《我在地球修星舰》 第1章 楚方的凡庸日常 所谓“命运”这东西，大概是确实存在的。 举例来说的话，就像有些人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而有些人却是打小就过着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不过“命运”也并非固定不变。比如含着金汤匙的二世祖可能会因败光家产而落魄街头，而打小挨饿的穷娃儿，长大后则搞不好有机会赚得万贯家产来。 只是，以上的例子都和咱们的主角相距甚远。 楚方既非含着金汤匙的公子哥，家里没也穷到三餐难继的地步。硬要说的话，楚方不论出身或资质都堪称平凡，然而有一点却比较特殊——也就是说，楚方生下来就是好奇心格外旺盛的宝宝。 若只是好奇心旺盛也就罢了，偏偏楚方的行动力也堪称勇猛非凡，于是就诞生出一系列非同寻常的事件。 举例来说，好比五岁生日时老爹给他买了一辆遥控车。当时楚方对玩具车为何能隔空操制生出了浓厚兴趣，结果第二天遥控车就被拆得只剩下两三轱辘。 还有比较典型的，就是家里那台挨过半世纪悠久岁月的古董收音机，大约也在楚方七岁拿到螺丝刀那年便宣告寿终正寝。其它的像是把家里自行车大卸八块、拆鞭炮集火药炸塌院墙这些小事，因为实在太多太杂，故而不说也罢。 不过在楚方童年时留下诸般的彪悍记录中，要说最为勇壮的，大约是他十二岁那年钻山洞的事迹—— 事实上，楚方老家的小城附近是多山多林的丘陵地形，小城周围的群山丘陵中散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山洞。 这些山洞有的就十来米深，有的却是深不见底。然后不知从何处流传出来的消息，说以前兵荒马乱时，曾有伙土匪把自己抢夺来的金银财宝都藏在某个山洞深处，但具体哪里却是不得而知。 山洞藏宝的传闻，大约算是小城住民茶余饭后的日常闲谈。其实就连跟楚方吹牛说见过财宝的邻家大叔，估计也不会真心相信有这回事。 因此谁也没想到，区区十二岁的小鬼居然硬是记住大叔吹牛说的线路，隔天就在书包里塞上饼干和手电，跑去钻山洞了。 随后，楚方在众人视线中消失一天一夜。 学龄孩童莫名失踪在小城里无论如何都算得上大事，因而不仅惊动了当地公安，就连在大城市里工作的父母都连夜坐火车赶回来找人。 在大人们找得焦头烂额的最后，结果却是楚方自己背着书从山洞走了回来—— 原来那山洞根本就没有邻家大叔吹嘘得那么深。楚方把山洞探了个遍，一无所获，在里面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然后便拖着那张皱巴巴的手绘地图回家了。 失望归来的楚方，在半路就被乌泱泱的搜索队伍给截住。 问清原委后差点气疯了的父母，把楚方屁股给抽成了四瓣，以至于后面好几天楚方在床上躺着都不敢翻身。 就连那位信口雌黄的邻家大叔，结果也被带去派出所接受了严肃的批评教育，据说回家后还跪了半年的搓衣板。 ……原本楚方是跟祖父一起在小城生活，但这件事后，便跟着父母一起到大城市生活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楚方的祖父。 楚方的祖父大约也算得上街道的名人。 祖父退休前曾担任过远洋邮轮的轮机长职业，因而闲暇时经常跟楚方讲起以往到诸地旅行、或者海上航行的经历奇妙。 当时年幼的楚方听得津津有味，然而在这件事过后，父母便断定这些有的没的吹嘘带给了楚方不好的影响，结果直接或间接促使他形成如此危险的冒险倾向人格。 虽然楚方已记不清楚当时情景了，但这件事肯定让父母跟祖父间起了很大的矛盾——因为自打被父母带走后，结果直到祖父过世，楚方都没能再见他老人家一面。 这点成了楚方心中大约永远无法释怀的遗憾，为此楚方还曾认真怨恨过父母。不过事到如今也已无关紧要。毕竟不管是想抱怨的还是有遗憾的，此刻都已没机会再说出口了—— 大学毕业过后，楚方在父母打拼的大城市短暂生活过三四年，但最后还是回到了祖父所在的小城。 之所以这样做，多半是因大城市里生活委实太过紧张，朝九晚九的工作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房租又还死贵。回到小城的话，至少还有祖父留下的老宅，就算赚钱少点也可以过得没那么辛苦。 于是楚方辞职便回到小城，理所当然地继承了祖父的老宅。 然后，凭借着机械系出身的扎实底子，在老宅的地块开了个修理铺，从此开始自食其力地生活着。 说实话，独自经营修理铺不比得在公司上班轻松，但时间上可以自由安排这点倒是不错。何况这时点上，再没有人可以对他的活动指手划脚，基本上想做什么都可以—— 虽然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不知是年龄大了或者精神成熟了之类的缘由，像儿时那般整天蠢蠢欲动、奇思妙想瞎折腾的心境却再未出现过。 现在的楚方，每天勤恳经营着修理铺，虽然业余时间比公司上班时多出不少，但对到底要用来做什么却是相当困惑。 至于下面的故事，便是开始于楚方日常的某一天。 …………………… 楚方所住的小城，要说其实是相当平凡的地方。 就地理来说，身处内陆的小城和省会都市隔着相当的距离，其本身既非经济重镇也非旅游热点，从历史到物产都乏善可陈。虽然地方志上记载小城的历史最远可以追溯到上个封建王朝，但却悲剧性地没诞生过任何名人，结果更加坐实了“普普通通”一词。 如果要说小城还有啥值得一提的话，那大概就是小城依山伴水的地理格局。尤其是市政府当初为打造政绩而修筑的一段滨江路，算是小城少有的光鲜亮丽的地段。 此时此刻，在滨江路边一家汉堡店里，楚方坐在靠窗户的位子，手里拿着啃着沾满番茄酱的薯条，而目光则投向滨江路旁的一段护栏—— 那段护栏用钢管临时设置的，和前后的石头墩子护栏明显不同。 之所以会如此，其实是在数周有一辆越野车因醉驾撞破了护栏，然后就从那里栽进河里。尽管事故的司机跟乘客都被路过行人及时捞了上岸，听说也没啥大碍，然而后继保险和打捞的扯皮，却让那辆越野车在河沙里足足躺了大半月才被打捞上来。 几乎半车都是泥砂的越野车，结果自然是作整车报废处理，捞起来后便被直接运往城郊的废品回收站。运过去的越野车在废品站被当成废品拆解，而其中灌满河砂的引擎则是被某位手艺精湛的机械师给买了下来。 那位机械师用了一周时间对越野车引擎进行拆解翻修，将其修复如初后便转手卖给附近的修车行。当初回收引擎时是依废品价格收购的，而卖出时却是依八九成新的备品价格出售，因而机械师也从中赚了若干倍的差价—— 这些本来算是行业机密，但楚方对此却格外清楚。 要说为何的话，只因那位手艺精湛的机械师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笑）。 三年前楚方回小城继承了祖父留下的老宅子。然后，把那幢带院子的小砖楼稍稍打理了下，就地开了一间修理铺来经营。 要说修理铺这行，吃的当然是手艺饭。机械系出身的楚方不论理论或技术都相当扎实，因而干起得倒也得心应手。好比前面说的那般，把报废引擎重新翻修后出售来赚取差价的活计，算是修理铺的常规操作。虽然赚得不算太多，但维持自家的生计也还勉勉强强。 再说了，摆弄机械这事儿本身也算是楚方打小的兴致所在，因而就算经营辛苦些也不会冒出太累人不想干的念头。 目前来说，回收旧机器来倒腾翻新是修理铺的主要赚钱渠道，因而只要有闲时楚方就会开车去城郊的废品站逛逛，看看能不能碰运气淘回些有翻修价值的宝贝—— 事实上，楚方上午才刚去废品站逛了圈，然后回家路上开到滨江路这段时觉得肚子饿了，于是便停车下来买点东西垫肚子，顺便也歇歇凉。 “……话说，今天还真热啊。” 小城是典型的南方气候。虽然七月份离真正酷暑还有段时间，但白日最高气温已飙升到三十五六度。顶着白花花的太阳出门绝非舒适的体验，差不多四点左右太阳没那么烈了，才比较适宜去做点户外活动。 横竖今天也没别的预定，楚方便打算在汉堡店里悠然呆到那时候。 为避免这般明目张胆蹭冷气的行径招来店员的白眼，楚方吃完汉堡套餐后，还特意去点了杯可以免费续杯的红茶，权当作冷气费。 “接下来，干什么呢……” 这时刻也没有好身材的美女会顶着烈日出来发福利，楚方摊在桌上嘀咕着，考虑半晌后决定还是先做点正事。 “算了，反正也没别的消遣，不如来修修东西。” 楚方朝左右望望见没啥人注意，于是便从挎包里取出一物件来。 被取出来的是一台巴掌大的四轴无人机，也是他先前从废品站收来的物件。既然是废品，无人机的状态当然跟“完好”有着莫大的距离。稍稍打量就可以看到，无人机的四轴中有一轴拦腰断裂——估计大概是试飞时撞上啥东西炸了机，然后就被原主人扔给了收废品的大爷。 “就这么扔掉，太浪费了吧？” 检查无人机状况后楚方不禁咂舌。 他是觉得有点太浪费，但话又说回来，现在这类消费级的无人机价格其实已经做到很低了。对不太差钱的主儿来说，有时候与其费时费力地去找售后维保，还不如丢掉直接买新的来得省事儿。 当然，若是持有者本身就有修理技能，那就另当别论。 第2章 废品站收来的超重货 “别的地方好像没啥问题，应该可以修得好吧……” 楚方摆弄着无人机，喃喃自语着。 要说起来，无人机算是少数还引得起他兴趣的事物。不过楚方其实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真的对无人机感兴趣呢？又或者只图新鲜玩一玩，等稍稍上手就会马上丧失兴致，然后跟其它家什一样就丢着积灰？ 摆弄着无人机的楚方，觉得自己这样的心态多少有点问题。 那个热衷钻洞拆家的熊孩子，似乎在那年那夏天就已消失了踪影。此后被带到大都市依父母规划培养出来的“这位”，大约算是符合社会标准的优良打工人？虽然出于不甘愿的心思从大都市逃回了小城，大约可以看成是对这段被他人塑造出的人生的反抗，然而要说程度也非常有限。 实际上就算楚方多多少少取回了些许自由，那些已被粗暴埋葬的东西，大概率也已找不回来了。 而这，大概便是他目前生活感觉拧巴的原因。 楚方觉得生活应该更有热情点，不过对究竟要用何物来点燃热情却毫无头绪。为此楚方尝试了不少符合技术宅气质的玩意儿，从平衡车到航模到户外穿越都有。然而不论开头如何期待，结果都是没多久便迎来索然无味的终末。 眼前这架从废品站收来的无人机，楚方也无法指望它能在多大程度上丰润生活，但至少打发下眼前的无聊时间应该是可以的。 “……搞吧搞吧，反正也没别的事。” 楚方搔搔脸颊，从随身腰包里取出工具刀、零件盒、瞬间胶等家什——毕竟是开修理铺的，楚方时常遇到需要紧急维修物器的情况，因而习惯把常用的便利工具组放进腰包随身携带。 摆好工具后，楚方拿起无人机，先把两截折断的塑料轴对齐，依着原来断口痕迹用瞬间胶粘好固定。当然，瞬间胶的强度并不足以支持无人机飞行的载荷，何况固定好的断口处还有半数的结构缺损。 楚方把一枚回形针扳直，拿去在断口处比了下，用钳子剪下合适的长度。然后再切下一段AB树脂的胶泥，将其捏成长条形后把回形针埋进去，再将两者一并塞进塑料轴的结构缺损处。 刚性金属用于提供结构强度，柔性树脂则用以补好结构缺失。为确保胶泥固化前临时修补的结构不会损坏，楚方还用牢固的布基胶带在断轴处再裹了一层，最后再剪断胶带了事。 为避免飞行时重心歪掉，楚方还重新调整了无人机的配重。不过这些工度总共也只花了他十分钟不到。然后，断轴的无人机基本上就修理完成。 “好，搞定了。” 带着多少满足的心情，楚方轻轻喊了声给自己鼓舞。 要说的话，这样草率处理用久了多半是要出问题的，不过毕竟只是在汉堡店里的应急修补，因此他只要求能暂时恢复其机能就行。 修好后的楚方拿着无人机得意打量，在树脂胶泥没固化前他不敢乱试，不过这种廉价电子消费品就算修好也买不起啥好价钱，因而就算坏了也不用太心痛。 树脂胶泥大约需要一两小时才初步固化，在此期间楚方用手机刷了短视频，还拍照发了朋友圈。这样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楚方拿起无人机稍稍打量了下，确认胶泥已经顺利固化，便将其收进挎包，然后拍拍屁股起身离开。 “啊，对了对了。” 走到店门口时楚方突然啊了声，在店员惊讶注目下，像想起什么般的跑回座位，把仅剩的两根薯条和小半红茶给倒进胃里，然后打了个饱嗝，重新走出汉堡店。 …………………… 来到滨江路边的停车场，楚方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家那辆面包车。 这辆加长轴的黄色面包车，不用说当然也是楚方透过特定渠道买来的旧货。当初买下时面包车的车头车尾打好几个补丁，模样相当不招人待见，也因此价格被压到市价的两成不到。 当然楚方是不介意的，毕竟新车太贵他根本买不起。 就结果来说，这笔交易帮初创期的修理铺节约了大量资金。 买下来后，楚方对面包车进行全面整修后重新喷漆打磨，就成了现在黄绿间的朴素外观。至于性能方面，精细的翻修再加上不遗余力的保养，令整辆面包车的性能一直维持在相当高的水准，堪称修理铺不可或缺的贵重劳力。 “好了，伙计，咱们回去吧。” 楚方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顺手把无人机的挎包扔到副驾席上。当把钥匙插进锁槽的时候，楚方还是忍不住往后厢瞥了眼—— 这里必须提到的是，当初为腾出装运物件的空间，面包车后厢的座椅早已被全部拆除。拆除座椅共腾出约六平米左右的装载空间，而此时此刻，在那宽敞空间里正横绑着一辆摩托车。 就外观来看，那辆摩托车大概算是街头比较少见的重型机车，其原本售价估计不会太便宜。然而毕竟是从废品站里淘出来的，所以尽管其车身模样虽然勉强还保持着完整，但整体状况却是格外凄惨—— 放眼望去，可以看到摩托车车背上的大半个座垫已不翼而飞，其车身前后轴线也有着明显可见的扭曲变形。而且从引擎到油箱到轮轴，也到处都是擦挂痕迹以及碰撞的大小坑洼。若再靠近点观察的话，还会发现车身到处都挂着不知哪里来的灰黑泥浆跟草根碎屑等杂物。 其模样之狼藉，让人简直会怀疑它是不是跟着贝爷去亚马逊密林里莽了半世纪才刚回来？ 不然的话，一辆摩托到底要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上午在废品站看到这货时，哪怕见多废品的楚方也不禁口愣目呆。 “……你是从哪里搞到这货的？” 当时楚方向经营废品站的郭胖子询问着。 废品站是修理铺的供应商，而郭胖子则是楚方的发小兼老熟人。被问的郭胖子那时候期期艾艾地摸了半天脑门，结果都没能回答上来，楚方也只好对他翻白眼了事。 不过站在收购者的立场，模样凄惨又来历不明的报废机车，自然是砍价的绝佳机会。于是楚方逮着郭胖子一顿猛烈吐槽，最后硬是只以五百大洋的代价、几乎半买半送地把这辆报废摩托给收了下来。 这辆废摩托隐约有着名车的影子。虽然没经仔细检查楚方也无法断言就一定能修好，但若是进展顺利的话，将摩托车修好后再卖出，应该能赚一笔外快。不过这笔外快用来干什么，楚方还没想好。 要是无人机玩不下去的话，或者搞台3D打印机来玩玩也不错？ “……算了，等回去搞好了再说。” 楚方摇摇头，从那辆报废摩托处收回了视线。 …………………… 曾祖父留下的小砖楼，位于小城西南角的南街，和城中央的滨江路隔着不远的距离。不过离开汉堡店后楚方并没直接开回家，而是稍稍绕了下路，在滨江路的岔道口处转而驶向了一条老路。 那条老路还是几十年前修的，论路况当然跟新路没法比，而且沿途还多出好些没必要的弯弯绕绕，因而会跑这条路的司机少之又少——事实上，楚方在颠簸老路上开了两刻钟，总共也只看到两三辆农用车哼哧哼哧地跑过。 老路两旁早先是农地，但目前有半数以上都处于无人打理的荒废状态，因此在路旁留有大片大片的空白荒坡。 “……差不多就在这附近吧，找个地方试飞看看。” 楚方估摸着胶泥也固化得差不多了，于是打算在前面找个荒坡来试飞下无人机。毕竟在城区玩无人机会面临各种麻烦限制，而且万一要失控坠落砸到花花草草啥的，一笔赔偿金对修理铺仅堪堪够用的营收来说，绝对是伤筋动骨的损害。 楚方朝左右张望，然后发现自己似乎出来得有点晚。 这时点上，公路两旁长得老高的梧桐树，被斜射的阳光拉出修长的树影。树影随风在公路上摇曳乱舞，再配合上周围的荒凉景观，若是初来乍到的人难免会生出心里毛毛的感觉。 不过楚方对这般光景是免疫的。 毕竟因业务需要他时常出门晃悠，眼前这条老路少说也跑了几十趟，一路大概有多少坑坑洼洼都数得清楚。平时楚方就算闭着眼睛都能随便开，但现在却不行。 “啧，果然跑得相当吃力呢……” 把着方向盘的楚方，明显感到自家座驾传来的反馈跟平时不同。 虽说这辆面包车的性能已被楚方调校得相当优良，但面包车毕竟不是运货的皮卡，其引擎功率只能说基本够用而已。要是后厢装载货物超过限重，那行驶性自然就会大打折扣。 楚方回头望向后厢。 不用说，那辆被绑带固定在地板上的废弃摩托，自然就是所谓“超过限重”的沉重货物。 其实照道理说，不过区区一辆摩托车而已，再怎么样也不该把面包车压得跑不动路才对。然而实际上，这辆不知道用什么材质造的废弃摩托却是沉重得要死，其重量差不多是寻常摩托的两三倍。 在废品站时楚方都用上了葫芦吊，跟郭胖子两人连拖带拽，压断了足足两块搁板才把它给弄进车后厢，在那当口就压得车身一沉。 回想起那时候的酸爽感触，楚方禁不住微微咧嘴。 在废品站时有郭胖子帮忙还算好的，弄回家后他就得自己想办法把这货卸下来。想到这里时，楚方只觉得手心手背都在冒汗。 “唔，果然还是要给铺子增加人手才行啊……” 楚方盯着前方路面，喃喃自语着。 第3章 突然歪掉的世界线 “唔，果然还是要给铺子增加人手才行啊……” 楚方盯着前方路面，喃喃自语着。 其实要说的话，给铺子增加人手的想法倒并非今次突然冒出来的，而是随着修理铺的经营逐渐上轨道，楚方也越来越感受到个人单枪匹马的局限。 当然，纯粹论技术的话肯定是够的，修理铺所缺的只是人力。 好比今次搬运重物或者别的类似情况，多个人搭手就能帮他省下好几倍的力气。何况就逻辑来说，修理铺以后想要做起的话，雇佣人手帮忙是肯定的。 “不过雇佣人手肯定得薪水吧……” 楚方如此纠结着。 其实就他的想法来说，对方懂不懂技术、有没有学历都没啥要紧，只要做事靠谱和有力气就行。仅依这两点标准去招募的话，薪水应该不用开得太多。 不过话说又回来，目前修理铺的营收也仅是堪堪够用而已，这种情况下陡然再增添一笔薪酬支出，保不准修理铺会就此迈上赤字亏损的道途？也因此楚方才一直纠结至今，而今次貌似也没啥答案。 “唉唉，菩萨啊，能不能给我派个不要钱的伙计过来啊？” 楚方抬头望见驾驶台前悬挂的小菩萨像，突然开玩笑般的祈请着。 在小城邻近的西山上，有一座相当年头的寺庙。这尊小菩萨像就是楚方去年往西山踏青时，遇到一老和尚硬送给他的，为此楚方还特意去庙里添了两块钱的香油钱。 当时的光景楚方还多少有些印象，只记得那庙里供奉的菩萨像还蛮有特色的。彩带飘飘的模样，不像是汉地的菩萨造形，反而有点类似印度神话中的自在天，看起来蛮好看的—— 基本上来说，神也好佛也好，楚方对所谓的信仰其实并不何等热衷，只是跟着祖父时耳闻目濡多少受到些影响。大概也就是有麻烦事情时会去庙里跟菩萨求个保佑、逢年过节也会点个香什么的程度罢了，称为某种文化传统或许更合适。 “也罢，下次去庙里烧个香求求吧？” 楚方就这样把烦恼丢给不知名的菩萨，然后开始往公路两旁瞅去。 他打算找一处空旷地带停下，再测试下那架刚修好的无人机。虽然不指望能卖啥好价钱，但当成玩具给生活增添点乐趣也是蛮不错的—— 到目前为止，可以说情况看起来一切正常。 然而，有可能导致其生活大幅偏离常轨的非正常因素，却早早已埋下。只是眼下满脑子测试无人机的楚方，还无从知晓这件事。 当然，这也不是啥大问题。 毕竟把他推移世界线的体验马上就要来了。 “……咦？什么声音？” 把着方向盘东张西望的楚方，耳边冷不防传来一阵嗡嗡声。 那嗡嗡声感觉像是几百蜜蜂同时挥舞着翅膀，从左到右迅速掠过，稍停数秒又再从反方向掠回来。那非同寻常的质感压迫而来，让楚方下意识地一机灵。 “天上有东西？” 楚方吓到般抬头上望，然后猛然见着一黑影从车顶掠过。 单从投影面积来看，那黑影几乎和地球上最大号猛禽类相当，然而却诡异地没长着翅膀，其轮廓反而像是有手有脚的奇妙人形，并且块头着实大到不像话！ 在黑影掠过头顶的瞬间，楚方抬头瞟了眼，冷不防和那泛着红光的独目对上。 那瞬间，楚方背后猛然炸出无数鸡皮疙瘩。 “什么鬼！？” 回过神来时，楚方的右脚已是猛踏油门。 得到命令的面包车引擎发出嘶吼，拿出吃奶的劲儿在老路上一路狂飙了。然而那道诡异黑影却也如影随形般的跟在车后，如附骨之疽。一阵阵愈发沉闷的嗡嗡声有如直接在耳边响起，听得楚方寒毛直竖。 …………………… “我勒个去！撞邪了？” 把着方向盘的楚方冷汗直冒。 虽然他也听过不少都市的灵异传说，像是高速路上的无头骑士、徘徊山道的D字怨灵、守在断头崖边的哥特死神等，但那些顶多不过是记录片上的模糊鬼影。像这般真真切切逼到眼前、还特么带着逼真声光效果的，他还是头一遭遇到！？ 楚方既不是道士也不是牧师，遇上这般超出常识的古怪情形，能做的事情当然也就和普通人差不多。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回去我就给您老人家上香！” 看年看月才去庙里上香，两包饼干在供桌上一放就是半年。这样的信仰究竟有多少诚意可言姑且不论，不过就在楚方哀嚎时整辆面包车却猛颤了下。 “耶？” 原来面包车的左前轮突然搁着一处凹坑并颠起来，结果导致整个车身不受控制地向右转去。 颠簸中楚方拼命抓着方向盘稳住方向，却猛然见着后视镜里红光一闪，随即左后方的公路便炸裂开来—— 是的，炸裂开来。 透过后视镜观察后方光景，楚方骇然看到公路中央炸出一处直径约半米的可怖弹坑。弹坑边缘呈热融态，且正冉冉腾起青烟。 “……镭、镭射炮？” 楚方吓得一激灵，整个人也瞬间清醒过来。 他可没听说过鬼怪怨灵什么的会装备能量武器，因此飘浮空中那玩意儿八成九是科技造物。 要说到真实系的话，那大概就是神盾局或灭霸之流？ 然而那也是遥遥在他理解以外的事物。 “等等！这啥情况啊！？” 天上黑影如附骨之疽般紧紧尾随，楚方脑门冒汗，开始怀疑究竟是哪条世界线不对劲？虽然他根本想不起到底是何时何地得罪了哪路神仙，但可以确定，天上那杀气腾腾的黑影明显是冲着他而来！ “不对！大哥，你找错人了吧？” 就算哀叫也无济于事，天上的嗡嗡声越逼越近。 楚方紧紧把着方向盘，感觉肾上腺素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分泌着。 他一边瞅着天上黑影一边朝公路前方张望，过度紧张令他口干舌燥。虽然楚方强烈希翼着能看到些来往车辆，然而这条老路原本就车流稀少，眼下更是连交警叔叔都快下班的时段，因此根本没法指望。 坑坑洼洼的路面令面包车的进路亦歪歪扭扭，也间接增加了黑影瞄准的难度。只见又一发镭射炮落在车侧后方，在公路上炸出另一道冉冉冒烟的热融坑。 “卧槽！？” 恍惚中楚方听到惊叫声，但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发出的。回想迄今为止的人生，论惊险程度能跟此刻媲美的，大概也只有小学时去河边采标本、结果在两公里外被人捞起来的际遇。 （不、不行，得想法求救！） 楚方目光落到驾驶台前挟着的手机上。 以目前的凶险处境来说，就算他打110报告有灭霸爪牙入侵地球，就算接线员真脑门被挟了相信他不是中二病，就算国家真的出动武警部队前来增援，等到警车赶到时他大概也跟面包车一并化成路边焦碳了—— “超龄面包车短路自燃，驾驶员不幸罹难，交警提醒广大司机朋友务必严格遵守车辆报废规定。” 楚方几乎能想象出自己次日荣登小城热搜的光景。 “干你X！我才不要当这种反面教材！” 楚方哭笑不得。 话说明明当前凶险万分，自己居然还有闲心脑补这些有的没的，这心大得也是没谁了。 这时候在后视镜上已看不到天上黑影，然而那嗡嗡声却持续逼近，楚方禁不住毛骨悚然。陡然间，楚方听到后厢顶上传来哐当的声响，跟着面包车猛然一震，随即便后轮腾空地被斜抛了出去。 “咦？喂？喂喂！？” 被抛飞的面包车打着横落撞进路边的荒坡，随即楚方只感到车体剧烈抖颤。 面包车尽管去势猛烈，但幸好那些荒坡是土质松软的农地，边上还堆着成垛的谷草。有谷草垛当缓冲，摔进荒坡的面包车得以避免散架的命运。然而猛烈惯性让面包车在荒坡上一路失控的剧烈颠簸，楚方被颠得差点把胃里汉堡都吐了出来。 面包车在荒地上一路颠出好四五十米才停下。停下后从引擎排气管里冒出阵阵黑烟，然后整辆车便暂时歇菜了。 “……我、我还活着？” 被颠得七晕八素的楚方，在车厢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面包车早已过期的安全气囊没有动作，是驾驶座上那根磨损严重的安全带救了他的命。楚方颤颤巍巍解开安全扣，并连滚带爬地滚出驾驶室。 滚出驾驶室的楚方本能地想找处避难所，却没想到那要命的低鸣声偏偏又在头顶响起。 “妈蛋！还来！？” 楚方惊慌抬头。随即便见着令他陷入这般狼狈境地的罪魁祸首，正从天上徐徐降下来。 夕阳的余辉勾勒出黑影周身的轮廊线，而在看清那模样的瞬间，楚方情不自禁地瞪圆眼睛。 “耶？光、光武？” 就像他先前瞥到的那般，空中落下的黑影，确实是有着手足结构的人形甲兵。 甲兵的手足躯干皆为金属材质，颜色则是淡红跟灰白搭配的隐蔽色。楚方目测甲兵的整体高度接近三米，按理说块头不小，但因采取头部跟躯干融合设计，故而在视觉上形成四肢粗短、身躯肥硕的奇妙构形。 并且，就像要刻意强调那股圆润感般，在甲兵头顶位置还有两根又像兔耳朵又像翅膀的奇妙物件—— 说实话，如果不是看到这货先前一炮把公路轰出热融坑的话，楚方搞不好会觉得这具圆不隆咚的人形甲还挺萌的。 “长耳朵的光武……不对，兔甲吧？” 第4章 摩托车变的机娘 “长耳朵的光武……不对，兔甲吧？” 在楚方口愣目呆的注视下，那具“兔甲”（因为感觉像兔子，所以姑且就这么称呼）从半空轻飘飘地降落地面，甚至没在地上激起半点尘埃。 “呃，反重力？悬浮装置？” 楚方瞪圆眼睛，一时间都忘了逃命。 除了头顶那对长得滑稽的兔耳外，他在眼前兔甲身上并没看到任何类似机翼或喷射引擎的装置，因此这货究竟是怎么浮起来的简直匪夷所思！？ 瞪眼看过去时楚方还注意到，落下的兔甲身上随处可见擦伤跟裂纹，尤其肩背处的装甲上还有好几处大裂痕。可以看到阵阵淡黄色的光雾从裂痕处泄漏出来，接触到空气时变成细小结晶，随即又迅速散去。 “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看过类似的……” 兔甲的模样像是刚从枪林弹雨的惨烈战场归来，楚方则莫名其妙涌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在他来得及梳理这番感觉前，兔甲前额的独眼已落到了他身上。 “叽叽……噼哩噼哩……” 只见兔甲右手的热线炮口闪着不祥寒光，举起对着他，并从头腔发声器内蹦出一连串难以理解的电子声。被热线炮瞄准的楚方几乎本能地举起双手，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兔甲的问询。 “不、不好意思，我不太懂外语。” 应该没错吧？毕竟本民族语言以外的都算外语，当然也包括外星语。 楚方试图表明自己立场，然而前方兔甲再次发出一串短促低音。这串低音听起来明显比前面更加急躁，同时楚方也瞥到兔甲右手的炮口在微微晃动。 看着热线炮口，公路上那几处可怕的热融坑浮现在眼前。楚方打了个哆嗦，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小学时掀学姐裙子、中学时令学校机房病毒当机、大学时把教官吓得跳窗出逃等糟点满满的人生际遇。 不过，预期中那幕少儿不宜的残暴光景，接下来却并未出现。 就在兔甲摇动炮口的时候，从旁边的面包车处突然传出一声嘭磅的钝响。 …………………… 那钝响声当即把兔甲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兔甲以独目瞥向面包车，当即丢下楚方朝面包车走去。只见兔甲迈着小短腿、以谨慎姿态靠近面包车，随即伸出左手的机械爪，先试探性地敲了敲车壳，再一把抓住后厢门猛扯了开。 “我的车（门）！” 看着面包车的后厢门和着小半块车身被兔甲整个扯下来，楚方的心跳瞬间骤停了半拍。 自家忠心耿耿的伙计，莫非就要寿终正寝了吗！？就在楚方如此哀呼的时候，那边扯开后厢门的兔甲却是冷不防地往后退去。 和后退的兔甲相呼应，一黑影却是猛然从面包车的后厢窜出来。 退避不及的兔甲被黑影给当场撞飞，在钝响声里连退数步，还是吃不住力般的翻倒在地。与此同时，撞飞兔甲的黑影也借着反弹力道往旁跳退，并在落地时以一道漂亮甩尾将惯性卸去—— 没错，是甩尾。 “耶？” 旁边楚方连连眨着眼睛，怀疑自己神志是否清醒。 因为泥马撞飞兔甲的黑影，不是别的，正是他从废品站里捡回来的那辆报废摩托车！ 而且更诡异的是，此刻摩托车的背上还没半个人影！？ “没人？” 先前在废品站捡到时，这摩托车浑身破烂不堪，离回炉重造仅仅只有半步之遥。虽然这时候蹦出来的摩托车身上也依旧伤痕累累，但却仿佛沉睡的烈马骤然苏醒过来。 只见摩托车的引擎发出低沉嘶吼，从排气管喷出浓烟，朝着那边翻倒的兔甲猛踢后轮，其大出力的咆哮激得现场尘土飞扬。 “这、这这……” 楚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平心而论，以当前地球科技想造一辆无人机车并不是什么问题。甚至若不考虑耐用度的话，他自己都能用华北强的配件拼凑个差不多的山寨货出来。然而看着前面嘶吼扑腾的狂野摩托，直觉却告诉楚方那和他想的根本是截然不同的玩意儿！ “这特么啥情况！？” 装备凶暴热融炮的神秘兔甲也好，有如野马扑腾的狂野摩托也好，眼前事态可以说彻底超出了楚方的理解。 这时刻，生物趋避风险的本能让楚方生出转身逃跑的强烈冲动。然而就在他想迈开脚步时，眼前上演的光景却又把他给牢牢钉在原地—— 只见一发镭射炮从翻倒的兔甲处猛然射来。 镭射光到摩托车前方时，竟然像撞上无形墙壁般的溃散开。那些溃散的热波烧灼着空气，而摩托车却宛如被激怒般的发出声低吼，随即车身陡然迸出火花来。 “耶？喂？喂喂！？” 从摩托机车身上迸射出无数火花。 火花来源于机械部件运转的摩擦。 或者更准确的来描述，眼前整辆摩托车的机械结构，都在进行着匪夷所思的翻转跟变形。那大量火花便是其翻转变形的过程中、众多机械部件摩擦生成的产物。 只见整辆机车先是轮胎往后拆叠，同时握把横向收拆，再来车架翻转展开，接着接组出骨骼结构……在楚方注目下，数以千计的机械结构在同时进行着旋转和位移，其机械变形的过程堪称精妙绝伦。 不过，却并非一帆风顺。 虽然机车持继着精密变形，然而其过程却貌似受到构成车身的劣质部件的妨碍，变形途中不断出现各类惨烈状况。 有时候是锈蚀的转枢被扭力崩断，有时是扭曲的卡槽给角锋削平，有时则是崩断的线缆整个弹飞出来！？ 然而，机车自身却无视这些妨碍或障碍，以近乎削骨断肉般的意志推进行变形！ 金属摩擦时猛烈迸射的火花，有如赤血飞散的机油，以及结构撕裂时的刺耳声响。如此种种都让不远处的楚方看得瞠目结舌。 “我我我……特么我到底捡回个什么玩意儿！？” 楚方胆颤心惊地看着前方激烈变形的机车，逃跑的念头这时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满天火星飞溅中，楚方几乎想抱头蹲在原地，好好反思自己究竟在哪里走错了世界线？不过他的这番走神大概也就几秒钟，待回过神时眼前已重新暗了下来。 只见迸射的火花在地上凝固成满地铁渣跟碎屑，尘埃落定的荒地中，再不见了那辆狂野机车。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有着柔美身线、四肢跟躯干皆为金属的青蓝人形。 在楚方注目下，那人形在满地铁渣中抬起头来。 印入眼帘的，是一张有如少女般的俊俏脸蛋。 …………………… “女、女的？”汽车人？ 楚方嘴张得足以塞进一枚鸭蛋，也感到自己脑袋快变成浆糊。 平心而论，通常情况下楚方绝对不是一个容易大惊小怪的人，然而短短半日来接连上演的这些匪夷所思的情景，已把他迄今为止建立的世界观冲击得摇摇欲坠。这时候就算再冒出个手捧五颗宝石的外星虫娘来，他大概也不会更惊讶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方近乎麻木般的喃喃自语。 不出意外的话，估计自己的旧世界观兴许是不能用了。话虽如此，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来切入这条突然冒出来的世界线。 楚方忐忑不安看向不远处的机娘。 先前那番火花崩散的激烈变形，看起来似乎也让她消耗巨大，此刻暂时在原地回气着。 回气归回气，但拥有四肢手足的身躯远比机车模样来得方便。在楚方注目下，机娘并拢右手五指，随即从五指指尖弹出耀红光芒。 那寸长的红芒散出可怕的辐射热。还没等楚方感到畏惧，机娘便用指刃在腿上划过。变形时在腿上残留的几根扭曲钢筋便被整齐切断，并且断口异常光滑。 随即钢筋哗啦掉落，机娘宛如解开束缚般的缓缓站起来。 机娘的身高大约跟楚方相仿。那双泛着冷光的青瞳，稍稍瞥过眼前满脸呆然的原住民青年，跟着便转向旁边。 “咦？” 顺着机娘视线望去，楚方才猛然记起旁边还有个凶神恶煞的兔甲没有摆平。“等等，该不会……” 楚方回头看向那边也堪称满身疮痍的兔甲，陡然间打了冷颤。 满身疮痍的兔甲和遍体鳞伤的机娘，两边状况可谓平分秋色。也难怪先前楚方看着着兔甲时有种莫名既视感。两者分开来看还没啥，但凑到一齐，用肚脐眼想也能猜到这两货是冤家对头！ 而且，指不定已经有过一番惨烈撕杀？ 到目前为止，楚方看到的战果是机娘挨了兔甲一发镭射炮，兔甲挨了机娘（摩托形态）一记头锤，但貌似都没给对手造成多大的伤害。 这时候，先前被撞翻的兔甲也已重新摆好架势。不过面对变回人形的机娘时它似乎有些紧张，低鸣声中，楚方看到兔甲抖手从左腕部翻出一把短兵器来。 只见那短兵器几乎跟大号锯子相当，其边缘是两排锋利锯齿。在楚方注目下，两排锯齿开始以极高频率来回咬合着，并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摩擦声。 “链、链锯刃？” 楚方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虽然无从估测那把链锯短刀的威力，但他绝对不会想去碰一下。 第5章 机娘与兔甲的激突 在机娘那边，并没回应兔甲挑衅般的武装，只是微微压低身子，在收拢指刃的同时从两脚脚踝处各自弹出一对浮轮来。 只见高速旋转的浮轮带起地面的浮尘涡流，显然走的跟兔甲截然不同的路子。 两尊遥遥超出地球科技水平的大小人形在荒地对峙着，而楚方跟她们距离仅有数步之遥。疯狂预警的本能在催促着他有多远跑多远，而这时候就算楚方再怎么神经粗糙也总算察觉不妙，于是踮起脚尖往后退去。 不知是否巧合，在他转身狂奔同时，那边机娘也朝兔甲冲去。 …………………… “呼……呼……” 趁着两人形互冲的当口，楚方拼命奔向荒坡边的一处土丘避难。 不过没等他跑到土丘那边，背后已炸出阵阵挟着冲击波的爆响。冲击波掀起的土浪把楚方冲了个踉跄。 来不及怀疑自己挑选的避难所是否妥当，楚方便三步并两步地跳到土丘后，再悄悄探出头，战战兢兢地往不远处的战阵望去。 “开打了！？” 此刻，和面包车相隔不远的荒坡上，正炸出一股又一股的土浪来。 土浪来自兔甲手中那把锯齿刃。 只见皮厚肉糙的兔甲以大开大阖的架势挥舞着那把锯齿刃，呼啸的锯齿刃追着机娘身影劈落。链锯刃的刚猛出力便瞬间在地面掀起一股土浪，没过几招，荒地上便被撕出一道道横的竖的斩痕来，看得旁观者是触目惊心。 另一方面，相比高攻高防的兔甲起来，机娘走的明显是高敏路线。 只见机娘脚底两侧的浮轮高速旋转，带着机娘在荒坡上高速移动。时而疾进时而后退，有如溜冰般在锯齿刃的残影中轻盈穿棱。 虽然兔甲的动作绝不算迟钝，但却怎么抓不住机娘那游舞般的身姿。相比起来，反而机娘时不时抓住破绽挥起热融爪，便在兔甲腹胸位置的装甲板上拉出深深的痕迹。 被撕裂的装甲板碎片朝四周散落，遭到激怒的兔甲在低吼声中再度举起右手镭射炮。 只见着连续输出的高能镭射炮，追着机娘在荒坡上犁出几十米长的恐怖融痕，其中一道甚至是擦着楚方头顶扫过——若不是当时楚方见势不妙先缩回了脖子，那这时候恐怕该到后台去领便当了。 “……这是灭霸大战霸天虎么！？” 躲在土丘后的楚方，禁不住瑟瑟发抖。 这时候他已彻底醒悟到，那两具超科技人形的对决，根本不是他这种平民百姓能插得上手的，甚至连旁观都不行！ 只可惜这番醒悟来得太迟了，机娘跟兔甲的激烈对决已把方圆数公里都笼罩其中，要他敢随便再跑的话，搞不好就被一波镭射炮给带走便当的下场。 “去你的，我这是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啊？” 楚方只觉得欲哭无泪。 他一边担忧着自家还留在战阵中的小破车，一边却又不禁庆幸这里是远离城区的荒郊野外。否则依那两货的阵势，搞不好直接惊动地方军区调集合成营过来镇场子了。 就在楚方想这些有的没的时，那低沉嗡鸣声冷不防再度响起，战场也骤然间寂静下来。这次楚方没敢探出头，从土丘后稍稍抬头往上望，然后便见着那具兔甲正摇动着长耳、徐徐浮到空中的光景。 “喂喂喂……” 楚方禁不住咂舌。 从兔甲身上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凄惨装甲来看，先前格斗战上她大约是被机娘压着打的。兔甲似乎也总算醒悟到靠格斗战自己不可能打赢对手，于是改变战术，先浮到空中跟机娘脱离纠缠。 与此相应的，机娘这边看样子是没配置浮空装置，只得在地面上悻悻望着不断拉开距离的对手。 浮到空中的兔甲，这时候像是嘲笑对手飞不起来般的开始在空中飘来荡去，一会儿走直线一会儿走弧线。不过大概有些得意忘形了，飘晃中先前被机娘撕裂的装甲板又有好几块掉落下来，甚至连带着背后引擎也炸出几簇火花。 引擎炸花的兔甲一口气掉了大半高度，好不容易稳住身姿，于是再不敢折腾，重新浮起后，端起右手炮口瞄向地面。 楚方见着兔甲额前的独眼及周身的能量光迅速黯淡了下去，与此同时，其右手炮口处却聚起了前所未有的耀光。 “等等，那不会是想……”开地图炮！？ 在地上目睹这幕的楚方，一瞬间涌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兔甲怕是快消耗殆尽了，故而想拼着最后一口气放大招干掉对手。看着从兔甲炮口荡漾开的阵阵能量波纹，楚方觉得就算换成飞人博尔顿过来，怕也是来不及逃跑。 （莫非，我命休矣？） 仰头望天的楚方脑袋空白，突然间，一股力道把他给按倒地上。 那不加控制的粗暴力道让楚方感觉自己像是被烈马猛踹了脚，而当他憋着气偏着头望去时，却惊讶见着本该在远处的机娘，不知何时竟来到身边。 机娘一手把他按到地上，一手则高高举起。 随即，一道青白光幕从机娘手中扩展出来，形成半球把她和楚方都罩在其中。 楚方眨眨眼睛，脑袋有点没跟上节奏。然而情势并没给他留出思考的闲暇，差不多就在光幕展开的同时，空中便炸出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吼。 轰。 随后楚方便眼瞎了。 或者确切的说，侵入视网膜的强烈耀光让他啥东西都看不见，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剧烈颤抖的地面以及按在背后的力道，还有就是充斥耳膜的隆隆雷鸣。 楚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到诺曼底登陆的沙滩上，又像是落到喷发火山的熔岩湖中。高温，冲击，震荡，诸般感官充塞着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并且仿佛无止境般的持续播演着—— 楚方感觉自己半辈子仿佛都耗过去了，但实际也那股雷鸣地动也只持继了数秒而已。 当白光渐渐消退时，楚方的耳膜依然在嗡嗡作响。嗡嗡作响声持继了好片刻，稍稍缓过气来的楚方，随即强忍着眩晕抬头张望。 然后，一见便看到旁边的机娘。 只见机娘虽然依旧维持着举手擎天的姿势，不过先前那道光幕护罩已消失无踪，而她的整条右臂、自手腕以上亦被烧得焦黑，并隐约有电光迸散出来。 看到这幕光景，不用猜也知道是机娘保护了他。 不过当楚方把目光稍稍拉远时，还是不禁呼吸一窒。 放眼望去，只见前面那块被他当成掩体的小土包已不见踪影。 然后，在小土包周围直径约二三十米的区块里，则是被整整齐齐地削掉约七八十公分的深度，从而在荒坡上形成一处有如挖掘地基般的规整地陷。 整块地陷仅在中心位置有一处巴掌大的凸地，也就先前被机娘光幕罩住的地域。除此以外，楚方眼角余光也瞥到自家那辆熄火的小破车，正趴在离地陷边缘仅半米不到的位置，貌似也幸运地逃过一劫。 “……卧槽？” 这货运气真好。 这时候除了叹息外，楚方也找不到别的言语来描述自己心情了。 无论如何，他被机娘救了一条命是肯定的。不过当楚方感激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时，却见机娘突然一声不吭地朝旁边倒去。 “咦？喂喂？” 倒下的机娘身上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遍满周身的创伤则持继蹦出几簇火花来。楚方下意识地过去想扶起机娘，谁知刚碰到就被烫得大叫出来。 “啊烫烫烫烫！！！” 虽然用眼睛不太容易看出来，但此时此刻，机娘从头到尾似乎都处于异常高热的状态——要说起来的话，其实机娘在变形后的状态就非常糟糕，前面再强行开护盾挡下那波地图炮，系统过热导致当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楚方吃痛地啜着手指，心里则皱起眉头。 关于机械这块，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还算靠谱。但看着过热当机的机娘，楚方猛然想起一件更要命的问题来。 “不对！等等！那货呢？” 正义使者的机娘目前当机倒下了，但乱放地图炮的凶暴兔甲又在哪里呢！？ 回过神的楚方战战兢兢地抬头上望，赫然见到飘浮半空的兔甲。 楚方当场倒吸了口凉气，随即发现兔甲的状况似乎也不太正常。 “耶？那边也不行了？” 只见兔甲右手的镭射炮只剩下半截，身上装甲也有半数不知所踪，一缕缕黑烟从周身的装甲裂痕处溢出，整具兔甲看起来宛如失去灵魂般的在半空中飘晃着—— 如果说先前兔甲是打算拼着最后一口气、放大招收人头的话，那楚方感觉，这口气此刻大概率是快要散掉了。 这时候，就像要证明楚方预感般的，空中飘晃着的兔甲骤然一声内爆。内爆后那对摇摆的兔耳一齐转为黯淡。次瞬间，丧失浮力的兔甲宛如沉重铁砣般的朝地面猛砸下来。在砰咚钝响里当场解体，在楚方眼前散落成满地零件。 与此同时，一胶囊状的舱室，跟着散落零件蹦了出来。 …………………… “啥？” 只见从兔甲中蹦出来的胶囊舱室，被硬质泡沫般的缓冲层所包裹，掉落地上又弹起来，如此重复数次后，才沿着地陷缓缓滚动停下。 胶囊舱停下的位置跟楚方相距不远，而当楚方好奇望过去时，却见到包裹胶囊的缓冲层有如啤酒泡沫般的急速消散。 泡沫消散后露出里面的舱室，不过那看似固态的舱室居然也在次瞬间液化。在楚方惊愕注目下，舱室融化成的水体在数息间便蒸发殆尽。随即，原地留下一貌似人形的娇小身影。 第6章 白捡人头的尴尬 “有、有人？” 楚方吓一跳，不过也没再多惊慌。 毕竟事到如今也没啥再好吃惊的了，而且考虑到兔甲的魁梧身板，就算里面搭载个乘员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弹出来的人影看起来还相当娇小—— 如果参照地球人标准的话，远处的人影大概就跟八九岁的小女孩差不多。 “还活着吗……” 楚方伸长脖子望过去。 回想起兔甲先前的凶蛮行径，他没敢贸然靠过去。先远远地观察了好几圈，见着倒地的小人娘貌似没啥动静，于是楚方才壮着胆子慢慢靠近察看，谁知一打量又让他再次错愕。 “……女的？” 只见倒地的小人娘，身上穿着一套类似紧身衣的战斗服。战斗服以浅灰打底，在肩膀手肘等位置则设置着乳白色的缓冲护甲，而在两边手甲上还可以看到好些不知用途的金属纹路。 因小人娘以侧卧姿态躺在泡沫材料里，从旁边望去正好能看清楚她的脸蛋—— 小人娘的容貌，和楚方想象中的滑稽ET或狰狞异形都相距甚远。那眉清目秀的样子，倒不如说反而相当切合地球人的审美观，其五官比例甚至比楚方见过的多数小姑娘都还要精致些。 不过楚方并非萝莉控，真正让他挪不开眼的。 不是小人娘的精致脸蛋，而是她头顶那一对毛绒绒的长耳朵。 “……兔子、耳朵？” 说实话，除了“兔耳”以外，楚方也找不到其它更适合的称呼了。 驾驶兔甲的兔耳娘，兔娘么？ 楚方感到哭笑不得。回想起先前那具恣意暴行的凶恶兔甲，他实在很难把它跟地上看起来“身轻体柔易推倒”的“小兔娘”联系起来。 此时此刻，那具凶暴兔甲已然崩落解体成满地零件，就连操纵它的小兔娘看来也是相当不妙的模样。楚方犹豫着，虽然实在不觉得卷进去会有啥好事，但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心的催促。 于是楚方靠过去，小心把兔娘从残余的泡沫里挖出来。 “……喂，你还好吗？” 兔娘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但被呼唤时却没任何反应。 楚方慌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不放心地俯下身听了听心跳，确认泡沫堆里的兔娘应该还活着。 虽然活着，但状态明显不妙。 同样不妙的，后面至少还有一名。 楚方回头，看向不远处过热当机的机娘，然后再转回眼前昏迷不醒的兔娘，顿时有所醒悟——照这架势来看，两人此前必然经过连番恶战，而眼前兔娘怎么看都不像是体力充沛的样子，不出意外的话，大约也是消耗过度而导致的类似脱力晕厥的状态。 楚方扶着脱力晕厥的兔娘松了口气，随即陷入迷茫。 “好吧，那接下来……” 要怎么办？楚方纠结着。 此时此刻，在被锯剑跟镭射撕裂又铲平的满目疮痍的荒地上，正义的机娘因过热当机而陷入沉眠，凶暴的兔甲则耗尽最后一口气而解体散架，除去怀中晕厥的兔娘外，在场唯一保有意识的智慧生物就只有楚方而已。 这感觉，就好比独孤九剑跟乾坤大挪移在华山巅峰对决，杨过与张无忌两败俱伤，结果被偶然路过的韦小宝给收了人头—— 楚方甚至脑补出这样诡异的画面。 “这特么是开什么鬼玩笑……” 站在万籁俱静的荒坡上，楚方突然生出一股迷之尴尬来。 一阵冷风吹来，楚方情不自禁打了寒颤。 虽然很想宣扬自己只是偶然打酱油路过的平凡市民，但既然老天爷非得把他扔到两大人形煞星的对决战场，又让他几近毫发无伤地挨到谢幕的一刻，这时候要是他拍拍屁股就走人的话，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楚方转头望向周围宛如暴风席卷的光景，在眉间刻出深深的折皱。 “这情况，要怎么搞啊……” 楚方只觉得两眼抓瞎。 老实说，直到现在他对“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还处于全然懵逼的状态。唯独可以肯定的是，这幕事态明显偏离了他以往对世界的认知，甚至都有直接开启新世界线的嫌疑。 身为平凡人的他，要是贸然踏进这条新世界线。 朝坏处想，大概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就算往好处想，等待他的恐怕也只有无法预测的麻烦而已。 话说楚方之所以会辞了都市的工作跑回老家小城，就是觉得大都市那里活得太累，现在修理铺经营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可以安安稳稳地过生活，更没道理自己绑着火把往汽油桶里跳—— 换句话说，这时候什么都不管才是上上策。 毕竟先前已确认那兔甲的目标是机娘，跟他没半毛钱的关系。要是这时候拍拍屁股走人，并从此再不靠近这块荒坡的话，大概率这条世界线就跟他绝缘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兔甲跟机娘今后真闹出啥大麻烦，也自有国家暴力机关来处置，根本轮不到小市民的他来出面。 “果然，还是走为上策……” 楚方摇晃着站起来，不过没走两步却又停下来。 楚方犹豫着往机娘那边望去。他判断应该没错，就理智来说置身事外母庸置疑是最佳选择。然而，与理智无关的，一股混杂着困惑跟屈辱的怒气却在心中骤然腾起。 “不对……” 楚方伸手按着额头。 这一系列比好莱坞大片还刺激的经历，可以说彻底粉碎了他习以为常的世界观，甚至这辈子他恐怕都没法忘怀。 然而，这些惊心动魄的体验却并非楚方所渴求的，而是被以近乎横暴的形式骤然加诸到他头上。 打比方来说，眼前情况大概就像人在家中闲坐时，突然有辆醉驾货车撞进院子来，自己整理得规规矩矩的家园刹那间天翻地覆——这样的状况下，有可能允许开货车的混帐就那样拍拍屁股走人吗？ 用膝盖想都是不可能的。 要是就这样逃了，自己今天究竟遭遇了什么，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知道。这点也是楚方难以容忍的。 当然，继续介入的话风险是肯定有的，但光是“意难平”这点，就足以让楚方停下脚步。 第7章 老宅的高光时刻 “干！给我稳住！” 楚方双手按着膝盖，在心中狠狠喝斥了怯弱的自己，随即抬头往前方望去。在不远处的地陷边缘，自家的小破车正趴窝着。近处的兔娘倒地晕厥，而相隔数步机娘则是过热当机。 当目光落到机娘身上时，楚方眼前骤然一亮。 “对哦！那可是花大价钱收来的资产，怎么能就这样丢掉！？” 楚方猛然一捶手。 突然找到的方向，让他思路豁然开朗。 毕竟事情的起因，就是那辆他花五百大洋从废品站收来的报废摩托。虽然不知后来为啥变成了人形机娘，但其本质上依旧是修理铺的资产。而既然是修理铺的财产，那再怎么样都不可能交给别人处置！ 一念通达后，楚方当即端正了念想。 虽然后面怎么做还没想好，但总之先确保自家资产不损失就没错！ “好吧，不过这里要怎么搞呢……” 点着头的楚方，随即又皱眉望向四周。 两具人形煞星的战斗过于惊世骇俗，但好在激战的荒坡离公路有一段距离，再加上这条老路平常也是车流稀疏，因而乐观估计，明天登上小城热搜的概率不大。 甚至如果还能再乐观点的话，这块满目疮痍的荒坡，被小城住民当成茶余饭后的怪谈而忽略过去，也不是没可能的—— 当然，达成这番乐观期许的前题是，他得想办法把那些散落荒坡的、并且明显偏离日常的证据都好好清理掉才行。 仅仅过热当机的机娘都已经沉得要死，再加上周围散落的不知多少的兔甲零件，要想统统收拾干净，无疑是对体力跟毅力的极限考验。并且更坑爹的是，这事儿还根本没办法找别人帮忙。 楚方嘴角抽搐着，抬头望向自家那辆在远处叭窝的小破车，打从心底祈祷它能再度发动起来。 …………………… 楚方的修理铺，位于小城南街的街尾，是一幢颇有年头的砖楼。 砖楼本体在祖父以前就建起来了，后来历经数次翻修，最终形成当前新旧参杂的建筑风格。虽然就居住面积来说，两层还带露台的砖楼应该还算宽敞，然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小楼里堆积着历代祖宗留下的各类物件及家什，其数量之庞大堪称触目惊心。当初回家策划开修理铺时，楚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些有的没的杂物都挪到二楼封死，这才勉强确保一楼的客厅跟厨卫等空间勉强可用。实际也就相当于一室一厅的面积。 从小楼往前的话，是用一圈红砖墙围出来的院子。 院子面积比篮球场要大些，在院子东侧生着一棵有相当年头的大榕树，树下摆着凉椅和矮桌，算是楚方平常休息歇凉的地方。除此以外，院子西侧的大半空间都是留出来给面包车停车用，只在靠墙堆着些杂物。 大致来说，小楼结构便是如此。 虽然听着描述似乎还颇有规模，但其实按小城的便宜地价来算也值钱不到哪里去。如果依楚方先前就职的大都市地价来换算，那整幢小楼大约只有那边半个客厅的价值，其中差别实在相当离谱。 当然，楚方是从祖父那里继承的小楼，实际没花半毛钱就是了。 “……总、总算到家了。” 楚方把着方向盘，把面包车缓缓停在院子里。 这辆从废品站淘回来的小破车，应该说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幸运和耐久恐怕都被磨练到上限—— 先前机娘跟兔娘的火拼，尽管给它外观增添了无以掩盖的破败感，但最重要的引擎和底盘却奇迹般的平安无事。不久前在荒坡上折腾半晌终于重新发动起来的那刻，楚方差点喜极而泣。 随着夕阳西沉，没啥夜生活的小城亦跟着沉寂下去。于是楚方借着夜色掩护，驾着用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面包车，从南街背后悄悄绕回到修理铺来。 在院子停稳的瞬间，从小破车引擎漏出宛如沉重喘息的声响，随即便在阵阵尾气黑烟里彻底瘫在原地。 “果然，到极限了吗……” 稍迟半刻推门下来的楚方，其实也是满脸憔悴。 下来的楚方先靠着车身在原地喘了好几口气，随即才慢慢走到小破车的后厢位置。 小破车后厢的半块门板早先已被凶暴兔甲给扯掉，这时候正用临时找来的塑料布来遮挡着。 “损失惨重啊……” 看着自家修理铺的贵重劳动力受损，让楚方心疼得直咧嘴。这扇车门当然是早晚要修的，不过现在最着紧的倒不是这个。 楚方伸手扯下遮挡的布幕，被杂物塞得满实满载的货厢顿时露了出来—— 只见货厢里，堆在最前面的自然是那块被扯掉的门板。楚方把它捡回来，准备等后面有时间再重新装回去。这点修补花不了他太大功夫在，而除此以外，堆在更后面的便是一堆七零八落的兔甲零件。 兔甲跟机娘打斗爆出不少装甲跟零件，在荒坡散得满地都是，楚方也只能尽量挑比较显眼的捡回来。 好在兔甲材质没想象中沉重，因此楚方才勉强搬得动。不过饶是如此，那数量堆积起来，也沉甸甸地几乎压弯了车梁。当然，要说后厢里质量最大的物件并非兔甲零件，而是那一具人形机娘。 “我看看……靠！这么烫！？” 楚方费力推开兔甲部件，伸手摸向机娘，不过还没碰到就被烫得缩回手来。 机娘这时候依旧是过热当机的状况，持续累积的热量没机会发散，令得当前其体温至少超过三百度，根本没法用手挨。连碰都没法碰的话，那要如何移动这具又沉又烫的机械躯体？ 楚方摸摸脑门，发现没啥特别好的点子。 “……没办法，先从那边开始好了。” 楚方叹了口气，随即绕过车身走到副驾驶席的位置。 拉开副驾驶席车门，只见先前激战中虚脱晕厥的兔娘，这时候正被安置在副驾席上，并用安全带绑牢—— 当然这货不算修理铺的资产，但先前兔甲袭击时损坏了修理铺的贵重载具，这笔损失楚方可没打算白白吞下。所以既然都把机娘带回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袭击犯也没纳下。 第8章 论兔娘的生物特征 事实上，相比起又沉又烫的机娘来说，身轻体柔的兔娘无疑是好搞得多的对象。 楚方解开安全带，然后抱着那几乎没啥体重的小身板，一路匆匆往着小楼走去。 “让开，让开，一边去。” 先前已说过，小楼二楼以上的空间长年被历代杂物所占据，能用的地方也只剩下一楼客厅而已。 楚方一路踢开散落在走廊的纸箱包裹等杂物，把长耳朵的兔娘放到客厅中央、那张掉皮严重的沙发上。 这张长沙发平时差不多被楚方当成床铺在用，因而靠枕毛毯等都还得齐整。楚方把兔娘在沙发放平，背后垫上靠枕，又取过毯子盖上。 “话说回来，还是没有醒吗……” 这番折腾下来兔娘居然还是没啥反应，楚方也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后楚方伸手试探般的摸了摸兔娘额头，只觉得似乎隐约有些低烧的症状—— 话说回来，外星娘的正常体温是多少，楚方也没可能知道。只是眼前兔娘怎么看都是碳基生物的样子，而且除了头顶那对兔耳外貌似跟人类体征也差别不大，因而这番判断就算离谱也应该不会差太多。 “……唔，怎么办，总不能带去卫生所吧？” 楚方有些发愁。依着先前荒地那惊心动魄的阵势，要是他真敢把兔娘带去街道卫生所诊治的话，搞不好今天晚上就得被请去中科院者或国安局喝茶了。 “没办法，就死马当活马医试试……” 没办法下，楚方只好硬着头皮上，依着地球人发烧来对症下药。 楚方从冰箱里翻出冰块装进塑料袋，再用毛巾包裹着放到兔娘的额前。至于毛毯当然是不能盖了，但兔娘身上那件奇妙材质的紧身服不知道该怎么脱，因此只有尽可能把她身体摊开。 或许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这番临时处置貌似多少了起点了效果。 当楚方拿着湿毛巾转回来时，只见兔娘先前急促的呼吸已略微和缓下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头上那一对原本低垂打蔫的兔耳，此刻却有了些许抬举的迹象。 “哦哦，好像多少有点用……” 松了口气的楚方，目光才落到眼前那对微微摇晃着的兔耳上。 那毛绒绒的兔耳，看起来跟真的兔耳仿佛别无二致，不过楚方知道许多COS道具也能做出同样的视觉效果。 放到平时的话，楚方对COS没啥特别大的兴趣，但眼前却是关系到重构世界观的严肃话题。为确保自己认知确凿无误，楚方抱着严谨务实的科学观伸出手，摸上那对毛绒绒的兔耳—— 不光摸了，也还用指肚搓了搓。 “……果然没错，是外星人。” 数拍后楚方收回手，以确认事实般的严肃神情点点头。 兔娘头上的那对兔耳触感细腻且温暖，绝非COS类的装饰物，而是货真价实的生物器官。不过，地球上从古至今都没听说过有长着兔耳的种族。因而楚方能想到的，大概也只有“天外来客”的可能性。 兔娘是外星文明的访客，这点和楚方此前的直觉结论相同。 依此类推，机娘恐怕也绝非地球文明的造物。 “果然太草率了吗……” 楚方嘴角牵出苦笑。 他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把两名外星访客给带回了修理铺，要是被NASA或神盾局的专家们知晓，搞不好那边会吓得尿裤子也说不定。 当然，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如何离谱，楚方对此是有所自觉的。但与其同时，他也相当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么—— 也就是说，楚方想得到的，并非是何等波澜壮阔的命运，而仅仅只是想给今天的离奇际遇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已。 机娘也好兔娘也好，楚方想从她们那里得到一个至少自己能接受的解释。否则的话，他那被粗暴命运撕得支离破碎的世界观，大概率就没法重建。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就没法让自己咽下这口气。 正是为消除这股“意难平”，楚方才不惜冒险踏进了这块镭射炮跟热融爪交舞的凶恶漩涡。至于前面究竟有什么在等着，此时此刻的他也无从知晓。 面对那些必然到来的、却无从预测或准备的风险，楚方此刻的心情，要说慌张或惶恐的话那肯定是有的。不过除此以外，居然也有一点跃跃欲试的期待？ “不对！不对！应该没啥好期待的吧？” 楚方连续摇头，随即却有些无语。 原来自己居然是这般颠狂的性格吗？身为当事人对此居然毫不知情，还真是意外。 楚方双手抱胸，露出相当纠结神情，随即却又放松了肩膀的力道。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啥奇怪的。毕竟小时候那到处惹事的熊娃儿差不多就是这调调，只是后面挨了现实拷打而不见踪影罢了。所以现在这点期待，要说顶多算是稍稍回归初心而已。 楚方自嘲地摇摇头，抬头看向老宅天顶。 他在这里度过了把周围折腾得鸡飞狗跳的少年时光，而现在，折腾似乎还要继续。 …………………… 安置好兔娘虽然让楚方松了口气，但其实这也只不过解决了一半的问题。剩下的另一半，老实说很难搞。 转回去的途中，楚方先去工房找了一双电焊用的隔热手套，还有一根粗铁撬棍，以及搬运重物用的小扳车。他打算想用这套家什先把机娘从车厢弄出来，然而等他再度回到面包车处时，才发现自己想得还是天真了。 “唔哇？等等，这、这是啥！？” 楚方瞪圆眼睛，只见面包车后厢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圈形似蛋壳般的铁疙瘩。 只见那铁疙瘩由散落车厢的螺丝扳手、角铁钢块等零碎拼成，似乎有一股无形磁力将这些零碎金属物聚集起来，并在机娘身边形成类似蛋壳般的构造。 在楚方注目下，那蛋壳结构随着聚集来的金属零碎而持继生长，看起来俨然是要将其整体包裹起来般的！？ “是什么自动保护机制吗……咦？等等！不对！” 楚方原本还想赞叹外星机娘搭载的黑科技，但随即却听到金属撕裂般的声响。目光移过去时，才发现自家小破车内厢的铁皮，在那股无形磁力作用下扭曲，正从结构梁上徐徐剥离下来！ 第9章 论机娘的散热方案 “等等！干你X！给我停下！” 楚方当场炸毛。 你丫自动保护管自动保护，拿我家小破车献祭算什么鬼！？ 急红眼的楚方两步冲上去，本想用撬棍打散那徐徐伸展的金属壳，岂知那些不知怎么拼起来的金属零碎却是异常坚硬。楚方用力连戳好几下都没能将其戳散，反而差点让那股磁力把撬棍给抢了过去。 “该死，从这边弄不动吗……” 当楚方好不容易抢回撬棍时，面包车后厢的地板铁皮已经被磁力给剥起，露出下面的结构钢梁。眼见着自家小破车似乎轮为献祭似乎无可避免，楚方又急又气，突然间想起般的猛然醒悟。 “对了！只要把她弄下去就行！” 就目测来看那股磁力似乎范围相当有限，因此只要让机娘跟面包车脱离接触，那应该就能避免更严重的损害。 这样判断着的楚方，于是连忙绕到前门钻进后厢，然后抓着撬棍插到机娘身下的地板，开始用力挪动机娘的身体。 “可恶！给我下去！” 虽然那层半成形的金属壳格外坚固，但庆幸的是机娘的身体却还可以挪动。 为保护自家铺子贵重的壮劳力，楚方使出吃奶力气拼命推挪，终于把机娘给弄出了车后厢。被推出去的机娘，哐当掉到下面备好的小板车上，随即楚方抓住小板车把手，连着机娘一口气拉到墙角。 被拉出如此长的距离，那股构造金属壳的磁力自然也没办法再坚持下去。数拍过后，伴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只见小破车后厢那半成形的金属壳当场解体，并在楚方眼前散落成满地零碎。 “总、总算逃过一劫……” 缓过气的楚方禁不住脱力坐倒，心有余悸地回望着小板车载着的机娘。 这时点上虽然那股奇异磁力已然消失，但机娘全身依旧发散着骇人的热量，并且始终处于沉眠宕机的状态。 从逻辑来分析，先前那幕或许是机娘无意识中发动的保护措施，由此也可以判断其机体系统还在持继运行。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但若机娘复原的代价是献祭掉自家铺子忠心耿耿的老伙计，那却是楚方绝对无法接受的交换。 既然无法指望这条路，那就只好想想别的办法。 “好吧，接下来要怎么搞呢……” 楚方揉着太阳穴，苦恼地朝周围望去。 原本他是打算把机娘移到工房再想办法摆弄的，毕竟那边维修机具跟零件都相对齐全，但出了这档事他当然再不造次。 思来想去的结果，楚方发现小楼里也只有客厅走廊那块没啥机械电器，勉强可以安置这位摸不清脾气的姑奶奶。 “行吧，先挪到那边去看看。” 有所决定后，楚方深吸口气重新振作，转而推着小板车往客厅走去。 要说这台小板车原本就是他用来搬运大件机械的，各处结构都以铁板跟角钢加固过，因而就算躺上沉重的机娘也没啥问题。 就这样，楚方推着小板车一路进到客厅走廊停稳，然后进屋去搜出两把落地扇，一前一后摆到小板车两头。 目前机娘依旧是过热宕机的状态，因而最优先的还是让其温度先降下来。 要说到降温措施的话，其实从水冷到液氮楚方都搞得出来，但先前那光景让楚方也不敢再贸然出手。诸般比较下，结果还是选择了最保守的风冷散热。 “风冷散热，希望能起作用吧……” 楚方没啥信心地喃喃着，随即一口气把风扇扭到最大档，让它们对着机娘猛吹起来。 两台全功率运作的风扇发出低沉噪音，由此产生的强劲对流风，以极高效率削减着机娘体表过度聚集的热量。与此相应的，走廊里也因此刮起阵阵强劲焚风。 楚方被焚风吹得口干舌燥，于是干脆把一楼的门窗全部打开，让空气快速对流起来。 从敞开门窗涌进的新鲜空气，驱散了机娘发散的焚风。在两台大风扇持继鼓吹下，机娘身上累积的热量被飞快地驱散开来。 “哦哦，好像行得通？” 楚方紧张且兴奋地盯着沉眠中的机娘。生怕一不小心就炸了机，又或者冒出别的变故来。 庆幸的是，他的忧虑并未成为现实。 大约数刻钟后，风中挟裹的热量似乎没那么强烈。 楚方试探着走近观察，只见经过这阵子风扇涡流的强制降温，机娘原本烫得连挨都不敢挨的体温已有明显下降。而从逻辑来说，只要没有继续升温，那事态应该就在持续好转。 “……呼，这样一来，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吧？” 确认状况的楚方，微微放松了肩膀的力量。 不出意外的话，这下机娘大约算是渡过了机芯融毁的危机。虽然目前还无从判断她啥时候能苏醒过来，但至少现在应该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累死人了，这比熬夜翻修还累人……” 松口气的楚方直起身子，稍稍伸了个懒腰，便听见腰和肩膀的关节发出咔咔咔的僵硬声响。 以地球民的平均标准来说，楚方今天以来遭遇的折腾恐怕已超出了常人几辈子的总和，因而无论体力还是精神大约都处于消耗殆尽的边缘，到现在还能站着估摸着也算是荷尔蒙的超常发挥了。 “唔，总之先补充点水份吧……” 楚方摇摇头往右边望去，随即走到靠墙放着的纸箱处，从里面取出一罐盐汽水来—— 基本上来说，楚方的生活物资一多半都是靠网购的。因此出于提高利用率的考虑，大半网购物资在消耗完前楚方都会直接用原来纸箱当作收纳兼摆放，待到用完后再连同纸箱一并扔掉。 这项举措虽然帮楚方节省了整理收纳的功夫，但也间接造成硕大客厅左一堆、右一截全是纸箱的光景。 对任何有洁癖的女性来说，客厅的凌乱光景足以让她们退避三舍，但幸好楚方眼下还不用考虑给修理铺招募老板娘的问题。 “咕咚，咕咚，咕咚……” 拿起盐汽水，楚方仰头几口就灌了下肚。 略带凉意的汽水顺着喉道进到体内，在吐出二氧化碳后便迅速为干涸的器官所吸收。葡萄糖，电解质，还有水，身体急需的三种元素得到补充。 连打了两三个嗝后，楚方放松了身体，仔细体味着那股混杂着疲倦跟满足的松懈感在身体里徐徐扩散开的感触，然后闭上眼睛。 第10章 泛文明通信协议 楚方闭上眼睛也不过两三拍，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宛如重物掉落的哐当钝响。 “耶？什么事？” 楚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纳闷朝着周围望去。 从那哐当声响听来，砸到地上的东西应该某种金属件。房间里的金属件本来就不多，所以楚方没花啥功夫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声音来自于机娘躺着的小板车处，从那里掉下来一块结构板来。 “什么东西？” 那块掉下来的结构板有巴掌大小，从构造来看，似乎是机娘左腿的某块部件。不过小板车上的机娘依旧保持着最初当机时的姿态，看起来似乎没有苏醒的迹象。 既然如此，那结结构板为什么会突然掉下来呢？ 为此纳闷的楚方，走过去捡起结构板打量，随即却有些呆然。 “……喂，这锈得也太夸张了吧？” 只见手上的结构板就像在河泥里泡了数世纪之久，从里到外都有着浓厚锈蚀的痕迹。板上几处链接点都已锈断，而最新一处的断口则呈现出新鲜的灰银色泽。 看到这里，楚方也大致知道结构板突然掉落的缘由了，然而更深刻的疑问却又冒出来——也就是说，这块还印着英文标识的结构板，明显是产自地球文明的工业品。不仅材质看来极其普通，而且还是丢在废品站里都没人要的垃圾成色。 像这样的货色，居然用来构成机娘的躯体！？ 楚方下意识回想起当初机娘依着彪悍机能跟跟兔甲撕杀的凶暴光景，再低头看看这块残破锈蚀的金属板。然后发现，自己就算想破脑袋也没法为眼前的离奇光景找到符合逻辑的解释。 总不至于说，眼前机娘其实是地球制造的吧？ 然后因故被埋在废品站里，直到被他捡出来时才得以重新苏醒？然而，楚方想想机娘跟兔甲见面时宛如深仇大恨般的撕杀，又觉得这推论不太靠谱。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楚方搔搔头，低头看着手上的结构板，然后突然想起般的掏出手机来。他先用手机给金属板上的英文标识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再把镜头移到小板车处。 透过镜头望过去，小板车上躺着的机娘，那以圆润曲线及冷色金属构成的躯体，有着超乎工学设计的别样美感。 倘若不是其手足身躯上残留着的那些锈蚀磨损的痕迹，楚方根本无法想象那居然出自人手的造物。说不定会认为，眼前机娘更像是由自然演生出的某种特殊生命体—— 当楚方把手机镜头继续上移到机娘脸蛋时，却是不禁愣住。 透过手机屏幕可以看到，那对蓝汪汪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正透过镜头朝这边望来。 “……既然醒了，好歹吱个声吧？” 楚方放下手机，略呆然地看着机娘。 如果说先前他对这些外星来客还多少有些本能畏惧的心思，那这阵子的折腾下来，那股怯懦感早已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此刻被机娘盯着，楚方只是觉得莫名尴尬，其程度大约就跟悄悄偷拍街上美女、却意外被当事人撞到时差不多。 “……” 另一方面，苏醒的机娘并没回话，那对青蓝色的电子瞳数度缩放，似乎在辨识眼前原住民的容貌。随即又转头望向小板车前后，也就是那两台正呼呼帮她散热的风扇处。 “这个嘛，算是临时做的紧急降温措施啦！毕竟刚刚你的体温高得吓人，我家的小破车都差点给献祭了，只好移到这里来作散热处理……话说回来，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楚方尝试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又怀疑对面到底听不听得懂。 “RUSANMAJIA……BATISAKUTI，ONSHI……” 从机娘口中蹦出一串略显尖锐的电子音，并就像观察反应般的微微歪头望着楚方。 “……不好意思，我好像听不懂。” 楚方苦着脸，对着机娘连连摇头。 那些宛如变幻音律般的声音，很明显超出他的理解。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相隔几千公里的两国家所使用的语言都差距甚远，何况还是不知道来自几百几万光年外的异星文明？至少在楚方知晓的范围内，地球圈里应该是没有能翻译异星语言的机器，但不知道对方那边怎样？ “话说，你们难道就没类似翻译机之类的装备吗？” “JIKUON……” 也不知道是否听懂了楚方的话，那边机娘连眨两下眼睛，随即抬起左手来。 楚方好奇望过去，然后便见着一点璀璨星芒，骤然自机娘左手掌中浮现。 “哇哦？” 楚方忍不住发出赞叹。 就像被那声音吸引般，那点星芒徐徐飘晃着来到他的眼前。 只见那星芒悬浮在虚空中，散发着宛如复数虹彩般的神妙辉光，而楚方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 映在他眼里的星芒，其缤纷辉光有如万花筒持继变幻着，凭空弹出又陡然消逝，陡然消逝又复弹出。看上去像是随意变幻，但又仿佛依着某种极其复杂的逻辑在不停排列组合着—— 楚方入神般的盯着那些变幻莫测的光线，一开始还没看出什么门道，然而随着光线交织间变得越来越复杂，其中渐渐弹出几枚类似汉字的轮廓来。 “耶？” 楚方瞪圆眼睛，发出讶异的声音。 只见在星芒光辉交织的幻境中，类似汉字的轮廊浮现得越来越明显。在楚方失神的瞬间，几个具有明显意义的单字在其中浮了上来。看得入神的楚方，下意识便将那一行字样读了出来。 “跨星域……泛文明……通信、协议？” 读出上面字句的瞬间，眼前交织闪耀的星芒骤然崩散。楚方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炸响，整个人宛如受到无形冲击般的，不由自主地往后踉跄退去。 “发、发生了什么事？” 后退数步的楚方，勉强站稳身子。 这时候那类似电子声的女声再次响起，但落到耳中时却已变成他能听懂的意思。 “能听懂我的话吗？原住民的青年。” “……咦？”楚方惊讶望过去。“你在，跟我说话？” “是的。我在尝试排除语言交流的障碍。”机娘再次确认着。“如何？能听懂我的话吗？” “能听得懂……不对，你做了什么？” 楚方突然慌乱起来。 第11章 法则外的造物机关 因为他发现他能听懂机娘的话，并非是因机娘说的是汉语，而是那些原本听不懂的音律，到脑海里时竟自动转换成标准汉语的意思。 “答案是，我给你临时授权接入了‘泛文明通信协议’。” 机娘直直盯着楚方，认真回答着他。 “本来依程序应该先获得授权对象同意，但目前找不到第三方翻译，因此根据协会守则的例外许可，我就直接授权了。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泛文明，通信协议？” 楚方眨眨眼睛。就算机娘说得理所当然，但听不懂的还是听不懂。 “泛文明能通信协议，是‘协会’开发的标准通信协议，适用于不同语言的星界文明体间的交流沟通。要比喻的话……” 机娘皱起眉头，就像思考该如何向原住民解释般的顿了少许。 “大概就类似于旧时代的自动翻译机？不过协议本身只在信息维度进行编织，因而不具备翻译机那样的物质实体。” “你说的‘协议’，就是刚刚那枚星尘吗？”这时候楚方总算反应过来，随即却有些慌张地摸着自己身体。“等等哦！万能翻译机什么的，你不会在我身上装了啥怪东西吧？” “不，并没有。”机娘摇摇头，声音相当冷静。 “如我先前所说，通信协议只在信息维度起作用。对碳基生物的肉身存续、疾病健康等物质现象不会有任何影响。请放心。” “这样啊，那还好……” 楚方闻言松了口气，也稍稍镇定了下来。 既然对健康没影响，那也不用计较太多。 当然，是否真的像机娘说的那样，楚方此刻也没法确认。就目前情况来说，哪怕他要怀疑机娘提供信息的可靠性，那也得等双方确实交流过后再说。 唯一可确认的是，那套通信协议算是帮他排除了跟外星访客间的沟通障碍。托这的福，现在他总算有机会知道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事了。 “这个嘛，虽然现在才自我介绍好像有点晚了，不过我叫楚方，如你所见，是这颗行星的住民。” 楚方耸耸肩膀，从旁边抓来一把矮椅在机娘面前坐下。 这时候对面的机娘依旧是平躺在板车上的姿态，不过因板车原本就离地就有段高度，所以就算这样交谈，倒也不存在彼此视线落差太大的问题。 “楚方吗……我记住了。我是隶属‘协会’的伺服机，识别名‘艾夏’，你可这样叫我。”艾夏微微低头回应着。 “那我叫你‘艾夏’？”楚方眨眨眼睛，这种自翻译的对话让他觉得新鲜。“话说你应该还记得我吧？就是你跟那东西打斗时，在旁边打酱油的那个。” “……是的，我记得。到神经束过载断路为止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说着艾夏抬头望向走廊周围。“这里并非先前冲突时的荒野，是你在这颗星球的住所吗？你把我带回来的？” “是啊，费了我好大力气。” 楚方苦笑着耸耸肩膀，但这时候诉苦似乎也没啥意义。 “……抱歉，今次事态应该与这颗星球无关的，我没想到会把当地原住民给牵涉进来。”艾夏以相当沉重的神情回应着。 “不，既然人没事其实就还好。”楚方摇摇头。“不过关于今天的事情我可是积了一肚子的问题，可以跟你请教吗？” 对楚方提出的要求，艾夏皱眉考虑两三拍，随即作出回应。 “尽可能不干涉原生文明是协会的原则，但今次事态，可以判断你是事态的相关方……明白了，在协会守则许可的范围内，我会尽可能予以回答。” “嗯，这样就行。” 楚方点点头，心里则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不知是通信协议的翻译问题，还是机娘本来就是如此表达风格，这般直来直去、缺乏修辞的生硬对话，让他不自觉联想到以前电视剧电影中看过的军人。 重视纪律的组织，似乎多是这类风格。不过回想起机娘跟兔甲那场堪称勇猛壮烈的战斗，就算说她出身军伍也不奇怪。 总而言之，没法轻易熟络起来，但也不会惹人反感——楚方对机娘艾夏的印象便是如此。 当然，相比起最初被镭射炮顶着脑袋的光景来，如眼下这般顺畅交谈的际遇，已足以让人感动泪目。想到这里，楚方也就收起焦躁，重新摆正心情跟面前的机娘交流起来。 “从哪里问起呢……对了，刚刚你说你是隶属‘协会’的伺服机，那就先告诉我，‘协会’是什么吧？” “所谓的‘协会’，其实是星界诸文明体对我等组织的普遍称呼，并非不具备任何描述组织机能的意义。就实际来说，协会是为泛文明体提供解决方案的跨星域组织……” 这样回答着的机娘，似乎察觉到这番解释无法让眼前的原住民理解，于是想想后又继续补充道。 “如果以地缘文明所能理解的概念来描述，那彼等称呼为‘协会’的组织，大约就相当于你们这边的‘造物机关’吧？” “造物机关？呃，类似制造厂那样吗？” “是的。”艾夏点点头，并把解释稍稍延申开。 “也就是说，在‘星界’中有着数以亿计的文明氏族。每个文明体具备的天赋及资源皆不相同。因而，在发展中会遇到各自的瓶颈或困难。 当遇到彼等其文明技术无法克服的问题时，就会求助协会。协会将为其提供‘法则外的解决方案’。” “……法则外的，解决方案？” “是的。从人工奇点到行星发动机，从星霸铠到亚空间障壁，协会会依不同文明体的需求进行订制，同时也会收取相应报酬……举例的话，好比先前授权给你的这份‘泛文明通信协议’，那便是出自协会的造物。” 如此说着的艾夏抬起左手，随即一枚星芒在其掌中浮现。 楚方眯眼看去，只见星芒中光线变幻交织。在那仿佛无穷无尽的组合中，亦有类似汉字的轮廊在光影中浮沉隐现。 第12章 理想的人格终端 “泛文明通信协议v271.86.77，这是目前星界通用的语言协议。文化语言各不相同的文明体，皆可依此协议便利交流。由于通信协议直接跟‘世界枢纽’挂钩，因此理论上在整个星界都是通用的。” “在星界通用的意思是……” 以后我就能听懂所有的外星语言！？楚方被吓到。 “只要接受协议的种族皆能沟通。”艾夏点头确认着。“不过依我的权限，只能授予有限时长的‘临时’协议。而临时协议的机能仅在行星自转七周的时限内有效，超过就需要再次申请授权。” “耶？协议的有效期只有七天？” 楚方眨眨眼睛。有效期仅七天的临时许可，听起来不知为何有种莫名耳熟的感觉？ “是的。要是‘正式’协议的话就没有时长限制，但必须本人向协会提出申请才行。”大约是注意到楚方脸上的失望神情，艾夏想想后又继续补充了些内容。 “除此以外，虽然通信协议在星界整体皆可作用，但其提供的语言修正并非无限制的。要是彼此间文明层次差得太过悬殊，很多概念和认知就没法理解和传达。因此基本上来说，协议的通用性仅以‘地缘文明’为界限。” “……原、原来如此。” 楚方严肃地点了点头。 机娘谈到的话题涉及层级实在太过超脱，说实话他也没法完全听懂，但像她提到的“文明层次相差太远而没法传达认知跟概念”的情况，这点楚方倒是可以理解—— 要是放到地球上的话，大概就类似于“钢铁侠”马斯克跑去跟亚马逊部落商讨全球人工智能布局类似，两边认知截然不同，结果只会落得满地抓瞎而已。 这样看起来，至少地球文明跟机娘隶属的“协会”，彼此间的认知落差还没大到彻底无法交流的地步？老实说，这项认知让楚方安心了不少。不过就算如此，机娘话里的内容听起来也太过飘逸。 “不好意思，我想再确认下……” 楚方伸指揉着太阳穴。 为抓住那些过于抽象的描述，他试着用熟悉的概念来类比。 “你说的‘星界’，是和‘宇宙’一个意思吗？” 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宇宙”这个词，但这时楚方也只能相信通信协议的机能。 “应该说方向是相同的，不过‘宇宙’一词是更偏向于物理维度的描述。”机娘稍稍思索后回答着楚方。 “就实际来说，‘星界’包含的维度要较‘宇宙’更加宽广。要理解的话，可以把‘星界’看成是复数文明体共同存在的统一时空界域。只是比起物质实体来，其本质更接近信息认知上的概念。” “呃唔唔……” 楚方双手抱胸，脸上露出格外凝重的神情。 如果说前面谈到通信协议时他还能稍稍理解，那这次他就真的是有听没有懂了。 当然，其实问题也不大。毕竟那些听不懂的概念对解决眼前的事态也没有任何帮助。倘若只把焦点集中到理解实际状况的话，楚方还是能抓出些有助于重建世界观逻辑的元素来—— 按机娘的话来解读的话，也就是说，广袤宇宙（星界）中存在着数以亿计的文明体，而这些文明体因天赋或资源不同而在发展中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麻烦和问题。 至于“协会”，则是位居“法则外”的造物机关，在彼等需要时为其提供非常规的解决方案。 然后依协会的标准来看，地球文明大约算是堪堪摆脱蒙昧认知、勉强触及通信协议能翻译的及格线的“地缘文明”。 因而从地球民格外有限的认知出发，楚方实在无法想象“协会”究竟是何等宏伟的存在。可以说，光是“泛文明通信协议”这一项，在楚方眼里就已经是近乎奇迹般的造物了—— 当然，无法想象归无法想象，但这并不妨碍楚方对那充满未知跟新奇的绚丽彼方涌出好奇心来。 “说起来，艾夏你说你是隶属协会的‘伺服机’，对吧？” 楚方眨眨眼睛，朝机娘投以热情洋溢的目光。这时刻他已然把先前险死生还的际遇抛到脑后，转而对眼前超科技造物的机娘生出浓厚的兴趣来。 “可以问问，‘伺服机’是什么吗？” “伺服机的话，普遍定义是‘协会’制造的‘人格终端’，依机能被配置到组织的不同岗位担任职务。”艾夏简短回答着。 “协会制造的、人格终端？” 不是塞伯坦人么？楚方略感失望，然而转念想想却又兴奋起来。 “也就是说，协会里的其它伺服机都跟你一样啰？” “……不，并非如此。” 或许是嫌楚方打听太多，机娘微微皱眉，但还是尽量回应着眼前好奇心满满的原住民。 “为适应不同职能的需求，‘伺服机’被划分成许多不同的机族。不同机族间大小形貌相差甚远，像我就属于Phoenix系，‘艾夏’只是我的识别代号。” “嗯嗯，原来是这样。” 楚方下意识地点着头，脸上则涌出掩藏不住的欣喜神彩。 对未知事物生出天然的好奇心，然而在求知过程中获得纯粹的满足感，这应该是身而为人最普遍的悦乐。更不要说楚方还是那类生下来好奇心特别旺盛的人物。因而哪怕多少有些失礼，也无法过度苛责楚方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 当然，对楚方所渴求的答案来说，搞清楚机娘艾夏的来历也算是迈出了关键的一步。接下来他要弄明白的，就是这位造物机关的超科技人格终端，为何会跑到废品站给人捡便宜的问题？ 不过，由于两者间的际遇相差实在匪夷所思，结果导致光是要想提出清晰明了的问题，居然也成了对语言组织力的考验。 “我想想啊……”楚方伸手搔着脸颊，突然间想起那台跟机娘杀得不亦乐乎的兔铠，于是顺嘴问了出来。“对了，那个长耳朵的人形铠甲呢？它是你们协会的对头吗？” “长耳朵的、人形铠甲？” 艾夏闻言稍顿了半拍。 第13章 电光火石的激突 “长耳朵的、人形铠甲？” 艾夏闻言稍顿了半拍。 次瞬间，一直以安稳语调回应着楚方诸般疑问的伺服机娘，以踢飞板车般的猛烈动作站了起来。 “它还在！？” “啊不……” 楚方当场冒出冷汗。 因此前艾夏表现得都非常冷静的缘故，因而他不知不觉间给忘了，这货可是敢硬抗镭射炮的猛人！而且跟兔甲还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看眼前机娘摆出恶即斩的态势，楚方脑海里浮现出那块被镭射炮犁平的荒坡、以及自家铺子里上演全武行的画面。然后，几乎下意识地朝客厅瞥去。 注意到他动作的艾夏，也疑惑的望向身后客厅，随即便把沙发上躺平的兔耳娘纳入视界。 那一刻，楚方耳边仿佛响起无形之物破裂的声响。 “……你都干了什么！？” 机娘低吼着，咬牙切齿地一跺脚，两枚浮轮随即从小脚部翻出。 楚方下意识看过去。 先前跟兔甲打肉搏战时，这对浮轮曾给机娘提供碾压对手的超绝机动力。从走廊到客厅的这点距离恐怕眨眼间就能冲到，不过就在楚方想伸手拽人时，机娘左腿突然爆出火花来。 “什么！？” 只见随着火花爆出，机娘脚跟部的支撑结构、以及跟结构相连的高速浮轮，刹那间一并崩散。 浮轮崩散的碎片贴着楚方的侧脸切进墙壁，而机娘也在闷哼声里重重摔倒下去。 “……该死！居然在这时候！” 倒地的机娘愤然看着火花爆散的左腿，却想强撑着站起来。 然而此前跟兔甲的激斗时，她的右手为挡下镭射已然烧焦，再加上此刻左腿因结构损坏而丧失机能。结果就算本人再怎么斗志昂然，承载精神的机体在物理层面上亦难以活动了。 “喂喂，别太乱来啊！你知道我把你搬过来费了多大力气吗？” 楚方赶到机娘旁边，呼吸明显慌乱。 先前那幕可以说让他心有余悸。看起来冷静沉着的机娘，却有着一言不合就翻脸干架的性子，要比喻的话简直跟暴躁难驯的烈马没啥区别。因此这时候机娘动弹不得的情形，老实说反而让楚方松了口气。 “……可恶！” 趴倒地上的艾夏像是没听到楚方的话般，很不甘愿地捶着地。 “看来你们还是真是死对头啊……” 楚方眨眨眼睛，却不禁涌出好奇心来。“话说，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既然敢跟你们协会作对的话，那应该也是有名有姓的组织吧？” “她们？跟协会作对？你在开玩笑吗？” 似乎被楚方的问题戳到痛点，机娘露出毫不掩饰的憎嫌神情，先用三个连续问句来表明态度，然后紧接着又追加了三个排比句。 “她们是臭名昭著的海盗！是秩序和良知的公敌！是文明体身上的跳蚤！和协会相提并论的资格，连一皮米都没有！” “……所以你这身是被她给打的？” “什么？” 艾夏的脸色瞬间僵硬，而楚方则差点忍不住抬手抽自己一嘴巴——从小学时把女同桌惹哭那天算起，他这张嘴从未在讨好女性方面有过建数。这点虽然也符合技术宅的气质，但事到如今大概也不必再拯救了。 “才不是！” 在楚方如此反省的同时，那边自尊心被戳伤的机娘也立即反驳回来。“要是我以完备状态迎击的话，这些兔贼根本一根指头就能摆平！再说我的机体损伤和她们也没什么关系，都是来自空间涡流的撕裂！” “空间涡流、的撕裂？” 那是啥情况？楚方惊愕地瞪圆眼睛。 “本来的话，我是被任命为运输舰的护卫，执行随舰护航的任务的……”自尊心受创的机娘，以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跟楚方稍稍讲起事情的始末来。 身为服务泛文明体的造物机关，协会本身是横跨诸星域的庞大组织，因而自然有着物资人员等往来输送的刚需。机娘艾夏原本担任着协会某站点的驻站守卫，今次因突发性的运输任务，被临时抽调到运输舰上担任护卫。 运输舰的航行起先一路顺利，经历小半月航行后抵达目标星域，在交付物资后便跟随同僚舰分离，准备独自返航——这时候，照理说运载物资都送出去了，返航的话应该是相当轻松的活计。然而归途中运输舰经过某星域边缘的陨星带时，竟突然遭到海盗的伏击！？ 这群兔盗似乎早已知道运输舰的航线，从背后死角逼近运输舰，并派出陆战队侵入舰内，试图用跳帮站夺取运输舰的控制权。 入侵舰内的凶暴海盗们一路朝着舰桥跟轮机舰挺进。这艘隶属协会的运输舰尽管具备傲视同行的航行力，但因其本身并非武装舰艇，故而在遭遇跳帮战后更是难以抵挡。 在这艘非武装的运输中，守卫出身的艾夏恐怕算是舰内唯一的战斗单位。依靠着自身的高性能武装，艾夏得以在轮机舱处堪堪挡住了入侵的兔盗们。 兔盗们的目标似乎是想控制对运输舰航行至关重要的“航法引擎”，而艾夏则拼命阻止他们得逞。在激烈交战中，彼等争夺的航法引擎突然失控暴走，暴走的引擎继而引发局部空间震，整个轮机舱几乎都被卷进去。 那时候，艾夏眼见着空间涡流把航法引擎给整个儿吞没，情急下于是也跟着跳进了空间涡流里面。 空间涡流把艾夏给扯进亚空间了，充斥亚空间的狂暴罡风暴很快让她的维保系统过载当机。 再然后，当艾夏重新苏醒过来时，便已置身陌生地球了。 自我检查后，艾夏确认空间风暴的撕裂令她六成以上的机体组织瓦解，可以说除了核心部件外几乎没剩下什么。在这般情形下，为恢复最低限的活动机能，艾夏不得不与苏醒地点的金属机械进行紧急融合，于是便成了那辆破废摩托的模样。 当兔甲袭来的时候，艾夏的紧急融合实际上只进行到一半，仓促下不得不采取那般如削肉断骨似的形态转换，结果令得机体性能大打折扣。 不过就算如此，艾夏也还是正面抗下了兔甲的猛攻，没有给自己的机族丢脸。 “……要是以完备状态开战，那样的家伙我可以打十个！” 最后，青发机娘以这句愤愤不平的论断结束了叙述。 第14章 货真价实的头铁 “我勒个去，居然还有这样的内幕……” 板凳上的楚方长长呼出口气。 艾夏讲述的事实让他听得如痴如醉，而到故事末尾时他也总算理解到，为何在协会的超科技终端上到处看得到地球锈蚀补丁的缘由了。 当然，理解归理解。真要把这些不知几百万光年外的事情当成真相并并接受下来，必然是需要相当长的缓冲时间。 “……也就是说，你其实一早就知道会漂流到地球？” 为理清思路，楚方试着跟机娘确认道。 “不，我不知道。”艾夏摇头倒是相当干脆。 “局部空间震原本是非常罕见的现象，由此引发的空间涡流也根本没人研究过。通常认知中，被空间涡流吞噬的物质体，大概率都是在亚空间里分解成原子的。” “那你还往里面跳！？”楚方惊恐地瞪圆眼睛。 “那不然呢？我的任务是护航运输舰，难道就在那里呆呆看着航法引擎漂走？”青发机娘奇怪地看过来，那仿佛理所当然般的回答，结果反而让楚方说不出话来。 “唔，这还真是……” 虽说“尽忠职守”在任何组织里应该都是值得赞许的美德，然而明知道前面是悬崖还往下跳，这个恐怕就超过“敬职敬业”的界限了。 楚方下意识回想起初见面时、机娘那宛如削肉断骨般的惨烈变形，微微打了颤，在心里为其添上“头铁”的注脚。 …………………… “而且说到底！要不是那货作死！看着打不过就想去强拆运转中的引擎，也不至于引发局部时空震、瓦解半个轮机舱了！” 仿佛想起当时光景，艾夏突然愤愤不平地望向客厅沙发，露出“要是能动非得过去啃两口”般的神情。 “强拆、引擎？” 还特么运转中的！？ 楚方再次愣住，目光跟着移向沙发处。 因职业关系，他也接触过许多非规范操作而引发安全事故的例子，不过哪怕是其中最离谱的事故，跟“强拆运转中的引擎”比起来，那也只是个孙子。何况那还是宇宙飞船的引擎！？ 看向躺沙发上的娇小身躯，楚方感觉脑袋有些恍惚。 他实在很难把这番惊为天人的极限作死、跟那外貌看似人畜无害的兔娘联系起来。 不过艾夏也没道理说谎。毕竟从兔甲当初伤痕累累的状态来看，恐怕也是经历了跟机娘差不多的因缘漂流到地球，然后追着信号找过来报复的——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货既然能跟机娘斗得旗鼓相当，那定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至少在作死上绝对是一把好手！ 头铁到自己跳悬崖的机娘。 还有，作死到徒手拆引擎的兔娘。 楚方不禁生出自家修理铺里陡然多出两颗未爆核弹的感觉来。 “哼，现在你知道她是多危险的家伙了吧？为安全起见，我建议立即从物理上消除隐患！再不然，最低限度也务必实施强制拘束措施！” 对自身危险性毫无自觉的另一人，这时以严厉言辞向楚方提出忠告来。 “千万不要被这些兔贼的外貌给迷惑，也绝对不要小看她们搞事的能力！她们可是靠着一把铲子就挖穿伊谢尔仑墙壁，逃亡星海的狠角色。而且要作起妖来，甚至还能把自己的母星给搞成生态尽绝的冰封死星！ 不是我在恐吓你，要是对她抱有任何疏忽或怜悯之意，这颗星球的文明搞不好也会迎来凄惨下场哦？” “喂喂喂……” 这么生猛的吗！？楚方的嘴张成鹅蛋形。 他已不想再去算自己是第几次被惊到说不出话来，不过，彼方星海的辽阔委实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毕竟，把“作死”这项特质搞成种族天赋、甚至连自己母星都给作没了的奇葩种族，其存在别说是摧毁平凡地球民的三观了，就连生物趋利避害的基本逻辑都发生猛烈动摇。要是再考虑到对方那柔弱无害的体貌特征，那根本就是理解不能了。 实在无法理解的楚方，忍不住怀疑机娘是否夸大其辞。 不过在他来得及提出疑问前，有另一个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 “……真是听不下去了。” 那声音听起来相为虚弱，来源则是客厅沙发的角落。 “耶？” 楚方愕然回头，随即见着原本在沙发上躺平的兔娘，居然不知何时已苏醒过来！？ 只见苏醒的兔娘撑着靠背坐起身，摇晃着头顶的长耳，而视线则掠过此屋的主人，直接落到协会的伺服机身上。 “明明是杀人犯却还想伪装成白圣母，脸皮厚也该有个限度吧！？说到底，我等母星‘琉月’之所以会遭遇冰封，不就是因为协会提供的‘行星齿轮’是不良品吗！？” “啥？‘不良品’是什么意思？少鬼扯！” 面对疑似受害者的指责，艾夏也根本没惯着，当场呛了回去。 “你知道协会究竟给多少文明体提供过‘行星齿轮’吗？其它文明本都用得好好的，为什么搞出问题的就只你们宇兔族呢？还不是因为你们擅自更改齿轮参数，结果自己把星球轨道给推偏了！” “什么叫擅自更改！？那东西我们可是付了大价钱买的！既然付了钱那就是我们的，是我们的当然是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兔娘的声音不大，但主张却格外激昂。 “而且说到底，你们协会为什么非得在‘行星齿轮’里面加上那么多有的没的功能？所以一开始就是居心叵测！” “什么话？你搞清楚，行星齿轮本来就是协会的量产品，又不是给你们一家订制的！那么多文明体都有各自的调整需求，功能适应性上当然要多多益善才行！” “哼！东西是你们造的，理由当然怎么样扯都行！ 反正就结果来说，琉月冰封就是你们协会的问题齿轮搞出来的灾害！害得宇兔族不得不艰难维生……身为受害者，向犯罪方索取赔偿是理所当然的！所以那台航法引擎当然也是我族的正当财产！” “正当个毛线！听你在鬼扯！” 鉴于双方目前都处于无法动弹的虚弱状态，于是机娘跟兔娘只好在口舌展开攻防。不过其唇枪舌战的激烈程度，居然丝毫不亚于当初荒坡上的火拼？ 第15章 种族天赋的作死 看着机娘兔娘唇枪舌剑的比划着，旁边扮演吃瓜群众的楚方在叹为观止的同时，也涌出一股莫名想笑的冲动。 当然，要是真笑出来的话，那搞不好就沦为集火的目标。因而楚方只好拼命忍着笑意，转而把注意力放到理解两边的状况上来——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开着凶暴兔甲的兔耳娘，应该是那叫“宇兔族”的文明氏族。 然后，先前机娘说宇兔族作死把自家母星作没了一事，多半该是真的。在这场悲剧中，协会制造的“行星齿轮”估计扮演了不可或缺的关键物，于是招致宇兔族的忌恨。 失去母星而艰难求生的宇兔族大概有些跑去当了海盗。然后，因彼等自觉是协会问题制品的受害者，因此抢起协会的资财来则是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话虽如此，但另一边无端躺枪的协会当然不会这么想。这点从机娘对其的嫌恶态度就可看出究竟。由于双方都认为各自是受害者并强烈嫌弃着对方，因此才在荒坡见面时便宛如天雷勾地火，大打出手。 当然，因楚方只是被无辜牵连的无辜地球民，所以两边究竟谁对谁错这点，应该轮不到他来评判，但如果硬要掺杂点个人想法的话—— 那以他身为机械师的经验来说，某些不看操作手册就凭感觉乱搞机器设备、结果导致缺胳膊少腿、乃至扬掉整个车间的例子，其实自古以来就屡见不鲜。既然星界文明百花齐放、繁荣如斯，那其中蹦出一两个缺心眼的奇芭种族也不算啥稀奇的事情。 这样想来，楚方还是觉得兔娘这边的主张比较没有道理一点。 不过目前两边已然是剑拔弩张的激昂态势，因而他这番话还是暂时不要说出来为妙。 “哈！果然海盗就是海盗，只听得懂拳头讲话！” 这时候机娘也终于被气笑了，于是放弃继续语言交流的打算，转而拾起物理消除的方案。 “既然如此，那如你所愿！” 机娘低吼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抓起堆在旁边的纸箱，朝着远处沙发用力砸了过去—— 哪怕只剩下一边胳膊，协会伺服机的出力依旧不容轻视，但可惜的是纸箱里装的是质地既脆又轻的物体，根本无法承载其刚猛出力。只见那拆开半边口子的纸箱被机娘这么猛力一掼，在途中就当场解体。 然后，红烧牛肉面跟老坛酸菜面便纷纷如雨的洒在客厅。 其中倒是有几包落下来的方便面砸到兔娘。不过要说对目标造成任何实质伤害，那应该就别指望了。 “我的干粮！” 承受心理伤害的楚方惨叫出来。 “哈？来硬的？还怕你不成！” 被方便面砸到的兔娘也露出忿容，伸手抓向沙发旁边的垃圾桶。也不见她有任何动作，垃圾桶突然就浮到空中，然后随着兔娘扬手朝这边呼啦地飞过来。 垃圾桶虽比纸箱结实，但兔娘的手法却明显偏了准头，结果被扔来的垃圾桶一头撞上走廊拐角。里面堆积小半月的干湿垃圾、混着大堆可燃物一并散了出来，客厅里霎时间洋溢着霉菌们生机勃发的气息。 “哈，你朝哪里扔啊？果然离开那铁壳子就啥都不行了吗？” “啰嗦！刚刚那是警告，别以我没兔甲就不敢惹你！” “那是我的台词，再来我就认真了！” 说着机娘抓起旁边纯钢材质的小板车，而那边兔娘也不甘示弱地双手结印，直接让沙发前的茶几浮了起来—— 在小板车跟茶几即将被赋予惯性杀伤的前一拍，楚方才从满地垃圾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见状当场气得爆血管。 “妈的给我停下！” 修理铺主人的怒吼摇撼着客厅，原本已准备再度撕杀的两处星娘同时愣住。 “干你X！要在宇宙，你们要高兴杀得血流成河老子管都不管！但这里是我家！老子辛辛苦苦把你们捡回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来拆家的！听懂了吗？操X妈！听到没？谁特么再敢动下手试试看！？” 楚方的言辞跟情绪都相当激烈。 其实要说的话，绝大多数时候楚方都是情绪稳定的人物。到目前为止能让他认真发火的事情数不出五件。然而这也意味着，要是他一旦发脾气，那倾泄出来的情绪不管是烈度或厚度都必然远超常人。 此时此刻，作为这股凶暴情绪的直接承受者，机娘跟兔娘被当场吼懵了。 “唔，我并没有……” “闭嘴！特么你融合的零件还是我花钱买下的，算起来你有一半都是修理铺的资产！” “哼，协会的狗……” “狗你妹！你要不顶着那对长耳朵去街上转转看？不想被送作切片标本的话，就放老实点！” “噫噫……” 俗话说别惹老实人，因为老实人生起气来，那真是连认错的机会都没有。当楚方黑着脸把话抛出来的时候，不论机娘或兔娘都露出近乎畏惧的神情。这时刻两人才猛然意识到，从外域漂流来的她们其实对眼前陌生星球的文明根本一无所知，并且皆处于无法动弹的虚弱状态。 这种情况下还要坚持厮杀，甚至不惜触怒眼前唯一的庇护者，再怎么说也太过愚蠢。 “……拜访别处星球时，尊重当地的文明风俗是协会一直以来的宗旨。我将遵守此地的规则。” “也是呢，现在吵起来也赚不到半个金塔……我也会保持安静的。” 如此表示着的机娘跟兔娘，默然交换了下视线，算是暂时达成停战的默契。 …………………… 从公司辞职滚回老家后，楚方继承了祖父留下的那幢小砖楼，继而将其开辟成修理铺来经营。 小砖楼虽然理论上面积不小，但二楼以上皆被堆积杂物所占据，而一楼则仅有客厅跟厨卫还勉强保持着机能。 这样的情况下，楚方想开修理铺就只得把工作室设在别处。 不过除去前院的那棵老榕树、以及旁边用以停车的空地外，小楼周围仅剩的空间，大概就只有西北角的那处废弃花圃了—— 第16章 男人的休憩时光 据说照料花圃似乎是祖母的兴趣，但祖母过后世无人继承其遗志，于是那处花圃便自然退化成了物竞天选的角斗场。在楚方记忆中，每到夏天那里都有大批虫子跟野花迸放，有时候甚至还能黄鼠狼咬着青蛙的身影。 尽管是充盈着童年回忆的风景，但光靠回忆也没法当饭吃。因而在决定经营修理铺的当下楚方就找人铲平了那杂草丛生的花圃，并用水泥铺好地基。然后把从废品站收来的生锈集装箱往上面一放，再在箱体上切割出了门和窗户，由此便造出了一间充满工业廉价风的箱式工房。 跟青砖砌成的老式小楼放一起，倒成为颇有意趣的风景。 箱式工房面积莫非十平米左右，在工房前面的水泥地上，堆放着大大小小的金属材料跟机械零件。工房里面则放置着小型车床、葫芦吊、电焊机及切割机等众多机具，另外还有少数成品或半成品摆放。 业务繁忙时，楚方每天会在工房里度过相当长的时间，有时候来大活时，甚至会在工房里连续呆上好几天。由于使用频率很高，因而工房内部整理得倒也还算勤快，哪怕用来安置来自造物机关的人格终端，应该也不算太没礼貌才对—— 至少楚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他也是没办法。 要是早知道协会跟兔盗的关系是如此水火不容，他早先打死也不会把机娘推去客厅走廊吹风散热了。 让彼此憎嫌的两煞星置身同一处空间，从谩骂演变成动手那简直不要太理所当然！虽然今次勉强被他镇伏下去，但从长远安全考量，还是从物理上把两者分隔更为妥当。 于是数刻钟前，楚方用小板车把机娘给转移到工房里安置。 虽然机娘当时貌似已不再过热发烫，但把如此沉重的铁疙瘩挪地方也没少费他力气。为预防万一，楚方甚至还带了台风扇过去给机娘继续散热。 “呼……” 做完这些后已是接近深夜，楚方已是又累又乏，几乎迫不及待想找个地方躺平休息。 然而，客厅沙发给兔娘占据，工房那边又让给机娘休整，结果作为主人自己反倒没了睡觉的地方？这项事实让楚方哭笑不得，但也不能再去折腾那两好不容易才安顿好的煞星。 结果思来想去，楚方只好去小破车的后厢翻出备用的睡袋，然后在副驾席上将就打盹。 就算把靠背往后放到最低，副驾席躺起来依旧没法跟沙发相比，不过楚方倒也不是那么讲究的性格。以前修理铺经营比较困难的时期，他曾为回收物资而开着面包车跑了近半年的长途。那时候他都是裹着睡袋在副驾席上过夜的，所以今次顶多算是重温旧梦而已。 再说今天折腾成这样，大概换成啥地方大概都能马上睡着。 “……不行，睡不着。” 裹着睡袋在副驾席上窝了四十分钟，楚方发现自己依旧没有半点睡意。 俗话说物极必反，虽然人在疲倦时会睡得很快，然而若疲倦过头却反而会变得睡不着。何况今天经历的事情也太过惊心动魄，习以为常的世界观先瓦解再重构的极限体验，令得楚方精神跟神经都处于前所未有的亢奋状态。 说实话，哪怕到现在他也依旧未能平缓情绪，因此睡意也自然被驱逐得无影无踪。不信邪的楚方闭上眼睛把自己裹进毛毯，试图唤醒睡意，然而这番努力在片刻后依旧被证明是在打水漂。 “……算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既然睡不着，那横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起来弄点东西吃。 …………………… 楚方推门下车。 这时已是深夜时分，没啥夜生活的小城万籁俱静，本来就不甚发达的地方外卖业估计也早已歇菜。 虽然肚饿，但眼下楚方也没精神跑去厨房弄份正餐。在稍稍考虑后，楚方于是转去小破车后厢翻出一旅行背包，然后再从背包里拿出折叠气炉、气罐和杯面等物件来。 “……嗯，幸好这套装备还在。” 楚方看着背包露出怀念般的神情。 这套折叠炉其实跟他身上裹着睡袋一样，都是当初为跑长途而准备的过夜装备，此外还有一套简易的户外折叠桌椅等。这些户外装备曾随楚方熬过了若干苦夜，不过后来随着修理铺生意逐渐上了轨道，它们也就渐渐派不太上用场了。 当时楚方是把气炉等放到小破车后厢留着备用，至于那套折叠桌椅就干脆打开放到旁边的老榕树下摆着。有时候兴致来了就在那里晒晒太阳、喝喝茶什么的，倒也算得上物尽其用。 楚方拿着一套背包装备走到老榕树下，先把气炉在折叠桌上安好，熟练地接上气罐，再把接好水的水壶放到折叠炉上，啪地打出火星。随即淡蓝色的火焰便咻咻腾起，开始舔舐起水壶的壶底来。 “好久没这样搞了呢，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用上……” 楚方入神地看着气炉上升腾的蓝焰，俄然间竟涌出几分被救赎的感觉来—— 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今天发生的事情委实太过偏离日常，换成别人恐怕几十辈子都轮不上一回。哪怕楚方精神再怎么粗犷，也忍不住被冲击得精神恍惚。由是乎，诸如这般煮水泡面的简单活计，却是让他总算抓到了得以稳定精神的锚点。 “呼……” 楚方如释重荷般的长长呼出口气，左右望了望，突然觉得周围似乎有些暗，于是伸手从背包里取出手电筒。将其打亮后翻转并加上罩子，转变成一具简易台灯放在折叠桌上。 台灯散发出的昏黄光晕照亮了小半空地，也吸引来一些小飞虫围着飞舞。那斑驳光影落在桌面，有如皮影戏般的变换着。 楚方盯着看了没多久，旁边气炉上烧着的水壶便滚了起来。 “哦哦，水滚了，水滚了。” 楚方急忙关掉气炉，匆匆打开杯面跟调料包，把开水倒进去后又重新盖好。好些天没搞泡面吃了，一时间楚方竟有些手忙脚乱。而在等待泡面的间隙，他还剥了根火腿肠，扳成小块丢进杯里面一并煮热。 如此片刻后，一杯热腾腾的杯面便出炉了。 第17章 方便面与星空的遐想 “呼呼，世间美味呢……” 对饥肠辘辘的单身男子来说，大约没什么东西能比深夜的泡面更慰藉心情。 裹着睡袋的楚方，于是以风卷残云般的态势把杯面快速扫进了肚子。在一口气喝掉大半杯汤水后，楚方打了个满意的饱嗝，随即便向后仰躺在折叠椅上。 从胃向五脏六腑扩散开的暖意，让人舒坦得几乎想当场躺平。楚方闭目养神片刻，随即才依依不舍地把空杯面放回折叠桌。在放回去的时候，突然地上某块闪光的物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咦？什么东西？” 楚方好奇将其捡起来，发现那竟是一枚巴掌大小、呈规则六棱体形状的金属件。 虽然是金属件，但其重量却轻到不可思议，至少楚方此前从未在其它地方看到过任何类似材质—— 如此推测，这块金属件应该是他从荒坡捡回来的兔甲零碎之一。大量兔甲零碎此刻都收在面包车后厢，楚方估计大概是前面挪运机娘时不小心给带出来的。 话说当时兔甲从天上掉落、在荒坡散成满地零件，数量不知有几百千块，楚方也只能尽量挑其中显眼的部分来回收。乐观估计至少还有三分之一的零碎留在现场，不过考虑那地方平常没啥人会过去，因此暴露身份的风险倒也不大。 楚方打算等过阵子没啥事了，再过去回收一趟。 当然，眼下就先歇歇。 楚方边想边把玩着手里的金属件，突然灵机一动，顺手将其放到折叠桌上—— 昏黄灯光下，不知来自几千光年外的超科技构件，和来自街边便利店的廉价杯面并排放置。这幕光景哪怕浮现在梦里也堪称匪夷所思，然而落到眼前，却让楚方生出一股难以描述的玄奥感触来。 楚方搓着手，抬头望向右侧的小楼，然后再转向左侧的工房。 此刻两边都没啥动静，大概也可以认为两名精疲力竭的外星娘正在休憩。 两名来自宇宙、或者说星界的访客。其中一人出身服务泛文体体的造物机关，另一人则来自把自己母星作没了、转行海盗打劫的兔耳族。两人因抢劫运输舰而交手，又因中途出了岔子而漂流到地球来。 漂流到地球的两人依旧没有消停，斗得两败俱伤的最后，被他给捡了回来…… “哼，现在你知道她是多危险的家伙了吧？” “明明是杀人犯却还想伪装成白圣母，脸皮厚也该有个限度吧？” “哈！果然海盗就是海盗，只听得懂拳头的话！” “啰嗦！刚刚那是警告，别以我没兔甲就不敢惹你！” 回想起先前客厅里机娘跟兔娘毒舌交锋的光景，楚方就有种忍不住苦笑的冲动。那一幕是如此荒诞，却又如此真实。落差甚大的两种感触，混杂起来竟融成一股令人微微欣快的味道。 “真是神奇呢……” 楚方舔着嘴唇，后悔自己没有备点啤酒在车上。 不过就算缺乏物理上的酒精助兴，此刻他的心情也跟喝得七八分醉差不多，轻飘飘的，相当欣快。 想想看，突然间知晓自己习惯的凡庸日常，其实不过只是辽阔世界的极小一角。那感觉，就像跳出水井的青蛙，俄然发现世界之大，其实远远超出以往的想象。 光是这样，其实就已经是相当令人愉快了，不是吗？ “井底之蛙啊……” 带着无以言喻的心情，楚方抬头望向头顶的天幕。 小城光污染不算严重，晴朗天气下，抬头还看得到深蓝天幕上那点点闪耀的星光。这幕星空楚方是从小看到大的，虽说平日里也不觉得有啥稀奇，但此时再抬头仰望时，感触却已是截然不同了。 星界中有着数以亿计的文明氏族，几乎每颗恒星都伴随相应的文明之光。在那璀璨星空的彼方，或许千亿的文明或正演绎着或雄伟或瑰丽的史诗篇章吧？ 当然，这些大概都跟这颗文明边陲的星球没啥关系。 毕竟迄今为止，地球圈内从未出现过任何关于星空彼方的邻居们的确切消息。楚方情不自禁地加以揣测，指不定对那些驰骋星空的辉煌文明来说，太阳系连同其第三行星，大约只是一块连投注关切价值都没有的穷乡僻野而已？ 搞不好放到亿万文明竞相奔逐的星界来看，连今次海盗袭击、引擎漂流的事件，都是连水花都算不上的微尘而已。 因这等小事而大幅改变世界命运之类的离奇展开，除非是中二病又或者自我意识过剩得太厉害，否则根本考都不用考虑。 “这样的话，应该不需要我做什么吧……” 楚方以双手枕着后脑，慢悠悠地想着。 分析过现状后，他的心情这时刻已彻底放松下来。如果整件事在星界维度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他也不必须在其中扮演任何角色。 再说现实中他能做的，顶多也就是暂时照顾下两位漂流地球的访客，等到他们组织来捞人时再送过去即可。 “话说，到底哪边会先来接人呢？” 楚方随意般的想着。 不管协会也好兔盗也好，应该都不会放任自家成员就这样漂流荒野才对。既然彼等拥有随意驰骋星原的力量，那来迎接她们恐怕也是早晚的事情。 乐观估计的话，楚方只要收留两人到那时候，这段大幅偏离日常的世界线就该划上句号了。当然，如果对方够懂人情事故再送上一些谢礼，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考虑协会跟兔盗的恶劣关系，到时候会出啥幺蛾子还不好说，但这类细节问题应该不会影响事件的整体走向。 不过事无绝对。 万一要因种种变故，导致协会跟兔盗都没来呢？ “耶？等等！” 想到这里楚方“耶”了一声猛坐起来，随即露出掩不住慌张的神情。在诸般可能的情形中，这恐怕是最为麻烦的情况。毕竟那两货在地球都没有户口，又不能出去抛头露面，总不成一直留她们在修理铺打黑工吧？ 那到时候别说修理铺有关门大吉的风险，搞不好连这幢祖传小楼都保不下来。 “不不，不至于变成这样吧？” 楚方打着寒颤，摇头拒绝再朝这方向思考下去。 其实真要说起来，他这想东想西折腾的算是自寻烦恼，不过横竖此刻都是睡不着觉的状况，所以胡思乱想些东西也不算浪费时间。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楚方张嘴打了个哈欠，眯眼看着头顶天穹微微闪烁的星光，下意识把睡袋裹得紧了些，然后就这样靠在折叠椅上睡过去…… 第18章 金狮银河入梦来 “耶？” 半梦半醒中，楚方看到自己置身于浩瀚星空当中。 抬头望去，只见不计其数的明耀星光汇聚在他周遭。 或远或近的星星们，在眼前闪烁着，流涌着，继而又朝着四面八方无穷无尽般的扩展出去。眼前的无垠虚空中，映出一朵朵玫瑰色的瑰丽星云，时而又迸发出超新星爆炸般的璀璨华光。 “我特么……不会是又走错了哪条世界线吧……” 楚方呆然看着眼前璀璨变幻的星原，脑海里条件反射般的冒出如此念头来。 直觉上，楚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是在做梦。 不过就算是做梦，偶尔也会出现尽管身处梦境、却清晰意识到自己是做梦的情况。据说在这类“清醒梦”里面，一般人就算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往往很难立刻从梦境中苏醒过来。 楚方觉得眼下自己大概就处于这类状况。此刻他对肉体的感触相当稀薄，然而意识却出奇的清醒着，因而才对眼前非常识的状况生出强烈的疑惑。 “这到底是……”啥情况？ 楚方疑惑着，不过他的疑惑并没持续多久。 很快的，在其前方某团玫瑰色的星云突然一阵晃悠。 当楚方目光移过去时，便见着那浩瀚星空泛出阵阵无形的涟漪。随着那涟漪扩散，一头顶着白金鬃毛的四脚瑞兽从中缓缓走了出来。 “狮、狮子！？” 看着那头从星云涟漪中缓缓走出的白金狮子时，楚方整个人都傻掉了。 如果说此前遭遇的机娘跟兔盗虽然偏离常识、但多少也还在他能接受的范畴内，那眼前在虚空中摇动鬃毛、抖出满天星芒的白金狮子，则是把他的概念跟常识给彻底震碎—— 虽然梦里搞什么都可以，但胡来到这步，也未免太过头了吧！？ 大受震撼的楚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又是外星访客？” 如此明显的暗示，但凡智商正常的人大约都猜得到眼前光景定然跟天外来客相关。 先前楚方从机娘那里知晓，在那浩瀚星空的彼方有着数以亿计的璀璨文明，也作好了协会或兔盗会来接人的心理准备。然而，彼等登场居然用如此非常识的形式加以表达，却是他如何挠破头也想不到的。 在楚方呆愕期间，那边的金狮子似乎已完成登场，抬头朝他望来。 “额……” 从理论来说，此刻双方正隔着无穷无尽的浩瀚星海。然而因楚方的空间感从金狮子登场起就乱得一塌糊涂，因而根本无从判断跟金狮子的距离或者其形体大小。 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头白金狮子，迈着气宇轩莱汀的脚步，一路拖着点点星芒，举重若轻地踏过星河，就这样来到自己面前。 看金狮子靠近，楚方本能地屏住呼吸。 不过幸好，走近的金狮子也没太过夸张。 纯粹以目测来看，金狮子的体形约比地球的成年雄狮大上一圈，从其白金鬃毛中飘洒出宛如星砂般的璀璨光点，而那双翠绿眼瞳里则透出混着狡黠与灵智的光芒。 当那目光落到楚方身上时，陡然闪出趣味盎然的光彩。 “嚯，看来通信协议已经授权过了呢……如何？能听懂我的话吗？青年。” 金狮子的声音类似男低音，音质浑厚而宽广，听起来竟给人身处歌剧院正中央的感觉。 楚方抬头望着眼前的金狮子，这打招呼般的问题让他涌出奇妙的既视感，随即叹息着点头。 “……是的，我听得懂。” “真的听得懂？” 听到回答的金狮子，却仿佛难以置信般的眨着眼睛。 “照理说协议要起作用，对象至少要四类以上的文明体…… 唔，处在‘渊域’封锁中的孤星系居然能独自演化到这步，真是令人意外，或许是前所未有的先例也说不定？哈哈，本以为是帮忙擦屁股的麻烦事情，没想到是捡到宝了。” “捡到宝？” “啊，请别介意，是我这边的问题。我的意思是说，这样交流起来比较更容易……” 金狮子可疑地摇晃着尾巴，从其声音中流露出愉快的语调，然而其外貌却又有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威严。就在楚方为那股奇妙落差而困惑时，却见着这头威武的金狮子突然致敬般的朝他低下头来！？ “首先容我致上谢意吧。青年哟，我们所的伺服机看来好像受你不少照顾。” “我们所的，伺服机？” 金狮子的遣词听得楚方一愣，脑海里浮现出青发机娘的模样来。 “也就是说，你是协会的人？” “正是如此。我叫莱汀，洛克榭·莱汀，目前担任协会第七所的执行官。话说有关协会的大致情况，你应该已经从‘Phoenix3’那里知晓了吧？既然这样就不用我再介绍一次了。” 金狮子微微颔首便省略掉了大段介绍，并用格外感兴趣的目光看过来。“话说青年，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我叫楚方，是太阳系第三行星地球的原住民……呃，我该说很高兴认识你吗？洛克榭、执行官？”楚方如此回应着。 依机娘艾夏的说法，协会乃群星中君临法则外的造物机关，是诸多文明体所渴仰依赖的对象。至于眼前自称协会第七所执行官的金狮子，也确实有着与星界大人物相应的派头。 然而，或许是今天承受太过震撼的缘故，此刻楚方对接连来访的常识外冲击已然麻木。 抬头望着眼前气宇轩莱汀的金狮子，楚方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出更尊敬或惶恐的模样。 “别！千万别！叫我莱汀就好。好不容易有机会溜出来，就让我稍稍喘口气吧？”似乎察觉到楚方的想法，金狮子以猛烈动作摇晃着脑袋。 只见那头威风鬃毛在星空中撒出满天金粉，看起来华丽异常。而停下来时，那对黄金宝石般的澄亮兽瞳却朝楚方投来亲切的目光。 “当然相应的，我也直接叫你楚方，这样可以吧？” “这个，可是可以啦……” 被大型猫科动物这样的盯着，结果楚方也没法说出拒绝的话来。但点过头后却察觉到有些微妙的地方，于是瞪眼看向自称莱莱汀的金狮子。 第19章 渊域中的穷乡僻壤 “等等？你刚刚说‘好不容易有机会溜出来’，这是啥意思？难道你不是来带艾……Phoenix3回去的吗？” “这个嘛，如果能这样做那当然是最简单的，但技术上却难以实现呢。”金狮子露出为难神情，微微摇晃着脑袋。 “虽然不想自夸，但身为协会执行官要管的事情可是多不胜数呢。要是今次是法则内能够轻易解决的事态，也不会变成非得要我亲自过来调察的情况了。” “……可以帮我稍微说明下吗？” 楚方嘴角微微抽搐，心里却腾起不祥的黑天鹅来。 在他原本预想中，协会也好兔盗也好，应该会很快来救援自家的漂流者。当机娘兔娘被各自组织领回去后，修理铺就能重新恢复正常营业，他也能重回安稳日常了。 但是，“从技术上实现不了”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把那两货领回去会比制造“行星齿轮”还要麻烦？ “等等，我想想看，从哪里说起呢……” 金狮子用粗壮爪子搔着鬃毛，突然想起般的一弹指。 “对了，既然你都得到通信协议的授权了，那应该也从Phoenix3那里听过了吧？也就是今次的事故，其实是海盗抢夺‘航法引擎’而引起的。” “是的，我听说了。”楚方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比较好说了。” 金狮子松了口气，随即以沉着语调把话题继续下去。 “说到‘航法引擎’的话，其实从本质来说，它们只算是搭载星界‘通用航法’的硬体设施。而要说到‘通用航法’的话，那就基本上是星界文明得以建立的整体基础了。” “建立文明的、整体基础？” “毕竟文明始于交流嘛。正是因通用航法的存在，分散在辽阔星海的各个文明氏族，才得以跨越牢不可破的光速障壁、驾着飞船星舰等驰骋星海，不是吗？不同文明体彼此来往贸易，交流组织，继而促成星界整体的 繁荣发展……唔，虽然这些应该是相当基本的常识，但你能理解吗？” “……感觉上，大概就跟发明航海术差不多？” 金狮子问得相当客气，而楚方回答得也很直接。 或许是前面跟机娘兔娘交涉的结果，楚方发现自己思路似乎比先前活络不了不少。像像金狮子刚刚说的这些内容，他也很容易就联想到地球圈的状况—— 说实话，群星彼端各文明体被无尽虚空所阻隔的情形，大约就跟地球圈里陆地诸国被广袤海洋所分隔的现状差不多。唯一区别在于，前者要突破的是光速极限的物理障壁，而后者则要克服地理跟认知上的障碍。 文明始于交流，这点楚方能理解。 毕竟无法跟外界交流的文明，大约只能在养分耗尽后迎来消亡的下场。这点其实在地球上也不乏先例。 与相反的例子，则是航海术发展。航海术打破阻隔交流的海洋地理，进而一度催生出号称“日不落”的强盛帝国。 以此类推的话，“通用航法”在群星彼方的普及，结果便是让各文明体都得以交流繁荣起来。因而狮子莱汀把通用航法称为“星界文明建立的整体基础”，应该是一点都不夸张的—— 当然理解归理解，但楚方却不知道这跟他关心的、啥时候把机娘兔娘给领回去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 在楚方注目下，狮子莱汀像强调般的重重叹了口气。 “其实那个通用航法，还不算完成体。” “不算完成体？”啥意思？ “也就是说，目前的通用航法实际上并不能适用于所有已知星域……”狮子莱汀如此说着。 星界的诸文明氏族，虽然依靠着通用航法驰骋星海、进而建立起了各自的星际国家，以及更广阔范围内多姿多彩的星际文明，然而“通用航法”本身却并非完善。至少在目前已知星域中，存在相当一部分通用航法所无法适配的禁区。 在这类“航法禁区”里面，光速障壁跟物理法则仍旧是牢不可破。想要通过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深黯虚空，唯一办法就是常规加速的方式来实现。大约就跟现在地球圈用的航空火箭差不多。 然而，这种方式通行无垠星域，消耗的时间往往动辄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之久，哪怕对于长寿的文明氏族来说，也是漫长足以让其打消前往探究的念头—— 基于此缘故，那些航法禁区的星域，在星界诸部眼里便成了无从窥探的神秘深渊，后来更衍生出如“渊域”这般的通称来。 “等等哦，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说……” 楚方瞪圆眼睛看向狮子莱汀，他已猜到对方想说什么了。 “是的。这颗星球……不，应该说这处恒星系及其周围，其实都处在一处渊域中。我等虽然早已知晓这处渊域存在，但对渊域里面究竟是何模样却从未有机会探明。” 莱汀点点头。那答案虽然跟楚方所料不并，但这货的声音却不知为何洋溢着兴奋的调子。 “诶诶，要不是今次追着Phoneix3的信息源找过来，我都不知道渊域中居然还有如此繁荣的文明社会耶！？ 话说回来，明明身在交流断绝的渊域，到底是怎么演化到这等程度？真是不可思议！要是机会好好研究的话，说不定连《文明源史》都能加以推翻……” “等等，你给等等。” 楚方举手按住跃跃欲试的金狮子，用姆指揉着太阳穴。思考数拍后，总算是把那股从先前起就在心里徘徊的怪异感觉给抓出来。 “我想确认下。你刚刚说的，地球跟太阳系都身处于‘渊域’中，对吧？”楚方抬头问道。 “对的。”狮子莱汀点点头。 “然后。‘渊域’是‘航法禁区’，基本上没法跟外界交通，没错吧？” “没错呢。”狮子莱汀歪着脑袋。 “既然如此，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楚方瞪着眼前威风凛凛的金狮子，甚至还伸手去捶了捶那身白金色的皮毛，只觉得从拳头处传回来的触感相当扎实。 “要是按照你的说法，用常规航法穿过渊域要花上数百千年的时间！总不至于你特么在几个世纪前就出发了吧？” “哦哦！原来你是指这个？”狮子莱汀恍然大悟，随即摇摇头露出莞尔般的神情。“抱歉抱歉，是我没说清楚。其实我这个模样并非实体，而只是‘意识体’罢了。” 第20章 造物机关的求援 “意识体？”那又是什么？ “所谓的‘意识体’嘛，也就是把主观意识从物质躯体剥离后形成的纯粹信息态。这种状态在不同文明中有不同的名称，有的叫‘光相’，也有的叫‘意生身’。或者更通俗的理解，看成暂时性的‘灵魂离体’也可以哦？” “意生身？” 还有，灵魂离体！？ 什么跟什么？科幻和奇幻的大合奏吗？楚方瞪圆眼睛。 “这个嘛，其实‘意生身’也不算什么特别稀罕的技能啦，光七所里就不止我会。”狮子莱汀抖着鬃毛，表现出相当谦虚的态度。 “光速的障壁虽然牢不可破，但从物质以外着手的话，多少还是有点办法的……基本上，以‘意生身’形态活动便可以不受物理法则的限制，像来往渊域这类事情也能做到。 只是意识体不具备干涉物质维度的力量，能做的大概也只有信息层面的探查而已。哪怕想跟人交流，也只能采用这般类似‘托梦’的手段。” “托、托梦？” 楚方瞪圆眼睛。 也就是说，他果然是在做梦？ “很相似。毕竟是我这边主动发起的联络，所以演绎上可能有些偏离这颗星球的风格，关于这点还请见谅。”狮子莱汀苦笑着解释道。 “当然也不必担忧。和意识体的交流结果只会在信息维度留下痕迹，对生物的健康或寿命等等不会有任何影响。感觉上大概就跟做了一场梦类似，只是醒来后会依旧记得梦的内容而已。” “……原来如此。” 楚方眨眨眼睛，愣了好半晌。 若是当成梦境演绎的话，那眼前乱七八糟的展开似乎陡然间变得可以接受了。毕竟会说话的狮子也好，如玫瑰绽放的星辰也好，梦里面出现啥都不奇怪。 楚方抬头重新打量着眼前的金狮子，俄然间涌出好奇心来。 “等等，既然是意识体的话，那你本人也不是这模样了？” “那肯定的。” 金狮子格外认真的点点头，用罕见热切的声音解释着。 “其实单我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我是洛克榭联邦出身的。而在洛克榭的地方神话中，白金狮子其实是智慧神在人间的化身，帮助旅行者解答及指引之类，在洛克榭历史上留下许多传说…… 唔，大概是以前看了许多这类故事的缘故，当我学会意生身时，意识体就自然化成这模样了，想改也没法改。为此还没少被那些无聊家伙们嘲讽。” “……感觉好像可以想象。” 楚方嘴角微微抽动，心里却是忽而轻松下来。 到目前为止的展开虽然跟乱七八糟相去不远，但聊到这时候，有些原本模糊的概念总算是清晰了起来。尤其是其中关于航法跟渊域的说明，便可以成为楚方重建世界观的一大基石。 像他此前疑惑着的问题。也就是为何群星彼方的文明繁荣如斯，而地球上却未有丝毫风声的现象。按照这套逻辑来理解的也能得出答案。 “原来是太阳系身处‘渊域’啊……” 也就是说，虽然星界诸氏族依靠通用航法驰骋星原并早早就建立起各自文明，但地球文明却因身处航法不通的渊域，故而一直都跟星界主流所隔绝。 被渊域内的近乎无垠虚空所隔绝，星界诸部既无法窥探渊域内的光景，而地球文明也无法迈出渊域，可以说，长久以来双方对彼此存在都毫不知晓。 直到今次机娘误打误撞漂流到地球为止，协会方面才借助机娘的信标定位到地球，然后执行官用“意生身”的技能绕开物理法则的限制，来到地球调察情况。 在知晓情况后，因意生身无法干涉物理维度，狮子莱汀只好借着“托梦”的形式跟当地的原住民，也就是楚方建立联系。 如此这般，便是楚方当前乱七八糟的梦境的由来。 …………………… “诶？等等。” 楚方突然诶了声。 解析事态固然帮他理清了好些疑惑，但同时也让楚方察觉到些不合情理的细节。 就比如说出现在眼前的金狮子。这位洛克榭联邦出身、担任协会执行官的实权人物，执意要以意生身来拜访地球，然而跟他交流时却又道明自己对物质维度无力干涉。 既然如此，那他过来到底是图什么呢？ 楚方感觉心里那只黑天鹅似乎已开始猛烈扇动着翅膀。在这当口，他大概已知道继续问下恐怕也无法得到所期望的结果，但都走到这里了也没法停住。 楚方稍停片刻整顿好心情，随即再度抬头盯着金狮子，以格外谨慎声音开口着。 “我先确认下。因‘渊域’不通‘航法’的缘故，地球一直都跟星界隔绝。而在渊域隔绝的情形下，协会就算想把伺服机带回去也没办法做到，对吧？” “确实如此。”狮子莱汀苦着脸点点头。 “不通航法的话，光速极限便牢不可破。若是经由常规加速前来此处恒星系的话，哪怕出动协会最先进的巡星舰，也要花五百年以上的时间才有可能抵达，要实现可以说希望渺茫。” “是这样啊……” 楚方重重叹了口气。 虽然他多少已猜到是这答案，然而当协会执行官亲口承认时，那股冲击还是让他不禁在心里翻起了白眼。这样一来，早些把家里的烫手山芋送出去、然后尽快回归安稳日常的念想，算是彻底破灭了。 念想破灭的楚方，回想起自己曾预测过的最坏结果，当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这样下去，该不会家里真要多出两张户籍不明的长期饭票吧？ 开什么玩笑！真要变成那样，别说修理铺的经营了，这幢老宅本身还能否存在恐怕都得打上个大大的问号。 “……既然如此，那你们找我干嘛？总不会只是来道谢吧？” 楚方以乎灰烬般的眼神望向金狮子，大概多少想从他这里听到预料外的答案。 然而他却忘了，命运的法则从来都是祸不单行的。 第21章 添你大爷的麻烦！ 在楚方注目下，狮子莱汀抬起一爪子，连连摆手。 “不不，与其说是来道谢，不如说更像是走投无路来求助的。” “求助？跟我？”楚方俄然瞪圆了眼睛。 “没错。”狮子莱汀点着头。 “不，等等。你们‘协会’，应该是星界中司掌法则的造物机关吧？听说好多文明体都向你们寻求帮助，像行星齿轮、人工奇点什么的都能量产了。” “这点也没错。” 狮子莱汀再度点头。 “哪还向我求助个毛线啊？” 楚方一时给整懵了。 眼前这光景，大约就像中科院的院士跑到幼儿园、跟小班孩童请教超级马里奥该怎么通关一般滑稽。就连作为玩笑也太过匪夷所思，因此反而生出让人无法怀疑的荒诞感触。 当楚方满脸困惑地望过去时，迎接他的却是金狮子那无遮无掩的坦荡气概。 “要说的话，毕竟协会一直以来都致力于提供‘法则外的解决方案’，故而比任何组织都清楚‘力量的界限’在哪里。” 金狮子摇晃着尾巴，声音洋溢着不明觉厉的昂扬情绪。 “当遇到力有不逮的情况时，比起在界限上反复撞得头破血流来，向周围有力者求助才称得上是贤明的判断！对此有任何犹豫的话，以协会执行官来说都堪称不成熟的表现。” “……靠，你们协会的宗旨还真是方便。” 看着这样的金狮子，楚方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番与其说是虚怀若谷，不如说是根本把自尊心当成麻烦给舍弃的心态，让他就算想吐槽也不知该从哪里吐起。毕竟作为司掌星界法则的崇高的造物机关，他一直都觉得这位执行官的态度未免亲切过头了，但没想到真相居然是如此令人脱力—— 当然，往好处想的话，这样的厚脸皮也总比摆出高高在上的官僚架势要好得多。 “该怎么说呢……” 楚方伸手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从头铁如斯的机娘到作死不悔的兔娘，再到眼前彻底躺平的执行官，和这群天外来客交流总会让他时不时就想跳起来抓狂。 楚方以大口深呼吸镇定着情绪，然后把注意力扯回到交谈的话题上——尽管给自己找麻烦的心思连一微米都没有，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既然人家态度都如此客气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连听都不听就拒绝。 “……虽然我实在想不出能帮什么忙，但总之你先说说看吧。” “哦哦，非常感谢。” 狮子莱汀摇晃着脑袋，在楚方面前就地坐下。 “其实也不是别的事情，就是那台‘航法引擎’的下落……” 接受文明体的请托，为其制造能解决困扰的机关设备并收取相应报酬，便是协会的基本运营模式。在这样的模式下，但凡协会的造物几乎都跟某文明体的麻烦或委托相关，那台“航法引擎”当然也不例外。 其因缘始于数世纪前。 当时协会受某文明氏族的委托，尝试开发能够穿越渊域的新航法。 相比起通用性受到重重限制的“旧航法”来，理想状态的“新航法”可以无视渊域阻隔而任意驰骋星原。由此附带的巨大利益跟权柄，其实早已吸引了无数星际国家投入天量资源进行开发。 就算在星界文明里，新航法也堪称颠覆性的革新，因而其开发自然极其艰难。那些投耗巨资的星际国家，几乎无一例外的在物理极限上撞得头破血流，铩羽而归。 哪怕就算是手里掌握着诸般黑科技的协会，也花了数世纪的时间才慢慢摸索到门道。然后依着那尚未完善的理论，终于在不久前堪堪造出一台试验样机。 为避免意外波折，这台样机是在绝密情况下造出来的。然后，被悄悄装到旧式运输舰上，然后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进行测试航行。 虽然以Phoenix3的护卫权限无法知晓实情，但其实那台引擎样机才是整趟航行里最为贵重的物件。 协会在保密上做足准备，测试航行也因此进展得相当顺利。然而，其好运也持继只到恶名昭著的兔盗团突然杀出来为止—— 这些在宇宙范围内对财宝有着天然嗅觉的兔盗们，以连因律算机都无法预测的时机伏击了运输舰，并派出陆战队直接入舱抢夺那台珍贵无比的引擎样机。并遭到了Phoenix3的激烈抵抗。 虽然战斗已难以追溯，但就结果来说，大约是引擎样机的暴走让运输舰化为虚空漂浮的船壳。而后，当得知消息的协会派出援军慌忙赶到时，抢夺失败的兔盗团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协会派遣的救援舰队把整艘运输舰拖回总站，仔细调查舰上的蛛丝马迹，再动用全部因律算簇进行演算，才勉强推导出试验引擎很可能被空间涡流给卷裹到渊域的结论。 然后，担任护卫的伺服机Phoenix3，也有极大概率给一并冲到了渊域里面。 “渊域”不通航法，就算动用法则外手段，能前往探查也只有少数掌握“意生身”技能的人物。于是负责引擎测试的执行官便找到莱汀，请他帮忙循着机娘的信息源去搜索那台珍贵的引擎样机。 莱汀本来不想接这麻烦请托，不过对方承诺帮他处理麾下那些堆积如山的滞后事务，因而考虑再三后还是勉强答应动身。 莱汀以“意生身”潜入渊域，并循着信标很快找到漂流到第三行星的伺服机Phoenix3。 Phoenix3的发现间接证明因律算簇的结论，也就是说，那台贵重的引擎样机确实也漂流到这颗星球，只是目前还暂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当然，实际就算知道了引擎样机的下落，协会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太阳系周边渊域切断了任何想靠近这颗星球的念想。为物理法则所阻隔，协会就连想朝这边递个火柴盒都做不到。这样的情况下，想回收那台不知所踪的重要样机，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求当地原住民帮忙。 因此，先前莱汀说的“走投无路的求助”，那真是一点都没夸张。 第22章 公事公办谈合同 “你大爷的！” 听完讲述的楚方罕见爆了句粗口。 然后，抬腿一脚踹飞了某颗滑过脚边的流星。 被踹飞的流星拖着长长焰尾朝远方遁去，而楚方则在原地跺着脚以消化那股阵痛。 也难怪他如此恼怒。毕竟不但没能把手里的麻烦交出去，看情况似乎反而有可能接到更大的麻烦。这要换成谁恐怕都没办法心平气和的接受。 这时刻，或许多少体会到楚方的恼怒心情，化身白金狮子的执行官再没再插嘴，而是原地摇着尾巴耐心等待。 不过，他其实也没等待太久。 “呼……” 毕竟楚方本身就是情绪跟人格都相当稳定的人物，不然也没法接受这一系列颠覆三观的际遇。 片刻间冷静下来后，楚方首先想到的是把这档子麻烦事给推出去。 毕竟他在地球圈里怎么看都只是一平凡百姓，既无财力又无权柄，实在不像是能回应天外来客期待的样子。因此与其找他，还不如跟政府或别的机构联络，这样找起引擎来更容易成事。 但当楚方把这般意见跟莱汀转达后，得到的却是难以执行的回答。 “这个嘛，其实并非所有生命体都能配合意生身的交流。能量级数太低的话，醒来后什么也记不得的情形也是常有的。 而且，跟意生身的交流没法在物质维度上留下任何痕迹。这样的话，贵星的那些政府机构到底用什么去说服国民行动起来，帮莫须有的外星组织寻找失物呢？” 狮子莱汀苦笑着摇摇头 听着他的话，楚方脑海里自然浮现出一幕超现实的场景来—— 某次组织会议上，一秃脑门的干部上台发言，说到昨晚接到外星电波，有一台超科技的外星引擎漂流到地球，建议发动人民群众在全市范围内展开搜索云云。 感觉大概率会被当成精神病人带走吧？ 就算有千万分之一真的当成任务布置下去，会认真去找的恐怕也只有脑壳坏掉的家伙而已。 在楚方如此思考期间，狮子莱汀继续补充着。 “其实站在协会的立场，除非是文明体主动提出委托，否则协会是会尽可能避免跟文明体接触的。 毕竟以协会的体量来说，就算是不小心泄漏出去的微弱因子也有可能给原生文明带来莫大的波乱。类似的教训在协会记录里实在太多，因此这方面的限制相当严格。” “……原来如此。” 忽而想起作死封冻自己母星的某兔族，楚方理解般的点点头。 协会这边是希望尽量减少对原生文明的影响，所以哪怕向当地人寻求协助，也尽量只针对个体而非组织。 这般的谨慎态度当然值得赞许，然而楚方越是理解协会的苦衷，就越是感到眼前状况像是在把自己往死胡同上逼。 对此实在不甚甘愿的楚方，搔着头开始寻找突破口，突然间注意到一个问题。 “等等，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地球是身处渊域吧？既出不去也进不来。这样就算我帮你们找到引擎，结果也还是没法运出来啊？” 这样做的不是无用功吗？楚方瞪着莱汀等待答案。 “啊啊，关于这点倒不用担心。虽然想从‘外侧’进到渊域真的没啥好办法，但若是从渊域‘内侧’出来的话，倒是还有些手段。到时候这块我来负责想办法。”狮子莱汀信心满满地回答着。 “真的行得通吗？你确定？” “是的。虽然无法保证百分之百能成，但可行性很高，在历史上也有复数的成功先例。” “唔唔唔，既然如此……” 协会执行官的恳切态度，让楚方也没法再提出更多质疑来。 抬头眺望着前方光辉流溢的星辰，楚方开始诅骂起命运来。 …………………… 诅骂归诅骂，但事情到这步，已经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随便结束的样子了。 虽然楚方确实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但眼前毕竟是跟异星文明的访客交流，因而要说的话，他多少也有身为地球民的自觉。 人家协会的实权执行官都如此客气的前来请托了，如果就这样冷淡拒绝的话，将来传到星界去，地球文明搞不好会被说成是鸡肠小肚的未开化民族？ 那可就真是一辈子的耻辱了。 就算以一介百姓身份不用考虑那么远的事情，楚方自己也很难对上门求助的困难者视而不见，这点大概也是受到祖父的影响。 更何况，从眼前执行官的态度来看，跟协会结缘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抵触的展开。然而要是真答应下来的话，满地球圈跑地搜寻引擎可不是什么轻松活计，这期间修理铺的生意要怎么搞…… “咦？不对！” 楚方突然捶了自己一拳。 还搞什么别的生意啊！眼前不就是送上门的生意吗！？ 回收旧设备加以翻新后转手出售，原本就是修理铺的重要营收来源。根据情况而定，其实有时候楚方也会受熟人委托，帮忙代找特定型号的引擎或变速箱等部件。 就性质来说，狮子莱汀的请托其实和那也没啥区别。倘若不考虑委托方是来自群星彼方的造物机关，回收翻新机器也不过就是他日常的例行工作而已，实在没犹豫不决的道理。 “没错！也没啥区别的！” 一念通达后，楚方的纠葛当即豁然开朗。 稍稍评估了数拍，随即转向狮子莱汀宣告着。 “明白了，既然都说到这步了，那我帮你们回收那台引擎也不是不行。不过，肯定得照地球的规矩来。” “你愿意帮忙吗？太谢谢了！” 狮子莱汀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随即热烈点头回应。 “照地球的规矩来当然没问题！毕竟‘入乡随俗’一直都是协会的宗旨。然后，具体来说是怎么做的呢？” “这个嘛，其实我在地球上经营一家修理……啊不，以修理机械为主业的私人企业。其业务范围包括回收及修复各类新旧机械，同时也接受帮忙寻找特定设备的委托。 呃，大致来说，你们想让我帮忙回收的引擎样机也包含其中。” 这样说着的楚方，在心里努力保持着镇定。 第23章 出手阔绰的大爷哟 楚方在心里努力保持着镇定。 毕竟把从老板到员工加起来都不到两人的小铺子、吹嘘成“私人企业”，哪怕楚方脸皮再厚也多少有些脸红。 不过，考虑到对方毕竟是君临星界的崇高造物机关，这边立场要是太弱的话根本谈都没得谈，因而这番吹嘘当成商业交涉的前奏，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再说了，假设将来真的把修理铺经营到堪称“私人企业”的规模，那眼下的介绍大约只算是稍稍提前打出名号而已，没啥大不了的。 “唔，意思是说？” 狮子莱汀微微歪着头。 “也就是说，由协会这边提出正式委托，委托我方执行回收引擎的事务，再签订合同并支付相应的报酬。按这样流程来的话，我就可以接下这案子。”楚方补充说明着。 “原来如此，听起来相当妥当呢……”狮子莱汀颔首理解着楚方的提议，稍加评估后又提出了执行上的问题。 “由协会提出正式委托当然可以，不过签订合同跟支付报酬又要怎么做呢？毕竟这颗星球的原生文明尚未踏足‘外域’，当然也没有能在星界范围内确保契约效力的信用机构吧？ 然后，协会支付的通用货币，在这边应该也没法使用吧？还是说，要换成等价的实物吗？” “唔，这方面的话，没有信用机构，那就只好先相信彼此信用，用口头约定就行了。至于报酬方面，一般行情是收取相当于委托物品价值的两成作为酬金。” 狮子莱汀提到的问题，楚方其实也多少考虑过，因而回答倒也相当从容。“不过，我不是很清楚你们那边货币跟物资兑换的情况，到时候可能视具体情况调整……这点也不急，支付报酬的具体形式等回收引擎后再研究也没关系。” 说实说，在修理铺迄今为止接受的诸般委托中，需要用到纸面合同的次数少得可怜，反倒是口头约定占据了绝大多数的分量。 要说为什么的话，原因是小城人口本身就相当有限，限制在特定领域的话那圈子更是小得可怜。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彼此信用如何都一清二楚。因此只要不是特别敏感的金额，基本上都只要招呼一声就行。 既然协会是君临星界的造物机关，那其信用想当然应该不错，所以用口头约定也没啥问题。 而且就实际来说，倘若以协会的体量就算真的想要赖他的帐，一介百姓的楚方对此也是毫无办法，所以这方面就算再考虑再多都没用。 当然，换个角度来想的话，今次交易对象是来自群星彼方的造物机关，而委托目标的则是回收一台耗费数世纪开发的引擎样机——如此这般，将其称为修理铺开业以来接下的最大单子也不为过。 不论结果怎样，只负责出劳动力的楚方都不会亏到哪里去。 话虽如此，必要的保险还是要加上的。 “考虑到我们是初次合作，所以按规矩，项目启动前要先支付一部分订金才行。” “是这样啊，我大概知道了。” 狮子莱汀微微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在楚方注目下，仿佛思考般的眺望着远方星辰，数拍后转过头来。 “委托报酬，是相当于引擎样机造价两成的资金或物资，具体支付形式等结算时再确定——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以我的权限可以保证，不过订金要怎么办呢？”狮子莱汀皱眉问道。 “毕竟有渊域阻隔着，协会也没法送任何东西过来，目前能提供的也只有无需物质载体的情报或技术而已……虽说这些放到星界其实也是相当贵重的资源，但在你们这边应该用不到吧？” “可以的话，最好是能派上用场的实物。”楚方老实地点点头。 “我想想看，依我的权限可以给你‘基础支援协议’的授权，但这份授权没有实物支持也用不太上。但要说到实物的话，目前确定漂流到这边就只有引擎样机跟伺服机而已，再怎么样……对了！” 不知想到什么，狮子莱汀突然弹个响指，偏头朝楚方望来。 “作为订金，就把伺服机Phoenix3的所有权让渡给你如何？” “咦？” 把伺服机的所有权、让渡给我？ 楚方的反应比预想迟了数拍，然而却相当剧烈。 他瞪眼看着眼前的金狮子，满脸是掩不住的动摇。 “给我等等！？” 他所说的“订金”，其实充其量不过就是“五六千块钱的启动资金”的水准罢了。因金额不多，所以楚方对此也没有太大的坚持。要是协会那边实在支付有困难的话，只要好好说清楚，把它放到委托达成后结算也没关系。 应该说，果然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吗？楚方再怎么也没想到，协会执行官居然直接把伺服机娘给送出来当订金！？ 要知道，这和当成食客费力照顾的情况可截然不同。如果机娘真的成了修理铺的伙计，那他长久以来苦恼着铺子人手不足的问题，一下子便得到解决！ 想想看，机娘本身有着硬刚兔甲的强悍实力，身为伺服机在忠诚上也无问题。能打能扛还不用付薪水的靠谱伙计，就解决方案来说简直堪称完美！ “你说真的？” 楚方眨眨眼睛，只觉得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居然让他不敢相信。 “当然。应该可以吧？” 另一方面，不知道对面私营业者的想法，狮子莱汀以兴奋语调解释着。 “要知道，伺服机可是协会的贵重资源，历史上除了少数赠予盟友的先例外，从来都没对外出售的情况。要不是今次情况特殊的话，也没法这样操作。 虽然Phoenix3目前机体状况不佳，但毕竟是协会的造物，所以性能肯定是有保证的，回收引擎时她也能帮上你的忙。哪怕将来不想要了，放到市场出售也能收获相当可观的金额。” “耶？”还可以卖钱？ “协会本身的伺服机是肯定不出售的，但赠予盟友的就不受此限制了，以前也有过先例。”狮子莱汀点着头，随即以恳切语气给出建言。 “不过我建议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出售比较好。毕竟要卖出去是非常容易的，但要想再入手的话，那就只有祈祷奇迹发生了。” 第24章 现实的硬着陆 “那肯定！” 谁会卖啊？打死也不卖！楚方在心里发出无声的咆哮。 “既然如此，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狮子莱汀愉快般的摇晃着脑袋，随即伸出爪子在鬃毛里抓了抓，然后挥爪抛出三枚星尘来。 被抛出的三枚星尘浮在虚空中，继而化成三枚拳头大小的发光纹章。 楚方眨眼看去，只见最左边的纹章正中是一缠绕着火焰的凤凰，而中间的纹章是一棵枝干呈螺旋样的树。至于最右边的纹章，则是一部看起来极其厚重的词典模样。 “这些是？” “有凤凰纹章的那个是所有权的让渡协议，有螺旋树样的那个是基础支援协议。两者都是针对个体的信息授权，不需要特别设置，只要拿到就能起作用。” “针对个体的信息授权……” 楚方看向眼前发光的纹章，努力理解着执行官的话。 与那股强烈好奇心相伴的，他的心里却是紧张到微微发颤。 回想起先前狮子莱汀所说的，这时候的他是用“意生身”以类似托梦的形式来跟楚方交流，并且这类交流无法在物质维度上留下任何痕迹。因此那些纹章以及其所代表的协议，恐怕都只是信息层面的交流—— 这种把物质跟信息切割得如此清晰的概念，以及对其熟络运用的协会，老实说已超出楚方理解跟想象的边界。 不过依他重新建立的世界观来看，被无垠渊域隔离的地球，原本就是脱离星界文明主流的蛮荒之地。从这点来考虑的话，那两者在基本认知上的巨大差距，似乎也不是啥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也罢，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没用。” 楚方摇摇头挥去杂念。 在已接受协会委托的当下，抓紧时间把订金拿到手才更重要。 “让渡协议我懂，但基础支援协议是什么？” 楚方看着螺旋树的纹章问着金狮子。 “基础支援协议……唔，这个啊，其实算是协会为麾下干员提供的福利吧？”狮子莱汀嘴角泛起苦笑来。 “你看啊，毕竟协会是服务各类文明体的组织，因此前线干员也时常需要面对各类无法预测的情形。为确保前线干员们能顺利处理这类障碍，协会会通过支援协议为他们提供各种所需的技术支援。” “那个，所谓的‘各类无法预测的情形’是指？” “这个嘛，比如双子星骤发性的重力波动，脆弱的亚空间突然结构性坝塌，又或者异常生态星的兽潮泛滥之类的。” “……那协会提供的技术支援又是？” “这方面的话，大概就是力场护盾、重力背带、空间结构模型、多元素拟态等等的。”这样说着的金狮子，微微打了个哈欠。 “力场护盾？空间模型？还有元素拟态！？” 真的假的！？ 楚方看向那枚螺旋树的纹章，眼里陡然亮起灼热的光芒。 “是真的哦？不过支援协议只是使用这些装备的许可授权，但没实物的话也用不了。” 狮子莱汀补充的内容，让楚方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上去。 “……那你给我有屁用？” “哈哈，就算是伺服机的赠品吧？毕竟支援协议对协会麾下的造物都有支援效果，回头只要你把Phoenix3登录到支援协议里面，然后就能把她当成个人装备来运用了，这样应该会方便许多。” “……这还差不多。” 楚方呼出口气。 相比起那些仅有名字的空壳子装备来说，总算他手边还有机娘可以指望。楚方抬眼看看凤凰纹章，又再看看螺旋树纹章，感觉似乎交待得差不多了，于是摇摇头，望向最右边的那枚形似厚重词典的纹章来。 “让渡协议跟支援协议我懂了，不过那又是什么？” “那个啊，那是‘泛文明通信协议’，标准版的。” 狮子莱汀嘿笑着抖抖鬃毛。 “毕竟艾夏给你的临时授权只有七天，根本不够用。到顺利回收引擎为止我都会在这颗星球上逛悠……咳，调察。今后联络的机会大概还有很多，所以我就帮你把通信协议也一并升级了。” ……………… “呼啊……” 楚方打着哈欠从折叠椅上醒来。 然后眨眨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围。 隔了三四拍，他才想起昨晚自己是在院子里睡着了。 “诶呃呃呃……” 徐徐清醒过来的楚方缓缓坐直身子，伸手揉着太阳穴，紧皱眉头，并露出宛如宿醉般纠葛苦闷的神情来—— 要说的话，裹着睡袋在院子里过夜的状况，当然无法期待会有多高的睡眠质量，然而令楚方纠葛的倒不是这点。 毕竟直到清醒的前一刻，他都还在满天星辰里跟协会的执行官交流着。本来都已习惯了那边的环境，意识却在睁眼的瞬间给硬生生扯回到了自家院子里。 梦境跟现实间的巨大落差，令楚方生出强烈的疏离感。 “唔，好恶心的感觉，就像刚洗完澡就接到加班电话一样……” 楚方呻吟着，抬头望向院里那棵熟悉的老榕树，好片刻后才把那股疏离感跟落差给消化下去。 “……可恶，都搞不清楚哪边是梦、哪边是现实了。” 楚方按着额头倾吐着怨念。 倘若知晓内情的人在场，大概会忍不住同情地拍拍肩膀吧？ 毕竟到昨天以前他还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快活日子，而今天家里就骤然多出来了两名年轻姑娘。 不仅如此，那两名姑娘还是来自群星彼方的漂流者，甚至连星界组织的干部都专程跨越数百千光年的渊域、来托梦求他帮忙之类。 诸如此类的事态，就算放到梦境中都称得上胡说八道的戏码。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些听起来比梦还荒唐的情节偏偏还都是真的—— 作为证据的是，楚方到现在还清晰记得梦里面跟狮子莱汀谈及的种种事端。从航法禁区到试验引擎，从协助请求到委托合同，甚至连执行官头顶的那块圆形秃斑楚方都记得清清楚楚！ 换成寻常梦境的话，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第25章 从梦境带出之物 “和意生身交流不会在物质维度留下任何痕迹，但相应信息却会在信息维度、或者说意识里清晰印现出来，等你醒了后就知道。” 突然想起狮子莱汀临别的话，楚方慌慌张张瞄向自己左手，随即呼吸一滞。 “这、这是？” 先前托梦交流时，他从协会执行官那里得到三枚代表不同协议的纹章。而此刻，其中一枚纹章正在左手背上散发光芒。 那枚纹章莫约鸡蛋大小，外观呈现出螺旋树的形状，以微微悬浮于手背的立体式样，朝外发散着淡淡青光。 “耶？摸不到？” 楚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那纹章，岂料指头却直接穿过纹章摸到手背。这也意味着，那枚纹章并非实物存在，而仅以信息体的形式存在于他的意识中。 “也就是说，梦里谈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楚方宛如脱力般的向后仰倒在靠背上，数息后却又猛然坐了起来。 “……不对！我特么谈了啥！？” 梦中跟执行官交流的光景，伴随着现实感的回归，进而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前。 回想起来，自己在梦里面竟然摆出私营企业主的派头来自抬身价，还大摇大摆地跟协会执行官签合同谈条件！？ 开什么玩笑！不过只是穷乡僻壤的凡夫俗子，居然还想去给君临群星彼方的造物机关帮忙？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到底要脑袋坏到何等程度才做得出来啊！ 为如此事实所冲击的楚方，下意识地双手掩脸。 “要死了，要死了，真的要社死了……” 此刻他的心情，大概就像一不良少年拽着新买小刀跟黑道大佬炫耀，又或者一宅男兼社恐的职员趁着醉酒向女神当众告白差不多。 稍后清醒过来时，那股从心底涌出的、混着羞愧的懊悔感，让楚方几乎恨不得把脑袋给埋到混凝土里，再拉去往马里亚纳海沟里填！ “不对，为什么要答应那种事情啊！？” 清晰回想起经过的楚方，双手抱头发出苦闷的呻呤。 要是放到清醒时候，他是绝无可能这档麻烦事的。这点，楚方敢以修理铺的全资产打赌。然而跟狮子莱汀交流却是在半梦半醒中。 大概正是那股非现实的疏离感让他失了分寸，故而才做出这般跟平时大相径庭的承诺吧？ “失策啊，太失策了……不对，诶等等，那家伙不会早知道吧？” 如此怀疑着的楚方，开始在心里狠狠咒骂着那没事托梦来找事的混帐执行官。 毕竟这种宇宙级别的麻烦，再怎么都不该找平民百姓的他来处理好吧！？楚方根本无法理解那不良执行官的脑回路，然而事到如今，就算他再怎么咒骂或懊悔也都已无济于事。 毕竟跟协会执行官的交涉并非梦境，而是真实发生的经历。 也就说，自这时刻起，他已正式接下协会提出的回收引擎样机的委托，并成为协会在太阳系内绝无仅有的协助者了。 “可恶！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楚方不甘愿地猛烈摇着头。 哪怕理智上认可，但摆到眼前的现实却让他无法接受。 毕竟他原本是打着的早点把机娘兔娘跟送走，自己尽快回归安稳生活的主意。然而谁知道，那两煞星不仅没送走不说，自己还莫名其妙就给卷进如此麻烦的事态里面！？ 从回收摩托到兔甲袭击，从金狮托梦到回收请托，捡个废品都能捡到宇宙级别的麻烦，我特么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楚方的肩膀微微颤抖。 那股找不到由头的郁闷，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冲撞了哪路祸殃神？不然怎会才落得如此下场？ “莫非是最近好久没去拜拜的缘故？” 要说楚方也不算迷信的人，然而连续遭遇的非逻辑情节，却让他不得不相信起命运的恶意来。 楚方开始认真考虑改天去西山庙里拜拜、给菩萨添点香火钱的安排。到时候请他老人家务必保佑自己跟这类麻烦事情保持距离。要是可以的话，顺便再想办法把家里俩麻烦弄走就太好了…… “诶不，这块应该没啥好办法吧？” 楚方嘀咕着。 毕竟妄想归妄想，现实归现实。 他现在顶多只算是逃避现实罢了。 逃避现实虽然能让人暂时获得心灵上的安稳，然而最后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的。楚方非常清晰地知道这点。因此就算再怎么不情愿，片刻过后，他还是不得不面对起自己的麻烦来。 “……要不要试试跟那边说取消合同？” 尝试面对现实的楚方，首先考虑的却是取消合同的可能性。 取消跟协会的委托合同，也就没有了后继的一系列麻烦。这点应该说在技术上是允许的，但实际执行中却做不到。 首先，他就没法联系上眼下不知正在地球哪嘎达逛悠的执行官。 其次，就算联系上，他大概也没法开口跟对方说出“不好意思，我想毁约”这类话来—— 毕竟，这可是以自家修理铺名义跟群星机关签订的非常正式的合同。哪怕没有实体凭体，其有效性也无可质疑。要是楚方胆敢说这笔生意他不想做了，那丢脸可就是直接丢到群星彼方去了！ 试想看看，万一有天将来地球文明踏足星界，那些准备来访的文明氏族翻看地球文明的资料，翻到第一页居然是某某修理铺的失信记录，这得何等程度的奇耻大辱！？ 修理铺，或者说整个楚家家门都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到时候别说祖父了，估计楚家列祖列宗的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所以，就算打死他恐怕都得把这项委托进行到底。 …………………… “失策，太失策了。” 得出的结论让楚方极其愤懑，仰头吐出懊恼的叹息。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唔……” 楚方揉着太阳穴想找主意，但却突然感觉有些头昏脑涨。 这倒没啥奇怪的。 毕竟昨天的际遇原本就非常之艰难，要是再把跟狮子莱汀的交流算进去的话，那几乎等于没啥休息。醒来后又想这么多有的没的，精神消耗过度导致头昏眼花，可以说再正常不过。 “……不行，得缓缓。” 楚方摇摇头，决定让自己先放松下来。 第26章 大生意的起手式 楚方叹口气，从裹着睡袋的折叠椅里起来。 朝周围环视半圈后，楚方伸手拿起旁边桌上的保温壶。 保温壶里的热水是昨晚烧的，这时倒出来已经只剩下少许的余温，不过用来补充流失的水分跟体温倒是恰好。楚方先喝了几口温水润喉，然后便捧着手里的水杯在原地发起呆来。 要是依以往日常节奏的话，上午他醒了后要么是出门溜达收材料，要么是到工房里做活计，然而现在这两块明显都没法进行了——活动虽然没法进行，然而追溯日常的节奏，还是让他重新找回了身为私营企业主的立场。 “……罢了，生意归生意。” 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楚方如此告诉着自己。 既然这块麻烦横竖都推不掉的话，那再继续纠葛也就意义不大。好歹他也是扛过惊涛骇浪的企业家，没道理在这时候发怵。 当下楚方便站起来，做了几个伸展运动以调整情绪，随即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如何解决麻烦的方向上来。 “……不过，应该也没那么惨才对？” 镇静下的楚方重新分析着当前状况，发现若纯粹从商业角度来看，这笔令他苦恼的合同其实也不算太糟糕。 要说不算太糟糕的原因，那首先当然就是报酬丰厚。 要是他能顺利回收那台引擎样机的话，协会便会为此支付相当于引擎价值二成的资金或物资作为报酬——虽然具体数额目前楚方还无法估算，但十之八九是一大笔令人头昏目眩的财富。搞不好一步就能实现财富自由，然后下半辈子就过着坐吃山空的腐败生活了？ 其次，要做的事情好像也不多。 尽管委托内容是回收遗落地球圈的引擎样机，但其中最麻烦的，也就是搜索引擎的部分，这块是由狮子莱汀来搞定的。至于楚方要做的，只是等对方找到后再前往回收即可。 要说轻松肯定是轻松，但这也并不是楚方存心想占便宜。 毕竟当初兔盗袭击运输舰引发的空间震，让引擎样机连同护卫机娘给一并给吹飞到地球附近。虽然机娘是被楚方给捡了回来，然而引擎落到哪里却根本未知，所以就算他想找也没法找起。 不过执行官莱汀却是以“意生身”的形态前来地球圈的。 意生身尽管无法干涉物质维度的变迁，但相反也不受物理法则所束缚，因此由他来搜索引擎会比楚方满世界瞎找要有效率得多。 在托梦最后，莱汀说等他有消息后会托梦跟楚方联络，在那以前他就先尽可能做好回收引擎的准备即可。 “做好准备啊……” 楚方双手抱胸，嘴角微微抽动着。 在修理铺经营中，回收废旧机器翻新可是一常规进项，楚方对这类操作也是熟得不能再熟。 尽管眼下还不知道那台由协会耗费数世纪光阴开发的逆天引擎究竟长啥模样，但要说到回收引擎必不可少的要素，大概也只有搬运的人手和运载的工具而已。 “运载工具的话，用那个就行了吧？” 楚方转头瞥向停在旁边的自家小破车。 从那场机娘怼兔盗的残暴战斗中幸存下来的老面包车，楚方昨天大致检查过。确定其外观上虽然增添了许多废土元素，然而内部机械结构却奇迹般的保持着完好，只要稍稍修理下就能再动起来。 作为回收引擎的运载工具，估计是能派上用场的。 当然，前提是那台引擎的体积跟重量都别太夸张，而且要恰好在国内公路能到的地方才行。 “话说回来，应该没这么凑巧吧？” 楚方摸着下巴，对事情是否真能如此方便而感到怀疑。 毕竟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宇宙级别的麻烦，所以哪怕大胆点把整个地球圈都纳入考量范围，搞不好也还是会嫌太保守了—— 当然，要是引擎真的漂流到月球或火星什么的鬼地方，那楚方就只有举手投降的份。所以目前他需要考虑的，其实也只有引擎还在地球圈里的情况。 就算局限在地球圈内，能依靠公路来往通行的区域要说也非常有限。要是那台引擎漂流到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木、又或海岛汪洋啥的，那小破车恐怕也用不上，到时候大概率只能依靠人力去现场打捞了。 这活儿光靠楚方自己来做指定是不成的，不过幸好他目前已有了靠谱的帮手。 “啧，还好预先要了订金，不然搞都没得搞。” 楚方啧了声，却忍不住为自己先见之明而喝彩。 经营修理铺时，除日常翻修出售等活计外，楚方偶尔也会接到帮忙调度特定型号机器部品的委托。由于这类委托的调度过程相当麻烦，为避免委托方突然改变主意而变成做白工的情况，要求委托方提前支付一部分“订金”算是行规。 先前跟执行官交涉时，这点也确实得到了协会执行官的理解。 不过理解归理解，为被无垠的渊域所阻隔，协会就算手眼通天也没办法把任何实物送到太阳系来，所以狮子莱汀最后干脆就以特例许可，把随引擎漂流过来的伺服机娘作为订金付给了楚方，并且还随机附赠了一套基础支援协议—— 眼下这刻，机娘的所有权让渡协议应该已自动生效才是。 让渡协议似乎是自动生效的，不过那套“基础支援协议”楚方却还没搞明白。 从狮子莱汀的介绍听来，那套支援协议里包含着诸般闻所未闻的超科技装备，以地球文明来看简直堪称复数“神器”的合集。 然而可惜的是，支援协议只有在搭配装备实物时才能发挥功效，而现在协会却是连半个火柴盒都送不过来。 这种情况下，协议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楚方把机娘登录为个人装备，方便今后联络运用。具体要怎么登录，这个狮子莱汀没说，他大概得自己摸索了。 楚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集装箱工房。机娘昨晚在那边休息的，不过自己一大早跑过去摇人，不知算不算得上礼貌？ 第27章 遥想家园之梦 如果把梦定义为“身体无法动弹，只剩下意识在活动的状态”，那么，伺服机应该说也是会作梦的。 进行深度休眠时，对累积至今的庞大数据库进行整理期间、偶然浮现出水面的零碎记录，据说便是伺服机梦境的来源。 因而从概率论来说，关于某个场景累积的数据越多，那它出现在梦中的概率就越大—— 在母塔繁忙的重力廊道上，一边躲避着来往穿棱的转运机，一边仰望着雏鸟们乘着浮舟被持继送出来的光景，大约便是艾夏最常见的梦境。 那座和始祖方舟相伴、宛如巨大山峰般的“母塔”，乃是协会造物的中枢簇集。协会中包括伺服机在内的诸多精密造物，皆出自母塔内那无以伦比的制造体系。 当然，艾夏也不例外。 要知道，“协会”的自我定义是服务星界泛文明体的造物机关。基于此定义，为回应广袤星界诸文明氏族的需求，协会几乎在所有主星域都设置有“联络站”或“生产簇”。 这些数以亿计的末端组织，以及它们底下那天文数字级别的人材需求，迫使协会不得不开发出一类通用性的服务单元来分担负负荷。 这些服务单元，也就是名为“伺服机”的人格终端。 当然，纯粹从效率来说，用“虚拟介质”加“智能系统”来搭建组织的末端实体，其实成本消耗会低得多。然而漫长光阴里和诸多文明氏族交往的事实却证明，一味追求效率，其实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绝非最优解。 “谁要AI客服啊？给我转人工！” “叫你们的负责人来！我要跟他面对面谈！” 诸如此类的情况屡屡发生。 纵然依靠AI搭建的组织系统效率更高，然而若论到顺畅交流、甚至建立彼此情感连接的话，那由真实个体构成的组织则有着无以伦比的优势。 这点应该说不难理解。 毕竟相比仅由信息数据支撑的虚拟界面来，当然还是身边有血有肉、同甘共苦的伙伴会更值得信赖。 跟无趣的虚拟介质和毫无人烟的智能系统比较的话，可以说星界中绝大多数文明氏族，都更倾向于和拥有相似特质的人格个体进行交流。 协会是服务星界泛文明体的造物机关，因此当然也希望能跟诸文明体建立牢固且深厚的联系。 基于这样的前提，在麾下组织里全面普及“伺服机”的政策，甚至可以看成正是协会对自身定位的明确呈示。 何况协会开发的伺服机，并不仅是具备交流机能的“人格终端”，同时还是组织里处置各类事务的高效“执行单元”。 不同系谱的伺服机被赋予不同领域的卓越才能，再加上母塔源源不断的持继量产，令得协会麾下各单位得以确保部门内拥有庞大且高素质的人材，进而成遂来自诸般文明体的巨量且复杂的委托。 不过协会麾下有着数以亿计的末端组织，要面对的文明体数量则更甚于此。其中千差万别的作业环境跟职务需求，因此当然不可能只靠一类型伺服机来满足—— 事实上，协会麾下的伺服机型数以万计，而每型伺服机的数量甚至也达到天文数字的级别。 依同一系谱下造出来的伺服机，往往被安排担任相似的职务，故而天然便形成了类似家族般的亲密关系。 举例来说，好比Wolf（荒原狼）系。这群勇猛无畏的古老战士族系，自十万年前起便持继守护着协会前哨。哪怕那场群星殒落的浩劫，都没动摇其铁与血的誓言。 还有Gagi（盖亚）系，这群温吞却强壮的建造者们，无论是低重力星野还是高压强海渊，都可以看到他们持继劳作的巍巍身影，其族系也被协会视为最可信赖的壮劳力。 至于艾夏所属的，则是Phoenix（凤凰体）系。 这一族系并没有Wolf系或Gagi系那般的悠久传承。 事实上，它是协会中非常新鲜的系谱。至于究竟有多新鲜呢？新鲜到还没获得正式量产的批准——目前协会麾下登录名前缀为“Phoenix”的伺服机，有且只有艾夏一人而已。 实际上，艾夏的正式名称应该是“Phoenix系-先行验证机”。 而所谓的“先行验证机”，也就是在实际批量生产前、先造出来用于技术验证及性能测试的实验机型。 伺服机乃是形同协会血肉般的人力资源，而以协会的组织体量来说，一旦某系伺服机定型生产那就是动辄上亿的数量。倘若等量产后才发现机系设计上有什么缺陷或问题，那将其悉数召回调修的恐怖负担，哪怕协会也吃不消。 因此一系列伺服机在定型投产前，先造出若干验证机来测试，是协会一直以来的惯例。 基本上来说，先行验证机会被送往各类或复杂或危险的环境去接受测试，再针对暴露出的问题及不足等，该修修该补补。等到确认差不多没啥BUG了，协会才会在先行验证机的基础上发展出后继的量产型。 目前Phoenix系就艾夏一根独苗，就这点来说，这个机系今后发展兴盛的任何可能性，全都系在她一人身上。 肩扛着一族兴衰的艾夏，在近个世纪里接受了协会安排的诸般任务。从巨兽栖息的刚岩地心，到浮游生物失控的繁育基地，再到星舰漂流的无光深空，多数时候艾夏都能拿出相当不错的成果。 而每次任务结束后的调试期里，艾夏没事总是喜欢往母塔探望。 尽管距离Phoenix系的量产还遥遥无期，但光是看着那些雏鸟们从母塔飞奔出来的光景，就能让她感受到莫大的乐趣。瞅着那些叽叽喳喳的雏鸟们、还有前面苦着脸引路的机族长者，艾夏往往会情不自禁地想象，如果今后Phoenix系正式量产时，身为长姐的自己被无数后辈们拥簇着问来问去的光景—— 那时候，不知道自己会露出什么表情？ 是被烦得焦头烂额？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又或者，两者都有？ 第28章 勇猛坚毅的进行曲 一如既往，当这个问题浮现时，艾夏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这里是？” 醒过来的艾夏环顾四周。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类似运输舱的矩形空间。 可以看到空间各处堆放着许多金属机械和材料，看起来就跟她最初漂流到这颗行星时的着陆地点有些类似。不过和那边相比，这边明显有人时常整理，在秩序跟整洁上要胜出许多。 “对了，昨晚我被送过来了。” 看到自己身下的金属板车时，艾夏在数微秒内回想起了自己身处此地的因缘——也就是概括来说，她跟追踪来的邪恶兔盗打得两败俱伤，然后又被当地的原住民青年给好心带回家来安置。 “……楚方。” 艾夏叫出那青年的名字，同时情报回路也跟着浮现出那人的脸和气息。 那人身上飘荡着铁锈跟机油的味道，和此处环境高度吻合。艾夏往周围打量，推测这里大概是那人的仓库，或者工作间？ “未探测到任何能量波动，判断为接近‘四类文明’的造物？” 收回目光的艾夏，得出相当微妙的结论。 协会是服务泛文明体的造物机关。因时常跟星界诸文明体打交道的缘故，为方便准确把握客户特征，协会曾订立了一套划分文明的标准。 这套标准依文明掌握的造物力及社会的繁荣程度，把诸文明体从低到高划分成四类。其中“一类文明”是能与协会配合的程度，而“四类文明”则是协会能与之交流的极限。 值得一提的是，因四类文明体的足迹通常只能触及到本星系的边缘，因而又有别称叫“地缘文明”。 根据迄今为止的见闻来判断，艾夏判断这颗星球的文明大约堪堪摸到“四类文明”的边缘。不过在协会数据库里并没有相关资料，因而只能推测大概因其地处星域边缘，位置偏远，故而还尚未融入星界主流。 “这可麻烦了……” 艾夏喃喃自语着。 只身漂流到彻底陌生的文明圈，一般来说往往都伴随着莫大的麻烦跟风险。不过艾夏稍稍评估了下，觉得短时间内她应该能把这里当成紧急庇护所来看待。 毕竟此地主人对她相当友善，而且四类文明中大约也没有能威胁到协会伺服机的造物。要问艾夏唯一担忧的，那就是这间庇护所不光收容着她，连那罪大恶极的海盗也一并收容的事实。 堂堂凤凰体，居然被迫跟海盗待在同一屋檐下，实在屈辱！ 说实话，艾夏很想骂人的。 不过昨晚闹腾时被那人先骂过了，因而这时候艾夏反倒冷静下来。 考虑到这颗星球地处僻远的情况，恐怕不管协会或兔盗在这边都是闻所未闻的名词吧？在此前提下，要求那人一见因分出好坏善恶，然后加以区别处置，实在是强人所难。 “算了，反正那边暂时也闹不起来。” 艾夏点点头，为自己慢慢懂得通情达理而点赞。 那长耳朵的兔贼被捡回庇护所时，其实也已是武装瓦解的俘虏状态。而且从昨晚跟她打斗时那虚弱不堪的模样来看，短时间内她大概也惹不出什么麻烦。 当然，要说“虚弱不堪”的话，其实艾夏这边也差不多。 甚至程度上还更加严重。毕竟那兔贼失去的只是动能铠甲的外骨骼，其本体多少还保留着些许行动力，然而此刻的艾夏却是连本体都遭遇重创，几乎已是战斗不能的状况。 “这边，还是抬不起来吗……” 艾夏目光移向右臂。 虽然举手指令早已由电子神经束同步传达过去，不过相应的电磁肌腱却毫无动作。尽管伺服机并未被赋予类似生物的痛觉，但艾夏还是能感受到那边的信号紊乱。 这条右臂是当初挡下兔甲镭射炮轰击时、因过负荷而烧毁的。当时损毁相当严重，但伺服机本身具备一定程度的自我修复机能，因而艾夏原本期待经过一晚上的休眠自检应该会多少恢复点。 只可惜，现实违背了她的期待。 无法用上右手的话，再对上兔盗的动能铠甲就缺乏胜算。 当然，那套动能铠甲大概也毁得七七八八了，因此对上机会很小。 “调出检查报告。” 艾夏命令机体里的维持机关提供检查报告。 次瞬间，报告便从情报回路中弹出。从那可视化的机体图表上可看出，包含右臂失能在内，维持机关统计出的机体损伤共计两千三百七十八处。而其中判断为“严重影响机能”的，则占去四成以上。 如此惨烈的数据，哪怕放到百战历练的Wolf系里，大概也能排上前五了。不过以艾夏的际遇来说，其实单是从亚空间风暴的切削里幸存下来这点，就已经算是非常难得的幸运了。 …………………… “太狼狈了……” 看着图表上的损伤，艾夏咬着嘴唇，深深懊悔着自己的失策。 作为Phoenix系的先行验证机，以任务实战的形式接受评估是常态，而今次她被交付的任务是看守运输舰的轮机舱。 就规格来说，这项任务只是相当普通的护卫派遣，但艾夏从来都没有马虎应付的打算。 搭载着物资跟护卫，那艘运输舰沿着商道横穿数个星域，然后顺利抵达目的地，这让艾夏松了口气。抵达目的地的运输舰随即卸下货物，稍稍补给便转而返航。 照常理来说，这时候应该已经没啥风险了，然而突然杀出来的兔盗团却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是、是兔盗团！那群兔子攻过来了！” “什么？我们船上明明什么物资都没有啊？” 在极近距离内被兔盗团伏击，从船长到船员都不知所措。在彼等还来不及反应时，兔盗们的海盗舰便已欺近运输舰，并果断实施了跳帮战。 装备动能铠甲的陆战队攻入运输舰，并一路突破，轻易控制了舰桥跟货舱。然而，在踏进轮机舰时却遭到了预料以外的强力阻击。 以狭窄机舱为掩护，艾夏同时跟复数的动能铠甲交手。虽然对方在数量跟火力上都占有优势，但艾夏依着跟Wolf系实习时学来的战技战术，在实际对抗中硬是抗住了复数敌单位的猛攻。 本来再多点时间的话，艾夏是有可能制伏这些兔盗的。然而她再怎么也没预料到，那些眼看打不赢的兔盗，居然会直接跑过去拆起旁边的航法引擎来！？ 要知道，“航法引擎”是星舰的心脏。运转中的航法引擎，更是流涌着足以瞬间把整艘运输舰炸散到亚空间去的庞大能量，因此才被安设在重重保护的轮机舱深处，并严格禁止任何碰触。 基于此前提，兔盗强拆航法引擎的行径，已经不能用“作死”来形容了，简直是“找死”！而且是丧心病狂的那种。 “等等？快停下！” “谁理你啊！” 兔贼那连因律算子也无法预测的疯狂行动，让艾夏来不及阻止。 结果，遭遇强拆的航法引擎当场暴走失控。引擎暴走引发的“空间震”，则是瞬间便把轮机舱吞没。 看着引擎被空间涡流给卷进空间崩塌的“裂隙”，艾夏当时是想也没想就追着跳了进去。空间裂隙后面，是充斥着能量风暴的狂乱亚空间，也是传说中会把物体分解成原子的炼狱。 不过结果艾夏并没被空间风暴撕碎，反而漂流到这处偏僻未知的文明圈并幸存下来，还真是不可思议。 当然，考虑到星界整体对亚空间的了解都相当有限，所以以往的固有概念就算被打破也不是啥奇怪事情。 若将来返回协会，艾夏估计自己的经历大概会成为研究亚空间的绝好素材。不过现阶段来说，既然她不可思议地幸存了下来，那就必须得面对生存的课题。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艾夏望向自己丧失机能的右臂，情感回路中回荡起失意的哀鸣。 第29章 厄运的双重奏 眼下，守卫轮机舱的任务毫无悬念的失败了。 那艘失去动力的运输舰，此刻大概已成为海盗们的战利品。 虽然以协会的体量来说，丢失一艘运输舰算不得伤筋动骨的大事，然而在Phoenix系的验证评估上，对于其可靠性及发展性方面的期待，无疑会打上相当大的问号吧？ 想到这里，艾夏的情感回路里陡然扬起一股战栗的波动。 哪怕被亚空间风暴碎裂成原子，她也不会有半点畏缩。然而梦想中的母塔倾倒、希望断灭的光景，却是艾夏怎么也无法接受的。 “不，应该不会，那么严重。” 艾夏摇摇头，努力平复着情感回路的波动。 毕竟开发一系伺服机需要消耗莫大的资源跟人力，协会应该不至于因一次失败就否定Phoenix系迄今累积的实绩。但无论如何，现在确实多了一个可能导致机族灰暗未来的可能性。 为此，她必须想办法“挽回评价”才行。 至于要如何挽回评价，艾夏目前还无法确定，然而那其中肯定不包括在庇护所里躺平、干等着组织前来救援的丑态。哪怕右臂因损伤失能，至少也先想办法确保整体的行动力。 “不管怎么样，总之先动起来！” 艾夏摇摇头挥去杂念，然后集中注意力，先用左臂撑起身子，待改成蹲姿后再缓缓站起来—— 就算机体的物理损伤暂时无法修复，但可以根据这些损伤的减负程度来调整运行参数，顺利的话还是能多少取回些行动力。这是艾夏往刚洛星实行时学到的技能，而眼下则帮她重新站了起来。 “呼……” 站起来的艾夏松了口气，环顾四周后，选定方向迈出脚步。 先迈左腿。 再迈右腿。 艾夏集中精神让自己去适应机体损伤带来的诸般不适，然而，状况却还是在预测不到的地方陡然降临。 “咦？” 当她第三次迈动右腿时，左腿脚踝处陡然发出龟裂的脆响。 虽然艾夏立即察觉并试图作出修正，然而那道龟裂在半秒内便波及到整个踝关节。尤其是那处承撑着整机重量的结构件，几乎是龟裂同时便传出金属崩裂的脆响。 “什么！？” 失去踝关节的支点，艾夏身不由已地向后仰倒。 后仰的艾夏反射般的伸手抓住旁边置物架，想以此稳住身子，但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的机体重量远远超过置物架的承载力上限。 堆满杂物的置物架瞬间便被艾夏拉倒。架子上收纳的一推器械零件跟着砸下来，在集装箱房里发出轰隆隆的钝响。 那震耳欲聋的钝响持继了数拍才停下，而就算掉落消停，集装箱的箱体却还在犹自震颤。 “呜……” 艾夏躺倒在满地狼藉的正中，脸上则凝固着难以置信的错愕。 刚刚倒下时她当然也被掉落的重物给砸到。不过事到如今，这些沉重金属也没法给她更大的伤害。 相比起来，左脚踝的损伤带给她莫大的冲击。 “咦？左腿，失能？” 维持机关弹出的报告，把艾夏吓得差点蹦起来。 当她随即移动目光，看到左腿脚后跟处那宛如瓷器碎裂般的凄惨光景时，却不禁惊恐的瞪圆了眼睛—— 那部分构件，原本是连接着高速移动的“神足”机关，但此刻的状别说发动神足了，恐怕她连站起来走路都做不到。 “怎么会……” 一股前所未有的颤栗，在艾夏背后扩散开来。 如果说仅右手失能的话多少还能勉强活动，现在连左腿也丧失机能，那连最低限度的行动力都无法确保了。 派不上用场的伺服机，对协会还有任何价值吗？逻辑回路里浮现出的问题，让艾夏的情感回路猛烈动摇起来。 “呜……” 两重回路的来回震荡，一时间剥夺了思维结晶的运算力。艾夏用手按住额头，发出苦闷的呻呤。 就在她拼命试图平复着那股震荡的时候，身后集装箱房的门扉被人猛地推开了，同时响起她已熟知的声音。 …………………… “喂喂！发生了什么事？” 艾夏背后传来那人的惊呼声。 随即那人快步踏进艾夏的视界。 在那张看起来颇为疲倦的脸庞上，浮现出明显焦急跟担忧的神情。在艾夏来得及予以理解前，好心的原住民青年，楚方已迈过地上散落的诸般零碎，走到她近前，并伸手拨落那些掉落她身上的杂物。 “你还好吗？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 楚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紧张，艾夏无言地摇头回应。 区区程度的冲击不至于伤到协会的伺服机，而在她摇头同时，那人则伸手从旁边抓起一块布巾，然后又开始用布巾擦拭起她的脸来。 “所以，你在折腾啥啊？搞得这样狼狈。” 楚方喃喃抱怨着。 顺着他的动作艾夏才注意到，原来先前置物架倾倒时，有一桶黑漆漆的油状物也跟着扑洒下来，并在她脸上跟身上留下狼藉的痕迹。 “这些，不要紧……” 艾夏有些不自在地摇着头。 要说的话，这些许污垢就算放着不管也全无问题，然而那人却俨然将其看严重事故般的，用格外认真的动作擦拭着她的脸和手—— 这让艾夏的情感回路生出一股相当奇妙的感触。 毕竟自打离开母塔以来，她记忆中很少被如此慎重对待过。 不知该如何反应的艾夏，微微扭动着身躯试图避开那人的手，但当她把视线移过去时，却突然发现那人左手背处浮现着一枚眼熟的纹章。 “支、支援协议？” 艾夏发出惊呼声，为确保视觉情报的可靠性而急速调整着焦距。 再次检查后，艾夏确定自己没看错。在那人手背确实有一枚发散着青光的螺旋树样的纹章—— 这枚螺旋树纹章，乃是协会授权支援协议的标志，至少艾夏见过的执行官手上都有类似的支援协议。 虽然也不排除伪造的可能，但那枚散发着青光的螺旋树纹章，要说其实并非实体，而是包含着支援协议整套授权在内的“信息体”。 信息体本身经过复式加密，唯有协会相关者才可感知到。换成其他人的话根本感知不到那枚纹章，因此更不要说伪造了。 “……是真的？” 重新确认过后，艾夏眨眨眼睛，突然感觉脑袋转不过来了。 她清楚记得，直到昨晚那人明明都还是普通的星球原住民，怎么再见到时，就摇身变成协会的执行官了？ 难道说，这处庇护所一开始就是协会的隐蔽据点？ 又或者，在她沉眠的期间发生了些什么吗？ 艾夏呆愣着，而思维结晶的逻辑回路则在飞速运转。数拍后，大概是唯一靠谱的可能性，沿着诸般线索的推导蹦了出来。 第30章 我被当成订金了？ “协会来过了！？” 艾夏伸手抓住楚方衣襟，以急切声音询问着。 协会不可能在四类文明圈里设置据点。因此普通原住民想摇身变成协会执行官，除非是得到协会组织的直接授权。 然而据艾夏所知，协会对于执行官的选拔跟考核往往都以世纪为单位进行，似乎没有如此轻易就任的例子。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艾夏炯然注目下，那人总算放下手里布巾，朝她看过来。 “这个嘛，要说来过也算来过吧？” 如此回答着的楚方，脸上浮现出以苦笑来说过于沉重的表情。顺着他望向衣襟的视线，艾夏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礼动作，随即连忙撒手。 “……请求说明情况。”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先坐起来说。你能站起来吗？” 楚方伸手扶起艾夏，帮她先挪到旁边的矮几处坐下。 那方矮几由角铁加老船木拼成，结实到足以承载机娘的体重。只是区区半米不到的移动进行得如此艰难，让艾夏相当戚然。她不得不承认维持机关的判断。 也就是说，先前崩碎的踝关节让她左腿已然丧失了移动力。 这当然是严重事态，但比起来，跟协会取得联络才是更关键的。 “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坐稳的艾夏再度提问。 在机娘注目下，楚方先是重重叹了口气。那模样像是要宣布什么不得了的噩耗般的，令得艾夏也下意识地紧张起来——虽然事后才知道完全是没必要的。 “先声明下哦，下面的情况都是听你们家执行官跟我说的，是真是假我也没法判断。所以到底靠不靠谱，你自己估摸着看。” 楚方搔搔脸颊，以这句话起头，便把昨晚跟狮子莱汀托梦交流的情形给讲了一遍—— 从执行官最初的感谢致辞，到后面坦言因渊域隔绝而无力救援的苦衷，再到运输舰实际搭载着新型引擎的内幕，最后则是请求协助回收的委托以及相应订金的支付等等…… 因牵涉到的要素太多，楚方可以说花了相当长时间才把他跟执行官的交涉过程给讲清楚。 “怎么样？理解了吗？” “好像，大概吧……” 艾夏圆瞪着眼睛，回答得颇为勉强。 这也难怪，毕竟今次际遇中的因缘纠葛过于复杂，哪怕以机娘高效率的逻辑回路也要花点时间才能理解及消化。 “也就是说，我被空间涡流给冲到了太阳系第三行星……然后，因整个恒星系都落在航法禁区的渊域中，所以协会支援根本过不来……” 受到物理法则的阻碍，协会派出支援根本到不了地球，结果只能出动持有作弊码的执行官莱汀，让他赶紧过来查看情况。 执行官莱汀循着艾夏的信息源，以“意生身”前来地球，然后又恰好撞见机娘被原住民救起的光景，于是便趁此因缘跟楚方建立联络，然后再提出帮忙回收引擎样机的请托。 “……所以祸不单行，托那家伙的福，我这边又多了一个大麻烦。” 虽然当事人转述的语气怎么听都是充满嫌弃，但艾夏的情感回路却顿时高扬起来。 她本以为那不过是一次例行运输，实在没想到那艘运输舰居然肩负着如此重要的使命。而自己被任命守卫轮机舱这点，更让她生出近乎荣誉般的心情—— 当然，这股心情并无法改变轮机舱大破、引擎失踪的结果。不过考虑那台引擎样机是如此的重要，那挽回失败的余地就大得多了。 “所以，你会帮协会回收引擎样机吧？” 艾夏跟楚方急切确认着。 这次她注意节制，总算没再去抓人家衣襟。 “应该没错，毕竟都订下契约了。帮协会回收那台引擎样机，大概是修理铺接下来的作业重点。”楚方点点头，随即意有所指地瞥过来。 “现在你也算是修理铺的‘伙计’了，回收引擎上也得出力才行。” “耶？” 我算是、修理铺的伙计？ 修理铺主人抛出的话语让艾夏眼瞳剧震，不可思议地望过去。 “喂喂，刚刚说的委托报酬这些，你都没注意听吗？” 楚方搔着头，露出相当为难的表情。 “委托报酬的话……” 艾夏僵着脸，从记忆回路里急速调取出先前交谈的记录。 刚刚她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那台引擎样机上面，导致忽略了其余细节。这时候把交谈记录重新调出来，她才来得及检查楚方跟执行官关于委托交涉的细节。 两人约定的委托报酬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相当于引擎价值二成的物资或酬金，另一部分是以实物形式预先支付的“订金”。 因隔着渊域协会连半根火柴都送不过来，于是只好把漂流到地球的唯一资产奉上，也就是说—— “我、我被当成订金让渡了？” 艾夏口愣目呆。 “唔嗯，毕竟规矩就是规矩。” 楚方无奈的耸耸肩膀。 协会把机娘让渡给修理铺的事实，由他来宣布其实多少有些尴尬。然而，事关铺子重要的壮劳力，因此也容不得打马虎眼。 随即像要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般的，楚方以略笨拙的动作调出了那枚代表让渡协议的凤凰纹章来。当然，也是以信息体的形式。 “怎么会，为什么……” 艾夏瞪眼看着眼前的让渡协议，肩膀难以自抑的颤抖着。 就逻辑来说，伺服机是协会维持运营不可或缺的贵重资源。不同类型的伺服机在协会的组织各部担负要职，因而协会从来都没有对外出售的考虑。 仅在极其稀少的情况下，协会曾有过把麾下伺服机赠予亲密盟友的先例，但那也仅限于“成熟且量产的机系”——毕竟作为赠予的伺服机，到那边后立即就能派上用场，而且协会这边也能随时把编制补齐，这样两边都不影响。 “可是，我是……” 先行验证机啊？ 艾夏难以理解的是，Phoenix系到目前还停留在先行验证的阶段，也就是除她以外根本没有别的同型机可以替代。 协会就这样把艾夏当成订金让渡出去，那Phoenix系尚未完成的验证测试要怎么办？倘若协会决定前把这点也考虑进去了，那得出的答案几乎让艾夏不敢正视。 “协会，已经放弃了发展Phoenix系后继型吗……” 逻辑回路得出的结论，令情感回路涌出足以烧焦核心的热量。 第31章 人格终端的抵触 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思维结晶中涌出这样的念头，“逻辑回路”立即加以检讨。再度确认楚方讲述事实符合逻辑条理，于是对此念头加以驳斥。 又或者，是执行官采取不当措施了？ 思维结晶再度提出异议。 虽然“执行官”皆是经严格考核选拨出来的事务精英，但协会也从未期待过他们在任何状况下都能采取最妥当的应对措施，因而伺服机其实也是有申诉权的。 只要提出申诉就必然会得到协会回应，但伺服机动用申诉权却是相当严重的事态。在比对协会守则上的诸多前置条件后，逻辑回路并不支持艾夏的申诉期许。 “呜……” 艾夏按着额前过热的思维结晶，发出苦闷呻呤。 伺服机的意识载体是“思维结晶”，而思维结晶中又包括逻辑回路、记忆回路跟情感回路，三者共同作用构成了伺服机的思维活动。 通常来说，三条回路是相辅相成、融洽共事的，但此刻艾夏却觉得自己的思维像是分裂成了两部分。 一条回路持续发起质疑，另一条回路不断加以驳斥。 想要和不要的人格，在回路里挥刀互砍。那陌生且猛烈的冲击，让她情不自禁生出未曾有过的畏惧。 “这到底是……” 艾夏抱着肩膀瑟瑟发抖，抬头望向眼前的所有人。 迟疑片刻后，艾夏鼓起最后一点勇气，提出问题。 “请问，执行官，有没有提到……就是，Phoenix系的后继安排？” “后继安排？”楚方歪着脑袋回想了下。“没有耶？” “是这样啊……” 艾夏肩膀跨下来，感觉身体陡然间像丧失了动力。 如果把协会比喻为庄园的话，那伺服机在其组织体系中大约类似于房舍树稼等硬体，而执行官则相当于巡逻猎犬般的存在。 由于执行官往往会被赋予伺服机所无法胜任的麻烦任务，故而除非判断有违背协会守则的嫌疑，不然配合彼等指令便是伺服机的基本准则。 当前的指令，有违背协会守则吗？ 这点甚至都不需要逻辑回路来判断。 也就是说，她拼命想去否认的某项可能，已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 “喂，你没事吧？” 看着机娘的凄惨脸色跟摇摇欲坠的身姿，楚方只要没眼瞎就能猜到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然而，他对协会体系及Phoenix系的因缘一无所知，就算想反省也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思来想去后，楚方猛一捶手，想起狮子莱汀曾提过的事情。 “对了，我该怎么把你登录到协议里面去？” “……登录、协议？” 两眼黯淡的机娘微微抬头看过来。 “就是这个基础支援协议。”楚方苦笑着亮出左手背的纹章。“你们执行官说可以把伺服机登录为‘个人装备’，好像这样能给行动带来许多方便的样子。” “……因此，您想把我，登录为个人装备？” “是的，我是这样想的……” 楚方再次点头确认，同时不甚明了的困惑神情。 毕竟狮子莱汀当时对这块并没细说，这导致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伺服机登录协议”不过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态。然而，事实是否果真如此呢？ 关于这点，只要看着机娘此刻瞪圆眼睛的动摇模样就能知道。 “呃，有什么问题吗？” 要想对楚方的疑问加以解释，首先得明确一件事。 所谓“支援协议”，本质上是协会给麾下执行官配置的工具包，用以确保他们能在任何或复杂或异常或凶险的环境下成遂使命。 一名合格的执行官，只会挑选最得心应手的装备前往职务现场。那些装备对他们来说，就如同士兵身上的盔甲和宝剑一样，是托付信赖的战友关系。 其次，伺服机是协会维持组织运转所不可或缺的血肉。绝大多数伺服机一旦结束实习并转到正式岗位上，就会持续担任那项职务直到寿命将尽，除非任职期间出现什么重大变数—— 在所有“重大变数”中，“来自执行官的邀请”，大约算是最令伺服机们期待的一项。 受到邀请的伺服机将从组织上的固定职务中解除，并改以“个人装备”登录到执行官的支援协议中。然后，跟随执行官奔赴协会外的广袤星域执行使命，甚至还有机会跟执行官一并谱写出名留青史的传奇。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单就“受到邀请”本身来说，就已经意味着对伺服机个体其独特价值的认可跟肯定，是可以在族系中挺起胸膛大声夸耀的荣誉。 倘若放到以往，这无疑是艾夏梦寐以求的评价。然而此时此刻，机娘无论在物理或心理上，都已再无法燃起对荣誉的期许了。 “事到如今才……” 艾夏抬头看着眼前的地球民青年，也就是此间庇护所的主人。 在协会格外悠久的历史中，对外赠予伺服机的先例其实非常稀少。获得这稀少赠予的，要么是得到协会深厚信赖的盟友，要么是就为星界整体作出卓越贡献的个人。 虽然艾夏不知道眼前的地球民，究竟有何特殊而让执行官如此青睐，不过从任何意义来说，她都应该对其表示足够敬意才是。 也因此，艾夏才努力平抑着两重回路的震荡，开始考虑要如何回应这番并无恶意的邀请—— “请容我拒绝。” 在思维结晶得出任何结论前，发声机关便擅自蹦出上面的话来。 “咦？” 艾夏看到楚方脸上浮现出明显惊讶的神情，而她自己所感受到的错愕实际也一点不低。 机体器官跳过思维结晶而擅自运作的这档事，至少是艾夏从来没听说过的。艾夏不禁怀疑自身的损伤情况，恐怕比维持机关评估来得更加严重，不过这些都是以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在眼前来说，她以如此粗暴无礼的态度拒绝好意与荣耀的邀请，因此首先要面对的，应该是所有人的愤怒才是。 然而，当艾夏微微颤栗着抬起头时，在所有人的脸上却并未看到任何类似愤怒的情绪。取而代之，却是混杂着困惑跟失望的神情。 只见他不解般的微皱眉毛，伸手搔着脸颊，似乎在回想自己的提问方式是否有什么差错。如此三四拍后，才放弃般的转头望向艾夏。 “那啥，我能问问拒绝的理由吗？” “是……“ 艾夏低弱地垂着头。 倘若是脾气暴躁的执行官，这时刻就该当场痛骂或拂袖而去了。 楚方的态度，可以证明他有着更加安稳的人格。然而，如此温和的回应却反而让艾夏的情感回路更加动摇起来。 那股动荡彻底摧毁了思维结晶的平衡，逻辑回路仿佛罢工般的陷入停顿，而被两者遗弃的艾夏，则涌出近乎自暴自弃的心思。 第32章 机娘托付之物 “非常抱歉。虽然受到阁下邀请格外光荣，然而就如您所见。 以我此刻这般形同报废的残破机体，哪怕登录协议也只会白白消耗配额，而无法对阁下提供任何实际助益……基于此缘故，我实在没有资格接受这份荣誉。” 艾夏低头说着。 她口中的“阁下”，实际是伺服机对执行官的普遍敬称。 “支援协议”是执行官的标配，因而得到协议授权的楚方也自动获得了相应的礼遇，大约算是意外的赠品—— 当然这并非重点，重点是艾夏以恭敬态度回应楚方问题过后，就像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般的，呈示了右手跟左腿损坏的现状。 “哇哦？” 视线移过去的楚方，发出抑制后的呼声。 事实上，就算艾夏不特意呈示，楚方光靠摆弄机械的经验，也能看出机娘身上的损伤究竟是何等的触目惊心。因此这种情形下的拒绝，当然不会让他生出任何芥蒂。 不介意归不介意，但楚方不可能就这样放弃自铺子的壮劳力。 “这些损伤，有办法修理吗？” “目前损伤，已大幅超过维持机关能的机能界限。 倘若返回母塔或许有机会修复，但既然这颗星球身处航法禁行的渊域，那就等于交通断绝的状态。并且我的所有权已被让渡给了阁下，考虑到这点的话，再度返回协会接受修理的可能性极小……” 艾夏低声宣告着。 “把当前损伤状况判断为‘永久持继’，是符合现实的推测。” “是这样吗？我倒觉得应该不至于才对……” 楚方皱眉沉吟着。虽然从机娘那公式化的回答里听不出何等情绪，但他却觉得对方未免太过悲观。 当然，现阶段要判断狮子莱汀那货靠不靠谱还为时尚早，但既然协会是夸称服务泛文明体的造物机关，那应该不致于在“修理自家伺服机”这类小问题上扣扣索索才对。 如此考虑着的楚方，出言安抚着自家铺子的机娘。 “唔，总之你暂时先别急着下结论，我会跟执行官交涉看看的。” “感谢阁下的好意，但我应该没机会再修复了。”艾夏再度摇头。 “咦？” 楚方眨眨眼睛，抬头看去。虽说技术宅在情绪感知方面都普遍有着过度迟钝的倾向，然而机娘那异乎寻常的固执态度，到底也还是让他感到不对劲。 “怎么回事？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楚方开口询问机娘究竟如何作出这样的判断，然而这缺乏常识跟眼色的疑问，却直接踩到了机娘的死穴。 被问到的艾夏沉默了数拍之久，随即才像想通什么般的，抬头朝他望来。 “请问阁下，您知道我在协会的登录名？” “登录名？等等，我记得好像是，Phoenix3的样子……” 楚方额前冒汗，机娘的登录名还是他听狮子莱汀提到的。 “是的。我是Phoenix3，在我面前，还有两名先行验证机，也就是Phoenix1和Phoenix2。” 艾夏以不甚昂扬的声音，说出了这段尚未告知过任何人的事实。 “先行验证机的职责，是作为先锋来验证新机系的性能和实绩，为此时常被派遣到各类或复杂或危险的任务中。在极限状态下取得数据，然后以此调整改良后继机型…… 我是从Phoenix1和Phoenix2的数据中诞生的，而当我被派遣往实习时，她们的登录名却已从Phoeinx系的系谱中抹去。” “抹去？”为什么？ “任务失败损毁，或者现场损耗废弃之类的，先行验证机的结果大约都是如此。我并没见过她们，因此也不需要去追究具体原因。” 艾夏摇摇头。伴随着记忆从情感回路涌出非同寻常的热量，而这股热量也自然融进了声音里。 “很少有先行验证机可以见证到机系后继生产型的诞生，本来我以为自己或许能有这份幸运，但事实并非如此……依情况来看，我大概会跟Phoenix1和Phoenix2一样，在这颗星球迎来损毁的命运。” “啥？喂喂，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啊？” 看着自我放弃般的机娘，楚方也终于有些慌了。 “我并没有妄言的打算。上面说的，都是基于当前情况分析得出的结论……”说到这里艾夏摇摇头。 “不，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事实也说不定。这点有可能涉及到协会机密，但既然是阁下您已是我的所有人，我认为您有权知晓事实。” “什、什么？” “如您所知，我已经是Phoenix系最后的机体。在此前提下协会还把我让渡给您，大概就意味着协会判断Phoenix系性能无法满足期望，因而放弃发展其后继的生产型了……” 艾夏几乎不敢去看所有者的脸庞，低着头给出结论。 “换句话说，我是连协会都放弃的‘失败型号’，因此实在没有资格登录到您的支援协议里。” “呃，就算你这么说……“ 听完艾夏道白的楚方，微张着嘴，感觉脑袋有些发懵。 不过只是登录协议而已，居然能还扯出这么多有的没的名堂！？楚方也不知道自己该叹息还是该叹息。 当然，和捡废品居然捡回宇宙级麻烦的境况来说，眼前的问题根本算是小巫见大巫。虽然照理说，这时候他应该把某位坑死人不偿命的执行官给拉出来痛扁一顿，但事到如今他也懒得去生气了。 事实上比起生气，看着眼前低头不语的机娘，楚方心里反而涌出近乎钦佩般的感触来。 “这还真是……” 太那啥了。 就算号称“人格终端”的伺服机，说到底也是协会制造的机器。 在过往概念中，楚方曾以不论什么机器，只要在物理层面上凑齐了零件应该就能正常运转才对。 然而眼前的机娘，先是因手足受损而消沉沮丧，后来又因自己被擅自让渡给修理铺而自暴自弃，其中貌似还牵扯到企盼自家机系得以延续的莫大烦恼…… 人造的机器居然可以进化，又或者说难搞到这等地步，哪怕是在最浮夸的梦里他都没梦到过。 （开什么玩笑？这要咋搞？） 楚方当然不可能放任自家铺子的壮劳力在垃圾堆里自怨自哀，然而具体要怎么搞定机娘，这时刻他却是全无想法。 在弥散着苦涩的沉默中，集装箱房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起来。楚方双手抱胸瞅着天花板，努力思索着要如何打开僵局。然而意外的是，两三拍后，却是机娘突然出声跟他搭话。 “……有事情想拜托阁下。” “嗯？什么？” 艾夏突然出声，倒把楚方吓了跳。 当他看过去时，那边机娘稍微调整了下坐姿，随即伸手按在自己左胸口，也就是类似人体心脏的位置上。 第33章 楚方炸了 只见随着机娘的动作，在那构成胸部圆润流线的金属板上，突然流显出数道细线。然后紧跟着，板甲沿着细线的分割，有如相机快门般往后缩退打开。 “耶？” 在楚方注目下，艾夏伸出手，从裸露的胸腔里取出一枚方匣子来。 “这、这是？” 楚方瞪圆了眼睛。 只见机娘手中的方匣子，莫约巴掌大，通体为漆黑金属的材质，在外观上则呈现出堪称完美的矩形切割，光是看着就能治愈强迫症的那种。 在方匣子上并无任何花巧或装饰，然而在极其致密的质地下，却持继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存在感。就仿佛有某种无比深邃的事物，给硬生生压缩到眼前的小匣子里面似的。 虽然楚方无法确认那是什么，但却本能觉得眼前的方匣子有着远胜于外观的内蕴。 “这是，我的‘火种’。” 手举着方匣子的艾夏，慎重宣告着。 “火、火种？” “是的。‘火种’是伺服机的辅助思维结晶，蕴含着伺服机从诞生到消亡的所有信息。对我等伺服机来说，哪怕躯体星辰中陨落，只要火种能够回归协会，伺服机就可以保留编制再造出来……因此我的火种，也是世上仅剩的Phoenix系种子。” 艾夏以此前未有的庄重语气介绍着，随即向前伸出手。然后，那枚承载着Phoenix系种子的方匣子，就这样移到了修理铺主的眼前。 “这是……”要我干嘛？ 看着近在咫尺的机娘核心，楚方理所当然感到困惑，然后用眼神把他的疑问传达出来。 “可以的话，我想请阁下替我保管‘火种’。” 回应着楚方的注目，青发机娘用恳切的声音说出请求。 “替你、保管？” “是的。既然阁下已经和协会缔结契约，那后继应该会有前往协会的机会。到那时，希望阁下能替我把这枚火种交还给协会…… 就像先前说的，我无法确定Phoenix系是否还有将来，但若是有的话，这里面的数据大概就是我留给妹妹们的最后礼物。” 如此说着的艾夏，把方匣子递到楚方的面前。 “喂喂，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保管没问题吗？” 楚方皱皱眉道，眼前超脱预期的展开让他皱起眉头。“还有，你说‘替你’归还协会，是什么意思？我替你归还的话，你要去哪里？” “我不会去任何地方，我已是阁下的所有物。” 青发机娘摇着头，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虽然作为契约订金让渡给阁下，但实际这具残破身躯已没法为阁下效劳，实在抱歉……或许算不上弥补，不过我的机体里还有些设备的机能依旧完好，拆解出来的话应该多少还能为阁下所用。” “什么？“拆解？ ”是的。不过我等伺服机的机体皆有维持机关保护。除非停止维持机关的运作，否则拆解将难以进行，因此我接下来将执行‘报废程序’。” “等等？你要执行啥？” 楚方惊愕的瞪圆眼睛。 “是‘报废程序’。维持机关跟思维结晶相连，执行报废程序后思维结晶及所有演算回路都会销毁，维持机关也会停止运作。到时候阁下就可随意拆解这具躯体了。” 青发机娘以淡然语气说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然而宛如道别般的向所有人低下头。 “尽管无法侍奉阁下，但至少希望那些设备能替我派上用场……” “替你妹啊！” 这时刻，楚方终于炸了。 “你特么给我差不多一点！” 本来楚方是没想炸的。 毕竟从小是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熏陶中长大的，因此楚方潜意识中总有着某种先入为主的概念。 也就是，想着既然对方是来自群星的贵宾，那身为地球民的代表，不说欢迎嘛，他至少也该表现出友善的态度才是。 然而这次实在是忍不了。 协会已经把伺服机娘当成订金让渡了，他不过是照着狮子菜汀的建议想登录下，没想等来的却是自家壮劳力想要自爆献祭的结果！？ 这泥马要换成谁都忍不下去。 “干你X！你们协会特么是有病吧！？一个个怎么都是这副德性？” 这时刻，“有朋自远方来”的概念已被抛到九霄云外，楚方踹飞椅子站起来，朝着眼前的外星娘破口大骂。 “执行官也好，伺服机也好，擅自跑过来丢下一堆麻烦，然后拍拍屁股就想走人？这啥意思？当老子是你妈吗！？还是你们佣人？就专门负责替你们擦屁股？” “不，我并没有……” “没有个毛线！” 青发机娘瞪圆眼睛似乎想解释，但刚开口就被楚方给怼回去。 “没有你执行毛线个报废程序！？ 你丫的自爆献祭了倒是心里落得舒坦，但我特么又要处理报废的机体，又帮你把那什么种送回协会，这除了给我添堵还能是啥！？说说看，我是抢你们协会钱了还是捅你们协会刀了？非得要这样对我？啊？” “不、不是的……” “不是什么？我说的哪点不是？ 还有这里面最过份的是什么知道吗？就是老子几时同意你去执行那什么报废程序的！？王八蛋！身为修理铺的资产，竟然敢给我擅自折损价值！？别太嚣张啊混帐！” 楚方把桌子拍得砰砰响，那具备冲击性跟穿透性的怒吼，在极近距离轰击着机娘的听觉机关。从逻辑回路到情感回路到维持机关，都被这股蕴含着莫大情绪能量的声浪给摧得瑟瑟发抖。 “呜……” 艾夏打摆子般的抖颤着肩膀，满脸的不知所措。 毕竟，身为崇高造物机关倾注莫大资源制造出来的先行验证机，她曾几何时遭遇过被人如此痛骂的经历？ 要说迄今为止艾夏得到的最恶评价，也不过是来自协会教导厅的勘责报告而已。然而那薄薄报告跟眼前的生猛怒骂相比，其蕴含的热量差不多是温水与火山的差距—— 根本谈不上解释或反驳，光是那股无地自容的羞愧感，就让艾夏不由得回想在行星刚洛实习时差点在熔岩湖里过热融解的光景来。 不过，这里稍稍说句公道话。 被骂成这样，其实也不能全怪艾夏。 协会造的伺服机尽管号称“人格终端”，然而若以其人格成熟度来分辨的话，不同个体间却存在着云泥天壤般的差异。 拥有成熟人格的伺服机，通常都会受到周围人的广泛尊敬跟喜爱。而至于不那么成熟的伺服机，好比青发机娘这般，做事时时不时就会闹出类似这样的问题来。 第34章 堆芯融触的告白 基本上，伺服机的“人格成长”都是从刚离开母塔时算起。 那时候的雏鸟们，顶多只算是记住协会守则的胚胎，其崭新的思维结晶内连“自我人格”的影子都看不到。 在离开母塔后，为帮助雏鸟们顺利培养出自我人格，有些机系会安派自家长者进行特别指导。 又或者，不同机系中受到组织特别青睐的个体，有时也会被调往联络站的交涉前线担任要职，据说这样也能促进其人格成熟。 不过，艾夏从未得到这类机会。 身为Phoenix系仅有的先行验证机，长久以来艾夏都独自一人。既没机会跟同系眷族交流，也无法期望来自长者的指导。 她的思维结晶中，除了协会守则外的所有人格跟见识，都是在那些或成功或失败的无数次实习历练中、自己摸索思考并积累下来的成果。 因缺乏比较标准，因此艾夏对自己究竟有没有成长，又或者成长是否有偏差，这些都得不到确切的答案。她顶多只能知道，自己与那些具备完熟人格的“长者”们有着莫大差距。 然而因彼此差距实在太过遥远，就连将彼等当成路标都做不到，所以这样的比较对她其实也没啥帮助。 相比起来，倒是刚刚来自楚方的一顿怒骂，让艾夏羞愧欲死之余，还多少察觉到了自己的思路究竟在哪里出了岔子。 因此这顿骂挨得当真不冤。 甚至艾夏都不禁涌出感恩受教的心情。 不过道谢的话今后再说也无妨，毕竟眼前的当务之急，无论如何都是先想法平息所有人的怒气才是。 “要怎样……” 这时候，前面奔涌的情绪怒涛难得有了片刻停息。 艾夏悄悄抬眼瞥去，见着那人正拿起旁边树脂聚合物的水瓶给自己回气。数拍后，楚方放下水瓶斜眼瞄过来。 “非常抱歉，阁下。” 对上视线的瞬间，艾夏连忙低头致上了歉意。 “擅自执行报废程序，是我的思虑不周。但我并没有冒犯阁下权限的意思，只是觉得像我这样就算留下也派不上用场……” “哈？派不派得上用场是你决定的吗？” 楚方嘴角微微抽动，歪头瞥着机娘，突然伸手拍在案桌上。 “听好了！协会稀不稀罕你我是不知道，什么先行验证机的我也不懂，但那些都跟你没关系了。你已经被让渡给我了，今后就是我家修理铺的人了。 对这间修理铺来说，你就是老子盼星星盼月亮才好不容易盼来的壮劳力！所以，必须、肯定、绝对能派得上用场！” “……诶？”艾夏抬起头来。 “诶什么诶？用脑子想想就知道吧？老子特么从废品站把你扛上车，又从荒坡辛苦运回铺子，还特意接下协会的麻烦委托，难道图的是拆解机体的那几块零件吗！？” 楚方捏扁了手里塑料水瓶，用近乎凶狠的气势朝机娘抛出话来。 “告诉你，别给我想报废，这辈子都别想！今后回收引擎也好、维修机器也好，都要你帮忙的。除非是咱家修理铺哪天干倒闭了，不然你都得给我好好做事才行！” 要是换个场合的话，这些话简直就像是给恶德资本家准备的反派台词。并且就事实来说，楚方吹胡子瞪眼的凶暴神情，也着实跟“温恭谦良”的君子形象相差甚远。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听着这番粗暴告白的青发机娘已然傻掉。 “呃……那个，就是说……” 艾夏觉得自己的语言模块似乎当机了。 原本来说，伺服机是协会造出来服务组织的族群。渴望从事有价值的作业，几乎是彼等嵌入思维结晶最底层的“天性”。因此，“被人需要”这件事对伺服机来说绝非令人不快，尤其对艾夏而言更是如此。 毕竟自诞生以来，从来不曾有人对她寄予过如此厚望。 “你就是老子盼星星盼月亮才好不容易盼来的壮劳力！” “别给我想报废，这辈子都别想！” 比行星冲对撞来得还要激烈的告白，让青发机娘感受到无以伦比的冲击。 这时刻，别说情感回路是一片空白，就连向来清晰的逻辑回路，也因从底层浮现的铺天盖地的自我肯定的指令而动弹不得—— 两重回路同时瘫痪的状况，跟先前似乎如出一辙，然而本质上却截然相反。极致的否定后面跟着极致的肯定，在短短片刻内，艾夏的思维结晶便迎来了其物理设计上未曾预想过的挑战。 “呜……” 信息的洪流在两重回路里奔腾，接近过载的运算产生莫大热量。 为把这些损害回路的热量排出去，维持机关不得不启动紧急散热的措施。只见艾夏那头以特殊金属编织的青发根根浮起，肉眼可见的冷却蒸汽缭绕在机娘的身边。 然而，胸中那股灼热情绪却依旧在持续升腾，无法停息。 “那个，也就是……我不确定……” 艾夏摇着头，结结巴巴地说着，甚至连手势都用上了，但结果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意思。 慌乱中，艾夏宛如救命稻草般的想起自己先前拒绝登录的理由，于是忙不迭地将其搬了出来。 “就是说，受到阁下如此器重是我的光荣，但、但是……现状是我的机体已残破不堪，就连最低限的活动力都无法维持，实在无力回应阁下的期待，因此……” 然而，机娘好不容易抓到的救命稻草，却被轻易拨掉。 “啊，那个没问题，我负责修好。” “耶？修好？” 艾夏闻言瞪圆眼睛，满脸的呆然。 依此前情报来判定，这颗星球的科技顶多算是堪堪挨到四类文明的边缘，而伺服机却是汇集协会顶尖科技的造物。 两者间的造物力差距，别说云泥天壤了，用乌龟跟星舰来比都不足为过——哪怕此刻艾夏的逻辑回路已接近过载，也依旧能得出“绝对不可能”的结论。 “怎么不可能？看不起我？” 楚方翻翻白眼，弹指指着机娘道。 “好好看看，现在你身上至少有一半都是地球产的摩托部件，还特么到处都是变形跟裂口！这些都需要修整跟调试的。要不然，你以为你的那些故障究竟是怎么来的？” “咦？耶，这么说来……好像、的确是……” 艾夏眨眨眼睛。这确实是她没考虑过的盲点。 “所以尽管放心吧。我处理这些再熟不过，把你修好没问题的。” 楚方自信满满地说着。这股自信有着实力跟实绩的双重保障，因此就连协会的超科技终端也被压倒过去。 “但、但是……伺服机是协会的造物，第三方维修的话应该要先申请特别许可才对……”艾夏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申请个毛线！那些摩托部件都是修理铺花钱买下的资产，跟协会有半毛钱的关系？” 第35章 绝望中仰望的奇迹 对从小酷爱动手拆家、后来又转去学机械理工的楚方来说，摆弄机器对他来说，已然超出职业技能之类的层次，而更接近于天赋或者本能的范畴。 自打开设修理铺以来，经楚方手修理的摩托机车数量达到上百台之多，并且其中多半都是废品站淘来的旧货。 这些废旧摩托，要放在繁华大都市多半是乏人问津的，不过小城这边的消费市场还远没有大都市来得讲究，因此修理铺也就有了一处增加营收的宝贵商机。 由于越是破烂的机车在翻新后能赚到的差价越多，因此在楚方回收修复的旧摩托里，损伤比伺服机娘来得严重的可谓比比皆是。 这些接近损毁的机车最终都被楚方修复完好，目前大多数都还在小城公路上欢畅驰骋。 至于修复出售所赚得的利润，楚方则是将其大半都投资到工房各类设备工具的配置上。 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要想做好机械修理的活计，各类辅助机具皆必不可少。 从扳手组到角磨机，从切割器到电焊机，从砂轮机到压缩机，形形色色上百种类的五金机具倘若全照标准配置下来，那预算缺口就算楚方把自己当猪仔卖了都不够填的。 不过，有些事情并没必要非得追求一步到位。 本着“先易后难、先旧再新（啥便宜用啥）”的原则，楚方终究还是想办法凑齐了修理铺的种种装备。 作为机械师的职业素养，配置齐全的工作室，再加上修复机车累积的扎实经验，这些便是楚方此前拍胸口保证能修好机娘的底气所在。 此时此刻，等待修理的伺服机娘正平躺在工房中间的作业台上，入神般的凝视着天花板的纹路。那模样尽管看似情绪平静，但或许也能解读为已接受命运的坦然。 “真的能修理吗……” 躺在作业台上的艾夏，情感回路里其实相当起伏。 要说的话，伺服机原本就是对标星界中的诸文明氏族来设计的，因而诞生时也赋予某种程度的、如同人体般的自我修复机能。 这项机能由“维持机关”、以及遍布机体的“活性金属”来负责。 基本上来说，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这类的严重损伤，维持机关就能调动活性金属来实现修复，顶多也就是修复时要消耗些时间跟能量罢了。 不过，如果损伤超过维持机关能摆平的限度，那就需要送到就近联络站，然后在那里替换损毁的备件了。 倘若损毁太过严重，就连替换备件也无法恢复机能，那就只能送回“母塔”所在的始祖方舟，接受彻头彻尾的大修了。 在这三档依次递增的修理中，艾夏目前应该算是最严重的那档。如此严重的机体损毁，以四类文明的造物力来说是不可能修复的——这里的“不可能”，是指从任何常识逻辑来思考都确定的“不可能”。 除非，有“奇迹”发生。 不过要说到“奇迹”的话，那对协会来说其实也不算陌生。 毕竟协会最擅长的领域之一，就是类于窥探命运般的因律计算。长年累月的研究，甚至让协会为“奇迹”建立起了一套演算模型。 在那套演算模型的描述中，被称为“奇迹”的事相，被看作是诸般因缘以天文概率般的巧合凑到一起，从而生出超乎一切计算的结果。 那便是“奇迹”。 正因为超越一切计算，所以奇迹无法加以掌握。 正因为超越一切计算，所以奇迹什么都可能实现。 以人造伺服机的身份去向抽象概念的命运奢求“奇迹”。这要是传出去的话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 然而，倘若那天文概率般的偶然、真的降临到她身上的话，那或许意味着，被世界所放弃的她，大约还有资格接受一段新的命运。 这样想着的艾夏，深吸口气，准备迎接马上要降临的命运。 …………………… 另一方面，虽然机娘作好了无论结果如何都能接受的觉悟，但站在楚方立场来看，不论从物质得失还是精神收益来看，他都非得修好自家铺子的伙计才行。 为此，数刻钟前他便着手勘察机娘的损伤。 绕着工作台前前后，把机娘从头到脚都仔细检查了好几遍。 这幕光景若是换成碳基生命的话，大约十之八九会被划入心理不那么健康的范畴。不过幸好艾夏这边并没有这般的认知，而楚方当前除了修好眼前的超科技造物外，脑子里也没有别的念头。 “这么看来，主要问题还是集中在那两处呢……” 和作业台隔着两三步的位置，楚方皱眉评估着损伤。 艾夏此刻的躯体，可以说一半是协会制造的素体核心，而另一半便是强制融合的摩托部件。两者彼此相融，在组织上却又各有其侧重。 大致来说，其躯体上类似肌肉神经等的组织线束，这些都是协会造的原生素体组织。至于那些强制融合的摩托构件，则在躯体中担任着骨骼、结构支撑及少数外甲等组织机能—— 由于这些组织多数是简单粗暴的机械结构，因此有啥问题几乎是一望遍知。 可以想象，当初艾夏跟废弃摩托的紧急融合进行得必然格外仓促，因而在躯体上留下许多物理BUG。在楚方勘察过的组织构件上，光是肉眼看得出来的扭曲跟裂损就不下三十处。 这些扭曲裂损无疑极大降低了机体的结构强度，不过要说严重影响其机体活动的损伤，其实还是只有那两处。 一处在机娘的左腿。 另一处在机娘的右手。 右手那块，无疑是艾夏当初以护盾挡下兔甲地图炮时造成的。 楚方清楚记得，昨晚把机娘挪到工房时，她的右臂还是结构扭曲、线束断裂、时不时还爆火花的糟糕状态。然而一晚上休整下来，原本断裂的线束跟飞散的火花已不见踪影。 此刻机娘胳膊上类似肌肉及神经的线束组织等，可以说已大半还原如初。然而与线束组织并生的骨胳护甲等结构件——也就是那些紧急融合的机车部件，却依旧呈现出扭曲损毁的模样。 “原来如此，这些就没办法自己复原呢？” 楚方沉吟着。 可以看到，机娘右臂那些因高温冲击导致变形的结构件，正以违背力学原理的方式横插在肘部关节及前臂中。这些扭曲构件不仅在物理上卡死了机娘抬手的动作，甚至还切断了一部分组织线束的传导。 “嘛，基本找到故障点了，接下来要怎么搞呢……” 楚方用姆指挠着下巴，考虑两秒便定下方案。 第36章 机械师的演舞 “算了，都削掉吧！” 楚方打算把那些变形部件、连同周边的无效结构都一并削掉。 这些结构形变等，其实都算是紧急融合时留下物理BUG。光用眼睛看就知道没啥用不说，还对机体运作造成无谓的阻滞。 当然，机娘身上指不准还有别的问题，不过把该削的削掉、该磨的磨平后，剩下的步骤才推得下去。 然后，说到切削打磨的活计，那最适合干这个的当然是“角磨机”。 “角磨机”大约算是常用的五金机具之一，以单手就能握持的大小，却能提供高达每分钟数万转的恐怖转速。再搭配上金刚石切磨片，不说是切铁如泥嘛，至少切削金属这块再没有更趁手的。 在修理铺的诸般活计中，角磨机也堪称必不可少的机具。鉴于此缘故，楚方还特意配置了来自国外大牌的高端货。 “话说，我上次放哪来着……” 楚方想起般的往周围工具架望去。 一般来说，修理铺需要用到的五金机具种数繁多，对其进行合理的收纳及规划则可以大幅提高作业效率。但可惜的是，楚方始终未能点开“整理归纳”的技能，因此导致工房的作业环境，长久以来都只能勉强维持在“花点时间总能找到”的水准。 片刻过后，当他好不容易从置物架上被扳手组盖住的角落翻出角磨机时，突然感到来自背后的视线。 “那是？” 视线来自于作业台上的机娘。 出身造物机关的机娘，似乎对这台运转时伴随着刺耳尖啸的手持设备感到好奇，或者还多少有些不明状况的畏惧。 “你问这个吗？” 这时刻的楚方，大约是类似手术医师的立场，于是为缓解病患的紧张，特意放缓语气予以说明。 “这叫‘角磨机’啦，算是这边修理时常用到的工具。不用担心，虽然听着阵势比较大，但实际照着规范来用没啥危险，我闭着眼睛都能……” 楚方边说边亲切演示着角磨机的用法。当他说到“闭着眼睛都能”的时刻，磨片那端冷不防发出碎裂的声响。 “耶？” 瞬间碎裂成两半的磨片，在次瞬间便被高速离心力给抛了出去。 只见其中一半碎片先射到角落的金属盖上，又弹跳起来，最后命中天顶的吊灯。在那盏吊灯猛烈摇晃的当口，另一半碎片则是从地板弹到置物架，然后又弹回来，挨着作业台擦出一连串火花。 两三拍后，集装箱里动静消停，只剩下那盏吊灯还在来回晃悠。 楚方抬头望着那盏灯罩上增加额外重量的吊灯，再看看手里只剩空机的角磨机，一时间也哑口无言。 “……好像并不那么安全呢？” 艾夏从嵌着破片的吊灯处收回视线，目光转为冷淡。 …………………… “呃，这个嘛，其实也没啥。毕竟这类磨片原本就是消耗材料，用得差不多了就要替换掉，刚刚我只是忘了先换而已，哈哈……” 楚方干笑着，随即拿起扳手以飞快速度把旧磨片的残部卸下来，然后再替换上新的磨片。 换好磨片后，楚方抬头看看顶上摇摇晃晃的吊灯。 犹豫了下，结果还是搬来折叠梯，踩着上去把那片射穿灯罩的破片给取了下来。好在吊灯灯泡没啥问题，所以楚方只用铝箔胶布稍稍补了下破洞，就这样继续用下去。 这些步骤花了约七八分钟，楚方再次回到作业台时微微有些气喘，不过至少看起来还是颇为镇定。 “不用介意啦，这个大概就跟厨师用刀一样，磨得太锋利就容易割到手。看成热身运动的话，其实还蛮能提升整体效率的，哈哈。” 边说着这类不知所云的话，楚方站到作业台前，然后用眼神询问机娘是否准备好。 艾夏看起来似乎想叹气，但最终还是选择闭上眼睛。 “要开始了……这把给我稳住啊，老铁。” 楚方把机娘的表态视为默许，随即搓搓手，拿起了那把换好磨片的角磨机—— 值得一提的是，这把角磨机的前身确实是国外的一线大牌，只是待其漂洋过海到国内时、已是差不多是其服役年限的末期。因此楚方只用十分之一不到的价格就将其拿下，并修修补补后令其重新焕发生机。 修整好的角磨机，接下来在修理铺迎来新的职场，而迄今为止的表现也担得起“老当益壮”的描述。 至于先前那块磨片断裂的惊险意外，背祸的其实不该是它，而是某位不仅图便宜买杂牌耗材、并且用到快坏了都舍不得换的修理铺当家。 事实上，要是钱包许可的话，楚方当然也想把工房的装备跟耗材都换成正牌新品。然而以修理铺目前堪堪够用的营收状况来看，“替换正品耗材”这档事，就连订立计划都还为时尚早。 如果再考虑到今后凭空多出两张嘴巴要养活的事实，那装备升级的日子恐怕更是遥遥无期。 就算协会承诺回收引擎后会支付一笔极其可观的报酬，但究竟几时能搞定目前也不知道。何况搞定这块前他也没法接别的业务。 换句话说，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修理铺就不得不靠自家余粮来撑下去。这么想来，让楚方不禁再度感受到荷包的孱弱。 “可恶，就不该接这种麻烦委托……” 抱怨归抱怨，楚方手上的活计并没放松。 角磨机挪过去，高速旋转的磨片在机娘的胳膊上拉出飞溅火花。与此同时，那些或锈蚀或变形的构件便被飞快切削下来。 为慎重起见，楚方甚至还给角磨机装上了万年没用过的副把，用两手握持的架势慎重作业着——毕竟这货用在切割打磨上固然是方便快捷的大杀器，但要稍稍失手，那也非常容易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胳膊外侧的切削修正推进得很快，而当进展到跟线束纠缠很近的构件时，楚方动作顿时变得缓慢起来。 “可恶，两边靠得太近了。” 为确保不伤到构件相邻的线束组织，楚方不得不调低角磨机转速。先用切割刃在要修正的构件上浅浅划一道切痕，然后再用角磨机来回切割，每次都只切进一小段。 放到平时，这样的切磨作业大约只用一杯泡面的工夫就能搞定，但这时候慎重起来，推进就变得相当缓慢。 除了右手胳膊外，机娘躯体上其它肉眼看得出来的明显BUG，楚方也都尽可能进行了修整。这些作业总共花掉了他近两小时的时间，期间角磨机的磨片也换掉了四五块。 当最后那根以L形深深扎进肘关节的铁条被切断弄出来后，清理机娘身上物理BUG的工作算是总告一段落。 “呼，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放下工具的楚方，如释重负般的呼出口气，但随即又皱起眉头来。 第37章 自机神的祝福 说实话，机娘此刻的状态实在很难找到合适的语言来描述。 先遭亚空间风暴切削大半身躯，后在濒危状态下跟废旧摩托紧急融合，如此这般的结果，就令得机娘当前的躯体同时具备了协会造物跟地球制品的双重特征。 打比方说，在上面既能看到能像血液般流动的活性金属，又能看到锈迹斑斑的齿轮跟螺帽。差距如云泥天壤般的两类造物，在机娘躯体上彼此交融契合，看上去宛如浑然天成般。 老实说，楚方根本无法想象这般结构到底是怎么生成的。 恐怕，就连协会说明书上都找不到对应如此离奇状况的条例。 既然横竖都没有条例可参考，那楚方也只能凭着经验跟直觉来对艾夏的机体进行修正。当然，这样粗糙的调整没可能将其优化到理想状态，不过肯定会改善许多。 其实，就算没优化到理想状况，问题应该不大。 想想看就知道。艾夏当初拖着这具满是BUG的机体，不仅切换成人形、还和全副武装的动能铠甲打成平手。以此刻调整过后的状态来说，必然是更加生猛才对。 如此生猛的机娘，居然成了自家铺子的伙计。 还是不用付薪水的那种。 真是想想就爽翻了。 “好了，快起来活动看看。” 爽翻了的楚方愉快地拍着手，叫醒作业台上始终躺平着的机娘。 …………………… “……好了吗？” 艾夏睁开眼睛，眼瞳中随即映出集装箱里的光景。 视界正上方，是那盏用胶带临时贴补的吊灯。在其左侧，则是正在擦汗的修理铺主人的脸。注意到她的目光，那人随即做了个“起来试试”的动作。 “是。” 如此回答着的艾夏，从作业台坐了起来。 也就是双手撑着台面，从仰卧自然切换到坐姿。 或许是其过程太过流畅的缘故，艾夏直到两三拍后才察觉到问题，然而愕然看向右手。就回应她关注般的，右手也跟着移动到眼前。 “……耶？” 原本连抬举都做不到的右手，此刻居然再度恢复机能！？ 不仅仅是恢复机能，还有动起来的感觉，也明显比以前要来得丝滑？当然这里说的丝滑，并没到彻底取回本来性能的程度，然而差不多也相当于从泥泞沼泽上到干爽公路了。 “居、居然能动了？” 艾夏难以置信的活动着双手，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被施了某种魔法。 “当然能动。不然我修个寂寞啊？” 旁边传来楚方不耐烦的哼声，但多少也透出松口气的心情。 看着那人边擦汗水边走去角落找水喝的光景，艾夏猛然想起在先前持续两三小时的高强度作业中，那人差不多是滴水未进。 “明明不用的……” 艾夏的视线锁定着那人的背影，几度闪烁。 被所有人如此珍重对待的境况，让她涌出难以平息的情绪。 如果说先前被协会让渡的感受，有如在情感上掘出一条马里亚纳海沟。那此刻艾夏的感受，则像是泛滥的亚马逊河淹没整块大地般的。 她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情感回路是不是出了重大问题？不然的话，如此频繁且猛烈的动摇，在她诞生以来就从未遇到过。 “这样的我，真的可以……” 拥抱命运吗？ 艾夏低头看向双手，不敢相信般的再三确认着。 然而不管她相不相信，事实就是事实。 凭着四类文明那近乎原始的造物力，她的所有人真的修复了协会的伺服机——那名为“奇迹”的事相、堪比天文概率般的幸运，确确实实地降临到了她的头上。 一如先前在内心奉上的誓约。 现在的她，应该可以挺胸抬头，去接受新的命运了。 “耶？” 这时候，就像要为青发机娘接下来的崭新命运献上祝福般的，从维持机关那里陆续传来了身体各处链接优化、机能增升的报告。这让艾夏禁不住越发雀跃起来。 “停！停！你想干啥？” 青发机娘欢呼雀跃的动作，被拿着水瓶过来的楚方给看到，于是连忙举手叫停。 “别给我乱动。左腿那块还没修呢？躺回去，躺回去。” “是！” 艾夏欣快回答着。此时此刻，她对所有人怀抱的莫大感激与敬意，已升华成近乎盲目的信赖，躺回去时还不忘询问着。 “请问，左腿也能修吗？” 左腿是神足机关崩坏造成的踝关节失能，以人体来类比的话差不多是类似粉碎性骨折般的伤势，应该说远比胳膊来得严重。 不过分析其损伤性质的话，其实也还是紧急融合时采用劣化材料导致的。大致来说，还在楚方能够处理的范畴内。 “可以修啦，就是要麻烦点。” 楚方给出肯定答案，伸手在机娘左踝处比划了下。 “这块崩掉的，还有相邻的两处构件都需拆下来换新的。一模一样的估计找不找，但用同类型的稍稍加工下应该可以临时代替……唔，如果后面找得到好钢材的话，这部分我再帮你做过也没问题。” 比划着的楚方很快便敲定方案，随即扔掉手里喝空的水瓶走去旁边置物架上翻零件。 艾夏以蕴含热能的目光追着所有人的背影，看着他弯腰在置物架里捣腾着，片刻过后又转去旁边搬出一台带有大号砂轮的机器来。 参考先前角磨机的经验，艾夏猜想那应该也是某种修磨用的工具？她兴致勃勃地望过去，却没想到接通电源的瞬间，从砂轮机的背后突然爆出一簇猛烈火花，近处的所有人被吓蹦了起来。 “干！” “耶？”艾夏眨眨眼睛。 “没事，接触不良的小问题。” 看着那人骂咧咧转到后面去检查的背影，艾夏原本欢欣鼓舞的心情骤然蒙上一层阴影，并忍不住对修理铺的前途忧心忡忡起来。 …………………… 和寻常技术宅不同，楚方其实还是挺喜欢下厨的。 要说原因的话，大约就是小城的餐饮业远没发达到随时随地都能叫到热食的地步。有时候忙起来错过了饭点，那往往就只能就着方便面啃白面包吃。 对体力跟脑力都消耗甚大的修理活计来说，如此粗糙的补给方式必然无法提供长期支持。 因此，就算从维持修理铺持续经营的意义来看，掌握某种程度的料理技能也是必须的。何况楚方在饮食上也没那么挑剔。 从市场买来的新鲜菜蔬，哪怕只是蒸蒸煮煮的简单料理也能让他吃得愉快，甚至还能为修理铺的微薄盈余节省相当幅度的开销。 当然，身为自负盈亏的私企商主，楚方就算再怎么克扣自己饭费也不可能生出多大利润，所以该下馆子的时候他还会去下馆子。 这种情况通常出现在忙得连泡面的时间都没了的时刻，又或者刚整完一大活计、想放松心情的时候。 今天的情况，应该算是后者。 第38章 协议树与杂酱面 “老板，来碗杂酱面，多放点碗豆。” 走进街边一家相熟的小面馆，楚方跟门口梳着小辫的老板打招呼。 眼下差不多还挨着午餐饭点的边缘，小面馆里有好些食客还在嗦面。楚方找了处靠墙的安静位子坐下，虽然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但视线却仿佛被吸引般的朝周围望过去—— 要说的话，这家面馆在南街也算是排得上号的老字号。 虽然味道很难说得上有啥特别出彩的，但胜在品质稳定，故而每到饭点都有回头客来照顾生意。 这时候面馆里至少还有近四成的上座率，埋头嗦面的食客们有的刷着抖音，有的看着新闻。另外还有一染着黄发的小伙计，一手端着收拾好的碗筷，一手正在麻溜地擦着桌子。 抬头见到老主顾时，还朝他抛来亲切的媚眼。 如此这般的、满溢烟火气的光景，安抚着刚来食客的精神。楚方情不自禁地呼出口气，从口漏出了仿佛透达人生般的感慨。 “唉唉，生活果然该像这样才对……” 这话让别人来说或许会显得矫情，不过从昨晚刚跟来自星界的造物机关签订契约、片刻前又修好异星伺服机娘的某人口里说出来，倒是有着格外厚重的质感。 “话说回来，还真是累死人了……” 尽管楚方表面上还维持着坐着等菜的姿态，但精神上其实却已差不多瘫倒在餐桌上了。 毕竟昨天以来连续经历了诸多足以颠覆三观的离奇际遇，因此他迫切需要从熟悉的日常中来补充精神营养。 “诶诶，这样折腾下去可吃不消啊……” 楚方宛如沙漠中快渴死的旅人般伸出手，从墙边放着的饮料箱里拿了一瓶橙汁汽水。用就近挂着的起子打开后加了根吸管，然后双手抱着瓶水，开始缓缓吮吸着瓶中混有二氧化碳的高甜度果汁。 随着那熟悉的味道在喉间扩散，心情似乎也徐徐得到治愈。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真修好了。” 吮吸着果汁的楚方，不禁回想起先前修理机娘的光景。 以地球文明那相对原始的造物力来说，原本根本不可能搞得定协会的伺服机，不过今次因缘却非常特殊—— 当初艾夏落到废品站时、为维持机能而跟那里的报废摩托车紧急融合，结果形成良莠不齐、浑身BUG的劣化机体，还一度落到动弹不得的境地。 修复摩托部件对楚方来说不算难事，于是靠机械师的手腕替艾夏消除那些损毁机能的物理BUG，并令失能的手足都得以恢复机能。 就结果来说，楚方算是创下了一项哪怕放眼星界都堪称无人可及的史诗级记录。不过可惜的是，这项记录目前还尚不为人所知。 眼下调整完毕的机娘正留在集装箱房里，在那里执行修复后的“信息统合”程序。执行期间不再需要人工干预，所以楚方才得以转出来吃饭，顺便舒缓下紧绷的神经。 “看那样子，想恢复机能应该还要不少时间吧？” 楚方边想边往瓶里吐着泡泡。 依艾夏的说法，“信息统合”是由维持机关对机体受损状况进行全面检索、并调整相应参数、进而最大幅度改善机体性能的重要程序。本来这项程序在紧急融合后就该立即执行，然而却因兔甲突袭而被打断。 因此跟兔甲怼上时，艾夏实际只发挥出了非常有限的性能。 “不然那家伙早就被我打趴下了！” 虽然艾夏忿忿不平地表示着，但考虑到机娘紧急融合时的机体到处是BUG的情形，实际恐怕也未必是福音。 倒是如今次这般，把“信息统合”给放到机体大幅修正后来进行，应该说算得上是因祸得福的典型。 执行信息统合程序需要若干小时，相信过后艾夏的机体性能可以获得相当大的改善才对。这点对其本人和就职的修理铺来说，无疑都是大大的好消息。 执行信息统合时机娘会暂时休眠，但这并不影响登录协议。 “嘶……” 楚方吸完最后一口果汁，朝左右瞥了瞥，见无人注意后便伸指敲了敲左手背。 随即，一枚宛如螺旋树图案的纹章便自手背浮现。而当楚方再次触碰纹章时，螺旋树的图案便在眼前虚空中扩散出来。 “哦哦哦！？” 楚方忍不住出声赞叹。 要说的话，此前他早已见识过诸如镭射炮、热融爪等常识外的超科技造物，不过那毕竟是跟他没啥关系的东西。所以震撼归震撼，但要说有何等深刻的感触却也谈不上。 相比起来，这套由执行官莱汀附赠的“支援协议”，却是真正落到他身上的装备。由他自己掌控的，那感觉自然是大大不同。 “唔，其他人应该看不到的吧？” 看着眼前甚为壮观的螺旋树图，楚方有点心虚地朝周围瞥去。 眼前代表支援协议的螺旋树图，本质上是经重重加密后的信息态，理论上只有他自己能看得到——就事实来说，当楚方悄悄瞥向周围时，发现众人都忙着嗦面跟刷屏，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楚方顿时放下心来，再度把目光转回眼前的协议树。 “啧，连想理解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还真是厉害过头呢……” 对协会那仿佛理所当然般的、把“物质”跟“信息”二态切割开来利用的做法，至今楚方都还无法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接受现实。 毕竟若依协会交流的标准来衡量，地球文明也仅仅只是堪堪挨到协议翻译下限的后进文明。因此，建立在其文明基础上的认知也好、常识也罢，都没啥不好舍弃的。 “嘛，反正就这样吧。” 轻易摒弃了地球民那不甚值钱的自尊心后，楚方随即便开始兴致勃勃研究起眼前的协议树来。 不知是否针对地球圈习惯进行过优化，支援协议的树图界面用起来意外简单。基本上只要触碰上面关键词就能自然促发反应。甚至要是嫌伸指头戳麻烦的话，只要集中注意力过去，也能实现意念控制。 “杂酱面来啰，多加碗豆的。” “哦哦！放这边，谢谢。” 协议树的虚像在眼前持继变化，但却丝毫不影响伙计把杂酱面端上桌的动态——这感觉有点像是流行前沿的增强现实技术，不过其演算终端放在何处却无从知晓，甚至在运作时从何处获得能量也无法想象。 依直觉来说，楚方感觉这货在本质上跟地球圈玩的VR技术就不是一个层级的概念，只是表现形式上碰巧比较接近罢了。 第39章 雨后看见彩虹 当然，对协会的超科技生出敬畏也并非头一次，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大惊小怪。于是楚方耸耸肩膀，从前面竹筒拿出一次性筷子扳开，然后摆出埋头嗦面的架势。 “唔，淡了点？还是要放点油辣椒才吃着爽。” 楚方一边往面碗里加着油辣椒，一边检查起眼前的协议树。 由于大庭广众下不好伸手戳控，因此他便改以意念触控。 说到意念触控，其实也不是啥难搞的东西。感觉上，有点像战机头盔的眼球追踪技术。只要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协议树上的某一点，那点便会自动在眼前扩展开来。 至于协议树的扩展，那就类似于电玩游戏中的菜单。 从树干开始，往前延伸出复数枝干。 每条树干都是一支援类别。光是楚方看到的就有伺服机类、载具类、空间类、能量类、工程类和生命类等等。 然后，每类别下面又延伸出若干节点，比如其中“载具类”的枝干下，就包含“大气层内交通艇”、“星系间穿梭机”、“小型空间站”等实物装备。 “……连空间站都算个人装备？” 楚方瞪圆眼睛，为协会的壕横而惊诧。 话说回来，人家毕竟是君临星界的造物机关，要说缺什么都不可能缺装备的。再说了，他被赠予的还只是“基础”支援协议，要不是基础版的那得成啥样？ 楚方朝着自己心中的乡巴佬吐吐舌头，随即便把兴致移到那些类别枝下面的诸多装备项来。 不过他高兴得太早了。 研究下去没两秒钟，楚方口里便漏出沉痛的呼声。 “用、用不了？” 只见类别枝上那些代表具体装备的节点，皆呈现出黯淡无光的灰色，无一例外。而后当他试着想将其强行触发时，旁边便直接弹出“缺乏对应单元”的提示。 “可恶，果然不行吗……” 楚方失望的垂下肩膀，感觉仿佛和一大笔财富失之交臂。 也没法指责协会欺诈，毕竟赠予协议时狮子莱汀就有言在先，说支援协议非得跟实物装备凑一块才有效，不然就只是纸面上的许可而已。要说协会不致于在任务支援上吝啬装备，但现实中有渊域阻碍，因而任何实物都送不过来。 因此这项协议唯一的作用，就只有帮他把机娘登录为个人装备，以便加以妥善运用而已。 “……算了，有总比没有强。” 楚方重重叹了口气，劝说自己别太贪心。 毕竟以修理铺的当前状况来说，光是得到伺服机娘这名贵重壮劳力，其实就已经回本了。在此基础上要求更多，结果也只是给自己陡增烦恼而已。 楚方叹息着接受了现实，随即重新退回到协议树的目录下，再把“伺服机”的类别枝点开。 点开类别枝后，果然在其目录下发现有一装备项在闪烁。 闪烁的装备项是“凤凰体（Phoenix）”，登录名“Phoenix3”。让楚方意外的是，其登录名前面还有一淡黄色字样的前缀标识。 “先行、验证机？” 楚方疑惑着把前缀标识念出来，随即尝试注意力在标识上。 协议树对使用者的意念起反应，在“凤凰体”的项目栏旁随即蹦出针对“先行验证机”一词的说明栏。 “……还有这样的事？” 在通信协议的帮助下，楚方毫无障碍地阅读着说明栏上的文字，眉头则是渐渐皱紧。 不久前他也从艾夏处听闻过这个名词，但当时他还懵懵懂懂。此刻看完说明栏最后一行解释后，某个困扰着他的疑惑也总算得到解答—— 也就是，自家那连削肉断骨都无所畏惧的勇悍机娘，为何当初得闻被当成订金让渡给修理铺后，便是一副宛如天崩地裂、如丧考妣的模样？ 楚方原本还以为是嫌弃新职场太过寒碜——当然这点也没法反驳，不过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原来如此，连盆带苗都一并送人的话，这是后面不打算再栽培的节奏吗……” 楚方拿起沾满酱油汤料的筷子，用力戳向空中漂浮的说明栏。 虽然这对信息态的协议树造不成任何影响，但多少能借此表现自己的不爽心情。 事态很清楚了。从运输舰遇袭到引擎漂流渊域，一系列阴差阳错的结果，让原本前途有望的先行验证机，最终成了自家铺子的壮劳力。 当然楚方在其中并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然而替自家机娘抱不平的心境，和想把那头混帐狮子拖出来挨板子的心情，却在心中等比例地增长起来。 不过想归想。 就算再怎么不爽，楚方也不可能真的跑去对人家造物机关的开发规划指手划脚。 他能做的，顶多就是今后再遇到狮子莱汀时，跟他好好抱怨莫名其妙被塞来大堆麻烦的怨念，然后打听下协会是否真的打算取消凤凰体的后继开发而已—— 如果协会还有继续开发凤凰体的打算，那考虑到艾夏心情，帮忙提供下火种资料这些还是可以考虑的。然而，如果协会因此反悔要叫他把机娘还回去之类的，那是绝对没得谈的。 换句话说，楚方既想帮自家机娘达成愿望，又舍不得真的送还机娘，如此矛盾的愿望自然让他感到左右为难。 左右为难归左右为难，但若从旁观者的立场来看，他这番有的没的纠葛就算不是“庸人自扰”，其实也相差不远了。 “……算了，想太多也没用。” 楚方摇摇头，挥开那些没啥意义的妄想，随即轻弹手指。 在眼前展开的、几乎占据半数视野的协议树，在次瞬间归于虚无。 对着重新恢复清爽的桌面，楚方用筷子挟起最后一口杂酱面，送入口中。然后再端起面碗，把满是佐料的面汤唏哩呼噜喝了个底朝天。 随即楚方打了个满足的饱嗝，然后站起来叫老板结帐。 离开面馆时，楚方的脚步异常轻快。 这些天的离奇际遇，已在他前面展开了一条通向浩潮瀚星空的未有之道路。在崩了又崩的世界观中，他好不容易才站稳脚步。然而待回过头来时，却依旧能像这样在熟悉街道里嗦着加了辣子跟碗豆的杂酱面—— 如此奇妙的际遇，匪夷所思的神奇，让他禁不住涌起宛如孩童望到彩虹般的欢喜心情。 趁着这股昂扬情绪，再往前走走看的念头，也在心里持续增长起来。 第40章 兔娘和维生剂 返回老宅的路上，楚方在路边菜摊顺手买了些蔬菜跟水果。 这倒不是说他没吃饱，而是帮家里食客准备的。 这时候在老宅额外增添的两张嘴里，虽然机娘艾夏光靠内部的能源炉就能无限期地持续活动，但另一位明显是碳基生物的，大概率应该就做不到了。 “话说，兔子应该吃什么呢？” 荒坡时兔娘跟机娘战得两败俱伤，被楚方带回老宅时就相当虚弱，在客厅休憩期间也只喝了几口水，就算有啥体力应该也早就消耗殆尽了。 楚方估摸着，用手上提的菜蔬，再加上厨房冰箱里的火腿肠跟罐头等，应该勉强能做一顿适合病人补充体力的“营养餐”来—— 当然这里所谓的“营养”，也仅限于地球常识中的认知。 光是狭小地球圈里就有数以万计的菜系跟食谱，什么是美味，什么是营养，不同国家跟民族的定义可谓千差万别。要是把范围扩展到浩瀚的星界，那标准恐怕更是多得难以想象。 说到底，他买回来的这些本地果蔬，兔娘究竟能不能消化得了，其实都是要打上问号的话题。 “啧，应该问问艾夏的。” 踏进门的楚方有些后悔。 要说的话，协会那边应该有宇兔族的情报，但此刻艾夏为进行信息统合正在集装箱房里休眠，一时间他也找不到别的人可以问。 想来想去，楚方于是干脆提着满袋果蔬过去找兔娘，打算让本人自己挑选想吃的种类。 “喂喂，那边的客人，休息好了吗？” 走进客厅的楚方，朝着沙发方向打着招呼。 其实早先摆平机娘的麻烦后，他就过来察看过情况。 当时兔娘在沙发上睡得似乎相当安稳，因此楚方也就没惊醒她而自己出去解决伙食。原本楚方想着，这时刻兔娘再怎么样也该醒来了，却未曾想到眼前竟是预料以外的光景。 “我买了些水果蔬菜，你看看有能吃的……咦！？” 走近的楚方发出惊讶呼声。 沙发上的兔娘看起依旧像在沉睡，甚至睡觉姿势都跟先前楚方来看时差不多，然而其脸色此刻却呈现出肉眼可见的苍白，甚至凑近了还能看到嘴唇明显颤抖的痕迹。 “喂喂？你怎么了！？” 被吓到的楚方连忙扔下果蔬袋，过去察看兔娘的情况。 伸手摸兔娘的额头，原本有些烫手的低烧症状此刻已消退，然而身体体温却转为异常下降。不仅手脚冰冷异常，连嘴唇都冻得发抖——由此看来，昨晚的休憩不仅没让兔娘有所恢复，反而有加剧恶化的迹象。 无论如何，这样放着不管绝对大大不妙。 “喂！醒醒！快醒醒！” 楚方摇着兔娘的肩膀，试图把她叫醒过来。 被猛烈摇晃的兔娘发出闷哼声，不过从昏沉到清醒则又花了相当一段时间。 片刻后，兔娘仿佛使尽浑身气力般的抬起眼皮，那红玉色的眼瞳里，映出黑发青年满溢紧张的脸庞。 “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还是说要吃点药？” 楚方急切问道。 依兔娘目前近乎虚脱的状态，地球圈的药物是万万不能给她用的。不过兔盗好歹也是来自浩瀚星界的高位文明，随身装备应该配置有类似紧急救生包等的道具才对吧？ 至少，楚方如此祈祷着。 “维生剂……帮我拿……” 或许是他的祈祷有了效果，从兔娘颤抖嘴唇里漏出微弱的音节。 “维生剂？在哪里？长什么样的？” “橙色袋子……在兔甲舱……咳！咳咳！” 兔娘艰难回应着楚方的话，但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猛烈咳嗽所打断。 “橙色袋子对吧？我知道了。” 楚方扶着兔娘在沙发上躺平。兔娘身体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然而从掌心传来的抖颤，却让他回想起小时候喂过的灰毛兔来—— 那货在吃坏肚子快挂掉时，差不多也是这般奄奄一息的感觉。 “你先休息，我马上去找给你！” 楚方不敢耽搁，替兔娘盖好被毯后便连忙起身往院子跑去。 …………………… “橙色的袋子，橙色的袋子……” 楚方跑向院子里停着的那辆小破车。 当初楚方用它把机娘兔娘载回来的时候，顺带着也捡了许多兔甲崩解的部件回来。如果没记错的话，在其中确实是有个看起来很显眼的橙色袋子才对。 “放到哪儿去呢？该死，记不起来了。我应该有带回来才对啊？” 楚方在面包车的货厢里埋头翻找着。虽然他记得自己当时确实有把类似的物件收到货厢里，但具体放到哪里却半点想不起来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在当时那兵荒马乱、满目疮痍的环境下，单靠一己之力把机娘兔娘、还有大半兔甲部件都给带回修理铺，其实已经是他拼了老命的结果了。根本没有清晰记忆的余裕。 这时刻，楚方只能确认自己是有捡回橙色袋子，然而要想找出来的话，恐怕非得把后货厢翻个底朝天才行。 看着那些塞满货厢的、块头个顶个大的沉重部件，楚方情不自禁感到腿肚子发软，不过眼下人命关天也容不得他纠结。 “……诶！长痛不如短痛！” 楚方给自己跺脚鼓劲，随即转去驾驶室翻出劳保手套戴好，然后再跑回货厢动手搬起来。 那时候情况紧急，楚方只顾着捡起满地零件往车上塞，根本没考虑卸货的方便。结果就是，那些形状各异的部件在运输过程中彼此叠压，导致别说搬下来了，光是想把它们挪出来都异常费力。 “靠！为啥我非得这么辛苦才行啊？” 楚方咒骂着，使出吃奶的劲才把两块纠葛着的、类似板甲的部件给抽出来。而当他去抽第三块部件时却不慎手滑了下，于是整个人失去平衡地向后摔去。 “卧槽！？” 货厢跟地面高差不到一米。 虽说就算真摔倒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但在那以前有人先扶住了他。 “请当心，阁下。” “耶？” 从背后传来沉稳力道，扶着楚方落地站稳。 根本用不着回头，光从那声“阁下”的称呼，就能知晓背后帮忙稳住的人是谁。话虽如此，但当楚方回头把青发机娘的端丽脸蛋纳入视界时，还是禁不住感到惊喜。 “艾夏？你已经好了吗！？” 这里的“好了”，不用说当然是指机娘早先为统合信息而进行的短暂休眠。楚方本以为她的休眠调整至少要到晚上才能结束，没想到这时候便已搞定。 第41章 狂喜乱舞的机械师 “是。因多数物理BUG都已被修缮的缘故，信息统合进行得很顺利。”艾夏微笑着回应着所有者的问候。 “托阁下的福，机体的运动性能已恢复至七成以上。虽然在整体强度跟装备机能上还存在不足，但至少现在可以为阁下效劳了。” “这样啊，那太好了……耶？你这是干嘛？” 楚方下意识松口气，突然瞪眼看着在面前屈膝跪倒的机娘。 “其实在离开修理台的那时，就想向阁下致上感激的……” 古老榕树撑起的绿荫下，青发机娘半膝着地，右手扶肩，以宛如旧时代骑士宣誓般的肃穆姿态，朝楚方深深低下了头。 “意外漂流到此星球，以半残之身为阁下拯救，又不计前嫌把我登进协议。蒙受阁下如此恩德，感激之情实在无法以言辞表达…… 伺服机Phoenix3在此起誓，以凤凰体的名义，此身此意自今日起奉献于阁下，到这具身躯腐朽为止，为阁下所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哦……哦。” 宛如被机娘那股热情所凌迫般，楚方情不自禁往后仰了仰。 感觉上，跟不久前蜷缩在小板车上、心若死灰、嚷着报废时的黯淡模样相比起来，此刻的机娘简直就像放射着耀目光辉的太阳。 （怎么说呢，还真是不可思议……） 目睹这番宛如奇迹的转变，身为其缔造者，楚方的心情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虽然欣喜的心情跟机娘别无二致，但问题在于后者致谢及宣誓的方式太过庄重。 看着宛如骑士般跪地听封的机娘，“今后就跟着我好好混，放心不会亏待你”这类大白话，楚方哪怕脸皮再厚也说不出来。 （要死了，该不会协会那边都是这副调调吧？） 楚方嘴角微微抽搐着，联想将来交涉时的光景，胃里不禁涌出隐隐作痛的触感。然而这时点上楚方也没法抱怨，只好点点头，避重就轻地把眼前应付过去。 “总之今后就麻烦你了……啊不，其实眼下就有事情要麻烦的，能帮我把这些东西从车上搬下来吗？” 楚方指着面包车的货厢说道。 “是！乐意之至！” 抬头回应的机娘露出此前未有的笑颜，随即轻快起身，以堪称过剩的昂扬斗志执行起主君的最初指令来—— 要知道，伺服机是协会制造用来担任组织细胞的泛用型人格终端。因协会站点遍及浩瀚星界，伺服机们也自然被要求具备无论在虚空深海、还是冰原火山都稳定发挥的超卓性能。 与这份性能相比，搬运物资可算是再简单不过的作业。 只见货厢里那些动辄几十上百公斤的沉重部件，在艾夏手里简直像泡沫般的没啥质感，一手两块地轻松拎起。就算遇到有些彼此纠缠叠合的麻烦部件时，机娘也是随便划拉几下便将其彻底解散开来。 然后，一块块齐整地叠放在院子旁边。 不过泡杯茶的时间，货厢里的满满物资就被清空得七七八八。 …………………… “……哦哦？哦哦哦！？” 端着茶壶转回来的楚方，看着前面机娘麻溜干活的身影，半张着嘴发不出声来。 本来的话，那是至少要汗流浃背干上大半时辰、到腰酸背痛才能勉强搞定的艰难活计，眼下居然端着茶在旁边看着就可以了吗？ 啥情况啊？ 太不合理了吧？ 特么活还可以这样干的！？ 楚方眨眨眼睛，感觉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自打修理铺开业以来，所有不论体力脑力的活计都是他一手包办的，因而对于诸般艰难早已视若理所当然。 这时刻突然发现习以为常的艰难活计，居然还有如此轻松的打开方式？哪怕在理智上能接受，但习惯认知却依旧让楚方错愕不已。 “不对不对！ 这就是壮劳力啊！ 这特么就是咱家铺子的壮劳力啊！” 楚方猛烈地摇晃着脑袋，强行让自己认知并接受眼前的状况，而心里却早已是泪流满面—— 正因为长久以来他都独自扛着经营铺子的重担，所以才更能体会到需要时多个人帮忙是如何的珍贵并难得。 而且如这般的幸福光景还不只是眼前，从今往后修理铺都有这名青发机娘的常驻壮劳力，他也再不用为干活时找不到人帮忙而发愁了！ 这样想想的话，简直不要太开心。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乌啦！太棒啦！” 看着那边举重若轻般提着一根大横梁放地上的宝贝机娘，楚方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欣喜，欢呼着冲过去一把将其抱起。 “咦？阁、阁下！？” “哈哈！宝贝啊！你真是咱家铺子的大宝贝啊！” 兴奋到极点的楚方，就这样抱着半吨重的机娘在院子里转着圈儿，甚至还忍不住亲了好几口。 “耶？耶耶？耶耶耶！？” “嗯？啊对了！我正在找东西呢！” 抱着机娘兴奋转圈的途中，楚方冷不防瞥见大横梁后面的橙色袋子，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做。于是连忙放下机娘，过去拿去袋子撒腿往小楼跑去。 “你休息下，我先过去啦！” “是、是……” 被留在原地的艾夏满脸不知所措，呆呆望向自家主君的背影。 虽然机娘并无动作，然而背后的青色发丝，却随着发散出的过热蒸汽而根根飘起。 又过数秒，突然双手捂脸，在原地蹲了下去。 …………………… 另一方面，浑然不知道自己狂喜乱舞的举动给自家机娘带来多大的困扰，楚方抓着应急包匆匆跑进了客厅。 兔盗配置的应急包，外表是类似锡纸般很容易撕开的轻薄材质。 撕开纸膜后，楚方从里面倒出好几样物件。包括一小瓶喷剂、两管针剂、几块固体颗粒，还有一包类似软包装饮料的家什。 “维生剂，维生剂，是这个吗？” 那些喷剂针剂等看起来跟维生剂没啥关系，比较过后楚方先拿起了那袋软包装的饮料。 虽说直接问兔娘是最简单的事情，但此刻兔娘却已迷糊到睁不开眼睛了，楚方连叫好几声都没反应。 “先尝尝看……应该没毒吧？” 没办法下，楚方只好撕开软包装的封口，把里面液体倒了一点在手里，先闻了闻，再伸舌头尝了尝。 第42章 用羞耻心杀死你 “感觉像是，加了盐的蔬菜汁？” 那液体像是浓缩蔬菜汁，其中还混着一股并不怎么招楚方喜欢的味道。不过应该就是兔娘要的维生剂没错了。 哪怕就算万一有啥问题，毕竟是装在应急包里的物资，也总不至于会对身体有危害才对。 “好了，还行吗？稍稍喝点吧？” 楚方把维生剂的软袋凑到兔娘嘴边，然后小心挤出少许。 对落到唇边的维生剂，兔娘几乎立马就有反应，本能般的将其吮吸掉。随即楚方再挤又被喝掉。看样子确认自己没猜错，于是楚方干脆把软袋放进兔娘口里，然后便听见噗滋噗滋的声音。 接下来，满满一袋维生剂便以肉眼可见的幅度被吮吸殆尽。 “……还真能喝啊？” 楚方拿着空瘪软袋感慨，不过却也放下心来。 毕竟能吃能喝就代表身体没啥大问题。 这时候，就像证明他的推断般的，喝下维生剂的兔娘很快不再打冷颤了，而脸色也徐徐红润了起来。其生理状况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好转，并且稳定了下来。 由此推测的话，先前那般的症状，大概率是消耗过度又缺乏营养补给造成的。所以这时候喝了维生剂就马上缓过来了。 “呼，这样应该暂时没事了……” 楚方松了口气，伸手替兔娘重新搭好被毯。 楚方把空掉的软袋随手扔进垃圾筒，却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回头望去，见着机娘艾夏走了进来。 “艾夏，你来啦？” “是……” 青发机娘的脸色莫名红润，并且却不知何故避开了他的视线。但当看到沙发上的兔娘时，还是加紧几步跑了过来。 “阁下，您是想收留这只兔子吗？” “唔，本来我是想着那边早晚会来接人的，不过看来隔着渊域也没法指望了。所以暂时就让她待在这边，没啥问题吧？” 楚方苦着脸说道，同时也作好遭遇猛烈反对的准备。 毕竟协会跟兔盗的宿怨连地球圈都知道了，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前次还差点在客厅上演全武行。 那时候机娘还只是无关系的访客，但此刻已是修理铺的一员了。要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接受的话，楚方大概也不得不考虑改变想法。 然而事实证明，是他想得太多了。 “明白了。”艾夏顺从地点点头。 “基于对彼等素来操行及劣绩的评估，我认为这项举措有相当高的风险，但我会确保她不会对阁下及修理铺财产造成损害的。” “……耶？你不反对？” 这么容易就通过，换楚方愣住了。 “我的所有权，已从协会让渡到阁下这里。今后自当以阁下的意志为先旨，当然也不再有憎嫌兔盗的理由。” 如此回答着的艾夏，像欲言又止般的看过来。 “而且……” “而且啥？” “是。多亏阁下的慈悲与宽容，行将报废的我才得以重获新生。事到如今，又怎能对阁下的仁德妄加非难？既然阁下有意慈悲摄护彼等恶贼，那我便负责守护阁下安全即可。” 艾夏抬头望着主君，以堂堂气势宣言着。 “这、这样啊，还真可靠呢……” 楚方愕然点点头，并努力忍耐着伸手去背上挠痒的冲动。 应该说，不愧是星界机关出身的大家闺秀么？青发机娘遣词造句的格调，对楚方来说着实有些高不可攀。 什么仁德胸襟，什么慈悲摄护，这些词用到他身上，让楚方感觉自己仿佛穿上了皇帝的新衣去游街示众般，羞耻得难以忍受。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所做所为，跟那些高雅词汇扯得上任何干系，也完全不认为自己有被机娘如此盛赞的理由—— 然而，这般想法要是说出来的话，恐怕又会被夸赞为谦虚美德吧？ （要死了，要死了，协会这调调非得让她改改不可……） 在机娘投来的炯炯注目中，技术宅的某人窘迫到瑟瑟发抖。 感觉继续这调调聊下去的话，自己先会被羞耻心杀死，于是楚方一边悄悄抖掉满身鸡皮疙瘩，一边急中生智换了话题。 “对了对了！这东西，在货厢里还有别的吗？” 楚方指着茶几上的应急包问道。 “不，并没有看到。” 艾夏目光移过去，随即摇了摇头。 “唔，那就麻烦了，这东西该不会就只配置了一袋吧？” 楚方伸手摆着撕开的应急包。除了已丢掉的软包饮料外，剩下的喷剂针剂看起来并不像是能直接食用的样子。 要是兔娘还没缓过来，想再要喝维生剂去哪里弄？ “据我所知，宇族兔的饮食习惯确实比较特殊。因此并不确定她是否能从地球圈的食物里吸收营养。”艾夏给出参考的意见。 “那，要么再去荒坡找找？” 楚方摸着下巴，突然冒出这主意来。 “荒坡？” “就是你们上次打得天翻地覆的地方。我当时没顾得上全部回收，那里应该还有不少零件散落才对。” 楚方解释说。前次跟机娘对决的最末，兔甲一炮镭射打空自己血槽，从空中掉落砸到地上，摔得块块崩解，满坡都是零件。 “满、满坡都是？” 艾夏愣住，看神情似乎在想象当时光景。 “对啊，就像打翻了装满螺丝的零件盒一般。” 楚方用手比划着，给出颇具真实感的描述来。 “……哼哼，就算看着唬人，但毕竟是海盗拼凑出来的山寨货，跟协会的优良造物没法比就是了。” 青发机娘的嘴角拉出昂扬的弧线。 看起来，造物品质上的胜出让她相当得意。 察觉这点的楚方不禁暗笑。不过真要说起来，拖着他硬扛了一发地图炮也没啥大事的伺服机娘，确实有昂头挺胸的本钱。 “这个嘛，当时我只是尽量捡些大块的、看着显眼的扔车里运回来。如果应急包还有多的话，大概率还落在那边的坡上……不过那地方平常没啥人会去的，现在去回收应该还来得及。” 楚方如此说着，随即突然想起般的捶了下手。 “啊不行，去不了。” “为什么？”艾夏歪头望来。 “因为车坏了。”楚方满脸懊恼地看向院子。 修理铺里那辆饱经磨难的老面包车，其实在开回老宅的那刻就冒烟趴窝，至今依旧打不起火来。虽然楚方费点功夫也不是不能修好，但能否赶得上时机窗口就很难说了。 第43章 机娘的新模式 “不行，现在修理肯定来不及，但借车的话又容易暴露……” 楚方摸着下巴沉吟道。 就算荒坡那边再怎么人迹罕至，拖得太久也总是容易出岔子的。尤其考虑到机娘此刻已正式在修理铺里挂牌，因此消除痕迹的善后处理就变得格外重要了。 就在楚方皱眉苦思解决方案的时候，没想到艾夏竟突然提出意见。 “既然那台载具动不了的话，那我可以载阁下过去啊？” “耶？”楚方望向机娘，像抓不到重点般的连眨好几下眼睛，并浮现出满脸迷惑的神情。 “你，载我，过去？” 怎么载？ “其实是，前面执行信息统合程序时，维持机关发现了新的模式。考虑到今后在此星球活动的便利，我便把新模式给保留下来了。应该能替阁下派上用场。”艾夏微笑回应道。 “另、另一种形态是？” 楚方的嘴角微微抽搐，声音也有些走样。 其实不用机娘回答，他也大致能猜到那是啥。 …………………… 在地球圈东方某大国内，摩托车曾在一段相当长的时期内，被视为民众最喜爱的出行载具，在社会交通领域发挥着不可替代的职能。 然而，随着时代发展滚滚向前，在机能上并未有任何变革的摩托车也不得不迎来了边缘化的命运。甚至有些大都市对这类落后时代的载具，表现出了明确不欢迎的意愿。 不过相比起道路拥挤、管制严格的大都市来，小城的交通氛围对摩托机车就相当友好了，并未加以如何限制。 另外再考虑到小城自身又是靠山靠水、地势高低起伏强烈的地形，这种情况无论代步还是运输，机车可以说是小城居民最普及的日常载具。 从两轮、三轮到带挎子的，在小城公路上能见到各式各样的摩托机车，其中甚至也不乏经过私人改装的拉风款式。 要说的话，对摩托机车进行非法改装在理论上是禁止，然而这座十八线开外的小城，在规则的执行上其实并没那么讲究。在小城里，基本上只要不主动惹事，擎察叔叔就不会特意找你麻烦。 前面驾着拉风摩托、后座载着漂亮姑娘、在路人艳慕注目中一路风驰电闪地飙过—— 只要是身心健全的男子，应该多少都有过诸如此类的憧憬吧？ 当然楚方也不例外。 然而理想也好憧憬也好，哪怕在最颠狂的梦境里面，楚方都绝对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碰上漂亮姑娘（虽然是伺服机娘）变成拉风摩托，然后载着自己在路上狂飙的情况。 哪怕是《变形金刚》，里面似乎也没有如此逆天的情节。 所以该怎么讲呢？难怪有人会感慨现实有时比小说还来得神奇。 “唔……” 楚方嘴角抽搐着，低头看向自己座下。 无论发自引擎的强劲震颤，还是从排气管喷出的狂野低吼，都确凿无误地证明这是一辆引擎动力充沛过头、甚至堪称凶暴的改装摩托。虽然如此，但楚方怎么样都没法把它跟青发机娘的认知给切割开来。 不用多说，这辆摩托机车就是艾夏。 或者确切说，是艾夏的“载具模式”。 “居然会蹦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模式……” 楚方双手握着车把，不过也只能苦笑。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伺服机都拥有载具形态。 或者更确切的说，拥有复数形态的伺服机本身就极其稀少。 毕竟伺服机的一大核心职能，就是担任协会与文明体交流的人格终端，变来变去的形态对彼此的交流认知来说，简直堪称无端的妨碍。 依艾夏的说法，凤凰体的原始设计里也根本不存在第二形态。至于眼前的“载具形态”，其实是“维持机关”对紧急融合时献祭的那辆报废摩托、进行强行统合的结果。 伺服机有两大核心部件。 其中一块是“思维结晶”。 另一块则是“维持机关”。 如果说思维结晶相当于人体的大脑，那维持机关大概就发挥着类似自律神经的机能。 设计之初它被赋予的使命是，“不论遭遇何等境况、都务必维持机体的稳定机能”，因而其再生力及适应力堪称无以伦比。艾夏能从亚空间风暴的重创中恢复过来，可以说全是维持机关的功劳。 不过就跟人体再生需要组织细胞般，维持机关的机能也需要“活性金属”的配合，因此对于紧急融合时并入的那些劣化金属部件便无能无力。也就是这原因，导致紧急融合后机娘身上出现如此多的堪称硬伤的物理BUG。 幸运的是，这些恶性BUG中的绝大部分，在前次维修时都被楚方所铲平。在此前提下，维持机关于是得以重新规划机娘的机体结构，并尝试对属于另一部分的独特机能进行统合，然后衍生出新的模式来。 当然，对是否保留新模式这点，维持机关必然事先取得了机娘本人的同意。 文明层级乃至初始机能都截然不同的两类造物，将其强行统合。其中涉及到的复杂机能转换与结构调整，对地球文明来说大概是难以想象，不过以协会的造物力来说要搞定并不困难。 最后维持机关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艾夏机体内原本就所剩无几的“活性金属”，在调整过程中被彻底消耗殆尽—— 这也意味着，除非作为组织素材的活性金属再度得到补充，否则艾夏今后可恢复的机能上限已被锁死。并且，如果再次遭遇到类似前次空间风暴般的重创，机娘大概就无法再次恢复过来。 这听起来似乎很严重，不过其实也不算是啥大问题。 毕竟以协会的造物力来说，哪怕是妥善率堪堪挨着下限的机娘，在地球圈里基本上也能横着走。 而且，说到破坏力上能和亚空间风暴PK的兵器，哪怕在星界文明体里也是格外稀少，逻辑上更不可能在地球圈里出现。 以上这些信息，楚方早先已透过协议树的分享而知晓。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还是没法就这样接受下来。 “唔，事到如今也没法重置了吧……” 这是当然的。 在缺乏活性金属素材的前提下，维持机关不可能再对机娘机体进行任何大的调整。尤其机娘的载具模式，已作为其固定机能给登录到协议树了。要想取消的话，那可不一般意义上的麻烦。 结果，楚方也只能试着接受了。 第44章 一念通达的潇洒 “唔，就好比溜狗散步的感觉？” 望着两旁飞驰而过的街景，楚方开始在脑海里想象自己养了一头精力旺盛、龙精虎猛的雪撬犬。为避免它的旺盛精力给身边环境造成无谓的破坏，因此每天必须套着雪撬出去溜街以散发精力—— 这样的概念，貌似行得通耶？ 不过雪撬犬跟自家机娘的气质明显不符。 于是楚方拍拍脑袋，改想象自己家里有一匹金帐汗国来的烈马。奔跑驰骋本就是马的本性，更何况还是日行千里的刚烈宝马。因此为维持其身心健康，必须每天带着它去草原上撒欢—— 唔，这样想感觉就好了许多？ 其实要说的话，这些纠葛也没啥意义。 不管奴役也好尊严也好，这些概念都不过只是人自己造出来的玩意儿。实际无论对雪撬犬还是千里马来说，撒欢和奔跑只是它们与生俱来的天性罢了。 人有啥想法是人自己的事，对它们没有丝毫影响。 就这层意义来说，机娘其实也是如此。 艾夏主动选择保留下载具形态，就是想在地球圈里派上用场。要是身为所有者的楚方自己闹别扭而拒绝采用，那结果除了让自家机娘伤心难过，不会再生出一丁点好处。 “就当家里养了匹烈马……就当成每天溜马……” 楚方默念着上面的话，把自己那些有的没的纠结给按下去。 …………………… “阁下？” 就在楚方默念时，意识里突然传来艾夏的声音。 依着支援协议的连接，所有者跟协议登录的伺服机是可以像这样交流信息的。不过除非情况确有必要，不然由伺服机这边主动发起信息的行径，多数时候会被认为是不懂礼仪数的做法。 艾夏大概是看着自家主君好半天不说话、神神叨叨的模样，因此才不得不主动联络。结果刚好卡在楚方想通纠结的当口，当即就回过神来。 “咦？啊没事，我稍稍想了点别的事情。” 彼时楚方已念头通达，呼出口气，双手把稳握柄。 迄今为止的行驶都是让艾夏自己驰骋，而楚方抓着手把不过是摆个样子。 其实就自动驾驶机能来说，地球圈内诸多尚在测试的AI加起来恐怕都没法跟机娘提鞋的。楚方要想去哪里的话，大概只要给个话然后再闭上眼睛打盹都行。 不过既然已决定要接受自家机娘的载具形态，那楚方觉得还是亲手把握会更有诚意。 “艾夏，可以把控制权交给我吗？我想驾驶试试。” “遵命。” 意识里当即传来机娘快活的回应。 次瞬间，两边把手处便传来颇为沉重的力道。 “唔哇！？” 楚方急忙用力稳住车身，心跳亦情不自禁地加快。 说来惭愧，虽然他翻新修复过的机车加起来足有上百辆之多，但实际自己骑乘的经验却相当稀少。 要说原因的话，一则是日常的饮食起居在南街走走就能搞定，根本没必要开摩托。二则若是出远门的话，大概率便是开着小破车往废品站之类的跑。这种时候机车当然也派不上用场。 要不是有艾夏突然的这出，楚方估计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太会想有弄辆摩托来骑的机会。 然而换个角度想，既然自家机娘特意点开了载具模式的技能，那今后诸如此类的情况恐怕会只多不少。 “……算了，也不是啥麻烦的事。” 楚方在心里默默耸耸肩膀，随即把注意力放到驾驶体验上。 要说摩托本来就是不什么操纵困难的载具，何况他也只是稍稍有点手生而已。片刻过后楚方便已找到手感，左右瞥瞥，抓住车流稀少的间隙，驾着机车往旁边岔道转过去。 …………………… 从岔道转出去后，便到了小城的滨江路上。 这条沿着河道铺开的滨江路，是市政府为打造城市名片而花大力气修筑的形象工程。因此也可以说是小城路况最好、景致最为舒适的路段。 放眼望去，可以看到在沿路两旁间杂栽种着桃柳等观赏树。不过目前还未到花期，因而暂时还看不到花团锦簇的胜景，但光是杨柳飘摇其实也足足养眼了。 在景观树后面便是行步道。 滨江路的行步道以平整台石铺设，用绿植带和公路隔来，每隔一段路便设置着歇脚用的凉亭跟回廊等。这时候步行道上行人不多，在栏杆边上还看得到一些白的灰的水鸟在徘徊。 从水鸟处收回视线，楚方抬头稍稍上望。 只见蔚蓝天穹上，几朵白云悠悠，如此呈现的光景，大约只能用“晴空万里”来形容。 沐浴在温熙的阳光下，乘着从河边刮起阵阵暖风，风中渗进了潮气跟草香，感觉俨然已是飘飘欲仙的意境。 “哇哦……” 楚方情不自禁发出感慨。 难怪就算被时代所嫌弃，也还是有许多人对机车着迷。 那些不惜风餐露宿也要骑车旅游的想法，以前楚方是不太能理解。然而这时候却有些后悔起来，后悔没有早点弄辆机车来骑骑。 “阁下，再往前就是去荒坡的路了，要转过去吗？” 就在楚方乘着轻风舒展身心的时候，意识里传来艾夏的问讯。 “这个嘛，让我想想……” 楚方闻言稍稍沉吟。 虽说这趟出来的目的就是去回收荒坡散落的兔甲残件，不过他并没确定那次动静有没有引来有关部门的注意。要就这样直接过去的话，搞不好会有风险。 楚方正想着能从什么地方绕道稍稍侦察下，却不料后方猛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喇叭声。 “什、什么？” 楚方吓一跳地回头望去，然而见着背后冒出来一辆黄色涂装的厢式货车，不知什么时候抵近到跟他相当挨紧的距离，并且还催促般的按着喇叭。 啥情况？ 楚方有些愣住。 这时刻滨江路上的车流不多，旁边明明也还有别的车道。然而那辆厢式货车却摆出“让开老子就是要走这条道”的嚣张态度，一边摧着喇叭一边逼近上来。 “喂喂……” 慌乱中楚方也来不及别的对应，连忙闪向旁边车道。 在他闪避的同时，后方厢式货车有如理所当然般的超车上来。 “喂！你搞什么鬼？” 并驾齐驱时楚方恼怒地瞪过去，不过还没来得及开骂就再次愣住。 “女的？不对，高中生？” 第45章 露王车与太妹 “女的？不对，高中生？” 只见坐货车驾驶席的，并非想象中满脸横肉的粗蛮汉子，而是一名看起来相当年轻的女孩。 楚方之所以如此判断，不仅是因那女孩看着就不大，还因为她身上那套蓝底白边的制服，恰好也是小城唯一高中的订制款式。 若是高中生的话，那女孩的年龄应该不会超过十八岁。 然而若是高中生的话，那驾驶席上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撑着车窗、嘴里还咬着不知棒棒糖还是啥的妹子，也未免太有老司机的气势了？ “还染了发？” 楚方目光落到女子高中生额前，那一撮刻意染红的刘海上。 染成绯红色的刘海当然跟校规不符，但明知如此还故意高调为之，那要么是离经叛道的不良，要么就是桀骜难驯的太妹。 说实话，不管哪个楚方都不太想扯上关系。 楚方皱着眉头朝后面瞥去，然后看到在厢式货车的车身侧面，绘有貌似商标的朱红图案以及“橡果物流”的字样—— 这名字楚方有点印象，貌似是小有名气的物流公司。 以前楚方在都市当打工人时，好像还接过他们的维修业务。 由此看来，这辆厢式货车并非私人车辆，而是物流公司用来运输派货的货车。然而，一高中太妹开着物流货车在小城公路上飞扬跋扈，恫吓乡邻，这又是啥情况？ 虽然硬要解释的话也不是不能往勤工俭学上来扯，但这状况总让人觉莫名怪异。 “嗯？你看毛线啊看！？” 大约是感觉到楚方那露骨的视线，这时刻那边把着方向盘的女子高中生，突然用力扬起着额前那撮红毛，朝他瞪视过来。 “哈？看看怎么啦？特么路又不是你家的！” 被瞪视的楚方回想先前被逼让路的怒气，于是当场怼了回去。 “吵死了混帐！占着路不让又慢得像乌龟，比起开摩托，你还不如回家坐轮椅算啦！” “坐、坐轮椅？” 身为冒犯者还嚣张到如此地步，这际遇哪怕楚方也没未遇到过。 在他稍稍愣神的时刻，那边把着方向盘的红毛女生已把左手伸出车窗，朝着这边比了个跟友好及亲爱等相距甚远的手势。 这特么…… “无礼之徒！” 楚方还没想好如何回应，座下摩托却先一步怒吼出来。 要说机娘的性子原本就堪称刚烈勇悍，岂能忍受自家主子无端受辱？当即以载具形态直接朝物流货车撞去。 只见青白光粒子在摩托右侧凝成无形护盾的模样，然后随着一声咚的闷响，货车左侧车门给当场撞瘪了进去。 …………………… “卧草！？” 红毛女生发出惊呼。 大概也没想到居然会碰上比她更横的主儿？ 不过在她来得及反应前，机娘便以一个漂亮甩尾越到物流货车的前关。然后维持着半个车头的距离，挑衅般的扬起了前轮，随即猛然加速，眨眼间就把物流车远远甩到后面。 “什、什么……” 这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满点的光景，要比喻的话，俨然就像被人甩了巴掌后又给按在排气管前吃尾气般的。 “给我等着！” 驾车的红毛女生当场便炸了毛。只见她咬牙切齿地把着方向盘，以仿佛要把油门踩进油缸的劲道猛催着引擎。 相应的，物流车的引擎发出濒临极限的嘶吼。 随着速度的提升，原本就不追求高速性能的货车便开始止不住地摇颤起来。这时候，旁边副驾席上一名用帽子盖着脸打盹的青年，也仿佛受不了般的从躺平的姿势坐了起来。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指望真能追上去比较好，雀罗。” 坐起来的青年，有着相当端正的容貌和一头宛如海藻曝晒干燥后的浅灰色头发。虽然先前他一直在副驾席躺平打盹，然而对这番纷争却有如亲眼目睹般的相当清楚。 “那辆摩托应该是改装车，而且车手的技术也相当了得。就靠这辆破烂货车，应该怎么飙都没法飙赢的啦？” “给我闭嘴！有象。” 被唤作“雀罗”的红毛女生，朝着明显较她年长的灰发青年投以蛮横兼凶暴的喝声。 “这个嘛，反正我提醒过你了……” 被喝斥的青年“有象”，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哈欠，把目光移到前面。 就像他预言的那样。接下来数分钟里，不管身边的雀罗如何奋力催油门，前面摩托骑手的背影却是越来越小，最后更是彻底消失在彼等视野之中。 “混帐！” 雀罗愤然一拳捶在驾驶台上，仪表板的玻璃随即出现龟裂纹。 “好啦好啦，谁叫你先去挑衅人家的？踢到铁板也没办法。” 灰发青年以温和语调试图安抚伙伴的郁怒。“把那当成开胃菜也不错吧，毕竟后面不是还有你更感兴趣的东西吗？” “……也对。” 原本恨恨盯着前面公路的雀罗，一弹指间神态便恢复如常。 倘若楚方在场目睹的话，大概会认为她平日便喜怒无常惯了。如若不是，那便是对自身情绪有着非常夸张的控制力。 当然不管哪种情况，都是足以令楚方退避三舍的麻烦存在。 “算了，去找乐子吧！这机会姑奶奶可等很久了！” 重新坐回驾驶席的雀罗，以快活语调宣布着。然后调转方向，物流货车随即从斜前方的岔路转出，往一条几乎没啥车流的老路上驶去。 …………………… 修理铺所在的小城，是依山伴水的地势。 出了城区后便是一大段连绵起伏的丘陵。 为在这些天然阻隔中开出路来，过去的市政府也是想尽了办法。不过那时候还没流行逢山凿洞、逢水架桥的豪快做法，再说小城政府的财力也无法支撑。 为降低施工成本，市政府于是便依着地形、在广袤丘陵间建起交错相连的盘山公路。这样虽说会多出些不太必要的弯弯绕绕，但终究也能实现与外界的连接交通。 至于楚方跟兔娘机娘撞上的那条旧路，其实就是这些盘山公路中的一条。 这些老路在过去曾为小城生产生活做出诸多贡献，然而近年来却随着高速公路的开通而逐渐边缘化，因此导致人流车流都大幅减少，变得非常适合寻衅滋事又或者隐藏秘密。 兔娘跟机娘那场翻天覆地的激战，其实认真算起来也还没过四十八小时。考虑到老路上车迹稀少的情形，被人发现的机率还不算太大。 只是，这阵子连续摇撼世界观的各类离奇际遇已把楚方给吓怕了，因此决定先在周围探探情况再说。 第46章 与君漫步心悠然 要说先探探情况，其实也没那么复杂。 那处荒坡位于地郊丘陵地带的低处，因此只要往附近的盘山公路上绕一绕，找个高点刹一脚，居高临下就能很容易看清荒坡那边的动静。 “还要继续往前吗？阁下。” “啊啊，从前面拐过去后应该会有个缓坡，在那里停停。” “遵命。” 意识里传来机娘欣快的回应，楚方嘴角则微微拉出苦笑。 原本他是打算自己驾驶的，不过在机娘发怒硬怼了那辆物流车后，他便干脆放权让艾夏自己跑了。毕竟艾夏的车技怎么说都要比他好上太多。 至少，他可没有硬怼货车后还能摇摆着甩尾超车的本事。 “刚刚那女的，实在太无礼了。” 不知是否感应到楚方心思，艾夏开口提起前面公路的际遇。“虽然我不太清楚地球圈的规则，但通行优先权一般不都是属于先行载具吗？” “你说得没错，不过这类情形实际在地球圈里并不算罕见呢。要一个个去计较的话那根本没完没了，还是不要太在意比较好。” 楚方摇摇头，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诫着机娘。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哪怕通常行驶也必须注意戒备后方吗……”武斗派的机娘若有所思地解读着。 “应该没到那个程度……算了，开车时多注意周围也不是坏事。” 楚方本打算纠正她的误解，但想想后还决定省点功夫。毕竟嚣张到那般地步的司机着实少见，就算艾夏再怎么提高戒备，应该也不至于重演今次的激情硬怼才对。 “话说回来，那到底是啥情况啊？” 说到这里，楚方脑海里微微浮现出那名红毛太妹的模样来—— 黑发黑瞳瓜子脸，再加上胸前看来相当有料的弧线。尽管就外貌来说，对方毫无疑问是位青春靓丽的女子高中生，不过那飞扬跋扈的性格却大大摧毁了“美少女”的印象。以至于楚方打一开始就没把她当成“有魅力的异性”加以识别。 虽然谈不上遗憾，但楚方还是在心里耸耸肩膀。 要说的话，作为技术宅，楚方其实只要能玩技术就可以满足了。好比像男女恋爱这类非但无法给修理铺带来任何增益、反而有可能令资金大幅损耗的活动，对他根本就是敬谢不敏。 比起这些有的没的来，当自己受辱时认真发怒的艾夏，才真是非得好好珍惜不可的眷属。 楚方目光落到载具上，下意识想起艾夏先前开护盾硬怼物流车的光景，摇头苦笑的同时，心里也泛起莫名温暖的感触。 “谢谢哦……” “阁下？” “唔没啥。快到了，在前面停车吧。” 楚方打着哈哈，让艾夏在前面靠边停车。 …………………… 停车处是盘山公路旁一处较突出的山崖。 山崖的位置莫约在山腰偏上，离山顶稍有距离。在那里居高临下望过去，视野开阔，可以看到相当不错的景致。如果楚方没记错的话，前次激斗的荒坡也正好包含在内。 “从那条小路走下去，应该就在前面。” “明白。” 楚方指了指公路护栏边分出来的一条不起眼小路，然后翻身下车。 那块纯粹用脚踩出来的小路没法骑车过去，楚方本打算推着机车过去，却没想到艾夏在后面晃悠几下，居然就这么以载具形态缓缓上来了？ “呃……” 没有骑手而自行前进的机车，落到不知情人眼里应该有些怪异吧？不过这年头连无人机都白菜化了，给摩托车加上控制AI也不是啥做不到的事情。反正有人问起来的话往这块扯就行。 “算了，也行吧……” 楚方摇摇头，由得艾夏自己跟上来。 沿着小路往前走，绕过挡路树丛后，便到了那处可俯瞰风景的山崖外。那地方是莫约半个篮球场大小的缓坡，依着山势向前稍稍突出，一段距离后又陡然下降成山崖。 在缓坡下方，可以看到层峦叠翠的山林以及间杂其中的溪谷等景致。而除去缓坡背后的树丛外，在周围左右也都生长着相当茂盛的植株遮挡视线。 所以，除非是熟悉地形的当地人，不然寻常的路过者根本不会想到那条小路后面居然还有别有洞天——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当地人自己要没事也不爱来这类地方瞎逛，至少楚方自己就有半年以上没有过来过了。 “呼，好久没过来了呢……” 走到缓坡处，楚方朝着前方的辽阔山景伸了大大的懒腰。 还没等他把手放下来，背后突然传出来机械变形的声音。 “耶？” 楚方愕然回头，然后便看见复数机车零件开始翻转组合，随即机娘的曼妙身躯从中脱颖而出的光景。 依时间来算，这次变形，或者说切换形态的过程，其实仅用了数秒，不过楚方瞪眼张嘴的愕然神情则持续更久。 “真厉害呢……” 这已然是他第三次目睹机娘的变形，但依旧忍不住为那精妙绝伦的机械组合而惊艳，而且也彻底放下心来—— 相比起最初那般火花飞溅的骇人光景来，艾夏今次的变形流畅得有如呼吸般自然。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可以解读为追加的新模式并没给她造成多余的负担。 “阁下。” 恢复曼妙身姿的机娘站直身子看过来。 “怎么突然变回来了？虽然也没关系就是了。” “就先前际遇来看，地球圈的氛围似乎并非全无危险。载具模式受到的限制太多，还是这样子更能护卫阁下的安全。” 如此说着的艾夏，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随即右手握拳举到左肩，仿佛报到般朝主君行了个果敢有力的致敬礼。 “是这样啊……” 看着眼前又美又飒的机娘，楚方点点头，眼睛却有些移不开。 要说的话，载具模式的艾夏虽然在机能美上也不惶多让，但果然还是机娘形态的艾夏更加具备赏心悦目的要素。 举目打量自家英姿飒爽的机娘，楚方心里涌出莫名奇妙的感触。 如果说先前驾乘机车时的感觉，大概可以类比为骑着自家烈马溜街。那眼前的情景，是不是就可以把狐狸变美女报恩的典故用上来？ 当然，纯粹论战斗力的话，别说狐狸了，地球圈内大概没有任何碳基生物是这位凤凰体（尽管机能残损）的对手。 第47章 好奇心旺盛的宝宝 “嗯？难道阁下在担忧情报泄露？” 另一方面，楚方沉默不语的表情落到艾夏眼里，似乎让她生出别的误解，于是出言解释着。 “关于这点请勿过虑。我已启动‘辨识妨碍迷彩’。若非协会相关者，就算看到也无法准确识别的。” “辨识妨碍、迷彩？” 那是啥？ “简单来说，就是干扰对方识别特定信息的装置。” 艾夏以亲切语调，尽可能简要地回答所有者的问题。 就原理来说，人对某件事物形成可供辨识的清晰印象，归根结底是要依靠视觉或听觉等捕捉到的信息来构筑。 辨识妨碍迷彩，是直接在捕获的信息源上进行干扰。一旦妨碍迷彩开启，就算艾夏出现在某人视界里，那人也会潜意识地加以忽略。 哪怕面对面地交谈过，也没法形成清晰可靠的印象。事后回想起来，顶多也只能留下“好像是一高挑美女”这般的模糊印象。 “你们伺服机还配置了这样的东西？” “是。因为是活动时必要的装备。” 艾夏如此回答着。 事实上，因协会定位是“服务文明体的造物机关”，作为协会组织细胞的伺服机，也自然担负着“跟文明体交流”的职责。尤其是某些特定类型的伺服机系，时不时就需要到不同文明氛围的社会里去活动。 这种时候，方便低调活动、避免无谓麻烦的辨识妨碍迷彩，对这类特定伺服机系来说就是刚需。 虽然“凤凰体”系目前还处在先证验证阶段，但光是从配置妨碍迷彩这点来看，这一系列应该是被协会寄予积极活动的期望的。 不过因艾夏所有权被狮子莱汀让渡给了楚方，因此凤凰体一系将来究竟会怎样，现阶段也没法给出任何答案就是了。 “这样看来，还真是捡到宝了呢……” 楚方伸手搔着脸颊，心里则难掩欣喜。 要说的话，光是把来历不明的外星娘带回自家修理铺这点，就足以证明楚方是兼具胆魄跟豪勇的人物。 不过就算如此，对安稳生活的妨碍还是尽量越少越好。 原本楚方还担忧着机娘今后如何在地球圈活动的问题，但既然有妨碍迷彩这样便利的装备，那这一难题便也迎刃而解。 事实上，楚方脑海里已经冒出带着机娘去嗦杂酱面的画面。 不过那光景怎么想都太过脱离现实，至少楚方目前的世界观还没强韧到把这幕视若平常的程度。于是楚方摇摇头，赶紧把那番有的没的妄想给清理出脑海。 …………………… “嗯？” 这时候，头顶传来的鸟鸣吸引了楚方注意。 举目望去，只见着一只顶着艳丽眉色的鸟禽从头顶树枝跃起，朝着缓坡下方滑翔而去。 楚方的目光追着那只彩鸟在翠绿山林间掠飞，看着它叽喳叫着没入林海，突然来了兴致。随即往前几步走到缓坡边上，然而倚着树枝朝远处眺望。 从这角度望下去，可以看到缓坡下方连绵起伏的青郁山林，以及更远处与江水相倚的小城风景。可惜现在已过了易起薄雾的清晨时段，不然的话在青翠薄雾中眺望过去，妥妥是不输给烟雨江南的风景。 “如何？这景色很棒吧？” 毕竟是自幼看惯的风景，楚方禁不住夸耀的望向机娘。 “是，这确实是一颗美丽且富饶的星球。”艾夏直率回答着。 “这么说来，在协会那边有类似这样的景致吗？” 这个问题就算是楚方自己的好奇了。不过也难怪。毕竟除了眼前的机娘和托梦的金狮子外，他对契约对象的协会一无所知。因而想多了解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大概是理解到这点，所以艾夏也诚实回应了主君的期待。 “这个嘛，在‘方舟’里确实比较少见到这类自然风光，不过如果把任务派遣也算在内的话，我在尤尼斯公爵领实习时就曾见过类似的风景。” “耶？方舟是指？尤尼斯公爵领又是？” 楚方眨眨眼睛。这还是他初次听到的名词。 “方舟的话，是被协会作为星域据点来运用的机动轨道都市舰，协会总部以及各星域支部的麾下均有复数方舟。 所有方舟中最初建造的那艘是‘始祖方舟’，名叫‘须弥座’。须弥座既是协会总部所在，而我等伺服机诞生的‘母塔’也在那里。” “至于尤尼斯公爵领，它是夏兰帝国治下的一处有人星系。公爵领的首府星因战争损害而荒废，为让首府星重获生机，尤尼斯公爵家透过夏兰帝室向协会提出委托。 协会接下首府星的生态重建工程，派遣Giga系（盖亚）前往执行，而我则是作为先行验证机去实习的……” 艾夏微微眯起眼睛，宛如陷入回忆般的口吻说着。随即注意到旁边楚方看过来的呆然神情，连忙低头道歉。 “啊，抱歉阁下，这些事情跟当前境况都毫无关系，对您来说应该听得很无聊吧？” “无聊？不不，没有的事！” 反应过来的楚方连忙摇头否认。 别说无聊了，他甚至感兴趣得要死。 虽然对未知事物生出好奇是人与人俱来的本能，但如果硬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不得不提到当前修理铺的尴尬局面。 也就是说，多亏这阵子以来的非凡际遇，楚方的世界观被硬生生地拓展到了地球圈以外。尽管如此，但对那浩瀚星空的世界究竟是何模样，楚方却依旧一无所知。 哪怕跟狮子莱汀签下回收引擎的契约，哪怕得到基础支援协议的授权，他也全然无法把握住契约对象的面貌。 当然，就算如此楚方也打算尽力履行和协会的契约。 不过要是他真的达成回收引擎的委托，那今后收取酬劳以及善后交涉等等，跟狮子莱汀或者协会交涉的机会应该也只多不少——必须指出的是，交涉讲究的是知己知彼，而以修理铺的状况来说，对协会及星界缺乏了解的就变成致命伤。 站在交涉方的立场，在那天来临前楚方无论如何都想补齐这块短板。然而，身处渊域隔绝的地球圈却又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直到这时刻听到艾夏的话为止。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楚方猛然发现，原来自己身边就有那来自浩瀚星空的住民。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大约就好像患上坏血病的水手突然在船舱里发现满满一杯鲜榨柠檬汁般的。 “可以多说点吗？”两眼发光的楚方催促着自家机娘。“除了协会外，尤尼斯公爵领也好，夏兰帝国也好，我都非常有兴趣呢！” 第48章 关于机娘的八卦 “这样啊，就算出生在与世隔绝的渊域中，也依旧保留着如此旺盛的进取心呢……原来如此，执行官才会把如此重任托付给阁下吗……” 被催促的艾夏，就像看到什么耀眼之物般的眨了眨眼睛。 “既然如此，那请容我为阁下稍稍讲述。” 机娘有如致敬般的低下头，为眼前主君讲述起来—— 要解释尤尼斯公爵领的话，就得先从夏兰帝国解释起。而说到夏兰帝国的话，就算在无数文明荟萃的浩瀚星界，也算是一等一的强势文明体，并且跟协会也有着相当悠久的合作历史。 就文明特征来说，夏兰帝国本身是偏向贸易及开拓特质的文明体。在帝国漫长的扩张期内曾与复数文明体相遇，爆发战争的例子也不算少数。并且这些战火在帝国的疆域内外皆留下了相当深刻的伤痕。 先前说的尤尼斯公爵领，大约也是这样的情况。 围绕公爵领及其通过该星域的航道，夏兰氏与另一强势文明体展开过持续数世纪的激烈争夺，并消耗了莫大的国力跟资源。 到双方纷争好不容易停息时，原本作为帝国前进基地的尤尼斯公爵领遭受重创，不仅领地内诸多空间设施被破坏殆尽，就连首府星也因持继叠加的能量污染而沦为“死浊星”。 “死浊星？” “也就是说，如地球这般‘生态星’，本身其实是类似生物体的活性系统，具备自我再生及演化的能力。如果遭到某种程度的损伤，生态星是可以自己恢复的，从损伤中生出的负能量也能自己净化。 不过若是同类损伤在某时期内反复叠加的话，星球本身就会累积过量的负能量。这些无法消化的负能量聚集起来，很容易在信息维度形成烙印。一旦这类烙印成形，那就等于给星球判了死刑。” “给星球，判了死刑？” “是的。‘烙印’会让星球持继保持在遭到能量污染的侵蚀状态。哪怕是星界最顶尖的行星改造企业，在物理层面上凑齐所有条件，星球生态也没法复苏过来。”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才来找协会帮忙？” 楚方点头确认着。 其实从“行星改造”居然能跟“企业”构成联合词汇就可以看出，在星界那边，这类活计恐怕已然是如家常便饭般的工程—— 虽说事到如今再来惊讶是有些不必，但楚方还是不禁为地球文明错失了如此绚烂的星海而深深遗憾。 “是的，夏兰氏花了很长时间来修复公爵领的空间设施，然后再想要重建首府星的生态……”艾夏继续回答着。 连最顶尖的行星改造企业都拿“死浊星”没啥办法，因此夏兰氏也只有求助协会。毕竟这个服务泛文明体的造物机关，最擅长的便是“法则外的解决方案”。 在夏兰帝室的请求下，协会接下修复首府星的委托，然后派遣麾下擅长营造修筑的伺服机“盖亚系”，搭乘基地舰前往尤尼斯公爵领，在那里执行首府星净化及生态再生的工程。 和女性外观的凤凰体不同，盖亚系给人感觉像是行动温吞的魁梧巨人，不过却是协会麾下少数几类能免疫信息污染的伺服机单位。 到达公爵领后，它们花了差不多半世纪时间才把首府星的污染烙印给清理掉，然后再着手推进星球的生态再生—— 大约也就是这时候，艾夏被从须弥座被派往首府星项目部实习，协助盖亚系进行星球的生态作业。 “我想想，你们伺服机都是从‘母塔’诞生的吧？然后，母塔在始祖方舟‘须弥座’上。”楚方试着整理下，并好奇询问着。 “也就是说，所有伺服机都要像你这样被派出去实习吗？” “是的。”艾夏点点头。 在协会组织中，伺服机担任着“与文明体交流”以及“处理委托实务”的两项职责。两项职责中，无论哪项都不是刚离开母塔的雏鸟能搞定的。因此把羽翼未丰的雏鸟们派往组织各处岗位实习，累积经验并评估实绩。这样的做法可以说协会的惯例。 不过艾夏的情形又稍有不同。 身为凤凰体系的先行验证机，她身上肩负着验证“凤凰体系”究竟能否如组织期待般派上用场的使命。因此她的实习期也比其它雏鸟们来得长得多。 事实上，直到首府星恢复生态并正式移交给夏兰氏为止，艾夏在那里呆了近半个世纪的光阴。 “半个世纪？” 楚方闻言露出咂舌的神情。 “是的。那确实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时光，一开始我甚至没法接受盖亚们那慢吞吞的做法……” 大概回想起当时的光景，青发机娘的嘴角浮现出苦笑。 不同族系的伺服机，从形貌到机能都有莫大差别。以凤凰体来比较的话，盖亚系是温吞迟钝的巨人，其作业节奏也有如龟爬般的缓慢。 当时艾夏满心想着尽快推进工程项目，以便提升组织对凤凰体系的性能评价，然而她的想法并没得到项目部的支持。 毕竟生态修复，大致来说都是依靠星球自然演化的活计，节奏如何都掌握在大自然的手里。项目部能做的，顶多也就是尽量创造出合适生态演化的条件，然后便等着它慢慢开花结果而已。 比如，在高寒地带开凿岩层汲取地热，以融化冻土。 又或者，在大陆局部提升湿度，汇聚水汽形成降雨。 还有洒播改良草籽，让荒芜土壤活性化等等。诸如此类的子项目会依着生态演化而陆续推进，但子项目本身并不会持续太久。 一个子项目做完后到下个子项目可以执行前，往往会经历长达数周甚至数年的守望—— 对渴望着尽早通过评估的艾夏来说，如此无所事事的漫长光阴，无疑是近乎酷刑般的煎熬。 虽然不知教导厅究竟是抱着何等期待才会安排她来首府星实习，不过最终，艾夏还是跟慢吞吞的盖亚们学会了打发无聊时间的方法。 像是在培育珊瑚的沙滩上无所事事地晒太阳，又或者在发育良好的草原上观察马鹿群的动向，乘着滑翔翼把鸟群驱赶向居留地等等。然后，在栽种着巨杉树群的山脉里遇到灰熊，则是艾夏最难忘的体验。 第49章 与眷族眺望的风景 “那处山脉的地形和这里有点像，不过气候要寒冷得多，而且树木也更加高大。”艾夏指着前面的连绵起伏的丘陵，淡笑着跟楚方解释。 “像灰熊这类大型猛兽出现，基本上证明该地区的生态系统已恢复到能承载它们栖息的地步。对生态修复工程来说，其实算是接近完成的标志。当我把消息上报项目部的时候，大家可是非常高兴的。” “这个，还真令人羡……啊不，多姿多彩的经历呢！” 楚方双手抱肩地用力点头，心里却是羡慕得跺脚了。 尽管早已知晓那浩瀚星空有着超乎想象界限的壮丽风景，然而仅仅机娘的实习际遇就丰富到如此程度，就着实让人叹为观止了。 对出生以来便为重力井所囚禁的地球民而言，要楚方不去羡慕那是不可能。 当然羡慕归羡慕，楚方也不可否认地感到愉悦。 光是听到这些星界轶闻就很高兴了，而这些轶闻跟自家机娘相关，那自然就更加让人欣喜了。 以前楚方曾听人说过，旅行最重要的其实并不在于要去什么地方，而是在于跟何人同行。哪怕是同样的风景，跟不同的人来眺望也会生出截然不同的感触—— 放到眼前来说，眼前这块风景别致的山坡，以往楚方路过时也曾在此经停过若干次，然而却从来未曾有过如此舒爽的心情。 “呼……” 与眷属并肩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听着那些浩瀚星海演绎的故事，此情此景下，要是再来一罐冰镇啤酒的话，那就堪称无敌了！ 楚方目光炯然地瞥向山脚，强烈懊悔着早先经过便利店时没刹一脚。 “然后，你就这样慢慢适应了那边的生活？” 带着近乎微醺的心情，楚方看向身旁的机娘。 “嗯，跟盖亚们学到了打发时间的办法。” 艾夏苦笑着点点头。 让啥都不懂的雏鸟跟着前辈们实习，借以成长“人格”，这原本就是教导厅安排实习的本意。托盖亚们的福，艾夏在首府星度过了一段漫长且充实的时光。 观察马鹿群也好，探索巨杉林也好，这些活动既非来自项目部的指示，也未被协会守则所记载。不过，当艾夏没啥特别理由地去实践它们时，却确实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模式、以及认知幅度有了明显的改变。 这样的“改变”，不知道究竟算不算得上教导厅所渴求的“人格成长”，不过当首府星的项目结束后，他从教导厅那里罕见拿到了“环境亲和”的好评—— 据说，这番好评的背后不光有着来自盖亚们的好意，还包含着来自委托方的谢意。 “委托方的谢意？也就是，夏兰氏？” “是的。其实依协会规定，实习期的伺服机不允许跟文明体交流。负责跟夏兰氏联络的有别人。但那时候情况紧急……” 艾夏扬起藏青色的发丝，以稍稍困惑的语气跟楚方说起了这回事。 首府星再生项目虽是夏兰帝室出面委托的，但实际跟进的还是尤尼斯公爵家。当首府星的生态再生推进到某个阶段时，公爵家曾打算派遣一支使节团前来考察，并提前取得了协会的许可。 在协会联络官陪同下，使节团降落在首府星的地表，然后实际考察了星球的再生状态。项目部的勤恳作业得到使节团的点赞跟感激，不过就在考察即将结束的时候，却发生一段意外的插曲—— 使节团突然发现，随团的一小女孩擅自开着交通艇外出。 “小女孩？” 开着交通艇外出？楚方闻言不禁咂舌。 虽然在地球民看来不可思议，但对传闻中生下来就会操舰的夏兰人来说，小女孩驾着交通艇外出游逛，其实也不算啥大惊小怪的事情。 然而问题在于，她出行前并未跟项目部通报，结果交通艇一头撞进为降雨制造的雷暴云里，然后就此失联—— 得知消息的使节团几乎当场炸了锅。急疯了的公爵家向协会紧急求助。结果，不仅项目部的所有侦察虫都被放了出去，甚至连慢吞吞的盖亚们都不得不参与搜索。 “……后来是你找到了？” “嗯，毕竟我是凤凰体嘛。” 说着艾夏略骄傲地挺起胸。 以性能来说，凤凰体的她，大概算是当时首府星上机动性最高的单位。沿着侦察虫给出的方向，艾夏很快找到那架迫降在雪原上的交通艇。 然后，把躲在附近岩洞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给抱了出来。 “那次其实挺危险的。因为那处雪原其实是雪豹们的领地，要是再晚点的话，说不定她就被雪豹给捕食了。” “……啧啧，看来熊孩子哪里都有呢。” 楚方嘴角微微抽搐着，想笑又觉得好像不太厚道。 “因为这个缘故，那啥尤尼斯公爵家便对你特别感激？话说，那小女孩该不会身份很高吧？” “不知道。当时我并没有被赋予与文明氏族交流的权限，所以很快就分开了。”艾夏摇摇头。 “在那以后又陆续收到过好几封信件，说了等首府星工程结束后她会来须弥座拜访，到时候请我当导游之类的话。” “嚯嚯？看来她对你相当着迷呢。” “是这样吗？”艾夏疑惑般的歪着头。 “但从接到信件算起，到实际首府星工程结束已是二十年后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还记得。而且等项目结束后，我回须弥座只休整一周，便又被派遣出去担任护卫了。所以应该没有迎接访客的预订才是。” “护卫？哪边的护卫？” “是运输舰‘至高君权号’的护卫。” “至、至高君权号？” 楚方听得虎躯一震。 如此霸气侧漏的名字，莫非是哪边国家的旗舰不成？不过前面明明说了是运输舰，感觉似乎和这霸道名字搭配不起来。 “我确认下，这艘船应该是协会的没错吧？” “是的。而且，这艘运输舰不久前刚刚遭遇了海盗袭击，阁下。” 如此回答的机娘，脸上浮现出情不自禁的苦笑来。 “哦哦，是这么回事啊……” 看着机娘的苦笑，楚方微微汗颜，并为自己的迟钝而羞愧。 “所以海盗袭击那艘……呃，至高君权号时出了意外，然后你就和航法引擎被一并抛到了地球，是这样吧？” “是，大致情况便是如此。” 艾夏微微点头确认，稍稍顿了两拍后再度补充道。 “基本上我能想到的信息大致便是这些，不知阁下是否能理解呢？又或者，还需要我再说些其它的事情吗？” “唔唔，其它的事情啊……” 被询问的楚方双手抱胸，露出格外烦恼的神情。 世界观重构的事情急不得，要是当成任务来赶工那更是大失乐趣。由此看来，跟自家眷属的愉快故事时间，差不多是要告一段落了。 第50章 突然飞过的黑天鹅 虽然故事时间要告一段落，但意犹未尽的心情却依旧强烈。 要打比方的话，如果说听故事前他对协会及星界的了解有如一张白纸，那这时候大约也多出几点墨星的份量。 不过也没办法。 毕竟协会也好星界也好，夏兰氏也好宇兔族也好，在浩瀚星空的彼方有数以亿计的文明体在闪耀光芒。其璀璨壮丽之程度，光靠言语来描述必然是极其不足的。 自家机娘实习期间的诸般际遇，顶多只是透过因缘的缝隙，让他稍稍窥到星空彼方的风景。然而听完过后，要想了解的细节却反而多得像山一样。 “唉唉，怎么办呢……” 楚方伸手揉揉眉间，以纠葛神情望向周围。 这处位于盘山公路边的缓坡，要说风景不错归不错，但周围既无桌椅也无茶酒，甚至连几枚瓜子都欠奉。空空如野的场合，要说实在配不上如此有趣的故事。 “算了，这地方确实也不适合促膝长谈呢……” 毕竟世界观重建是复杂且庞大的系统工程，信息一下抓太多也会消化不良。何况机娘已是自家眷属，今后要聊这方面话题的机会多的是，所以没有着急的必要。 …………………… “还是先做正事吧，毕竟家里的问题得优先搞定才行。” 楚方摇摇头，想起还在客厅沙发上躺平的兔娘来。 虽然先前兔娘靠着维生剂的补给而暂时脱离了险境，但能否就此恢复过来谁也说不准。为预防再度发生意外，楚方这边得准备妥当。但在前往荒坡回收兔甲残件前，要先确认那边是否有异常才行。 正是为观察荒坡情况，他才带着艾夏登上此处山头。 “我看看，应该就在那边才对……” 楚方眯起眼睛往下方望去。 虽然两边隔的距离较远，但要搜索其实也不算多难。首先找出那条偏离城区、车流稀疏的老路。然后视线再沿着老路往前推，一会儿便可在老路边看到那处被镭射炮炸出来的、具有明确辨识度的土坑。 当楚方试着辨认土坑周围时，却不禁发出意外的呼声。 “咦？” 要说荒坡那边的土坑，其实和老路隔着相当一段距离的。过往司机若不是刻意搜寻的话，应该是很难注意到荒坡上的异状，更不要说停车靠过去查看了。 楚方皱眉盯着土坑旁停着的车影，心里涌出微微不祥的预感。 “艾夏，你能看清楚那边的光景吗？那辆车在干嘛？” “明白。请求分享视野。” “允许分享，来吧。” 身为协会的超科技造物，焦距长短可自在调节的精密视觉，对凤凰体来说大约只是标配中的标配。 得楚方命令后，艾夏轻易便把远处荒坡的车影给纳入视界。然后，经由协议树的授权将其投影到前方的虚空。 次边间，在楚方眼前浮现出半堵墙壁大小的视窗，视窗里清晰映现出土坑边上的光景来——当然，因协议树对分享的信息进行过加密处理，因此视窗对其余人来说是不可视的。 “耶？是他们？” 也难怪楚方感到惊愕。 视窗里显出那辆黄色厢式货车，其侧面有着“橡果物流”的商标。如果再把驾驶室车门的轻微凹陷算进去的话，那这辆车跟他们先前遭遇的公路恶霸是同一辆的概率极大。 随即，就像证明他猜想般的，一位相貌端正的灰发青年出现在物流车的旁边。 在青年戴着纤维手套的两手上，此刻正各自抓着两块不规则形状的金属残件。那两块金属残件绝非出自地球圈的工业制品，不过楚方看得却相当眼熟。 只见走近物流车的青年抬头往上说了些话，随即一名身着制服的女子高中生便从车顶跃下。那豪快态势，俨然无视制服裙底可能乘风走光的可能性。 “是那货？” 跃下车顶的那人，不用说当然就是先前跟楚方硬怼过的嚣张太妹。只见她宛如评审般的凑近观察着青年手中的物件，随即摇晃着头顶那撮红发毛，扬手让青年把那两块残件给扔进物流车的货厢。 因角度限制看不清货厢里面到底装了多少残件，但这其实已非重点。光是灰发青年跟红毛太妹那有着明确目的性的活动，已足以证明事态正朝着楚方绝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在发展。 楚方嘴角抽搐着，心里冒出迄今未有的危机感。 …………………… “……他们想干嘛？” 盯着视窗的楚方发出无意识的呢喃。 尽管是疑问句的形式，但其实他并未期待得到回答。 毕竟对方对自身行动未加任何遮掩，过程跟目标都坦然呈示。因此楚方的呢喃与其说是表达疑问，不如说是更像是因眼前超预料展开的事态而生出动摇。 “怎么办？” 在猛烈动摇后浮现的，便是如应急反应般的对策思考。 再怎么样也无法把那边回收兔甲残件的行动视为偶然，然而对方若抱持明确目的性来回收的话，事态就会更加麻烦。 最坏情况下，机娘兔娘藏匿修理铺的事实将会暴露，所有的事态相关者都不得不迎来社会消失的下场——在楚方曾看过的诸多涉及超自然事件的案例里，这幕大约只算是常规处置。 为回避那样的终末，采取紧急对策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何回避呢？ 理论上讲，湮灭证据是最直接的方法。 只要消息还没有确切走漏出去，那事情总还是有斡旋的余地。在这阶段来做是有点晚，然而幸运的是，他这边有着来自造物机关的超科技终端，多的是手段来做到这点。 比如说，用类似前次地图炮那般的方式制造一起事故，把人证物证都给悉数摧毁……不对！我特么在想嘛呢！？ 楚方打了个寒颤，猛然清醒过来。 “干！怎么会冒出杀人灭口的念头来？罪过罪过！” 心里冒出的残暴念头把楚方吓得冷汗淋漓。 人为自保竟然可以变得如此狠毒吗？还是说，自己人格里居然还潜伏着如此狠凶的一面？楚方抖颤着肩膀，只觉得背后泠汗直冒。托这的福，他也因此稍稍冷静下来。 抬头望去时，看到自家机娘投来的关切注目。 “阁下？” “……艾夏，能不能把那边的语音也放出来？” 楚方指着视窗跟机娘询问着。不管怎么，面对这般预料外的突发事态，可供判断的情报当然是越多越好。 第51章 来历不明的二人组 “可能没办法。声波在大气中散失得太剧烈。要想在这样的距离上收集声信号，非得依靠特殊装备才行。”艾夏歉意地摇摇头。 “是吗，那没办法，先保持监视。” 楚方呼出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管怎么想，当前事态还远没到需要惊慌失措的时刻。 就算有人注意到突然出现荒坡的大坑，也不代表着对方就能搞清楚那大坑背后的复杂事态。 至于那些被捡走的兔甲残件，虽然透过调查应该获得某种程度的真相，然而要想凭这些许的线索就准确找到修理铺来，这大概也是天方夜谭的妄想。 “……暂时应该没问题。” 确认自己还站在离洪水很远的地方，楚方总算放松下来。 既然行踪尚未暴露，那心态上就比较有余裕来处理这起事态。 从处理问题的逻辑来说，在思考究竟要如何处理眼前事态前，其实优先需要确定的应该是“事态的性质”—— 也就是说，先要搞清楚对方是什么来头？ 等确认那边来头后，才能理解当前事态是什么样的麻烦。 然后，再去考虑要如何对应处理。 这套逻辑大约是没错的，然而个体思维或多或少都存在着盲点。再说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他也不曾遇到过如此兼具严重性跟非常性的事态。 这时刻，就像寻求支援般的，楚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机娘。 “需要我做什么吗？阁下。” 艾夏回应般的看过来，摆出随时听候命令的架势。 “……不，还是算了。” 稍稍考虑后楚方摇了摇头。 身为协会诚造的人格终端，忠诚心当然不用说，机娘的理解力和判断力亦都足以让楚方赋予信赖。 只是，考虑到现阶段艾夏对地球圈的生态知之甚少，连自己都理解不了的事物硬要跟她商量，结果恐怕也只是徒增困扰而已。 至少，在这边有确切主意前，还是独自思考比较妥当。 …………………… “总之，先梳理下情况。” 楚方伸手揉着太阳穴，让散乱的思绪集中到逻辑的轨道上来。 首先可以确信的是，那处由地图炮炸出的土坑虽然与周围环境相比看着突兀，但实际却并不具备如何惊世骇俗的风貌。 也就是说，会对其生出兴趣乃至派遣专人过来调查回收，这种行为的背后，只能认为存在着某种专门处理这类事物的组织或机构。 这点应该是没啥疑问的。 在地球圈的各类影剧中，虽然“神盾局”类似的机构早已是烂大街的配置，然而落到现实里面，至少楚方是没听说过有着任何专门处理超自然事物的官方机构。 当然，也不排除是他孤陋寡闻的可能。 “不过，看起来也不像那回事。” 楚方盯着视窗，直觉那两人应该跟官方没啥关系。不然的话，此刻包围荒坡的该是整建制的战区部队，而不是区区一辆物流货车了。 楚方目光移到物流货车侧面的名字上。 “橡果物流”，这名字他倒是知道，在国内国外都小有名气的物流公司，不过并没听说过跟任何超自然事物有啥关系——不过，所谓物流公司很可能也只是伪装。毕竟在被卷进机娘兔娘那场激突以前，他也曾以为世界就是此前所理解的模样。 这时候，视窗上的红毛少女似乎对收获不甚满意，骂咧咧地抬腿踹了灰发青年一脚。后者习惯般的向旁闪开，然后无奈地耸耸肩膀。 “这两人到底是……” 楚方再度对两人的身份生出疑惑来。 “对超自然现象有着强烈兴趣的女生，于是拖着在物流企业打工的男友，过来调查偶然发现的神秘地坑”，诸如这般的可能性当然也是存在的。然而眼前两人的表现却并不像是这回事。 因此，现阶段楚方还是倾向于断定那两人来自某个非官方组织。而且，从对方如此迅速便作出反应来看，那个组织恐怕对超自然事物抱有着相当高的热情。 “非官方的超自然调查组织吗……” 到目前为止的事态都支持这个分析。 然而得出结论的楚方，却又不禁为自己的冷静而惊讶。仔细想想，大概是这阵子实在经历了太多颠覆世界观的冲击，因而一旦回过神来就不觉得有啥了。 “好吧，那要如何处理呢？” 楚方双手抱胸地沉吟着。 既然判断是非官方机构，那其威胁度便大大下降，并且对应起来也不需要太顾虑。实际上要是嫌麻烦的话，就算放着不管也没啥关系。 “阁下，他们要走了。” “什么？” 经艾夏提醒楚方抬起头，正好看到视窗上二人组上车关门的光景。来历不明的势力要带着兔甲残件撒离，是要静观其变还是追上去弄清楚，楚方有些举棋不定，抬头询问机娘的意见。 “艾夏，你怎么看？” “是。在掠夺者身上并未察觉到任何具备威胁的特征，只要在公路合适地段予以阻击，应该就能轻易取回物资。”艾夏成竹在胸地回答着。 “阻、阻击？”楚方惊愕地瞪圆眼睛。 “嗯？我们不是为回收物资才来的吗？” 机娘困惑地歪着头。 “这么说，确实如此呢……”楚方惊愕地眨眨眼睛。 “是的，是这样没错。前面乱七八糟的展开搞得我都差点都忘了重点，但我们是为回收物资来的。”在沉默数拍后，楚方重新点头确认着。 跟着艾夏漂流到地球圈的兔娘，此刻已在修理铺的监护下。从道理来说，兔娘装备的兔甲及其部件当然也是修理铺的财产。任何组织或势力不打招呼想抢了就跑，那等待他们的，当然只有正义的制裁！ “没错，就该是这么回事！” 楚方用力点点头。虽然事态节外生枝的发展一度搞得他手忙脚乱，但若回归初心的话，会发现道理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很好，我们就去阻击他们吧！” 楚方用力一捶手。别的事情或许他会再犹豫下，但跟修理铺利益攸关的话，那必须得一个钉子一个眼的算清楚。 “把妨碍迷彩开起来！做得漂亮点！” 第52章 正面相刚的敌意 另一方面，并未察觉到己方的行踪被他人监视，那辆物流货车在离开荒坡后便沿着老路，原路返回。 处于半荒废状态的老路路况当然不会太好，再加上前次追逐战时承受数波兔甲的镭射轰击，由此导致其路况更是雪上加霜，一路开起来格外颠簸，车内乘客当然也少不得抱怨。 “好颠！开稳点啊混蛋！” 经过某处龟裂时车身猛颠了下，坐副驾席的红毛少女“雀罗”忍不住出声喝骂，同时还举起手肘猛撞了下旁边。 “呜……” 把着方向盘的灰发青年“有象”低头闷哼了声，端正脸庞浮现出苦笑来。“我已经很努力了，但这破路实在是没办法，要不然你来开？” “不要，我要找那家伙。” 雀罗干脆摇头拒绝，坐回副驾席，紧紧盯着老路前方以及左右的后视镜。那混杂着凶暴跟执拗的锐利目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凌空搜索猎物的鹰隼，足以让胆小者后背发凉。 “你还没放弃吗？那次明明是你挑衅在先。”有象愣住。 “闭嘴！我脾气可没好到被人打脸了还能老实咽下！非得还回去不可！”雀罗双手抱胸，在眉间刻出数道凶戾的折线。 “就算如此，像你这样瞪来瞪去也不见得就能找到吧？不，就常识来说找不到的机率更大。”有象试着提出忠告。 “不，我能见到那家伙，肯定。” “这是，你的所谓‘直觉’？” 面对雀罗斩钉截铁般的回应，有象试着确认。 当看到雀罗点头后，有象便再说不出话了。 其实要说干他们这行的，多少都有异于常人的地方，不过眼前少女却是其中更特别的人物。基于过往经验来看，倘若所谓“直觉”真告诉她能遇上那人的话，那大概率就会在现实里上演吧？ 只是无法确认以何种形式实现罢了。 “算了，说起来，这次的收获还真是不少。” 就像要转移话题般，有象望向身后的货厢。 比起跟民间人那些无所谓的纠葛来，他更在意的自然这些在荒坡上回收来的“漂流物“。 这些形状材质各异的零碎构件，一眼望去就知道绝非出自地球圈的制品，甚至在组织的数据库里也找不到类似的参考物。 带回去的话，想必会马上引起那群博物狂的热烈兴趣吧？然后，与其相关的搜捕行动大概也会立刻被提上日程。 虽然不知道这次搜捕究竟会持继多久，但自己在观察站摸鱼打卡的悠闲时光，大约是可以划上句号了…… “你是在想，这下事情要变得麻烦了，对吧？” 这时候，旁边雀罗仿佛看穿其心思般的瞟过来。 “……我表现有这么明显吗？”有象显得惊讶。 “表现倒没有。只是考虑到你这人的性子，我猜你八成就在想‘要是这件事能赶快结束就好了’之类。” 红毛少女的嘴角拉出昂扬的弧线，朝着搭档堂堂宣告着。 “真可惜呢，你的愿望不会实现了。” “……这也是所谓直觉？”有象皱眉道。 “不是，是我的期望。” 雀罗堂堂宣言着。 理所当然般的把自身期望凌驾于他人愿望之上，对粉碎他人期望毫不愧疚、甚至还以此为傲——如此蛮横霸道的作风，青年有象却似乎已然习惯。只见他无言地耸耸肩膀，正要说什么时，突然全身顿了下。 “怎么？” 雀罗立即察觉到了搭档的变化。 “恭喜你哦。” 有象把着方向盘，紧盯着前方老路，以叹息的语调跟雀罗说道。 “从右后方靠过来的，应该就是你要找的那个。” “耶？” 雀罗眨眨眼睛，便急急看向右边后视镜。 后视镜里映出一辆摩托车正从侧后方徐徐接近的光景。看清其模样的雀罗欢呼一声，随手便掏出了一根塞在副驾席旁边的钢管来。 “好啦，来搞事吧。“ 雀罗手中的钢管莫约一臂多长，半拳粗，在钢管尾端缠绕着方便把握的布条，而在弯头状的前端则散布着许多铁锈色的可疑痕迹——就整体而言，这根钢管与其说是一类用于建筑的材料，不如说更像是不良们用顺手的斗殴道具。 “……别搞得过火哦？” 看到雀罗拿起钢管，旁边有象皱眉提醒着。 “放心，我只要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就好。” 雀罗在嘴角拉出宛如猛禽般的桀笑，随即伸手握住钢管的中间。 “兵解！” 随着雀罗喝声，一股无形的波动从把握处扩散出去，而被波动覆盖的钢管随即发生奇妙形变—— 只见那粗圆的管身宛如被看不见的利刃切割般，裂解成米粒大小的微小立方体。数以万计的立方微粒宛如活物般彼此切替，并持继改变着钢管的形态。 先是沾着铁锈色的前端，变扁并延伸出类似枪管的构造。再是绑着布条的后端，开始膨胀变粗，形成可握持的结构。 在旁观者看来不过两三拍的光景，当雀罗从副驾席的车窗探出身子时，那血迹斑斑的钢管已变成来一把构造精密的长火铳握在其手中，然后瞄向了后面的摩托。 …………………… “她想干什么？” 楚方疑惑看着从前面物流货车处探出头的红发太妹，半拍后目光才落到她手中的火铳上，顿时瞪圆眼睛。不过在他来得及反应前，对方的铳口已朝着这边轰出了砰的重响。 “阁下当心！” 楚方座下，载具形态的艾夏往左边急拐。 次瞬间，摩托原来的位置猛然炸开。 从火铳射出的似乎并非实体弹丸，而是像高压气弹般的能量团。其凶猛火力在公路上炸出一个足以掩没半个车轮的土洞。尘土飞扬中，楚方为之错愕。 “来真的！？” 不过只是在路上偶然擦撞的际遇，特么犯得着拿着炮轰过来吗！？楚方咂舌着。 当然话说回来，自己这边也确实是抱着夺还物资的动机来的。双方注定要冲突，这下只能算是被抢先下手罢了。 “请抓紧，后面还有。” 在楚方稍稍分神的当口，艾夏又连续做出往左右闪避的动作。一波波的凶弹与机车擦肩而过，尘土飞扬中，后方公路上也因此多出好几个被冲击掀翻的凹坑—— 幸好这条老路原本就比较破烂，事到如今就算路上再多几处坑洞，也不至于有人会特别关注才是。 “哈哈！躲得真好，再继续躲啊！” 这时候楚方等离前面的物流车大概还有三四十米的距离，他几乎能听到手持长火铳的红毛太妹的嚣张笑声。 “阁下，要如何处理？” 耳边传来艾夏的问询。大约并未把前方判定为具备威胁的目标，机娘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稳定。实际上就连楚方也不觉得如何紧张。 如果按照最初计划，他们是打算从后方悄悄接近物流货车，破坏车锁后再用艾夏内藏的“磁气爪”，一种用无形磁力连接并捕获物件的装备，直接抢回货厢里的兔甲残件。 不过现在看来明显是行不通了。 “让我想想……” 被艾夏询问的楚方，伸指揉了揉眉间。 本来他是打算尽量低调行事的，不过实在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主动升级冲突烈度。既然如此，那身为资产遭遇抢夺的受害者，己方自然也没有非得忍气吞声的理由。 楚方抬起头，视线锁定着前面的物流车，眼中凶光闪耀。 “开护盾，咱们怼上去。” 第53章 拿了我的都吐出来 “雀罗，玩得差不多了吧？” 物流货车处，把着方向盘的青年相当无奈地开口规劝着。 “让我再玩下，难得遇上这么会躲的靶子……” 被规劝的一方却显然意犹未尽，抓着长火铳继续朝后方瞄准，突然却咦了声。只见在她瞄准着的摩托前方，肉眼可见的青色光粒子急速聚集，继而形成类似护盾般的方壁。 雀罗虽因惊讶扣动扳机，然而射出的气弹却在挨上护盾的瞬间便弹飞出去。 “什么鬼？” 雀罗睁大眼睛，俄然间生出强烈的危机感。 然而在她来得及采取任何对策前，后方的摩托便像猛踢了地面般的踏入加速。几乎在那低沉轰鸣传到耳中的同时，物流货车便陡然一震。幸好雀罗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抓住把手，不然大概率会被冲击给甩飞。 “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是那混蛋突然撞过……” 话还没说完，物流车的车身便开始剧烈颤抖。 从右后方撞上物流车的摩托，开始以非同寻常的威力摧迫过来。那股力道是如此庞大，以至于物流车即便用上全部马力跟重量去抵挡，也依旧被挤得偏离了道路。 “等等，转不回去？” “那混蛋来真的！？” 驾驶室里，有象的惊呼声跟雀罗气急败坏的叫嚷混杂着，然而马上就被另一股嘈杂声给压倒了过去—— 承受高位造物力的碾压，物流车被硬生生推挤出了公路。 公路外是莫约三十度的斜坡。在轮胎触上斜坡的瞬间，惯性跟失衡便让物流车轰然翻倒。 翻倒的物流车沿着斜坡一路滚转，阵势看来相当骇人。不过好在货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再加上斜坡本身也不算长，因此只翻了几圈便撞上坡底，然后在轰然顿响中刹停下来。 “痛痛痛……” 侧翻的驾驶室里传出阵阵痛呼。青年有象从弹出的安全气囊里伸出手，以艰难动作给气囊放了气，再奋力从驾驶室的破碎车窗里滑出来。 “上帝啊，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脱困的有象模样看起来颇为狼狈，不过因身体原本就比寻常人来得强壮，再加上有气囊和安全带保护，因此倒是没什么实质上的损伤。 至于比他先一步出来的红毛少女，除去脸颊上一道擦痕外，身上似乎也看不到伤口。不过从那铁青脸色来看，其矜持上俨然遭受重创。 “呃……” 根据过去经验，这时候过去搭话的话大概率是找死。有象无言地耸耸肩膀，打算转去车后看看损失，然而刚迈步便被雀罗喝停下来。 “不用看了，东西都被抢走了。” “抢走了？”有象闻言错愕。 “怎么抢的？”在翻车的瞬间？ “魔法吧。”雀罗双手抱胸，脸色阴沉。 “魔、魔法是说……” “至少后厢门撞开时，我可没看到什么绳索之类的东西，然后那些收纳箱就直接被拽出去了。”雀罗的神情，容易让人联想因错失猎物而怒火中烧的雌豹，不过有象却更为别的事情惊愕。 “……那种情况下你都看得清楚！？” 回想起先前滚落斜坡时、车内那宛如天翻地覆般的光景，有象禁不住为少女骇人的动态反应而震惊。 话说回来，就算注意到了，在那种情形下恐怕也来不及采取任何反制。毕竟连他都以为这不过只是一起偶然擦撞的事故，根本没想到对方居然是来抢夺“漂流物”的。 “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吗？还是说，被激怒后才撞上来的？” 有象转着脖子，喃喃自语着，踱步绕到侧翻的物流车背后。他本想稍稍观察情况，但在看清楚的瞬间却不禁露出呆滞神情。 “喂喂，这是啥啊……” 可以看到，物流车的右后方有一处堪称可怖的撞痕。 撞痕处，货厢自左下角整个往里凹陷下去，不光两扇舱门给崩飞出去，甚至连后轮车轴都直接断为两截。近乎开膛破肚般的光景太过残暴，以至于让人不禁怀疑它是否刚遭到一群发狂公象的猛踩。 “这可是以特殊钢材加固过的耶？居然被区区摩托给撞成这样……”有象摇摇头，感觉自己迄今为止的信仰正在遭遇猛烈挑战。 “所以说，那家伙绝对不是普通人！” 旁边传来雀罗的声音。 有象转头望去，只见走过来的少女眉头舒展，脸色因兴奋而发红，显然已经把心情调整了过来。 “哼哼，被派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这么久，总算有状况发生！这下就算下手狠点，那光头佬再不能说什么了。” “这个嘛，我也觉得情况不太妙，但你打算怎么跟上头报告呢？”有象指着被怼翻在地的物流车，语气相当无奈。“观察站说这边监测到异常波动，让我们过来看看情况。可是，好不容易回收的‘漂流物’已经被悉数抢走了耶？” “没问题。就算漂流物被抢走，可幕后黑手也露面了。” “那个，算露面吗？”有象疑惑般的歪着头，回想道。“要算起来我们其实只打过两个照面，而且对方由始自终都戴着头盔耶，你能辨认出他是谁吗？” “唔……” …………………… 前次兔娘驾着动能铠甲，跟机娘在荒坡打得天崩地裂，结果却因耗尽元气而落得兵甲崩解的下场。 当时崩解的兔甲在荒坡上掉落得满地都是，而楚方因急着处理机娘兔娘的紧急状况，也只能先挑地上大块的显眼的部件给捡上车。那些捡上车的部件被运回了修理铺，至于剩下的众多零碎部件便留在原地。 红毛太妹跟灰发青年，不知何方神圣的二人组从荒坡上回收的便是这些零碎部件。 虽说是零碎，但其实也足足装了三个收纳箱。在物流车被怼出斜坡翻覆的那刻，艾夏便把磁气爪射入货厢，借助无形磁力束的牵引把收纳箱给拽了出来。然后，又抢在对方反应过来前便急速撤离。 可以说，除去过程稍有区别外，结果跟楚方当初计划的差不多。 三口收纳箱被固定在摩托后尾，然后就这样一路运回老宅。 话说回来，如此明目张胆的超载，其实有相当高的概率在路上被警察叔叔给拦停，不过这时候协会的超科技装备发挥了作用。在妨碍迷彩的加持下，楚方一路有惊无险地开回修理铺，到前院停下。 第54章 我熟悉的家园 “唉唉，总算到家了。” 在院子停稳后，楚方先把绑定在摩托后尾的三口收纳箱卸下来。在箱子卸下来后，艾夏也随即变回了机娘形态。 “呼……” 从骑上摩托起就没歇过的楚方，这时候喘着气在院子旁的椅子坐下。坐下后楚方感觉渴得厉害，于是伸手从桌底纸箱里抽出一瓶碳酸饮料，拧开口仰头咕噜咕噜地灌下。 蕴含着二氧化碳跟葡萄糖的饮料，迅速补充着身体缺失的元素跟能量。片刻过后，楚方仰头打了个长长的汽嗝，感觉顿时缓过气来。 “呼……” 缓过气的楚方看向旁边的三口收纳箱。 今次夺还物资的过程虽然也算惊险，但比起前次机娘怼兔甲时的激烈程度却要差得老远，因而他的心情出乎意外并未有多大起伏。 “阁下，还好吗？” 旁边传来自家机娘关切的问询。 “啊啊，感觉还行……” 楚方抬头望向艾夏，本想说声辛苦了，然而却发现在自家机娘脸上根本看不到丝毫倦色。倒不如说，那神清气爽的模样更像是刚撒欢回来的马儿，结果不由得在嘴角拉出苦笑。 “今次可是多亏你了，不然光靠我的话大概也只能干瞪眼了。” “是！能为阁下派上用场，是我辈的荣幸！” 艾夏挺直身子回答着。 伺服机跟侍奉者间构筑良好的信赖关系当然很重要，但艾夏说的也并非是客套话。事实上，不论那昂扬的语调还是背后微微飞扬的发丝，都足以证明此刻机娘的情绪是相当欣快。 “哈哈，还真是可靠呢。” 在楚方来说，自家铺子居然能获得如此靠谱的壮劳力，也真是菩萨保佑的大喜事。楚方仰头默默感谢着不知名的神佛，而这时候艾夏出言提醒着他。 “说起来，那些箱子要怎么处理呢？就这样放着吗？” “咦？” 楚方目光移过去。看看那三口体积硕大的收纳箱，愣了下，随即再转头看向同样在面包车旁堆积的兔甲部件，然后在眉间刻出艰难的皱纹。 “就这样放着，当然不行吧……” 兔甲部件是修理铺名下的资产，因此当然无法容许他人横夺。不过既然资产已经拿回来了，那就没有非得着急处理的必要。毕竟整理物资从来不是楚方的长项，更何况还是这么一大堆的麻烦。 “现在没心情来做，后面再找时间整理好了。总之暂时就这样先放着。” 最后楚方还是选择把眼前的麻烦推给将来的自己，在摇头时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等等哦，这些箱子上面该不会有追踪器吧？” 要是有就麻烦了！他可不想被那群莫名其妙的家伙找上门来。 “是。不过上面的信号源均已抹除，现在它们就只是普通箱子。” “是这样啊，那还好，呼……” 靠谱的机娘给出可靠的回答，让所有者长长呼出口气，随即却又低头沉吟起来。 “不过，那上面果然有追踪器吗……” 楚方把玩着手里的空水瓶，在心里稍稍琢磨着。 眼前三口疑似钛合金的收纳箱，怎么看都造价不菲的模样，而且居然还真的装有追踪器？说实话，光从这般阵势来看，就足以理解其所属势力有着严密且谨慎的作风。 那开着物流货车的奇怪二人组，会出现在那处鸟不生蛋的荒坡也绝对不是心血来潮。 以上种种迹象让楚方只能假设，地球圈里恐怕真的存在着某个追踪超自然现象的势力或组织，并且他们已经打过照面了。 “开玩笑，这事态可一点不好笑啊……” 楚方牙痛般的摇摇头。 追踪超自然现象的组织，听起来就像是神盾局之流来到现实，然而遗憾的是，在地球圈的现实中却并没有超人或雷神之类的非常识存在。不然的话，依当前网络资讯的传播速度，不可能迄今为止都无人知晓。 假设这个判断是正确的话，就会出现一个逻辑上的悖论。 也就是说，既然地球圈内并没有普遍性的超自然存在，那这个组织究竟是如何成立的？要说任何事物的形成都有其因果，既然如此，这个组织建立的基础在哪里？ 还是说，类似他这般撞上天外来客的遭遇，实际在地球圈里相当普遍吗？ 这想法让楚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艾夏，我问问……类似你们这样的状况，也就是从星界漂流到地球圈的概率，有多大？”楚方转向机娘确认着。毕竟他对星界知之甚少，想知道什么也只向那侧住民询问。 “这个嘛，我想概率应该非常小吧？” 艾夏稍稍思考后便给出回答。 太阳系周边乃是航法禁区的“渊域”，在星界看来就相当于与世隔绝的孤岛。哪怕以协会的科技力都无法突破渊域的阻隔，其余的文明体当然就更没办法到访。 至于像艾夏跟兔盗这般先是被时空震吞没、后又从亚空间漂流到渊域内生态星的幸运儿，可以说是在“万中无一”的前面再加上若干个形容词才有的稀罕个例。理论上几乎不可能重复。 事实上，“天外来客频频到访渊域封绝的孤岛”这种情况，在星界常识而言根本是荒诞无稽的假设，可以说连讨论的价值都没有。 “是这样啊……” 楚方眨眨眼睛。 虽然艾夏给出的回答依旧不能解释那二人背后的组织来历，但他却暂时放下心来。 毕竟现阶段他还没有作好常识崩盘的准备，来自外星域的访客就算了，要是连熟悉的地球圈都要重新认识的话，那人生就未免太过艰难了。 “算了，下次有机会遇到再探究吧。” 楚方摇摇头。 在情报不足时随便瞎猜，结果大概也只是给自己无谓添堵罢了。而且，要是今后再没机会遇到那二人组的话，那他根本连瞎猜的工夫都不必浪费。 当然，就现实来说，今次结下梁子，对方今后来找碴的可能性还要更大点。 但身为跟星界造物机关契约的修理铺当家，楚方自然有也相应的觉悟跟见识。考虑到光是自家机娘就有着在地球圈里横着走的实力，因此就算以后真的有啥不明势力找上门来，他也不至于心虚。 事实上，比起外部的麻烦来，修理铺内部还有更需要优先解决的问题。跟协会的契约是回收漂流到地球圈的引擎样机，一旦狮子莱汀那边确认引擎下落，那他就得立即行动起来了。 在此以前，无论如何都得把家里另一位星界访客给安顿妥当才行。 第55章 富饶安宁之地 时间倒回半天以前。 大约就在楚方跟艾夏刚出门的时候，在客厅沙发上躺平的兔娘也睁开了眼睛。 “……好了，帕蒂修尼姆，振作起来。” 苏醒的兔娘以双掌拍打脸颊提振精神，然后从沙发坐起。 “帕蒂”是兔娘的名字，其全名则是“帕蒂修尼姆”。 虽然和机娘同时被卷进亚空间风暴，但得益于动能铠甲的保护，实际帕蒂并未受到何等严重的伤害。虽然在后面跟协会伺服机战斗中因耗尽体力而倒地，不过那份耗尽的体力，也在补充维生剂后便很快恢复过来。 也就是说，帕蒂其实早就可以下地活动了，只是她还没有想好接下来的对策，因而才在原住民青年过来查看时故意装出昏睡的样子。 这项策略如预想般的发挥了效果。不久前对方带着协会伺服机外出了，修理铺里只剩下帕蒂一人，她总算等来了可以自由行动的时间。 “没其他人了吗……哼哼，也未免太大意了吧？” 帕蒂晃动着长耳，确认屋里屋外没有声响后，便迅速从沙发上起身，一边活动着四肢一边在心里发出嗤笑。 对方的警惕心也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格外稀薄。 稍微想想看就知道，倘若她真的孱弱到一场激战就得花好几天来恢复的话，那是绝对没办法在“封闭都市”里活下来的。 “啧，身体好像比船上要来得沉重……” 活动着手脚的帕蒂皱起眉头，身体钝重的感觉让她不太舒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前次像这般在重力井下活动，对她来说还是几十次轮休前的事情。而且这颗星球的重力似乎也比标准值要大上些许。虽然帕蒂接受过重力适应性的训练，但短期内活动肯定会受影响的。 “咦？那是？” 这时候，窗外传来的啾啾鸟鸣声吸引了帕蒂的注意。 她转头望向窗外。这时刻离天亮已过去了两三小时，而从窗外投进来的阳光却依旧和熙。而不论随风摇晃的嫩绿树枝，还是在枝头蹦来蹦去的艳丽彩禽，都足以说明这是一颗富饶且安宁的星球。 “……这样啊，跟‘琉月’完全不同呢。” 帕蒂呆愕般的看着窗外，从口里漏出这样的话语。 …………………… 事到如今也许不需要再说明，“琉月”是宇兔族本星的名字。 据说数世纪前，琉月星也是一颗绿意盎然的富饶星球，但后来却因协会“行星齿轮”出故障，导致星球的公转轨道偏移，进而令得整颗星球陷入永无止尽的冰河期。 尽管协会打死都不承认“行星齿轮”有问题，但琉月星的文明及生态却因此经历一场巨大浩劫却是不争的事实—— 因来自恒星的光照严重不足，琉月星的地表为厚达数公里的冰川所覆盖，冰川上则是终年不息的冰风暴。 哪怕再强悍的生物也无法在那样的环境下维持生命活动，因而宇兔族不得不全体迁移到冰川之下，依着旧时代建筑改造的“封闭都市”而勉强维生。 “封闭都市”不光建在冰川下面，甚至深入星球地壳下数公里。因为只有到这深度才可隔绝严寒，并获得足以维持都市运转的地热能量。 琉月星的厚厚冰川下掩藏着近百座封闭都市，而帕蒂出身的那座名叫“翡翠堡”。翡翠堡的住民人口约十万，就规模来说，已堪称是琉月星上最大的聚集地了。 在帕蒂的印象里，翡翠堡总是拥挤且嘈杂的样子。 说到“拥挤”的话，毕竟是用旧时代建筑改造成的地下都市，因而在空间上当然无法指望充裕。再加上后面随着人口增加而持续扩建的行为，结果便让都市原本的有限空间变得更加拥挤—— 翡翠堡有如巨轮甲板般的，从上到下分成数层。每层中的建筑差不多都是从低到高一直堆叠到层板的天顶，并且建筑相互间也接近到难分彼此的程度。 可以说，除了那条机能非得保留不可的横街干道外，都市每层的其它地方都再找不到能容纳三人并排行走的空间。反而是需要侧着身子才能过的狭道比比皆是。甚至于自家住宅一部分成为人来人往的公用通道，在翡翠堡也是再自然不过的光景—— 而说到“嘈杂”的话，那其实也不难理解。 在如此有限的空间里，要容纳足以提供十万人维持生活的物资的机能，并且还要保证其持继运作，想当然是不可安静得了的。 哪怕是动静最小的碳合农场，那里的大气过滤装置也一刻都没停止过发出嗡鸣。至于每次运载物资的登陆艇降落时，那剧烈摇颤更是从都市的顶层直接贯穿到最底。 从小到大，帕蒂几乎记不起自己有过哪怕一次不被吵醒的安适睡眠，然而这样的状况，却是连当作发牢骚闲谈的话题都不够格。 在如此拥挤又嘈杂的封闭都市里，生活自然是相当不易，然而帕蒂的辛苦却又是数倍于同龄人—— 其原因无他，家里人数众多而已。 包括帕蒂在内，她那精力旺盛的父亲跟三位母亲共同生下了大大小小十四名子女。共计十八口人的修尼姆家，哪怕在翠翡堡里也算是屈指可数的大家庭。 虽然人口众多，然而父亲为机修工、母亲们为市政雇员的修尼姆家，在资产上却并非何等殷实的家庭。因此为养活家里的众多人口，排到前面的子女就非得在家计上帮到忙才行。 而很不幸的，比帕蒂更大的只有两人，而比她小的却足足有十一人之多。这样的结果导致，帕蒂几乎打从记事起就被差遣去做各种各样的工作。 当保育员照顾弟弟妹妹就不说了，到近郊隧道采集厌光菌来充食餐桌，帮邻居跑腿送货赚取小费等等，这些都是帕蒂在刚刚识字时就开始做的活计。 至于稍稍长大些，到都市仓库堆填物资、到碳合农场培养食材、跟着建筑队整修都市防壁等等，只要是能赚到些许口粮的活计，帕蒂几乎都有做过—— 然而就算她如此努力，家里的生计也顶多只能维持在“饿不死”的标准下限。 第56章 帕蒂的勤苦生涯 每次累死累活赚回来的口粮，回到家的瞬间便被弟弟妹妹们给哄抢一空，自己只能拖着满身疲倦躺回那张不足半米的小床上，然后在不知头顶还是身上传来的隆隆动响中昏昏睡去。 待醒来后，又将面对日程表上满满当当的工作…… 如此这般的，每天毫无改变的艰难生活，令人在不知不觉间累积起怨念，大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一开始帕蒂还能将其忽略，然而持继数月甚至数年过后，这份怨念终于膨胀到再也无法用理性或温情来抵抗的程度—— 那股有如暗云笼罩、雷鸣电涌的漆黑情绪，与其说是朝着对自己施与如此重荷的家族，不如说更像是朝着不得不处于这般立场的自己，张牙舞爪。 “为什么非得如此辛苦才行！？” “就不能有更自由的生活吗！？” 宛如自我拷问般的纠葛持续了两三年，在帕蒂的内心抵达崩溃边界的时候，终于从熟识的“贤姥”处得到了建议。 “丫头哦，老身这里可没有送人去奈何桥还能回来的药哦？既然你说什么都不想活下去了，那死之前不妨先到‘天上’看看吧？” 在干菇茶腾起的水雾中，贤姥指着天顶对帕蒂说道。 “……天上是指，宇宙？” “是呢，你渴求的东西，在这片的狭小地洞里没可能找到，所以去天上看看也好……” 贤姥仿佛看到什么新鲜事物般的眯起眼睛，并给出相当不确定的意见。 “然后呢，说不定有机会开拓出……命运呢……” 这样说着的贤姥，给帕蒂写了一封推荐信。 依着贤姥的推荐信，帕蒂得以参考“税务司”的招募考试。幸运通过考试的帕蒂，顺利取得公务员的资格。再然后，就像被命运所催促般的，帕蒂马上就被安排到其中一艘税务舰上任职。 “什么？修尼姆家的闺女考上税务司了！？” 虽然帕蒂全无意愿声张，但这则消息几乎立刻在自家住宅区里引起轰动—— 这也没办法。毕竟对封闭都市里艰难生活的宇兔民众来说，能考上税务司的公职，是有如鲤鱼跳龙门般的际遇。至于被选中往税务舰任职，则更是足以光耀家门的大喜事。 因此，在出发的前晚家族们为帕蒂举行了盛大的欢送宴，整层街区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全都跑来贺喜。 看着过来祝贺的一张张洋溢欢喜的脸庞，帕蒂能感到的却只有“终于能摆脱这些麻烦”的解脱感。哪怕弟弟妹妹们拉着她哭得稀里哗啦，帕蒂内心也全无丝毫的波澜…… “我这到底是？” 来不及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畏惧，帕蒂便匆匆登上派遣的税务舰，并开始以见习生的身份在上面服役。 …………………… 由黑市采购的老旧巡防舰改装成的税务舰，其舰上空间当然也不比封闭都市好上多少。好在这里并没有从早到晚做不完的家务跟活计，因此帕蒂濒临极限的身心总算得以稍稍喘口气。 在跟税务舰东奔西跑并度过艰难的适应期后，帕蒂身心紧绷的状态总算得以缓解。在见识到贤姥所说的“天上”后，有闲暇的时候，她也开始试着思考并规划起自己的将来。 在尝试构想将来的光景时，最初是相当模糊不清的。 在那模糊不清的光景中，唯有一点特别肯定。也就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去那嘈杂艰辛的地底。然后，她也不想始终被人呼来喝去。 不想回封闭都市的话，就得想办法呆在飞船上。不想被人使唤的话，就必须成为船上地位最高的人——换句话说，要满足心愿，她得想办法拥有一艘飞船才行。 有了飞船后就要考虑飞船的运营。 在这方面来说，帕蒂对战斗或探险毫无热情，因而飞船大概率会用来从事星际贸易。 在广袤无垠的星海，星际贸易有如在不同文明体间流涌的血管。其天然存在的刚需，导致从事这行的人只要运气不太差都能收获相应的利益。因而要是再奢望点的话，帕蒂希望能建立起自己的商会。 有商会为依仗，那她所期望的生活应该就能到手了吧？ 思考到这步的时候，帕蒂也总算看清楚了自己将要前往的未来。随即，却禁不住为其狂妄而颤栗—— 前面说过，星际贸易是泛文明体的刚需，因而投身这行当的人如过江之鲫，多如牛毛。在这些胆魄非凡的人物中，并不缺乏富贾子弟或列强豪门之流。或者可以说，其中大部分人都有相当的背景，甚至有些人一开始就站到了别人望尘莫及的终点。 相比起来，帕蒂既无殷实家底也无权势加持，非得以一介布衣身份去挑战这个远不足以用“艰难”来形容的目标。 倘若再考虑到宇兔族在泛文明体中其实并不受待见的事实，那，就算用最客气的话来说，这都是比以卵击石还要自不量力的行径。 事实上，这大约已脱离“愿望”的范畴。 称为“野心”或“狂想”，或者更加妥当。 通往野心的道途太过遥远，最初确实让帕蒂阵阵头昏目眩。但很快也镇定下来。毕竟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封闭都市的生活来得更加艰难。 野心固然遥远，但再如何哀叹抱怨也无济于事。能够把野心拉进现实的，唯有行动而已——好在帕蒂最不缺的便是行动力，因此端正心态的当下，便开始认真规划起通向野心的道途来。 首先要累积实绩。 帕蒂如此确信着。 既没有家世跟财产可以依靠，也没有达官显贵来护航，这样的帕蒂要想去挑战那近乎无谋的野心，唯一靠谱的方法就只有从累积实绩跟信用开始。 也就是说，尽可能提升自己的能力，努力做好手头的职务，以此积累在组织里的信用。 籍籍无名的小卒是成不了任何事情的，不过若是能依实绩累积，从周围得到“这个人办事靠谱”的评价，那就有更大概率获得表现跟升迁的机会。 要是职务升迁的话，那权柄自然也会跟着提升。 如此这般，持继累积这类变化，把实绩跟信用当成金币收入口袋。 等这类积蓄到了某个程度后，大约就有可能获得挑战野心的机会。虽然那样的机会具体到底是什么样，现阶段帕蒂还没法想象，但要做的事情却已然清晰。 明确方针后，帕蒂便鼓足干劲为自己的野心努力。 第57章 野心是星辰大海 明确方针后，帕蒂便鼓足干劲为自己的野心努力。 为避免干扰，把跟翡翠堡及家族的联络削减到最低限度。另一方面，则是努力把被交付的职务做得尽善尽美。 职务上的问题，有不懂的就找人问，有问不到的就自己学——在这块的话，为让水手们有场所消磨船上闲暇，税务舰上提供了种类丰富的资讯跟情报，因此学习的途径不是问题。 早在学习写字的孩童时期，帕蒂就已对繁忙劳务习以为常，此刻为自己野心当然更是全力以赴。 然后，也许是理所当然，她的勤勉跟努力得到回应。 从见习生到勤务兵，从助理航海士到一等航海士，然后又因作战勇猛而被破格授予一套动能铠甲“鞭挞者”……如此，帕蒂仅用三年时间便走完了普通见习生花上七八年才可能到的地方，进展不可谓不神速。 接下来如果没意外的话，帕蒂是打算争取获得一艘登陆艇的作战指挥权。然后，再想办法调到税务舰的舰桥去任职。 到舰桥任职的话，可以最近距离学到操使飞船的办法，而等到后面自己有资格指挥一艘飞船时，帕蒂便考虑退役了。 用退役补助加贷款，应该可以买到一艘小型运输船，由此踏出建立商会的征程…… 倘若从第三者的视点来看的话，恐怕会帕蒂规划人生并持继推进自己野心的认真努力而钦佩吧？但可惜的是，任何主观上的努力，最终都必须迎来“世事无常”这个大敌。 接下来，帕蒂就在掠夺协会运输舰时就栽了个大跟头—— 其实，撞上那艘协会运输舰算是半个意外，不过若是掠夺作战成功的话，那帕蒂应该能大幅接近指挥登陆艇的目标才对。 面对缺乏武力的运输舰，陆战队的侵袭原本顺风顺水，直到攻进轮机舱时，撞上了守在那里的伺服机娘。 由于对方有着遥遥超出预期规格的战力，为突破其防守花费太多时间，结果让掠夺作战变得岌岌可危。 当收到撤退指令时，帕蒂孤注一掷地想带走最值钱的航法引擎，谁知道强拆时引发时空震，结果让自己连同动能铠甲一并陷进去…… 被亚空间风暴席卷的经历有如一场噩梦，而待醒来后帕蒂则庆幸发现自己还活着。 虽然活着，但赖以维生的动能铠甲却是伤痕累累。不仅跟税务舰失去联络，周围还尽是从来没见过的文明风貌。 “这、这是哪里啊？” 在感到慌乱的当口，侦测雷达上突然显出协会伺服机的信号，于是帕蒂想也没想便发动鞭挞者追了过去。 对造物力上位居星界顶点的协会来说，就算是遇到这般的突发状况，应该也有办法应对吧？基于这样的考虑，帕蒂是打算先制住那边的伺服机再说。 至于过程中诸般意外，最后落得两败俱伤，还被当地原住民给捡回去当俘虏——像这样的结果，帕蒂是怎么也没预料到的。 “不，不算俘虏吧……” 帕蒂摇摇头，稍稍纠正了下自己的说法。 若是俘虏的话，那此刻自己受到的管制就未免太儿戏了。而且她还清晰记得，自己虚弱时，对方特意找来维生剂给她补充体力的光景。 事实上，从把她跟协会伺服机一并带回来起，对方就从未表现出任何限制其自由的意思。如果再考虑到被诸般善意对待的事实，那这里与其说是“监牢”，不如说更类似于“庇护所”这样的地方。 只不过，帕蒂虽然确认自己被善意对待，但却无法相信这份善意能持续到何时。 毕竟星界文明体间可是充斥着对宇兔族的偏见，实际在帕蒂跟着税务舰活动时也没少有遭遇白眼的经验。要是因此放松警惕的话，搞不好再醒来时就在被流放的刑人舰上了。 “……果然还是先逃走吗？” 帕蒂犹豫着，视线从窗户移到大门处。 因对方并未限制其活动，要说“逃走”其实也算不上，但帕蒂却对是否离开这处庇护所却不禁感到犹豫。 毕竟眼下她已失去了护身的动能铠甲。缺乏防护的情形下在陌生文明圈里随便活动，怎么想都是风险极大的举动。 与其冒这样的风险，还不如暂时留下观望。 先搞清楚状况，然后再确定自己要怎么做。 “对，说不定还有机会……” 以帕蒂的野心而言，今次失态无疑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击，不过应该还没输到全盘皆墨的地步。 要说起来的话，遭遇挫折对帕蒂可谓司空见惯。因而与其浪费时间去感伤，不如想想今后怎么对应还比较有意义。 “不能放弃，肯定还能挽回的！” 帕蒂用手拍打脸颊，给自己鼓劲。 此刻她的头脑依旧清晰，身体业已恢复活力，接下来只要搞这里究竟是哪处星域，她就可以想出相应的对策了。 “唔嗯？” 就在帕蒂如此思索的当口，外面院子突然传来人的动响。 帕蒂眯起眼睛，以不发出声音的步伐迅速滑到窗户边，小心翼翼地探头朝院子望去。透过窗房缝隙，帕蒂看到庇护所主人的青年，跟协会伺服机娘热切聊天的光景。 “……耶？” 两人间几乎感觉不到疏离的交流方式，让帕蒂瞪圆眼睛。 作为两次激烈交锋过的对手，帕蒂非常清楚对方的防备究竟是何等刚强。然而，看那边的机娘对青年恭敬有加的模样，别说存在任何防备了，其态度甚至可以用“开城迎降”来形容。 “什么情况啊？” 帕蒂有些傻眼了。 当然，伺服机是协会制造的人格终端。正因其具备“人格”，因而与人交流后发生变化是可能。不过就算如此，诸如“刚强机娘被青年魅力征服而恭敬侍奉”这样的情形，就算帕蒂打死也不会相信。 因而就逻辑来分析，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 帕蒂眯起眼睛，心里急速提高警惕。 …………………… 另一方面，楚方在调整好心态后便朝客厅走去，准备跟家里另一位异星访客好好聊聊。 “咦？醒了吗？” 不知是维生剂发挥了效果，还是其本身生命力就强韧。总之当他再次踏进客厅时，原本虚弱到只能在沙发上躺平的兔娘，似乎已恢复到能下地活动的程度了。 实际在迈进客厅前，楚方就看到兔娘正扒着窗框往处张望。在听到他脚步声的那刻，那对修长兔耳摇晃了下，随即以飞快动作坐回沙发上，双手并膝地朝这边望来。 第58章 地球民的欢迎辞 “看来你已经恢复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不知是否错觉，楚方在兔娘脸上看到莫名紧张的神情，就好像在害怕自己会因不当言行而遭到苛责般。 “话说，不用那么紧张，再放松点也没关系。” 楚方苦笑着摆摆手，随即在兔娘相对侧的沙发处坐下。 得益于协会开发的泛文明通信协议，他跟兔娘在语言交流上并不存在任何障碍。好比前次两外星娘差点在客厅上演全武行时，楚方就已经跟她们有过了沟通。 只是那时候情况太过混乱，而且许多事态都是在此后才慢慢搞清楚的，因此楚方觉得有必要跟眼前的兔娘再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 “先自我介绍下吧。我叫楚方，是这间修理铺的主人。” 期望尽可能在和善氛围下交流，因此楚方以温和语气致上开场白。 不过对面兔娘并未立即回应楚方的善意，而是满脸警惕地看向他背后，也就是在沙发侧后方半步远的位置—— 在那里，来自协会的凤凰体正以笔挺站姿主张着自己的护卫职责，并隔空朝着与主君交谈的卑劣兔盗施加着无言的威压—— “敢搞事情就弄死你”，艾夏以眼神传递出这样的信息。 被凤凰体如此瞪视，要是精神力稍弱点的可能就直接跪了。 然而，对瞪视的另一方却是敢下手横抢星舰的航法引擎、撑过空间风暴还开着兔甲来找事的主儿，至少在“不怕事”这点上，两边应该是旗鼓相当的。 当然，这时刻的帕蒂还不知道曾经的对头已转属修理铺的事情。瞪着艾夏好几拍后，她才确认这次交流的主导权落到对面的青年身上，于是把视线转回去。 “你好，当家的，今次受您照顾了。”宛如回应楚方招呼般的，帕蒂微微低头。“我叫帕蒂，帕蒂修尼姆。是税务舰‘赤金号’的一等航海士。” 帕蒂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因身体状况不佳而嗓门有些低哑。然而，语气却能让人感觉到其中蕴含着强烈的戒备，以及不容轻侮的意志—— 用直白的话来翻译，大概就是“敢随便碰我就死给你看”的意思。 幸好，楚方完全没那个意思。 “航海士帕蒂，你好。这里是太阳系第三行星‘地球’。”楚方也礼貌点头致上回应。“虽然照道理说我应该对来访的客人表示欢迎，但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没听过‘地球’的名字吧？” “是的。”帕蒂老实地点点头。 “果然呢。既然这样，有件事件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不过事到如今我也就直说了……” 就像给对方准备时间般的，楚方稍稍停顿了下，随即坦然告之。 “不瞒你说，这个太阳系是为‘渊域’阻隔的孤岛，地球文明也从来没有跟星界交流的历史。你能漂流到地球算是某种奇迹，不过没意外的话应该是回不去了。” “……耶？” 深渊？孤岛？回不去了？ 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帕蒂顿时瞪圆了眼睛。 另一方面，注视着满脸呆然的兔娘，楚方心里也涌出奇妙感触。 想想就知道，毕竟仅仅数天前他还是连“星界”的“星”都不知道的土包子，现在居然能对另一名天外来客从容介绍起自家星系的状态。 世界观不知不觉间的重塑，真是恐怖如斯。 当然，严格来说也并非绝对没法出去。毕竟就算他将来成功回收实验引擎，也总得要找方法送还给协会。但至少现阶段楚方并不打算透露到如此地步。 能对她交代到什么程度，今后如何安置等等，这些楚方心里都还没有定案，得视今次的交流结果来决定。 （好啦，会有什么反应呢？） 楚方略期待地看向眼前长耳萝莉般的兔娘。 “这处星系，居然在渊域里面吗……” 帕蒂失神般的自语着，同时禁不住阵阵眩晕。 虽然在醒来的那刻她就理解到自己身处一处全然陌生的文明圈里，但再怎么样也没想到，这处文明圈居然会在“渊域”里面！？ 要知道，渊域里可是不通“航法”的，要想进行星域间移动，只能依靠最原始的通常空间加速来进行。而依此方法，相邻恒星系间要实现往来的话，至少也得耗费数十世纪的光阴—— 以星界常识来说，这几乎是天方夜谭般的鬼扯了。 由于渊域里不通航法，因此要是某艘星舰因操作失误而一头扎进去的话，那再想靠自力航行出来的机率就堪称微乎其微。 基于此缘故，对所有来往星海的舰船而言，“渊域”几乎是它们打死都不会想要接近的禁区。落到这样的禁区中，想要再返回服役舰上，可以说已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了。 “怎么变成会这样啊……” 理解状况的帕蒂顿时涌出想哭的心情。 之所以没立即付诸行动，是因她心里还有回响着别的声音。 最初帕蒂没能抓住那缕感觉，不过当看到楚方背后站得笔挺的机娘时，那一丝疑念顿时就清晰起来。 “……当家的，我能问个问题吗？”帕蒂抬起头。 “当然可以。”楚方欣然点头。 “既然这颗星球被渊域所隔离，那……你是怎么搞到星界的通信协议的？另外，我看那婆娘对你毕恭毕敬的样子，难道你跟协会有关系？” 帕蒂完全没掩饰自己的怀疑，话音最后甚至流露出再明显不过的戒心来。她并不是怀疑地球圈身处渊域的事实，毕竟是否跟星界隔绝这点根本作不了假，但却肯定楚方有些话并没全说出来。 “渊域不通航法”可谓是星界无人不知的根本常识，然而据她所知，“协会”那伙变态，最擅长就用各类方法去规避所谓的法则限制。 所以，搞不好实际有什么法子对渊域出手也说不定。 帕蒂认真瞪着楚方，而后者却直接摇头否认。 “不，我不是协会的人。” 楚方摇摇头。考虑到宇兔族跟协会的恶劣关系，在跟兔娘交流前他大约已预想过会出现这类情形，因而答案也已准备妥当。 “其实是协会想在地球圈办点事情，但渊域隔着做不了，因此才找上地球民的我帮忙。通信协议也好伺服机也好，都是为此提供的支援。” “是，这样吗……” 眨着眼睛的帕蒂，一开始露出颇为费解的神情，但随即脸色却消沉下去。因为楚方说的内容无论逻辑或情理都没有破绽，所以大概率恐怕是真有这回事。 第59章 与兔娘的交涉 消沉归消沉，但帕蒂同时也察觉到，对方并没有把事情说得很详细，有些关键信息给隐瞒着。 当然她无法确定那些是什么。不过若执意探究下去的话，搞不好连目前的友善待遇都会丧失，因而现阶段她也就只能就这样接受下来。 总的来说，她此前最担忧的情况，也就是“对方是隐瞒身份的协会关系者，自己搞不好会被流放开发星”的展开，应该是不会有了—— 然而这样一来，帕蒂就更加无法理解了。 也就是说，那边的彪悍机娘如此轻易“降伏”的理由。 当然，这件事跟帕蒂其实也没啥关系。对她来说，眼前事态至少变得稍稍明朗些了，这样她也能以此为前提来考虑下今后的应对。 “既然如此，那……” 帕蒂望向眼前的庇护所主人，决定先搞清楚些事情。 “事情经过，请问你都知道了吗？” 所谓的“事情经过”，不必多说，当然是指兔盗团袭击协会运输舰、由此导致两人被时空震吞没的经历。 至于帕蒂为何会问这个，是因为她想先摸清楚楚方的态度。毕竟就常识来说，会对“海盗”行径给出积极好评的文明圈，哪怕在星界也算是少数中的少数。 “是，我知道。”点着头的楚方，回答得意外轻松。 “不过那些都是星界侧的纠葛，跟地球圈应该没啥关系吧？毕竟有渊域阻隔，不论协会还是兔盗都到不了太阳系。就这点来说，你们要是不把那些恩怨带到地球来，我会谢天谢地的。” “……是？” 楚方的这番话，大约算是变相告诫兔娘跟机娘不要在地球圈闹矛盾。不过也可以理解成，只要帕蒂不惹麻烦，他就不会去在意兔娘的海盗身份。 这点让帕蒂多少放松下来，稍待数拍，她又抬头问了别的问题。 “那请问，协会那边有提到对我的处置吗？” “……不，并没有耶？” 楚方摇摇头，回答晚了半拍。 至于晚半拍的原因并非是在思索答案，而是出于惊讶。事实上，如果不是兔娘特意问起的话，他甚至完全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这还真是相当奇妙。 想想看，身为直接受害者的艾夏就不用说了，狮子莱汀不可能不知道兔娘在修理铺。然而身为协会执行官，托梦交流时居然一个字儿都没提到兔盗的事情，这似乎不太合理？ 难道是觉得拜托他去处置兔盗，会让他太过为难？ 还是说，协会那边其实压根儿没把兔盗放在眼里？ （到底是哪种呢？） 尽管现阶段楚方还无法确切给出答案，但回想起跟狮子莱汀交流的光景，也实在很难把“睚眦必报的强烈复仇心”跟“服务泛文明体的造物机关”联系起来。 “协会确实没有提到你的事，再说我也不是协会的人。” “是这样啊……” 听着楚方的再次强调，帕蒂露出混杂着安心跟懊丧的复杂神情。 对宇兔族来说，基本上是把协会当成不共戴天的仇敌来憎恶着的。只不过，被憎恶的一方却似乎并不太热衷于回应这份感情。 在组织底层的伺服机们眼里，大约是普遍把前者当成“侵损庄稼的害兽”来看待。然而若放到协会执行官的层级，宇兔族却从来不曾引起过任何怨恨或敌意，甚至连关注都欠奉。 理所当然的，这更让前者感到屈辱跟恼火，为此更加不屈不饶地给协会制造麻烦——其实星界里也流传着这样的意见，不过并未得到当事双方的任何回应就是了。 无论如何，身为无关的地球民，贸然介入两文明体间的八卦纠葛，无疑是一件无趣且无益的行径。要可能的话，楚方其实根本就不想插手这段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麻烦关系。 只可惜，现实中要做到这点却并不容易。 （伤脑筋，这下要怎么谈呢……） 楚方像困惑话题该如何继续下去般的，伸手挠着头发。 这时候，沙发上的兔耳萝莉突然仰头望过来。大约是从先前问话中确认了自己的处境，这次帕蒂直接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请问，接下来我会得到什么处置吗？” 这颗星球应有对偷渡客的管制措施吧？帕蒂表示着。 “咦？啊不，没有哦。至少在我知道的范围内没那东西。” 楚方摇摇头。 想也知道，地球圈身处与世隔绝的渊域，异星访客前来的机率接近于天文数字。既然如此，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制订那类根本不派上用场的“管制措施”？ 甚至有权制定这类措施的政治实体，在地球圈里都还没出现过。 “不会有什么处置。接下来你要想呆在这里也罢，要想离开也罢，都随你喜欢。”楚方耸耸肩膀说着。 “耶？我、我可以自由离开！？”帕蒂顿时坐直身子。 “当然可以……啊对了，离开前请务必记得把赔偿金留下。” 楚方像想起般的弹了下手指。 “赔偿金？”那是什么？ 帕蒂陡然瞪大眼睛。 “对。既然是我自己把你带回来的，那这段时间的饮食住宿等就不收钱了。但在那以前，我家铺子的重要载具可是被你打坏了，这个就必须要赔偿。”楚方扳起手指跟帕蒂算着。 所谓的“重要载具”，指的当然是那辆至今依旧趴窝着的老面包车。 作为修理铺运载物资的主力，它的缺席势必会给铺子今后的运营造成莫大影响。而在这方面要负起最大责任的，则是当初在天上对着老面包车狂轰滥射的兔甲。 因此对此申请赔偿金，在楚方看来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可、可是……” “没啥可是的，这是原则问题。” 楚方态度强硬地摆摆手，随即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身无长物的兔娘。“不过我看你也没啥钱的样子……这样吧，那些捡回来的兔甲零件，我勉强就当作赔偿金留下了。” “你说‘鞭挞者’？那不行！绝对不行！” 帕蒂当场蹦起来。 兔娘不仅断然拒绝楚方的提案，甚至连兔耳前端的绒毛都根根竖起。露出如此强烈的抵触模样，足以证明那具兔甲对她真有着极其重大的价值。 不过，在楚方这边，也没有你说不行就不行的道理。 第60章 关于赔偿金的 “我觉得，你应该没有说‘不’的权利哦？” 楚方在眉间刻成数道皱纹，举手制止了背后已抬起手的忠诚机娘，随即瞪着眼前的兔娘，以沉着口吻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首先来说，那些兔甲零件本来就是我从荒坡那边辛苦捡回来的，怎么处置不需要得到额外允许。 其次，如果以受害者的视点来看，你可算是谋财害命的凶恶匪党了哦？按这样算的话，哪怕被施以同等报复都不该有任何怨言的，而结果只是没收财物的惩罚而已。老实说，这点不管放到哪块文明圈，应该都是非常宽宏大量的处置了。” 不管外星娘也好女子高中生也好，一旦扯到自家铺子利益时，楚方的态度总是坚决而果敢的。 这番无论在情理在逻辑上都毫无破绽的话语，让对面兔娘的斗志当即萎靡下去，竖起的兔耳也跟着拉搭起来了。 “虽、虽然如此，可是……” 帕蒂苦恼地摇着头，但却找不到话来接上去。 被楚方称为“兔甲”的鞭挞者，是税务舰给她配置的动能铠甲，用于“征税”时的先锋登陆战。 动能铠甲本身造价不菲，对资源贫乏的宇兔族来说更是堪称金贵。因此鞭挞者绝非给予帕蒂的私物，她仅仅只拥有某种场合的使用权，并且还要肩负起妥当保管的职责。 哪怕鞭挞者在作战中遭受限度以上的损坏，帕蒂都要追究责任，更何况是整套铠甲都被人拿去抵债！？ 失去动能铠甲的航海士不可能再受到信任，就算能侥幸逃过相应处罚，将来前途也注定漆黑无光。别说指望调到航桥任职了，被踢回封闭都市地底去挖泥巴是大概率的事情—— 一想到那样的光景，帕蒂就害怕得浑身颤抖起来。 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到那艰难到无法呼吸的生活。 不过，眼前状况应该还并未彻底绝望。至少以交涉对象来说，庇护所主人的青年还算诚实。毕竟他要有意思的话，根本不用考虑帕蒂意见直接夺了鞭挞者就是，以帕蒂此刻立场根本无法抵抗。 不过他并没这样做，而是在提出支付赔偿金的要求后才提议加以征收。照这样说来，只要她能想到别的办法支付赔偿金，那保留下鞭挞者应该也是可能的。 不过就像对方指出的那样，帕蒂此刻身无长物。能够拿得出手的，除了鞭挞者外大概就只剩下自己而已。 那么，要拿自己来换吗？ 帕蒂眨眨眼睛，觉得这不是啥问题。 “……不好意思，当家的，是我考虑不周。” “哦？” 先发出惊诧声的，是楚方背后的机娘。 在她的注目下，以“天赋作死”夸称星界的宇兔族的一等航海士，朝前面的地球民青年老实低头，并致上歉意。 “不过这套动能铠甲是本族的公共资产，并非我私人所有。因我个人罪过而拿本族公产抵偿，并没有这样的道理。” 帕蒂以恢复冷静的口吻朝修理铺的当家陈述着。 “因此，我恳请当家的能把铠甲归还我族。至于赔偿金的话，不论多少，我自己都愿意用劳务来偿还。” “耶？” 这一次，换成楚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般的发出讶声。他连眨了好下眼睛，望向眼前兔娘，用相当谨慎的语气确认着。 “你说‘用劳务偿还’的意思是，你想在这里打工还债？” “是的。” 帕蒂点着头。 要是丢失鞭挞者她就前途黑暗，这点毋庸置疑。但反过来说，要是能克服重重障碍把铠甲带回去的话，那就能因保护集体资产而获得功绩评定，甚至留下“此人可付托大事”的实绩名声，对将来前途大有帮助。 而且说起来，要是她真想突破渊域阻碍返回本星的话，那唯一指望，大概还是得落到跟协会关联的楚方身上。 这些因素都想清楚后，帕蒂便再没有离开眼前庇护所的念头。倒不如说，她非得想法设法留下来不可。 帕蒂紧张看向楚方，不过后者却似乎因她的突然提议而陷入困惑。数拍过后，只见楚方想清醒思路般的摇着头，并再次望过来。 “我先确认下，既然是打工还债，那就没有薪水哦？” “是。” 帕蒂用力点头。 …………………… 帕蒂的回答，让楚方宛如遭受重击般的往后猛仰。 对长久以来都为人手不足而苦恼的修理铺当家来说，“不要薪水的伙计”一词，几乎就跟哈士奇遇上雪撬、波斯猫遇上木天蓼一样，是断然无法忽略的魅惑。 事实上，修理铺的经营壮大就不用说了，光是近期内要执行的协会回收引擎的委托，就要求他麾下能调度的人力越多越好。 早在半年前，楚方其实就已经在考虑是否要雇佣伙计帮忙，只可惜当时修理铺的盈利还无法支撑额外的人力开销。然后诸般因缘际会下，从协会那里接了个大活，然后以契约订金的形式，得到了艾夏这般忠勇无双的免费壮劳力。 说实话，光如此就已经让楚方感到由衷惊喜了。 然而，眼下看情况搞不好还能再获得一个免费的伙计？ 天底下怎么能有如此美好的事情！？ “等等，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楚方伸手狠掐着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尝试评估兔娘的提议。 说实话，也没什么好评估的。 毕竟对他来说，那些兔甲零件也不过是“今后或许有机会派上用场的杂物”，而眼前兔娘却是“到了就肯定能派上用场的伙计”——两者间何取何舍，根本是不需要犹豫的问题。 倘若再考虑到面包车的修理本身，对他也不是啥难事的话，那修理铺的利益损失其实更是微乎其微。 另一方面，就算抛开这些利益取舍的计算不谈，其实楚方也委实不认为，眼前的兔耳萝莉离开修理铺后就能在地球圈里活得舒坦。 要知道，异质文化很容易把人逼入绝境，更何况暗处还有一股不知名的势力在虎视眈眈。要是一个搞得不好，大概率就是被抓去做切片研究的下场。 “唔唔唔……” 楚方双手抱胸发出闷哼。 无论从修理铺的利益、还是兔娘自身的安泰来考虑，答案都只有一个。问题在于，眼前的事态展开有些过于美妙，倒让他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第61章 再一名的伙计 “当家的，我肯定能给你帮上忙的。” 另一方面，楚方患得患失的纠葛表现让帕蒂生出误会。 于是乎，为证明自己确实有跟兔甲交换的价值，兔娘开始转而列举起自己的职业生涯来。 “我是赤金号的一等航海士，冲锋陷阵就不用说，从操使舰艇到后勤维护的活计我也都能做。就算当家的没有飞船，我在翡翠堡里也做许多其它兼职。 像是中央仓库的库管员，警备团核算物资的会计，还有幼校的保育员，和碳合农场的操纵手等等……虽然不知道当家的这边需要什么样的人手，但我应该都能很快上手的，绝对会派上用场的！” 说到最后，长耳萝莉般的兔娘双拳紧握胸前，以蕴含着气魄跟决意的声音宣言着。 “唔……” 楚方哑然看着眼前的兔娘，有些说不出话来。 至于说不出话的原因，与其说是被兔娘的气势压倒，不如说更为其那堪称百花缭乱的职业生涯而震惊。 “等等，你需要做这么多事情吗？” 明明是海盗的说？ “是。因为‘税务司’筛选很严格，没有相当程度实绩的话，根本连面试的机会都得不到。而且以翡翠堡的环境来说，要想养活自己跟家人也非得好好劳动才行。” 帕蒂给出有所隐瞒、却又意外朴素的回答。 “是这样啊……” 楚方点点头，就像要消化这番解释般的沉默数拍，随即却又突然好奇起来。“话说回来，你说的‘税务司’是什么？” “咦？那、那个是……” 被问到的帕蒂突然支吾起来。 “或许我能为你稍稍解答，阁下。” 在兔娘支支吾吾时，忠诚机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据我所知，所谓‘税务司’，似乎是宇兔族官方对彼等海盗团的正式称谓。” “什么？兔盗是，官方机构？” 明明是海盗的说？ “是。其实就星界航路来说，彼等本星所在的‘琉月星域’，不光与数个文明氏相邻，还是复数航道交汇的贸易枢纽。直到其本星冰封以前，此处星域都在宇兔族的管辖下。” 青发机娘朝白发兔娘投以意味深长的注目，并朝当家恳切说明着。 “在彼等乱搞‘行星齿轮’而导致本星封冻以后，宇兔族便失去了管制星域的能力，于是琉月星域便成为所有舰船都能自由进出的星域…… 虽然如此，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彼等便开始擅自袭击星域内过往商船、掠夺船上物资，然后把此等卑鄙行径视为某种‘征税’，甚至堂而皇之冠以‘税务司’的称谓——如此，便是事情的由来。” “去你的！什么叫‘乱搞行星齿轮’！？那明明是协会设计不良好吧？宇兔族才是受害者！” 帕蒂狠狠瞪向机娘，进而挺起胸膛主张着。 “而且，琉月星域自古以来就是宇兔族的领域。在此前提下对过往商船征收‘贸易税’，也是我等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权力！有问题的是那些不主动缴纳税金，反而想蒙混过关的家伙才对！” “所谓‘贼喊抓贼’就是这样的了，阁下。” “呵，欠债不还还说得振振有辞的，这就是人称的‘厚脸皮’吧？” “你说谁厚脸皮！？” “哈，谁回答谁就是。” “……原来如此。” 看着机娘兔娘针锋相对的模样，楚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结合两人的解释，他也算大致搞清楚了兔盗团的性质。或者说，多少理解了宇兔族目前的艰难处境。至少，跟原本想象中穷凶恶极的海盗差蛮远的。 倘若事不关己的话，应该会想为兔子们拼命维持生活的努力而声援吧？说不定协会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眼，也有这个因素在。 楚方朝兔娘投以意味颇深的视线，而后者却像迎着那视线望过来。 “不管别人怎么说，但‘税务司’可是代表宇兔族执行正当权利的机构。而且，我也绝不认为自己在其中的奉献有什么过错。” 帕蒂强调般的挺直背脊。 “另外，包括我从事过的其它职务在内。迄今为止，我从来没有愧对自身责职的履历，今后也不打算制造先例。这点我可以发誓。” “呃……” 不知是通信协议的翻译偏向雅致的缘故，还是兔娘本身的表达太过委婉，楚方花了点时间才理解到帕蒂想说的意思。 也就是说，她不认为兔盗团执行的“掠夺式征税”有错，不过也担忧楚方介意这点而放弃考虑她的提议，于是再度强调自己认真履职的职业操守，希望以此提高评价—— 总结起来，大致就如此。 另外，从这番“既要”和“又要”的表述来看，虽然跟机娘的头铁倾向有所不同，但眼前的兔耳萝莉恐怕也不是能让人省心的主儿。 “……算了，也不是啥大问题，你要愿意就留在铺子里帮忙吧。” 楚方嘴角抽搐着，朝那边绷紧身子的兔娘摆摆手。 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反正自己都承下了造物机关那麻烦重重的委托，事到如今再多一两个宇宙海盗也没啥大不了的。 更何况，要是帕蒂的履历真像她所说那样多姿多彩的话，那应该可以期待今后她在修理铺经营上发挥作用。 “啊对了对了，我先提醒下，艾夏的所属目前已从协会转到我家修理铺了。也就是说，她已不是协会的人了，所以你们应该也没了彼此敌视的理由。” 楚方想起般的向两名外星娘交待着。“我不会要你们马上就相处融洽啦，但至少在铺子里别吵架做得到吧？” “是，谨遵御令。” “嗯，今后就请多关照了，当家的。” 艾夏微微躬身应诺，而帕蒂则爽快地点头回应——倘若到此为止的话应该算是最理想的结果，然而世界上总有一种叫“节外生枝”的事态。 “我会好好盯着你的，最好别想耍花样。” “哈？盯着我？凭什么？别以为早来两天就可以端出前辈的架子。走着瞧吧，本姑娘绝对会比协会的机器更能派上用场！” 青发的机娘跟白毛的兔娘互相瞪视着，两人身上放射出的斗志跟气焰，在客厅营造出有如烈马跟野兔对决的场景。不过大概是前面楚方的嘱咐发挥了作用，两人总算没有让事态继续升级下去。 这让旁观的楚方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不禁头痛起来。 就这样，修理铺增添了第二位不要钱的伙计，而楚方也总算能腾出手来处理跟协会委托相关的事务了。 …………………… 虽然规模和等级都比大都市差上许多，但小城当然也是有学校的。 在小城东侧的某所中学处，此刻正迎来放学的时间。随着放学铃声响起，结束一日学业的学生们纷纷背起书包奔出教室。 在校门口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也出现了雀罗的身影。 顶着那撮张扬红毛，雀罗拖着单肩包走出校门，周围同学则有如鲨鱼旁的沙丁鱼群般跟她保持着距离—— 如此明显的孤立，跟校园霸倒是凌扯不上啥关系，纯粹是因雀罗身上散发出的威吓气焰所致。其实要是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甚至连老师都不太敢跟她对视。 无人敢招惹的红毛少女，就这样拖着书包走到偏离校门的街角，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喇叭声。 雀罗回头望去，发现喇叭声来自于不远处街角停着的一辆厢式货车。货车的身有“橡果物流”的字样，而其后部货厢则可明显看到修补的痕迹。 雀罗挑挑眉毛，随即掉转方向走过去，并轻车熟路地攀进驾驶室。 “哟，听说好像又考砸了呢？” “闭嘴。少给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驾驶席上的灰发青年朝她和善地点头招呼，然而抛出的话题却明显引得雀罗不快，因而马上得到侧腹肘击的回应。 “那种考试，想要答案就得去揣摩出题人的意图，越是唯唯诺诺就越能得高分……哈，无聊透顶！”吐槽着的雀罗把双腿并起来、高高搁到驾驶台上，像是俨然不介意裙底走光的可能性。 “别这么说啦。对我等而言，维持‘秩序’的社会生活也是重要的使命。”有象伸手揉着侧腹，苦笑着道。 “不然我干嘛来上这破学？”雀罗翻翻白眼。“话说回来，你来找我就是说这个的？” “当然不是。”有象耸耸肩膀，用姆指示意向后方。“你申请的装备，上头已经用特快专递发过来了哦。不过真有必要动用到那东西吗？” 顺着有象所指的方向，可以看到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箱。 从表面看来，纸箱跟寻常快递似乎没啥不同，然而当雀罗把纸箱拆开并露出其中收纳物时，一枚貌似水晶簇的物件露了出来。 那水晶簇莫约鸡蛋大，有着类似六棱体的轮廊，呈现出晶莹剔透的深紫色。其整体被封装在黄铜柱组成的框架里，以致于看上去似乎是某种别致的工艺品。 然而若像雀罗那般凑近观察的话，便会注意到在其周边半厘米左右的空间，宛如被无形力道扰动般，呈现出明显摇晃的痕迹来。 “呼呼，太棒了，这下总算可以开始狩猎了。” 雀罗欣快拿起水晶簇，眼中闪动宛如鹰隼游猎般的光彩。 第62章 新增人口的挑战 三年前，楚方离开毕业打工的沿海都市，回到了孩童时跟祖父生活的小城。回到小城的楚方，继承了祖父留下的老宅，然后打算用自身手艺开一间修理铺来营生。 开设修理铺首先需要的是场地。 楚方最初其实是打算租一间正经店铺来经营，然而思来想去的最后，还是决定把修理铺开在了那幢老宅里。 之所以能这样做，首先当然是因老宅本身足够宽敞，不过就修理铺本身来说，也着实不需要挨着人潮来往的街道。于是楚方便在老宅一角建起集箱式的工作室，然后把院子当成修理铺的铺面，就这样的开始经营起来。 实际经营后，楚方发现这样做的好处真是不少。 其一是从根本上省去租借店铺的费用，从而大幅缓解了修理铺初期的资金压力，其二则是把上班开工跟下班休息的通勤时间压缩到最短。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有好处就必然有坏处。 把老宅当成修理铺来经营的最大问题，便是因空间距离太近而造成生活跟工作彼此混杂的情形——重叠混杂的职能生出混乱，而混乱又导致楚方不得不在杂物收纳及内务整理上花费两三倍的力气。 如果是有着清晰意识跟良好习惯的人物，在这等情况下大概也能把相互混杂的事务给安排妥当吧？然而遗憾的是，打从孩提时在床下堆积诸多奇怪物件算起，“收纳整理”这项技能跟楚方就从来都没啥缘分。 毕竟，人无完人嘛。 其实就算不擅长收纳整理，除了日常生活过得狼狈点，倒也没什么特别麻烦的地方。然而，对独自运营店铺的经营者来说，问题可能就比较严重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经营店铺”此种行为的本质，就是“对限定空间内的复数物资实施有效管理”，以及“令其发挥有效机能”而已。 因物资管理不善而倒闭的店铺或公司，随随便便就能找到许多例子，因此绝非危言耸听。并且令状况更雪上加霜的是，用来建立修理铺的老宅本身也绝非净土—— 曾担任邮轮轮机长的祖父，在自家宅子里留下了一大堆以前收集的瓶瓶罐罐、箱箱柜柜等有的没的的物件。这些物件也跟着老宅一并被楚方继承，然而因其数量太过巨大，在整理这块楚方是直接举手投降了。 就算赌上这辈子的斗志跟毅力，他至多也只能把小楼底层给勉强腾出来使用。至于二楼以及阁楼的空间，迄今依旧则依旧为灰尘跟蛛网所封印。 事实上，当初楚方准备开修理铺时，就是因老宅里实在腾不出地方来做活计，所以才不得不想办法另外找来一口集装箱，安在外面院子，然后修修改改凑活着当工作室来用。 由于老宅院子足够大的缘故，所以即使是这般粗放的运用方式，在修理铺运营的前两年也还是没出啥大问题。 不过，暂时没出问题并不代表着问题得到解决。 事实上，随着修理铺业务的扩展，各类零件材料徐徐增加，老宅院子也跟好几年都没换的手机一样，逐渐接近空间飙红的边线。 然后，为这日渐窘迫的空间劣化加上沉重一击的，是最近修理铺发生的重大变故—— 也就是说，长久以来都是楚方独自经营着的修理铺，最近在因缘际会下突然多出了两名“伙计”来。 两名伙计中，其中一人是来自星界最高造物机关“协会”的伺服机娘，“凤凰体”系的先行验证机。 至于另一人，则是来自因协会造物导致本星封冻、进而不得不靠劫掠商船营生的职业海盗团的航海士。 光看介绍就知道两人性向有多八字不合了，但比起“性向不合”这类偏精神层面的纠葛来说，单纯在物理层面上，楚方也还有非得立即处理不可的问题来。 “总得找地方给她们住吧” 迄今为止，老宅内无论是集装箱式的工作室，还是本体的砖砌小楼，都仅仅以只满足一人份生产生活的最低标准来维持的。而现在实际住民一下子扩增到三倍，用膝盖想都知道不可能维持得下去。 哪怕短期内楚方可以窝在面包车驾驶室过夜，两位外星娘也能各自找地方凑活，但如果修理铺想维持更长久的稳定生态，那势必得对现有格局进行一番大刀阔斧、甚至伤筋动骨的调整才行！ 然而，楚方对此却是半点也提不斗志来。 别的先不说，就说小楼里那堆陈年杂物。 说实话，单是站在那些从地上堆积到天顶的、黑的红的不知名的混沌物资面前，楚方就有种即将被海啸吞没的错觉。再想象自己将不得不冲到里面去开拓出空间来，则马上就会生出掉头逃走的冲动——若可能的话，他宁愿徒手拆解一百台引擎，也不想去挑战这鬼玩意儿。 但从立场来说，除了铺子主人的他以外，也再无其他人能做这活。 就算再怎么想办法逃避麻烦，放着不管的结果也只会让麻烦越变越大而已——这也是楚方深有体悟的一个道理。 于是乎，兔娘帕蒂入职的当晚，楚方用了一整晚来做心理准备，然后在次日大早鼓足斗志，准备开始清理活计。 …………………… “好！先从最容易的开始！” 楚方并没有去贸然挑战小楼里那形同魔窟的混沌空间，而是打算先从院子里堆积的杂物开始理起。 说到院子里堆积的杂物，最显眼的则莫过于那三口从神秘组织处夺回的箱子。这些钛合金箱看起来造价不菲，但其发信器已被艾夏给抹去，因而眼下就只是比较结实的普通箱子罢了。 “嗯？有上锁吗？” 低头检查箱子的楚方露出意外表情，因为发现箱子上设置了保护锁。那枚保护锁看起来相当结实，而且貌似需要特定密码才能打开——要硬开的话也不是不行，但估计花费相当的力气。 放到以前来说是这样，但此刻他边上已有了能干的伙计。 “艾夏，能帮我打开吗？” “乐意之至。” 轻笑着的机娘，伸出葱白玉手，以指尖划过锁具。 那看起来格外坚固的锁具，有如黄油般的丝滑切开。在机关零碎咔哒掉落的同时，箱子也在液压杆作用下自动打开。 第92章 不可言说的温柔 楚方困惑地搔着脸颊。 要说罪魁祸首是那秩序派的疯婆娘，他丝毫没有怪责机娘的意思。倒不如说在那般突发状况下还能护得了他，其实已经非常了得。不过现在情况下就算想要安慰艾夏说不用太介意，楚方也说不出口。毕竟他对老破车看重程度也是只高不低的。 在思索的时候，楚方突然又注意到另一件。 “等等，你会陪帕蒂去，该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吧？ “也是，什么？“艾夏微微偏头望来。 “……不，没事。” 楚方摇摇头中断了话题。 精神上素有洁癖的机娘会一改往日的风格，陪着兔盗去打扫战场及回收物资，那必定是得有什么重大理由的。不过有些事情心领神会就好了，没必要说得太仔细。 总而言之，对艾夏这番心意，势必得好好重视才行。 楚方稍稍整顿下心情，抬头望去。只见青发机娘正以近乎哀伤神情凝望着那边的老破车，于是楚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总之也别太纠结，毕竟犯错误也是人格成长的必经之路呢。” “是……” 艾夏低头应了声。很显然，这番缺乏独创性的台词并没能发挥多大作用。于是楚方搔搔脸颊，顺势又补充了一句。 “另外，陆拾的话也别担心，我这个会想办法修好的。” “耶？”机娘当即抬起头来，脸庞绽放出此前未有的光华。 “修得好吗！？陆拾。” “当、当然，修得好。” 被那双宛如剔透青晶般的眸子所注目，楚方再怎么样也说不出丧气话来，只得硬着头皮往前推。“陆拾构造再怎么也没你复杂吧？你看我这阵子围着它转来转去，其实就是在想修理方案啦。差不多有眉目了。” “原来如此，不愧是阁下！” 机娘站直身子，眼里投射出热烈崇拜与诚挚爱戴的神彩。然而就当前情况来说，却无疑只是更戳痛某人的良心而已。 “总之，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等吃完我就准备动手了。” “是！” 艾夏精神奕奕地回应着，随即放下心来般的，蹦跳着朝兔娘去的仓库方角走去。 “……唉。” 在她背后，楚方则以从容不迫的神情注目着机娘走远。在其背影消失视界的同一刻，忍不住脱力趴倒下去。 “修得好个鬼啊！我特么给自己立这么大的FLAG是要干啥！？” 楚方颓然趴在户外桌上，懊恼着自己片刻前的失言。 虽然当时只是顺着形势多了一句嘴，但世界上却并没有后悔药吃。就这样把大话给甩出去了，要是修不好的话，当家的颜面跟伙计的忠诚心恐怕都会迎来两败俱伤的下场。 “干哦！该要怎么办？” 想到那后果的楚方，心慌得一逼。 就算他不惜成本把老破车的损坏部件全部换掉，但车体损毁到这等地步，应该说大概率是没法再恢复以往的性能。至少在楚方能想到的范畴内，基本上是无计可施了…… “不对，等等。” 真的无计可施吗？ 楚方眨眨眼睛，低头望向左手背的协议树纹章。 以地球文明的造物力大概没办法，但他背后可是有星界最高的造物机关耶？协会既然夸称最擅长“法则外的解决方案”，那指不准会有他想不到的办法？ “对啊，还有那边……” 想到这里，楚方陡然涌起希望，但次瞬间又消沉下去。 “不，应该不行吧……”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太阳系身处航法禁区的渊域，协会根本没法送任何东西过来，甚至想要稍稍调查都只能靠“意生身”这种常识外的方案。而且负责这块的某执行官，此刻不知道在地球圈哪嘎达逛悠——这种情形下要指望狮子莱汀能帮上忙，说实话，还不如期待猪会爬树更加妥当。 “啧，结果还是得靠自己吗？” 楚方双手抱胸地沉思着。 比起没啥用处的胡思乱想，解决问题果然还是得脚踏实地才行。 楚方想着要么等下抽空去废品站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可用修复的素材？不过少了老破车这等壮劳力，到时候要拿什么东西运回来却又是个大问题…… …………………… 虽然生活中总有着处理不完的杂务，但人却是必需要休息的。 经过白日的辛苦营生，到夜幕降临时，忙碌的小城也理所当然地迎来了休憩的时刻。小城南街处，沿街的宅子随着夜色陆续亮起灯来，其中当然也包括楚家的老宅。 这幢被当修理铺经营的老宅，在南街里要说并不算何等稀奇，然而这幢老宅身上正发生着某种相当稀奇的变化——这点对路过的人来说，只要有眼睛的大概都能马上察觉到。 具体来说，就是这幢老宅跟以前相比变得“亮堂”了许多。 老宅变亮堂的原因，要追溯到前次修理铺举族动员的大扫除。大扫除清理掉了小楼及院子堆积的陈年杂物，令其恢复组织据点的固有机能。 然后，当家的楚方，又抽空对老宅内的电器电路进行了一番整体性梳理——特别是那些多数都已不能点亮的老式钨丝灯泡，已被悉数拿下来，然后替换成了新式的LED灯泡。 当然，整幢老宅的照明都替换成LED灯泡的费用，对修理铺的钱包来说堪称一笔沉重支出。不过考虑到今后能节省下的电费，因此大概也可算得上是一笔能够回本的投资—— 话说又回来，要是依旧是楚方自己独住的话，那晚上他大概就是在客厅沙发上刷刷手机什么的，其它地方几乎不开灯。因此这里说的“节省电费”，其实也只是针对眼下的机娘兔娘入住后的情形来说。 修理铺从一人的独角戏变成三人的小派系，而机娘跟兔娘也在二楼挑选好居室，并依各自喜好进行了的调整。 既然已演变成多人居住的集体住宅，那当然不可能继续像以前那般搞得黑灯瞎火的，于是前面的投资就彰显出其价值了—— 相同功率下，LED灯炮有着远胜钨丝灯泡的亮度，而实际就算把前者功率降到三成以下，其亮度也还是比后者高出许多。 从门廊到过道，从客厅到居室。 新换上的LED灯泡，就像强烈主张存在感般的往外放射着光芒。 那有如同时点亮几百根蜡烛般的明艳光芒，把老宅涂染成格外温暖的模样。以至于拿着啤酒从厨房转出来的楚方，在走廊呆了半晌硬是差点没认出前面是自己家来。 第93章 组织据点的机能 “怎么说呢，感觉好像换了间屋子一样诶……” 楚方抬头望向充盈光源的天花板，喃喃感慨着。 整洁的环境跟充足的照明，光是这两点的改变就给小楼带来焕然一新的感触——当然也可以认为，仅仅保障这两点对某人来说都难如登天的话，也实在是懒过头了。 “诶诶，反正钱没白花就行。” 感佩着的楚方信步走进客厅，然后在那张新增添的木造躺椅坐下。顺手把啤酒及辣条放到旁边的小矮桌上，再把脚搁到前头的茶几上，趁势舒展着身体—— 虽然一天折腾下来依旧没找到修复老破车的思路，但一直在这牛角尖上纠葛下去也没啥创造性可言。暂时找不到头绪的话，该休息就好好休息下，等养好精神说不定会冒出别的办法。 这是楚方的做事方法。 毕竟他可不是为了把自己搞垮才开修理铺的。能自行决定勤恳跟松弛的节奏，这点可以说是自主经营者的最大福利。 “呼呀……” 仰躺着的楚方从肺里呼出一股浊气。 因背后躺椅的触感实在太过舒服了，让他感觉整人仿佛融化般往下徐徐滑落。沉浸在那股包容感里，好半晌后楚方才徐徐回过神来，随即却忍不住露出纳闷的神情。 “……话说，这货到底是哪里翻出来的啊？” 楚方皱着眉头，疑惑看向手边的躺椅。 没费啥力气，他便在躺椅的扶手上找到那处当年用椰子壳砸出来的凹痕，足以证明这是记忆中那尊无疑。然而印象中，这货应该是二楼某角落吃灰，并且上面还堆着一大麻袋类似海藻的干货才对—— 不过就换了个地方摆而已，怎么给人感觉就截然不同了呢？ 楚方感慨着抬起头，把目光移向客厅各处。只觉得眼前客厅的诸般陈设大概来说都有些眼熟，然而凑到一起时，却让他生出“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的感触。 “话说，老头子到底是有多闲啊，居然做了这么多家什……” 楚方一边抱怨着一边朝四周张望。 这幢老宅当初是祖父主持建造的。建好宅子后，因老人家本身是闲不下来的性子，外加动手能力又强，故而宅子里面大大小小的各类家具，差不多也都是他亲自做出来的。 作为海员的祖父曾跟着邮轮满世界逛悠，因而他做出来的家具也如同其经历般多姿多彩。有的是西洋风，有的是东洋风，还有的根本看不出啥风格，算是自由发挥的艺术风—— 至于它们的统一特征，那就是用料扎实。 因用料所实，所以哪怕在灰尘蛛网中躺平多年，其外形与机能也未曾有多少损害，几乎拿出来擦拭干净便可立即投入使用。 不过要说这些风格各异的家具，原本就像这张堆放干货的躺椅般，只是随性地胡乱堆放在老宅各处。不久前大扫除时帕蒂先将彼等集中起来，然后再进行了分类，并尽量把外观风格相似的布置到一间房里。 虽然在兔娘来说这只是理所当然的处置，但这样一来，老宅原本不堪入目的混沌布置，几乎立马就焕然一新。 举例的话，就好比眼前的客厅。 除了那张曾长期被楚方当床铺用的木造沙发外，此刻客厅的家具皆已被替换成类似东南亚的风格——具体来说，大约可描述为厚实木料与素朴外观的集合。只见来自南洋的杉木与其相应的造物，在灯光照射下泛出温润的光泽，在房间里营造出仿佛置身南国海岛般的松懈感。 “厉害啊，感觉像住进了度假酒店似的……” 楚方情不自禁吹了声口哨，发出宛如乡巴佬进城般的感慨。 为消化那股微妙的错落感，楚方双手抱胸，试着回忆“客厅”原来的模样——然而自脑海浮现的印象，除了那张又沉又重的木造沙发，其它也就是旁边用来当饭桌的茶几，以及堆满各式各样包裹的地板了。 也许不需要再说明，以往楚方的生活物资实际多半都是靠着网购来维持的。既然是网购，那当然少不得众多包裹。为免去收拾整理的麻烦，当时楚方是直接把包裹的纸箱当成容器，然后再把客厅用作堆积消耗品的中转站。 这样运作方式，虽然在最大程度减少了收拾的人力，然而弊端也显而易见。基本上，直到兔娘把老宅整理规整以前，楚方就连做梦都没想到自家客厅居然会是如此的敞亮！？ “简直就像是魔法一般……不对，真的是魔法呢。” 楚方双手抱胸地连连点头。 据说以前的家庭主妇们都是擅长“空间魔法（整理收纳）”的高手，不过因祖母早在他出生前就过世，而父母又常年在大都市打工，因而楚方记忆里似乎从未在老宅见过女人的身影—— 这个大约也解释了，为何此前老宅会混乱如斯的理由。 毕竟全是男人的话，就算再怎么邋遢也不会有人抱怨。 当然不抱怨归不抱怨。但自家老宅有如被施魔法般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让楚方不禁感慨自己以前白活了。 “话说回来，明明是海盗，居然如此贤能啊……” 楚方一边点头一边啧啧有声地赞叹着。 这番话要说当然是他打心底里的感佩，然而若让兔娘听到，估计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毕竟从宇兔族的角度来看，“兔盗团”本身乃是星系政府税务司下面正正经经的公务组。至于一等航海士的帕蒂，更是国家公务员的编制。宇兔氏的精英公务员来给区区修理铺当管事，要说怎么看都算是屈才了。 幸好，当事双方对此都没啥意见。 “耶？连那东西都挂上去了吗？” 这时候，像刚注意到般，楚方抬头看向旁边墙壁的挂饰。 那枚挂饰应该是最近新添上去，其本体则是祖父珍藏的那一枚古旧轮舵。挂在墙上的轮舵，朝外散发着非同寻常的存在感。呆望半晌的楚方，终于生出了“这里真是我家”的实感。 “唉唉，这样也蛮好的……” 放松精神的楚方，往后自然仰倒在躺椅上。 从背后及颈子传来恰到好处的舒适承载感，然而比这更令人放松的，却是整个客厅那通透且流畅的空间感——打比方来说，如果把整理前的老宅比喻为大腹便便的胖子，那此刻就宛如打通了任督二脉般的。 可以肯定的是，今后无论经营或生活，都能期待这幢老宅发挥出相当于“组织据点”的莫大价值了。 “唉唉，要是老头子看到的话也会呆掉吧……” 楚方摇头失笑，突然想起般的往院子望去。 “说起来，那两人在干什么呢？” 第94章 作死小能手 说到那两人，当然就是“壮劳力”的机娘跟“管事”的兔娘。 虽然前次庆功宴上楚方给机娘兔娘安排了相应的职务，但却并未设置任何硬性的当班时间。至于如何履行好职务这块，也完全是彼等自由发挥的状态——基本上来说，只要那两人没搞出啥大岔子，楚方是没打算对其行动插嘴的。 “帕蒂的话，大概在仓库那边整理物资吧？不过艾夏，是出门溜达去了吗？”说到这里楚方才想起，貌似自黄昏起就没看过机娘的身影。 对已能在两种形态间自如切换的机娘来说，变成载具形态往小城的大街小巷游逛，最近似乎成了她热衷的兴趣所在。有兴致的时候楚方会跟她一起溜街，不过实际就算没有骑手，有妨碍迷彩的加持也不用担心机娘会惹来麻烦。 要说的话，相比起在调度物资上已熟练掌握“货比三家”技能的兔娘来说，机娘在跟周围环境建立社交联络这块并不是特别热衷。然而，要是她能像这样融进地球圈氛围的话，在楚方来说也是相当欣喜的展开。 “诶，要不然以后多陪她去溜溜街吧……” 楚方自言自语地说着。 那模样，俨然已近乎“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老父心态。不过就在楚方一边点头一边伸手拿起桌上的啤酒罐时，突然从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当家的！” 在楚方惊愕注目中，快步走进来的帕蒂把一袋物件砸到茶几上。 “教教我怎么拆这玩意儿！” “耶？拆东西？” 楚方先注意到兔娘脸上浮现的奇妙烟熏妆，眨了好几下眼睛，后再看向她砸在茶几上的东西。一眼看去感觉有点眼熟，再仔细看看后，发现竟然是前次秩序派用的无人蜂残骸！？ “你把这货也捡回来啦？” 楚方惊讶道。 话说前次跟秩序派怼上时，雀罗那边为逼出抢夺漂流物的神秘骑手，曾用无人蜂群对小城进行地毯式搜索——彼等放出的无人蜂有着异乎寻常的持续力，然而在防御跟武装上却没啥特别，因此在惹火楚方的那刻，便被艾夏施放的精准抛射给悉数扫落。 既然帕蒂跟着艾夏去打扫战场，捡回几枚无人蜂应该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楚方却不禁好奇兔娘拆开它们想要干什么？ “哼哼，利用手头资源来组装兵器，可是兔盗团的必备技能！既然我的‘鞭挞者’目前暂时没法着装，那就正是这项技能发挥作用的时候。” 当他问出来，帕蒂如此回答着。 “也就是说，你想把它们拆解当素材、手搓一把武器出来？”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帕蒂投来“当家的你很懂嘛”的赞赏目光，而楚方则一时哑然。 说起来，对掌握一定程度造物力的匠人来说，“手搓武器”其实并不是啥有难度的选项。毕竟连沙漠中的老乡们都能靠着原始工具山寨量产RPG跟AK，要换成修理铺的装备跟资源，那根本就没有“能不能”的问题，只是“要不要”而已。 就目前状况来说，楚方并不认为秩序派敢明目张胆地上门找碴。不过既然有老破车的前车之鉴了，他觉得给兔娘准备点护身手段也总是有备无患。 “……明白了。” 在心里作出判断后，楚方慎重点点头。 点头过后，楚方便拿起那架被拿来当样本的无人蜂观察。发现它仅有一轴被艾夏射断，整体形态其实保留得还算完好，不过机身各处都可以看出此前试图暴力拆解的痕迹。 “……你自己拆过了？” “嗯，其实这已经是第三架了。”兔娘羞涩般的吐着舌头。“一开始我想自己拆来着，但前面两架都给干报废了，然后只好来找当家的了——话说地球这边的造物，好像跟我以前搞过的不太一样。” “废话！那能一样吗？”科技树都不同好吧？ 楚方哭笑不得地说着。 这下，他总算知道兔娘脸上的奇妙碳黑是怎么来的了。 没任何相关知识储备，就敢贸然动手拆解异文明的科技造物。如此这般的行径，要说勇猛无畏也算是勇猛无畏，但过程中要是稍有差池，就特么是求仁得仁的结果啊！？ 应该说，果然不愧是享誉星界的作死小能手吗？ “呃……” 楚方嘴角抽搐着，连着猛吸了好几口大凉气，才勉强抑下心里腾起的郁火，把目光挪到前面有如无害萌物般的兔耳萝莉身上。 “那啥，我得说明下，咱们地球圈算是后进的四类文明，其造物可没多完善的安全措施。胡乱拆解的话，随时会有触电啊爆炸啊这些无法预测的风险……”楚方以格外慎重的语气说着。 “所以下次你要再想拆什么的时候，麻烦提前跟我说。至少也要等我给你演示一遍后再动手。” “哦……” 虽然楚方苦口婆心地予以劝说，但被嘱咐的兔娘却露出颇为微妙的神情。只见帕蒂仿佛等待什么般的微微歪着脑袋，头顶兔耳连续动了好几下，直到确认楚方已结束谈话，才忍不住用困惑语气询问。 “当家的，你都不骂我啊？” “骂你？为啥？” 楚方闻言不禁愣了下。 兔娘的提问虽然来得莫名其妙，但其实稍稍想下也就理解了。 既然宇兔族以作死小能手而闻名星界，那类似这般搞出状况来的事例必然是多不胜数。作为受害者的相关文明体，会有何等反应大约也可想而知了。 不过地球这边倒是没那种动辄就行星推离轨道的恐怖玩意儿，兔娘这边再怎么玩脱，顶多也就只是波及到修理铺而已。应该说楚方感觉自己还是能hold住的—— 当然，要说他对此完全不介意也是鬼扯。不过就连星界最高造物机关都拿这群到处挖坑的兔子没啥好办法，他又何德何能、可以感化彼等“改邪归正”？对此楚方可是有着相当清醒的认知。 “这个嘛，爱折腾也不啥大毛病，今后注意点安全就行。” 楚方摆摆手，让帕蒂别太介意。 身为打小折腾过来的当事人，这番话毫无疑问是出自真心。而就实际来说，他也不认为宇兔族这番彪悍作死的风格，是啥“必须纠正的邪恶特质”。 第95章 活脱脱的野马娘 “这个嘛，毕竟任何事物都有其原因呢。考虑到宇兔族本星冰封、物资稀缺的窘况的话，想尽办法利用手头一切物资这点，与其说是毛病，不如说是想活下来就非得具备的胆魄呢……” 当楚方把想到的这些说出来时，兔娘足足愣了好半晌，随即脸上浮现出由衷感动及钦佩的神情来。 “不愧是当家的！见识也好器量也好，跟那些象牙塔里呆子完全不同呢！要是在兔盗团的话，你就算当舰长应该也是绰绰有余呢。” 要说的话兔盗团拢共才五艘“公务舰”，其舰长无不是万里挑一的英杰之选。因此帕蒂这番话听起来没啥，但在宇兔族的概念里，其实差不多已可归类到最高级别的褒扬。 “明白了！今后有啥问题我会先跟当家的确认。” 如着说着的帕蒂，把右手举到额前，正正经经地行了个礼。不过这时候楚方已把注意力给挪到无人蜂上，倒没太留意兔娘的动作。 “这个嘛，你明白就好……” 楚方集中打量着手里的无人蜂。 因不知道秩序派会不会埋啥地雷，他先确认无人蜂处于断电状态，然后才屈身从茶几抽屉下拿出一把电动起子。从底盘的固定螺栓开始，一一拆解起这架无人蜂来。 “……原来如此，结构基本也没啥差别呢。” 楚方边拆解边喃喃自语着。 对常年实践的机械师来说，这种程度的拆解不说易如反掌，也差不多是唾手可得的程度。而且就和楚方预料的相同，尽管秩序派的无人蜂有着异乎寻常的持久力，但用的基本上还是地球圈的标准工业零件—— 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依机娘的解析，秩序派的造物就算有些稀奇古怪的地方，但整体上并未超出四类文明的上限。 接下来数分钟内，在兔娘兴致勃勃的注目下，楚方以流落手法把无人蜂给大卸八块。 就结果来说，除去两处看不出啥用途的回路外，无人蜂的内部结构基本上没脱离无人机的大体框架。 “你看，这是提供升力的螺旋桨，下面是驱动桨叶的电机……然后电池是这块，控制部分应该由这块芯片板完成……基本原理就是，利用四轴螺旋桨间的不同差力来实现前进后退、上升下降等……” 为便于兔娘理解，楚方把能辨识出的部件都作了简略介绍。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知道啦！”帕蒂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着。“看起来动力部件的结构相当简单呢，这样应该能派上用场！” “你打算怎么搞？”楚方好奇道。 “目前还没想好，总之谢谢当家的啦！我再拆两架看看。” 如此说着的兔娘，有如变魔术般从桌上提袋里再翻出两架无人蜂。然后拿着楚方给的电动起子，一边哼着轻快鼻歌，一边在茶几开始兴致勃勃地拆解起来。 “其实你可以去工房……算了，在这里也没差。” 楚方本想着集装箱工房那边的设备更齐全，想建议帕蒂去那边搞的，但想想这类简单活计其实没啥特意去工房干的必要——另外最关键的是，现在他真心不放心让兔娘自己跑去工房折腾。 看着边埋头拆机边哼着鼻歌的兔娘，楚方不禁生出些许困惑。 他并不觉得拆零件是这般愉快的活计，但事实就是自家管事此刻心情明显很不错。至于到底是为啥则是摸不着头脑。 不过话说回来，女人心素来就是海底针，去做这种陡劳无益的探究，对男人来说根本就是闲得蛋疼。 “唔嗯，反正高兴就好。” 楚方在心里耸耸肩膀，随即拿起桌上那罐已冒出好多露水的啤酒，拧开后凑到唇边慢慢泯了口。冰凉的酒液顺着喉道流进干渴的身体，感到舒坦的楚方长长呼出口气。 一会儿后，突然想起般的问出来。 “说起来，你看到艾夏了吗？” …………………… “阁下，您叫我？” 楚方问着帕蒂，然而回答的声音却从客厅另一侧传来。 回头望去，看到机娘正从客厅门处走进来。走进客厅的机娘，在其身上腾起阵阵肉眼可见的热气，看来似乎跑过一段相当的路程。 “你去公路溜达了？跑得还愉快吧？” 楚方眨眨眼睛，向走过来的机娘打招呼。 “是。到晚上后公路上的车辆会减少，能跑出相当高的速度。尤其在山路上奔驰的时候，那种和风共舞的氛围，多少让我回想起以前在尤尼斯公爵领执行公务的感觉来。” 艾夏微笑着，以恳切语调回应着当家的话。 “尤尼斯公爵领……就是首府星要修复的那个？” 楚方摸着下巴，记起艾夏曾跟他提过的实习经历。 “是。当时我负责生态工程的采样监督。也就是，在各采样点间来回奔波的任务。”艾夏补充着说道。“不过那时候是驾着交通艇往各地活动的，受到限制很大……感觉上，还是以载具模式移动来得舒服呢。” “……这样啊。” 楚方听得不禁愣住。 要知道，那“载具模式”并非凤凰的原生配置，而是掉落地球圈后误打误撞下搞出来的额外机能，却没到反而契合了机娘的天性——这下无论精神属性还是物质构成，都成了一活脱脱的野马娘了，虽然对此早已感触就是了。 楚方摇头苦笑着，随即注意艾夏脸上欲言又止般的神情。 “怎么？” “是。虽然有些僭越，但想问阁下有没有小城的详细地图？” “小城地图？你要它干嘛？”楚方好奇道。 “可能的话，除了小城以外，更广范围的地图也请阁下帮我提供。为确保今后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作出妥善对应，我必须全面掌握据点周边的地理情报才行。”艾夏肃然回答着。 “哦哦，是这么回事啊……” 楚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来前次遭遇带给艾夏的感触真是相当深刻，因而心理上始终警惕着秩序派的存在。至于像先前般往公路四处溜街的行径，恐怕也有着巡逻跟驱逐的意义在吧？ “我想想看啊，说到地图的话……” 在这个时代，小城地图也好甚至全球多数都市圈的地图，只要用手机联网就能随时调用。当然这也意味着，想要持继使用此类便利机能就非得让手机始终联网才行，万一要断网就完球了。 第96章 与眷族共享的时间 “……感觉不太靠谱呢。” 楚方并不确定凤凰体的艾夏是否能接入地球圈的原始数据网络，就算能做到，万一今后非得要跑去没信号的希伯利亚去收引擎又咋整？因此最靠谱的办法，果然还是让艾夏自己把地图数据给牢牢记住。 “你等等，我记得有块平板……” 得出结论的楚方，随即下意识伸手摸向沙发底下。 前阵子他从一堆电子垃圾中拆东墙补西墙地凑了一块平板出来。折腾了一段时间过后，没了新鲜感后就放着吃灰了。楚方记得当时他是顺手塞到沙发垫子底下了，然而实际垫子底下并没有任何物件。 “额……” 楚方尴尬地搔搔头。 其实这也是个问题。 家里收拾得太整齐了，以往好些放顺手的东西就找不到了。楚方无奈只得转向帕蒂，问她有没有看到沙发底下的平板。 “你说的那块板子，不是放在那边吗？” 这时候兔娘正拿起无人蜂的螺旋桨在研究，闻言甚至懒得抬头，微微摇晃着兔耳指向客厅电视柜的方角。随即楚方才想起般的哦了声，连忙走去从电视柜上把平板拿起来。 “……好了，这样应该能帮上你的忙。” 楚方打开平板调出电子地图，再连上充电宝一并递给机娘。 “多谢阁下。”艾夏道谢后接过平板，饶有兴致地低头打量着。“这就是四类文明的地图吗，表现形式相当复古呢，不过精准度到这种程度的话应该够用了……” 拿着平板审视片刻，机娘再度抬起头来。 “阁下，可以再给我点纸和笔吗？” “呃，纸和笔的话……” “电视柜左数第二个抽屉。” “……谢谢。” 楚方从抽屉里翻出一叠打印纸，和着没啥印象的圆珠笔一并递给了艾夏。接过纸笔的机娘在道谢后却露出颇为微妙的神情，仿佛若有所思般的看向那边埋头拆机的兔娘。 “发生了什么事吗？阁下。” “什么？” “感觉上，她看起来心情好像很不错呢？” “果然，你也这样觉得？” 楚方如此应和着，同时也耸耸肩膀表示自己没啥头绪。 虽然楚方热烈期待机娘接下来能去解开这个谜题，但后者貌似并不太想掺合进冤家对头的纠葛。在楚方注目下，艾夏拿着纸笔跟平板坐到旁边沙发上，摆出准备铺开绘图的模样—— 需要提到的是，客厅中央的大沙发亦出自祖父手笔的结实造物。但结实归结实，陡然间承受相当于重型摩托的质量时，沙发还是不禁为之一沉。与此相应的，旁边身轻体柔的兔娘则差点就给弹了起来。 “哎哎！我说你坐下的时候轻点行不？万一搞炸了你赔啊？” “炸了？什么搞炸了？” 兔娘的话当即引起楚方的警惕。当他举目看过去时，发现茶几上不知何时居然又多出一些物件。 “耶？等等，这是……那时候的滑翔爆弹！？” 看着那姆指大小的金属筒状物，楚方额头冒出冷汗。 和前面拆解的没配置杀伤力的无人蜂不同，这些滑翔爆弹可是那疯婆娘用来毁尸灭迹的恐怖玩意儿！而且已干翻了修理铺一壮劳力了。 “你、你连这玩意儿都捡回来了！？” 楚方瞪圆眼睛。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宇宙的浩瀚。 “放心啦当家的，这枚是未爆弹。”帕蒂轻言安慰着。 “不不！就因为是未爆弹所以才更危险吧？”楚方当场吐槽着。 “请勿忧虑，阁下。”这时候，旁边抱着平板开始描地图的机娘抬起头来。“在进来时我就注意到了。问题不大，如果有危险我会优先确保阁下跟客厅的安全。” “那还好……咦？等等？” 楚方先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哑然。 当然，以凤凰体的超卓能力来说，在如此近的距离要抑制爆炸大概是轻而易举的吧？不过机娘那说法，简直就好像兔娘怎么样都好似的。这难道是他的错觉？ “喂喂，你那意思是，就算我被炸死也没关系的样子？” 看来不是错觉，因为帕蒂也愤愤不平地插嘴了。 “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作‘操作规范’。我想你应该也有听说过吧？”回应着兔娘的抗议，艾夏冷淡瞥过去。 “哈？操作规范？” 兔娘双手抱胸，很有气势地哈了声。 “那东西有蛋用！？我宇兔族向来是捡到什么用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请好好负起擅自作死的责任。至少，不要牵连到阁下和周围的人。” 机娘回应得有理有节，而兔娘则是嗤之以鼻。 “切，嘴上说得好听。当初搞得缺胳膊断腿、惨兮兮躺在废品堆的家伙，还不知道是谁呢？” “那、那也比仓库里一堆派不上用场的破烂强！” 被戳到痛处的机娘，当场变了脸色地反呛回去。 ……接下来的数刻钟里，机娘兔娘再度开启了唇枪舌战的冤家模式，而旁边楚方则是满脸无奈地打起了酱油。本来他还以为，既然两人都可以结伴去打扫战场了，那彼此关系多少会融洽了些，然而看起来应该是他想多了。 又或者，可以解读为机娘的心情其实已多少恢复了过来？ “咱们走着瞧！等我修好‘鞭挞者’绝对有你好看的！” “是吗？要不你求阁下帮帮忙？不然怕是没机会了。” 帕蒂满脸不甘愿地瞪视着机娘，而艾夏则是板着脸将其目光硬顶了回去——看起来，协会跟兔盗的孽缘大约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然而，因楚方早就订下了“不准在铺子里争斗”的规矩，因此两人的争吵再怎么激烈，最后恐怕也只能以互放狠话来为收束，所以倒也不太需要担心。 “诶诶……” 楚方摇头无语，在嘴角拉出苦笑。 当然苦笑归苦笑，但楚方的心境却意外祥和。 要说为何的话，就是两人这类貌似彼此攻伐、实则更接近友爱表达的斗嘴，没有相当程度松驰感是根本做不到的。而要说能让彼等松驰到如何程度的地方，一般也只有心灵归宿的家园而已—— 此时此刻，两外星娘在陌生地域获得栖息之地的欣喜心情，透过此类犀利言语确实传达了过来，让楚方的心情跟着染上了愉悦的色彩。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或许才是修理铺升级的最大收获也说不定。 第97章 立于喜马拉雅之颠 “算了，家里吵闹点感觉也不差啦。” 楚方耸耸肩膀，决定不掺合两眷族的纠葛，随即以欣悦心情拿起啤酒罐，顺手还抓了一根辣条当下酒菜。 “话说，要有碟花生米就好了……” 感受着口腔里那多少有点刺激过头的辛辣劲道，楚方微微抱怨着。 虽然辣条也算是相当方便的零食，但以此刻的陶然心境来说，下酒菜只有这点委实太过寒碜。楚方情不自禁地妄想着，要是有一个擅长家政的厨娘就更好了—— 当然想归想，实际楚方也相当清楚，光是修理铺目前的境况，就已经是堪称天降福音般的奇迹。如果还要有更凌驾其上的妄想，那就算老天爷再厚道也会翻脸的。 “罢了，知足常乐，知足常乐。” 楚方在心里默默忏悔，随即就着辣条慢慢喝着啤酒来。 虽然不知道艾夏帕蒂对地球圈的酒类如何评价，但要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想搞个酒宴来看看。然而要真把场面搞大的话，他那三脚猫的厨艺大概率是伏不住的。而目前来看，不管机娘兔娘都大概都没这块的天赋，到时候恐怕真的得找外援才行…… 酒精作用下，脑海里浮现出许多有的没的奇思妙想。 乘着那股思绪的波涛，楚方在躺椅上翘起二郎腿，一边摇晃着，一边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 “耶？” 再次睁开眼睛时，楚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他的头顶是万里无云的蔚蓝苍穹，他的脚下是连绵起伏的皑皑雪峰。感觉就像是站在了世界之颠，天和地，都在眼前有如无穷无尽般的扩展开来。 “……这是，珠穆拉玛峰？” 楚方满脸呆然。 明明前一刻他还在客厅躺椅上喝着啤酒，怎么眨眼间就来到世界之颠？做楚吗？楚方情不自禁地怀疑着——从身处世界屋脊、呼吸也全无困难来看，他这番判断应该是没啥毛病的。 而要说到神志如此清醒的白日梦，不久前楚方也有经历过。 “如何？这里的风景不错吧？” 背后传来一低沉雄浑的声音，似曾听闻。 楚方回过头，然后见着一头披着白金鬃毛的威武狮子，脚踏祥云从天边缓缓走过来——虽然就画面来说相当富有视觉冲击力，但因楚方早已被折腾过的缘故，因而内心毫无波澜。 楚方视线往周围转了圈，再落到前面的白金狮子身上。 “……既然你连喜马拉雅山都去过了，那是找到引擎样机了？” “呼啊，可惜还没有。” 狮子莱汀在他旁边坐定，抬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地球文明远比我预期得要有活力呢，大气圈里到处是喧闹嘈杂的信息流。想从里面找出引擎样机的线索，恐怕比预想要花更多时间，所以我这次只是过来打招呼的。” “……原来如此。” 楚方理解般的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星界那边咋样，但要说到地球圈里他亲爱同胞们彼此折腾的劲头儿，楚方可不要太了解。因此搜索引擎样机时遇到点障碍，应该说完全在他能接受的范畴内。 不过理解归理解，但协会执行官的话却也引起楚方的兴趣。 “我有点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搜索引擎样机的啊？” “唔，要问怎么搜索的话……” 被问到的莱汀停下打到一半的哈欠，摇晃着脑袋想了想。 “不是很好描述呢。毕竟信息体感知世界的方式，跟扎根物质维度的感官可是有天壤之别。许多物质维度牢不可破的概念，像时间跟空间什么的，以信息体的角度来看实际并不那么靠谱。” “啥？” 时间跟空间都不靠谱？ 这次换成楚方愣住了。 “因为那都是建立在物质躯体上的主观认知啊！” 莱汀耸耸肩膀，试着跟楚方举例说明。 “比如同样面积的一间屋子，大象和蚂蚁对其空间大小的认知就是截然不同的吧？大象可能觉得连转身都不行，而在蚂蚁看来恐怕是住上祖宗八百代都够了。” “你说的，是相对的概念吧？”楚方搔搔头试着理解。“不过抛开大象跟蚂蚁的主观认知不论，在绝对意义上，房间大小应该是没变化的才对。” “是这样吗？”莱汀微微一笑。“你所说的‘绝对意义’，实际也是建立在地球民的主观认知上的概念呢。就真的是那么不可动摇的吗？” “呃……” 楚方眨眨眼睛，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依协会执行官的说法，那地球文明迄今为止建立并累积的关于世界的知识跟见解，岂不是都没啥靠谱的？ “也不是，我并没有贬低地球文明的意思。” 莱汀像要纠正自己说法般的摇摇头。 “实际上以物质维度来说，星界里诸部文明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形。只是你问到信息体的感知方式，所以我才顺嘴扯远了点……啊对了，我大概想到要怎么解释了。” “……怎么解释？” “也就是说，地球圈各处流涌的信息流，大约可以比喻成一段段混杂了成千上万种音色的复杂音频。” 说着狮子莱汀弹起响指，眼前虚空中随即浮现演示音频复杂波动的图例来。 “然后呢，搜索引擎样机，大概就相当于从这些复杂音频流中、分辨并捕获某一特定频响的音色。所以，不是一般意义上难搞。” 随着莱汀的话，只见一小段头发丝那么细的音频讯号，从图例上铺天盖地的杂乱音波中分离出来——当然这只是演示效果，实际莱汀根本还没抓到引擎样机的信息，但这番演示也让楚方多少理解了情况。 “原来如此，感觉上就跟潜艇上的声呐兵差不多？” 楚方理解般的点点头。 以前他曾看过一部潜艇相关的记录片，上面提到潜艇声呐兵可以从一堆复杂的海洋噪音中分辨出特定舰船的驱动声。不过要换成没经训练的普通人来听，那就只剩下两眼抓瞎的结果了—— 莱汀对信息流的描绘，给楚方感觉上似乎就是如此。 “唉唉，这阵子我都在地球圈到处搜寻呢……说实话，哪怕以一类文明的标准来说，你们地球民也太过闹腾了，不然的话我应该早就抓到线索才对。”狮子莱汀苦着脸抱怨着。 “是吗？那还真是辛苦……等等？” 刚想应和的楚方突然心生警惕。 第98章 拿出解决方案来 刚想应和的楚方突然心生警惕。 毕竟从前次交涉的经历来看，眼前这货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会勤恳履职的性格。就算这阵子他真的满地球圈到处跑，那驱动他的，大概率也是责任心以外的东西。 如此怀疑着的楚方眼光下瞥，在那条摇晃的尾巴上找到证据。 “……我怎么看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耶？表现得这么明显吗？”狮子莱汀惊讶道。 “你并没有否认呢。” “啊不……” 察觉到说漏嘴的莱汀，匆忙抬起毛茸茸的爪子，边摇晃边解释着。 “我、我并没有说谎啊？虽然从那些复杂流涌中捕获特定频响是很困难，但抛开任务不论，将这些信息流涌当成交响乐那般来整体欣赏的话，可是非常美妙的享受哦！ 老实说，四类文明能迸放出如此多姿多彩、层次丰饶的音色，放眼星界也是罕有先例呢！光是看着就令人兴奋起来，要是能获取足够样本并进行彻底解读的话，搞不好能建立起另一套文明演化的理论来……” “所以，这阵子你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是吧？” 楚方双手抱胸，鄙视着某狮。 “不是，我、我也有好好在搜寻引擎哦？收集信息样本顶多只算是余兴啦，余兴。”嗅到危险气息的莱汀赶紧强调着。 “余兴吗……这样的话，你大概也不知道最近我这边的事情吧？” “嗯？你这边的事情？” 狮子莱汀惊讶看过来，神情也稍稍严肃。 “基本上，当持续聚焦特定频响时，我是可以比较清晰地捕捉到信息流涌的变化，甚至稍稍往前往后追溯都行……话虽如此，但这段时间我的注意力都放在别处，发生什么事了吗？” …………………… “这个嘛，他们自称‘秩序派’，虽然我想你大概没听过这名字……”在协会执行官前，楚方说出了“秩序派”的名字，随即又大致讲述了下最近以来跟彼等纠葛的经历。 “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听完后莱汀微张着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叫‘秩序派’吗？光从名字来看，就是对异文明抱有强烈排斥感的组织体呢……虽然这类型的组织在泛文明体中也不算稀奇，但地球圈明明身处航法禁区的渊域，居然还能排斥成这样，在逻辑上就说不太通了。” “嚯？”楚方顿时提起精神。“也就是说，他们果然很奇怪啰？” “是啊，至少从逻辑来说，彼等组织存在的因缘是有些难以建立的。当然，也不排除当前缺乏情报导致的误判……话说，你很介意吗？” 莱汀貌似好奇地问着。 以协会执行官的视角来说，扎根地球圈的秩序派大概顶多就是“穷乡僻壤的小恶党”程度，想来是不需要太过在意的。然而跟彼等直接怼过的楚方，却给出截然不同的激烈反应。 “喂喂！你在说什么鬼话啊？那些家伙可是随随便便就能调用无人机群覆盖城市的主儿哦？如果他们真的排斥地外文明，那协会造的引擎样机你觉得会没危险吗？要是他们一直纠缠不休的话，修理铺执行委托的成本搞不好会无限攀升呢？所以我当然会想弄个清楚明白。” “……确实如此。”听到楚方这么说，狮子莱汀的神色也随即转为严肃。“抱歉，是我轻忽了，没想到事态会变得这样麻烦。不过，这方面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协会执行官朝着地球圈的盟友致上歉意，随即却遗憾表示自己恐怕帮不上忙——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要说协会在星界绝对是情报灵通的主儿，但太阳系却身处“渊域”。渊域内不通航法，外面进不来，里面出不去，连最基本资讯交流都无法实现。因此协会纵有通天手段，在地球圈也变不出半根毫毛来。 更何况，地球文明的风貌又远比预期中来得复杂。虽然这阵子莱汀满世界乱窜，但要说对地球圈的了解程度，顶多也就是一张白张上几点墨星的水平。这种情况下，想要解答为何地球圈会出现“秩序派“这样的组织，那无论情报也好解读也好，在质跟量上都差得极远。 “……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帮忙调查那叫‘秩序派’的组织。只是这样一来，搜索引擎样机这块就只能暂停了。” 狮子莱汀摇晃着尾巴，相当无奈地说着。 渊渊不通航法，而他则是靠着“意生身”的盘外招才得以绕开物理法则的限制抵达地球圈，进而开展活动。这原本就是相当勉强的做法，因此不可能指望有多高的效率。 基于信息体的特性，只要他把注意力放到楚方这边的话，那说不定可以依着特定频谱去抓出秩序派相关的情报。然而那样的话，就等于要放弃对引擎样机的搜索，以目的来说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好吧，我知道了。” 楚方叹了口气，放弃跟执行官打听情报的想法。 搜索引擎无论如何都是最优先的事项。而且秩序派这块，要说的话本来就是地球圈的内部问题，也没有非得去找协会来解决的道理。因此麻烦归麻烦，但看来还是得靠自己来慢慢调查。 “秩序派的事就算了，但‘陆拾’这边你得帮我想想办法。” 放下秩序派的楚方，转而提到老破车的事情。 “……陆拾？”协会执行官愣了下。 “就是我家那辆老破车，前次被秩序派的臭婆娘给炸趴窝了。那可是修理铺仅有的运载工具，要是不想办法修好的话，后面就连搬运引擎都没法。”楚方痛心疾首地摇着头。 “我检查过了，车的主体损毁太严重，以地球技术大概是没办法修复了。要想再派上用场，就只能看你们协会有没有啥好办法了。” “……喂喂，就算协会，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啊？” “那我不管。当初签合同时明明说好我只要负责搬运引擎就行，也没说会冒出后面这一堆麻烦啊？我也不要啥补偿，只要帮我修理下受损载具就行，这已经是大出血的优惠了好不！？” 楚方翻着白眼开始耍横了。 当然凭良心说，他也觉得这项要求对眼前执行官来说是有些强人所难。毕竟当初协会碍着渊域阻隔，为签合同甚至都不惜把珍贵的先行验证机转给他当订金了。所以这时候就算他再怎么三百六十度打滚撒泼，协会大概也没法无中生有地变出方案来。 第99章 材料包的献祭 当然就算不行也没啥，毕竟楚方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关键在于，他这边跟秩序派怼得累死累活，而那边的白金狮子却是听着交响乐满世界地潇洒转悠，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所以哪怕为精神健康着想，也得给这货整出点难题来。 “伤脑筋呢……” 在楚方注目下，狮子莱汀皱眉思索了数拍后，突然歪头望过来。 “假设的话，我是说假设呢。假设有办法恢复那辆载具的机能，但实际并非跟原来一模，你能接受吗？” “耶？什么意思？” 什么叫能恢复机能，但跟原来不一样？ 楚方皱眉试图理解执行官的说法。另一方面，被询问的狮子莱汀则是像困惑着该如何说明般的，先顿了半晌，随即才把话题继续下去。 “稍微扯远点。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信息体认知世界的方式吗？” “记得，大概是听交响乐一样？” 楚方开口回答着，而执行官脸上则浮现出微微苦笑。 “要这样说也没错啦。照这比喻来说的话，也就是前次跟你订好合同后，我在附近转悠时听到有一段相当奇妙的旋律……由于那旋律跟协会造物很是相似，于是我便稍稍追溯了过去。” “追溯过去……”然后呢？ “追溯过去后，发现信息源头是一艘相当老旧的‘联络艇’。” “耶？联络艇？”突然蹦出的名词让楚方相当惊讶。 “联络艇就是，用来在星舰间交通来往的小型飞艇。以地球圈的概念来比喻的话，大约就类似于小客车的感觉？不过那艘联络艇太过破旧，基本上只能用残骸来形容……当然这不是重点。” 莱汀摇晃着脑袋，说出楚方渴望听到的话语。 “重点是，那艘联络艇上搭载得有协会造的‘通用机关’，而且其机能尚存。前面我听到那段旋律，其实就是它发出的谱响。” “喂喂，真的假的？” 虽然执行官说得活灵活现，但楚方却禁不住流露出怀疑。“话说太阳系不是身处渊域吗？为什么协会的造物会出现在地球圈啊？” “关于这点，我也无法确定。” “你也不知道？” “当然。”狮子莱汀无责任地耸耸肩膀。 “要说的话，协会之所以会开发和制造各类‘通用机关’，原本就是为响应泛文明体的需求，迄今为止转出去的数目根本没法统计。诸文明体中装备通用机关的造物，像那艘联络艇般，如同恒河砂般散落在星界各处——在这其中有一两个偶然漂流到地球圈里，就概率来说也不是没可能的。” “唔，你这样说也行……不对。等等，你说的这些，跟修复我家载具有什么关系吗？”感觉话题已经越扯越远了，于是楚方连忙摇头把焦点拉回来。 “当然有关系。像我刚刚说‘通用机关’，其实只是这类型造物的泛称。”狮子莱汀微笑点头，向楚方掀开了谜底。“联络艇上保留的那件，确切来说应该称为‘维持机关’，你听过这名字吗？” “……维持机关？” 楚方眨眨眼睛。 这名字他当然听过。 或者说具体点，当初修复机娘的时候，楚方就在极近距离接触过那叫“维持机关”的装置。然后，也因此搞清楚这货是妥妥的协会黑科技。 理论上，任何机械体只要配置得有“维持机关”，就可以自动免去一切麻烦的维护及保养作业，并同时具备相当程度的自我修复机能。甚至于在遭遇严重损毁的事故时，还能利用周围资材来进行融合再生。 这要放到人身上的话，那几乎就等于得到半个不死身的加持！ 好比前次艾夏被亚空间风暴摧毁了大半的机体结构，便是靠维持机关的功用，才得从那重伤损毁中恢复过来。楚方曾亲自检查过机娘的损伤，因而非常清楚协会造的“维持机关”的神奇—— 不过老破车上当然是没配置这类协会黑科技，既然莱汀说联络艇上有维持机关的话，难道是想叫他把上面维持机关拆下来用！？ “虽然这样也行，但在技术上多少有点困难。” 狮子莱汀苦笑摇头，否认了楚方的猜想。 “我说过那艘联络艇只剩下残骸了吧？这种情况下，如果用维持机关的紧急指令，让联络艇残骸跟你家载具实施融合再生，应该就能以上位替代的形式令它恢复机能才是。我觉得，这才是比较靠谱方法。” “原来如此，还可以这样做吗……” 楚方双手抱胸地点着头，一边理解执行官提出的方案，一边心情却不由得为之高昂。毕竟这阵子他为修复老破车绞尽脑汁都没找到啥好办法，跟莱汀提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却没想到真有找到答案的一刻。 不过欢喜归欢喜，出于谨慎楚方还是再确认了遍。 “不过，这办法真的行得通吧？” “这个嘛，当时我并没特别去确认联络艇的状况，因此无法给出百分之百分的保证，但成功概率应该还是相当大的。毕竟维持机关就是干这个的。”狮子莱汀微笑着说道。 “而且以这种形式修复的话，还有额外的好处。” “比如说？”楚方竖起耳朵。 “以维持机关为端口，你家载具应该就能登录到支援协议中了，以后调度升级等等都会相当方便——要是运气足够好的话，或许不用等以后，当时就能获得联络艇的部分机能。” “好！太好了！” 楚方用力握紧拳头，心里却已兴奋得仰头嚎叫起来。 也不能怪他反应夸张。因为若是把莱汀方案简略解释的话，那大概就是以维持机关为触媒，把联络艇残骸当材料包来献祭，进而对老破车进行脱胎换骨般的升级。倘若升级成功的话，老破车不仅能获得登录支援协议的端口，甚至还有可能具备联络艇的（部分）机能！？ 从废品站捡的报废车，一举升级为造物机关的超科技神装！ 这特么俨然已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节奏了啊！ 楚方抬头看着旁边晃头晃脑的白金狮子，欢喜得几乎想上去抱着亲一大口。 第100章 装备进化的前奏 “喂喂！你在哪里发现的那艘联络艇？位置还记得吧？”楚方抓着狮子的鬃毛迫不及待地问着。“座标给我下，我要去搞回来！” “唔，地理座标是可以给你啦……”狮子莱汀似乎被楚方的反应给吓到，不禁朝后摆出战术后仰的姿势。“不过要回收联络艇的话，我建议让Phoenix3去执行即可，你不建议跟着去。” “耶？”为什么？ “怎么说呢，那边的情形其实有些微妙……”狮子莱汀伸出爪子搔搔脸颊。“你想想看就知道，明明维持机关的机能尚存，然而联络艇本身却腐朽得只剩下残骸，不是很奇怪吗？” “这个嘛，确实如此。” 楚方皱眉点点头，按捺着心情等莱汀继续。 “虽然当时我忙着搜索引擎样机而没进行仔细勘察，但依结论来推测的话，那块区域里应该是存在着……嗯，某种‘能对联络艇造成持续损害的事物’。基于此缘故，前往回收遇到危险的概率恐怕相当高。” “什么啊？那个‘能对联络艇造成持续损害的事物’。” 楚方闻言皱起眉头。 这种缺乏具体实相的描述，貌似更加刺激着人的畏惧心理。 从莱汀说法听来，那艘联络艇本身似乎并非协会造物，不过毕竟是来往星海的坚固舰艇，至少也有着媲美航天飞机的强度吧？这样的造物在配置着维持机关的情形下，都会被“持续损害”到只剩下残骸，让人实在很难想象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形。 难道那地方到处是腐蚀性的强酸？ 还是说，温度高到连钛合金都会融解？ 又或者，有什么的更离谱的家什存在？ 如此发挥着想象的楚方，眼睛里却是不自觉地放出光来。那感觉就仿佛回到小时候，背着书包拿着手电、站在埋藏着财宝的洞窟前—— “啧。” 察觉到自己莫名雀跃的激昂情绪，楚方忍不住发出咂舌声。 眼前可是妨碍到修理铺履行委托的严肃事态，照道理来说应该更慎重地加以对应才是。不过，自打邂逅机娘兔娘并触发一系列非常事态后，楚方明显感觉到自己以往的安稳人格，居然也跟不断刷新的世界观一样，动摇得厉害。 这非得警惕不可，楚方暗暗提醒着自己。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破车再怎么说都是修理铺不可或缺的壮劳力，而且搞清楚地球圈究竟发生着什么，跟修理铺的运营也可谓息息相关。故而于情于理，他都有必要亲自前往回收那艘联络艇残骸不可—— 这样想着的楚方，丝毫也没察觉到自己想法有任何问题。 另一方面，还能没理解到自己的忠告实际起了反效果的狮子莱汀，还在进一步规劝着当地盟友。 “总而言之，那块区域的风险未知，而且你身上也没任何防护装备，所以我并不建议你前往……” “有风险我知道了。” 既然已决定要去探个究竟，那这块再谈也没啥意义。楚方举手打断了莱汀的话，并把话题推进到更务实的方向。 “不过要说防护装备的话，力场仪算吗？” “力场仪？” 这次换执行官愣住，满脸惊讶地望过来。 “你哪来的力场仪？” “还能哪里？当然从艾夏那里。” “耶？” 听到楚方的话，狮子莱汀惊恐的瞪圆眼睛。 “你、你把Phoenix3给拆啦？” “拆你妹！是艾夏自己给我的。” “啥？” 听到楚方解释，莱汀却是更加错愕。 “Phoenix3把自己拆啦？” “拆你个大头鬼啊！拆！” 楚方翻着白眼，终于怒了。 也不管前面是否是出身崇高造物机关的执行官，抬腿便踹了过去。 “艾夏现在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好得不得了好吧！？这枚力场仪是她前次打斗时掉落的！她说自己还有备件，就坚持要让给我用，所以我才收下的！听清楚了吗混蛋！？” “唔，自己掉落的吗……” 莱汀闻言皱眉露出困惑神情，不过似乎觉得也没必要对此深究，于是摇摇头把话题推进了下去。 “也罢。说到Phoenix3装备的力场仪，应该是AdamasIII型？这差不多是协会伺服机的顶配了，在星界也算得上重型装备。要放到地球圈来用的话，应该能提供相当可靠的防护效果才对。” “防护效果是有啦，但说实话用起来不是很方便耶……”楚方摇着头，突然想起般的一捶手。“对哦，你能不能帮我调整下？” “调整？” “没错！” 要说协会造的力场仪，放到四类文明下堪称无坚可摧的神器。楚方也曾亲眼看到艾夏仅以薄薄护盾，挡下构装体那暴风骤雨般的猛攻，因而对其性能没有半纳米的怀疑。 话虽如此，但手头力场仪只能唤出固定式的护盾，想在实战中运用实在缺乏灵活性。在楚方的想法中，哪怕强度没那么夸张也不打紧，只要调控上能再自由点，那就算今后再遇到前次那般无差别爆击之类的状况，应该也避免类破老破车损毁的悲剧才对—— 当然，这只是楚方的想法。 至于技术上能否实现，还得仰仗协会执行官的判断。 “……原来如此。” 听完楚方想法的莱汀点点头。 “确实，伺服机的装置跟执行官的装备，在运用跟需求都有相当的差异。如果像你说的那样进行调整，感觉会更适合地球圈的情况。” “所以能调整吗？” “唔，让我想想……” 听着楚方的问题，莱汀像评估可能性般的歪着脑袋思索片刻，随即给出了肯定的答覆。 “问题不大，可以做到。” “真的？”楚方闻言大喜过望。 “是的。毕竟协会造物采用的都是通用框架，在此框架内对造物性能进行小幅调整是能实现的。具体来说，只需要对那枚力场仪的既有指令集进行更新，就可以将其机能从‘固定式’改成‘可变式’——因这样的操作并不涉及到物质变迁，故而我这边也能执行。” 狮子莱汀以恳切语调进行着说明。 “不过，可变式力场需要相当程度的算力来支持，而AdamasIII型本身并未配置‘算子’（演算单元）。所以实际运行时需要的算力，大约只能通过‘协议‘来补偿，在效率上会略略偏低。” “通过协议来补偿？”那是啥？ 第101章 来个君子约定 “也就是前次授权给你的‘支援协议’……这方面比起说来，还是用看的比较容易理解，稍等。”说着狮子莱汀摆了摆爪子，演示般的把自己的协议树给调了出来。 随着协议树浮现，楚方眼前的半壁虚空都亮了起来。 “卧槽！？” 楚方瞪圆眼睛发出惊呼。 要说的话，毕竟这阵子着实见识过太多颠覆世界观的玄奇事物，楚方原本以为再没啥东西能让他大惊小怪了。却没想到，还是被现实给狠狠打了脸。 可以看到，跟他那有如孱弱独苗般的协议树相比起来，眼前执行官展开的协议树，大概只能用“枝繁叶茂”来形容——字面意义上的“枝繁叶茂”。在那棵近乎遮天蔽日的庞大协议树上，从载具目录到伺服机统辖，从亚空间规划到生态星营造，从航法协议到轨道要塞。 不论枝干也好叶柄也好，全是满满当当的干货。 要放在外域的话，这货妥妥的人形自走版的建设军团，毫不夸张。 “喂喂喂……” 如果说在这以前楚方对协会实力还存在着丁点疑惑的话，那看到执行官那浮夸的协议树那刻，这丁点疑惑也便灰飞烟灭了。 前次交涉时莱汀曾说过，若非情况万不得已，那身为执行官的他根本不会被派来执行这类任务。当时楚方不甚了解，现在则是确实知道了这句话的份量。 “岂有此理啊，简直太岂有此理了……” 楚方以凌驾羡慕嫉妒之上的感触打量着莱汀的协议树，努力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 好吧，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 毕竟人家是星界造物机关麾下的正牌执行官，而自己顶多只算是编制外的临时协工。有编制跟没编制的待遇，那当然是没法比的。这点不用扯远了，在地球圈随便找找就一大堆实例。 多亏社会打工累积的见识，让楚方对眼前状况生出清醒的认知。因而羡慕嫉妒归羡慕嫉妒，倒并没影响他漏听莱汀接下来的解释—— “事实上，协议树本身就是超高速的信息链路，凡是登录协议树的个体均支持算力的共享调度。因此，就算AdamasIII型本身没有算子，但可以从协议树下的别的个体来调度。” “……也就是说，是打算通过协议链路，从艾夏那里调度算力来代替？”楚方总算勉强跟上了协行官的思路，同时也生出警觉。 “等等，这对艾夏不会有啥影响吧？” “不会。你可别小看协会的伺服机。论峰值算力的话，Phoenix3可是足以跟星舰中枢的思维结晶相媲美哦？” 如此回答着的莱汀，声音多少带上自豪的味道。 “确实，对力场进行即时调整会消耗相当程度的算力，但只要你别搞得太夸张，占用的算力就不会对艾夏有任何影响。”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没啥概念啊？” 听到执行官这番解释，楚方反而更拿不准了。“关于那个‘别太夸张’的说法，能不能给个可以具体衡量的标准？” “嗯，既然你这样介意，那就干脆设定个‘限制槽’吧？” 稍稍思考后，狮子莱汀弹指给出了可视化的解决方案。“设置限制槽后，消耗的算力就会在限制槽里直观呈现出来。所以只要你把力场消耗控制在限制槽内，那就不会艾夏有明显影响。” “哦哦，这可以，听起不错。”楚方欣然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就以此为前提来构筑新的指令集了……呵，话说回来，像这样不经申请就擅自篡改指令集的做法，要被审察厅抓到大概得罚去扫泥巴呢，不过到时候应该能用紧急授权条例来应付过去。” “喂喂，没问题吧？”楚方皱眉道。 “没问题啦，毕竟我很擅长跟那些家伙打交道嘛！” 狮子莱汀信心满满地保证着。 稍稍停顿数拍后，朝楚方伸出了爪子。 只见着飞舞的青白光粒子在其掌中迅速聚集，旋即便凝聚成三枚蘑菇大小的纹章。 三枚纹章中，靠左边的一枚是类似地图加图钉的样式，不用说当然是联络艇的地理座标。然后中间一枚，是有两枚小翼的短艇式样，看起来是跟联络艇献祭相关的指令。 至于最后一枚，则是许多方块不断堆叠变幻的奇妙组合式样。看起来比较令人费解，不过用排除法也能猜到那多半就是力场仪的更新包。 “……还真是相当个性化的标识呢。” 楚方感佩地点着头，伸手轻车熟路地接过那三枚纹章。 跟前次授权的支援协议类似，这三枚纹章本质上也是特定信息的压缩包，因而在接过来的瞬间便化成微妙的波动融进体内。 看着纹章消散，楚方微微皱眉。 虽然他没法像眼前执行官这般举重若轻地摆弄这些超乎理解的信息流体，但得益于屡次经验，此刻他已经大概能体会莱汀常挂在嘴边的“信息流涌”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在楚方对着身体左右打量时，旁边狮子莱汀笑着问出来。 “这样一来，位置座标、修复方案和更新指令都交给你了，还有我能帮忙的吗？” “这个嘛，应该暂时没了……怎么？还有事？” 回答着的楚方，注意到执行官脸上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倒是没别的事，只是觉得……这次的委托，好像给你带来很大麻烦的样子。”被询问的狮子莱汀苦笑着摇摇头。 “唔嗯？” 没想到会是这番感慨，楚方稍愣了下，随即倒也不客气地点头。 “你的感觉没错呢。要说到这几周经历的麻烦和惊吓，恐怕比前面几辈子加起来都多呢。不过还好艾夏她们帮了不少忙，所以勉强也不算亏本啦……话说，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的话，那就努力把样机找出来，让我早点搞完委托好恢复安稳生活吧！” 虽然不客气，但楚方说的却是大实话。 包括秩序派等在内，伴随着协会委托而来的诸般麻烦事务，要说的话确实让他敬谢不敏。然而另一方面，艾夏跟帕蒂的到来令修理铺得以发展壮大，也是令人欢欣鼓舞的事实—— 基于以上缘由，楚方当前最希望的，莫过于早些把协会的棘手委托给搞定，然后便回归经营修理铺的安稳日常。 第102章 便利屋的邀请 “……我知道了。” 大概理解到楚方的想法，狮子莱汀苦笑着点点头，随即说出告辞般的话语。 “那接下来我就继续去搜寻引擎样机了。目前差不多已熟悉了地球圈的氛围，我想近期内应该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了。” “明白。这样的话，我也会尽快回收那边的联络艇残骸，把载具修好等着出动的。”如此说着的楚方，想想后朝着执行官伸出了手。 “总之，希望咱们下次见面时，彼此都能有好消息。” “同感。” 如此说着，一毛茸茸的爪子搭了上来。 ……………………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职业注定跟八小时工作制无缘的话，那快递业毫无疑问可算是其一。 明明已经万家灯火的时刻，有象却不得不抱着沉重纸箱，在没安电梯的老式住宅楼里爬上爬下。 “您好，包裹已给您放到门口，有问题的话请联络我。” 发出最后一条短消息，有象长长呼口浊气，随即整个人有如虚脱般的趴倒在三轮车的扶手上。 “累死了人……诶诶，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啊……” 趴在扶手上的有象吐出浸染着怨念的呻呤。 这阵子他几乎每天都忙到八九点才收工，而要到说原因的话，倒并非公司业务骤然间出现可喜可贺的增长，而在于他换了运输载具。 那辆原本跟随他跑业务的物流货车，不久前被搭档用作了点燃燧石的献祭，最后更是在铺天盖地的爆击中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要说这也算是因公殉职，然而因此事保密级别太高而无法透露给哨站知晓，结果有象还是被那死抠门的站守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过大概是考虑到中转站持继堆积的巨量包裹，站守并没喝令有象下去反省禁足，而当场配给他了另一辆载具，让他继续为组织发光发热。 那辆载具，就是眼前这辆黄不拉叽的三轮小货车。 座板硬得咯屁股，空调全程自然风，这些毛病就不说了，最关键的问题是小三轮的货厢要比那辆嗝屁的物流货车小上太多。因而哪怕投送同样数量的包裹，他至少也得往中转站多跑两倍的路程，由此便造成最近忙到近乎吐血的状况。 要是换成普通人早就撂担子不干了，但相比起有象曾接过受的集中训练来，这点辛苦多少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因此有象也只能一边在心里踢着那秃头站守的屁股，一边期待着升级载具的申请能早些批下来。 “送完了倒是送完了，接下来，去吃点东西吗……” 此刻早已过了饭点，说实话有象也不那么饿。不过哪怕出于慰藉心灵的理由，有象还是想多少去吃点奶茶或甜品，不然恐怕会忍不住怀疑自己这么折腾到底是图什么。 就在有象开着小三轮慢腾腾地向几家餐馆扎堆的邻街驶去，旁边突然传来一声低沉喇叭声。被喇叭声吸引的有象下意识抬头，然后看到马路斜对面停着一辆大巴车。 “……咦？” 有象露出困惑神情。 那辆大巴车，是那种随处可见的长途旅行用的豪华大巴，在车身侧面还用银漆喷涂着旅行社的标志。不过大巴车的驾驶席上此刻并无人影，车内也看不到任何灯光。甚至可以说，整辆大巴车以不引起丝毫注意的态势停靠在路边，过往行人也根本没对它投以多余的视线。 不过，他明明听到有人按喇叭了啊？ 在有象疑惑时，耳边又再次响起低沉喇叭声。 那声音明显是从大巴车方角传来的。然而奇怪的是，周围行人甚至连头都没抬，仿佛压根儿就没听到那喇叭响似的。 “……指向性声波？” 有象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心中随即浮现出确信的答案。 没等大巴车再按响喇叭，有象微微晃了晃头，随即不着痕迹地掉转车头，朝相反方向驶去。莫约过了半刻钟，重新换上便服的有象，手拿着珍珠奶茶慢慢从街对面走过。 靠近大巴车时，有象稍稍朝左右瞟了瞟，确认无人注意后便伸手在门把旁边按了下。大巴车门随即朝旁边悄然滑开，在有象登上车后又无声地关上。 没人注意到这幕光景，公路边像是什么都发生。 …………………… “哦哦……” 至于踏进大巴车的有象，却是仿佛来到另一空间。 和那不起眼的黯淡外观相反，大巴车内有着充足且层次分明的灯光照明。冷暖灯光区隔出复合空间，和着车内简约线条的机能装饰，营造出类似办公厅般的氛围感。 举目望去，只见从驾驶室往后，一条靠左的过道把车体分成若干独立厢间。这些厢间中，有的摆放着层层叠叠的设备，有的则有复数人员在案桌前处理事务。甚至在两处厢间中央，还可以看到一处摆着环形软椅跟绿植的迷你沙龙，沙龙边上甚至连咖啡机跟小零食都有配置！？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辆外观朴素的大巴车，其机能足以媲美一座小型基地了。 不过也是理所当然。要说为何的话，因为在秩序派的体系里，这类通称“便利屋”的载具，历来都是担负着类似移动据点的机能。 包括有象隶属的中转站在内，秩序派在世界诸地布置有数量众多的观察“哨站”。如果把这些哨站比喻为组织耳目的话，那在各哨站间来往巡视的“便利屋”，则相当于组织的中枢神经了—— 具体来说，诸如汇集情报跟资讯，管理调配组织的例行事务，甚至有时候也作为执行实务的桥头堡。 有象当然知道“便利屋”的存在，然而作为基层站点的基层哨兵，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便利屋”开到自己辖区的情况。就算确信先前那两声喇叭是在招呼他上车，但有象还是情不自禁感到紧张。 “呃……” 厢间里埋头做事的干员们并没对登上车的哨兵表现出任何兴趣，因此有象也只能推测那边正朝他走来的、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或许可能大概就是这所便利屋的负责人？ 第103章 实权大佬的好意 “小城站所属‘哨兵0978’，有象？” 走近的山羊胡老者，用既非疏远也非殷勤的声音招呼着。 “是、是。” 有象回答着并下意识地站直身子。 在秩序派体系内，便利屋应该算是哨站的上级单位，因而其屋主的位阶也比哨站站守要高出两阶以上。以有象的状况来说，大概就类似科室职员突然碰到上位部门的领导，当然没办法轻松得下来。 不过要是换成有象搭档的话，估计就没这回事了。 “有人找你，跟我来。” 对有象态度老者似乎也见怪不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作出跟他来的动作。 “是、是。” 有象点着头，有些惶恐地跟着老者往廊道上走，一路经过了若干隔间。在其中一隔间里，有象还看到一具类似构装体的人形造物，正浑身插满管子地立在固定槽里。 没等他来得及仔细打量，老者已在前面的迷你沙龙里招呼他过去。 “在这里稍坐。” “……是？” 迷你沙龙里并没看到其他人影，有象带着纳闷心情坐到与环形沙发的一角。正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沙龙照明突然暗下来，随即一人影跟着天顶投下的微光束在对面沙发上显现。 “……哟，好久不见。” 沙发对面举手招呼他的，是一西装革履的男子。 男子看起来莫约三十后半的模样，身材偏瘦。虽然西装革履，但却没打领带，就连衬衫也是随性般的半敞开。脸上懒得修整的胡渣子，和着嘴里咬着的半截香烟，一并给人颇不修边幅的感觉。然而，那背靠沙发翘着二郎腿的张扬姿态，却又散发出莫名精悍的气息—— 若要确切比喻的话，那给人感觉大概就像是公司强力部门的销冠。是那类靠着能力跟实绩、在体制内硬生生拓出了自我空间的猛人。 “喂，你在发什么愣啊？还记得我吧？” 看着有象半晌没反应，男子不耐烦地挑了挑眉。 “是！当然记得！” 有象蹭的站来，挺直背脊大声报告着。 “非常抱歉！我没想到大人您会到这里来，一时间被吓到。” 有象说的“被吓到”并非托辞，而是实话。 要知道，秩序派设置在世界各地的哨站可谓数以千计，因而哪怕同属一组织、彼此间却毫不认识的情形也实属正常。然而就算这样，在秩序派的庞大组织里，也还是有几位只要摆出名字、不管哪处哨站都得倒履相迎的大佬。 眼前绰号为“二郎”的男子，便是这些大佬之一。 二郎为执行部的实权干部，也是曾单枪匹马摆平若干秩序危机的猛人。跟基层哨兵的有象相比，两者身份悬殊得可谓无以复加——至于有象如何能跟实权干部说得上话，究其原因还是落在他的好搭档身上，不过这里姑且不表。 “坐下坐下，谁让起来的。” 总之，在有象紧张到用脚趾扣地的当口，对面的执行部大佬却摆摆手让他坐下说话。 “是、是。” 有象闻言重新坐回沙发，但坐姿却是怎么看怎么僵硬。 这时候，大概为缓和哨兵的紧张情绪，那边的二郎拿掉咬着的半截香烟，稍稍端正了下姿态，举目望过来。 “抱歉啦，本来我该亲自过来的，但最近手头事情有点多，结果只好拜托便利屋来帮忙联络。” “不，您言重了。” 虽说联络传达本来就是便利屋的固有职能，但实权干部摆出如此平易近人的姿态，还是让有象生出近乎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过受宠若惊归受宠若惊，对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点他也相当清楚。 “请问，是那份报告的事吗？”有象战战兢兢地问着。 “对，没错。”二郎说着随手拿出份报告翻了翻，声音多少带上幸灾乐祸的味道。“前阵子你递上来的那份报告，可是把老家伙们给吓到了。说实话我也有点感兴趣，所以有些事情要跟你当面确认下。” “是。您请问。” “首先嘛，你们在废楼盘开打前有过一段交流，那时候对面确实提到，从荒坡回收的漂流物是‘他们家’的吗？” “是。千真万确。” 有象点着头，随即把当时情形详细描述了下。听着有象的描述，二郎像确认什么似的低头看向资料，不置可否地翻到下页。 “然后，他们真的没听过咱们‘秩序派’的名字？” “是的。不光是秩序派，跟彼等交流的感觉，就好像他们迄今为止都生活在‘秩序内侧’一般。”有象再次肯定着。 “原来如此，看来是刚苏醒的新家系呢……迄今为止都在秩序内侧生活，故而对秩序外侧一无所知吗……” 得到答案的二郎皱眉露出颇为神妙的表情，随即用力咂了下舌。“啧，搞什么鬼？都到这时代了居然还有新家系再冒出来？那些家伙难道是蟑螂不成吗？” “是……” 有象低声应和着。虽然知道对方在抱怨何物，但那层别的事务远远轮不到区区哨兵来插嘴。在有象沉默着时，对面骂骂咧咧的二郎也稍稍收敛怒气，翻翻后随手抛掉了资料，改成稍稍前倾的坐姿望过来。 “从报告上看不太出来，我就直接问你了……那些家伙很强吗？” “是的。很强。” 有象早有准备般的点点头。执行部是秩序派的实战部门，既然是执行部大佬亲自出马，那这问题被问到可以说是必然的。 “当时对方就简单举起手，然后无人蜂群就像被速射炮扫过般纷纷坠落。到底怎么做到的，老实说我现在也无法理解。就算想施以还击，在彼等唤出的护盾前，炼兵也根本无效。哪怕点燃燧石唤出构装体，跟那摩托车变成的机娘对上，也很难没法说得上是能抗衡的对手…… 老实说，虽然我并没多少实战对抗的经验，但夸张如此程度的家系，应该说是在规格外的。” “嚯嚯……” 有象以心有余悸的口吻陈述着对当时际遇的感想，对面的二郎淡淡地哦了声，并没给出任何评说，只是用眼神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第104章 初萌芽的协议树 “虽然是规格外的家系，但至少到交涉破裂前为止，彼等并未对秩序派流露出明显敌意。对方当家似乎也不是具备明显攻击性的人物，因此我认为一定程度的交涉是做得到的。” “交涉啊……”听到建议的二郎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提出质问来。“姑且不论要谈什么，但看报告说那家伙貌似相当年轻呢？居然敢自称当家，会不会是假冒的？” “我感觉可能性不大。”有象摇摇头道。“从言谈举止来看气度不凡，旁边的机娘明显服从于他，其实就连雀罗似乎也对他很感兴趣。” “嚯嚯？那丫头也迷上啦？”扯到这话题时，二郎突然咧嘴笑了出来。“话说那虎里吧唧的妞儿，今次也终于踢上钢板了呢，真想在现场看看啊……话说，她最近怎么样？” “最近的话，好像挺安稳的？或者说，太过安稳了？” 有象皱眉回忆雀罗近期的步调，惊愕发现居然找不出什么槽点。这让他生出莫名不祥的预感，当下也没犹豫地把感想说了出来。 “感觉上，更像是在积蓄力量准备搞一波大的？” “……好吧，这也不算意外。” 二郎闻言重重呼出口气，俨然也是心有戚戚的模样，转而告之着。“总之放着别管就好了。反正就算没她这块，这件事大概也没那么容易收场，搞不好我也得过来一趟才行。” “耶？” 有象肩膀猛颤了下，抬头露出惊慌神情。 “你刚刚也说过，对方是规格外的家系吧？既然如此，那谈判也好讨伐也好，让半调子的家伙来负责也只会起到反效果而已。”对面的二郎无奈地耸耸肩膀，并继续说道。 “再说，最近这边的动静好像也引起了一些麻烦家伙的注意。要是他们也来掺一腿的话，搞不好地里埋的东西也会暴露出来。” “地里埋的、东西？” “什么？你不知道吗？” 二郎惊讶望过来，当看到有象呆然摇头时再叹了口气。 “也对啦，毕竟是不知多久的老古董了，要再没人提的话搞不好真就给忘了……算了，等我过来就带你去看看，也总要有人知道才行。” “啊不，小的职务只是区区哨兵，应该无权知晓上层机密才是。” 直觉到那“机密”背后必然跟着一堆麻烦，有象于是连忙搬出身份低微的理由加以拒绝。然而实权大佬却轻易戳翻了他这点小心思。 “说什么呢？身为哨兵要搞不清楚自己辖区状况怎么行？别随便拒绝前辈的好意啊，就这么说定了。” 丝毫没给有象拒绝的机会，二郎像要结束谈话般的站起来。“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忙完就会过来，在那以前好好看着那妞儿啊——她可是老家伙们的宝贝，出不得岔子的。” “……遵命。” 结果有象也只能跟着站起来。这时候对面二郎的投影已开始模糊，但在离去前仿佛想起般的弹了指头，朝他望过来。 “啊对了，申请我批了，回去时记得找便利屋拿。” “耶？”拿什么？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有象愣住，但实权干部的身影已消失于眼前。 二郎离开后，沙龙灯光随即重新亮起，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也重新出现廊道上。有象转头望去，看到老者手里举着一托盘，而托盘中间则放着一串车钥匙。 这串看起来不便宜的车钥匙是给谁准备的，当然也不再再问。 “真是谢谢哦……” 有象嘴角牵起微微弧线，阴郁的心情到此总算开朗了些。 …………………… “……呜呃呃。” 伴随着一阵宿醉般的呻吟声，楚方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从天顶垂下的纸灯笼。楚方盯着灯笼看了半晌，再偏头打量着这处东洋风格陈设的居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还清晰记得梦里跟狮子莱汀交流的光景，然而要把意识从那股近乎恍惚的疏离感切换到现实里来，还是需要相当的工夫。 “等等，现在时间是……” 楚方偏头看向床头。 床头那座老式发条闹钟时针正好指向二点钟的位置，至于是凌晨两点还是下午两点，这个就得自己判断—— 其实也不需要多费神，周围万籁俱静的氛围跟窗外漆黑的天色，足以证明他是一觉睡到深夜才醒来的。 当然说睡觉也不对。 狮子莱汀是以“意生身”前来地球，纯信息体的意生身无法干涉物质维度，因而必然只有在楚方的主观意识跟物质身躯暂时切离、快睡着的时候才能实现彼此交流。 这样的交流，也就是俗称的“托梦”。 “……等等，我是怎么到床上的？” 楚方低头疑惑看着自己身上的薄被。 要没记错的话，入梦前他应该是在客厅躺椅上喝啤酒才对，旁边机娘跟兔娘还在闹腾。这时却在自己私室醒来，并且身上还给贴心地盖上薄毯。不过要问是谁做的话，答案其实就在前方不远。 “……艾夏？” 除去卧床外，这间私室里也配置着橱柜、案桌、矮椅等东洋风的家具。这些家具跟客厅里的南洋风器物一样，都是出自楚方祖父的造物，其共同特征就“用料扎实”。 也因此那块案桌和其前面的矮椅合起来，便稳稳承受住了青发机娘的体重——换句话说，艾夏这时候正趴在案桌上睡得香甜。虽然楚方早已知晓协会伺服机也会进行某种形式的睡眠调整，不过这还是头一次看到艾夏的睡颜。 觉得新鲜的同时也生出不太好意思的感觉。 “诶诶，要是以后被当成酒鬼可咋办……” 楚方捂着脸喃喃自语着。 严格说来，他这趟算是去跟执行官“交流”的公差，然而在不明真相的两外星娘看来，恐怕只会留下“拿着啤酒罐睡死过去”的狼狈印象吧？这点对提升当家的威望很难说得上是啥好事。 不过严格说来，楚方平常其实也只有在干完活计时才会稍稍喝个两罐，调剂心情，并且都会谨慎控制份量。至少到目前为止从未有过喝醉误事的先例。 单从这点来看，貌似也不需要那么担忧？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楚方总算从那股疏离感中恢复过来。没打算吵醒那边熟睡的机娘，楚方先仰头深深吸了口气，随即便拽紧拳头，抖擞精神。 “好……” 随着意识恢复清明，梦中莱汀跟他提到的联络艇残骸的事情，以及当时给出的座标信息等都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楚方先把注意力集中到最重要的项目上。然而那道座标信息并非通过语言或图示，而是以信息体形式直接传达过来的，因而很难用语言来描述——打比方的话，就好像有直觉告诉你“你要找的东西就在那地方”，但要说如何找过去却是完全茫然。 这等情形下，光凭着直觉去找十之八九会找到筋疲力尽，但幸好这时代已有了更便利的手段。 第105章 力场仪的更新 “手机手机……啊，在这里。” 左右张望的楚方，在床头柜上发现正插着充电的手机，随即放轻动作将其拿过来，然后打开其中的地图程序。 地图程序打开后，先是弹出小城南街的地图，跟着又快速定位到的老宅位置。楚方用手指在屏幕上面拔拉着，先把地圈放大到小城整体，再又往周边某方角移动。 最后，在一处靠近公路的丘陵地带确定了直觉中的位置。 “位置相当偏啊，距离南街这边有……一百多公里？” 楚方眨了眨眼睛。 依地图程序测算，那位置离南街老宅足有一百多公里，可以说是郊区中郊区了。要说当然不算近，但那块区域和楚方常去搜刮旧物的废品站挨得比较近，因而对那里环境他也算多少有点概念。 “记得好像大半都是荒山野岭呢，也就靠近公路那段有点人烟？” 楚方盯着手机地图努力回忆着。 要说小城本来就是十八线开外的小地方，其郊区更是人烟稀薄的边野地带。然而就算如此，突然间说那里居然藏着来自星界的联络艇（残骸），也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要是放到数天前的话，楚方大概会对这消息嗤之以鼻吧？不过既然现实中连物流公司都开始端出正义使者的架子，那附近边野丘陵里面埋着星界遗物也没就啥值得奇怪的了。 再说重点也不是这个。 重点是，只要搞到联络艇残骸，就可以修好损毁的老破车，甚至有机会将其升级到超文明造物的水准——无论是以机械师的身份或者以修理铺当家的立场，这对楚方来说都堪称无以言喻的诱惑，也是无论怎样都要推进的事情。 “很好！总算有办法了！” 楚方用力握紧拳头给自己鼓劲。 不过这时候，执行官的忠告亦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莱汀虽然肯定维持机关跟联络艇残骸的存在，但却建议楚方不要亲自前往，因为那块区域推测有着“某种对联络艇造成持续损害的事物”——这番建议的前半段楚方是直接无视的，然而后半段却充分刺激着他的好奇心。 话说回来，就在自家门口（一百多公里外）居然有着如此危险的事物存在，这再怎么样也不能坐视不理吧？所以，现在他又有了一项非得前往调查的理由。 “……耶？我为什么要说又？” 楚方疑惑着，但马上便把这微不足道的疑惑给抛开。 既然已决定要去探个究竟，那去以前当然得作好准备才行。 不过要说到做准备的话，其实也没啥好麻烦的。毕竟到目前为止楚方手头能派上用场的装备，有且仅有一枚力场仪而已。 “只有这货啊……” 楚方低头看向左手腕处佩带的造物，无奈叹息。 这枚协会造的力场仪，论强度足以抗下地球圈任何兵器的攻击，然而其固定的护盾式样却很难应付得了诸如范围杀伤般的AOE攻击，也因此前次怼上秩序派时才造成己方出现重大损伤。 不过这次交流时楚方也提出调整力场仪的要求，要是狮子莱汀那货没出岔子的话，这项装备上的先天弱点理论上应该已经彻底修复才对。 当然理论归理论，实际归实际。鬼知道那货是怎么调整的，没实际上手测试下楚方也不敢打包票。 “在这里测试……不行的吧？” 楚方抬头看向不远处熟睡的机娘，以及机娘周围井然有序的居室。 跟华丽蜕变的老宅客厅一样，这间当作主人房的居室，自然也是管事兔娘重新整理的结果。 虽然到现在楚方都还不时怀念着以前穿着裤衩在客厅沙发过夜的逍遥日子，不过这绝对不是他能图省事在卧室测试力场仪的理由——毕竟要是不小心搞出啥问题，那兔娘怕是一两周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算了，去外面搞。” 楚方晃晃脑袋从床上起身。 看了看趴在案桌上的机娘，苦笑了下，随即推门走到客厅。 小楼的主人房跟一楼客厅相连。进到客厅后，楚方并没看到其他人影，然而楼顶却隐隐传出类似敲打的声响。要问声响来源的话当然只有一种可能，然而楚方却不禁怀疑某兔盗这么晚都不睡，还在折腾什么？ 当然他也没资格说别人。 楚方叹口气往前面望去。只见诺大客厅仅在走廊处亮起一盏弱光的廊灯，多少显得昏暗，但从客厅走到院子后眼前视界却是豁然开朗。 之所以会如此，倒并非是他在院子设置的太阳能庭院灯，而是因为今天的月色实在太好的缘故。 “嚯嚯……” 虽然用“晴空万里”来形容夜色多少有些奇怪，但头顶的乌黑天幕中确实看不到任何云彩。只见天穹正中悬着一轮白玉盘般的圆月，用几乎媲美探照灯的亮度把那明艳月光洒向地面。 不夸张的说，那亮度用来看书都没有啥问题。 “话说，真是好久没看月亮了呢。” 楚方抬头仰望着天穹，发出不自觉的感慨。 在他印象中，也是许久没见过如此清澈的月色了。 不过要说的话，月亮本身是每天都随着日夜更替而浮上的。至于要说为何会生出许久不见的感触，那久违的怕多半不是月色，而抬头赏月的心情吧？ 这样想着的楚方，微微苦笑出来。 夜深人静的庭院和着清澈如水的月光，似乎有着让人诗兴勃发的魔力，不过真要上演“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戏码，对技术宅来说却是太过羞耻的PLAY。 何况，眼下他关注的焦点压根儿就不在月色上。 此时此刻，那艘埋藏在小城郊外的联络艇（残骸）已紧紧抓着他的关注。毕竟那是老破车执行修复升级所不可或缺的材料包，说得严重点，也直接决定着修理铺能否如愿以偿地赚到第一桶金。 虽然楚方已迫不及待想前往捡宝，但执行官的警告也同样令他印象深刻。联络艇残骸处潜藏着未知的风险，为确保出现状况时自己能摆得平，首先他必须熟练掌握新升级的力场仪才行。 “……好了，开始吧。” 楚方呼出口气，随即端正着心态，把注意力放到右腕的力场仪上。 集中注意力的瞬间，协议树便在楚方眼前弹了出来。 第106章 还可以这样玩？ 虽然没法跟某狮子那人形建设兵团般的浮夸树型相比，但现在楚方的协议树上也已有两根稚嫩枝芽，其中最上面的一根是“伺服机凤凰体（先行验证机）”，而稍稍靠下的一根则是“装备力场仪（订制式）”。 “订制式吗……” 楚方眯眼看向力场仪的项目枝。 相比起此前来，此刻力场仪后面不仅多出“订制式”的标注，还额外增添了一类似RPG血槽般的奇妙图示——要是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莱汀提到的“算力槽”了。 依照执行官的说法，“固定式力场仪”跟“可变式力场仪”在结构上非常相似。唯一区别就是，后者配置得有名为“算子”的高效演算单元。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要想实现对生成力场的即时控制跟调整，就势必要消耗相当庞大的算力。不过因伺服机本身就宿有媲美星舰中枢的算子簇集，因而配置给伺服机力场仪基本都是不带算子的固定式样——毕竟若任务遇到任何需要调整力场的情况，那只要动用伺服机本身的算力支持就行。 艾夏把她的标配力场仪让给楚方，而莱汀则替他把力场仪改成了可变式样。至于调整力场所需要的算力，则是透过支援协议的高速链路从艾夏那里直接调配。 不过艾夏自己活动也需要算力支持，要是消耗算力太多势必会对她带来负面影响，因而这枚“算力槽”就是为此设置的预防机制。 “也就是说，只要把力场消耗控制在算力槽内就行么？” 楚方打量着算力槽，心里松了口气。 对他来说，虽然可变力场也是相当诱人的选项，但若代价是拿自家宝贝机娘当献祭那就根本没得谈。现在有了算力槽的直观呈示，他也总算能在不给艾夏造成额外负担的前提下，运用升级的可变力场了。 “接下来，就是指令集的更新吧……” 确认安全阀后，楚方随即把注意力放到力场仪的项目枝上。 虽然还没到瞬发的程度，但现在他已经能比较熟练地用意念控制协议树了。而随着力场仪的项目树亮起，一排排丰富程度跟此前根本没法比的指令集，铺天盖地弹了出来，让楚方一时间看得眼花缭乱。 “耶？什、什么！？” 随着指令集一并弹出的，还有与其相应的详细信息。 这部分信息，估计也是前面交流时随着更新包一并埋进意识里的。不过莱汀那货对此居然一点都没出声提醒，往好处想的话，楚方只能猜想这或许是信息体交流时的常规操作？ 当然，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 猝不及防下踩到地雷，结果楚方也只能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来拼命消化着这股陡然而至的信息洪流。在旁人看来，他就像打摆子似的在原地抖颤着，好半晌后才徐徐消停下来。 “呜……” 停下颤抖的楚方睁开眼睛，跟着却脱力般的直接坐倒在地。 强烈眩晕感和着恶心想呕的感触同时涌上来，仿佛脑髓跟着自律神经都被搅得乱七八糟。楚方瘫坐地上大口喘息着，仰头望向头顶天穹。 “那个王八羔子生儿子没棒子的秃毛狮子混蛋……” 楚方心里把那头坑爹的混帐狮子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然骂归骂，但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信息体间的交流，确实要比他看着说明书去慢慢研究的效率高出不知多少层级。 此时此刻，操纵可变力场相关的系统知识已然存于他的脑海。不过那股恍恍惚惚、宛如神魂离体般的酸爽感触，却比托梦交流时来得更甚。 为消化那股感触，楚方在地上瘫坐半晌，才总算是缓过气来。 缓过气来的楚方也懒得站起来了，目光移到指令集上。然后一弹指，七枚巴掌大小的棱形护盾，跟着便在前方虚空中浮现。 “嚯嚯……” 楚方的感慨多少有点虚弱。 为避免力场仪出现过载，他是先把这些护盾的强度调到标准值的两成，然后在数量跟形状上进行同步调整，随即才一口气唤出了眼前的七枚棱形护盾。 当然，这些削弱后的护盾，论强度肯定没法达到“足以抵挡地球圈任何武器攻击”的地步。楚方估摸着，大约也就比防弹钢板要稍微强点，不过用在低烈度的冲突里应该也是绰绰有余。 “接下来，放大看看。” 楚方朝前方的七枚护盾伸出右掌，随即五指微张。 响应着他的动作，悬浮虚空的七枚护盾随即朝外扩张。在扩张中护盾的六边形轮廊彼此贴合，并最终组成了一组类似龟壳般的半穹形结构，在虚空中静静流溢着青光。 “成了！” 楚方兴奋地伸出手，去敲了敲那足以半个屋顶大的龟壳，从指尖传来的则是宛如钢铁般的坚硬触感。 确认硬度后，楚方回头看看院子角落的老破车，然后平伸手掌往上托起，随即那穹顶护盾也跟着上移。 接下来，楚方便以手掌为机枢，控制着穹顶前移。到老破车上方时停住，然后徐徐下落。到楚方停下动作时，只见七枚护盾组成穹顶护罩，已把老破车给牢牢罩在其中。 数息过后，楚方再一弹指，诺大的穹顶护罩顿时消散无踪。 “……居然这么流畅？” 楚方倒抽着凉气看向自己手掌，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要说的话，其实固定式力场也能进行稍许调整，然而改成可变式后其操作居然丝滑到如此程度，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过的——甚至可以说两者根本就不是一类型的玩意儿。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把牛车换成法拉利差不多，也难怪可变式要消耗如此多的算力。 “对了，算力！” 说到算力时，楚方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忘了确认算力槽，于是连忙低头看过去——话说力场仪只有在生发力场时才会消耗算力，在他解除力场的当下，算力槽自然已归零。 “……啧。” 楚方发出咂舌声，不过既然已确认可变式力场运作比想象得还要流畅，那也算是相当大的收获。 第107章 万物皆可封 “也罢，接下来试试别的。” 抑制着心中抬头的昂扬情绪，楚方把注意力放到力场仪的指令集上。今次力场仪从固定式升级成了可变式，由此带来变化并不只有对生成力场的自如调节，甚至还有对力场本身属性的更替。 举例来说，前面他用于测试做出穹顶结构的力场，在属性上乃是最简单的“刚性矩阵”。而得益于协议算力的导入，现在力场仪还能再生成另一种属性的力场，其属性名是“闭式矩阵”。 “说到闭式矩阵的话……” 楚方操作指令集进行切换，并同时阅读着闭式矩阵的相关说明。 按照字面意义来理解的话，“闭式矩阵”的意思就是“四面封闭的力场矩阵”。在外形来说，如果把刚性矩阵看成一块薄钢板的话，那闭式矩阵大约就可看成一枚由六块薄钢板焊成的立方体。因立方体内部的空间跟外界是彻底隔绝的，故而才称其“闭式矩阵”。 简单来说，刚性矩阵是一块板，而闭式矩阵是一个立方体。倘若以既定物体为目标施放的话，那后者则可以起到相应的保护收容、又或者禁锢限制的作用。 “……原来如此，大概感觉就像用刚性矩阵造了个笼子？” 楚方如此理解着闭式矩阵的说明，眼中却不禁放出光来。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究竟如何当然得上手试试才知道。楚方快速朝周围望去，目光随即落到五六米开外的一块红砖上。楚方先定了定神，随即并指划去。 “定！” 随着指令的施放，一个半透明的青白立方自虚无中浮现，次瞬间将地上红砖给笼罩其中。可以看到，因红砖有半截埋在地下，故而以其中心生成的矩阵立方也只露出地面半截。 “然后，起！” 楚方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并指向上。 于是，远处的青白“矩方”（矩阵立方）便随着其手势冉冉浮起。 随着青白矩方的浮起，那半截埋地的红砖也给扯得脱离地面。不过大约是楚方一开始就把目标限定在红砖的缘故，因而除去少许沾着红砖的浮泥外，其余泥壤并没有被跟着拔起来。 就这样，那枚青白矩方承载着红砖，静静浮在空中。 “来。” 楚方并指回勾，空中的矩方随即朝他这边缓缓移过来，到莫约半肘处时停下。隔着那半透明的光壁，楚方甚至都能清晰看到红砖上的纹路。 “……解。” 楚方弹指叫了声解，青白矩方随即消散—— 必须指出的是，发动力场仪其实只需要触发指令集就行，因此楚方摆出的这些手势也好喝令也好，都是他擅自追加的设定，要说实际意义当然是没有的。 不过，倘若将这些手势口令看成某种以肌肉记忆来提升效率的快捷操作的话，那大概还是能发挥稍许作用的——当然，这个理由其实也是相当牵强。硬要说的话，某人之所以搞这些花哨架势的根本原因，大约就是男人到死都中二的顽劣根性而已。 闲话结束，扯回主题。 矩方解除后，失了承载的红砖顿时落下，不过早有准备的楚方将其接住。低头看着手里沾着泥壤的红砖，楚方有些发愣，心里甚至生出微微颤栗的感触来。 应该说，真不愧是来自高位文明的造物吗？再怎么样他都没想过，所谓“力场”居然还能像这样运用？在刚刚那番操作里，他甚至都无法理解，所谓的闭式矩阵究竟是怎样过滤掉周围泥壤、而只限定对红砖起作用的？ “太厉害了……” 楚方发出叹息声，声音里有着近乎兴奋的颤栗。 无法理解归无法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力场仪的运用。 以地球圈的概念来说，大约就好比没多少用户能确实理解手机的结构原理，然而却并不影响所有人都玩得飞起般。 记得以前艾夏曾提到，说在星界诸文明体中，力场技术是被广泛运用于诸多领域的基础科技。既然如此，那其泛用性跟安全性自然也是毋庸置疑。依楚方理解，大概就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水平—— 楚方深吸口气镇定下情绪，然后抛掉了手里的红砖。 刚刚受到超文明造物的震吓，结果他又忘记了确认算力槽这块。楚方懊恼地搔着头，转而四下寻找着能当成目标的物件。 这时候，天上突然传来阵阵扑翅的声音。 “耶？” 楚方抬头望去，随即见着一只有着宽大翅膀的飞禽、抓着一只黑不溜秋的小兽从头顶飞过。 “猫头鹰？” 楚方眨眨眼睛。 要说小城依山伴水，林田甚多，因而猫头鹰这样的夜禽出没也没啥稀奇。不过飞过楚方头顶的这只，大概是嫌抓着猎物飞太远麻烦，在扑腾着翅膀转了两圈后，居然就这样落到老宅院子里的老榕树上，并发出咕咕的叫声。 “耶？” 抬头看着远处那不请自来的宾客，楚方嘴角拉出邪恶的弧线，缓缓抬手并指朝着老榕树，叫了声“疾”。 次瞬间，那边树枝上正开开心心准备享用大餐的猫头猛禽，便猛然被一枚青白矩方给封禁起来！ “咕？咕咕？咕咕咕！” 被吓到的猫头鹰鸣叫着，在矩方里死命扑腾。 不过哪怕整体被楚方调低了强度，构成矩方四壁的力场也有着媲美防弹钢板的硬度，再怎么样也不是它的气力能扑腾开的。 接下来，封禁的矩方从树枝冉冉浮起，然后往前飘移并降落。到重新停稳的那刻，猫头鹰终于在极近距离里看到那害它陷入此等窘境的罪魁祸首，当即竖起羽毛并发出咕咕低吼的威胁声。 “……嚯，看来用来容纳生物也没问题呢。” 看着矩方里抖毛低吼着的猫头猛禽，楚方也得到满意的答案。随即轻笑着弹了下响指，封禁着猫头鹰的矩方亦霎时消散。 从神秘封禁中解放的猫头鹰，于是连忙扑腾着翅膀飞上天去。一边咕咕高叫着一边绕着老宅飞好几圈。虽然楚方听不懂这货在骂什么，但估计它近期内是不敢再到南街来觅食了。 第108章 不作不死的真理 另外得救的，还有那只差点就被打牙祭的肥硕田鼠。它跟着猫头鹰一并被矩方移了过来，在楚方解除矩方后摔到地上吱了一声，随即连忙爬起来飞也般的逃掉。 看着田鼠的背影，楚方倒是没去追。 毕竟虽是无心插柳但也算是救了它一鼠命，何况家里有勇悍如斯的机娘兔娘在，也根本不用担心什么鼠患问题。 倒是透过先前测试，他已确认闭式矩阵可适用于生物活体，而且也不会造成什么不良影响。这样的话，今后运用的时候也就没啥顾虑了。 另外就是，刚刚抓住猫头鹰时他总算记得看了一眼算力槽，但感觉看了和不看也没啥区别——原因在于，构筑封禁猫头鹰的矩方所消耗的微薄算力，在算力槽上几乎看不出来，后面也只有当他移动矩方时才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波动。 “耶？上限这么高？” 楚方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也就是说，这种程度的运用根本测不出可变力场仪的上限。前面某狮子给他说不需要太担忧算力消耗这点，看来是真没打胡说。 不过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尤其是像楚方这类型的技术宅。 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然楚方开修理铺，那当然也少不得各类装备机具的辅助。而这些林林种种、半旧半新的机具装备，其性能如何，耐久怎样，适合用来干哪些事，又或者哪块容易出问题，光看说明书是根本不可能找到答案的。 要想确实掌握某件装备的物性，那就必须上手实际测试，又或者在漫长作业中持继磨合。而当匠人对装备物性把握至纯熟后，往往就能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极限操作——这点往远了说有庖丁解牛的那把厨刀，往近了说则有早已被工匠们玩出花的角磨机。 当然，这项原理放在力场仪身上也完全适用的。 事实上，刚刚几个闪念间楚方脑海里就冒出近百个用力场整活……啊不对，灵活运用力场特性的场景。不过具体能不能如想象中那般顺利，还是得今后慢慢来尝试。至少这一系列的测试，足以让他对这件装备的前途抱着万分的期待。 “口桀口桀口桀……” 夜深人静的庭院里，骤然腾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几只被惊吓的鸟禽拍打着翅膀惊惶飞远，而附近草丛也传出小兽们仓惶奔逃的动响。 这时刻，从楚方身上放散出那股漆黑气焰，已远远偏离踏实经营的修理铺当家，而更接近于令南街一众猫狗闻风而逃的孩童时候…… …………………… 好半响后，楚方才停下那股惹人发怵的桀笑，然而嘴角却依旧有着抑不住上扬的线弧。 “好宝贝，真是好宝贝啊。” 楚方爱不释手地摸着左腕处的佩带。为实现那些浮现脑海的神妙构想，他打算跟这件装备来好好磨合。但在以前，他还是想最后再来测试下算力槽，看看这货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不过，要怎么搞呢？” 楚方困惑地搔着头，往院子左右看过去。 这时候还是深夜时分，整条南街都在寂静夜色笼罩下沉眠着。要是他真的胆敢搞出啥搅人清梦的大动作，那估计天亮之前就会被街坊邻居的口水给淹死。 总之，对周围造成影响的方案肯定不行。 “……那就，往上吧？” 楚方弹了下响指，把目光移到头顶的天穹上。 “疾！” 楚方并指划去，院子中央随即生出一枚青白矩方。那矩方长宽莫约两米左右，而高度则不到半米。矩方的一半扎进院子地面，露出来的部分则形成类似踏台的模样。 “这东西，应该蛮结实的吧？” 楚方试着踏上矩方的踏台，随即又跳起来猛踩了几下。不过踏台纹丝不动，感觉就像直接浇铸在地里一般。 看来没问题。 楚方放下心来。 虽然“闭式力场”大致可当成“刚性力场”的升级版，但两者原理上却是大致相同的。其中最根本的，就是两者生成的力场都是通过座标“基点”来实现定位的。 举例的话，就像以前楚方把刚性矩阵给定位在左手并当护盾用那样，这时候则是把闭式矩阵给定位到院子的地基上——地基当然不会随便摇晃，只要确保座标基点不偏移，那力场本身就不会有任何动摇。 “……好。” 确认踏台稳固的楚方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在指令集里默默设置好参数，然后并指上猛然一挥。 “起！” 随着这道指令，被当成踏台的矩方开始发生变化。 具体来说，就是长宽保持不变，而高度则开始持续向上攀升。 “哦哦？哦哦哦！？” 踏台上的楚方发出惊喜叫声。 把闭式力场当成升降梯来用，是他先前闪念间冒出点子之一，现在看来似乎相当靠谱？ 不过脚下踏台增升的幅度比寻常电梯来得还快，仅仅两三息间便升到四五层楼的高度。一开始楚方还勉强能保持站立姿势，但当踏台继续升到莫约十层楼高时，他就没法再站得稳了，随即改成蹲姿，再后来又改盘腿姿态坐在踏台中央。 “喂喂喂……” 在楚方惊愕呼声中，塔台继续上升。 升到三四十米高的踏台，其形态已更接近于“塔台”的模样。 这时候若附近有睡不着的邻居朝窗户外看的话，那恐怕马上就能看到一幕具有相当冲击性的景象——一根散放着青白微光、正体不明的巨大立柱，正从楚家老宅的院子朝着天空笔直延伸。并且在立柱顶端，似乎还可看到奇妙人影在手舞足蹈。 虽然多少缺乏恐怖要素，但就威吓力来说却一点不输给噩梦。要是目击者心脏没那么坚挺的话，被吓得当场嗝屁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楚方之所以甘冒如此风险，也绝不只是没事找事地想验证自己的奇思妙想。在塔台顶上努力保持平衡的同时，他也紧张关注着算力槽的变化。 “哦哦，开始增长了吗？” 闭式力场原本就要比刚性力场消耗更多的算力，再加上这般无节制的持继拉伸。只见随着力场方量的急剧增加，协议树上的算力槽指针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开始攀升。 第109章 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109章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原来如此，是这样变化的啊……” 确认到算力槽上的显著变化，楚方总算松了口气。 道理上了解跟事实上确认是两个概念，比起不知何时会突然爆雷的疑惑来，像眼前这般能确实掌握风险的状况，无疑更令人放心。 在楚方松口气的时候，算力槽的指针持续往右边移动着。 由于矩方生成的塔台仅在高度轴上变化，因而算力槽的增耗也几乎是依着线性幅度来变迁。原本楚方是打算一口气冲到算力槽的边缘，然而实际在到莫约三分之二的位置，就不得不停下来—— 停下来的原因并非机器有问题，而是人快撑不住。 这时候矩方生成的塔台已攀升到接近一百层楼的高度，远远望去几乎已成天地间的一道细线。身处这等高度，哪怕脚下塔台再怎么不摇不晃，首先楚方在心理上就承受不了。 …………………… “我勒个去……” 楚方伏低身子趴在塔台上，一边努力稳住心神，一边试探着侧头朝下方望去—— 在这高度上，起始点的老宅当然已不见踪影，甚至整条南街都已变成了模糊的光影。稍稍把视线放远的话，半个小城的灯火便立即映入视界。随之而来的，还有半空中奔腾呼啸的夜风，在猛烈抓扯着衣衫。 哪怕楚方没啥恐高症，这状况下也很难不感到手软脚软。 因此测试只好中止，不然恐怕得拿命来陪。 “起、起！” 赶在被夜风吹翻下塔台前，楚方赶紧用闭式矩阵在前方做出了一块天台。这次他把长宽放到十米有余，并在三面都升起了防风壁，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依塔台定位的天台相当稳固，三面防风壁也阻断了呼啸的夜风，楚方颤颤巍巍地爬到平台中央，总算重新取回稳定的姿态。而随着呼吸缓和，原本疯狂跳动的心脏也徐徐回落到正常频率。 “诶诶，真是低估了啊……” 楚方嘴角抽搐着，心有余悸地呼出口长气。 前面心血来潮地登上踏台，原本是想亲自体验下把矩方当升降台的点子靠不靠谱，却没想到差点把自己老命给搭进去——当然这说法有点夸张，不过今后他估计也没脸皮去责难家里的另一位了。 “罢了，反正也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楚方散坐在天台上，放松了肩膀的力道。 从形状调整到即时位移，从闭式力场到算力槽限制，今次力场仪重大升级后的机能更新，到此刻已基本测试完毕。不过因其性能委实超出预料太多，因而楚方也没法打出任何概念性的分数。 “……啊对了，差点忘了那个。” 楚方想起般的望向旁边的矩方塔台，弹指做了个“解”的手势。 只见那近百层楼高、宛如贯通天地的矩方巨柱，眨眼间便化成光粒子消散于夜空。那匪夷所思的绚丽光景，让楚方忍不住再发出赞叹。 “咦？算力槽也恢复了？” 楚方低头看着指针骤然回落的算力槽，有些惊讶。 不过想想也理所当然。毕竟力场仪只有在生成及调整力场时才会消耗算力。在生成的力场解除后，对算力占据自然也跟着归零。 “不对？等等？” 楚方突然皱眉，因为他突然注意到某个疑点—— 也就是说，此刻他休息的这处天台，明明是以前面的矩方塔台为基点来实现定位的，但在塔台解除后却就这样稳在了半空中？没了参照物还能保持稳定这点，在逻辑上明显说不通。 感到疑惑的楚方，于是调出力场仪的参数来检查。 “……哦？自动对定位基点进行了替换吗？” 看着协议树上的参数，楚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理论上说，力场仪需要先确定“基点”座标才能生成稳定的力场矩阵。不过基点不是非得实物才行，实际上矩阵间也能互为定位基点，并且可持续向上堆叠。 堆叠力场的途中，倘若遇到被当作定位基点的矩阵突然解除的情况时，力场仪会自动把基点座标给替换为上一级，也就被解除的那块矩阵的基点——以眼前情况来说，这处天台的定位基点，此刻就自动替换到了上一级的基点，也就是老宅院子的地基处。 基点跟生成力场不必紧挨，但要是基点距离力场本体太过遥远的话，那也会增添无谓的算力消耗。就当前这点距离来说，应该还在容许范围内。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呢。” 楚方连连点头，那股豁然开朗的感觉让他不禁振奋。 到这里为止，力场矩阵的原理及用法他才算是彻底清晰明了。在确定及肯定这货今后必然能派上用场的同时，楚方也自然而然把关注焦点投向今后的应用上—— 或者确切的说，接下来就该动身去搞那艘联络艇残骸了。 拿到趁手装备马上就有用得上的机会，这何尝不是又一种痛快？ “不错，真不错呢。” 楚方轻舔着嘴唇，目光落到左腕佩带的协会造物上。 话说回来，有机会像这样窥探星空彼方、甚至把超文明造物纳为已用的人，放眼地球圈应该也是屈指可数吧？搞不好独一份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原本以为再没啥新鲜的庸凡世界，其真貌居然是如此的壮阔。对于内心渴仰着丰饶命运的少年来说，这点简直像是把长须鲸放归深海般的际遇。 “呼呼，呼呼呼……” 楚方迷醉般的眯起眼睛，稍稍望向四周。 天台往下，是灯火斑斓的城市与灰蒙山河的境界。天台往上，则笼罩天地的铁色穹顶。穹顶中央一皓白月轮，与周围碎钻般的繁星如点缀般闪耀着。 明明沐浴在清凉月光之下，然而身心却止不住地欢喜踊跃。仰望着那铁色穹顶，一股吞天食地般的壮阔气息，从胸中油然迸生。那说不出的狂放恣情，感觉就仿佛苏醒了另一类人格般的。 楚方站起来，俯瞰着眼前的山河星空。 一股雄雄烈气充塞胸间，倘若不是那道突然侵入视界的斜影，他大概会忍不住仰天长啸起来—— “耶？什、什么东西？” 长啸抒情前一口气冷不防突然岔掉，楚方在原地咳嗽好半晌才缓过来，随即艰难地抬头望去。 第110章 金属朋克版的天外飞仙 抬头望去时，那道斜影正横过月轮的中央，皓洁月光勾勒出其轮廊。楚方原本想着会不会是秩序派又来搞事，毕竟有过前次无人蜂覆盖的体验，然而一眼望去时却在原地惊呆了。 “飞在天上的、剑？不对。乘波体？也不对……那是什么鬼！？” 说实话，能让楚方认知混乱到这等地步，便足以说明天上的事物确实非同寻常。尽管双方距离遥远，但得益于明艳月光提供的照明，楚方还是大致能看清楚那凌空飞翔的事物的模样—— 虽然能看清楚，但却很难找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 首先从外形轮廊来看，那东西莫约像是一把压扁了的“剑”。 其次虽然有着剑的轮廊，但那货的块头却远远超出常识中对“剑”的认知。就算因隔得较远而没法作出准确判断，但仅凭目测预估，楚方感觉那货的大小至少也能跟家里的门板相媲美—— 这已不能用“大”来形容，而是匪夷所思的“巨”剑！ 这把匪夷所思的“巨剑”，重量至少也超过一吨，而此刻却在比楚方身处天台还更高的天穹飞行着—— 需要指出的是，那把巨剑所谓的“飞行”，绝非传说中“御剑飞仙”那种仙气飘然的氛围，或者说，更接近满溢重金属朋克风的机械飞升的感触！ 说得更具体点，在那把“巨剑”的剑柄跟剑把上，肉眼可见地分布着若干火箭引擎般的喷口。这些引擎喷口，此刻正朝后全力喷射着一股股凶猛的反推焰。 在复数喷口提供的那股巨大推进力下，那把扁平的巨剑以近乎乘波体的姿态从楚方头顶的天穹飞过—— 虽然因角度限制，楚方没法观察到巨剑上面的光景，不过从背后看去时，却能依稀可看到剑身上方有人影晃悠的模样？ “一把有着乘波体的轮廊、并搭载强劲火箭引擎的九尺巨剑”！？除此以外，大概还得再加上“疑似背上搭载有飞天剑客”的描述。 这特么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玩意儿！？ 或许因拼凑起来的元素实在太过荒唐，结果直到巨剑消失在远处天穹为止，楚方都没来得及采取任何反应—— 说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对方那模样，明显没注意到下面悬浮的天台及台上的观众。而看其方位貌似也不是冲着小城来的。至于那满溢重金属朋克风的狂野炫霸的外形，和楚方曾见识过的秩序派造物的风格也相差甚远。 “充满神秘的的超自然事物，但大概不是秩序派。” 最后楚方也只能这样定义了。 这番定义当然跟精准相距甚远，但就算他有心想搞个清楚，对方也已消失在茫茫天穹下——想追上去的话，非得要具备大气层内飞行能力不可。不过别说大气层内飞行了，在没修好趴窝的老破车前，他就连想去远点的滨江路买个汉堡都做不到。 “啧，感觉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啊……” 呆坐在天台上，楚方以充满无奈的口气吐槽着。 当然吐槽归吐槽，好歹他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精神力已非同寻常。何况在前次怼过秩序派后，以往对地球家园的固有认知也差不多被摧毁殆尽。因此，就算那把喷着焰火的朋克巨剑从头顶的虚空飞过，也没法对他造成更大程度的动摇。 “……算了，有缘的话总会遇上。” 虽然不知道那货是什么来着，但要是有缘的话，今后总会遇上。要是没有缘的话，那更不必为此伤脑筋——楚方双手抱胸凝视着远方天穹，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把这件事给暂时抛到了脑后。 就在这时候，他耳边突然响起协议树的提示音。 “咦？艾夏的？” 楚方惊讶望向协议树，发现竟是机娘发出的联络申请。 一般由伺服机主动发来联络的情况较为少见，但既然他在外面折腾得如此厉害，要说艾夏没察觉那是不可能的。 “……非常抱歉，阁下，我侦测到空中有异样的能量波动。” “确实呢，我也看到了。你稍等，等我下来再详说吧。” 从联络通道里传出机娘担忧的问询，而楚方亦点头回应。 楚方让艾夏在院子稍等，随即低头看向下方。说实话，在这高度其实已看不清下方老宅院子在何处，不过毕竟这处天台是以院子地基定位的，因而要转回去问题也不大。 “解。” 楚方先解除天台边上的三堵挡风墙，然后再把天台面积拉回到莫约半间居室大小，随即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座标，让天台徐徐往下移去。 天台下移期间，楚方保持安稳坐姿的同时也瞟向算力槽，发现算力槽的起伏还是相当明显——这意味着，让力场矩阵在空间上实现相对位移，要比起调整自身形制来消耗更多算力。 也就是说，这种把力场矩阵当升降梯的用法是不太靠谱的，今后大概只能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实施。 “……算了，反正能派上用场就行。” 伴随对自家装备物性的感悟，楚方没啥意外地降落到院子里。降落时周围街道屋宅依旧是万籁俱静，但自家的机娘、甚至连躲在房间不知干啥的兔娘却都已早早候在院子里了。 落地后楚方先是呼出口气，然后再弹指解除当作升降台的矩方。 “咦？这是，可变力场？” 看着楚方自在操纵力场的光景，艾夏露出难得惊讶的神情。而旁边兔娘则是不甚愉快地审视着协会造物，随即双手抱胸地看着楚方。 “当家的，能说明下情况吗？” “这个嘛，大致就跟你们想的差不多……咱们铺子来活了。” 楚方搔着脸颊回应着。 以这句话为引子，楚方把先前跟协会执行官在梦中交流的事情说了一遍，并特别提到修复老破车的方案及力场仪升级的事情。不过那把飞天巨剑的事情实在太过无厘头，因此就给省略了过去。 “信息体的‘意生身’，连来往渊域都能做到吗……切，协会的家伙们尽搞这些无聊勾当。”听完楚方说明，兔娘以相当复杂的神情切了声。 旁边机娘闻言白了她一眼，但似乎也懒得反驳，转而露出思索神情。“说到‘维持机关’，确实，要是有它的话应该就能修好陆拾……不过阁下，这附近真的会有联络艇残骸在吗？” 第111章 兔娘的新装备 “有的哦，我确认过位置了，离南街大约一百多公里。” 毕竟是来自执行官的情报，信誉上再怎么样也是有协会背书的。因此楚方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不过那地方据说多少有些危险，去的话得小心才是。” “无妨。只要能救回伙伴，区区风险不足挂齿。” 机娘的风格一如既往的勇悍，但却马上遭受旁边兔娘的反驳。 “喂喂！你别擅自挣表现啦！我也要参加的。” “耶？你也要去？” 看着举手报名的兔娘楚方有些愣住。 “那当然！上次打秩序派你们就没带我，这次我肯定要去！” “喂，我刚刚说过，那地方有风险吧？” “当然我也听到了。”帕蒂点点头。 “不是，你的兔铠不是还没修好吗？”楚方皱眉指出。 “哼哼，当家的你太天真了，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帕蒂稍稍转身，随即把背后背着的一枚背包给露了出来。 楚方讶然看过去，只见兔娘背着的背包，大小莫约跟小学生书包类似，至于材质则似乎是某种硬质皮革。总体看起来可谓相当结实，不过除此以外就很难说还有啥特征了。 “这是，书包？” “这是咱兔盗团的应急武装！” “应急、武装？” 楚方闻言露出近乎呆掉的神情。 也不能怪他。毕竟眼前长着兔耳的软萌萝莉、指着背上的小学书包式样说出应急武装的话，换成谁看到这幕都没法马上反应过来。 “哈？当家的你不信？” 帕蒂似乎被楚方的呆滞模样给惹恼，一挥手，两根类似触手的鞭状物便从背包里面伸出来。只见在鞭状物的前端有着类似手电的功能单元，而本体则是随着帕蒂的手势在空中缓缓摇动。 “触、触手系？”玩得这么大！？ “哼哼，看好了。” 帕蒂像寻找目标般的朝周围望去，随即目光落到墙角竖立的一块薄铁板上。那块薄铁板是修理铺的储备素材，面积莫约半个沙发大。 只见帕蒂微微眯起眼睛，伸出指头瞄测般的比划着。 楚方还纳她想干啥时，两枚触手前端陡然射出两道镭射束。镭射束精确命中远处的薄铁板，并在上面打出两个食指粗细的孔洞。 打穿铁板后，镭射束并没收束。只见以被击空的细孔为起点，两股镭射束在薄铁板上持继移动着。伴随着边缘飞溅的火花，最后竟然在薄铁板上切出倒八字的形状来！？ 直到被削掉的铁板锵然落地，楚方才回过神来。 “……居然是镭射枪？” 楚方微张着嘴，才想那具兔铠是有镭射武装的。 也就是说，两枚触手前端的类似手电筒的机构，应该就是经改造的镭射单元？虽然就功率来说似乎比不上兔铠装备的镭射炮，但也有着击穿轻装甲的威力，用来自卫应该是相当足够了。 另外就是，看着薄钢板上的利落切口，楚方不禁开始评估今后把修理铺的切割作业交给兔娘来做的可能性。 “真厉害。” 楚方不禁向帕蒂投以肯定的目光。 不管怎么说，仅凭着手头这点资源就搞出实用性的武装来，至少这股斗志是值得赞许的。然而当楚方看过去，发现兔娘脸上居然也是“好险，幸好没出岔子”般的神情—— 喂，你丫该不会都没测过吧？ 楚方当即撤回先前的赞许。这时候，和他目光接触的兔娘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露怯，当即鼓劲般的挺起胸膛。 “还、还没完呢。看着吧。” 如此说着的兔娘握紧拳头，随即背包顶部的端口打开，一组顶着螺旋桨的小型爆弹跟着弹飞出来。飞出来的小型爆弹嗡嗡嗡地悬浮在空中，上下飞舞如群蜂乱窜。 “你……你连这都做出来了？” 楚方愕然看着眼前的浮游爆弹，心里则是捏了把汗。 虽然刚刚那两枚镭射触手他没认出来，但眼前这些浮游爆弹他却绝不陌生。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货是用无人蜂跟滑翔爆弹的部件结合的产物。其上端升力螺旋桨来自无人蜂的动力机构，而下端的破坏部则是直接从滑翔爆弹上拆下来。 虽说把这两部件结合起来的构想倒是相当巧妙，然而实际单靠一枚升力螺旋桨的话，楚方怀疑这货就连最基本的控制都没法做到。 “控制？像这样吗？” 兔娘歪着脑袋，伸手做出向上举托的动作。同一时刻，在其边上嗡嗡乱飞的浮游爆弹，就像接到指令般的齐齐上升，继而在空中盘旋一周，然后又再度回到众人跟前。 虽然彼等依旧是嗡嗡乱飞的模样，但光是这样飞来飞去都没碰炸这点，就足以证明兔娘对浮游爆弹有着游刃有余的控制力。 “……对哦，你是自带‘相位仪’的。” 楚方咋了下舌，才想起这货是自带装备的。 “相位仪”是通过制造相位差来隔空移动物体的装置，其表现形式大致就跟通常概念的“念动力”差不多。既然兔娘可以用念动力来驱使浮游爆弹前进后退，那当然不再需要啥额外的控制装置，基本上只要能飞起来布阵就行。 “这么说来，那边的镭射触手也是？” 楚方目光瞥向触手后端两根鞭状的线缆。 那两根看起来就相当廉价的线缆，很难想象是具备精密操控的触手结构。不出意外的话，楚方猜想兔娘恐怕也是用念动力直接控制前端的镭射端口，而两根线缆只起固定跟传输的作用。 “唔唔唔……” 楚方伸手摸着下巴，神情则是相当纠结。 该怎么说呢？兔娘魔改出来的这些装备，虽然看着比较乱来、实际也确实相当乱来，但却无法否认是具备实用性且符合现实状况的妥当应对。以至于站在机械师的立场，楚方甚至都忍不住钦佩起来。 再考虑到眼前兔耳萌萝莉，真身实际是兔盗集团出身、历战磨砺的跳帮先锋，带她同去说不定也可以？ “阁下，其实我也建议带上她。” “耶？” 楚方满脸错愕地望过去。要是劝阻也罢，但他实在没想到机娘居然会出言替冤家说情？ 在楚方注目下，艾夏目光微微飘远，仿佛回忆起什么不堪目睹的往事般，用相当苦涩的语调说出了谜般的话语。 “哪怕铺上十层地毯，也掩不住金币落地的声音……” “啥？” “这是在星界流传甚广的一句话，阁下。说的就是宇兔族的耳朵。”机娘望向旁边的同僚，语气满满的无奈。 第112章 初冒险的启程 “宇兔族天生就对‘信息流涌’特别敏锐，尤其是跟财宝相关的时候，那直觉甚至凌驾于任何运算。以前协会曾为规划运输的安全航线，前前后后换了几千种算法，结果到现在也还是三五不时就挨抢……‘至高君权号’就大概是最新的例子。” “卧槽？”这么牛！？ 楚方满脸错愕地看向自家管事。 虽然他早已知晓这群兔子是作死小能手，但没想到居然能把精通违规操作的星界造物机关都给逼到如此地步……说不定，他还是低估了彼等的能量？ 另一方面，承受楚方注目的兔娘则是举手摆出V字的胜利手势，就仿佛艾夏刚刚这番话并非抱怨，而是什么格外光荣的褒扬般。 “所以带上她吧……”机娘的声音里有着彻底放弃后的豁达。“既然再怎么样都解决不了这堆麻烦，那至少可以把麻烦分到别人头上。” …………………… 老破车的趴窝不仅让修理铺失去了赖以运载的壮劳力，在出行便利上也遭受极大限制。尽管协会执行官给出修复老破车的可行方案，但那艘联络艇残骸落在离南街一百多公园开外的荒野，如何过去便成了横在楚方等人前的一大问题。 当然，小城是有出租车的。 不过目的地偏到那种地步，实在很难期待会有司机师傅愿意过去，再说回程如何解决又是个问题。思来想去的结果，楚方只好请机娘出马，以载具形态把他跟兔娘载到狮子莱汀给出的座标去。 “就拜你啦，艾夏。” “是，乐意之至！” 载具形态的机娘，甚至可以正面硬刚并怼翻秩序派的特种车辆，因此搭载楚方和兔娘也根本不是问题。只不过摩托车的形态先天上限制了其运载能力，因此找到联络艇残骸后又要如何回收，这块楚方也只能到时候再现场解决。 总之，修理铺的初次“远征”，就在如此这般的状况下上马了。 一大早从南街出发，沿途机娘跑得分外抖擞，结果等抵达地头时也才七点刚过，比楚方预计的时间提早一半还有余。 “就是这里吗？阁下。” 这时刻公路上几乎没啥车流，变回人形的艾夏向当家确认着。 “让我，缓缓先……” 被询问的楚方，这时候正扶着旁边栏杆在缓气。 前面把驾驶自主权都交给机娘的结果，就是一路上疾风怒涛混着风驰电掣的勇猛突进。那眼花缭乱和着眩晕反胃的感觉同时涌上，甚至让楚方生出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跑到MotoGP赛场来的错觉—— 总之，在充分理解机娘对此行如何热烈期待的同时，楚方也不禁默默感谢着妨碍迷彩的加持。否则，他们怕是早就被交巡警截停几十次了。 “……是的呢，应该就在前面。” 片刻后缓过气来的楚方，抬头看着前面明显缺乏人烟的野山，依着心里印象点了点头。这时候，旁边传出一精神奕奕的声音。 “那还等什么？当家的，咱们快出发呗！” 偏头望去，只见同样经历来时的神速疾驰，背着背包的兔娘却是全然无碍的模样。楚方怀疑宇兔族环境适应的基因远比他想象中强悍，又或者是，“搜寻财宝”这项主题赋予了兔娘无比高昂的精神力？ 总之，既然两伙计都如此期待，楚方自然也没有再耽搁的理由。 喝了口水壶里的凉茶，楚方勉力压下胃里的涌动，把目光投到前面的野山上。毕竟回收机器设备也算修理铺的老本行，再说今次目标可是联络艇这般的大家伙。要说他对此没有期待，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行吧，咱们走。” …………………… 前面说过，小城是依山伴水的地理，因此在城郊丘陵地带散布着许多洞窟，当然城区也有。这些洞窟中大多数是天然形成的，不过也有部分是此前战争时期由人工开凿出的防空洞。 这些防空洞分布在小城诸地，其总数据说有上百座之多。在迎来和平繁荣的时代后，除去城区里少数被转为商业用途的防空洞外，其余几乎都处于无人管理的废弃状态。 不过无人管理归无人管理，至少开拓防空洞时一并营建出的道路还多少保留着痕迹。楚方便是依着那股莫名直觉，一路信步朝着山路寻去。 “大概就在前面，不过这里还真偏呢……” 开始一段路上还能看到几户在附近耕种的人家，扛着锄头的老伯似乎把他们当成来爬野山、找刺激的无聊城里人，露出见怪不怪的神情。 然而再继续往里走后，农田跟人家都再不见踪影。就连那些不知多少年没有维护的道路，也都被杂草跟野树所淹没。 不过楚方再怎么也是打小就满山遍野撒欢的人物，当然不至于因此就找不到路。在耗费两三倍于公路驱车的时长后，他们总算抵达了似乎埋藏着联络艇残骸的地点—— 一处野山脚下的防空洞前。 防空洞前长着一人多高的杂草，而洞口铁门连锁皆已是锈迹斑斑。如果不是知道确切地头的人，估计就算打旁边路过也不会想到，那堆杂草丛后居然还有这样一处人防工事。 事实上，就连楚方想靠过去时也费了相当的力气，结果最后还是不得不请机娘出马，用热融刃在杂草野树中砍出一条路来。 “……我开始相信这里面真的有联络艇了。” 站在废弃防空洞前，楚方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后面黑黝黝的洞口。依着“绝世功法通常都藏在人迹罕至处”的原理来推定，别说联络艇残骸了，哪怕里面埋藏着歼星舰他都不会太惊讶。 “先把这把锁……耶？” 楚方伸手拿起铁门上那把锈死的铁锁打量。本来想着要不要用暴力点的手段，没想到刚摸上去，那扇腐朽不堪的铁门居然整个垮塌下来。 “卧槽！？” “请小心。” 艾夏抢先一步挡在楚方身前，不过铁门倒下去后只激起些许尘埃，倒是没别的动静。 “喂喂，这里到底废弃了多久？” 楚方定定神后看向铁门两侧，心里微微苦笑出来。 毕竟有狮子莱汀提醒风险在先，原本他怀疑这扇铁门会不会只是障眼法，其实背后隐藏着什么意想不到的防护机关——不过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这地方怕是真的半世纪都没来过人了。 楚方回头看看身边的两伙计，艾夏站在明显准备当先锋的位置，而帕蒂则是背着背包满脸的跃跃欲试。 “咱们进去吧，就依前面商量好的行动。” 楚方挥下手，机娘兔娘齐齐点头回应。 第113章 异于常理之物 既然是防空洞，通风跟照明的设备应该就是标准。 不过这处防空洞年代太过久远，连洞口铁门都锈蚀成这样，要指望电力系统还有效的话不如期待天上掉金锭。因此楚方打一开始就放弃这块，从背包里取出自带的强光手电来照明—— 需要指出的是，这里的“强光手电”，其实是楚方自己DIY的造物。 因是自己DIY的，强光手电的照明功率可以自由调节。其下限跟寻常手电类似，至于上限嘛，大约是若晚上敢在逆行车道上打开的话，当天就会被警察叔叔请去吃喝茶谈心的程度。并且因配置着大当量的锂电池组，在续航力上也毫无顾虑。 总之，楚方只把手电开到四分之一的功率，其光亮便足以将防空洞照得如同白昼。 既然看得清清楚楚，那当然也没啥要担忧的。然而看着担任前卫的机娘，以及负责后方的兔娘，楚方却不禁油然生出一股奇妙的心情。 “啧啧，要是那时候有这配置的话……” 凤凰体的前卫和兔盗的后卫，小时候要是有这等配置，他恐怕早就把方圆百里的山洞给翻了个底朝天。至于后面那起连累祖父背锅的悲剧事故，大概率也不会再发生。 当然，这样的假设没啥意义。 不过跟往昔的窘迫状况相比较的话，还是能对眼前现实生出多少感恩的心情。此时此刻，在前方有确凿无疑的宝藏，在身边有信赖靠谱的伙伴，如此这般展开的冒险，几乎就是孩童时妄想的具现—— 察觉自己心中的熊孩子颇有蠢蠢欲动的迹象，楚方情不自禁苦笑出来。这感觉像是社会打工人被强行踢回小学去补没完成的作业，一种混杂着困窘跟亲切的微妙感觉涌上来。 有些手足无措，但倒不至于叫人讨厌就是了。 “……阁下。” 在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候，担任前卫的机娘突然停下脚步。楚方停步看向机娘所指的地方，一眼看去便立解理解了状况。 “哦？从这里开始是天然洞窟了吗？” 从洞口算起的话，此刻他们已往里走了莫约七八十米的距离。从艾夏停步的位置开始，原本相对齐整的人工墙壁便被纹理粗糙的天然岩壁所取代。而顺着岩壁再往前，则不知道延伸向何处。 “原来如此，是用天然洞穴改造成的吗……” 楚方皱眉沉吟着。 要说因地制宜修筑防御工事也不是啥稀奇事情，但这也意味着，眼前洞窟存在的历史恐怕要比防空洞修筑的时期要长得多。或者数百年，或者数千年，甚至上万年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样的话，其中埋藏着联络艇残骸的可能性又更大了些。 这虽然算是好消息，但楚方却有些担忧背包里携带的物资到底够不够支持探索。毕竟人造防空洞的话再怎么深都是有限度的，然而要换成天然洞窟的话那就根本没底了。 “……总之，先在力所能及的范畴内找找看吧。” 对迫不及待想要修复载具的楚方来说，当然没有在风险尚不明确时就打退堂鼓的理由。因而稍稍考虑，还是决定先继续探索看看再说。 毕竟也没有限制非得要在今天搞定。要是真确认洞窟真的大到需要多次探索，那回去备好补给重新来过就是了—— 于是接下来数刻钟内，楚方等人便继续沿着天然洞窟往前行进。 天然洞窟的部分远不如前面防空洞那段来得平整，前进途中也遇到好几处或高或低的分岔路，不过执行官给出座标信息发挥了作用，楚方凭着那股近乎笃定的直觉，一路来到洞窟深处的某空旷地带。 然后，却不禁愣在当场。 …………………… “……这是啥？” 在强光手电的照明下，只见空洞前方出现一堵近乎断崖般的垂直岩壁。岩壁朝左右延伸出去近百米，而在其中稍稍偏左的位置，则是陡然横生出一截类似太空舱的奇妙造物—— 这里之所以用“一截”来描述，因为露出岩壁的那东西，真的只有大概半个列车厢的一小块。其余部分则貌似深深埋进前面岩壁里。 然而奇妙的是，在两者接合处却看不出任何刀工斧凿的痕迹。因此露出来的那小截厢体，给人感觉与其说是“埋进去”，不如说更像是从天然岩壁里自己长出来一般。 从常理来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光是这幕匪夷所思的光景，就足以让楚方断定自己没找错目标。事实上，那股直觉也确实告诉他，要找的东西就在前面。 “……该不会，这就那艘联络艇吧？” 带着困惑跟雀跃的心情，楚方慢慢走近那截类似列车舱的造物。然后发现它跟自己想象中的联络艇相差甚远。 在其上既没看到任何驱动引擎，也没看到类似飞翼或起落架的机构，甚至连舷窗都没有。如果不是舱壁旁侧还有一处带有气密闸的舱门，那他简直会怀疑这货跟集装箱有啥区别？ “有点奇怪……” 楚方直觉这货应该不是他要找的联络艇，然而考虑星界文明遥遥领先地球民认知的事实，他又怀疑那边的联络艇搞不好就长这样？不过没等楚方想出个究竟，旁边艾夏已摇头给出答案。 “它不是联络艇。” 走近舱段的机娘，伸手挨上那灰蒙蒙的金属壳。 可以看到，一股宛如涟漪般的青色波动，顺着机娘指尖在舱段上扩散。楚方猜想那大概是某种探测手段？果然两三拍后，机娘收回手转向这边报告着。 “阁下，它的构成材质是某类轻质合金，其物理性能相当脆弱，恐怕没法用到宇宙环境中。推测或许是大气层内运用的载具组件。只是在其中感觉不到任何能量流涌，恐怕已被废弃许久。” “大气层内运用的，载具组件？” 楚方听得直咧嘴。 机娘用的词汇要说都没啥难的，然而组合起来一读，却让他很难生出任何实际的感触——当然话说回来，光是天然洞窟里陡然冒出合金舱室就已经够离谱的了，在此前提下想追求合理说明那根本是白费力气。 “比起在外面瞎想还是进去看看更明白啦！当家的。” “耶？” 楚方闻言回头，却见着兔娘不知何时已跑到旁边的舱门前。 第114章 论环境低温 只见帕蒂伸手抓着舱门上的气密闸柄，想将其拉下来。然而那气密闸不知多久不曾用过，机关部件间大概早已卡死，以兔耳萝莉的孱弱气力根本没可能拉得下来。 看着免娘涨红脸的模样，艾夏无奈摇头，请示般的望过来。 “阁下？” “去帮她打开吧，毕竟我们是为这个来的。” “遵命。” 得到许可的机娘随即走到舱门前，先抓着气密闸柄往下扳开，然后再改用双手抓着闸柄，开始逆时针旋转。 “切，要不是想稳妥点，我也能用镭射开门啊……” 相比起气力孱弱的兔娘来，机娘的气力可是足以跟重型吊车叫板。在兔娘碎碎念的注目下，那密闭舱门在咔咔摩擦声中徐徐抬起，随即一股寒气从门后面涌了出来。 “嗯？好冷！？” 来到舱门边的楚方忍不住惊呼了声。 从舱门后溢出彻骨寒气，绝非是用描述氛围上或精神上的形容词，而是真正物理意义上的“寒冷”。或者如果要描述得更准确的话，将其称为“冻气”恐怕更加妥当。 “不是，什么情况？” 楚方愕然把手电筒打过去，然后看到门后舱室里的厚厚冰霜。 楚方试探着把头伸进舱室，举起手电朝前面照过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阵挟裹着雪粒的狂风便劈头盖脑地猛砸过来，把他吹得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 毕竟狮子莱汀提醒过那地方有无法预测的风险，因而出发前，楚方也想到过有可能遭遇环境低温的情形。 要说的话，小城在城区内其实也有为数不少的或人工或天然的防空洞，洞内都常年维持着环境低温。因此每天盛夏时节，小城住民都习惯把这些防空洞用作避暑纳凉的胜地—— 举例来说，哪怕洞外是四十多度的盛夏正午，洞里却依旧维持着近乎凉寒的低温，有时候甚至要穿毛衣才抗得住。 在小城长大的楚方当然清楚本地的独特风土，因而出发前特意在随着包里备了一件方便收纳的薄羽绒服。不过从舱室里溢出的寒气，再怎么说也超过了那范畴。 “太特么冷了！这哪里来的？” 在舱室门前，楚方猛烈哆嗦着。 为抵抗那常识外的寒冷，他甚至取出急救包里的保温毯。用保温毯贴身包裹头跟腰背，在外面再加上内衣衬衣跟薄羽绒服，从领口到袖口都扎得紧紧的。 如此这般把寒冷抗性堆满后，楚方才勉强构筑起维持体温的防线，然后跟着机娘兔娘往舱室里，去探索这股物理寒气的根源。 需要提到的是，艾夏跟帕蒂并没有楚方这般的烦恼。 身为凤凰体的艾夏，就算在极寒的宇宙空间也能活动自如，因此这点寒冷对她根本连洒洒水都算不上。至于帕蒂的话，她那身看似单薄的兔盗制服，居然拥有环境自适应的机能。别说温度了，就连重力差数也能进行小幅修正，当然也是全无影响—— 事实上，这套在楚方看来无比惊艳的神装，依艾夏说法却是“丢到方舟上都没人想捡的劣制品”。看着在寒风凛冽中依然不受影响地拌着嘴的机娘跟兔娘，楚方只能一边搓着手一边为文明代差而唏嘘。 “什么叫劣制品？明明能派上用场的装备，怎么就成劣制品了？” “实用性和安全性，后面那块你们是根本不考虑的吗？” 就这样，顶着凛冽寒风跟彼此吐槽的氛围，楚方等人依次走进舱门，转而探索这处布满霜冻的舱室。 从舱室吹出的这股挟杂着雪片的寒风，来得太过匪夷所思，楚方原本怀疑是否在里面会否有啥制造风暴的机关。然而一路走过，他却发现舱室里除了少数不起眼的摆设外就再无别物。 直到他们抵达舱室尽头为止，都没发现任何机关设备的痕迹。 “耶？到底了？” 严格来说，舱室从头到尾也就大概一截列车厢的长度，算是基本符合楚方先前对“这货跟集装箱差不多”的直觉。 不过走到舱室尽头后，在其顶部又有一道舱门。那道舱门是向外敞开的，而那股凛冽寒风便是从此源源不断地灌进舱室。 “源头在，上面吗？” “阁下，我先上去。” 身为前卫的艾夏请楚方稍候，自己先抓着抓梯攀上去确认状况。 楚方有些担忧地看着机娘攀着舱门出去，仰头等待数息后并未得到联络报告，于是忍不住用开启协议联络。 “艾夏，情况怎么样？有危险吗？” “是。目前周边并未探测到危险因子，但情况不明……建议阁下来亲眼确认。”机娘回答的声音，有着罕见的迟疑。 “咦？” 什么状况需要我亲眼确认？ 楚方被机娘的话给牵出好奇心，朝旁边兔娘点点头，随即抓着爬梯向上攀去。攀爬时，爬梯上那股隔着手套都渗过来的刺骨寒意，让楚方不禁庆幸自己幸好有提前准备劳保手套。 不过这股尚有余裕的心态，在爬上去的瞬间便烟消云散。 …………………… “……诶？” 舱室顶端是一处略有坡度的平台，平台边上有着类似连接槽的断裂构件。站稳脚步的楚方朝周围望去，看到在那些断裂的连接槽以外，却是一片披覆着厚厚积雪的松林！？ 从左到右，从前到后，辽阔无垠的积雪松林占据着整个视界。至于空气中那股浸透肌肤的寒意，正是先前灌进舱室里的那凛冽寒风的来源。 “耶？等等，不对吧？刚刚我们确实是从防空洞进来……” 楚方按着额头，满脸错愕地看着前面的雪原林海。 他还清晰记得先前顶着烈日走山路的光景。 然而眼前光景，感觉就仿佛从南方小城、瞬间穿越到了大兴安岭的雪原，不管地理还是时节都为之混乱——然而，在那股盛大错愕感动摇精神前，楚方的身体却是先被周围寒气所吞没。 “阿啾！阿啾！” 在机娘的担忧注目下，喷嚏一个接一个地打出来。 那件薄羽绒服能扛十度左右的低温，然而此刻环境温度恐怕只有零下十五到二十度，应该说远远超过他此刻装备的抗冻上限。连打了几十个喷嚏后，楚方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件保命神器。 “……起、起！” 楚方哆嗦着发动了闭式矩阵，次瞬间升起的六面光壁，从前后左右把他给护在其中。虽然力场光壁无法提供保温效果，但却能隔绝掉周围呼啸的寒风，帮楚方多少争取到缓和体温的空间。 “哦哦！？里面居然还连着亚空间？” 在楚方哆嗦着拼命搓手的时刻，旁边传来兔娘惊喜的呼声。 “亚、亚空间？”那是啥？ 楚方颤抖着望过去。 这时刻他的头脑已经冻得懒得思考，对眼前诸般匪夷所思的情景，只希望能得到个不用费脑筋就能听得懂的解释。 第115章 论紧急供暖 另一方面，被询问的兔娘跟机娘则是困惑般的互望了眼。毕竟在星界航行者中，“亚空间”其实跟空气或水般差不多的日常概念，突然间要她们解释也有些不该从何说起。 “唔，要解释亚空间的话，大概就像，不同维度间的气泡？” 结果还是艾夏先开口了。身为协会伺服机的她，在积累知识理论的广度跟深度上肯定是遥遥超过兔盗的。不过如何以地球民也能理解的形式来说明，却是耗费了机娘相当的算力。 “也就是说，在协会搭建的‘世界模型’中，不同维度的‘世界层’，其实是像鸡尾酒般的一层层往上堆叠的……”如此说着的机娘，做出类似金字塔的手势给楚方演示。 “通常情况下，低维度的世界层跟高维度的世界层的基础法则不同，因而也没法交流来往。不过有时候在两层维度交界处，会出现类似气泡般的时空连续体，那就是‘亚空间’……唔，我这样解释，阁下能理解吗？” “所谓‘时空连续体’是？” “也就是‘微型世界’的意思啦！” 兔娘也兴致勃勃地插嘴进来。 “大致上亚空间的法则跟物质维度类似，但也会受到‘那边’溢出的影响。因此形成的亚空间‘箱庭’，差不多都是匪夷所思、光怪陆离的模样。像眼前这块算不了什么，比这更夸张的我都见过呢！” “你、你都见过？” 因兔娘说得太过自然，楚方不禁投以呆然视线。 “那当然。”兔娘仿佛功耀实绩般的挺起胸膛。“毕竟打捞亚空间里的沉船，那可是兔盗的一大收入来源。” “……也只有兔盗才会想去打那些沉船的主意。” 机娘以叹息般的口吻吐槽着，随即端正姿态再度望向楚方。 “不过阁下，‘亚空间’本身是世界层扰动形成的气泡，在物质维度里并非什么稀罕事物。好比被星界广泛运用的通用航法，那本质上就是在亚空间中穿棱。像她刚刚说的，航行途中遭遇事故在亚空间沉没的星舰也有不少。甚至有些星球甚至本身就在亚空间的边缘。” “……原来如此。” 听着艾夏解释到这里，楚方总算是多少理解了。“也就是说，这处叫‘亚空间’的地方，其实在物质维度是一种相当普遍的自然现象？好比这处叫‘箱庭’的地方，在地球圈里也早就存在？“ “正是如此。”艾夏点头确认着。“经扰动形成的亚空间‘箱庭’，通常会经由某种物质桥梁跟主位面形成关联——好比我们先前经过的舱段，大概就是这样的存在。” “这还真是，长见识了呢。” 楚方像要吐尽肺里空气般的长长呼出口气。 在地球圈里居然存在着“亚空间”这类高深莫测的事物，还真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展开。从艾夏说法听来，这处“箱庭”和着岩洞恐怕已在此地存在了不知多少世纪，而作为附近住民的他居然直到此刻才知晓—— 这该算是“睁眼瞎”呢？还是“灯下黑”？ 话说回来，包括那帮边派送包裹边维持秩序的神秘组织在内，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园不断展现出自己闻所未闻的风貌，让楚方不禁生出很有重新认识地球圈一次的必要。 不过现在的话，果然还是以搜索联络艇残骸为优先。 “唔……” 楚方抬头望向前方林海雪原。 既然连亚空间都冒出来了，那这其中埋着联络艇的可能性也真是越来越大了。然而情况一变再变、已经跟当初预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楚方开始怀疑自己事先作的准备到底够不够？ 不过胡思乱想也没用，为获得判断进退的确实依据，楚方搓着手转向机娘确认着。 “艾夏，这叫‘箱庭’的亚空间，一、一般来说有多大？” “非常抱歉，目前无法给确切答案。” 被询问的机娘忧虑地摇摇头。 然后告诉楚方说，虽然每处亚空间“箱庭”都相当于一个微型世界，不过其大小却相差悬殊。比较小的箱庭差不多就一幢写字楼的大小，而大点的箱庭则有媲美岛屿或大陆的面积。某些极端情况下，箱庭内甚至还有恒星系的存在。 因此在没进行确切调查前，她也无法判断眼前的箱庭究竟是哪类。 “怎么感觉，听起来不太妙的样子呢……哈啾！” 楚方闻言咂舌不已。 恒星系姑且不论，要是眼前真到岛屿或大陆的级别，那以眼下的这点物资准备无论如何都不够的。因此从理智来说，最好是先撒回去准备充足再过来，然而一想到修复载具的素材包就在前面，楚方心情上便实在不想撒手。 “唔唔，就没什么好办……哈啾！哈啾！” 楚方驱使着快冻僵的脑袋想出办法，忍不住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什么啊？当家的你有这么冷吗？” 这时候旁边传来帕蒂的声音。楚方揪鼻涕的动作落到兔娘眼里，总算让先进文明出身的兔娘确定，他那身衣装是真的没啥寒冷抗性。 “要不要咱帮你暖暖身子？” “帮我、暖暖身子？” 楚方惊讶看过去，寻思这建议是啥意思？虽然他知道兔娘身上那套环境适应服是有着足够的抗性，但总不能现场脱给他穿吧？ “简单啦，当家的你把力场解开，然后咱再钻到你怀里就好了。”帕蒂伸手敲了敲楚方身边的矩阵光壁，如此提议着。“你要愿意也可以抱着咱走，反正咱很轻，也不影响行动。” “耶？抱、抱着走？” 还可以这样玩！？ “这套防护服有发热机能哦，触感也相当好。作为应急措施应该没啥不妥的吧？还是咱把外套脱掉会更好？” 兔娘说着往身上瞥了瞥。 此刻她身上穿着的，是当初整理老宅时翻出来的旧衣服，至于那套贴身的轻薄护服则是被当作内衣穿到最里面。虽说从取暖效率来看兔娘的建议确实有着相当的操作性，但被建议一方却不禁为之错乱。 “不，那啥，就算你这样说……” 看着眼前的兔耳萝莉，楚方情不自禁回想起当初把她从激战荒坡一路抱回客厅沙发的情景——虽然那时并没关注触感的余裕，但眼前境况下，身轻体柔再加上暖暖的兔娘，俨然就是饿得前胸贴肚子的当口送来炸鸡汉堡加薯条的情形！ 这般际遇，以正常人来说是没法拒绝的。 第116章 雪地横行之蟹 楚方当然是正常人，因此本能地已开始评估其可行性。不过就在他抬手打算解散矩阵的时刻，旁边突然传来另一眷族的高扬声音。 “请、请等等！”从先前起就颇心神不宁的艾夏，这时候像下定决心般的主张着。“就算不用你麻烦，我也可以为阁下提供温度的！” “你？” 兔娘斜眼瞥过去。 确实，凤凰体的机娘只要令能源炉稍稍过载就能轻易提高体温，相比兔娘脱外套来得方便。然而后者对这番建议却明显缺乏热情，轻蔑般的摆摆手。 “算了吧，首先你那体重当家的根本抱不动吧？” “唔唔，虽然这样……”被指责的机娘瞬间露出咬到黄莲般的神情，然而并没打算就此放弃。“可以换我抱着阁下走啊，要不然背着也成。” “耶？”抱着和背着？ 这次换成旁边的楚方面露难色。 老实说不管被机娘抱着还是背着，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都太美了而不忍直视——虽说这点倒也没啥，但从眼前境况来看，这道送命题其实无论他怎么选结果都会给另一方埋下的怨念。 这时候，眼见着那两人围绕此话题又有开始激烈交锋的迹象，楚方只得叹了口气，放弃了借地取暖的念想。 “……不用那么麻烦，我这边大概还撑得住。相比起来，还先决定接下来的方向比较重要。”楚方摇摇头，举目望向周围的雪原林海。“如果这地方真的跟岛屿或大陆差不多大的话，那恐怕得先回去得新准备……” “别担心啦，当家的，这处箱庭应该不会很大。” “耶？”被打断话的楚方惊讶向兔娘。“你怎么知道？” “这个嘛，要是咱感觉没错的话，当家的要找的东西……大概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帕蒂的目光落在林海雪原的某方角，声音则是相当笃定。 “你、你确定？”或者说，这也能感觉到！？ “当然。以咱耳朵上的毛起保证。” 说着兔娘开玩笑般的伸手指着自己头顶。 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楚方这才注意到，兔娘那对原本半垂着的修长兔耳，不知何时居然挺得笔直？可以看到，此刻那对兔耳就像在倾听什么信号般的微微摇晃着，就连耳朵尖上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据说宇兔族在捕捉信息流涌上有着极其特殊的天赋，甚至强悍如造物机关都甘拜下风。既然帕蒂都这样说了，那自然是没啥怀疑的余地。 “很好！那咱们就继续前进！” 把先前纠葛抛到脑后，楚方用力一挥手，身心都涌出昂扬热量。 …………………… 狮子莱汀给出的座标精度可以说相当抽象。自打进到亚空间以来，先前那股近乎笃定的直觉也跟着消失。楚方只能确定他要找的交通艇残骸在眼前的箱庭中，不过具体位置却是摸不着头脑。 幸运的是，队伍中有天赋敏锐的兔娘在，因而才不至于彻底抓瞎。 众人跟着兔娘在雪原林海中前行。虽然环境低温依旧是足以构成重大阻碍的要素，不过有闭式矩阵帮忙抵挡寒风，再加上身体也多少适应了低温的缘故，因此楚方行动起来倒也没有预想得那么困难—— 依机娘兔娘说法，亚空间本质是在不同维度世界层交叠处形成的“时空泡”，因同时受到多重法则干扰的缘故，其形成的“箱庭”也有着诸般跟常识迥异的风貌。 好比眼前这处箱庭便是雪原林海的风貌。前后左右皆为积雪覆盖的茂密松林，林中仅有一处空旷地带。从他们来时经过的那处舱室算起，一路朝着森林深处延伸，从而形成一条蜿蜒曲折的“林中小路”。 不要要说的话，这里描述为“小路”其实是不太妥当的。 毕竟就宽度来说，那条“小路”差不多可以跟足球场相媲美。别说人员或载具，甚至连万吨巨轮都能在这样的宽幅上敞行无阻。楚方等人沿着这条格外宽敞的“林道”往前行进，并同时搜索着此行的目标物。 因两旁的茂密松林阻隔了风雪，踏进林道后氛围转为静谧。在空中虽然看不到啥飞禽，但地上那层如细粒绒的薄雪上，有时候却能发现爪痕或蹄印之类小兽足迹。 “……这里还有动物？” 低头检查着足迹，楚方感到惊讶。 “那当然，毕竟‘生命循环’本来就是物质界的基本法则。” 正朝周围眺望的帕蒂，闻言以少见多怪的口吻回应着。 “唔，这样说也对，长知识了。” 楚方朝兔娘点头回应，心情却是相当奇妙。 话说先前突然听到“亚空间”这名字时，他还以为是何等阴森可怖的氛围，没想到箱庭里面居然会是如此生机盎然的风貌？在感慨自己见识浅薄的同时，楚方也对在眼前展开的玄奇世界更感新奇。 “……耶？那是什么？” 兴奋张望之余，楚方注意到林道前方的一处不自然的凸起。 那处凸起的雪堆足有半人多高，形状则像是被人刻意堆出来的巨大馒头，不过一路上他们并未看到任何人影。再往前追溯的话，其实光是防空洞前那扇朽腐铁门，就足证明这里至少半世纪以上都乏人问津。 既然如此，那雪堆究竟怎么生出来的呢？ 楚方带着如此好奇走近了那雪堆，不过绕着转了两圈并没看出啥名堂来。为进一步确认状况，楚方朝周围看了看，随即发现不远处靠近松林的地方横着一根树枝。 但就在他跑过去想捡起树棍回来捅捅时，背后的雪堆突然炸了。 “什、什么？” “阁下当心！” 雪堆炸开的气浪把楚方推得后退数步，待站稳脚步时，发现艾夏已闪到他身前，并摆出慎重戒备的架势。楚方顺着机娘瞪视的目光望去，看到雪堆炸开处居然冒出一体形硕大的机器造物？ “螃、螃蟹？” 只见那东西块头莫约跟三蹦子相仿，有着八条液压结构的横足，以及一对生着锋利锯齿的大钳，乌亮背壳看起来异常坚硬，整体外形像是放大若干倍的螃蟹。此刻其前脸处一只散发着红光的硕大独眼，正朝楚方这边投来烁烁凶光。 很显然，前面的雪堆是这货用来蛰伏的伪装，至于此刻苏醒多半是感应到有人靠近的缘故——说实话，单是从这番伪装隐蔽加奇袭的反应机制来看，就可断定眼前铁螃蟹绝非善类。 第117章 这货挺抗揍的 “……要来吗？” 前卫担当的艾夏摆出迎战态势。 就在这时，两道镭射束突然从斜后方射落过来。 “诶！别突然冒出来吓人啦混蛋！” 从背包摇出镭射机构的兔娘，在铁螃蟹背后死角发动抢攻。只见两道犀利的镭射束落在铁螃蟹背壳处，并在上面打出两姆指粗细的贯穿伤。从穿孔里随即腾出火花跟青烟，但似乎离致命伤还有一段距离。 “这家伙，好硬？” 遭遇攻击的铁螃蟹摆动着蟹足，飞快转身朝向背后的偷袭者，并同时挥动大钳子朝兔娘砸了过去。 “切！” 帕蒂向后跳退避开螃蟹钳的砸击，同时挥手再射出两道镭射束。 这次镭射束落到铁螃蟹的头壳跟大钳上，然而造成的伤害似乎还不如前一轮——不过想想也没啥奇怪的。毕竟这货的硕大块头摆在这里，要想一发击破除非命中弱点，又或者换成兔甲那档次的镭射炮。 “……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能扛多少下！” 不爽的兔娘卯起来准备发动猛攻，却没想到铁螃蟹突然动了起来。 从铁螃蟹掀起的后壳处喷出尾气，同时摆动着八只横足向左侧飞快横移。这番从未见过的怪异机动俨然超出了兔娘的预料，虽然在仓促间发动了攻击，但结果射出的镭射束却只在雪原上打出几缕蒸汽。 “这、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啊！？” “这个嘛，螃蟹当然是横着走的。” 兔娘傻眼般的望着在雪原上高速横移的铁螃蟹，而楚方则是稍稍为地球圈的生态辩解了下。 “你们地球怎么尽是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不，那啥，就算你跟我抱怨也没用吧……” “诶，真是麻烦！” 兔娘咬着嘴唇，挥手向着铁螃蟹再射出两发镭射。然而依靠念动力瞄准的镭射本来就有限，再加上目标还是移动靶。结果两发镭射中，一发仅对铁螃蟹造成擦伤程度的损害，另一发则直接穿脱落到雪地中。 反倒是铁螃蟹摆动八足在雪原上一路横行，以近乎弧线的路迹重新逼近兔娘，同时挥起一对大钳砸朝她过来。 “想得美！” 帕蒂喝骂着朝后闪避。不过在铁螃蟹那猪突猛进般的态势前，这次她躲得却是颇为惊险。 一击不中的铁螃蟹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顺着横移势头把目标直接放到后面的楚方等人。朝左右张开那足有浴盆大的钳子，咔咔地向着目标挟去。 “……大胆！” 楚方还没来得及动作，艾夏已张开护盾挡下伸过来的蟹钳。 只见长着坚硬利齿的蟹钳在护盾上拉出簇簇火花，看着倒是颇令人触目惊心。不过挟着护盾的铁螃蟹也因而失了动势，在对峙的下一拍便被机娘一记后旋踢给踹中—— 不知是否恼怒它胆敢朝主君挥钳，这一脚机娘并没有吝啬输出。 随着“啵”的一声钝响，空气甚至还可看到阵阵冲击波的涟漪扩散。 在那股巨大力道下，铁螃蟹宛如遭遇泥头车撞击般被当场踹飞。在空中翻滚数圈后，又重重砸落在前面雪原。那浑身铁疙瘩着地时的猛烈冲击，甚至还带动不少积雪从松林上滑落下来。 “……解决了？” 楚方咂舌般的看向被踹飞的铁螃蟹。 说实话，刚刚看着铁螃蟹冲来他是有些紧张，而此刻这份畏怯则多少落到自家机娘身上。要是没记错的话，尥蹶子好像也是马匹类的致命杀招？也难怪那成吨重的机械怪会像纸板糊的般被踹飞出去。 这样看来，今后没事还是不要随便惹她生气比较好。 在楚方想着这些的没的时，艾夏却是微微眯起眼睛。 “……还在活动。” 眼前构装怪的结构似乎比想象得还要坚固，那铁螃蟹在挨了机娘重重一蹄后，居然还保留着某种程度的活动力？不过因其是以头背朝下的姿态落地，八足蟹足朝天挥动却抓不住着力点，一时间似乎也动弹不得。 “真麻烦，给我死来。” 没给铁螃蟹继续挣扎的机会，走过去的兔娘干脆补了好几发镭射。前面几发镭射削掉数只蟹腿，而最后一发镭射则是直接射中其独眼。 镭射束穿透独眼虹膜并烧毁其内部的控制回路。只见着铁螃蟹全身一阵猛烈乱颤，紧跟着一缕缕黑烟从先前被射穿的孔洞冒出来。如此又过了数息，从蟹足到蟹钳都瘫软下来，再不动弹。 “诶，真是皮厚肉糙的家伙，真是麻烦。” 帕蒂收起镭射悻悻朝这边走来。 从兔耳萝莉竖眉嘟嘴的表情来看，没能干净利落地解决目标似乎让她相当不满。不过考虑到她使用的并非制式兵装，而是就地取材手搓出来的土炮仗，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其实已经能得到及格以上、甚至良好的评价了—— 楚方是这样认为的，而艾夏则朝走来的兔娘投以冷淡目光。 “……看来，前面的独眼好像是弱点。” “没错，知道后就没啥大不了的了。” 看着机娘兔娘视线交错的模样，楚方原本担忧莫非又要上演唇枪舌战的戏码。然而该说不愧是专家吗？两人只是简短两句，便完成了此番战斗总结—— 不管凤凰体的艾夏还是兔盗的帕蒂，两人都是在自身领域累积了深厚实绩跟经验的人材。没啥风险的日常生活姑且不论，在身处险境的境况下，两人当然分得出内外矛盾的优先。 老实说，楚方一路悬着的心到这时刻才真的放下。 “艾夏，帕蒂，我们去那边看看。” 放下心的楚方，随即招呼机娘兔娘过去查看情况。 遭机娘重踹又承受镭射贯穿的铁螃蟹，此时已彻底丧失机能，不过其外形还多少保留着原本轮廊。走近的楚方皱眉打量着翻倒的铁螃蟹，看着那宛如复杂机械体般的构造，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前次怼上秩序派时遭遇的那头铁蛤蟆来。 “……话说，这货该不会也是‘构装体’吧？” 当然论块头的话，眼前的铁螃蟹明显要小上许多，然而其机械结构及造型风格却跟那头巨型铁蛤蟆别无二致。倘若将两者归纳为同类造物的话，那据此推断，这处亚空间箱庭便很可能是秩序派的地盘？ 第118章 鲸落的游者 “……原来如此，倒是蛮像那些家伙神秘兮兮的风格。” 楚方嘴角微微抽搐着，心里则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首先作为附近住民，他居然连听都没听过这处亚空间箱庭的存在？单就这点来说，那些家伙倒是把所谓“秩序的界线”守得相当好呢。 当然，楚方对此半点都不想给予夸赞。倒不如说，既然明确这里跟秩序派相关，那他倒是非常乐意把这地方的秩序给搞砸掉——当然就事实来说，无论想或不想，只要接下来他继续探索这处箱庭，那跟彼等怼上便是大概率的事件。 “很好！有种就放马过来吧！” 楚方双手抱胸狠狠放出豪言。 他来这里是为捡修复老破车的材料包，而至于老破车为何要非得修复不可，那答案就落到眼前箱庭的组织者头上—— “当家的，你过来看！” 在楚方鼓舞斗志时，前面突然传来兔娘的呼声。 楚方惊讶抬头，却见着兔娘已先一步爬到前面的山坡上。此刻正站在山坡坡顶，叫他赶紧过来般的朝这边挥着手，满脸则掩不住的震惊。 “嗯？有情况？” 能让见惯亚空间的兔娘动摇到这等地步，那前面该不会有比构装怪更劲爆的玩意儿吧？如此想着的楚方不禁加快脚步跑过去。然而等他爬到山坡顶上往下望去时，也是当场露出傻掉般的神情。 “那、那是什么啊！？” …………………… 虽说眼前的亚空间箱庭是林海雪原的风貌，但其中地形也是多少有起伏的。好比从楚方他们站立的山坡往下，便是一处地势较低的谷地。谷地两侧依旧是茂密的针叶林，而中间则是比足球场要稍宽些许的平坡。 至于那件如磁铁般牢牢吸引楚方等人视线的事物，此刻就横亘在谷地间的雪坡上。 “鲸鱼骸骨？不对，太巨大了…… 还是，船的龙骨？也不对，形制差太多……” 远比鲸鱼的骸骨要巨大，远比船的龙骨要复杂，通体为散发着乌光的金属材质，然而高度却至少超过十层楼——那横亘在雪坡上的莫名事物，便是给人以如此零碎且怪异的印象。 如果硬要把这些印象统合起来，给出个整体性的描述的话，那大概可以将其形容为“类似鲸鱼骸骨般的巨大的金属骨架”。 这副横亘雪原的“巨大的金属骨架”，高度莫约十层楼高，长度则至少需要三四个足球场来容纳。 从山坡上往下俯瞰，那股宛如洪荒古兽般的巨大存在感扑面而来。就算楚方没有巨物恐惧症，此刻也不禁被迫得呼吸急促。 “那到底是……” 什么玩意儿啊？ 楚方的叹息有一半被扼在喉间。 要说的话，光是眼前的巨大骨架其实就已经够骇人了，然而当察觉到那副骨架整体光洁溜溜、没有任何附着结构时，楚方的理智又遭到再一次的摇撼—— 以舰船来比喻的话，眼前骨架大概就像是把甲板蒙皮、舱室建筑等等悉数砍掉后只剩下龙骨的状态。 一般来说，处于这般状态的船体，仅仅只有在船体建造初期时才看得到。当然也不能排除搭建好龙骨后因缺乏资源或别的原因，然后就这样摆着的情况。 不过光是看那洪荒古兽般的巨大骨架，楚方便打死也不相信这是地球圈能造得出来的东西。然而，如果断定发前并非“正准备建造”的状态，那跟着浮现出的答案，却是更加令人颤栗—— 也就是说，这是“拆解到最后”的状况。 一种不知名的巨大且完整的造物，在漫长岁月里被不知何物给啃食殆尽，最后留在原地的就只有这具巨鲸骨架般的残骸……说实话，光是稍稍想象那幕光景就足以让楚方背后冒出恶寒来。 “依结论来推测的话，那块区域里应该存在着某种能对联络艇造成持续损害的事物才对”，伴随着压倒性的现实景观，执行官托梦交流时的话语在楚方脑海里清晰复苏过来。 “阿弥陀佛我的老天爷……” 楚方宛如吐尽肺里空气般的吐出长长叹息，在坡上愣了好半晌。 倘若是普通人的话，骤然遭遇如此匪夷所思兼惊悚离奇的现实，难保大脑不会当场宕机。不过楚方好歹经历过了协会跟秩序派等诸般的洗礼，此刻精神韧性可以说已被锻炼得异乎寻常。 在撑过最初发懵的片刻后，楚方便重新取回意识。为消解那股冲击的余波，他尝试把注意力集中到更明确的思考上。 “不要慌，肯定有原因的……” 楚方摇晃着脑袋，集中思考。 对于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他从来都是不太相信的。 任何事物的产生必然都有合乎逻辑的缘起，这是身为技术宅最朴素的信仰。不管荒坡遇袭也好金狮托梦也好，迄今为止所遭遇的诸般匪夷所思的状况，到最后几乎都能得到合情合理的解答。 相信眼前这具巨大骨骸当然也是如此。 只要调查下去，总会得到合乎逻辑的答案。 朴素的唯物主义辩证观，让楚方心情徐徐稳定下来。抬头再看去时，那巨大骨骸便俨然已成为一道深奥谜题的具现。不过真要解答这道谜题恐怕得花上不知多少工夫，因此楚方摇摇头，把思维焦点优先放到确保自家老破车修复的材料包上。 “艾夏帕蒂，我们下去看看。” 楚方招呼机娘兔娘下去勘察现场。 从山坡缓步向下便进到那巨大骨骸耸立的雪原。虽然远远看着已相当骇人，但靠近后迫压来的感触则更是震撼。楚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小磷虾，在沉没海底的鲸落里游逛—— “鲸落”里的每根骨骸，其粗细都足足堪比百年合抱的古树。至于那些散发着奇妙乌光的金属，也是楚方从未见过的。 在鲸落里前进时，一堵约两米高的弧墙多少吸引了楚方注意。不过当他绕着这墙弧墙走了一圈后才发现，这货特么根本就不是什么墙壁！而是一枚尺寸巨大的金属轮，只不过是平放地上而已。 “话说，这东西到底是怎么驱动的……” 楚方不禁砸舌。 从材质来看，这枚金属巨轮应该也是鲸落骨骸的一部分，但楚方却想不出来这货究竟要靠什么来驱动？当他尝试在脑海把巨轮跟鲸落拼凑起来的时候，不远处的兔娘又发出呼声。 “当家的，地上还有东西呢！” 第119章 陷入围猎中 “什么东西？” 楚方赶紧凑过去。只见在兔娘拨开的雪层下面，又露出一些金属构件来。这些构件倒是有点像螺栓跟转轴之类，然而无论形制或尺寸都跟他知晓的大相径庭。 “容我看看。” 艾夏弯腰抓起一根金属轴，抖掉上面浮雪，随手轻拂过轴杆。 随着机娘指尖，一缕缕青色波纹在轴杆上来回激荡。片刻后波纹震荡平息，艾夏似乎得出分析结果，但声音却带着难得的惊讶。 “阁下，这些都是超硬质的重合金管束，采用立体层叠的特殊编织法铸成。不论材质还是工艺，应该都不是四类文明的造物。” “并非四类文明的造物吗……” 也就是说，这些都不是地球圈的制品？ “是。恐怕那些金属骨架，材质也和这根金属轴相同。” 艾夏抬头望向周围的鲸落，以确凿语气跟楚方报告着。 “这个嘛，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楚方沉吟着，皱眉尝试整理眼前状况。 老实说，打从最初望的那眼开始，他就知道这货绝对不是地球文明能造出来的玩意儿。机娘的分析报告不过是给这番结论以确实论据。 但要说没用也不对，因为楚方确实从中捕捉以一些异样的征兆。只可惜浮上来的信息太过零碎，连称为灵感的碎片都有些勉强。 “不对，确实有什么关联……” 楚方确信自己抓住了答案的尾巴，然而答案却滑不溜秋地沉在意识海之下。为从意识海里扯出更深层的想法，楚方伸手按着脑袋，一边忍着寒冷一边拼命推进着思考。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当口，心跳频率也跟着推高，周围景物逐渐模糊，有如被从意识中抽离般的徐徐远去。在楚方感觉自己思索即将触到答案本体的那刻，突然间一股不可思议的强制力把他给扯了回来—— “咦？” 被扯回来的楚方，意识自然望向强制力的方角。 只见斜前方五六步远的位置，不知何时冒出一团摇曳的“火焰”。 那“火焰”莫约半人高，颜色则是近乎虚空般的漆黑。就态势来说，那股火焰看起来烧得很旺，然而却不可思议地感觉不到热量——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近乎实质的“流涌”从那火焰中喷涌而出。 被那流涌吞没的楚方，身上当即炸出无数鸡皮疙瘩。 “什……”什么鬼！？ 没等楚方来得及摆出架势，脚下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 脚下的震动，来自于散落在鲸落骨骸下的众多雪堆。 在众人惊愕注目下，数以百计的隐蔽雪堆有如点燃连珠炮般的接连炸开。飞雪伴随着冲击摇颤着雪原，而当震动稍停后，雪堆下冒出密密麻麻的铁螃蟹，一圈圈地围着众人，在雪原上形成宛如铁桶般的阵势—— “是陷阱！” “切！上当了吗！？” 看着眼前不计其数的构装怪，哪怕两外星娘也禁不住变了脸色。 毕竟先前她们已跟这铁螃蟹模样的构装怪交过手了。很清楚这货不仅皮厚肉糙又凶猛大力，绝非可轻易摆平的目标——单挑姑且不论，然而此刻双方数量上差了上百倍，态势上己方更是处于彻底包围中，怎么看都是团灭前兆的态势。 “阁下，得先突围！不然被集火就完了！” 艾夏直接弹出脚踝处的飞轮，左手开护盾，右手开热融爪，摆出准备无畏冲锋的架势。而帕蒂不光从背包里拉出镭射机关，还唤出一推浮游爆弹嗡嗡悬浮在空中，俨然也是准备拼命的模样。 两人都是经历过团战的，非常清楚眼前态势究竟是何等的恶劣。 如果说机娘还保有着凤凰体的全武装，又或者兔娘开着兔甲鞭挞者的话，那要摆平眼前状况应该说并不困难。不过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只因现实中不论机娘兔娘此刻都处于前所未有的武力低潮。 这样的情形下，周围的数百只铁螃蟹只消一个突击，被包围的众人大概率就得齐齐领便当。 “我来开路！阁下请紧跟着我！” 艾夏似乎打算无论如何也要让自家当主先脱离险境，而帕蒂也像配合她般的把浮游爆弹给调集到前方。对应着彼等的攻势动作，前方的铁螃蟹群亦开合着铁钳发出咔咔钝响，并开始朝中间集中起来。 在冲突一触即发的当口，机娘兔娘突然被楚方伸手抓住。 “艾夏帕蒂，先过来。” “咦？阁下？” “当、当家的？” 无视两人的慌乱反应，楚方把机娘兔娘给扯到身边，随即指划线并叫了声“起”。随着那手势，三人脚下骤然浮现一块四米见方的矩阵踏台。 没等机娘兔娘来得及站稳，矩阵踏台随即开始变形拉升，整体沿着竖轴快速形变。随着矩阵的拉升，踏台上众人便被载着冉冉升起，其光景一如当初楚方测试力场仪时的再现—— 片刻过后，待到重新稳住时，矩阵塔台已提升到距离地面二三十米的高度。 这时刻，下方雪原上原本咔咔摇钳的几百只铁螃蟹已齐齐停下动作，就仿佛难以理解眼前光景般的傻愣在原地。 不过要说错乱程度的话，其实台上的机娘兔娘也是不遑多让。 “……咦？咦咦？” “当家的，你、你做什么！？” 艾夏满脸惊愕，而帕蒂则是用力瞪着楚方。 也难怪两人会有这番反应。毕竟上一刻还是短兵相接的搏命光景，下一刻就变成高高在上的戏台远眺，这换成谁都没法立即接受下来。 “唔，毕竟那边数量太多，要遭集火的话搞不好会立刻完蛋，所以我才想着先拉开距离比较好……唔，有什么问题吗？” 楚方慢一拍才回应道。 说实话，当铁螃蟹成群结队冒出来时，他的一半注意力其实还放在那簇莫名奇妙的漆黑火焰上。然而就像其突然出现那般的，等他定神寻去时，那簇黑火连同其中溢出的“流涌”都一并消失不见。 回过神来的楚方才把注意力放到周围境况上来。 当看到周围咔咔摇钳的铁螃蟹群，以及机娘兔娘准备拼命的架势时，他顿时被吓了大跳，想也没想地便拉着两人建起塔台来避难。 当然这并经过深思熟虑的对策，看机娘兔娘的反应，说不定反而造成了更大问题？ 第120章 反击的筑阵 当楚方如此怀疑时，对面兔娘却是如释重负般的呼出口气。 “不，没什么问题，我只是……稍稍被吓到。应该说不愧是当家的吗？我从来没想过力场矩阵居然可以这样来用呢……” 这样说着的帕蒂，像确认脚下是否稳固般的抬腿踩着塔台。在得到满意答案后，把杀气腾腾的视线投向下方。 “没问题！这样一来形势就瞬间反转了呢！” “……没错，这样我就能心无旁骛地杀敌了。” 接上话的是旁边的青发机娘。 和那淡然语气相反，机娘的脸上却是笼罩着罕见的寒霜，背后发丝更是随着过热蒸汽根根飘扬——看起来，未能察觉敌方陷阱而令敬爱主君置身险境的事实，似乎给凤凰体带来相当强烈的屈辱，那股情绪上的能量甚至顺带着令艾夏解锁了新的技能。 只见艾夏朝下方伸出手。 随即先前那根搁倒雪原的硬质合金轴，有如被无形丝线牵引般的腾空而起，眨眼间便没入到机娘手中。 “磁气爪？” “是。” 艾夏拿着那根合金轴先舞了半圈。 这根硬质合金轴的截面是八角形，长度则是介于棍和枪之间。因铸造时采用了特殊编织法，故而具备地球造物所无法比拟的硬度及韧性。虽说本身超高密度令其沉重无比，但对艾夏却是意外合适的兵装。 “那么阁下，我去去就来。” 发怒的凤凰体朝主君微微低头，随即把冷冽视线移到下方。 “哦……哦。” 这时候连楚方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目送机娘纵身跃下塔台。 跃出塔台的机娘沿重力下坠，到快接近地面时猛踢了背后矩阵一脚，整个人便借势横飞出去。横飞出去的艾夏，轻易越过包围圈内层的构装怪，同时扭转身姿在空中抡起了八角棍。 “喝！” 伴随着甲壳破碎的凄厉声响，机娘落脚处的铁螃蟹先挨了兜头一棍。在那巨大惯性转化成的物理暴力面前，铁螃蟹从头顶甲壳到前脸都被砸得稀巴烂。 挨棍的铁螃蟹当场瘫倒，而旁边另一头铁螃蟹则是受刺激般的挥舞着大钳朝机娘砸来。 艾夏回棍轻易抽飞了挟来的大钳，趁着铁螃蟹门户敞开的空档，一抖腕，以神速突刺将八角棍戳进铁螃蟹的独眼，并在同时弹出脚踝处的飞轮机关。 高速旋转的飞轮扯起飞砂走石。发动神足驱动的机娘，便以八角棍硬抵着那只铁螃蟹，沿着包围圈一路突进！ “喝啊啊啊啊！” 高位引擎赋予的刚猛暴力，让机娘顷刻间化身横冲直撞的巨象。沿途围过来的构装怪们纷纷被撞得东倒西歪，本来天衣无缝的包围阵势，也由此从一角开始崩坏。 “……好猛。” 原本铁桶般的包围阵势，在机娘单枪匹马的猛攻下持续瓦解。塔台上的楚方亲眼目睹此光景，几乎要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该说不愧是造物机关最新锐的先行验证机吗？明明是武装尽失、结构损失的半残状态，居然还能发挥出这般近乎碾压般的战力。看着底下机娘一棍抡飞好几头构装怪的光景，楚方不禁微微缩起脖子。他都不敢想象，要是某天自家机娘恢复全盛状态，那会是何等光景？ 当然想象归想象。就实际情况来说，其实楚方这边也没轻松到可以什么都不做的悠闲观战的地步—— 受到机娘单骑突进的刺激，铁螃蟹群也被激发出疯狂的攻击意识。原本的包围圈由此分崩离析，其中一半铁螃蟹追着机娘杀去，而另一半则是朝着塔台疯狂涌来。 不过螃蟹是不会飞的，也缺乏攀爬能力。 因此涌过来的铁螃蟹当即便撞上了名为“高度差”的绝壁。任凭它们再怎么伸长爪钳，都无法够得着塔台顶上的目标。于是，很快便把攻击焦点放到耸立地面的矩阵立柱上。 咚，咚咚，咚咚咚。 只见涌过来的铁螃蟹挥舞铁钳朝着立柱猛烈捶砸，并以叠罗汉的形式来提升纵向攻击面。这番疯狂捶砸令矩阵壁上泛出一道道的震荡波纹，虽然暂时还没有破坏的迹象，但看着一大堆铁螃在立柱下又砸又挖的光景，老实说也足够让人心悸了。 “喂喂，这样力场会撑不住吧？” 楚方担忧看向脚下的矩阵。 拥有六面构造的闭式矩阵，原本没法开到刚性矩阵那般的强度，因而他也无确定构成塔台的矩方能撑到何时。为防万一，楚方本想着要不再造一处天台用以转移，不过转头时却看到帕蒂朝下方掩护射击的光景。 “诶，皮糙肉厚的家伙，给我死来！” 帕蒂朝下方射出数发镭射束。虽然成功削掉了一头铁螃蟹的左足跟爪钳，但就结果来说也只让对方阵营多出一块垫脚石、后继攻势变得更加猛烈而已。 “可恶！” 按道理来说，这处塔台拥有不可逾越高度差，本来应是朝下方倾泻火力的绝佳炮台才对。然而一边是兔娘那威力受限的镭射枪，一边是皮糙肉厚且数量惊人的构装怪，优势究竟在哪边便很难说了。 以镭射枪威力，要想确实消减铁螃蟹的数量，就非得精准命中彼等弱点的独眼才行。不过以当前塔台近乎垂直的入射角根本做不到这点。 “要降低高度吗……” 楚方考虑着这风险颇高的方案，但另一个闪念却在心中浮现。 因那念头太过荒唐，以至于楚方也不确定究竟行不行得通。不过就算行不通其实也无所谓，毕竟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让眼前情势变得更坏。楚方先低头看了眼算力槽，确认还有相当余裕后便决定赌上一把。 “确立本柱基点，实施并行构筑……数量六，高度限定……” 楚方调出协议树的菜单，右手则在菜单上飞快点触。 他的意念控制还远没练到纯熟自如的境地，因此当需要复杂操作时就只能以手动来提高效率。不过协议树的操作界面原本就相当优秀，在此界面上规划力场矩方的模型，对练过CAD的技术宅可谓易如反掌。 “……成了。” 数息后，矩方模型已于眼前成形，楚方反手便将其拍了下去。 “起来！” 被拍下去的矩方模型融进了立柱中。 紧跟着，立柱下方便起了变化。 第121章 额外的猛料 只见六枚矩方从下方雪原拔地而起。围绕着中央主柱，六枚矩方以数步间隔的形式组成六边形的阵枢，并徐徐上升到离地面约三五米不等的高度。 “咦？什么？” 正在瞄准的帕蒂顿住动作，惊愕望去。 只见随着阵枢升起，原本围着立柱猛砸的一堆铁螃蟹也被跟着顶起。然而间隔甚大的阵枢并没给它们立足的空间，其结果便纷纷东倒西歪地掉落下去。 当然，这种程度的掉落并无法对铁螃蟹造成任何伤害，但待彼等重新爬起来时，却不得不面对立柱前已筑起“城防”的现实—— 也就是说，如果把楚方兔娘所在的主柱看作“城堡”，那围绕主柱升起的另外六根阵枢，便相当于守护城堡的“城墙”了。如果铁螃蟹们还想继续攻击主柱上的目标，那就非得先拆掉周围一圈阵枢才行。 不过就算阵枢被拆掉，楚方也可以随时再造出新的矩方来补上。换句话说，在算力槽尚有余裕的前提下，单靠这番工事他们其实已处于不败的境地了。 “干得好！当家的！” 理解状况后的兔娘，兴奋得猛拍了下楚方的后背。 这时候，下方有数头铁螃蟹试图以叠罗汉的形式攀过阵枢，却没想到那空门大开的正面竟成了再显眼不过的标靶。 几乎在其攀上阵枢的瞬间，两发镭射束以绝佳入射角没入铁螃蟹的独眼，并从其背后贯穿出来。镭射束蕴含的强烈能量，当场烧焦了铁螃蟹的内部回路。在那头铁螃蟹化成焦壳跌落的同时，又陆续有好几头试图攀越的同型号被发了便当。 “太厉害了！简直就是完美的工事啊！当家的！” 帕蒂回头望来，眼中迸出的怒赞几乎要淹没掉自家当家。 也不能责怪兔娘大惊小怪。 毕竟前面楚方是看兔娘艰难狙击的光景，然后才想到要建筑这处阵枢的。另外在构筑阵枢模型时，他也慎重计算过阵位高差跟射击角度，确认一切妥当后才以力场仪将其投射到现实中。 其结果就是，矩方阵枢不仅成为阻挡铁螃蟹的防壁，还额外提供了绝佳的射击阵位。让原本拼命也打不穿铁螃蟹厚壳的兔娘，可以轻松加愉快地扫落自己爬上阻击点的目标。 “吞下姑奶奶的怒火滚去吃屎吧臭螃蟹！啊哈哈哈！” 帕蒂就像要一吐先前怨气般，控制镭射机关朝下方连连点射。 与此相应的，下方阵枢处，一头接一头的构装怪便在高能镭射束的洗礼中迎来了其职业生涯的终末。阵势由此稳定下来。 …………………… 在兔娘以精准狙击削减敌方的同时，已穿到战阵外侧的机娘也回身开启了无双模式。沉重的八角合金棍以高位引擎的暴力驱动，形成摧毁性的物理杀伤，那些扑向机娘的铁螃蟹甚至根本没机会近身，便被连爪带钳给一棍子抡飞。 能有机会挨第二棍的都是少数，不过多半也意味着更残暴的结果。 “吾身为牙，誓断吾主之敌！” 以一己之力对百倍数量的构装怪施以单方面蹂躏之暴行，这样的机娘，当然堪称勇猛无双。不过真要说起来的话，艾夏体内的凤凰炉离全功率运行还有相当距离，甚至连额定功率的一半都还没达到—— 限制机娘输出上限的最大因素，既非驱动引擎也非兵器武装，而是在其躯体构造中占据一半以上的劣制金属。这些劣制金属的结构件极大限制了机娘战术动作的施展，因此她也只能把输出控制在勉强不引起机体结构损坏的程度。 不过就算是这样，对上铁螃蟹依旧是近乎天灾般的杀伤。 无论野战或是攻城，两方都占不到丝毫便宜的构装怪群，结果也只能数量急剧消减中迎来终末——不过它们终究还是留下了一点战绩，就在攻城组那边。 “啧，过热了吗……” 塔台上，兔娘的精准狙射大幅消减了围攻铁螃蟹的数量，不过其背包处跟镭射机关相连的充能槽，也因频繁射击而迎来过热宕机的时刻。 抓住头顶狙击火力减弱的时机，剩余的铁螃蟹们一拥而上，终于让护卫主柱的六根阵枢中的一根，抵达了其容纳的饱和点。 抵达饱和点的瞬间，阵枢有如玻璃般当场碎裂。 没剩几头的铁螃蟹趁势挤进来，开始攻击暴露出来的主柱。 虽然其数量已很难说再构得上任何威胁，但楚方还是被吓了跳。本来他打算立即补上阵枢的缺口，但旁边突然传来嗡嗡低鸣的声音。他转头瞥去，然而见着兔娘举手撑起了一堆浮游爆弹。 “喂喂……” “反正也没多少了，就这样一口气落幕吧！” 兔娘嘴角扬起弧线，挥手让浮游爆弹从塔台飞下。 跟着那手势，一堆浮游爆弹就这样嗡嗡嗡地飞落下去，准确靠近了专注攻城的铁螃蟹群，并在次瞬间掀起猛烈爆炸！ “喂喂？” 就连作为矩方定位基点的地面岩体也受到爆炸冲击波的摇撼，楚方不得不蹲低身子以保持平衡。但还好矩方本身倒是撑住了这波冲击。 待到摇颤稍稍平息时，楚方从上面探头望去。 然后，见着下面被炸出众多弹坑的焦黑地面。 遭遇如此猛烈的爆弹集火，那些铁螃蟹自然也没法再维持住形体。不过居然连一具全尸也没留下，这让楚方不禁惊到。 “……你在里面掺了私货？” 楚方惊愕看向兔娘。 他原本以为这些浮游爆弹仅是用捡来的无人蜂螺旋桨，加上滑翔爆弹的战斗部拼装起来的，然而眼前爆弹的威力可比他在废楼盘见识的要强多了。对此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兔娘在里面加了别的料！？ “哎呀，就是简单加了点过载的焦化结晶而已，没别的。”兔娘窃笑着摆了摆手。“类似这样的东西，鞭挞者里面可以拆出一大堆来。” “啊是吗……” 楚方重重垂下肩膀。 虽然不知那叫焦化结晶的是什么鬼，但目测这东西可比TNT之流带劲多了。一想到自家老宅里居然藏着一堆这样的鬼玩意儿，楚方就不禁生出抱头哀嚎的冲动。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太迟了。 既然胆敢把号称“作死能手”的宇兔族收入麾下，那自然就要承担老巢起火的风险。他能做的，顶多也只有回去后督着这货把仓库里的危险品给仔细清理一遍。 楚方叹息着把目光放远，然后正好看到雪原上机娘抡起八角棒、抽飞最后一头铁螃蟹的光景。 第122章 大勇士的赞歌 整个包围圈的构装怪被悉数歼灭，巨大骸骨耸立的雪原林海，重新安静了下来。塔台上，楚方望着下方满地狼藉的雪原，重重叹了口气。 “要命诶……” 出发前如果有人跟他说今次探索会搞出这等惊天动地的阵势来，他怕是打死都不相信的。虽然就结果来说算是有惊无险，但回想起那簇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黑火，楚方依然是心有余悸。 那簇黑火究竟是何物？ 跟构装怪群突然暴动有何联系？ 这些答案怕是没那么容易找出来。 楚方仰头望向飘雪的天穹，青与灰混杂的天空洋溢着非现实的色彩。应该说果然不愧是世界层交叠的产物吗？感觉自打踏进这处亚空间以来，诸般匪夷所思的事相便一个接着一个，颇让人有种应接不暇的慌乱。 当然，楚方也并非全无收获。 这番折腾下来，关于雪原上这组巨大骸骨究竟如何出现的问题，他算是多少了点想法。不过那想法目前顶多只算是推测。为证明这番推测是符合逻辑的，接下来他必须去找到物证才行。 “我们下去看看，帕蒂你站稳了。” 楚方转头嘱咐着兔娘，随即集中注意力控制着脚下塔台。 随着力场矩方在垂直面上的收缩，楚方及帕蒂也得以徐徐靠近地面。在此期间，下面的艾夏则是踩着飞轮机关在雪原上高速疾驰了数圈，直到确认战阵周围再无危险后，才溜步滑回主君的身边。 “阁下，残敌已被悉数讨伐，这里应该安全了。” 青发机娘以立正敬礼的姿态朝楚方报告着。 “我看到了哦，干得漂亮……没受伤吧？” 赞许的同时，楚方忍不住朝机娘投以担忧目光。 毕竟没有比他更清楚机娘此刻的机体状况。那些以劣制金属强行融合成的结构件，到底能不能支撑如此激烈的活动，那真是相当有疑问的。 “是！如阁下所见，一切良好。”艾夏挺胸回答着。 “……那就好。”楚方松了口气。 确实，在眼睛看得到的范畴内，机娘似乎没啥问题。 然而先前开无双单骑击溃上百头构装怪的经历，却让她的身上及脸上都沾满溅射来的油污跟碎渣——那浑身浴血般的狼藉光景，足以用“壮烈”来形容，然而却不可思议地符合机娘的气质。 楚方不禁回想起最初见面时、机娘那番堪称“斩筋断骨”的壮烈变形，然后忍不住怀疑，这番宛如血骑士般的铁血气质，协会究竟是打从哪里培养出来的？当然要说靠谱肯定是靠谱，但依楚方本心来说，还是希望自家伙计尽可能离风险越远越好。 “……抱歉啦，虽说是我带你们来的，但没想到会遇上这等状况。” 楚方摇摇头，心疼般的伸手擦拭着机娘脸上的油污，同时在心里咒骂着某头话说得不清不楚的混帐狮子。 “那家伙是提醒过这里有风险，是我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哎哎，别在太意啦！当家的。”旁边兔娘以轻快语气插嘴进来。 “亚空间本来就是风险很高的区域，在这里遇上什么都不稀奇。既然想要捞起海里的财宝，那当然就得冒翻船喂鱼的风险！不然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唔，说得也是。” 楚方苦笑着点点头。“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亡命气质，怕是宇兔族生下来就有的吧？不过眼前境况下倒是格外值得感激的存在。 “哎你好歹开心点啦！当家的，我们可是刚刚打赢了一场大仗哦？” 大概是看不惯楚方愁眉苦险的模样，兔娘要振奋精神般的用力猛拍了下他的后腰。 “在那种被几百倍数量怪物包围的绝境下，还能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活下来，单是这点就已经值得庆祝三天三夜了好不好？更何况你还反过来把它们给全歼了！这战绩要是放到兔盗团的话，怎么也会得个‘大勇士’的头衔！啧啧，今后就算跑去舰长室拉屎，她都不敢赶你走的好不？” “……这是你们宇兔族的风俗吗？” 听着兔娘的生猛描述，楚方不禁哑然失笑。 对习惯安稳氛围的地球民而言，优先考虑远离风险当然是没啥好奇怪的。然而对兔盗出身的帕蒂来说，航行途中的危险际遇则有如日出日落般的自然。为度过险境而欢呼，为获得财宝而庆祝，那也是理所当然。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很难去评价说是谁好谁坏。倒不如说，当觉察到还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思考时，楚方感觉就仿佛有一股刚劲勇健的新风，涌进了满是铁锈跟机油的工具间一般—— 这股新风让楚方情不自禁地感到爽快。 虽然他丝毫没从技术宅转职为战术专家的打算，但升级后的力场仪能在实战里派上如此这般的用场，也着实是令人欣喜的事实。无论如何，遭遇构装怪的危机此刻已然解除，他也终于有机会确认些事情了。 “……艾夏，能以帮我个忙吗？” 楚方向往左右望了望，随即走到不远处一具被戳穿独眼而倒地下场的铁螃蟹前。楚方蹲下检查那生着利龄的爪钳，随即扬头叫机娘帮忙解析下这对爪钳的结构。 “阁下是想了解它的材料属性？” “没错。但不用很详细，我只要知道它的硬度就行。”说着楚方微微皱眉，把目光移到远处耸立的巨大骸骨上。“或者说得更具体的点，我想确认，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啃得动那些硬质合金的造物。” “咦？” “什么？” 这番出乎意料的意见，让机娘兔娘顿时面面相觑。数拍后，理解楚方意图的艾夏，当即蹲下对构装怪的爪钳实施起解析，而帕蒂则是满脸错愕地朝他望来。 虽然楚方并没说得很透彻，但究竟为何要比较螃蟹爪钳跟巨大骸骨的硬度，只要稍稍想想就能得到答案。 “当家的，你的意思是……”看着眼前宛如被啃食殆尽般的巨大骸骨，兔娘脸上还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雪原上的这些骸骨，都是那群铁螃蟹的杰作！？” “我是这样认为的。”楚方点点头，指着铁螃蟹的爪钳跟兔娘解释。“你注意看，这对爪钳的结构其实非常适合用来解体物件。实际上在地球圈的生态位里，螃蟹也算某种腐食性生物了。它们会分解物体结构，应该说并不奇怪。” 第123章 力场师的诞生 “但、但是这么大的骸骨……” “体积大小，其实不是什么问题。”楚方摇摇头，目光落到周围数以百计的铁螃蟹尸骸上，声音则是越发笃定。“既然拥有这样的数量，那只要花上足够时间，无论多大的东西应该都能彻底解体才是——除非是，硬度超过它们能啃动的极限。” “……原来如此。也对呢，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剩下的都是硬质合金的材质。”本来就头脑不差的帕蒂，理解楚方逻辑后当即认可其推论，不过稍稍思考又立即涌出新的疑问来。 “但是，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喂喂，这我不可能知道吧？” 楚方苦笑着耸耸肩膀。 虽然没法找到直接证据，但眼前被啃食殆尽的巨大骸骨应该就是那群铁螃蟹的杰作了。至于彼等究竟出于何等目的，又或者到底花了多少时间来执行这项工程，这些都是从目前情报不可能知晓的答案。 唯一可确定的是，倘若这群铁螃蟹真的是秩序派的造物，那这个组织无论实力还是规模，恐怕都要远远超出他此前的预估——包括眼前这处亚空间庭箱在内，倘若他真想了解自己熟悉家园的另一幅面貌，恐怕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秩序派的这条线。 “阁下。” 这时候，分析完毕的艾夏抬起头来。 在楚方注目下，机娘点头肯定了他的推想。 “是吗……” 楚方重重呼出口气。 确认到这步，出发前狮子莱汀那谜样的提示也总算彻底解开了。那所谓的“对联络艇造成持续损害的事物”，十之八九便是这铁螃蟹。抬头看着眼前被彼等啃得一干二净的巨大骸骨，楚方自然也担忧起在同一箱庭的联络艇残骸来。 那可是修好自家老破车所不可或缺的材料包，要真是被铁螃蟹给拆散架了，那他恐怕哭都哭不出来。 不过眼下离狮子莱汀前次来逛悠时其实也没多久，考虑到维持机关还在运作，联络艇残骸保留下来的几率还是相当高的。 “那啥……” 楚方本想询问帕蒂接下来要往哪边找，不过看看兔娘的神情似乎还没能从眼前的震撼事态中回过神来，于是搔搔脸颊，转而想别的主意。 “艾夏帕蒂，到这边来。” 楚方弹指在脚下雪原造出一矩方踏台，然后招呼机娘兔娘也站上来。待两人站稳后，楚方并指作势叫了声“起”，随即踏台便冉冉上升。 “阁下，这是？” “与其埋头瞎找，不如先从上面去看清楚再说。” 楚方向机娘解释着，随即让两人先就地坐好。虽然他造的云台足有四五平米宽，但若上升途中来回走动，站不稳掉下去也不是没可能的—— 毕竟说到底，把力场矩方当成升降台来用，本来就是相当偏门的做法。此举不仅会消耗相当程度的算力，而上升过程也必须得谨慎控制，只能说是特殊情况下的应急手段。 “好了，上去看看吧。” 基于前次升得太快让自己腿软的经验，这次楚方把云台上升速度控制到跟人爬楼梯差不多，果然心态上要稳定了许多，但这样一来要想升到足够高度就要花去更多时间。 楚方看向对面的机娘兔娘。只见两人虽然都依言坐下，但却难掩新奇地朝左右张望。那幕光景若是换个场合的话，倒是颇有点郊游远足的味道？ ——受到这想法的刺激，楚方一弹指把身后背包拿了下来。 这款双肩包是楚方以前打工时购置的携行装具，结实耐用且装取方便是其特征，有必要时还可以通过解锁拉链来扩增容积。虽然有段时间被放到沙发底下吃灰，不过今次出发前楚方特意将其翻了出来。 毕竟狮子莱汀那货说得不清不楚的，到底要花多少时间来寻找那艘联络艇的残骸根本无法确定。因此楚方姑且以一日内近郊远足的标准来准备物资——其中包括但不限饮用水、能量棒、手电、应急包等。 “反正也不着急，咱们先喝点茶休息下呗？” 说着楚方从背包里取出旅行水壶和便携水杯，先倒出两杯递给艾夏及帕蒂，然后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呼……” 楚方捧着水杯呼出口气。 水壶里泡的廉价大麦茶要说没啥特别好的滋味，然而跟眼前林海雪原的绝景搭配起来，却生出宛如鸡尾酒般的奇妙魅力。楚方边喝着麦茶边向远处眺望，不过旁边的机娘兔娘则明显对脚下的踏台更感兴趣。 “话说，你们协会的力场还能这样用？” “不，至少在我接受的战术指导里没这类用法……” 艾夏跟帕蒂窃窃私语着。 比如眼前冉冉浮升的矩方踏台，还包括前面就地筑城、绝境翻盘的神奇操作，楚方对力场仪的运用方式显然令两外星娘倍感惊奇。 这状况乍一看是有些奇怪，但想想其实这也没啥难理解的。 要说的话，虽然力场科技在星界是被广泛运用的基础技术，但因其结构复杂且体积甚大，故而绝大多数场合其实都是安置在特定位置、当作限定机能的固件来运用。比如星舰装备的大型护盾，又或者加固空间站结构之类。 当然，这些情况跟个人装备都八竿子扯不上关系。 没办法，毕竟能把力场仪做到随身携带程度的，就只有协会而已。 然而就算协会中人，也很少有人会去刻意钻研力场仪的用法。毕竟以协会那等级别的造物力，各类场合下更便利的替代案可谓要多少有多少，根本就没必要非得绑死在力场仪这块。 大祗也只有像楚方这样，阴差阳错成了协会的代行者，又因身处渊域无法获得装备补充，结果便不得不想办法用手头仅有的力场仪来摆平一堆麻烦——如此这般的稀罕情形，放眼星界大概也很难再找出外的实例来。因此帕蒂艾夏此刻生出惊奇跟感佩，也是理所当然。 “是当家的自己想出来的？这可厉害了！” “哼哼，那是当然。” 面对兔娘由衷钦佩的赞许，机娘则是挺起胸膀硬接了下来。 “老娘又没夸你！” 第124章 有人来过？ “我高兴就好，你管不着。” 机娘兔娘互相瞪视着，数息后重哼着别过视线。 此时抵御外敌的紧张境况已过，两人貌似又回到日常冤家的状态。当然，这种程度的斗嘴其实习惯了其实还蛮可爱的——楚方摇头暗笑着，放下手里喝空的水杯，把目光投向更远的方角。 这时候踏台已升到了相当的高度，因而眼前视野也更加开阔。 开阔视野中，呈现出白雪皑皑的森林持继在雪原持续延伸的壮阔光景，而森林中间那条宽如足球场的林道则是缩小成差不多两指宽幅。顺着林道往前追溯，可以看到前面还有两处类似鲸落般的巨大骸骨组织。 不过从那两处鲸落再往前的地域，就为有如灰霾般的雾气所笼罩。 那宛如实质般的灰雾，从林海边缘一直延伸到视界终点。事实上，整个箱庭的边缘都是这类看不到尽头的灰霾雾海。灰雾从四面八方包裹着箱庭。若从空中望下去，会看到整座雪原林海俨然就像是摆在无尽灰霾中的微缩风景，是名符其实的“箱庭”。 “……话说，亚空间都长这样吗？” 虽然楚方直觉那些翻涌滚动的灰霾不是啥好玩意儿，但毕竟他对亚空间的生态一无所知，因此转向机娘兔娘询问着。另一方面，被询问的艾夏帕蒂却是面面相觑，就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般的对望着。 “抱歉，我并不确定。” 艾夏以犹豫不决的语气回应着。“箱庭的形成原本就是许多偶然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不存在特定的组合模式……话虽如此，但像这类型的构造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反正，我打死也不会往那堆雾里面走。” 相比起艾夏的犹豫来，帕蒂则是斩钉截铁般的肯定。 “……我懂了。” 既然连直觉敏锐的宇兔族都这样说了，那基本可断定灰霾笼罩的区域确实属于“生人勿近”的地块。当然楚方也没打算过去。毕竟探索亚空间结构要说也算有意思，但论优先度怎么也比不上回收材料包来得要紧。 “好吧，接下来我们要往哪边走？” 楚方像寻求意见般的望向兔娘。 “唔……” 被询问的兔娘举目审视着雪原林海的箱庭，仿佛分辨什么般的微微摇晃着耳朵，视线最终落到一处靠近灰雾边缘的鲸落骨骸处。 “感觉上，那边大概是最有探索价值的地方呢？如果联络艇残骸还在的话，那多半就在那块了。” 看来遭遇铁螃蟹群围殴的经历多少也让帕蒂生出阴影，因此给出相当保守的答案，并且也没忘记提醒楚方再次遭遇风险的可能性。 “当家的，要过去的话有可能再碰到那堆怪物哦？要打起来，我的爆弹可没剩多少了。” 跟只要有能量就能持继发射的镭射枪不同，浮游爆弹是帕蒂用回收素材临时拼凑应急的玩意儿。尽管威力甚大，但携带数量却相当有限。因此兔娘担忧着再跟铁螃蟹群怼上时，这边可能陷入火力不足的窘境。 与此相应的，旁边机娘是哼了声并用力扬起手边的八角棍。 当然，面对如此明显的挑衅，帕蒂也是立即瞪了回去。 “……你们等等，让我想想。” 看着两伙计又开始折腾较劲，楚方苦笑着叫停。随即双手抱胸思索了数秒，最后还是决定过去看看。毕竟都到这步了也没啥好畏惧的了，而且若真遇到啥危险，大不了集体跑路就好。 …………………… 协会麾下的伺服机系数以万计，不同机系的伺服机都有其特定的倾向性。或长于工程营造，或专于事务处理，或精通护卫讨伐，或特长探索调查等等。艾夏所属的“凤凰体”系，作为协会最新锐的伺服机系，在设计初期便被赋予了极其强悍的活动力，以及对协会诸般兵装近乎无限的广泛适用性。 换句话说，也就是“天生的战士”。 虽然如此，但以战士所需的经验及气魄来说，先行验证机的艾夏还远远未磨练到纯熟境地。至于协会为对应诸般境况所开发的泛用兵装，在渊域中也根本无从获得——综上所述，“初出茅庐且无枪无弹的士兵”，大概便是艾夏当前境况的最好写照。 不过就算如此，因自己疏忽而令敬爱主君置身陷境，对骄傲如凤凰体来说也是难以容忍的失态。诸如这般的丑态，绝无可能再来一次。 因此在楚方前往那处鲸落骸骨实地探索，艾夏踩着飞轮机关先把该地域仔细勘察了一遍——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勘察并未再发现具备威胁的目标，然而却有些更令人惊愕的事物浮现出来。不知道该如何判断的艾夏，于是只好向主君请示。 “喂喂，这是什么啊……” 然后，当楚方来到现场后也是满脸掩不住的震撼。 不能责怪楚方和机娘大惊小怪。毕竟呈现眼前的光景太过匪夷所思，而且就视觉冲击力来说，确实也到了堪称“残暴”的程度。 可以看到，前方鲸落下的皑皑雪原上，正散落着不计其数的机械构件。那些构件有的是半只大钳，有的是两条蟹爪，有的是破裂的背壳，还有的是自内部爆出来的引擎机关等……诸如此类的零碎，其本来模样大约跟前面遭遇的铁螃蟹没啥不同，然而此刻却纷纷以七零八落的凄惨姿态散落于雪原，形成有如文明末世般的肃条氛围—— 倘若将其换成生物组织的话，那则是有如活剥地狱般的暴虐画面。 被眼前残暴跟诡异混杂的氛围所震撼，楚方不禁呆愣原地，直到被冻得打了个喷嚏。 “……哈啾！” 保护性的生理反应让楚方重新认识到周围的环境低温，也因此回过神来。回过神来后，感性跟情绪的波动受到压抑，思维也徐徐回到逻辑跟理性的轨道上来。 “这到底是……”啥情况？ 楚方按着脑袋尝试理解眼前的光景。 弹指间，一个似乎理所当然的结论蹦了出来。 “……有其他人来过！？” 从他们先前的际遇来推测，这处位于灰雾边缘的鲸落遗迹，不久前恐怕刚刚上演过一场难以想象的惨烈撕杀。并且这场撕杀，大概率以构装怪一方的彻底败北而落幕——要不然的话，根本无法解释眼前这处散落着崩坏机械跟结构碎块的光景。 楚方弯腰检视着地上明显遭遇物理暴力撕碎的铁螃蟹残件，觉得这个推论方向应该是没错的。然而沿此方向追究下去，却会生出好些无从解答的问题。 第125章 大刀砍大岩 “到底是谁干的……” 望着满地雪原残骸，楚方陷入深深的疑惑。 那螃蟹型的构装怪，不出意外的话应是秩序派的造物。据此推测，眼前林海雪原的箱庭就算不是秩序派的地盘，大概率也跟彼等脱不了干系。既然秩序派号称是“守护地球文明秩序”的组织——这号称究竟有多靠谱姑且不论，但仔细想想，其实光是“守护”这个词，就明显暗示着地球圈内或许存在着跟彼等理念相冲的威胁事物。 早先楚方跟那二人组交谈时就多少生出过怀疑，而此时眼前箱庭遇袭的惨烈光景则足以证明他的怀疑并非无的放矢。 也就是说，地球圈里确实存在着跟秩序派敌对的势力或组织。虽然还无法知晓彼等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光从眼前残留的残暴战场来看，就可断定彼等绝非等闲之辈。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定律到底能不能用在对方身上目前尚不好说。不过对地球圈内层出不穷的古怪状况，事到如今楚方也懒得再去一一惊愕。只要对方不来找修理铺的麻烦，哪怕跟秩序派怼得天昏地暗也跟他没半毛钱的关系。 倒不如说，他的困惑集中在更具体的疑点上。 “话说，他们是从哪儿进来的？” 楚方蹲下身，伸手拂去脚边残骸上的一层薄雪。 在散落雪原的众多铁螃蟹构件中，被飘雪掩盖的其实仅有一小部分。对此状况加以解读的话，大概可理解两股势力间的那场惨烈撕杀恐怕就发生在不久之前。然而无论是防空洞前锈蚀的栅栏，还是舱室前紧锁的气闸门，都已经几十年没有开启过。并且前来鲸落的途中他们也没看到任何人迹。 因此，入侵者究竟从何而来就相当令人费解。 “艾夏，一般‘箱庭’的入口有很多吗？”楚方皱眉问着。 “……不，并非如此。亚空间跟物质维度的黏着面通常都只有一处，存在复数通道的情况非常稀少。”机娘稍稍思考后，摇头回答。 这意思说，入侵者并非从箱庭外部来的，而是原本就在箱庭里面？楚方吃力地揉着脑袋，被自己的想法给搞糊涂了。 就在这时候，更前面的地方突然传来兔娘的惊呼声。 楚方抬头循声望去，发现远处靠近松林的雪原边上，耸立着一块覆盖着雪层的巨岩，而此刻那边的帕蒂正对着岩体发呆。 “咦？等等？” 那真的是岩石吗？看过去的楚方下意识地生出怀疑。 只见那块巨岩莫约两三层楼高，外表呈深褐色，其轮廊线偏圆润，自下朝上徐徐收尖。以天然岩石来说，其形状也未免过于规整，给人感觉更像是放大若干倍的泥田螺，只差没露出黏糊糊的本体来。 “该不会，这货也是构装怪吧？” 带着半确信的猜测，楚方缓缓走近那宛如巨型田螺般的大岩块。 走近后可以清晰看到岩块表面的粗糙纹理，伸手触摸感到的则是跟天然岩石别无二致的冷硬触感。除此以外，岩块上还有不少风雪侵蚀的痕迹，在未被积雪覆盖的地方亦附生着大量地衣及苔藓，给人感觉仿佛俨然已在此地屹立千年之久。 “……难道不是？” 楚方一度怀疑自己猜错了。 不过这份疑惑待他转到兔娘那处时便烟消云散。 兔娘那处的岩体材质，应该说跟楚方前面绕过的没啥差别，然而其岩体表面却横着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那裂痕长约六七米，宽约半米，深深切入岩心，几乎是要把岩体给拦腰斩断的态势！ 从裂痕往里看去，可以看到莫约半肘厚的岩壳里面，分布着诸多宛如生物结构般复杂且精密的机械组织。这些机械组织原本应该具备某些机能，但此刻也被那巨大裂痕给撕裂，在腔体里形成充满扭曲及断裂的惨烈画面。从那些破损管线里流出的各类液剂，混杂成乌黑且粘稠的油体从裂痕里潺潺流出，把前面雪原涂染成近乎死般的灰黑—— “什么鬼！？” 这幕光景让楚方毛骨悚然。 这道骇人裂痕绝非天然形成，然而他也想不到究竟要何等兵器才能造成如此夸张的破坏？若用爆弹或电磁炮之类的热兵器，确实有可能摧毁岩体本身，但却绝对打不出这等纯粹物理痕迹的破坏。 真要说的话，这更像是有巨人抡起斧头给硬生生劈出来似的。 前面满地残肢断爪的鲸落迹也好，眼前遭拦腰斩断的巨岩体也好，无一不是超乎常识及想象的惨烈光景——要说起来，甚至连亚空间都有插足的秩序派本身就堪称规格外的组织，然而此情此景却让楚方不禁深深怀疑起，那股跟秩序派对抗的势力究竟是什么来头！？ “到底是谁搞出来的……” “虽然无法确认具体过程，但以依战场痕迹来推算，对方战斗力哪怕跟全装备的‘荒原狼’相比也不会差太多的，阁下。”走过来的艾夏，以混杂着惊讶与错愕的语调向主君报告着。 “啥？荒原狼？” 楚方眨眨眼睛。 没记错的话，那似乎是协会庞大伺服机族中最古老的战士机系？虽然他无法想象全装备的荒原狼是啥水平，但这样的高端战力出现在区区四类文明的地球圈里，怎么想都不太合理吧？ 当然，眼前光景要说看着也确实牛逼就是了。 “的确如此。”艾夏点头认同主君意见。“其实那些以重合金管束层叠编织成的鲸落骨骸，也不太像是四类文明的产物。” “……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到底打哪儿冒出来的啊？” 楚方头痛般的揉着太阳穴。哪怕以他饱经摧折磨练的世界观来说，面对眼前层出不穷的变故也不禁感到被震撼得厉害。 “若只是对可能性加以探究的话，我倒是有个想法，阁下。” 说这番话时楚方本意其实更多是抱怨跟吐槽，倒是没指望能获得答案。然而落在本性认真的机娘耳中，却是诚恳回应了主君的疑惑。 “什么想法？”楚方好奇道，用目光催促机娘说下去。 第126章 最末的隐藏道 “是。以世界结构来说，‘箱庭’本质是世界层交叠处的时空泡，其与物质界的黏着面并非始终固定的。到其连续体消灭前，跟物质界的相对位置都有可能随着流涌而发生改变……因此虽然概率并不算高，但这处箱庭确实存在着从渊域外侧漂流过来的可能。” “咦？等等，你的意思是……”楚方眨眨眼睛，试图理解艾夏的话。“这块箱庭是从渊域外面漂进来的？” “是，理论上是有可能的。”艾夏点头肯定着楚方的解读，并加以进一步的解释。“其实亚空间发生漂移，在星界来说并不算特别稀奇的事情。举例的话，诸文明体都依靠通用航法穿梭星海，而星舰航行中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一头撞上漂移中的亚空间。” “嗯？为什么？” “因为亚空间箱庭的介质充满不确定性，通常很难对此作出万全对策。若在猝不及防下撞进亚空间，星舰很可能就此搁浅。” “……宇兔族去亚空间打捞的，就是这些沉船？” “是的。”机娘黑着脸点点头。“除了热衷狩猎的彼安人外，也只有那些兔子才敢在航法区开着护盾到处去撞亚空间——这点真是其它文明体比不了的，也没人想比。” “额……” 按着前额的楚方，对宇兔族的生猛顿时又多了一层敬意。 敬意归敬意，但楚方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尽管目前还无法断言情况是否真的就是如此，不过机娘的解释至少让眼前匪夷所思的光景多了几分合理性。而以技术宅的思维习惯来说，任何事物哪怕再怎么古怪，只要逻辑上说得通就不存在接受不了的情况。 “……算了，姑且就当作是这样吧。” 楚方耸耸肩膀按下心中疑惑，随即却后怕般的呼出口气。 “不管怎么样，没撞上真是运气好。” 依眼前光景来推测，要是他们再早来数日，大概率就会一头撞上两股势力猛烈交锋的战场，那样乐子可就大了。哪怕他探究对地球圈秩序外侧的真貌颇有兴趣，但再怎么样也没到自己跳进火坑的程度。 “不过，那些家伙该不会是冲着这货来的吧？” 楚方嘀咕着，重新把目光移到前面的巨岩体上。 从巨岩体的硕大体积以及复杂结构来看，可以断定其在箱庭生态中必然占据着相当重要的地位。然后若再检查战场遗迹的态势，会发现那些被摧毁得七零八乱的构装怪，其实几乎都分布在巨岩体周边。 这些多少能证明楚方的直觉是有几分靠谱的。 从理论上说，是可以通过分析巨岩体的结构来确认其机能，从而更加接近事实真相。然而在巨岩体已被破坏殆尽的此刻，这条路也行不通了。 “就没什么别的办法吗……” 为好奇心所驱使的楚方，不甘愿地继续绕着巨岩体转了数圈。本想看看是否能发现什么派得上用场的线索，却没想到在登上某处高坡时，突然感到奇妙的暖意。 “耶？” 白雪皑皑的雪原林海，哪门子来的暖意？ 楚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冻傻了，不过亚空间的诸般状况也很难用常识去判断。为确认那股暖意是否错觉，楚方咬牙解开了身边用以抵御风雪的闭式矩阵。 解开矩阵的瞬间寒气便灌了进来，楚方当场打了两个喷嚏。在抱着肩膀哆嗦的同时，相当意外的，他确实确实感觉到料峭风寒中有股微弱暖风的痕迹。 “……艾夏，检查看看周围有没有热源反应。” “遵命。”机娘欣然点头。对具备全息感知的凤凰体来说，辨识热源易如反掌。稍稍往左右辨识后，艾夏目光便集中在了斜前方。“确认热源，在十点钟方向，距离一百七十米。” “还真有啊？” 诧异着的楚方，举目朝机娘所示方向望过去。 从损毁巨岩体的位置再往后的话，其实已是箱庭靠近灰雾的边缘地带。大概因此缘故，那边的风貌也跟前面的雪原林海有了明显的区隔。虽然依旧覆盖着积雪，但其地势却不再平坦，而是更接近丘陵的风貌。 艾夏所指的十点钟方向，是一处高耸的岩山。 那段岩山看起来是受地质作用挤压形成，其岩体呈现出灰白间杂的斜向纹理，以卧龙般姿态的横卧在雪原上。岩山前端离楚方所在位置莫约百步，往后则朝着远方的浓厚灰雾延伸出去。至于艾夏所探知到的热源中心，便位于岩山的侧壁。 “……喂喂，雪都化了耶？” 楚方跟着艾夏朝热源走去。还没等靠近，便感到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明显的热气。那热气让周围气温骤然升高，甚至连带着脚上积雪也融化。 这感觉，跟前面穿过寒气弥散的舱室到林海雪原时不说一模一样，至少也是别无二致。依此推定，这股热气恐怕也是从另一空间吹拂过来。 “不对，这味道好熟？” 热风中混杂着宛如山岚的气息，让楚方隐约生出几分熟悉感。 于是他加快脚步沿热气涌来的方向追溯，片刻后来到岩山的侧壁，一处呈断裂状的崖面前。 崖面前方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碎石，往上则露出约七八米宽的裂缝。此刻一股股新鲜热风，正从那裂痕中源源不断地涌进雪原。 “喂喂，这该不会是……” “是。恐怕跟阁下的推测相同。” 艾夏点头确认着主君的判断，但其神情却有着微妙的困惑。 既然机娘已然确认，楚方也没再犹豫，迈步走进了那裂缝中。 裂缝后是一段天然形成的岩窟，里面气温又要比前面高出不少，让裹着薄羽绒跟保温毯的楚方甚至开始冒出汗水来。顺着岩窟往前走上二十步不到，转过一拐角后，眼前的视界豁然开朗。 “咦？” 楚方眨眨眼睛，看着眼前群山叠翠的风景。 “回、回来了？” …………………… 要说打小看到大的熟悉景物，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认错。然而空间感上的错乱却让楚方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带着这样的困惑，楚方把目光转向周围打量。 显而易见的是，他此刻所在的位置应该是某处半山腰。其斜前方的山壁，则是呈现出半边翠碧半边灰白的独特风貌。从山壁往下，还能看到一些破旧砖房和半塌工棚。另外，还有些锈迹斑斑的拖斗和机器。 “……难道是，旧采石场？” 楚方微张着嘴，随即想起般的拿出手机来确认。 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满格信号，表明他们离城区不远。而地图程序显示出的定位标识，则是证明了楚方的猜想。也就是说，这里确实是他知道的那处城郊的旧采石场。 “怎么会跑到这地方来的……” 惊讶之余楚方也不禁觉得好笑。 第127章 材料包到手 小城是依山伴水的地理风貌。多山当然就多石，其周边蕴含着丰富的石料资源。不过大规模的石材开采早在半世纪前就已被叫停。 至于眼前这处旧采石场，则是某企业垂涎石材利润，试图钻政策漏洞而继续运营。不过只开了大半年就因破坏环境而被强制关停，现场只留下露出灰白石质的山坡，以及当时没来得及撤走的工棚和器材。 这处旧采石场离主路还有一段距离，不过楚方以前开着老破车路过好几次，因此也不算陌生。 要说的话，旧采石场的位置跟他们前面进去的防空洞，两者不仅方向相异，距离也相隔近百公里。因此楚方实在无法理解亚空间跟物质界间的经纬关系。但不管怎样说，眼前空间确实是他所熟悉的小城地方没错。 “……罢了，反正能出来就好。” 确认这点的楚方暗暗松了口气，偏头望向旁边跟着出来的机娘。 尽管回到主空间，不过机娘的目光依旧落在背后岩窟处，而脸上则是错愕跟疑惑混杂的微妙神情。看到这模样的机娘，楚方随即想起她前面说过的话来。 “说起来，亚空间箱庭跟物质界，不是通常仅有一处通道吗？” “是的，确实如此，阁下。”艾夏给予肯定回答，随即皱眉抬手指向那边的岩窟。“我前面稍稍勘察了下，这处通道的时空黏着面呈现出相当不安定的结构。不像是天然形成，恐怕是人工拓展出来的。 “人工拓展？对亚空间？” 楚方闻言瞪圆眼睛，这次他是真被惊到。 “等等，地球圈有这样的技术！？” “理论上，绝无可能。”艾夏摇头断然否定。 “在星界泛文明体中，空间类科技至少要二类文明体才能确切掌握。至于要说对亚空间进行人工拓展，恐怕更上位的文明体才做得到。因此眼前的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无法理解了……” “……原来如此，其实这样搞不好反而说得通。” 楚方摇摇头，伸手把羽绒服的拉链给拉开了，顺手擦了一把额头溢出的大粒汗水。从寒冷的林海雪原回到初夏的丘陵野山，急剧切换的温差令得体感相当难受，不过脑筋因此倒是活络了许多。 “阁下的意思是？” “跟秩序派怼上的那伙‘入侵者’，虽然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但假设他们真的掌握着某种拓展亚空间的技术，那我们在箱庭里看到的那些情况，其实就统统能解释得清楚了。” “……原来如此。”艾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本就智商甚高的伺服机娘，在想通关键后便也立即理解事态。 “也就是说，阁下认为那伙‘入侵者’，就是从此处开拓了通道进入亚空间，然后跟通道附近的构装怪交手。最后留下的，便是那堆相当惊人的战场遗迹？” “没错，我认为是这样的。” 楚方点头确认机娘的推理，随即却不禁皱眉。 要说的话，这番推理应该是解答了箱庭里面那堆层出不穷的古怪状况，同时也再度确认了，地球圈里确实存在能跟秩序派叫板的彪悍势力，并且两边都掌握着出入亚空间箱庭的权柄。 就情报来说，这毫无疑问是相当有价值的收获，然而现阶段的解读似乎也只能停步于此。除非是，后面再遇上什么别的状况。 “怎么说呢，有种坑越挖越大的感觉呢……” 楚方揉着太阳穴，神情则是多少有些恼怒。 虽然他是不太相信什么“命运恶意”之类的概念，然而依过往踩坑的经验来说，秩序派也好入侵者也好，跟那两边再度交涉的可能性几乎大到令人讨厌的程度——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再纠结眼前这些未解的谜团，等到后面有机会再加以探索就好。 毕竟他去箱庭的根本目的，是找修复自家老破车的材料包，而探索秩序外侧的地球圈顶多算是余兴。现在箱庭的大致情况已摸清楚了，甚至连入侵者开拓的隐藏通道都给找到了。按道理说，整个探索活动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然而最关键的材料包却还是没下落，那要咋办？ “……等等，帕蒂呢？” 楚方突然想起般的朝左右望去，然而并没看到兔娘的身影。 “那家伙跑哪儿去了？” 回想起来，其实前面他到岩山裂缝时兔娘就已不在那里，后面从通道出来时也没见着她跟出来。如此说来，兔娘应该还留在箱庭那边，莫非又发生了什么状况吗？ 楚方头痛般的揉着太阳穴，但也不能不管。 “艾夏，我们回去看看。” 楚方招呼着机娘，两人随即从岩窟再回到箱庭。 返回箱庭时，环境气温从初夏到严寒的急剧切换让楚方情不自禁地打起了摆子，不过在岩山裂缝周围却并没看到兔娘的人影。 好在箱庭本身就不大，再说兔娘没啥理由也不会跑太远。于是楚方跟艾夏沿鲸落搜寻，片刻过后，总算在相当靠近灰雾的雪原边缘，看到了兔耳萝莉拽着树藤摇晃的身影—— 顺着那摇晃树藤往前望去，是一艘被重重树藤所缠绕、残破得仅剩骨架的飞船残骸…… …………………… 从星舰护盾到空间站结构墙，要说的话，力场科技在星界诸文明体中算是早已被广泛运用的基础技术。只是因诸文明体制造的力场设备通常都结构复杂且体积甚大，故而从未被考虑过当作随身装备来运用。 有能力把力场设备做到随身携带大小的，放眼星界也只有造物机关的协会。然而协会开发力场仪的缘由，一开始也只是为自家伺服机提供必要时刻的可靠防护而已，其实也没想过用它来做更多的事情。 当然，协会麾下的执行官是有申请装备力场仪的权限，不过在协会提供的庞大装备目录中，炫酷的逆天的靠谱的装备比比皆是，区区力场仪实在很难挤得进执行官们的法眼，会去钻研力场仪用法的人物当然就更是少之又少—— 基于以上缘故，楚方每次用力场仪解决眼前麻烦的尝试，几乎都堪称史无前例的开创性运用。比如身陷重围时就地筑塔的急中生智，又比如把矩阵踏台当升降云梯的远眺观景等等。 相比起来，为搬挪联络艇残骸而把力场矩阵当成转运台来用这点，尽不算史无前例，但也可以说是相当罕见的操作—— 第128章 融合前的转移 要问为什么的话，是因为比起单纯调整力场本身形状来，令力场移动则是涉及到更复杂的相位移运算，因此消耗算力相当离谱—— 具体来说，楚方以矩阵平台承载着兔娘找到的联络艇残骸，透过山岩侧壁的那处临时通道，将其一路运到外面的旧采石场。这期间，协议树的算力槽几乎始终都维持在接近红线的高位。 因算力槽是直接调度登录协议树的伺服机算力，其结果就是，机娘这边因持续高负荷运算而出现机体过热的情形。不仅脸蛋变得红扑扑，连发丝也随着过热蒸气而根根扬起——就外观来说，倒是别有一番可爱。 直到楚方在废弃工棚里把联络艇残骸放下，机娘持续过热的情况才得以缓解。而到其机体温度恢复正常为止，则又过了数刻钟的时间。 “唔，辛苦你了，艾夏。” 废弃工棚里，楚方苦笑着向机娘致上歉意。 把力场矩方当作转运台会消耗相当算力这点，应该说他早有预料，不过那种情况下想把联络艇残骸弄出来确实也没别的办法。 毕竟这次箱庭探索遇到太多匪夷所思的情形，实际状况跟当初预想的可以说差了十万八千里，再怎么准备都没可能够，只能随机应变。 事实上，要不是那处临时通道的存在，楚方甚至连把联络艇残骸给运出箱庭都做不到。就这点来说，或许真的得好好感谢那批不知底细的入侵者。托他们的福，这次探索最重要的目的总算是达成了。 “……不管怎么说，这样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楚方呼出口气，视线移到眼前的“联络艇”残骸上。 原本缠绕残骸的重重树藤已被艾夏用热融爪清理掉（不然也根本挪不出来），而后裸露出来的，则是一具差不多仅剩骨架的飞艇状造物。 论大小的话，那残骸莫约跟一艘海轮救生艇相当，然而其外壳及附属设备早已被拆解殆尽，因而原形已然无法想象。在那宛如鲸类骨架般的船骸里只剩下少数机关构件，模样看上去相当凄惨—— 不过依艾夏说法，联络艇是用于大气层内或星舰交流的短途飞艇，本身并不具备任何复杂机能，因此眼前残骸骨架的状况其实也没有那么差。至少，最重要的维持机关还保留完好，这点先前已透过登录协议树而得以确认。 “让我看看啊……” 说着楚方弹指打开自己的协议树。 原本仅有两个类别枝的协议树下，此刻出现第三个类别枝“载具类”。在新的类别枝下登录着名为“小型联络艇”的项目，并且该项目名后还追加有“机能损失”的注释。 也就是说，东西有是有了，但却处于没法用的状况。 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当初狮子莱汀就明说了联络艇损毁严重，顶多只能当成修复老破车的材料包来用——也就是透过维持机关的融合修复机能，以上位替代的方式令老破车重新恢复活动力。 为确保这次跨文明层级的融合修复能顺利进行，狮子莱汀还特意给出了一组指令集，就是项目名下方那枚微型飞艇的图标。 落到具体操作上，楚方只需要把联络艇残骸跟老破车放一块儿，再启动执行官的指令集，艇上的维持机关就会自行发动融合修复。通过献祭联络艇残骸的方式，让老破车获得连跨数个文明层级的史诗级加强！ 可以说，听起来就让人非常神往。 现在材料包找到了，指令集也就位了，只要楚方想办法把它们跟老破车凑一块儿，就能立即执行那令人神往的修复程序。 然而问题在于，具体要怎么搞？ 修理铺以往赖以运载物资的壮劳力自己都在老宅里趴窝。不过就算老破车能动，也肯定没法运载联络艇这样的大货。所以他非得找个啥东西来运这堆材料包才行。 另外，往哪里运也是个问题。 老破车也好，联络艇也好，这两货的块头都非同寻常，往老宅搬肯定放不下。而且要是他真敢把联络艇残骸从南街一路运回老宅，保证修理铺当天就会成为街坊们热议的话题，再怎么想都风险太高。 要说眼前的旧采石厂倒是地方宽敞又人迹罕至，然而却有直达亚空间的临时通道存在。不管是秩序派或者入侵者，很难说啥时候指不定会突然冒出来，哪怕从规避风险的意义来说也是越早离开越稳妥。 也就是说，他至少得找一处足够宽敞且安全的场地，来放置联络艇跟老破车。然后，为把这两货运过去好执行修复程序，还需要一辆有足够装载力的载具—— 如此这般的要求，听起来似乎相当难搞，但楚方只稍稍思索了下，一个近乎理想的答案便浮现出来。 “对哦，可以放郭胖子那里啊。” …………………… 这里说的郭胖子，当然是经营废品站的那货。 从场地来说，首先位于城郊偏僻处的废品站，平常就是没啥人会去的地方，再怎么折腾都不用担心会惹来麻烦。其次，所谓藏木于林，废品站里各类废弃车辆及机械等堆积如山，就算再加上一具联络艇残骸也根本没人会在意。 从载具来说，废品站里有一辆带钩吊的自卸卡车。这辆卡车是废品站专用来运载各类废弃机械的，载重力强，装卸也相当方便。其货厢用来搬运联络艇残骸不成问题，甚至趴窝的老破车也能用它给弄到废品站去。 唯一麻烦是，驾驶卡车需要更高级别的驾照，因此按道理说楚方是没办法开着那辆卡车上路的——当然，这点其实要说也算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毕竟从以前起楚方为搬运物资方便就找郭胖子借过好多次自卸卡车了，结果不论技术还是运气，一次都没出过问题。 如果再考虑到自家机娘配置着识别妨碍迷彩的情况，那就更不用担心在转运途中会遇到啥麻烦，只是…… “要不要先休息下？” 楚方考虑着。毕竟从踏进防空洞就一路折腾到现在，中间只来得及啃几口能量棒补充，要说早就人困马乏，该找地方歇口气先了。然而好不容易搞到的材料包，就这样放在火山口上，要是出了啥岔子才真是令人欲哭无泪。 就算辛苦点，果然还是尽快转移比较好。 这样想着的楚方，叹息着敲定了行动方案。 “也罢，联络艇先放这里，我们去把卡车开过来再搬。” 第129章 大嗓门的胖子 出发前，楚方从废弃工棚里找到一卷塑料布，草草盖在联络艇上用作掩饰。要说效果肯定是差强人意，不过考虑到旧采石场这边原本就没啥人会来，而且来回废品站也就是小半天的工夫，在风险上还是能接受的。 掩饰好联络艇后，楚方随即让艾夏转换成载具模式，然后载着他跟帕蒂前往另一边的废品站—— 要说的话，废品站离这里倒是不远。 如果在防空洞跟采石场间划条直线，那废品站大约就在中间偏南的位置。尽管距离不远，但这番探索下来，机娘又是战斗又是演算又是运载的，就算其本人看起来似乎没啥怨言，但楚方却禁不住怀疑是不是让自家伙计承担了太重负担？ 就各司其职的意义来说，早点把老破车修好也有十足的必要性。 …………………… 在楚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机娘便已跑到废品站的地界。 说是废品站，其实也没啥明显标识。市政府只是简单划了块荒地，将设置为堆放回收物资的地块。然后便把那些具备回收价值、但暂时不好处理的报废机械等运来这块堆放，再慢慢边处理边回收罢了。 由于被运来的都是“具备回收价值”的物资，因此若是妥当处置的话，其实应该能创造出相当的利润。 可惜的是，废品站的经营者对拆解分类、销售赚钱的活计并不是特别热衷，也由此导致废品站里各类没处理的废弃机械堆积如山。 从严重磨损的挖掘机铲斗，到被不知撞到啥歪了的轮船螺旋桨。从被取走引擎的越野车残骸，到车窗里窜出小树的残破大巴。沿着那条颠簸土路往前行驶时，在道路两边尽是如此这般的光景—— 楚方当然是见怪不怪，但不论机娘或兔娘似乎都受到相当的震撼。 “这、这里是墓地？” “当家的！这些可以随便拿吗！？” 艾夏一度以为这里是地球侧的机械坟场，而帕蒂则是纯粹为此地聚集如此多的资源而欣喜。对这番因文明隔阂造成的古怪误解，这时刻楚方也懒得详细解释。 快到地头时他先下车，让艾夏跟帕蒂在周围随便逛逛，然后自己往废品站的管理楼走去。 管理楼是一幢两层高的平房。建筑本身倒是没啥特色，不过在其旁边却停着一辆五对负重轮的老式坦克，格外显眼。 走近后可以看到，这辆坦克的履带早已断掉，车身也布满斑斑锈迹。要说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发动得起来的样子，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事实上，往前追溯的话，建废品站的这处荒坡以前曾是军队用来演习训练的靶场，这辆坦克当初正是在演习途中被炸趴了窝的。后来部队紧急调动没来及得回收，于是便被就地废弃。再往后市政府便选了这处荒坡来建废品回收站，据说好像也是看到这辆废弃坦克才萌发的念想。 不管怎么样，这辆既不能跑也不能炮的废坦克，在废品站建起来后便成为类似地标吉祥物般的存在。楚方本人就在里面爬上爬下了不知多少遍，甚至一度还萌发过将其修复的念头，好在惨烈的预算及时阻止了他。 不过就算他真的修好了废坦克，顶多也只能在废品站附近转转。要敢开上公路的话，那必然是分分秒秒被有关部门请去喝茶。当然楚方也相当清楚这点，但男人嘛，多铆蒸钢肯定是真爱。 “那货应该在吧？话说他平常也不太出门的……耶？” 楚方先绕着废坦克转了半圈，正想着转去管理楼找人时，突然闻到空气中传来阵阵香辛料混着油脂的味道。 楚方耶了声，顺着香味绕到废坦克的背面，发现这里不知何时支起一枚帆布天幕。 只见天幕遮出的凉荫下，一座由汽油桶对半切开做成的烧烤炉上腾起炭火，炭火上架着的数串大葱加烤肉正滋滋地冒着油泡。除此以外。旁边架上还摆着孜然跟辣椒粉等调味物。 “卧槽！？” 楚方大叫一声。 对吃过早餐就一路巡山钻洞打怪翻亚空间、搞定材料包又马不停蹄过来搬载具的人来说，眼前这顿大餐简直就是沙漠里涌出的长生泉。感觉上，哪怕有百分之一秒的犹豫，都是对安排这幕邂逅的命运之神的亵渎。 因此当回过神时，楚方手里已抓着两串撒好孜然辣椒的肉串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饱含热量的油脂跟满溢肉香的肌蛋白，和着盐与香辛料调和成的绝佳风味，进到饥肠辘辘的身体里——这一刻的美好，哪怕用再华丽的词藻都无法加以形容。 “唔哇哇哇……” 楚方脸上荡漾开幸福的笑意，一边咀嚼着嘴里的美味，一边伸手去抓第四根肉串。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出开门的声音。只见一圆润人影提着一打啤酒从管理楼出来，看到楚方时先是一愣，再看到旁边空空如也的烧烤架，顿时惨叫出来。 “俺、俺的烤肉啊啊啊啊！” 把重载货车猛摁喇叭的声音再放大一倍，大约便是此刻撞击楚方耳膜的音量。而和那骇人的大嗓门相对应，发声者也有着不输给浑厚声浪的厚实身躯。 具体来说，其身高莫约要比楚方高出一头，不过宽幅却是在其两倍以上。 这样的比例若换成肌肉的话，想来应该是相当有魄力的大块头。只可惜大部分被脂肪所占据，结果便形成类似功夫熊猫那般的滚圆体形。再加上小鼻子小眼睛的模样，给人感觉差不多就是“滑稽可笑”跟“人畜无害”混起来再对半砍的味道。 总之大块头是大块头，但却跟威猛和魄力等扯不上半点关系。 也因此，就算对方提着啤酒地动山摇般的冲过来，楚方也是连眉毛都没抖一下，甚至还抽空把第四串烤肉给撸进嘴里。 “嚎个毛线啊？吃点烤肉怎么啦？特么这烤肉架还是我帮你做的呢！” “我……我……你……” 跑过来的郭胖子，痛心疾首地盯着空空如也的烧烤架，一张圆脸胀得通红，激动得似乎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唔，正好渴了，啤酒给我。” 楚方也不客气，伸手从郭胖子手里拿起啤酒罐，拧开后咕咚咕咚地仰头灌下去。冰镇的啤酒压下了烤肉的炙烤火气，混着可可香的酒液顺着喉道流向四肢百骸，霎时间楚方的每个毛孔都为之舒坦。 第130章 坑来坑去是常态 楚方打了个长长的饱嗝，然后慢悠悠地回过神来。 “你丫的！还说这阵子怎么不吱声了，结果一来就抢我吃的！” 郭胖子把剩下啤酒用力拍在旁边桌上，狠狠瞪向楚方。不过那小眼睛就算再怎么瞪也很难生出威吓的力道，再说楚方也早已习惯跟这货交流。 “去去去！就这几串烤肉还不够我牙缝的！还有啥好的赶紧端上来，大爷爽了不计较你上次坑我的事情。”楚方宛如赶蚊子般的挥挥手，叫郭胖子继续加菜。 “耶？我坑你？啥时候？”郭胖子闻言露出狐疑眼神。 “那当然是……”楚方开了个头便突然卡住。 往前追溯的话，艾夏当初被时空震抛到地球圈时，就落在废品站这块。因严重损伤而不得不跟这边的报废摩托进行紧急融合，而后又被楚方以五百大洋的价格买了去——当时楚方还满心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结果没想到是掉进了史无前例的大坑里，到现在都还看不到爬出来的迹象。 当然，郭胖子本身也不知道机娘的来历，因此要说是故意坑他倒也不对。不过让楚方卡住的倒不是这块，而是涉及到星界跟造物机关等等的复杂内情—— 光是要把其中缘由解释清楚就得费上不知多少口舌，而付出这般辛劳的结果，大概率也只是让那史诗巨坑里面再多出一人来，对解决事态本身则是毫无帮助。 这样想来，还是不说为妙。 楚方摇摇头，正想找个啥借口把话题糊弄过去。不过当他把目光瞥向旁边管理楼时，却冷不防突然注意到某个看起来相当眼熟的东西。 “咦？” 楚方跑去墙角边，拿起那个竖在立柱前的、黑黄外壳的独轮平衡车。平衡车上用以加固结构的钢板以及外接电源的裸线，都跟他记忆中别无二致——换句话说，这毫无疑问就是他前阵子心血来潮DIY出来的家伙。 记得当时他还没玩几天就莫名不见踪影，楚方还以为是自己胡放乱放不知搞到啥地方了，然而把老宅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半毛影子。这件事一度让楚方非常困惑，不过现在总算是找到了解答。 “喂！死胖子，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我借来玩的啊，当时还跟你说了的。” 楚方的语气相当暴躁，而郭胖子却略心虚地别过视线。 “你找我借的？”楚方闻言皱眉。 虽然他对出借平衡车一事确实没啥印象，但也不排除有时候熬夜作业搞到头晕脑胀，结果导致那段记忆模糊不清的可能。 “真的假的？我当时怎么说的？” “……当时你在打呼。” “滚！” 楚方勃然大怒，一脚踹在郭胖子的身上。 不过这胖子人高马大兼皮厚肉糙，这一踹对他根本就和挠痒痒无异。倒是楚方想起还有正事，这刻也懒得跟他计较，抬手说道。 “算了，我要用卡车，车钥匙借我。” “就在老地方啦，自己去拿……哎哎，我的烤肉啊……” 郭胖子朝管理楼比了个自己去拿的手势，随即便满脸心痛地蹲在烧烤炉前。要说的话，旁边案桌上还有些串好了没烤的食材，不过看这货的模样，估计非得等楚方退散了才会继续烤。 “切，看你小气样儿……” 反正几串上好烤肉已下肚，楚方也不算亏，于是一边鄙视着没义气的胖子，一边顺手了桌上的另一罐啤酒。 拿着啤酒的楚方进到管理楼，在侧柜里拿了车钥匙，再爬上停在管理楼后的那辆的自卸卡车，随即轻车熟路地开了出去。 “好了，出来吧。” 把卡车停在前面分手处，楚方短按了两下喇叭，片刻后艾夏跟帕蒂便从不远处转了出来。楚方打开车门让两人上车，随即却注意到机娘兔娘脸上浮现的神妙表情。 “怎么了？” 被询问的两人彼此互望，结果还是机娘犹豫着开口。 “阁下，刚刚那位是……” “耶？你们看到啦？” 楚方有些意外的眨眨眼睛。 前面他只让艾夏帕蒂在周围转转，也没说两人不能跟过来。仔细想想，尽忠职守的机娘再加上好奇作死的兔娘，这般搭配的两人悄悄跟上的可能性倒不如说更大？ 何况废品站里障碍物堆积如山，哪怕两人在隐蔽处看到他跟郭胖子交流的情形，也没啥好奇怪的。 “诶，那家伙是我发小啦！打小就认识，孽缘很深的。” 楚方耸耸肩膀，朝着两伙计无奈坦白道。 …………………… 在被父母带去大都市“再教育”前，楚方在小城度过了相当愉快且放肆的童年。 那时候跟着楚方满山遍野到处没事找事干的小伙伴中，就有郭胖子。从掏鸟窝到掰玉米，从爬水塔到炸粪坑，从钻山洞到游野泳，可以说但凡熊孩子能干的事情，他们基本上都干过一遍。 那时候郭胖子还没这么胖，不过人高马大这点却是超过同龄人许多。有些时候连大人搬起来都相当困难的物件，这货也能噗嗤噗嗤地抬起来。说得好听点是天生神力，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有股傻力气。 这“傻力气”可不是乱说。 因为郭胖子有力气归有力气，但却是被大人一瞪眼就吓得缩脖子的怂货。单靠他自己根本没法拆腾出啥东西来，倒是跟楚方东奔西跑的时候，在南街附近造成不小祸害。 反正这货有的是力气，因此楚方使唤起来也毫不可惜。有段时间，他们甚至还扛着木头在附近林子里搭了个小木屋当秘密基地。 不过木屋搭好没多久，楚方就因闯祸而被父母带去大都市了，因此那基地后继到底怎样也就不得而知。由于当时被带走得非常勿忙，楚方也没机会跟小伙伴们告别，算是小小的遗憾。 后面再见到郭胖子时，已是他从都市辞职回老宅的时候。 郭胖子会去管理废品站，应该说是在楚方的预料之外。不过这活计不太用跟人打交道，倒是意外适合一身力气的郭胖子。再说发小的两人交流起来也没啥障碍，因此自打经营修理铺以来楚方便没少往废品站这边跑。蹭吃蹭喝兼进货，如此才得以撑过修理铺创业初期的艰难岁月。 不过老破车也好机娘也好，修理铺的壮劳力要说几乎都出自郭胖子的废品站，要说的话也算是相当神妙的事情。 第131章 执行官的亲笔书 的亲笔书 当然郭胖子有时也会来老宅找楚方，多半是闲扯八卦，但也有时也会带来些废品站的土特产。好比前面那辆独轮平衡车，其实就是郭胖子带来修理铺的残损件。楚方前段时间修好了本想自己玩，却没想到竟被这货给悄咪咪给坑了去，害他一顿好找。 不过横竖他也坑了郭胖子不少，所以倒也无所谓。 虽说好兄弟坑来坑去是常态，但论信赖程度的话，楚方跟郭胖子基本上算是啥事都能扯扯的类型。只是那胖子胆子小又没啥魄力，涉及到造物机关跟泛文明体这等级的信息，还别把他扯进来比较好。 “……其实带你们过去也没问题，但那家伙要是问东问西起来会很麻烦，所以才让你们先回避下。” 楚方向机娘免娘大致解释了下跟郭胖子的因缘，并以上面的话结尾。 “原来如此，是像兄弟姐妹那样的人物呢，真好。” 听完主君的讲述，凤凰体独苗的机娘露出油然神往的模样。至于旁边被一堆兄弟姊妹给逼得扛不住跑路的兔娘，闻言则是翻翻白眼，脸上浮现难以描述的神情。 “也没那么好啦，不过只是你坑我我坑你的孽缘罢了……” 楚方无奈地摆摆手，看着机娘兔娘差不多在副驾席坐定，随即扭动钥匙准备发动卡车，低头朝仪表盘瞟去时突然愣住，随即黑着脸骂了声。 “干！” 原来卡车油料表已接近见底。在去搬运联络艇前，他得先去帮那死胖子加个油才行。 …………………… 给卡车加油又花了一笔钱。 若放到平时倒还好说，但对修理铺最近只减不增的钱包来说，无疑是一次预料外的沉重出血。楚方咬牙咒骂着郭胖子，但想想好歹是修复老破车的必要开销，也就只能咬牙忍下来。 加好油后，楚方开着卡车来到旧采石场，在艾夏跟帕蒂帮忙下把联络艇的残骸给装到卡车的货厢上，用绳索固定后，再罩上大卷塑料布作为掩护。一般伪装到这步其实就差不多了，但为预防万一，沿途楚方还是让艾夏开着妨碍迷彩，就这样一路把残骸运到废品站的某偏僻处。 就像前面说的那样，废品站里各类废弃机械堆积如山，事到如今就算再多一两具机械残骸也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卸下联络艇残骸并安置妥当后，楚方随即掉转方向盘，把卡车一路开回小城南街。 南街老宅里还停着另一辆趴窝的载具，也非得借助卡车运过去不可。不过当楚方开回南街时，头顶天色已接近黄昏。凡事欲速则不达，何况在亚空间箱庭里折腾了一整天，众人皆已人困马乏。再说修复升级的材料包横竖都已到手，也不用再怕秩序派或别的势力来搞事，于是楚方便打算稍稍缓缓，留着明天再搞。 众人在南街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在老宅休息一夜。 然后，次日一早便着手推进剩下的作业。 把老破车搬到废品站当然是第一步，不过南街是人来人往的居民区，大庭广众下楚方没可能用矩方来搬挪，于是只好改用自卸卡车配置的吊钩来牵引。 他先在卡车后厢搭上两块踏板，然后把吊钩跟老破车前挡板固定，随即一点点牵引，费了老牛鼻子劲才总算把老破车挪上货厢。然后用钢索固定，再一路运到废品站。 “啧，没想到一天内居然会来这地方三次……” 与其说“一天”，不如说“二十四小时”或者更妥贴。 从来借卡车到运联络艇残骸，再到把趴窝的老破车搬过来，短短大半天已是他第三次来废品站了。为避免麻烦楚方也没跟郭胖子打招呼，反正这地方他熟得跟自家院子一样，于是开着卡车到前面放置联络艇残骸的偏僻处。 除了周围游荡的野猫野狗，以及某些在此筑巢的小型啮齿类动物外，废品站平常也没啥人会来闲逛。用废品堆作掩饰的联络艇残骸，跟昨天离去时相比没任何变化，这让楚方放下心来。 废品堆虽是极好的掩护色，但接下来要执行修复程序的话，就非得把场地给清空才行。当然这点对十万马力的机娘不是啥问题，实际楚方也能用矩方帮忙挪走一部分。 反正管理者对废品站基本是“爱咋咋地”的状态，所以就算稍稍搞出些动静来也没啥问题。总之，在机娘帮助下楚方清空了场地，然后操纵着自卸吊，把老破车跟联络艇的残骸放在了一块。 “呼，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楚方呼出口气。 历经千辛万苦……貌似也没那么辛苦，反正折腾来折腾去，总算把材料包跟待修理载具凑到一块，这样总算可以修复程序了。 楚方心情略有些激动，咳嗽了声来稳定情绪，随即调出协议树，并把焦点集中到“载具类”上。在随即浮现“小型联络艇（机能损失）”的项目柄下，那枚象征指令集的图标此刻正在微微发光。 那代表其处于可激活的状态。 不过当楚方将注意力集中到图标上时，随即弹出的却并非执行指令的确认框，而是“预处理不足”的意外提示。 “啥？预处理？” 听都没听过这回事，楚方有些傻眼。随即连忙仔细检索狮子莱汀给出的指令集，然后发现，其中居然还有一份标题为“低文明造物再构筑方案的材料预处理”的说明文档。 “干哦……” 楚方哭笑不得地看着这篇洋洋数万字的冗繁文档，有些想把那混帐狮子的鬃毛给拔下来。不过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再打退堂鼓，于是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解读这篇宛如最后拦路虎般的说明文档。 这篇文档当然出自执行官亲笔，不过好在其中遣词用字都符合地球圈的习惯，也没多少超出楚方理解范畴的概念或理论，因此读起来还不算特别困难——打比喻的话，大概就跟楚方当初写毕业论文时，在图书馆绞尽脑汁啃那几本机械圣典差不多。 总结来说，因“维持机关”是配置在联络艇上的，其既定使命想当然是以恢复联络艇的机能为最优先。因此若依常规程序执行融合修复的话，那到时候被当成材料包来献祭的不是联络艇残骸，而老破车本身了。 而且再考虑到两边文明代差，就算真的献祭掉老破车，大概率也不足以支持联络艇修复。可以说是两头落空。 第132章 机械神教的献祭 若想避免这样的悲剧，那就非得采取法则外的手段才行。 所谓的“预处理”，具体来说，也就是要先动手把联络艇的残骸拆解成若干部分，然后将每部分放置在老破车的相应位置。这样一来，执行修复指令时，维持机关会判断联络艇已处于“无法复原”的损毁状态，放弃其主体性，转而依现有状况进行“再构筑”。 “再构筑”的识别主体是老破车，而因联络艇部件被放置在相应位置，因此会被当成再构筑的素材进行融合。如此这般，便能绕开维持机关的先天限制，以献祭联络艇为前提，来实现老破车的升级修复。 “啧，居然这么麻烦……” 总算看完文档的楚方，脱力般的垂下肩膀。 原本依他想象来说，只要点选指令集，眼前老破车跟联络艇就该自动执行融合修复才是——话说要放到协会那边的话，搞不好真的是这样。然而在为渊域区隔的地球圈里，光是能发掘出星界造物的残骸其实就堪称神奇了，再要求如此高的自动化程度，那就差不多要违背物理法则了。 基本上，狮子莱汀的说明档解释得相当清楚，在目前寒碜条件下，这套预处理方案几乎是协会执行官为老破车而精心订制的一套修复方案——如此殊荣，放眼星界大概也堪称罕有前例，对楚方来说也没有不为之感佩的道理。 “拆吧拆吧，反正都到最后一步了。” 既然文档已把利害关系陈述得如此清楚了，楚方当然也没别的想法。 文档里给出拆解联络艇残骸的示意图，怎么拆以及拆解后放置何处都说得很清楚，然而如何落实却是个问题。毕竟依“箱庭”里的见闻来说，被那群“噬铁蟹”啃食后还能留下来的，十之八九都是硬度逆天的玩意儿，他可不认为地球工具能搞得定。 “用角磨机肯定不行的吧……是上液压钳？还是用乙炔切割？” 楚方盯着眼前的联络艇残骸喃喃自语。 这两类工具他都会操纵。要说的话液压钳算是物理剪切，而乙炔切割则算是化学气割。物理剪切虽然简单粗暴效率高，但依楚方经历来说碰上高硬度的残骸框架怕是几下就要崩，所以果然还是化学气割？ 当然这样效率上是要比液压钳偏低，不过好在这边残骸框架也不算太大，效率低些也能接受—— 如此考虑着的楚方，把目光移到旁边的联络艇残骸上。 虽然他怀疑这堆星界遗物上会不会还堆着什么闻所未闻的黑科技，导致连乙炔切割都搞不定，不过这块也只有先试了才知道。 “总之，先切切看再说。” 搞不清楚时就先做了再说，这大概也是机械师的普遍倾向。 既然是回收废弃机械的废品站，那乙炔切割装备当然算是标配。尽管郭胖子貌似还没起来，但并不妨碍楚方自己动手。在艾夏帮助下，楚方很快从管理楼借来切割用的全套装备。 回到现场，楚方戴上保护用的手套跟围裙，然后点燃了割矩的火焰。猛烈喷射的高温火焰，让机娘兔娘当场吓了大跳。不过楚方也只能叫她们先躲远点，然后自己蹲下准备切割。 “阁下，这样做真、真的没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 戴上面罩的楚方望过去。 “就是，不会突然爆炸什么的？” 艾夏忧心忡忡地望向那两瓶高纯度的危险气体。 在造物机关出身的伺服机娘眼里，这种没有任何保护装置、徒手混合燃烧剂跟氧化剂形成离子焰的做法，别说闻所未闻了，简直是连基础常识都给踢飞到异次元的“异端”行径—— 因实在太过异端，艾夏在记忆巢里都找不到任何实例可以描述这等行径的荒唐程度。或者勉强要类比的话，那大概也只有彼安蛮人可媲美。 据说彼安蛮人嗜酒如命，以前航行时找不到酒喝，就会直接从星舰燃料槽里舀出冷却剂来代替。由此弄坏脏腑导致的非战斗减员太过严重，以致于震动了彼等阿尔庭。于是不得不出面委托协会，请求协会开发一套杜绝任何液剂类的动力系统来，才总算解决此顽疾。 不过哪怕是如此荒唐的事迹，在艾夏看来也还不到自家主君所做的万一。毕竟彼安蛮人可是有着硬扛镭射炮、单挑步战车的强悍肉身，而以地球民囚禁重力井下的孱弱身材，居然敢赤手空拳摆弄如此危害的离子焰，要是出了啥岔子那就是必然是原地飞升的下场。 “要不我来做吧？用热融爪的话应该也可以切割。只是修复作业，阁下实在没必要冒如此的风险。” 也难怪凤凰体忧心忡忡地劝诫着主君。 “你那热融爪，应该不适合这种精密切割吧？” 被劝诫的楚方也是满脸的无奈。虽然他很想跟艾夏说这不过是日常操作，但要是真说出来恐怕也只会起到反效果，于是只好摇摇头，给机娘加上道保险。 “总之我会小心点的，艾夏你要不放心的话就在旁边看着好了。有啥问题马上开力场阻隔开，这样应该就万无一失了吧？” “明白了！赌上凤凰体的名誉，我一定会守护阁下的！” 机娘举起右手庄重宣誓。 接下来，在凤凰体的慎重护卫下，楚方总算得以开始切割作业。 虽然楚方做好了遇上麻烦的准备，但实际切割时却意外的顺利。 联络艇的残骸框架确实有着遥遥胜过地球材料的硬度，而耐热性似乎也高出普通金属不少。但以乙炔焰持续加热的话，时间拉长些也总能达到其熔化的临界点，然后剩下的就是跟寻常没两样的作业过程。 从前鼻到主梁，从底盘到短翼。一处支点接着一处支点，一块框架接着一块框架。艾楚方轻车熟路地拆解着残骸框架。因那过程推进得实在太过顺畅，楚方甚至生出自己仿佛化身成胶佬、正在拆板件的愉快心情。 当然这也不奇怪。毕竟依艾夏的说法，这艘联络艇虽然配置着协会造的维持机关，但其本身却只是星界文明体中相当普通的量产型号，自然不可能逆天到哪里去。 “……好了，这样就成了。” 依着说明档的要求，楚方花了近两小时把联络艇的残骸大卸八块。放下割锯后，楚方跑去旁边调度站，拧开水龙头咕咕咚咕咚地狂补了一顿水，才带着畅快神情转回来。 “剩下的拼组，已经差不多了吗？” 由于先前楚方是边切割边组装的，那些切好的部件已经依着说明档，被一根根分别拼组到老破车的周围。 这时刻放眼望去，可以看到以车头前方的维持机关为中心，各类构件围绕老破车周围，形成一圈仿佛复杂魔法阵般的阵势分布。隐约间竟生出一股宛如机械神教献祭般的神秘仪式感来…… 第133章 追加的散热措施 “预处理照这样就可以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吗……” 虽然依着说明档执行了预处理，但楚方依旧没法彻底安心。 毕竟光是“需要进行预处理”本身，就足以说明这次修复需要相当程度的人工干预。为确保自己没遗漏任何问题，楚方把说明档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视线最后落到文档末一段貌似临时追加的文字上。 “……耶？需要算力支持？” 通过“预处理”来突破维持机关的机能限制，从而让联络艇为核心的“融合修复”，转变成老破车为核心的“再构筑”。只是这样一来，需要消耗的算力就会直线飙长。 哪怕联络艇的“思维结晶”（运算单元）和着维持机关一并幸存了下来，但要支持这种开膛破腹般的再构筑却是远远不足的。因而到时候只能透过协议树来调度凤凰体的算力。 考虑到再构筑过程对算力那庞大且持久的消耗，彼时凤凰体作为算力核心，必然会面临机体过热的风险，为此要提前做好辅助散热的准备—— “干X娘！” 楚方忍不住骂了出来。 这些细碎要求一开始就该说出来啊！楚方在心里咒骂着那头没节操的混帐狮子。不知刻意搞事还是风格使然，那货做事经常给人以故弄玄虚的感觉，楚方想揍他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然想揍归想揍，但眼前的事情却还是得处理。 拆解预处理也好，散热辅助措施也好，将其看成修复老破车的必要步骤的话，其实作业程序也还是按部就班地在推进行着。要有啥抱怨的话，也只是那货把话藏着掖着的恶劣习惯，导致楚方心理预期来得太过轻松，结果现在不得不重新作好觉悟。 楚方重重叹了口气，把目光移到自家机娘身上。 “艾夏，上面说需要你提供算力支持哦？” “没问题。”机娘挺起胸膛回答着。“为战友奉献是凤凰体的美德。” “呃……” 协会麾下的伺服机族往往拥有各自族系的信念跟传承，这也导致不同机族间时常呈现出迥然相异的面貌。那些信念跟传承，一般都是在机族服役期的漫长历史中逐渐形成的，也堪称机族的机魂所在。 话虽如此，作为凤凰体的先行验证机，或者说基因源体，倘若艾夏真想将“把为战友奉献视为美德”这点列入本族的信念，那凤凰体后继型大概率就会朝斯巴达三百勇士的方向勇猛突进。 当然以现阶段而言，就算楚方察觉到这个微妙的趋势，也没有加以干涉及打断的理由。 倒不如说，他考虑的重点放在如何减少机娘的牺牲上。毕竟当初把从荒坡把两外星娘捡回去时，楚方就处理过机娘过热当机的麻烦事故，要说起来其实也没啥特别大的问题。 “……不过这边搞不好大功率风扇呢，得改用别的手段。” 废品站这块儿虽然没法搞风冷散热，但其它素材却是要多少有多少。 楚方搔着脑袋稍稍想，随即便跑到旁边调度站去翻了个一人高的空油桶过来。那空油桶的顶盖已被割掉，里面因日晒雨淋而锈迹斑斑。楚方拉出水龙头来，将其从里到外都冲刷干净，然后再竖起来开始朝里面放水。 这奇妙行动自然引来两伙计的注意，艾夏好奇地凑近来。 “阁下，你这是？” “等下加满水后，你就蹲在里面。” 楚方指着空油桶跟机娘比划着。见后者露出不甚理解的模样，于是不得不再追加解释。“那啥，前面不是说执行再构筑时会消耗庞大算力、需要准备额外散热措施吗？所以这些水就当成临时冷却剂，算是山寨版的水冷散热。” “原、原来如此！” 听着楚方解释，机娘恍然大悟般的捶了下手。 往旁边望去，竖起耳朵的兔娘也是差不多的神情。 看起来，对这群星界住民来说，乙炔切割也好，水冷散热也好，地球圈流行的诸多手搓机械的神技都是超乎常识的存在。当然话又说回来，哪怕地球圈里也有一大堆面对未知压缩名的文件而抓瞎的新世代，所以也没啥不好理解的。 差不多放到半桶水时，楚方让机娘进到桶里试试看。 那油桶容积足以容纳成年人在里面泡澡，身材修长的机娘进去后稍稍蹲低，大约露出半个脑袋来。 “感觉怎么样？” “是，像这样浸泡在冷却剂里的话，身体温度确实明显降低。若能维持冷却剂的温度，我认为散热便不会有问题。” 从油桶里露出半个脑袋的机娘，诚恳回答着主君的问题。与此同时，旁边的兔娘却仿佛发现什么新大陆般的，围着油桶左三圈右三圈地转悠起来，边转悠还边发出啧啧的声音。 “……你干嘛？”艾夏被瞪毛了。 “诶诶，不是，本来我以为你们协会造物一直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格调……”兔娘眯起眼睛看着在油桶里露出半个脑袋的机娘，满脸都是“要是有相机非得拍几百张留念”的神情。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哦？” “要你管，反正能为阁下效劳就行。” 艾夏在鼻梁间刻出数道皱纹，然后依着忠诚心跟责任感，把兔娘的挑衅言语给忽略过去。这让楚方多少松了口气，随即伸手抓过旁边逛悠的长耳萝莉，把水管塞到她手里。 “你拿着这个，等下演算时继续往桶里浇水，没问题吧？” “知道啦，反正维持水温就行了吧？真是的，这种歪招得亏当家的你想得出来。”兔娘嗤笑着接过水管，开始朝桶里的机娘浇水。像这般明目张胆的奚落对手的机会，对她来说可是格外难得。 “总之，演算跟散热就交给你们了。” 楚方呼出口气，重新转回到老破车的祭坛前。 从部件预处理到临时散热措施，执行修复（再构筑）的前置准备已悉数完成。楚方战战兢兢打开协议树的指令集，这次总算没再弹出什么莫名其妙的提示，而是“是否执行”的确认框。 楚方回头环顾四周，看看眼前的机械祭坛，再看看远处泡油桶里的机娘跟拿水管的兔娘，确认再无遗漏后便确认了指令。 “……确认执行。” 第134章 人比人气死人 楚方确认执行的下一刻，车头前方放置的维持机关，先亮了起来。 一股无形的磁力场迸放出来，并沿着事先铺设好的联络艇部件接连传导出去，最后又回到维持机关处，形成一道环绕老破车的封闭磁场。封闭磁场形成的瞬间，其辐射范围内的维持机关、联络艇部件及老破车等全都浮了起来。 “哦哦！？” 伴随着旁观者的惊呼，磁场转而猛烈震荡。 肉眼不可见的磁力震荡，急速瓦解着老破车的表面结构。随着老破车外壳露出的龟裂卷翘，旁边被事先拆成条状块状的联络艇部件，则宛如被吸引般的接连融合进去。 明明两边造物的文明层级相距甚远，然而彼此融合过程却并没给人何等的违合感。倒不如说，自然到那等程度，以至于那些从联络艇残骸上拆解的部件，看起来俨然像是为老破车量身订制的强化备件般。 “是这么回事啊……” 楚方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美妙光景，心情则是叹为观止。 虽然前面拆解残骸时他就有所预感，但直到亲眼看到这幕，他才得以彻底理解协会执行官的思路——说实话，尽管看起来有点像，但眼前解决的实际根本就不是“修复面包车”这层级的课题。 或者说，那顶多只算是项目需求罢了。 为满足这样的项目需求，联络艇残骸也好，老破车自身也好，在其脑海中肯定早已被拆解成最原始零件，然后进行无数次演算组合过了。从那无数可能性中最后诞生出来的，便是眼前正在徐徐成形的全新造物。 那造物或许跟老破车长得差不多，但实际已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了。 “太厉害了……” 楚方口里漏出情不自禁的叹息。 用极其有限的素材，进行如此逆天的设计，再以能轻易落实的形式将其呈现出来——尤其是后者。正因为楚方也是擅长修器造物的机械师，所以才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到那其中的非同寻常。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应该说不愧是造物机关甄选出来的执行官吗？对楚方来说，还是生平头一次感受到如此压倒性的造物力差距，这时刻除了钦佩也实在没别的念想了。 “咦？” 在楚方感佩的时刻，联络艇部件已完成跟老破车的融合，甚至连维持机关都融进车头。然后就这样悬浮在空中，微微震颤着。 “结、结束了？” 楚方诧异着，虽然直觉告诉他并没有。 应该说他的直觉是正确的。分解联络艇残骸、并将其作为强化素材融进老破车里，大概只算是踏出了“再构筑”的第一阶段。接下来对两类文明层级截然不同的素材进行调整再造，让其如设计般的发挥出性能，才是“再构筑”的关键。 同时也是，最需要消耗算力的部分。 “咦？” 协议树响起提示音的瞬间，指令集突然在眼前扩散开来。 执行官的指令集，宛如碎玉般骤然崩散成数百枚的视窗。这些大大小小的视窗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铺天盖地的填满了楚方的视界。没等楚方来得及惊讶，无数图样跟数字开始在眼前视窗上疯狂滚动。 “什、什么！？” 那是一眨眼就数百万甚至数亿条的信息流涌，别说来得确认了，楚方就连想看清楚是什么都来不及。不过实际当然也不需要他去一一确认。那些视窗顶多算是再构筑时并行演算的过程展示，作用是让他理解再构筑在确实推进，并且其所需的演算量是何等惊人而已。 “呀！好烫！” 在楚方呆呆望着视窗时，背后突然传出兔娘的惊呼。 楚方愕然回头，看到阵阵蒸汽正从机娘蹲着的油桶里猛烈冒出来。 “卧槽！？”已经沸腾了？ 毕竟楚方也经历过机娘过热当机的阵势，不是没想过那桶水会被加热到沸点，然而来得如此之快却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当然也没啥好奇怪。 毕竟此刻进行着的“再构筑”，本质是同时对老破车跟联络艇的部件进行即时调整再造，这等精密调校原本就需要相当复杂的演算支持。如果再考虑边调校还得边填平两边文明差距的壕沟，那要消耗的算力自然更加巨大。 庞大算力消耗带来的，自然是机娘演算负荷的急剧增加。 楚方稍稍瞥了眼协议树，只见算力槽的负荷指数直接爆表。持续高负荷演算催生出的恐怖热量，让油桶里的冷却水很快就上升到液汽转换的临界点。前面兔娘发出的惊呼，就是被水蒸汽烫到的缘故。 “撑住！继续浇水！不要停！” 楚方让帕蒂继续浇水别停，自己则连滚带爬地跑到调度站处，一把将水龙头拧到最大。然后再抓起旁边另一根橡皮管冲回来，和兔娘一起朝油桶里洒水降温。 两条水管朝桶里哗哗哗地倾泄着水浪，与此同时猛烈沸腾的水蒸汽则冉冉升腾，在半空中形成一股白色汽柱。不过那阵势尽管看着吓人，但其实却反而安全。因为只要桶里的冷却水没有干涸，那机娘的体温就不至于飙升得太高。 “艾夏！你没事吧？” “……是，目前还好。” 不知是否算力被占的缘故，机娘的回答延迟得厉害。隔着猛烈升腾的蒸汽也看不清机娘的模样，但至少听起来似乎没啥大碍的样子。 “是吗？别硬撑，有问题立即中止也没关系。” 楚方松了口气地嘱咐着，随即继续抓着水管洒水。 作为常温下拥有最大比热容的物质，水同时也是地球圈内随处可见的优良冷却剂。两根水管朝着油桶里源源不断地补充着冷水，总算抑制住了机娘因演算负荷而催生的骇人热量。 也不知过了多久，油桶里升腾的水蒸汽开始慢慢减少。紧跟着，近乎沸腾的水温也徐徐降低。再过了一阵子，原本凶暴灼烈的态势，不知不觉变得安稳下来。 “……这算是，搞定了吗？” 楚方瞥一眼已然归零的算力槽，长呼口气，低头看向因使劲握得太久而变得僵硬的手指。掉到地上的水管依旧在喷着水，不过既然演算已停止，那就意味着再构筑也已结束。 然而，结果究竟如何呢？ 第135章 首先要动力强 结果究竟如何呢？ 楚方战战兢兢的回头望去，脖子则因紧张而僵硬。要说执行再构筑的前置条件都凑齐了，过程也没啥意外，理论上结果应该也不会有啥问题才是。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都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要是最后蹦出来的却是让人哭笑不得的结果，那楚方…… 估计会真的去把不良执行官拖出来暴揍一顿。 当然，物质层面的拳头能否对意识体造成任何伤害，这点其实相当有疑问，但幸好楚方似乎暂时不用去烦恼这类问题。当他转过头时，映入眼帘的确实是老破车“恢复原貌”的模样。 不过用“恢复原貌”来描述，多少还是有些欠妥。 毕竟那边的老破车尽管外形轮廊和原来相比似乎没多大不同，然而其“质”感上却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以往的老破车，哪怕楚方再怎么勤加维护，其本身顶多也只算得上一辆工业文明制造的廉价的量产型载具，而且在地球圈内也属于那类快要淘汰的型号。对比起来，此刻以再构筑重新复苏的老破车，从材质到机能上都被拉高到星界文明的水准，尤其是那过程还得到了协会执行官的亲自加持——就这层意义来说，称其为半个协会造物也不为过。 要知道，协会是位居法则外的造物机关，在无以伦比的造物力前，哪怕夏兰、彼安这般的星界列强都得顶礼拜膜。登录为协会造物的意义，放到老破车身上，大约就像龟仙人重回十八岁的颠峰肉体、并且进一步宿有了超级塞亚人的血脉一般。 灵魂虽未变，然而肉体却已脱胎换骨，遥遥超越本身的文明次元。 “我勒个去……” 本来奄奄一息的老伙计，突然摇身变成高位文明的猛兽，趴在原地散发出几乎刺痛肌肤的猛狞气息。面对如此戏剧化的光景，楚方也只能作出这般堪称平庸的感慨。 当然感慨归感慨，却丝毫也没影响楚方探索把玩的兴致。 “好了，让我看看里面……耶？” 楚方几乎迫不及待地开门坐进车里，才发现原来得到修复不仅是外表，连车内装饰居然也焕然一新？ 原本老破车内饰走的是极简工业风，除了前排驾驶席外几乎就再无别物。而此刻自驾驶席往后，整个车厢都被类似皮革跟木质的轻质材料所包覆。以乳白跟木黄二色搭配，呈现出淡雅又不失格调的安适氛围。 “唔，好像还不错？” 楚方怀疑这或许是来自联络艇的元素，然而这等缺乏实用性的花巧玩意儿向来不是他关注的重点。往车稍稍张望后，楚方随即点开协议树。只见在协议树的“载具类”分枝下，果然出现新的变化。 原来的“小型联络艇（机能损失）”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登录名为“特殊载具（陆拾）”的新项目。点开该项目后，可以看到老破车的全息结构图，并且后面还扩展出一串可执行的指令集。 “载具模式跟巡航模式，还有可调式布局……” 楚方低头看着指令集，这时候艾夏跟帕蒂也从侧门进到车里。 两人对着焕然一新的内饰赞叹有加，但因车内并无设置后排座椅，故而两人只能采取半跪半蹲的别扭姿势。 楚方看得皱眉。当初他拆解后排座椅是为腾出装载货物的空间，不过现在随着修理铺人手增加，载人这块也自然得纳入考量来。楚方正想着要去哪儿拆点淘汰座椅来装上，突然捶了下手，把指令集调了出来。 “等等，‘可调式布局’好像能用。” 楚方低头看着协议树的说明。 “可调式布局”是老破车升级后多出的一项指令集。依此指令集，可以对老破车的舱室布局进行自由调配。增加座位或减少座位，用来载货或用来载人，貌似都能依需求进行即时调整。 指令集中包含多种样式的舱室布局，楚方大致浏览了下，随即选中带两排座位及货舱的混合样式，然后发动了指令。 发动指令的瞬间，后座地板处悄然滑开一圆孔，一枚金属棒升起并跟着翻转组合成座椅的框架。随即一股类似气凝胶般的轻质材料沿着框架缠裹而上，眨眼间便形成两张带靠背跟扶手的舒适座椅，其颜色及质感跟车内饰风格别无二致。 “……这也太方便了吧？” 楚方瞪眼看着这幕宛如变魔术般的光景，不禁倍感新奇。 当然要说叹为观止的程度，那必定是协会的造物力更胜一筹。不过交流协议或航法引擎什么的都跟凡人认知差得太远，对楚方来说，还是这类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科技要来得更有趣。 在楚方好奇打量座椅时，机娘跟兔娘也关注着舱内的变化，只是两人焦点明显跟楚方不同。 “这还真是，相当古典的展开方式呢。”机娘喃喃自语。 “没错。而且这触感，似乎还是高档货呢？”兔娘用指尖摩挲着座椅表面类似皮革的质地，并露出不怀好笑的贼笑。 对兔盗来说，能否快速准确地评估出物品的潜在价值，可是攸关业务盈亏的重要素养。就这点而言，帕蒂的判断应该有相当的参考价值，不过就算那艘联络艇再怎么高档都已是过去之物，眼下先掌握老破车升级后的性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于是楚方催促机娘兔娘赶紧就座，然后发动引擎，准备先在废品站附近溜达一圈试试看。 尽管献祭掉的联络艇残骸似乎是高档货，但再构筑的本体却依旧是老破车，因而操作方式上前后并无何等差别。不过若硬说要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重生后的老破车动力要比原来丰沛太多了！ 基于面包车本身的机能定位，老破车原生的动力配置其实是处在相当尬尴的位置。平常载人倒没啥问题，要是稍稍拉点重货再爬坡的话，就很容易陷入功率带不动、拉着拉着就熄火的窘况。以前楚方曾因此吃了相当多的苦头，做梦都想着给老破车换台V8引擎—— 现在倒好了，别说V8引擎了，整个动力系统都给替换成了星界造物。 几乎在踩油门的瞬间便飙了出去，百公里四五秒的狂暴加速度，伴随着强烈的推背感，让楚方一度怀疑自己开的不是面包车，而是飙到了巴音布鲁克的拉力赛上。 第136章 其次是大气层巡航 那感觉，大概就像拉车的老黄牛换成了比蒙巨兽，驾驶起来的感触跟以前实在差得太多。也得亏废品站的地头足够宽敞，楚方开着老破车在荒坡上撒欢了半天，才算是稍稍熟悉了那股堪称狂暴的功率输出。 “太厉害了，感觉开去喜马拉雅山都没问题。” 荒坡边缘，楚方抓着方向盘感慨着。 此刻老破车的机能尽管变化不大，但其内蕴却皆已替换为上位文明的星界造物，因此确实有傲视地球圈的资本。老实说，光是如此这般的升级就已经让楚方觉得值回票了，然而到目前为止测试其实也仅仅只算是前奏而已。 “呼……” 楚方放开方向盘，稍稍喘了口气，随即把目光移到协议树上。 在协议树的“特殊载具”项目下，还有若干指令集。指令集中浮在最顶端的，分别是“载具模式（水陆限定）”跟“巡航模式（大气层限定）”两类。此刻“载具模式”的一栏显示为高亮，这意味着当前老破车正运行在此档位。 这样理解没啥问题，不过在其后面“巡航模式”一栏显示为微亮，应该代表着该模式亦是可随时激活的状态。模式本身姑且不论，吸引楚方注意的是那括号后的简略说明。 “等等哦，所谓‘水陆限定’难道是说，除了陆地公路外，连江河湖海都可以随便开的意思！？” 楚方被自己解读给惊到。 不过真要说的话，水陆两用的载具哪怕放到地球圈也不算啥稀罕物。往远的说有二战时期的两栖步兵战车，往近的说就连某些高端民用车型最近都开始配置浮渡机能了。虽然不算稀奇，但这类高端机能出现在自家老破车身上，还能楚方感到莫大惊喜的。 不过废品站周围并无河流湖泊，楚方就算想测试也无从着手。无奈耸耸肩膀后，他把注意力放到另一块的“巡航模式”上。 载具模式的注释是“水陆限定”，而巡航模式的注释则是“大气层限定”。倘若照字面意义来理解，那就意味着巡航模式具备大气层内穿棱来往的机能？真的假的！？ “卧槽……” 楚方情不自禁地咂舌。 确实，他记得狮子莱汀说过，要是再构筑进行得顺利，那或许有机会保留下联络艇的部分机能。如果巡航模式真能实现如注释般的机能，那他简直就是中大奖了。 “艾夏帕蒂，坐稳哦，我要测试了。” 楚方按捺着激昂心情，回头嘱咐着机娘兔娘，随即发动了切换指令。 切换到巡航模式的瞬间，从老破车侧后方弹出两枚短翼来。倘若楚方开启舱外视角的话，应该会认出这两枚短翼正是前面他从联络艇上最先拆下来的那对。而此时此刻，这两枚配置着反重力格栅的短翼，已成为老破车重要的机能部件。 “咦？” 随着反重力格栅启动，一股微妙的失重感在舱室里弥散。 在楚方发出惊呼时，老破车已脱离重力束缚而悬浮起来。在车体浮空过后，底盘前后的四枚轮胎随即向内翻转折叠，收缩进车体，从而在底座形成近乎浑圆的流线。 这当然是为减少空气阻力而采取的措施，不过在伸出短翼并收缩轮胎后，老破车在外形上则是莫名接近古早科幻番中经典小飞艇的模样，这让楚方不禁大感异趣。 楚方把着方向盘一踩油门，老破车随即向前滑行。 因不需要借助空气浮力来承载，因而哪怕实际滑行速度并不快，老破车依旧在持续提升高度。那丝滑流畅的安稳感，倒是跟游乐园坐摩天轮的感觉有几分相似。 不过毕竟是从二维平移转到三维机动，一开始楚方也没敢太乱来。 以较低速度徐徐提升高度，紧挨着废品站飞了两圈后，楚方大致便理解了巡航模式下的操控手法。 大致来说，因提供浮力是反重力格栅，故而车体哪怕静止不动也能保持稳定高度。在不涉及高度调整的情况下，和平原上驾驶车辆的手法相差不大。当想放低或拉升高度时，那就需要把方向盘往前或往后倾斜，这样两边短翼会自行调整反重力格栅的角度，从而实现车体行进的升降。 或者也可以把天空比喻为无尽开阔的平原，行进时反重力格栅就像是在前方自动造出一条看不见的道路，而老破车便在这条道路上行驰。当楚方倾斜方向盘时，这条无形的道路便会跟着向上或向下偏转，由此载着老破车实现三维空间的机动。 当然，这条无形道路倒并非真的存在。只是这样子的比喻，更接近楚方驾驶老破车在大气层巡航时的真实感受。 一开始楚方还颇为紧张，但几圈开下来逐渐熟悉了操作，心情也就慢慢放松下来。维持着莫约五十米的高度，楚方让老破车绕着废品站盘旋了好几圈。以往再熟悉不过的景象，换成别的角度也能带来奇妙的新鲜感。 虽说从接受协会委托的那刻起，他的生活就注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楚方却再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开着会飞的面包车在大气层里巡航！？ “唔唔唔，总觉得莫名羞耻啊……” 偏头望着下方的光景，楚方感觉自己矛盾得厉害。 此刻他心里的熊孩子已是兴奋得满地乱滚的状态，然而旁边的成年人却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以技术宅的标准来说，这幕宛如彼得潘扇动翅膀飞进小木屋似的浪漫情景，其甜度则实在是高得爆表。 楚方感觉自己要不做点什么的话，恐怕会先被羞耻心给干掉—— “总觉得，阁下好像心神不宁的样子？” “咦？你也这样觉得？” 楚方在驾驶席抓耳挠腮的模样，自然也落到后座艾夏帕蒂的眼里。然而要如何理解当家的这番表现，却让两人为之困惑。 毕竟以星界泛文明体的概念来说，联络艇的定位大概就跟地球圈的汽车差不多。也就是说，大气层内巡航能力算是每艘联络艇的标配。 第137章 一路狂飙的舒爽 但凡有哪艘联络艇要是连环赤道飞行都做不到的话，那制造商绝对会被骂到连夜拆基地跑路的程度。甚至某些高端型号的联络艇，就连在恒星系内的短途航行都能做到。 对艾夏帕蒂来说，看到联络艇在天上飞，就跟地球民看到汽车在公路跑一样没啥特别，因此两人也很难对楚方的感动生出何等共鸣——当然，正在兴头上的楚方也没空去理两伙计的窃窃私语。 “总之，先随便飞飞看！” 兴奋的楚方往后猛拉方向盘，老破车随即以旱地拔葱般的态势升起。沿着近乎九十度的斜角，笔直窜入云中，片刻过后又再窜出来。 反重力格栅负责提供承载车体的浮力，而担当推进的则是整合在短翼根处的磁涡引擎。磁涡引擎的出力上限偏低，不过却有着极其安定的加速特性，两者合并带来的安稳操纵感，让楚方彻底放开顾虑。 随即楚方把空中的诺大云彩当成演练场，一脚油门，开始在其中上演诸如连续甩尾急转弯、高悠悠混滚转等匪夷所思的特技动作—— 也得亏了老破车再构筑时有执行官加持，把联络艇的基本性能复现得七七八八，再加上思维结晶的辅助演算，如此才勉强跟上某人肆意妄为的操作，没让这次驾驶演变成一场灾难。 不过饶是如此，楚方也给自己折腾出一身热汗，不得不停下稍息。 “呼……” 放松油门的楚方，让老破车乘着风流往前飘飞。 窗户边就是流涌的云彩，楚方情不自禁伸出手挼了几把。这些遥遥飘在天穹上的云彩，以往大概只有乘飞机时才能从窗户缝里稍稍看到，而此刻却飘浮在触手可及的距离，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议。 “有这货的话，今后去哪里捞引擎都没问题了。” 楚方爱不释手般的抚摸着方向盘，神情则是分外满足。 他当然没忘记回收引擎样机才是协会委托的核心，就此意义来说，机娘艾夏也好，老破车升级也好，都是为执行此委托而准备的前提。比如机娘是搬运引擎所需的壮劳力，而老破车则是用以运载引擎的载具。 现在老破车有了在大气层内横行无阻的机能，理论上说只要引擎掉在地球圈里任何地方，修理铺这边都能去打捞上来。当然前提是狮子莱汀那货尽快把掉落引擎给找出来。 在那以前，他也得尽快熟悉老破车升级后的性能才行。 “……嗯？狂飙模式？” 查阅着指令集的楚方，冷不防在巡航模式下发现一隐藏指令。 指令名是“狂飙模式”。楚方很确信前面在废品站检索时是没这项指令的，而此时才蹦出来，是否可理解为该模式只有处于巡航模式下才被允许发动？ “喂，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楚方指着协议树的指令集问着后座的两人。 “狂飙模式？”艾夏看着指令集也是一愣，随即摇摇头。“不，这应该不是联络艇的标准配置，阁下。” “不是标准配置吗？” “是的。不过联络艇本身在星界就是广泛普及的载具，各类非标准的调试改装也不算稀奇。依逻辑来推定，这项模式应该是那艘联络艇本来具备的订制机能，前面再构筑时由‘陆拾’继承了下来。” “原来如此……” 楚方理解般的点点头，目光落到指令集上。虽然机娘的说法有其道理，但问题是该模式后面并无任何追加解说，这种情况下似乎也只能靠实践出真知了？ “唔，依我的经验来说，会花钱去搞订制机能的家伙，一般都是特别麻烦的货色。”这时候帕蒂双手抱胸，仿佛想起什么讨厌事情般的说着。“不清楚底细的人要是随便乱碰的话，大概率会把自己给坑进去的。当家的，你可要当心点哦？” “放心啦，我知道轻重。” 楚方点着头。以熟练机械师来说，他对任何未知机械或程式都抱有着足够的冷静跟警惕，但奈何心里面还住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熊孩子。尤其在是否满足好奇心这块，他不是总能做得了主儿。 楚方的目光情不自禁瞟向那协议树上的指令集——也许不需要提醒，协会的协议树是支持多种操控方式的。除了传统的手指触控外，意念集中也能起来类似的效果。 “……咦？” 当察觉到时，狂飙模式的指示框已亮了起来。 没等楚方来得及慌张，老破车各处便传出机械传动的声响，载具形态也再次发生变化。先是从车头底部翻起一扁圆形的整流罩，然后周围车窗纷纷升起装甲隔断，最后车尾底盘处的两块凸起翻出来，重新架构成类似喷射引擎般的结构。 当然，舱室内的楚方是看不到外面，不过这些变化在协议树的项目栏里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切换到狂飙模式的老破车，前面顶着类似鸭嘴兽般的扁圆整流罩，后面架起两枚数重格栅的离子引擎，正滋滋地朝后喷吐着电光——毫无疑问，比起先前半调子的载具模式，此刻的老破车更加接近太空艇的味道。或者说，就算以太空艇的标准来看，大概率也是那类非法改造而禁止上路的类型。 “当家的！？” “阁下，好像不妙耶？” 两台复离子引擎宛如预热般的旋转，由此生出的紊乱磁流，令得舱内的细小物件都纷纷浮了起来。后座的艾夏跟帕蒂本能察觉到不妙，齐齐提醒着前面的当家。 “我知道，我知道啊！可恶，这东西要怎么停下来……” 楚方额头冒出热汗，在项目栏中拼命找着解除模式的指令。 虽然他一直认为“意念控制”要比“生物触控”来得更先进高效，然而现在看来太先进了也并不就一定是好事。当然话又说回来，要是这时刻他足够冷静的话，应该会想起“只要把模式切换回去就能自动解除变形”的事实来。 不过在楚方来得及想起这档事前，协议树突然弹出新的提示框。 “检查到环境变动。为获取安全阈值，请求进行巡航测试。” “巡、巡航测试？”那是啥？ 楚方惊讶的目光落到提示框上。 事后回想起来，楚方并不确定自己给出了测试许可，然而当时情况就是，两台复离子引擎在提示框消失的瞬间，便开启了宛如戳穿大气层般的极限加速—— 第138章 常识外侧的风景 “……呃！？” 复离子引擎的咆哮声震颤着耳膜，与此同时楚方发现自己身体开始被一股巨大力量给紧紧压在椅子上。那股力量是如此沉重，以至于楚方生出自己身上坐着一头野猪的错觉。 “唔哇！这、这是什么啊？”楚方惊惶叫出来。 “这艘载具，应该正在测试加速机能。”艾夏无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根据行星大气层的密度厚度等不同，飞行参数也需要进行相应调整。既然阁下许可了测试，那它应该会自动进行到把参数调校完毕为止。” “可是，不、不觉得加速度越来越快了吗？” 楚方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抓着扶手。 这类巡航测试看来似乎不需要人为干预，但说实话就算需要人工介入，他此刻也没法抬起手来去抓前面的方向盘。压在身上的重量已经从野猪变成棕熊，若不是座椅的柔软气腔缓和了冲击，那他现在搞不好已经被压碎肋骨了。 “你蠢啊？刚刚不是说要测出安全阈值吗？到极限为止，加速度当然会越来越快啊！”背后传来兔娘略暴显躁的回答。看来哪怕是一等航海士的兔娘，要应付如此凶暴的加速也非易事。 “这样的加速，会进行多久啊！？” 猛烈破风声中，楚方的声音已近乎惨叫了。 因舱内窗口都被封闭的缘故，他无法确认此刻老破车究竟以何等疾速在天空驰骋，然而在那股宛如巨象踩踏的恐怖压力下，肺里的空气差不多被全挤了出来，四肢手足也已接近彻底麻痹。 这种情况下，连一分钟都变得宛如无限般的漫长，更不要说撑到测试结束了。绝对会死人的，咔咔作响的胁骨在如此提醒着。 “我怎么知道？所以才叫你别随便乱碰啊笨蛋！” “谁知道会变这样啊……可恶！这鬼测试不能中止吗！？” 修理铺当家及管事都因超过肉体负荷的凶暴加速而陷入失常，唯有壮劳力的机娘不受影响，以冷静语调向主君提出建言。 “想中止的话，阁下只要切换回‘巡航模式’就可以了。” “只要切回去就行吗？我、我试试……” 楚方调出协议树，想依言把模式切换回去，然而此刻他的身体正被狂暴加速给紧紧压在座椅上，根本没有抬动手指的气力。就算想改用意念控制，在那波及舱室的剧烈震颤下，楚方发现自己也很难集中得了精神。 属于卡BUG了，简直。 到他拼命攒劲总算触到切换模式的指令为止，仿佛已经过了一万年般的漫长煎熬。随着模式切换，笼罩舱室的巨大加速在眨眼间褪去。伴随着轰鸣的停止，封闭的窗口也重新有阳光投射进来。 变回巡航模式的老破车，宛如风筝般轻盈地飘晃在大气之上。然而与那份闲适相反，舱室内却是到处哀鸿遍野的光景。 “……噗哇……总、总算还活着……” 楚方仿佛被压扁青蛙般的长长呼出口气，视界则因血液急速回流而变得扭曲。到这时刻，他总算理解为何前面兔娘会罕见提出警告了——那些依异星种族机理来订制的机能，其他人随便乱碰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见鬼了……那艘联络艇是夏兰人造的吧，绝对……”面容憔悴的兔娘以恨恨的口吻如此说着。 “同意。以夏兰氏的体质，确实能轻易承受如此水平的高加速。”如此附和着的机娘，脸上神情也是相当无奈。“除了彼等外，应该也不会有别的星界氏族会对联络艇的加速度有如此非常识的要求。” “咦？夏兰氏？”楚方眨眨眼睛。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当初委托协会制造新型航法引擎、进而引发后继骚动的，便是叫这名字的氏族？ “是的。夏兰氏是一类文明体，也是跟协会有深厚交情的星界列强之一。不过彼等醉心于驰骋星海的快感，甚至为此把造舰术研磨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大概就跟某群酷爱作死的兔子一样，也算是一类无药可救的顽疾了。”机娘以近乎叹息的语调作出说明。 “原、原来如此……” 楚方点点头，露出“虽然听不太懂但却大受震撼”的神情。 星界彼方有数以亿计的文明体，其多姿多彩的程度远远超过地球民的贫乏想象。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再去一一惊讶，不过得知跟老破车融合的联络艇出自造舰高明的夏兰氏，那对楚方来说也是额外的欣喜。 可以期待老破车今后优异的巡航性能，不过那依夏兰氏体质而打造的狂飙模式，当然是肯定不能再用了。 “……话说，我们现在飘哪儿呢？” 这时候，已缓过气的楚方开始关注着更现实的问题。 毕竟前面巡航测试也没有特别指定目标，那一阵狂飙说不定已冲出国界了，那要绕回去就比较麻烦。这样想着的楚方摇下车窗往外看去，随即却是当场愣住。 “到海上了？咦？还有，浮冰？” 此刻老破车以巡航模式飘浮在空中。 在其下方，是一汪看不到边际的浩瀚海洋。在洋面上可以看到许多冰零漂浮，洋流中甚至还挟杂着硕大的冰山。对有生以来从未有机会跨越北回归线的楚方来说，眼前光景仿佛如梦幻般的离奇。 “……不会飙到北冰洋来了吧？” 楚方愕然般的张着嘴巴。 虽然不确定是否真的北冰洋，但眼前地域的纬度就算再低也低不到哪里去。若真是如此的话，那狂飙模式的加速度也未免太恐怖了吧？ 说起来，老破车趴窝后原本就连去滨江路买汉堡都头痛的，骤然间却拥有了在地球圈范畴内随意来往的机动力！？ 楚方眨眨眼睛，看着眼前飘浮着冰块的辽阔洋面。 如此难以置信的却又不容否定的事实，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唔，感觉好像变得太夸张了……” 虽说跟协会合作本来就是一件非常识的事情，但突然间察觉自己居然也来到了“常识的外侧”。老实说，楚方心理上真还没作好这样的准备。 “……稍微下去看看。” 为给精神上留出缓冲余地，楚方试着降低了老破车的高度，让其徐徐接近下方洋面的位置。 第139章 生态沙盒的确立 在反重力格栅的作用下，老破车以近似羽毛飘落般的轻柔姿态降落在一块浮冰上。浮冰上原来有一群不知是海豹还是海狗般的动物，看着老破车落下来被惊到，纷纷噗通噗通地跳进海里。 因彼时还是巡航模式的缘故，故而老破车并没翻出车轮来，而是从底盘伸出三枚雪橇状的支撑杆，稳稳停在冰面上。楚方虽对这番变故感到有趣，但更吸引他的却还是眼前银蓝二色的风景。 “真的是冰块耶……” 从车窗里望出去，楚方露出近乎呆傻的神情。 作为从未有机会享受过集体供暖的南方小孩，到目前为止他唯一见过的真实雪景，还得前次去亚空间箱庭收集材料包的时候。算上眼前浮冰皑皑的大洋，也是生平唯二的体验。 这块浮冰莫约两块篮球场大小，其原住民已主动离场。望着眼前的硕大冰面，楚方明显感到他那该死的好奇心又开始蠢蠢欲动。楚方伸手按着额头，稍稍评估了下目前状况，没有找到非得抑制好奇心不可的理由。 再三确认后，楚方嘴角拉出弧线，伸手推开车门，畅快踏出了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这是楚方在冰面上留下的足印。第四步时便急速掉头，第五步后楚方便已摔回驾驶室，在那里捂着鼻子拼命打喷嚏了。 “哈啾！哈啾！哈啾！” 水的凝固点是零度。含有盐的海水凝固点还在零度以下。倘若是大片浮冰出现的地域，那气温再怎么样也不会低于零下十到二十度。 这些应该说是初中就教到的物理常识，然而奔着那股新鲜劲儿去的楚方，终究还是犯了跟多数南方小孩一样的错误。 不过严格来说，这番误判也不能全怪他。 “可恶，车里面明明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啊，为什么外面就……哈啾！” 驾驶席上的楚方哆嗦着，边打着喷嚏边用双手拼命摩挲胳膊。 楚方严重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跟啥东西犯了冲，要不怎么到哪里都被冻成了狗呢？前面走出驾驶室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就像脱光衣服掉进冰窟里。就算马上躲了回来，那股彻骨寒意依旧挥之不去。 “哈啾，这到底是……”啥情况？ 楚方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出窗户，到半肘时还没啥感觉，不过当他把胳膊伸直的瞬间，一股刺痛肌肤的寒意便从指尖侵了进来。 楚方像被针戳到般的马上缩回了手。缩回来后，又再试探着伸出去，感到寒冷时马上又缩回来。如此反复数次，他总算确认，那堵看不见的“墙壁”大约在老破车轮廊线外、莫约半肘多点的位置。 墙壁以外是零下二三十度的极地冰海，而舱室以内则维持相对舒坦的温度。而且不仅仅是温度，湿度也好气压也好，甚至连重力跟惯性，看来也都维持在体感舒适的范畴。 “原来如此……” 楚方回想起自己前面以巡航模式在天上来回折腾的光景，当时并没感觉到任何不适，现在回想起来恐怕也是这套系统的功劳——当然，像狂飙模式这类超出极限的玩法，肯定是不算在内的。 “不愧是星界造物，连生态亲善都是标配么……” 楚方感佩般的点着脑袋，没想到却惹来后座兔娘的白眼。 “你在说什么啊？当家的。才没这回事好吧？” 大概不想自家当主将来丢人现眼，帕蒂翻着白眼给楚方补充着常识。 “除了财大气粗又造舰变态的夏兰人外，其他人才不会在区区联络艇上堆这么多配置啦！像我们赤金号的联络艇，在引擎区待命时热得要死，一到宇宙就马上又冻死人，根本没这么舒坦啦！你要是把这配置当成星界联络艇的标准，出去后可是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是……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被教训的楚方羞愧地低下头。 “阁下。”见着这幕光景，忠心耿耿的机娘就像为主君解围般的举手发言。“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套系统多半是‘生态沙盒’了。” “生态、沙盒？” “是。那是协会做的亚型机关，据说曾经有段时期在星界蛮流行的，但后来协会嫌调试太麻烦就没再继续生产。”机娘苦笑着说出造物机关的隐秘往事，随即却若有所思般的沉吟着。 “既然那艘联络艇连维持机关都有配置，那再多配个生态沙盒也不奇怪。不过就算是造舰狂热的夏兰氏，在区区联络艇上堆这么高的配置也相当罕见呢……” “所以呢？能看出什么吗？” 帕蒂闻言顿时振奋起来，头顶兔耳也立马挺得笔直。 对兔盗出身的航海士来说，有这样的反应该说也是无可厚非。然而艾夏只是耸耸肩膀，并没打算配合同僚的探究欲。 “不知道。毕竟生态沙盒流行至少也是好几世纪前的事情了，而且那艘联络艇被拆解得只剩下残骸，就算想调查也不可能找到线索。” “切……” 兔娘露出扫兴神情，而楚方则是双手抱胸地主张着。 “不管那艘联络艇有啥来头，既然沉在亚空间里那就是没人要的废品。咱们铺子只是用回收来的资源来修理载具，跟夏兰氏或别的啥都扯不上半点关系——总之就当作这么回事了，明白吗？” “哈？这还用说吗？” “是！理当如此。” 机娘兔娘异口同音地回应着。 纵然想法及理念等相差甚远，但一旦涉及修理铺的利益，机娘兔娘都能立即摆正位置。这点倒是和楚方越来越像，不过往好的方向理解，也可以看成修理铺的组织凝聚力越来越强的征兆。 当然，那艘已被献祭的联络艇也确实没必要多扯。 就眼前现实来说，确认老破车配置得有环境沙盒，也就意味着今后就算去雪原箱庭之类的异常地域捞东西，也不会再出现诸如被冻得半死或热得要死的情形了。对深刻体验过亚空间极寒的楚方来说，这点无疑是一针强心剂。 现在他对老破车升级的结果，可以说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 楚方伸手把着方向盘，再环视了眼周围冰海，不舍般的呼出口气。 “好了，咱们回去吧……话说该往哪边走来着？” 第140章 世外桃园的胖子 “好了，咱们回去吧……话说该往哪边走来着？” “在那以前，阁下，我建议暂时把操舵权让给帕蒂。” “咦？”“什、什么？” 机娘突然冒出来的意见，让楚方跟帕蒂同时露出惊诧神情。 “毕竟她是一等航法士，就算再怎么不正规，操纵联络艇这类应该也是家常便饭。另外难以启齿的是，阁下的操舰手法则实在很难称得上娴熟……”顶着两人的注目，艾夏以近乎叹息的语调解释着。 “要是返回时也继续用那类手法操舰的话，那‘陆拾’在途中有相当概率会遭遇无谓的损伤。因此暂时交给帕蒂操舵，应该是最妥当的处置——当然这只是建议，一切由阁下判断。” “唔唔唔……” 楚方闻言露出相当纠葛的神情。 因为艾夏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担心外行人乱搞把好不容易修好的载具再给弄坏，所以就算不靠谱，也还是交给航法士来操舵更好”。 对正兴致勃勃着的楚方来说，机娘的建议无疑是双重意义上的“屈辱”。不过屈辱归屈辱，当前最重要的，当然莫过于让自家宝贝载具安然无恙地开回去。 而且，从就算明知道会惹来楚方不快也依旧提出这类意见来看，艾夏对主君的器量有着相当高的信赖。而辜负这份信赖的念想，楚方可是连半点都没有过。 …………………… 小时候，郭胖子是跟着楚方满山遍野找乐子的熊孩子，曾在南街留下祸害乡邻的累累恶名。长大后，楚方回小城开了修理铺，而郭胖子则转而经营废品回收站为其支持。 修理铺赖以运营的老破车也好，壮劳力的伺服机娘也好，一开始都是楚方从废品站淘回来的。要说起来，也真是相当奇妙的缘分。 不过郭胖子之所以会来经营废品站，要说也算是偶然。 郭胖子的老家，在小城地方其实是相当有来头的主儿。要比喻的话，放到古时大概可归类到乡坤名门的级别，而就算落现在也依旧有着不低的影响力。 虽然出身这样的家族，但郭胖子本身却是没啥特别的普通人。除了力气大点，剩下的也就是讨厌麻烦、直来直去的性子。这样的话，要他去部门当管理肯定是不成，要扔给别人管则是三天两头就会出岔子。 当然，就算郭胖子不去工作，整天宅家里吃了睡、睡了吃，以老家财力也不至于喂不起。然而看着大好青年过得如此颓废，终究不是啥好事情，于是老家思来想去，最后托人给他找了一份管理废品站的工作。 管理废品站，虽然名声听起来貌似不咋地，但好歹也是有事业编制的公职，而且收入上也是旱涝保收的。不过据说郭胖子当初会愿意接受这份工作，很大程度是看上其不太需要费脑筋的清闲上。 以小城废品站的运营来说，基本上每个月只有定期转运那两天会稍稍忙些，剩下的都是没啥事干的清闲日子。 再说小城地方天高皇帝远，也没啥人会跑到鸟不生蛋的废品站来找麻烦，于是郭胖子便按自己喜好，把废品站的管理楼改成带音像室（电影游戏）跟陈列室（手办模型）、能钓鱼能溜狗、时不时还能BBQ的宅基地，然后在这里过着宛如世外桃源般的美好日子—— 对如此这般的情况，老家当然是知道的。但自家孩子就这点出息还能咋办？横竖也没危害到社会跟他人，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罢。 于是郭胖子在废品站一干就是五六年，直到跟回来的楚方碰上为止。 “呼啊……” 这天，郭胖子打着哈欠从床铺爬起来，抬头望向窗外。 耀眼的阳光冲破窗帘阻挡在卧室里投下亮晃晃的白线，也宣誓着此刻已是接近辰时的上午。不过没啥事的话郭胖子一般都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因此目前也还算正常。 起床的郭胖子先端起床头的水杯喝了几口，然后又回头把被子叠好。 虽然郭胖子的块头甚大，但其神经却比常人来得更加纤细，因而自我管理这块进行得相当仔细，跟楚方可以说截然相反。 仔细叠好被子后，郭胖子走过去拉开窗帘。卧室是背对着废品站的，在其窗前方是栽着垂柳的池塘，池塘边上还有一艘系着缆绳的皮划艇。郭胖子边眯眼打量着天气，边想着接下来的行程。 “唔，今天要怎么过呢？” 就像前面说的那样，在多数不需要转运物资的日子，他是没啥事干的。大致上郭胖子都会在自己建的小窝里打打游戏、看看电影、写写日记什么的，但要是有心情的话，他也会到废品站周围转转。 毕竟是管理员，防盗也在其职责范围内。 当然要说的话，运到废品站的都是些沉得要死的铁疙瘩，一般根本不会有啥人会想打这些东西的主意。然而对长年宅居、运动不足的郭胖子来说，到处转转其实也有某种健身上的意义。 “也罢，先到处逛逛吧。” 郭胖子打着哈欠下楼，顺手取下门后挂着的鸟枪，然后踩着门口的平衡车便出了门。 “哦哦？哦哦哦？” 废品站的道路缺乏整备，平衡车跑起来相当颠簸。不过要说这架独轮平衡车原本就是设计用来玩越野的，何况楚方修复时还特意强化了电池跟减震，因此就算载着大块头的郭胖子，一路跑起来也不算费力。 要是放到正规店铺的话，这般性能的平衡车估计得上万块钱才拿得下来。不过郭胖子当初盘点时从废品堆里捡来，当成土产带去修理铺的。后来等楚方修好后又看着眼馋A回来自己用，一来一去都没花啥钱，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当然楚方平时也没少来蹭吃蹭喝，所以两边顶多算扯平。 不过说实话，这辆修理铺魔改的平衡车用来巡逻地盘确实是太合适不过了。以前郭胖子顶多是一周巡逻一次，现在则是差不多每天都会踩着出去转转。 当然，这样巡逻到底能不能代替健身，那答案就相当微妙了。 第141章 掉坑里，再一人 “……咦？狗呢？” 踩着平衡车转过小半区域，郭胖子突然察觉到异常。 废品站这边其实住着好几只野狗，黄毛黑毛都有。这些年狗子们跟郭胖子混熟了，时不时会从他这里讨些肉骨头，也算是半家养的。以往郭胖子出来转悠时，几只狗子都会叫着前后呼拥地跟过来，但现在却是连半根狗毛都没看到？咋回事？ 为确认事态，郭胖子抿起嘴唇吹了几声口哨。以往狗群就算隔得再远也会马上汪叫回应，但好半晌过去，废品站依旧是静悄悄的。 “……在我睡觉时出了啥事吗？” 郭胖子如此怀疑着。 狗群的地盘意识很强，一般不会轻易从地盘离开。然而它们的直觉也同样敏锐，要是察觉到附近有某种莫大风险的事物在逼近的话，那也有可能抛下地盘逃命的。 不过要是真发生那类情况，自己也应该早就被吵醒过来才对啊？何况一路上也没看到什么不对劲的情况，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郭胖子百思不得其解。 “嗯？那是？” 在绕过某处废品堆时，郭胖子冷不防看到某个熟悉的轮廊，于是刹下平衡车，稍稍掉头行驶了过去。 “诶？怎么把卡车停这里了？还有那些东西是？” 靠过去时，郭胖子果然看到自家的自卸卡车停在废品堆的一角。 昨天楚方来借这辆卡车去运东西，然而运载的物资好像已被卸下来。 这时刻卡车的货厢已空空如也，而前面与其距离不远的荒坡处，则不知为何呈现出宛如被台风扫过般的混乱光景。在那凌乱荒坡旁，还倾倒着一装满水的废油桶，一根橡皮管里依旧有小股水流潺潺涌出来。 “那家伙又做了啥……” 郭胖子看得呆掉，不过倒也没太吃惊。 毕竟除了投递包裹物资的快递员外，这废品站就属某人来得最勤快。三五不时就过来淘货蹭饭兼打包，而且造出啥莫名其妙的东西时，也习惯性先拿到这里来测试。好比眼前般的狼籍光景，郭胖子早已见过多次，事到如今也懒得再抱怨了。 “……诶诶，至少别给我浪费水啊。” 郭胖子翻着白眼过去关掉水龙头。 摊上这样的发小谁也没辙，不过横竖废品站也够大，因此只要不折腾过头也不会啥问题。就在郭胖子搔着脸颊想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时，突然感到头顶好像有啥东西晃过。 “咦？” 郭胖子抬头望去，看清那东西的模样后却是当场愣住。 “面、面包车？会飞的？” 要说是面包车的话，那东西底盘并没车轮，并且后面还多出一对短粗尾翼，然而其大部分轮廊又确实符合面包车的特征。郭胖子下意识回想起最近看过的某地测试空中出租车的新闻，不过人家的造型却是跟天上那东西差上十万八千里。 在郭胖子注目下，那类似面包车的玩意儿在废品站上空盘旋半周，随即摆出准备降落的架势。 “咦？要降落？” 吓了跳的郭胖子连忙躲进废品堆的暗处。 然后见着那玩意儿就这样轻飘飘地滑翔下来，在快靠近地面时从底盘翻出四枚车轮，后面一对短翼也悄然收叠进隐藏的舱体。当这些变形完成后，一辆看起来跟面包车别无二致的载具出现在前面荒坡上。 “什么鬼！？” 如果说前面郭胖子还怀疑那玩意儿是不是哪边高科技企业又搞出的新鲜发明时，那这时刻郭胖子就已经将其排除在地球圈的造物之外。毕竟除了那些不着调的科幻剧以外，地球文明的历史上还未曾出现过既能飞天又能遁地的载具。 “难道是，外星人！？” 郭胖子顿时紧张起来。 接下来就像要证明他的猜想般，那辆面包车的舱门打开了，一高一矮的两名女子从里面走出来。只见高的那名生着一头金属质感的青发，而矮的那名头顶则长着一对毛茸茸的兔耳——虽然就鉴赏角度来说，两人无疑都是品级极高的素材，然而却怎么看都不像是地球民的样子。 郭胖子慌得一逼，身子拼命往暗处缩了又缩。 不过就在这时候，面包车处再走下来一人，而那人他还认识。 “啧啧，没办法给那死胖子炫耀，真可惜呢……” 这样说着的那人走下车来，眉飞色舞的神情看着相当欠扁。 这时候旁边青发机娘凑上去，在那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随即那人满脸惊愕地转头望来，视线正好跟暗处偷望的郭胖子对上！ …………………… “哇啊啊啊！别、别过来！” 虽然块头魁梧，但却缺乏胆魄，因此对上视线的瞬间郭胖子便惨叫出来。惨叫着的郭胖子踉跄着后退数步，随即才想起自己还背着武器，于是连忙把背后的鸟枪撒出来，对准前面来历不明的人物。 从两手传来的扎实份量，让郭胖子总算生出些许底气，站住脚步，紧张瞪着眼前的三人。 “你、你们是谁？把我、把我兄弟怎么了！？” 郭胖子的声音因惊恐而变调，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慌得一逼。 毕竟那辆面包车还有两女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地球圈的事物，郭胖子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出“外星人盗窃身份混进地球社会”的经典桥段。然而仔细想想，那类情节似乎大多都发生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而眼前废品站则非常符合这样的设定。 放到电影里的话，他意外撞碰外星人李代桃僵的光景，接下来就该轮到他被绑上手术台抽取DNA，或者直接被一炮湮灭？ “不、不会吧……” 端着枪的郭胖子，快给自己想象力吓尿了。 “诶不是，你别哭啊？” 看着膝盖打颤的郭胖子，对面楚方却是忍不住嘴角抽搐。 一方面，没有做好侦察便贸然降落确实是他不对。毕竟废品站这边平常都没啥人的，当时在兴头上也没想到郭胖子会冒出来。另一方面，他也能理解这类常识外事物对秩序内侧住民所带去的冲击，因此郭胖子会慌乱也一点不奇怪。 但怎么说也太过头了。 这种拿枪指着别人而自己却先吓尿的荒唐光景，估计也只有眼前的发小才搞得出来。虽然继续装样子吓唬吓唬他应该会颇有趣，但这货打小就跟勇敢和气魄没啥缘份，要继续玩下去搞不好真会当场吓尿出来。 那光景太美，楚方一点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