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系修仙模拟器》
1. 出生了
李昼意外出了车祸,穿越到了古代。
胎穿。
在她娘肚子里津津有味地听了几个礼拜家族八卦后,她出生了。
伴随着女人痛苦的呻吟声,她从狭窄的产道里挤出了头。
一双粗糙的手把她抱在怀里,剪掉了她的脐带,期待地看向她的身.下。
“啊——”“轰隆——”
尖叫声被打雷声掩盖了,李昼趴在床边,不满地打量晕过去的稳婆。
怎么,不是男孩就这么不高兴?
她身.下,污血中一团足肢蠕动,仿照稳婆的下半身,逐渐变化成人腿形状。
她没发现这具身体的异常,费力地翻了个身,想看看她娘。
她娘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生死未卜。
门板被笃笃敲了两下,屋外也不知是不是她爹,声音直发颤:“月娘,你还好吗?”
白天刚在花园刨出了太岁,晚上就变了天,月娘这一胎,实是大凶。
快请大夫救我娘呀。
李昼充满智慧地大声啼哭起来,要把外头人吸引进来,她可是个大孝女,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受苦无所作为呢?
暴雨斜打在窗棂上,噼里啪啦作响,房门吱呀开了条缝,李生小心探进脑袋。
李昼一见她爹来了,更卖力地嚎哭起来,渴望地望着父亲,两只腿不够用,无意识地分裂,延长,伸向李生。
灯火摇曳,长出八条触手的婴儿在墙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李生瞪大了眼睛。
“啊——”
.
李昼被连夜扔进了护城河,要不是家仆不肯直接接触她,襁褓都不肯给她一个。
这都什么人啊,李昼愤怒地吐着泡泡,爹不亲,没事,她回去找她娘,她娘还不知道这回事呢。
子夜时分,一个皱巴巴的婴儿用生出肉蹼的手,扒着河道边的石头,湿漉漉地爬上了岸。
她一点都没发现,这样的力气,出现在一个婴儿身上是多么不对劲。
她吸了吸鼻子,雨太大,模糊了她的视线。
真讨厌。
就不能等她找到家再下吗?
她这个念头才升起,刚刚还像瀑布一样的暴雨就停了。
运气真好。
她美滋滋地想,手脚并用地往家的方向爬。
幸好她家离护城河不太远,也就花了半晚上,就爬到了。
天蒙蒙亮时,她爬进了还没来得及打扫的产房,在稳婆准备的热水里——现在是凉水了,打了几个滚,把自己洗得白白嫩嫩的,才爬上床,钻进美人娘亲怀里,香甜地睡了过去。
这一晚,可真是忙死她了。
.
李昼是被她爹的唠叨声吵醒的。
“月娘,我们已经有大郎了,你若喜欢孩子,我们都还年轻,还能生。昼儿的事,你就忘了吧。”
喊我了喊我了。
李昼兴高采烈地探出头,爹,娘,我在这儿呢。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
李生握着月娘的手,许久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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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
李昼眨巴眨巴眼睛,不是想我了吗?
爹你怎么不笑啊?
“啊——”
又是熟悉的尖叫声,李生两眼一翻,直直地倒了下去。
诶哟,至于这么激动嘛。
李昼期待地望向她娘,母女连心,她就是娘最贴心的小棉袄。
月娘愣愣地看着她,看着这个瞳孔幽深,即便幻化出人形也能看出非人之姿的恐怖生物,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妾怀胎十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就放过妾吧。”
李昼用小手擦了擦娘脸上的泪水,害,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啥。
“咿呀。”
李昼试着说了句话,婴儿的唇舌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她气恼地握紧了肉乎乎的拳头。
月娘听到了一段错乱、疯狂的呓语,一时间,脑子仿佛被劈成两半,再也无法正常地思考。
她惹怒祂了,这是她晕倒前,最后一个念头。
诶,娘睡着了。
李昼满意地笑了,虽然还说不出完整的话,但娘还是被她安慰到了。
真好。
她甜甜地闭上眼,也准备再睡一觉。
小孩子吃好睡好,才能长高长壮嘛。
只是,才闭眼,她就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个透明的悬浮面板。
上面有【修仙模拟器】,【属性点分配】,【年龄】,【体质】,【天赋】等字样。
金手指来了!
李昼连忙认真研究起来。
2. 模拟器
【普通人的修仙模拟器】
(仙道缥缈,身为普通人的你,却也有一个一剑霜寒十四州的仙侠梦!)
【玩家姓名:李昼】
【年龄:0岁(你还是个宝宝,多睡觉多喝奶才能长高高)】
【体质:弱不禁风(尽快开启模拟人生,提高体质吧!)】
【天赋:无(尽快开启模拟人生,获取天赋吧!)】
【属性点:0(尽快开启模拟人生,获取属性点吧!)】
【悟性:10+/100(徘徊在弱智的边缘)】
【根骨:5+/100(基本上不可能修仙的体质)】
【幸运:3+/100(还没死真是个奇迹啊)】
【魅力:20+/100(震撼爹娘一生的美貌)】
【血条:?/100(有一丝奇怪)】
【寿命:0.1+/100(活到满月不是问题啦)】
【当前境界:凡人(绝对不是凡尔赛的凡)】
【功法:无】
【称号:你可真是个带孝女】
李昼试着点了点属性数值后的“+”号,立刻弹出了提示。
【对不起,您现在还没有属性点可以分配!】
嘶。
她盯着寿命0.1,心里凉凉的。
还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女,没想到新的人生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不要啊。
珍爱生命的李昼赶紧找哪里可以开启模拟器。
下一瞬,一个弹窗冒了出来。
【是否开始第一次模拟修仙之路?】
是是是!
李昼心中念完,悬浮面板上的文字逐渐变淡,一道白光骤然炸开,即便闭着眼睛,她还是忍不住做了个眯眼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光线终于恢复了正常。
李昼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乡间小道上,小路蜿蜒,尽头能看到错落有致的房屋,袅袅升起的炊烟。
余光处,旁白似的文字浮现出来。
【这一次你随机到的人物是:一心向道的女剑客】
【你拥有举世无双的剑术,却一直忘不了幼年时惊鸿一瞥,云端上两名仙人斗法,霞光中生出金莲,三尺剑斩天上水,白鹤助阵,龙虎相争,波翻浪滚,日月无光,何等豪迈,何等气概】
【仙人仗剑而去,一去不还,你却陷入魔障,从此不问世事,一心求仙】
【你遍访名山,得知迷雾山实乃仙人飞升之地,于是不辞劳苦,奔赴千里,用了足足三个月时间,终于赶到迷雾山脚】
【你看到山脚有一处村落,静谧祥和,鸡犬相闻,俨然是传说中桃花源一般的世外之地】
【你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决定先进村子打听打听仙人的下落】
旁白到这里戛然而止,李昼能自由行动了。
她按捺住兴奋之情,顺着蜿蜒乡道往里走去。
道边摆着一块大石头,石头上篆刻着三个字:
【腹虺村】
李昼盯着第二个字陷入沉思:这个字念……虫?食?
算了算了,这不重要。
她摸了摸背后的古朴大剑,信心满满地继续向前。
在她背后,淡淡的雾气汇聚在一起,随着她的步伐越来越浓,很快,就把入村口淹没了。
一条巴掌长的小蛇从泥地里冒出头,吐了吐猩红的信子,猛地往李昼脚后跟张开口。
同一时间,李昼若有所感地回头,脚尖一转,无意识地碾在了蛇头上。
小蛇遭到了降维打击,连牙带肉被碾成了一张薄薄的纸,黏在了李昼的鞋底。
李昼环顾了一圈,喃喃自语:“好大的雾啊。”
毕竟是迷雾山脚嘛。
她没多想,重新转过身。
蛇尸随着她的走动,往鞋底嵌得更深了。
……
红烛脸色难看地望着一地蛇尸,摸了摸瘪下去的锦囊。
那妖物本体都还没现身,她的符箓已经快用完了。
怪不得前后已有七名缉妖使折在这里。
她还是先下山,回缉妖司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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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再从长计议。
心里这么想着,红烛额头的汗却越来越多。
实际上她已经是第三次回到了原地。
她不是第一次遇到鬼打墙,但还是第一次在开了天眼的情况下,走不出鬼打墙。
红烛舔了舔发干的唇瓣,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她咬了一口舌尖,正要用舌尖血抹在眼皮上破去迷障,空气中传来一股腥臭。
她反应极快地往前一滚,余光瞥见一道细瘦的长影,在林子里一晃而过。
她拔.出佩剑,半蹲在原地,警觉地四下张望,细瘦长影在东南西北各个方位窜动,高耸入云的古树簌簌作响,一片片枯黄的叶子掉落,遮挡了她的视线。
她咽了口唾沫,只觉眼眶干涩,忍不住想要眨眼,她不敢眨,可越是不敢,越是眼角发痒,眨眼的冲动越强烈。
一滴汗从她额头滴落。
她终于忍不住眨了下眼。
一股腥臭之味冲着她脸扑过来,她惊恐地睁开眼睛,条件反射地拿剑挡在面前,锵的一声,一只光滑无毛的短趾撞了上来。
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但身体上的冲击还远不及心理上的,那细瘦妖物竟有一张发白的脸,长长的身躯上穿着人的衣服。
妖物张着嘴,猩红的信子几乎舔到了她的鼻尖。
它滑溜溜的短趾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手背印下深深的血痕。
她根本来不及用符箓,绝望在红烛心中蔓延,这就是她的埋骨之地了吗?
就在红烛已经认命之时,妖物浑身一颤,像是忽然受到惊吓一般,猛地后撤了两三米,顿了一顿,竟然转身就钻进了山林中。
它怎么好像比她还害怕似的?
红烛瘫倒在地,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
“有人吗?”
同一时间,李昼找到了全村最豪华的砖瓦房,敲响了朱红色大门。
里头本来喧闹声不断,她一出声,忽然安静得不像话。
她用剑柄戳了戳门,和善地又喊了遍:“有人吗?开开门。”
3. 虺神
隔了许久,门打开了一条缝。
半张脸上长出灰色斑点的老太探出头,一双清亮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李昼。
正要说什么,门缝里又挤出一个扎着总角的幼童,他上下打量了李昼一番,有种说不出的老成感。
“你是什么人呀?”脆生生的嗓音,倒还称得上悦耳。
只是配上这眼神,违和感十足。
李昼看这老的老,小的小,张口就说:“我是你姑奶奶。”
幼童脸一绿,刚要说话。
李昼大大咧咧推开了俩人,强行挤进了门,嘴上说着:“当年你太爷爷做主,三两银子把我卖给了那三百斤的傻地主,好不容易熬死老狗,又被他癞头儿子强夺,一包耗子药便宜了那畜生,兢兢业业撑起他家门楣,一晃眼一甲子过去,想着回老家看两眼,也算不虚此生啦。”
老太和幼童微微张着嘴,听得一愣一愣的。
说话的功夫,院子里的景象已经尽收李昼眼底。
两边的空地上放着七八个硕大的笸箩,一颗又一颗圆溜溜的红色团子盛在其中,散发着淡淡的鲜香。
墙角一排竹筐,筐里大大方方堆着金元宝、银元宝、精美华丽的首饰、色彩鲜艳的衣袍。
李昼吃了一惊,接着鼻子一酸:“何时攒下这么大一份家业,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便是告诉我,难道我还会回来谋夺这份家产不成?”
入戏太深,李昼不免抽泣了两声。
老太:“你是说那些纸……”
“姑奶奶赶了一路口渴了吧?”幼童抢着说话,小脸上绽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显得有几分刻意,“我去给你端水。”
说着,他瞥了眼老太。
老太连忙闭嘴。
李昼满意地点头:“好孩子,真孝顺。”
她十分不见外地进了堂屋,在香几旁的交椅上自顾自坐下了。
幼童则带着老太走向了厨房。
“那个人……”
“嘘。”老太才要说话,幼童连忙瞪了她一眼,轻手轻脚掩上门,低声说,“什么人才能把纸钱纸衣认成真货?”
老太蹲在地上,看着幼童严肃的神情,心跳得快极了:“难、难不成……”
“那是个死人!”
“啊……”
幼童一把捂住老太的嘴,等她缓过来,才移开手。
老太睁着溜圆的眼睛:“会不会是故意蒙我们哪?”
“她图啥?”幼童冷笑,“再说了,现如今,还能有正常人能进村吗?朝廷派来的大人们都折在山上了,还敢来的,谁知道是什么牛鬼蛇神。”
“那可怎么办?”老太眼眶里溢出豆大的泪珠,“奶奶,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这了?”
“怂蛋!哭个屁!”幼童呵斥了声,等老太憋回了眼泪,才露出一丝笑意,“本来我还以为,咱们村子真的完蛋了。这死鬼一出,倒是天无绝人之路。”
她在镇子上听过说书,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不怕这死鬼来,就怕这死鬼不够厉害。
幼童眯了眯眼,心思转动,已经有了主意。
……
“奇怪,刚刚敲门的时候屋里有很多人的声音啊。”
李昼在空荡荡的堂屋转了一圈,没见着人,不禁陷入沉思。
她背后,漆黑的香几上,摆着一只兽首香炉,似是七八条小蛇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香炉后贴着一幅红底神像图,一尊面容祥和的菩萨坐在莲花台上,周围有许多趴在地上的孩童与婴儿,每个孩子脸上都带着天真的笑容,似乎因为菩萨的点化而无比喜悦。
眼见李昼门户大开,毫无防备地张望着屋外,菩萨的神色发生了变化,低垂的眼里透出一抹怨毒的光芒。
祂的座下,笑嘻嘻的孩童与婴儿脸也变得扭曲,他们的下半身开始拉长,黏连在一起,变成一条细长光滑的尾巴。
他们用这条尾巴爬行,爬出了墙壁,沿着砖石爬向李昼脚后跟,伸出分叉的舌尖,跃跃欲试地张开嘴,露出尖锐的毒牙。
李昼一拍巴掌:“难道这里是个聚众赌博的地下窝点?怪不得金子银子堆了一屋也不怕遭贼,嘶,这么嚣张,等会儿不会要把我杀人灭口吧。”
她心底一凉,踱步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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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没进过赌场还没看过电影吗?这些赌鬼可什么都敢干。
她取下背上的古朴大剑,唉,也不知道女剑客有没有肌肉记忆,她可不会打架啊。
李昼为难地耍了个剑花,起手,撩、刺、点、劈、挂,咦,像模像样。
剑风在她脚底扫过,将一个个扭曲的蛇童切成两截。
剑意裹着它们的血肉,令挣扎着复原的怪物无声尖啸,一次次碎裂,再重组,最终耗尽了所有生命力,变成了一滩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死肉。
还是有系统好啊,人物自带技能。李昼松了口气,收剑入鞘。
她准备先礼后兵。
她又不是来扫.黑的,打听完仙人消息就走。
这么想着,李昼准备回去坐好。
才抬起脚,就感觉脚底黏了东西。
低头一看,噫!
这是刚下过雨吗,哪来这么多蚯蚓。
李昼单脚跳回交椅边,一手扶着椅子,一手用剑鞘把鞋底黏在一块的蚯蚓团子戳下来。
“姑奶奶,水来了。”
清脆的童音在门口响起,李昼转头看向幼童,幼童端着茶杯,脸色苍白地望着她的鞋底,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
到底是小孩子呢,蚯蚓都怕。
李昼抖了抖剑鞘上的蚯蚓团子,体贴地说:“有扫帚吗?我来扫一下吧。”
堂屋里,陡然吹过一股阴凉的风。
墙上挂着的神像图被吹得翘起一角,画里的菩萨怨毒地盯着李昼,如果那目光能杀人,早已经把她剐了几个来回。
李昼却浑然不觉。
幼童捧着茶杯的手,不由自主地疯狂颤抖起来。
虽然想要驱虎吞狼,但也没想过,这死鬼……不,这位大人……竟然如此……如此勇猛。
那些纠缠在一起的毛发与血肉,散发着浓郁血腥味,隐约能看到苍白破碎的脸,透着绝望与惊恐,不知被何等残忍的手段揉成这副怪异畸形的模样。
这是比虺神更残忍的怪物!
幼童浑身发软地想,这样两只怪物争斗起来,他们真的能活下来吗?
4. 蛇妖
干惯了家务似的,老太拎着笤帚簸箕跑进屋,飞快地打扫干净了蚯蚓团子。
幼童脸色恢复了正常,笑嘻嘻地送上茶水。
“奶奶,”他对老太喊了声,“别忙了,陪姑奶奶聊会儿天。”
嘿,这家还真有个远嫁的姑奶奶。
李昼瞥了眼属性点,洋洋得意地想,也就是没有智慧这个属性,不然她早就点满了吧。
老太坐在幼童身旁,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脚尖点着地,轻轻晃着身子,像个孩子一样。
李昼挥了会儿剑,确实口渴了,喝了口茶水,味道清甜,带着股糯米香。
她正打算开门见山。
“喔喔喔。”
门口,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溜达了过去,爪子踢踏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滚了一圈。
李昼纳闷地看了眼天色:“这个点就打鸣啊?”
幼童脸色一变。
糯米、公鸡、黑驴蹄子,她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他们必须更小心,千万不能引火烧身。
他垂在身侧的手轻扯了下老太。
老太忙开口:“姑奶奶喝茶。”
幼童仰起稚嫩的脸蛋,甜甜地说:“姑奶奶辛苦了。”
李昼相当自在地“嗯”了声,仿佛她真是铁板钉钉的姑奶奶:“其实我这趟归家,是听说村里出了大事。”
既然是仙人飞升,动静肯定不会小。
什么七彩霞光天门大开瑞鹤引路之类的。
她眼神暗示地盯着一老一少。
一时间,老太和幼童只觉得仿佛被深渊盯住,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幼童张开的口一顿,心口忽地窜上一股凉意,他怎么敢想鹬蚌相争的好事的,就凭他们这小胳膊小腿,也好意思把自己当渔翁?
“是、是出了事。”
心里千般计较都在这一瞬抛开,幼童咽了口唾沫,跳下交椅跑到李昼跟前,一把抱住她大腿,声音里带了哭腔。
“姑奶奶,我怕。”
嗯?是怕而不是向往?
李昼皱了皱眉,扶正幼童:“别怕,告诉姑奶奶,出什么事了?”
“夜里、夜里有东西。”幼童抹掉腮边挂着的泪珠,一五一十道来。
原来,三个月前,就有怪事发生。
先是村里的狗狂吠,一整晚都不停歇,第二日起来,总能看到一两具犬尸。
村里人以为是被响马盯上了,组织起青壮巡夜,家家户户灯火不熄,锄头、镰刀不够用,村里唯一的木匠还带着徒弟,赶工了一批长矛。
如此警戒了几日,狗是不叫了,却出现了更糟的事。
村长家小儿媳就着烛火做绣活时,听到有人在屋外喊她名字,她凑到门缝上瞅了眼,什么都没见着。
村长以为她是自家生了癔症,还骂了她一顿,叫她别在这档口裹乱。
哪知翌日下午,小儿媳就发起高烧,意识不清。
小儿子忙去镇上请了郎中,开了药,好容易灌进去,晚上醒过来,那眼睛,竟变成了绿油油的竖瞳,把陪着她的大嫂吓了个半死。
小儿媳两脚并拢,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直往山上去。
好在半路被巡逻队撞见了,好歹送回家,手脚都捆住了才肯消停。
村长这才意识到这事邪门,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镇上请人驱邪。
全村人凑了两贯钱,劳动一个脚道士出手,带着俩徒弟跳了半日大神,小儿媳还真恢复了正常。
谁也没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从村长小儿子开始,陆续有人在夜里听到奇特的声音,有时窸窸窣窣,像鳞片摩擦地面,有时嘶嘶作响,夹杂着晦涩难懂的词。
听到奇特声音的人,无一例外,第二天起床后身上都长出了奇怪的黑斑。
长了斑的人,渐渐就忘了走路,两条腿并拢,像蛇一样爬,趁人不注意,就爬进了山,接着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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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家、徐寡妇家、木匠家、教书先生家……都遭了殃。
剩下的人想去县城报官,每到村口就迷了心,原地打转,绕着绕着又绕回了村里。
大伙儿只能一到晚上,就把一家人耳朵里塞棉花,手脚都捆住。
这么苦熬了半旬,朝廷的大人们来了,那时村民们别提多高兴了,杀了好几只鸡设宴款待大人们,以为一定能逃出苦海。
大人们在村里查探了一番,说源头在那迷雾山上,有精怪成了气候。
那些大人都是好人呐,连夜上山除害,那一晚没人睡得着,人们就在山脚守着,鞭炮锣鼓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给大人们庆贺。
大伙儿是从天黑等到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天黑,眼睛都熬红了,也没等到他们下山。
到第二天夜晚,那奇特的窸窣声、嘶嘶声,在所有人耳边,变本加厉地出现了。
大家争先恐后地逃回家,家里,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这副神像。
说到这里,老太和幼童敬畏地望向墙上挂着的菩萨,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显然,光是讲出这个故事,对他们而言,都有着极大的心理压力。
李昼霍然起身。
听这描述,怕不是捡到了仙人留下的宝贝,进而修炼有成的蛇妖。
她提起祖孙二人,抽出背后宝剑:“我都在这儿了,你们还跪它做什么?”
虽然心里没底,可她都有金手指了,哪能不装逼啊。
这蛇妖估计是修仙模拟器给她准备的小怪,打死就能爆修真心法。
立刻把逻辑理顺了的李昼,信心满满地说:“让我来会会它!”
她话音刚落,屋外就响起了狗叫声。
“汪汪汪!”
李昼气哄哄回头:“狗有意见?”
幼童伸出小手拉了拉她。
她低头:“怎么了?”
幼童脸色煞白:“村子里的狗,早就死光了呀。”
5. 知北游
不是狗,那就是有人学狗叫。
李昼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怕的,提着剑就出了门。
门外空无一物。
身后传来咯咯咯的响声。
李昼蓦然回头,只见到幼童抱着老太,两人牙齿咯咯作响。
看他们吓得,杯弓蛇影了都。
李昼怜悯地摇头。
村子一共就这么大,那蛇妖能藏哪儿去?
她推开院门,回头看走不动路的两人:“前面带路!”
……
“小孩,你叫什么?”
幼童和老太的步伐简直是龟速,李昼只好想办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我,我叫真真。”幼童看了眼老太,怯生生地说。
“你呢?”李昼心想姑奶奶嫁得早,不认识后辈也没关系吧,理直气壮地问起老太名字。
老太虽然是大人,反倒被幼童牵着,她眨眨眼,支支吾吾。
李昼狐疑:“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幼童眼皮一跳,甜甜一笑:“奶奶老糊涂啦,连自己姓陈,乳名阿秀都忘了?”
老太忙应:“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原来我叫陈阿秀。”
李昼打量他们:“以前只见过小孩不记得老人名字,第一次见老人不记得自己名字,小孩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这话一出,祖孙俩如丧考妣,以为自家事都被她看透了,正要等她发难。
谁知她说完,倒没了后续,兴致勃勃环顾四周,继续找起了蛇妖。
祖孙俩这才松了口气。
李昼问东问西又不是为了八卦,自然不会刨根究底。
她跟着腿脚利索起来的两人,在村子里穿梭。
家家户户院门紧闭,但李昼能感觉到,当她走过去后,门缝里有视线在观察他们。
走过半个村子,天已经快黑了,蛇妖还没个影,真真和陈老太说什么也不肯再找下去。
李昼只好跟着他们回家。
回家路上她不甘心地戳了几次草丛,砍了几棵枯树,指望着幸运属性大爆发,刷出蛇妖藏身点。
没成想除了把剑身搞得黑乎乎的,什么也没发现。
“有水吗?”她郁闷地问陈老太,想擦擦剑。
“有。”陈老太似乎真的走累了,步伐奇怪地挪了出去。
真真则蹲在墙角,认认真真择起了菜,应该是准备做晚饭。
李昼用袖子擦去剑身上的泥土,在剑柄下方看到了三个繁体字:
知北游
原来这把剑有名字。
这名字不错,符合她高冷的人设。
李昼喜滋滋地想。
“大人,水来了。”
陈老太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李昼抬起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面前。
而她竟然毫无察觉。
李昼理智上认为自己应该害怕,可不知怎么地内心毫无波动,她接过水,拿起一旁的抹布,把知北游上剩余的污渍擦去。
陈老太就在旁边静静站着。
她看着李昼专注的侧脸,老迈的身躯在地上投下了细长的影子,风穿堂而过,把她的影子吹得一阵扭曲。
她伸出分叉的舌尖,舔了舔唇,抬头恭敬地望了眼墙上的菩萨,菩萨低眉,嘴角含笑,在李昼看不见的地方,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什么。
“我去做晚饭。”陈老太佝偻着腰,一边说,一边滑出了屋外。
真真小小的手端起硕大的笸箩,蹦蹦跳跳地跟上:“奶奶,我来帮你。”
李昼擦完了剑,放下抹布,抬头望了眼他们背影,又看了眼高挂在墙上慈眉善目的菩萨。
她一挥知北游,对着菩萨比划了两下。
这样是不是不太吉利?
她背过身,对着门外挥起来。
画中的菩萨笑容裂到了耳根,贪婪地盯着李昼背影。
莲花台下,少了许多的孩童双脚再次幻化成蛇尾,蠢蠢欲动地想要爬出来。
下一刻,菩萨按住了她的童子们。
呵,又想钓鱼执法。
菩萨眯了眯眼,恢复了无悲无喜的姿态。
对付这家伙不难,只要别心急。
她伸出分叉的舌尖,舔了下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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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昼转回身前,及时收了回去。
……
李昼怪不好意思地看着面前的三菜一汤,这白吃白住的,她肯定不能让祖孙俩吃亏。
“你们放心,我一定替你们除了那蛇妖。”
陈老太和真真夹菜的动作一僵,陈老太缓缓抬头,眼睛从下往上望着李昼,不知是不是光线问题,她的瞳仁好像小了很多,变得像一道竖着的裂缝。
李昼正好在盛汤,察觉到她的视线,回望过去时,她已经再次低下了头。
“姑奶奶,你从哪学到的本事啊?”真真稚嫩的声音响起,好奇地说。
但他的头却还死死埋在碗里,看不到脸上神色。
孩子估计没上过学,不懂礼貌,不知道跟人说话要看着对方。
李昼也没计较,拍了拍放在身旁的知北游:“自学成才。”
“哇,姑奶奶真厉害。”
原来是个无门无派的愣头青。
陈老太控制不住地嘻嘻笑了两声。
李昼瞥了她一眼,也不用这么佩服吧。
接下来三人都没说话,安安静静吃完了饭,陈老太收了碗筷,李昼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你们早点睡吧,今晚我守夜。”
不是说会有奇特声音吗?她都等不及了。
陈老太和真真低着头,点了点头,扭着身子回了房。
李昼刚想再练会儿剑,忽然闻到一股腥臭味,她顺着味道找到厨房,看到一盆黑水,水上飘着一层灰色鳞片。
咦,今晚吃鱼了吗?
“嘻嘻嘻。”
还没等李昼回忆起来,她耳边就响起了轻柔的笑声。
接着,不知什么人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听说,你在找我?”
这声音温柔缱绻,能把人听得骨头都酥了,一股冰凉湿滑的触感,从李昼脸上滑过。
李昼猛地转头,那迫不及待的神色,让飘荡的雾气都停了几息。
“蛇妖,还不现出真身?”
发现背后只有不知何时起的浓雾,而没有想象中的巨大蛇头,李昼带着浓浓的失望,不满地说。
6. 剑气外放
红烛用树枝做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在山路上,地上全是她残缺的右腿流下的血迹。
她被那妖物骗了。
两个时辰前,那妖物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钻入山林中。
她以为来了支援,连忙顺着那妖物逃走的方向追去。
这一追,就直接追到了山脚,她不知不觉就冲破了迷障,回到了村里。
她以为这意味着妖物已经伏诛,喜不自禁。
恰好一群村民涌上来,欢天喜地把她接回家中,佐证了她的猜想。
红烛放下心来,饥肠辘辘的她没有多想,在村民家中饱餐了一顿。
吃完饭,她又在村民的劝说下躺下,准备睡一觉补足精神再回司里复命。
红烛是被一阵剧痛惊醒的。
她睁开眼,惊愕地看到自己被五花大绑,几个下半身化作蛇尾的村民围绕着她,一个叫张木匠的举着锯子,卖力地锯着她的大腿。
他的儿子则在安装一条木头做的蛇尾。
那蛇尾不知安装了什么机关,竟能灵活扭动,却不足以引起她的兴趣。
她痛极了,大声惨叫,疼痛让她连质问村民为何如此对她的话都难以完整地说出来。
抱着她上半身的徐寡妇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塞了团破布,在她耳边柔声哄道:“别怕,你的残疾马上就要治好了,张木匠做的假尾巴跟真的一样灵活。”
红烛听着徐寡妇的话,忍着剧痛连起断断续续的思绪。
她看向那木头尾巴,想着徐寡妇的意思,忽然明白了。
这些村民的思想已经被虺蛇改变了,在他们的认知里,正常人就应该长着蛇尾,而不是双腿。
他们觉得把她的腿锯了,换上尾巴,是为她好。
红烛浑身颤抖,不仅是因为痛苦与恐惧,还是因为愤怒。
这妖物不光要害人,还要玩弄人心。
那一瞬间,愤怒甚至压过了恐惧,也压过了剧烈的痛楚。
她吐掉嘴里的破布,叩齿七下,快速念道:“炼形保全,出景藏幽,五灵化分,合明扇虚。*”
徐寡妇和张木匠动作一顿,惊疑不定地望着嘴唇翕动的红烛。
“这姑娘难道被邪祟魇住了?”
张木匠才要回头,吩咐儿子速去请虺神。
念完咒语的红烛身形虚化了几息,张木匠和徐寡妇揉了揉眼睛,接着就看到她已经解开束缚,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门口。
徐寡妇连忙劝道:“姑娘,你的尾巴还没治好。”
张木匠举起那血淋淋的锯子,热心地说:“是啊,别急着走。”
红烛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捏着符箓的手犹豫了下,转过头,逃出了这间屋子。
缺了半条腿的红烛勉强止住血,心一横,想要和虺蛇拼了,不料顺着虺蛇的气息一路追踪,又回到了迷雾山上。
显然,它已经把戏耍红烛当成了乐趣。
“有本事你出来啊。”
艰难行进的红烛喘了口气,望着熟悉的满地蛇尸,咬紧了牙关。
……
李昼走进浓雾中,稀奇地发现,夜晚的村子变了样。
白天,祖孙俩带她巡查村子时,家家户户院门紧闭,村民通过门缝观察他们。
夜晚,所有院门都打开了,每个人都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择菜的择菜、劈柴的劈柴、生火的生火……炊烟袅袅,如果不去注意这些村民的下半身,这仿佛是一处再祥和不过的村落。
望着村民们游弋的细长蛇尾,李昼默默拔.出了知北游。
“你们……”她站在一户人家门口,缓缓说道,“……竟然都不穿裤子。”
这家人本来想说什么,听到她的话,都愣了下。
李昼义正辞严地说:“伤风败俗,有辱村容!我要把你们通通抓起来。”
一家五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闪过担忧与痛苦两种神色,仿佛被两种想法反复拉扯。
最后,还是担忧占据了上风。
五人朝着李昼包围过来:“姑娘别怕,我们来帮你治好你的残疾。”
他们从地上捡起斧头、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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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锯子,锯子上沾着血,似乎已经帮别人治疗过了。
李昼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欣喜地迎了上去。
她脑中不知怎么冒出一句话。
“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
这是什么意思?
她迷茫了一瞬,接着就抛到了脑后,继续看向怪物般的村民们。
她知道这些村民并非邪祟,只是受害者,因此只对着他们的四肢挥剑,避开了他们的要害。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温柔了。
然而,在扭动着蛇尾的村民眼中,那身着月白长袍的女剑客,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每走一步,剑身都会多一圈蠕虫组成的光晕。
当她走到他们面前时,那光晕已经外溢了一掌宽,他们便眼睁睁看到,随着她的挥舞,那些蠕虫前赴后继地冲过来,密密麻麻,肆意翻飞。
肥胖的身躯扭来扭去,圆形口器一张一合,汇成了一股蠕虫组成的柔软缎带。
这是何等恶心、恐怖的景象。
全身长出鳞片的蛇尾村民一瞬间心跳快到了极点,尖叫着避开这缎带般飞舞的蠕虫,他们察觉到,每沾到一点,自己的生气都会失去一点。
邪、邪祟啊!
怪物般的村民们吓坏了,想向女剑客求饶,却惊恐地发现,女剑客脸上的五官不知何时融化了,她失去了面貌,时而方,时而圆,时而消失,时而存在。
当她头颅消失时,所有人都感到头晕目眩。
一阵整齐的惨叫声中,一家五口一口气没吸上来,齐刷刷晕了过去。
而到此时,李昼只不过才刚抬起剑,挥舞了一下。
“我还没碰到你们呢。”她疑惑地望着倒了一地的村民,“碰瓷吗?”
村民们安详地躺在地上,许久都没起来,她顿了顿,望向手中安安静静的知北游,恍然大悟地说:“我已经达到了剑气外放的境界?”
只有这个解释了。
李昼惊喜地想,她基础这么好,修起仙来,一定会事半功倍吧。
7. 邪祟
飘荡的雾气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了流动。
李昼耳边出现了嘶嘶嘶的吐信声。
三三两两地,村民们都从家中走出来,包围了李昼。
浓雾不知何时散了,一路往山上飘去。
李昼若有所思:“要跑?”
她提着剑追了一步,又被迫停了下来,因为她的面前多了一堵人墙。
如果说刚才的蛇尾村民们只是身体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行为举止都还很正常,现在的他们,已经全然一副邪祟上身的模样了。
他们围绕着李昼,脸上爬满鳞片,嘴唇翕动,隐约可见四排拥挤的尖牙,分叉的舌尖猩红,吞吐着腥臭的热气。
“陟彼崔嵬,
我马虺隤(tui)。*”
李昼听到了古老的旋律与唱腔,身体深处涌上了疲惫,手脚发软,握在手中的知北游越来越沉重。
“陟彼高冈,
我马玄黄。*”
挤在一起的人头嗡嗡声不绝如缕,李昼眼前的光线变得暗淡了,仿佛有无形的大手正在夺走她的眼睛。
“兼弱攻昧,
取乱侮亡。*”
奇特的乐声中,她不由自主地张开口,跟着合唱起来。
但她刚发出了一个音节,就一个激灵,莫名想起了刚才钻进脑中的句子。
“无思无虑始知道……”
“无处无服始安道……”
“无从无道始得道……”
她张开口,在村民们的合唱声中,轻轻念出了这段话。
“无思……”
痛!
头痛欲裂!
仅仅吐出开头两个字,李昼就感觉到了一股剧烈的疼痛,太阳穴似乎要被什么东西涨开。
一瞬间,她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只能依凭着本能行动。
细碎的剑芒萤火般照亮了一张张遍布鳞片、神态麻木的脸。
李昼双目紧闭,挥动着知北游,身姿说不出的轻盈曼妙,剑光如霜雪般明亮。
这一刻,她连呼吸都充满了韵味,仿佛与周遭景物融为一体,成为山水万物的一部分。
这是何其精妙的剑法,即便是不懂剑的乡野村民,也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然而,他们脸上的震撼,很快就被莫大的恐惧占领了。
他们看到了那虹光幻影般的剑气,那是密密麻麻的蠕虫,闪烁着幽光,沾到哪儿,便啃食哪儿的生气。
一时间,他们对这些剑气的恐惧超过了对虺蛇的恐惧。
“啊……”
惨叫声接连响起,村民们的蛇尾裂开了,带着血的鳞片一粒粒脱落,恢复成人腿模样。
恐惧带走了蛊惑他们的力量。
村民们惊慌失措地逃窜,口不择言地喊着“救命”“大仙我错了”“妖孽啊”之类的句子。
沉浸在玄妙剑法中的李昼被他们喊醒了。
她睁开眼,摸了摸胀痛的太阳穴,她还以为刚才头都炸了,所以才不用思考了呢。
原来头还在。
李昼没怎么当回事地想。
她看到村民们恢复成人形,得意洋洋地想,看来,那妖物本体虽然逃了,却还是被她剑气伤到了。
虽然还称不上一剑霜寒十四州,但也有那个意思了。
她瞧了眼黑乎乎的迷雾山,本来还想着别太莽,等天亮了再进山,现在想想,还等什么,乘胜追击的好时候。
李昼主意一定,抬脚就往山上冲,刚迈出一步,小腿就被什么东西死死拽住了。
好在她下盘稳,不然非得摔个狗吃屎不可。
想到差点发生这种逼格掉光的事,李昼愤怒不已。
她低头望向脚下,却见是一个一身布衣的干瘦老人,他的蛇尾还没复原,脸上的神色倒带着关爱。
“大人,山上太危险,去不得!”他激动地喊着,“老朽知道您是个侠肝义胆的好人,但那妖物已经走了,您没必要冒着那么大风险上山啊。”
听到这话,本来要发火的李昼也只好耐着性子,冷冰冰地说:“降妖除魔,就在今天,老人家不必多言。”
听到“降妖除魔”四个字,老人瞥了眼李昼的剑,嘴角抽了抽。
李昼注意到他的视线,自信满满地想,是不是想起她的实力了?该害怕的是那蛇妖。
她没想到,下一刻,老人抱得更紧了,他尖锐乌黑的指甲几乎戳破她的裤腿,声音里带出了几分阴沉,内容仍是关切的:“怎能为了小人的贱命,让大人以身犯险?”
他说完,忽然张开嘴,露出上下四排交错的尖牙,狠狠咬向李昼的脚后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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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人没摆脱邪祟的控制,拖住她是为了偷袭!
李昼眼疾手快地出了一剑,知北游轻描淡写地划过老人皱巴巴的下颚,啪嗒,他的下颚一整个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
老人喉咙里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对李昼的恐惧终于压过了其他一切情绪,虺蛇最后的影响也被冲散了,他的蛇尾变回了双腿,下颚断口处稀里哗啦流着血,他却半点顾不上,不顾一切连滚带爬地逃跑,边跑边感觉不到疼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擦过伤口。
那些飞过来的蠕虫……落在伤口上的蠕虫……
“啊啊啊啊……”
李昼看了眼老人利索的双腿,捡起了地上留下的下颚,用布包好收了起来。
“等收拾了蛇妖,看看能不能请个大夫给他接上。”
她被自己的善良感动了,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接着转身,义无反顾地往迷雾山上走去。
微凉的夜风从她发间拂过,她心中顿时生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李昼,浑然不觉周围变得越来越安静。
随着她漫不经心地走动,脚下的影子扫过这片土地,野狼夹着尾巴逃窜,倦鸟慌忙飞出巢穴,就连草丛里不知疲惫的虫子都不敢乱叫。
那逃到山上的雾气,更是不断收缩,恨不得立刻消失。
山洞里,正在给伤口敷药的红烛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黑暗中露出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虺蛇!”
她时刻夹着符箓的手立刻抬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准备攻击。
哪怕是和它同归于尽,她也要杀了这妖孽。
然而虺蛇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逃命似的,扭头就往山林更深处游去。
又想骗她?
红烛腾地站起身,正要去追,忽然全身一颤,一根根汗毛竖起。
静,太静了。
空气中弥漫开的危险气息告诉她,有一个能够主宰这黑夜的存在,让所有生灵都闭上了嘴,生怕惊扰到它分毫。
这一次,虺蛇没在骗人。
它真的很害怕,害怕那东西撵上来,那和普通邪祟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红烛脸色难看地望向虺蛇过来的方向,捏着符箓的手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8. 降妖除魔
月色昏蒙,夜风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呜呜咽咽,如泣如诉。红烛拄着拐杖,在林子里狂奔。
但愿那恐怖存在选择去追虺蛇……她心里不断默念着,额头的冷汗却越来越多。
她能感觉到……那恐怖气息越来越近了。
它在撵着她跑!
也是,一来,她是活人,二来,她又受了伤,血腥气重,在那恐怖存在眼里,恐怕比虺蛇打眼得多。
红烛嗬嗬地喘着粗气,低头看了眼残缺的腿,以及被荆棘与叶片刮出的血痕,一咬牙,停下了脚步。
若说她对上虺蛇,还有两败俱伤的可能,对那恐怖存在,可半点信心都没有。
既然如此,不如先把这些消息传回缉妖司,要是司里再派人来,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打定主意,红烛就地坐下,取出一根线香,直接点燃。
“腹虺擅魇昧之术,谋夺人心,寻常破解之道难堪大用,务必寻一专精此道者……山中另有大恐怖,未见其形,寂静无兆,魂惊神飞,俱难相应,唯有请道录乃至提点出手……”
在她碎碎念个不停之时,她身后,一道高大的影子走了过来。
因为有妖物作怪,山道已经许久没人行走,长满了灌木杂草。
然而随着这道高大阴影的移动,这些肆意生长的植物自发地向着两侧倒去,乖觉至极地让出了一条平坦的小路。
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背课文?
李昼站在红衣姑娘身后,疑惑地想。
她探头望向这姑娘身前,只见到一根燃着的线香,一星红点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对着香背书?难道这是什么法术,能把知识直接塞脑子里?
李昼还在兴致勃勃地围观,红衣姑娘手中的线香忽然脑袋一歪,自个儿断了。
被风吹断了吗?
李昼惋惜地想,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这姑娘的事。
红烛望着还没说完,就断开的线香,先是一怔,接着,心像鼓点一样剧烈跳动起来。
信香断尾求生,无疑意味着,那恐怖存在已经到了附近。
她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即便是虺蛇,也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果然是她这个层次,不可能对抗得了的大恐怖吗?
她闭了闭眼,悄悄用余光扫向身旁,果然见到一道巨大的影子,也不知是何时来的,在她身边待了多久。
这一刻,红烛手心全是冷汗,几乎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在,关键信息都已经送出,她也算没白死。
红烛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丝决绝之色,左手骈指为剑,右手捏着符箓,猛然转身。
藏在云层中的月亮不知何时出来了,月光将眼前的景象照得透亮。
她的眼中,倒映出一张玉石般冷冽的面孔。
抱着必死之志的红烛,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冷峻剑客。
她身着月白长袍,背一柄古朴大剑,姿容端正,神情坦荡,目光清朗,月光在她周身摹了一圈光晕,更衬得她气质高洁,意气疏狂。
撞上她的目光,剑客微微颔首,温声道:“阁下可曾看见一只蛇妖?”
红烛悄悄放下捏着符箓的手,瞥了眼地上那缓缓收起的巨大影子,在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中,强作镇定地开口:“你也是来降服虺蛇的?”
原来这种蛇妖叫虺蛇。
李昼颔首,注意到红烛的断腿,以及她身上的道袍,心中一凛,她已经和蛇妖交过手了吗?
难道刚才那些文言文也是对付蛇妖用的?
她就说,哪有半夜跑到山里背课文的。
“道长有什么办法能追上那蛇妖吗?在下虽是一介凡人,却也愿为降妖除魔出一份力。”
一介凡人、降妖除魔……
红烛又瞥了眼李昼的影子,发现那巨大的阴影已经完全收拢起来,无事发生般规规矩矩伏在女剑客脚下。
她嘴角抽了抽,暗想这位莫非是闲得无聊,扮成这副模样来找乐子的不成?
不管怎样,她没翻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红烛小心翼翼地说:“虺蛇擅长藏匿踪迹,恐怕已经遁入深山中,轻易不会现身。”
李昼斩妖除魔的心情十分急迫:“道长可有办法找到它?”
红烛:“我可以试一试,但找到后……”
李昼顺着红烛为难的目光,望向她的断腿,略一思索,会意道:“你放心,我一个人足够对付它了。”
那是,谁敢怀疑您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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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烛只是想确认下,这位的游戏要进行到什么程度。
好在,在降服虺蛇前,她都不打算结束。
红烛心里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三枚铜钱,往地上抛去。
连抛六次后,她掐算了一会儿,胸有成竹地说:“跟我来。”
李昼跟着一瘸一拐的红烛走了一会儿,有些没耐心了,掂量了下红烛的体重,走上前,一把抱起了她。
红烛险些魂飞魄散,还以为她懒得再扮人,要露出真面目。
感受到自己稳稳地躺在温暖结实的怀抱里,她蓦地一怔,暗想,原来邪祟的身子也是热的。
“你指路,我抱着你走。”
李昼一边说,一边狂奔起来。
她脚程快,没一会儿,就穿过了半个山林,抵达了一处山洞入口。
就是这?
李昼放下红烛,仰头嗅了嗅,她在空气中,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腥臭味。
“你在这等我。”
李昼对红烛说了一声,拔.出知北游,向山洞内部走去。
山洞里漆黑不见五指,好在她剑术高明,剑气散发出幽光,照亮了面前的道路。
小北真好使,又能当武器又能当手电筒。
李昼心里夸赞了一番,知北游似乎察觉到主人的赞许,剑身轻颤,更亮了,照的范围更广了。
一副副森白人骨落入眼中,让李昼明白,红烛确实找对了地方。
山洞深处传出蛄蛹声,李昼连忙加快脚步,提高警惕,免得被虺蛇偷袭,或是让它逃走。
很快,她就看到了虺蛇的身形,那身子纤细、穿着衣服的长蛇,正在拼命向另一侧凿洞,蛇鳞一片片炸开,身下一大滩水迹。
这是什么妖法吗?
李昼决定先下手为强,立刻出剑,挥动知北游向虺蛇斩去。
剑气犹如一条白练,划破了整片黑暗。
虺蛇倏地回头,看到那铺天盖地的蠕虫,本就狭窄的竖瞳,眯成了一条细缝,分叉的信子发出嘶嘶嘶的响声。
要是李昼懂蛇语,就会知道它在惨叫:“救命!邪祟来了!”
裹着人衣的虺蛇,学人学得像模像样,在李昼这样的邪祟面前,也不禁像人一样吓尿了。
9. 第一次模拟结束
剑光落在虺蛇的脖颈上,一蓬黑血喷在了山洞石壁上。
蛇头滚落下来。
虺蛇死了。
李昼:?
李昼:???
哪有一招都扛不住的怪?
有诈吧,这一定是有诈吧。
望着不断抽搐的蛇尸,李昼警惕地握着剑,观望了好一会儿。
蛇尸逐渐停止了抽搐,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中。
不管李昼怎么踢它,挠它痒痒,它都没有任何反应。
意识到虺蛇确实死得不能再死以后,她陷入了沉思。
真的就这么解决了?
是因为新手村福利吗?
应该是吧。
她这个模拟器可能是那种垃圾小游戏,开局猛猛送装备,骗你入坑后就开始逼氪的那种。
很快说服了自己,李昼开开心心上前,寻找起打怪的掉落物。
她剖开虺蛇的肚子,在乱七八糟的脏器中翻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一枚拳头大的圆球。
这是妖丹吧?
李昼望了望四周,从一具尸体上扒下一件布衣,把妖丹包了起来。
她没有意识到,本该是普通人的她,竟然对这些尸体如此习惯。
她正准备继续搜罗,余光在尸体旁瞥见一本经书。
李昼连忙捡起书,翻开扫了几眼。
扉页三个繁体大字——
《卷耳诰》
李昼不禁忧心起来,这本书不会内容全是竖行、没标点符号的繁体文言文吧?
那她光是看懂就要花好久。
翻过扉页,李昼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这部修仙功法,正文内容居然是用简体字书写,从左往右,标点俱全的白话文。
咦,她为什么要用居然?
李昼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挠了挠头,沉思了片刻,将梗在心头的不和谐感抛到了脑后。
修仙功法是用现代写作方式书写的,在她这里,也变得合理起来。
她能看懂就行。
李昼美滋滋收起书,准备结束腹虺村任务后,再认真研究。
最后仔仔细细搜寻了一番山洞,确定没有遗漏的掉落物后,李昼扛起无头蛇尸,拎着蛇头,大摇大摆走出了山洞。
快到出口时,她特地调整了下姿势,确保出场的姿态足够大佬。
红烛在逃与不逃中挣扎。留在这儿,配合那位恐怖存在的表演,或许她一高兴,就把自己放了。但也有可能那位突然不想玩了,随手就把她杀了。
可要是现在逃走……就她现在这脚力,又能逃到哪儿去?
煎熬中,东方不知不觉泛起鱼肚白,这一晚,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安静了许久的山洞传出了蛇皮剐蹭地面的声音,红烛惊疑不定地往前走了几步。
面容冷峻的女剑客倒提着足有五六米长的虺蛇,将脸上残留着恐惧的蛇头扔在了她的脚下。
“虺蛇已死。”女剑客说,“村民们不用再害怕妖物作祟了。”
她神情凛冽,和话本中降妖除魔、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没什么两样。
“是、是啊。”
红烛望了眼虺蛇惊恐的脸,由衷地说。这位既然喜欢当仙人,那她还是全力配合吧。
两人一起把蛇尸与蛇头带下了山,早就准备好的锣鼓鞭炮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虺蛇的尸体被村里所剩无几的青壮抬起,绕着村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李昼把收好的下颚还给了被她削过的老人——原来这人是村长,最早被虺蛇蛊惑的人之一,难怪他身上的蛇尾坚持到了最后。
村长的神情很复杂,李昼很理解,她是来帮他们的,他却差点害了她,他心有愧疚,是很正常的。
为了让村长不再有心理压力,李昼送完东西就走,她被自己的体贴感动了。
悬浮界面弹出了“是否结束本次模拟”的提示,李昼关掉了提示,决定再去看一眼陈阿秀和真真,他们提供的信息和饭食都很关键,她想谢谢他们,顺便吃顿饭。
望着李昼远去的背影,村长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下来,他双腿一软,差点一头栽倒,好在被旁边的红烛扶住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村长连声道,“那,那位大人……”他小心翼翼地说,“……那位大人的神通……真特殊啊……小人们闻所未闻,让大人见笑了。”
村长和村民们把李昼当成了缉妖使的一员,也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勉强接受那些恐怖邪异的剑气蠕虫。
红烛对此心知肚明,现在绝对不能和李昼翻脸,全村人叠一块都不够她一剑的。
“她身份特殊。”红烛提醒说,“你等切勿叨扰。”
平平安安把这尊大佛送走,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村长连连点头:“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
李昼苦恼地望着面前的祖孙俩。
他们身上,被虺蛇施加的影响也已经消失了,但他们为了自保,使用的换皮术效果却还在——
作为奶奶的陈阿秀,想到话本里的妖怪总是先从小孩开始吃,心一横,用祖传的换皮术,和孙子真真换了皮。
现在,老太太身体里的人其实是真真,幼童皮下的人其实是陈老太。
两人虽然换了皮,毕竟只是乡野村民,扮演对方的水平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换作其他人,早就发现了。
而李昼回忆了一番,也大言不惭地说:“此事我早已知晓。”
至于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只有她本人清楚。
“陈老太”崇拜地望着李昼:“姑奶奶真厉害。”
“真真”捶了她一拳:“瓜娃子瞎喊什么?快叫大人!”
“无妨。”李昼说,“在下借用了这个身份调查妖邪,自然欠二位一个人情。”
“真真”眼睛一亮,拉着“陈老太”一起磕头:“小人确有一事请大人出手,大人能否将我们的皮再换回来?真真还小,若是往后都披着我这层老皮,可怎么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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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昼心想,大话说早了。
她懂个屁的换皮术。
可作为一个逼格十足的剑仙,她怎么能这都不懂。
偶像包袱极重的李昼心思急转,换上一副玄而又玄的语气:“这事不难,只是时机未到。”
这还需要什么时机?
“真真”正欲再问,李昼伸手一拂,祖孙俩只觉得身体一轻,就被人提了起来。
再看李昼,她在两人惊讶之时,行云流水地转身离开了这间院落。
“大人,大人……”
“真真”急追了几步,却又哪里追得上,他扶着院门,呆呆地望着李昼背影,喃喃道:“大人可否再给些提示,时机要去哪里寻呢……”
李昼保持着仙风道骨的姿态,走出了“真真”的视线范围,一路狂奔到村长家,喘了口气,又恢复了淡漠的神情,步履轻盈地迈进了屋中。
“红烛。”她语气自然地说,“可曾修习换皮术?”
这么快就去而复返?
红烛心中一惊,听完李昼的问话,顿时惶恐:“晚辈学艺不精,只学了些皮毛。”
嘻嘻,她就知道,这位道长出身名门,又是公务员,肯定懂得多。
李昼心里称赞了一番自己的机智。
幸好下山路上她旁敲侧击,打听清楚了红烛的身份背景。
她简单讲了遍陈老太和孙子换皮的事,淡淡道:“在下另有要事,不能再在此地耽搁,不然……”
她特地顿了顿,等着红烛接话。
一定要接啦,李昼在心里说,不然她会很尴尬的。
不得不说,公务员就是体面,红烛没让李昼的话掉地上,立刻懂事地说:“晚辈虽不才,这点小事还是能做的。”
李昼满意地点了下头,转过身,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在村长和红烛看不到的角度,抬手点开“是否结束本次模拟”,点击了“是”。
感觉到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身后传来惊呼声,李昼忍住没回头,保持着世外高人的形象,继续往前走。
三步之后,她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了。
留在原地的村长惊叹不已:“这可真是仙家手段啊。”
红烛看了他一眼,伸手在李昼消失的地方捞了捞,望着空荡荡的手心,艰难地点了点头。
神识还没彻底离开的李昼抓紧时间回头望了一眼,见村长和红烛如她所愿地被震撼到,忍不住叉了个腰。
同一时间,迷雾山上,虺蛇洞外。
一名鹤发赤眼、面容艳丽的跛脚道人,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山洞中,来到了虺蛇身死之地。
他望着面前一滩漆黑血迹,嘴角扬起,以一种充满韵律的声音轻声说:“承者为前,负者为后。财共生欲,欲共生邪,邪共生奸,奸共生猾,猾共生害。*”
随着他诵念结束,地上、洞壁的血迹汇聚起来,悬浮在空中,形成了一颗黝黑的果子。
他点了点头,嘴一张,把这颗果子吸进了腹中。
10. 第二次模拟
婴儿李昼躺在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上,翻看第一次模拟的结算画面。
右下角多了个女剑客的的Q版人头,状态为【休息中】。
悬浮界面上的数据已经更新了。
【普通人的修仙模拟器】
(仙道缥缈,身为普通人的你,却也有一个一剑霜寒十四州的仙侠梦!)
【玩家姓名:李昼】
【年龄:0岁(你还是个宝宝,多睡觉多喝奶才能长高高)】
【体质:弱不禁风(尽快分配点数,提高体质吧!)】
【天赋:目不识丁、孤陋寡闻】
【属性点:3(解救村民+1点,降服虺蛇+1点,结交缉妖使+1点)】
【悟性:10+/100(徘徊在弱智的边缘)】
【根骨:5+/100(基本上不可能修仙的体质)】
【幸运:3+/100(还没死真是个奇迹啊)】
【魅力:21+/100(震撼爹娘一生的美貌)】
【血条:?/100(有一丝奇怪)】
【寿命:0.1+/100(活到满月不是问题啦)】
【当前境界:凡人(绝对不是凡尔赛的凡)】
【功法:卷耳诰】
【物品:虺蛇妖丹*1】
【法宝:灵剑·知北游】
【称号:你可真是个带孝女、文言文杀手、从不揣摩别人的超绝钝感力、氛围感的神】
李昼望着天赋和称号沉思了一会儿,感觉被骂了,她有证据。
第一次听说目不识丁和孤陋寡闻算天赋的。
她惆怅了片刻,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属性点分配上。
先给寿命加1点:
【寿命:1.1+/100(想好抓周宴抓什么了吗)】
然后给根骨加1点:
【根骨:6+/100(离普通人还有一点差距)】
最后1点,李昼想了想,加在了幸运上:
【幸运:4+/100(出门不踩狗屎我跟你姓)】
嘶。
李昼在拔步床上翻了个身,幸好她还是个宝宝,用不着出门。
这下3点属性点就用完了。
全都花在了刀刃上。
李昼目光扫过【悟性】和【魅力】,她对【震撼爹娘一生的美貌】很赞同,谁不觉得自家孩子全世界最可爱呢?但说她悟性不足,那就是危言耸听了,充满智慧的她,根本不需要再在这方面加点。
属性点分配完,悬浮界面弹出了提示。
【是否开始第二次模拟修仙之路?】
她还没研究第一次打怪捡到的修炼功法呢。
李昼点了【否】,翻开《卷耳诰》,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看,这些字,她每个都能看懂。
什么弱智、目不识丁,都是模拟器对她的诽谤。
这么想着,越发认真读书的李昼,眼皮沉沉地垂下来,没一会儿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夫君,可请到高人了?”
连夜让出屋子的月娘,躺在床上泪汪汪地望着刚回家的丈夫。
天知道她醒来后,看到那孩子睡了过去,心里多么欣喜。
只是,这一次,即便是最忠心的老管家,也说什么都不肯去碰那孩子了。
月娘只好自己离开主院,搬到了东小院。
“爹,我害怕。”
三岁的大郎扑到了李生怀里,想要寻求一丝安慰。
李生搂着他叹气,你害怕,爹就不害怕么:“真有道行的高人哪那么好找?外头鱼龙混杂,还是骗子居多。要是一个不好,惹怒了那……那孩子,阖府上下二十一口,都要枉送了性命啊。”
“那可如何是好?”月娘掩面而泣,“我这是做了什么孽,竟生出这样的怪……”
“慎言!”李生捂住她嘴,瞄了眼主院方向,“我曾听闻,有些妖物能听到千里之外的声音。”
“呜呜呜。”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李昼睡了个好觉,再睁眼时,天已经全黑了。
透过拔步床挂着的层层帘帐,她能隐约看到一点屋外的景象。
门户大开,悬挂着的艾蒿与桃木剑随着微风轻轻晃动,门口摆了尊香炉,烟熏雾缭中,一张张黄色符纸上下飘飞。
远处传来了有规律的脚步声,悠远的念咒声,铛铛的摇铃声,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听得人神思困倦,昏昏欲睡。
也不能光睡觉吧,她还没吃饭呢。
李昼一个翻身,滚下了拔步床,向着最喧闹的方向爬了过去。
随着她的接近,这些喧闹声先是越来越响,接着,节奏乱了,失去了那独特的韵律,慌慌张张地,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当李昼爬到垂花门时,那些念咒声、摇铃声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匆忙凌乱的脚步声,以及一句带着颤音的:“大师留步啊!”
大师们显然没留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门外只剩下一人的呜咽声。
这声音耳熟,李昼趴在地上,好奇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她爹的视线。
李生差点又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偏偏长在了一团漆黑如墨的触手上,它的身躯臃肿得像座小山,塞满了整个正院。
那些朱砂绘制的黄色符纸纷纷扬扬,还没触碰到它的身体,便无火自燃,化作了灰烬。
符灰落在它身上,很快就被它同化、吸收。
哪起到半点驱邪的作用。
亏这玉泉观还自称名门正派,原来就这点本事,那些道长见势不妙竟然一起跑了。
也不知道交的定金能不能要回来。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道士们都跑了,这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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祟怕不是要把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
李生抽泣着,软趴趴地瘫倒在地:“大仙息怒,小人再也不敢了啊。”
爹怎么哭了?
李昼可是要做贴心小棉袄的。
她连忙爬到李生怀里,用自己藕节般白白胖胖的胳膊搂住爹的脖子,她还不会说话,便啵啵地吐着泡泡,轻拍爹的后背,哄他开心。
随着啪嗒、啪嗒的拍背声,她身下那些粗壮狰狞的出手,悄无声息地沉入了她的影子中。
很快,她的外表便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婴儿了。
李生僵硬的身子渐渐软下来,他怔怔地望着神色天真的女儿,心里蓦然一软。
这分明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长那么可怕,也不是她愿意的,他为人父,又怎能一点包容心都没有呢?
刚说服自己,抱起李昼起身,李生就看到可爱的女儿开心地手舞足蹈,那好不容易收回去的触手,又冒出了尖。
李生的慈父之心,也就随之迅速消散了。
他屁股着火般冲进屋子,把李昼放在拔步床上,接着倒退关门,一溜儿烟地逃出了正院。
李昼好奇地望着爹消失的方向,揉了揉不知何时鼓起的小肚子,她还没吃奶,但好像也不饿。
可惜没吃上陈老太家的饭,她手艺真的很不错。
还是尽快开启第二次模拟吧,变成大人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至于修炼,当然是边做任务边修炼,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说干就干,李昼点开【是否开始第二次模拟修仙之路?】,点击了【是】。
一道熟悉的白光在她眼前炸开,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传入她耳中,凄切婉转的旋律,让李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好奇地睁开眼,白光散去,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戏台,演员们穿着颜色艳丽的戏服,画上了浓墨重彩的戏妆,你方作罢,我方登场。
“昔日里有个傅罗卜~”
“西天学法,法号叫目莲~”
“他的母在人间不行善~”
“那阴曹地府受熬煎~”
“目莲僧辞别了佛爷的驾~”
“他阴曹探母走一番~*”
殷殷切切的哭声中,一个戴着鬼面具、手持四把钢叉的演员忽然跳上台,执手相看泪眼的演员们“呀”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散开,那“恶鬼”已抬手,将钢叉一一掷了出来。
“叮~~~”
小生拼命护着女角,却还是有一根钢叉擦着女角的身子,钉进了木板。
女角敏捷地一滚,才松了口气,又一根钢叉已飞到她他胸口,铛的一声,将她钉在了戏台上。
“天爷啊……”
李昼周围响起一阵惊呼声,观众们骇然地往后缩了缩。
叉尾犹在嗡嗡震颤,女角惨叫着,胸口血流不止,没一会儿就身体一抽,咽了气。
11. 悟性
“死人了……”
“快、快去报官!”
就在观众不知所措时,台上那女角已让人抬了下去,鲜血拖了一地。
抽气声不断,而眼尖者则看出了端倪:“等等,那钢叉里头有机关!”
众人一愣,连忙再看,还没弄明白,那被刺中的女角,一把拔了钢叉,又回到了台上。
“诶又活了!”
“还真是假的……”
“精彩!精彩啊!”
胸口全是血的女角掩面再唱:
“我的儿到酆都将娘搭救~”
“娘不该在阳间打僧骂道~”
“我不济贫民、开了五荤~”
“到如今我受的是幽囚~”
“我的儿呀!*”
……
凄凄切切的一折戏唱完,观众纷纷摸出铜板、糖果、瓜子、糕点,向台上扔去。
演员们跪在台上,眼泪还在不停地流,手里一刻也没停,飞快地将打赏搂进怀里。
李昼在人群中跟着鼓掌,卖力地叫好,她在身上摸了一圈,只找到一只悬着红穗子的铜葫芦。她连忙拔.出塞子倒了倒,里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打赏不了。
她惋惜地走开,这才有心思去看面前弹出的文字。
【这一次,你随机到的人物是:游戏人间的半妖道士】
【你本是青丘国一只男狐狸精与一名凡人道士珠胎暗结的半妖,因为思念母亲偷偷离家出走,来到凡人国度寻你那素未谋面的娘亲】
【你从玉泉观中偷了套女冠道服,模仿你爹口中娘亲的模样,藏起尾巴,收起爪牙,头戴玉叶冠,身着青纱裙,扮成了一个俊俏的小道士】
【你走街市,逛庙会,兜轿游山,蹬夕走月,被人间繁华迷了眼,乐不思蜀】
【这天,你来到了官山县,正逢五月二十五唱城隍会戏,桂花科社到此巡演】
【你是个爱凑热闹的小妖怪,紧赶慢赶跟上了戏班子,却在后台偷偷听到,桂花科社最近遇到了大麻烦,《目连救母》刘四娘曾经的扮演者花姐被钢叉打死了,怨魂留在戏班子里不肯走,连着三晚都有人听到她在背后喊我的儿】
【饱受惊吓的班主赵桂花满县城找道僧想超度她,承诺必有重金酬谢,你摸了摸空空的荷包,瘪下去的肚皮,决定接下这单生意】
【已经有一僧一尼赶在你前头,和赵桂花见到了面,你再不抓紧时间去表现,今儿晚上只能露宿街头咯】
看到最后李昼大惊失色,抬头望向熙熙攘攘的人群,班主在哪儿呢,可别被那些假把式骗了,她才是有真本事的捉妖大师!
急急忙忙打开看过两眼的《卷耳诰》,李昼一边找班主赵桂花,一边试图学会这门功法,既然有竞争者,待会儿少不得使出点神通。
这门功法倒不难理解,讲的是用人之七情修炼的窍诀。
人有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
喜修心,怒修肝,忧修肺,思修脾,悲伤修心胞,恐修肾,惊修胆。
修至大成,便可脱去凡胎肉.体,羽化登仙。
不但如此,修情者还能以文字为载体,抒发胸中之臆,以情招神、出窍、驱邪、禳灾、降妖、祈福、沟通天地等。
李昼在腹虺村听到的古老旋律,身体所受到的影响,正是这门功法所附带的神通。
抒发胸中之臆吗?
李昼陷入了沉思。
想起刚才看到的大戏,她的感想是“好热闹啊”。
看着眼前拥挤的人潮,她脑子里只有一句“好多人啊”。
随着她的眉头皱起,苦苦思索,一条提示弹了出来,李昼连忙去看,只见悬浮框中一行字:
【恭喜你解锁新天赋:胸无点墨】
李昼:“…………”
她的天赋,好像和功法有一点不适配。
暗自神伤的李昼决定下次一定好好读书。
嗯,下次一定。
“两位大师,这里人多眼杂,要不借一步说话?”
一道嘶哑的嗓音吸引了李昼注意力,她抬头一看,两颗光溜溜的脑袋锃光瓦亮,正是模拟器说的一僧一尼。一个头发花白,穿着黑色绸缎衣裳的老汉,正向他们拱手说道。
那僧人穿一身茶色僧服,脚蹬芒鞋,左手持一把金刚铃杵,右手绕一串紫檀佛珠,大腹便便,好似弥勒佛在世。
那女尼则内着一身颜色艳丽的俗衣,外披一件大红袈裟,颈子、腕子、耳垂、腰间,能挂的地方都挂了写满经文的佛门法器。
瞧人家多专业。
李昼再低头看看自己,除了一只空的铜葫芦,什么都没有。
怎么看都是个没本事的小道士。
她不禁自卑起来。
这时,班主赵桂花得到了两位大师的同意。回头招呼了一声,收拾完行头的戏班子一窝蜂裹住和尚和尼姑,把两人簇拥在中央,一行人一起往东走去。
李昼也就顾不上自卑,赶紧跟上他们。
月上梢头,夜色渐渐深了,李昼跟着桂花科社左拐右拐,越走越偏僻,四周建筑也变得越来越破败。
围墙里时不时响起一两声狗叫,墙角不明液体反射着月光,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尿骚味。
看来这戏班子也就是表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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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鲜啊,李昼暗想。
正常人会起的疑心、顾虑,一点儿都没在她心里,当赵桂花带着众人加快脚步时,她还跟着加快了步伐。
“大、大师,您看后边跟着的那个……”
发现他快,李昼也快的桂花班主,忐忑地看向法顿和尚,低声说:“……跟了我们一路啦。也不知,是什么根底?”
法顿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端的是得道高僧,云淡风轻:“施主勿惊,有贫僧在,谁也害不了你。”
“他的意思是,要出手,得加钱。”另一侧的女尼昙音伸出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我早就告诉你,这和尚心黑得很,桂花班主,你要是答应交给我办,后头那个,我给你打五折。”
桂花班主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二位高人都和话本里的大师有那么一丝差距。
可谁让自家班牌沾了污秽,护班神玉嬢嬢还在闹脾气,只能指望这外来的和尚呢。
唉,从前班牌顶用的时候,竟不知周围能有这么多邪祟,家里的还没送走,今晚又贴上来一个。
桂花班主思路飘远,脚步不知不觉慢下来,李昼一直看着他们呢,看到他跟俩光头聊完就放满了脚步,不禁心中一喜。
嘿嘿,行头多有什么用,还不是绣花枕头,这下被人看穿了吧?
李昼美滋滋地向着桂花班主走去,准备毛遂自荐。
“班主,那东西跟上来了!”一身肌肉的武生赵二宝哆哆嗦嗦地拉了拉神游天外的赵桂花。
桂花班主回头瞅了眼,妈呀,月光下那小道士脸白得像玉,泛着冷嗖嗖的光,一双圆乎乎的眼珠子亮得出奇,直勾勾地盯着人,活脱脱一只尾随人回家的小狐狸,要不是身后没尾巴,他能脱口而出一句狐妖啊。
“两位大师快出手吧!”他惨叫一声,“谁能拿下这邪祟,家里那只也归你!”
“这可是你说的。”衣着艳丽的昙音一抖袈裟,“五两一个,不二价!”
“阿弥陀佛。”脚踏芒鞋的法顿双手合十,“这位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以为自己能抢到生意,正兴奋的李昼,望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僧尼,以及以赵桂花为首,哆哆嗦嗦倒退着想逃走的戏班子,脸上露出困惑之色。
她仰头四处嗅了嗅:“哪里有邪祟?邪祟在哪?我要捉了它,是不是那屋里的也能归我呀?”
她正找邪祟呢,腰间忽然涌来两道热流,两片腰子都变得强壮了些。
她略一沉吟,恍然大悟,原来是赵桂花等人的恐惧,被她的心神感应到了。
就说她悟性高吧,这门功法才学多久,她就已经入门了。
12. 老郎太子
听到李昼开口说了话,众人俱是一怔。
这声音像玉石掉在地上,说不出的好听,兼之语气天真烂漫,内容又是要捉邪祟,分明是个初出茅庐、正直勇敢的少年道长。
发抖的桂花班主一下不抖了,这把好嗓子让他起了爱才之心,他小心翼翼走上前,扒着法顿和尚的肩膀探头望了眼:“小、小道长,原来你是人呀。”
这话说的。
李昼不大高兴了,往前走了两步,好让他们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我不是人,我要把你们都吃了!”
她搞明白了,班主口中的邪祟就是她。
呵。
她做了个龇牙咧嘴的姿势:“怎么样,像不像邪祟?”
唇红齿白的小少年做这个动作,非但不让人觉得害怕,还给人一种活泼灵动的感觉。
不光是班主,每个还在害怕的人,都心中一定,瞬间就不害怕了。
就连李昼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的恐惧已经全部被抽进了她体内,滋养着她的肾气。
桂花班主陪笑:“对不住,真对不住,刚刚天色太黑,没看清。小道长,你跟着我们,也是要帮忙捉鬼吗?”
什么帮忙,李昼瞥了眼沉默的和尚和尼姑,机智地说:“身为缉妖使,此事义不容辞。”
“原来是缉妖司的大人!”
桂花班主连忙绕过和尚,冲到李昼面前:“恕小人眼拙,竟没认出您来。大人,那妖鬼就在前头,请跟我来……”
这下两级反转,李昼被班主奉为座上宾,法顿和尚和女尼昙音都只能跟在后头。
李昼趁班主不注意,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和尚,刚刚怎么不说话?”人群最末尾,昙音低声轻笑,“你也看出那道士有问题了?”
“阿弥陀佛。”法顿声音更轻地回,“贫僧与缉妖司打过交道,未曾听闻司中聘过非人啊。”
“且看看这鬼喊捉鬼的小道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昙音染着豆蔻的纤细手指抚了抚大红袈裟,眼神忽而妩媚起来,“小道士的身子,滋味一定不错。”
法顿弥勒佛似的圆脸抖了抖,不可思议地望了眼昙音:“她是个女人。”
“女人又怎么了?”昙音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唇瓣,“有时候,女人和女人更快活呢。”
“阿弥陀佛。”法顿快速拨弄紫檀佛珠,连连念佛。
走在最前面的李昼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心里小人早就叉起了腰,抢生意这事,就是各凭本事的,别太酸了哦。
她哪里知道,其实是有人六根不净,剃了光头还馋她的身子。
……
一行人来到了桂花科社在春升巷赁的屋子,桂花班主打开吱呀作响的门扉,赧然说道:“科社四处巡演,奔波惯了,住上头就不甚讲究……二狗,还不快点上灯?”
赵二宝嘟哝了句“又喊小名”,倒也不敢耽搁,拉上两个小师弟,在院子里跑了一圈,能点的灯都点亮了,屋里屋外都亮堂堂的。
扮上妆看不出年龄,刚刚天又黑,直到现在,李昼才看清演员们的面孔。
除了班主赵桂花,最大的也才十五六岁模样,还是群娃娃呢。
许是看出李昼的想法,桂花班主解释道,科社科社,就是招收孤儿、贫家子弟的科班,这群孩子跟着他,边学艺边演出:“几位大师,我对这些孩子,那是又当爹又当娘呀,供他们吃,给他们喝,还倾囊相授,孩子们在我手底下,可从没受过半点委屈。”
他说着,动作自然地接过徒弟们排着队,主动上交的打赏,正要点钱,想起什么,抬头向李昼、法顿和昙音眯眼一笑。
他揣起钱袋,引着三人往后厢房去:“这儿是花姐常来的地方……我亲自下的葬,多乖巧一个孩子,遇到一场事故,说没就没了,天有不测风云,她年纪小,留恋人世,咱们能理解,可理解归理解啊,活着的人,日子还是得继续过不是,她这天天晚上回家,孩子们体弱身虚,哪里扛得住哦。”
桂花班主碎碎念着,人已经站在了厢房门前,他掏出钥匙拧开门锁,便灵活地扭到了李昼等人身后:“就是这儿。”
李昼见他如此胆怯,贴心地安慰他:“有本道长在,什么牛鬼蛇神敢放肆。”
“小道长威武!”桂花班主识趣儿地跟着道。
瞥了眼眼眸低垂的胖和尚,似笑非笑的小师太,以及站得老远的赵桂花等人,李昼挺起胸膛,看吧,还得是她来做这个主心骨。
她推开门,一马当先地走进了屋。
一股阴森森的尘土气扑面而来,李昼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正着,阿秋阿秋地打了五六个喷嚏。
赵桂花等人惊恐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李昼已经中了招。
李昼睁大了发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四处张望,忽然一盏油灯亮了起来,她抬头一看,只见昙音戏谑地打量她两眼,提着油灯走向了右边屋子。
“阿弥陀佛。”金刚铃杵轻晃,法顿和尚颇有默契地走向了左边屋子,他似乎有什么法门,没点灯也能如履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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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两人不知什么时候达成的协议,两不相扰地搜索起鬼屋,就李昼好像个局外人,留在原地怪尴尬的。
赵桂花等人在外头观察,感觉屋里气氛略显怪异,不禁面色惴惴,也不知是不是女鬼棘手。
李昼揉了揉通红的鼻子,暗暗叹气,她也不想孤立他们。
独享正堂的她摸到案上的蜡烛,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昙音是怎么点亮油灯的?
火镰都不会用的李昼,在黑暗中寂寞地站了好一会儿,久到屋外的赵桂花等人露出了困惑之色,金刚铃杵的顿地声响起,法顿和尚眼看就要出来了。
李昼心中焦急,想要看清周围景象的急迫心情呼之欲出,模拟器说她胸无点墨,实则不然,惹急了她,倒也蹦出一句小说里常见的:“米粒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小道长还在吗?”
手持油灯的昙音也带着幽光,踱步而出,语气调侃地说:“许久不动,可是有什么发……”
轰!
整个屋子,里里外外的蜡烛、油灯,忽地光芒大盛,灯火通明。
谁也没想到,这屋子竟能亮如白昼。
相比之下,昙音手中的蜡烛,便如太阳下的萤虫一般不值一提。
昙音挑起的嘴角一僵,接着就又高高地扬起了,她感觉到那一瞬间释放的灵力了,这小道士用的还真是正宗的玄门手段,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啊。
赵桂花等人脸上的困惑一瞬间就被惊叹所替代了,单单是这一手点灯功夫,就绝非是那些市井江湖术士所能比的。
还以为小道长年轻,办事不牢靠,该他们自己掌嘴。
另一侧,法顿和尚绕转出来,望着李昼低头合掌:“施主好神通。”
还没琢磨明白神通怎么施展的李昼,坦然享受着众人的目光,要是有条尾巴,早就翘天上去了,她摆手道:“看你们摸黑找得辛苦,不值一提。有发现花姐踪迹吗?”
“我这没有。”昙音放下油灯,目光在明亮的堂屋中转了一圈。
“贫僧也暂时没有发现。”
他说完,眉头微皱,望向屋子正中央。
李昼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两根红艳艳的蜡烛,正中白壁上高高悬挂着一块染血木牌,下设一案,案上摆着块牌位,牌位上写有一行字:
小唱郎君老郎太子之神位
这块牌位装在盛满大米的容器里,透着一丝古怪。
李昼向前一步,突然从中嗅到一股甜美诱人的血香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13. 玉嬢嬢
法顿和昙音对视了眼,昙音直接开口问道:“赵班主,这老郎太子是何许人?”
赵桂花上前,向神位恭恭敬敬作了个揖,才小声说道:“这是梨园行的开山祖师,戏神太子菩萨。”
法顿皱眉:“为何供奉在死者屋内?”
“这,这……”
赵班主支支吾吾。
昙音仰头望向那挂在墙上的染血木牌,又问:“这又是什么?”
灯火煌煌,众人能清楚看到,这木牌长约两尺,宽约七寸,黑底金字,血溅牌额,四周雕刻了一圈云彩、兰草、石榴等纹样,中间则有四个字:
桂花科社
“此乃科社护班神玉嬢嬢。”赵班主娓娓道来。
原来,戏班旧俗,演出前须在正月初一,或者太子菩萨生辰这天,接班牌回班社供奉。
这班牌用自缢而死的女性吊绳索的一段屋梁,或恶死之女已经下葬了的棺材盖制作而成。
班牌正面雕班社名,背面留一小孔,将死者名字、生庚八字塞入其中,再镇以茶、盐、米、豆,请道士超度,这吊死鬼,便成了护班神。
牌额上的血,正是做法事留下的鸡血。
“护班神也供奉在死者屋中?”昙音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赵班主,这两位神,究竟是为了护班,还是为了镇邪?”
赵桂花叹了口气:“太子菩萨贵人多事,玉嬢嬢在来的路上遭了污秽,正闹脾气,这才让花姐的亡魂逗留此地。”
他神情恳切:“亡魂久居人间,耽误了投胎就不好了,几位大师若能尽快把她送走,岂不是功德一件?”
法顿闻言,念了声佛号:“施主说得在理。”
昙音狐疑:“你这么说,不会是想让我们打白工吧?”
“不敢。”赵桂花脸一僵,讪讪道,“说好的十两银,谁超度了她就给谁。小人怎么敢骗大师们,呵呵呵……”
他尴尬地笑了几声,不动声色藏了藏钱袋。
许久不说话的李昼感受着越来越强烈的食欲,沉吟道:“包吃住吗?”
再在这鬼屋待下去,她真怕自己爬上供案啃神位。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太子菩萨越闻越香。
表面上她在凝神细听,实际上全部心思都在对抗食欲。
“你看我这记性,晚饭还没吃呢,先吃饭,吃完再说,吃完再说。”多几副碗筷的事,赵桂花倒没吝啬到那个地步,他回头往徒弟们中喊了声,“素兰,还不快去生火做饭?”
一个容貌清秀、看着大约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应了声,便带着人去了厨房。
徒弟们手脚麻利,没多久就支起了一桌餐饭。
主食是汤饼,加上一碟腌酸菜,一碗黄豆酱,就是桂花科社的晚饭了。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徒弟们本来就是最能吃的年纪,唱戏练功又是个体力活,吃起饭来那叫一个饿虎扑食风卷残云。
昙音和法顿吃得斯文了些,小菜连个味儿都没尝到,李昼更是连筷子都还没动。
赵桂花觉得不大像话,脸上过不去,纠结了好久,回屋搬出一瓮鲊脯,舀出一盘,望了望眼巴巴咽口水的徒弟们,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又舀了一盘。
他特地将其中一盘推到李昼等人面前,笑眯眯道:“大师们,这是我亲手腌的咸鱼,尝尝?”
昙音望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死鱼眼珠,又看了看赵班主,皱起了眉。
她正要说话,却见法顿和尚一声“阿弥陀佛”,抄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昙音登时脸色变了:“馋嘴的秃驴,我佛慈悲,你怎敢破戒吃荤的?”
她倒不忌讳秃字,仿佛自个儿的光头和法顿的不是一回事。
赵桂花诶哟一声,冷汗流了下来,好么,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法顿面色不变,继续大快朵颐,含含糊糊地说:“尊者岂不闻‘菩提心为因,方便为究竟’,我心中持戒,我佛怎会怪罪?”
他拍拍肚子:“这鲊脯味道鲜美,只有用心品尝,才不辜负它与桂花班主的一片心意啊。”
昙音冷哼了声:“狡辩!”
她端着面碗起身,坐到了另一头,离咸鱼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法顿师傅衣着简朴,却不守戒律,昙音师傅看似奢靡,却是个谨慎的苦修士,赵桂花暗想,果然人不可貌相。
那天真俊俏的小道长呢?
他目光转到李昼身上,只见她拨弄着汤饼,兴致缺缺,说饿的是她,吃得最勉强的也是她。
怕不是没出过缉妖司,第一次入世历练,过不习惯这苦日子。
赵班主移开目光,假装没看到李昼的表情,他可舍不得花钱添菜。
就这样,一顿饭吃完,时辰不早了,艺人都要早起练功,必须早睡,花姐的亡魂却一直没出现,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有高人就躲了起来。
昙音拉上李昼说:“今晚我们就睡在那间厢房里,怎么样?”
李昼又怕自己忍不住要吃太子神位,又忘不掉神位散发的甜香味,犹豫片刻点头:“好。”
“那就太好了。”桂花班主松了口气,有他们坐镇,今晚能睡个好觉了,他看向法顿,“法顿大师……”
“贫僧自有去处。”法顿望着靠在李昼身上的昙音说,“尊者,有些事情,还是得避讳些。”
“哦,”昙音说,“你现在倒来说我了?”
两人之间竟然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李昼说:“不要为了我吵架啦。”她安抚地拍拍昙音的手,又看向皱眉的法顿,唉,真拿他们没办法,一个两个都想拉拢她,生怕再被孤立,“法顿大师,你如果不放心,就在堂屋里打个地铺嘛。”
昙音一顿,望向李昼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你都知道了?”
这小道士,还真是深藏不露,隔那么远都能听到她和法顿说话。
李昼失笑,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看了看她,摇头说:“我先去睡了。”
她打了个哈欠,迫不及待回了厢房,吃大概暂时不能吃,闻闻味儿也不错啊。
经过太子神位时,她用力吸了几下鼻子。
她不知道,在桂花科社众人散开后,昙音还在琢磨她临走前的眼神:“秃驴,你怎么看?”
法顿说:“小道长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何必招惹她呢?”
“唔。”昙音说,“其实你是被她吓到了吧?她刚刚特地点了你的名,意思是不是我们两个都别想跑?”
法顿叹气:“她披着人皮行走人间,还敢恐吓我们,必定有所倚仗。”
昙音瞧不起他:“真怂。”
法顿说:“你要收了她吗?”
昙音说:“我也不敢。”
法顿:“……”
两人对视一眼,前者袈裟一脱,幕天席地地睡了起来,后者跳上屋顶,盘膝打坐。
竟是谁也不肯进李昼待的屋子。
……
李昼不知道自己又把两位大师给孤立了,她进屋找了张床,老老实实躺了上去。
隔着门帘,太子神位没那么香了,她闭上眼睛,摸着饿得发慌的肚子,感觉晚上那碗面条吃了个寂寞。
应该吃点真正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李昼咽着口水,半妖道士的身体进入了沉睡状态,神识在婴儿李昼上醒来。
李生正把李昼吓跑玉泉观道士的事告诉月娘,月娘垂泪说:“夫君,实在不行,就让我去吧,我……毕竟是她娘。”
“我不要娘走。”大郎紧紧抱住月娘,家中变故让这个三岁的小郎君迅速长大了,哪能不明白,娘亲是要为了家人,以身饲虎。
李生也忙道:“哪就到这个地步了呢?我明日再去趟慈云寺,道士不行,和尚或许能收服她。”
他哪知道,已经有两个佛门高人遇到了李昼,却是哪个也不敢招惹她。
“夫君有把握吗?”
“这……”为了安妻子的心,李生一咬牙,“包在为夫身上。”
有了希望,月娘的眉眼总算舒展了些,李生将她拥入怀中,忽然听到一阵叽里咕噜声,低头一看,月娘满脸羞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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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李生柔声说,“我去叫厨娘做点夜宵。”
月娘轻轻点头,李生嘱咐大郎:“在这儿守着你娘,我去去就来。”
月娘生产那日,在房里伺候的婆子丫鬟都看到了李昼的模样,事后,这群人不是告假,就是赎身,纷纷离了家。
其他下人只知道夫人生了个怪胎,不知道具体情况,才没跟着逃走。
李生本欲找牙人再雇佣些下人,却被月娘拦住了,再找新的,难道就不会被李昼再吓跑吗?
现在这样正好,内宅里没外人,落个清静,也免得家里的事传出去,让人背后说嘴。
李生一听,是这个道理,便依从夫人指示,家里的事,自己多做些也就是了。
好在李昼并不像寻常婴童,整日哭嚎,一会儿要吃奶,一会儿要换尿布,她安安静静地睡觉,还挺让人省心的。
李生才这么想,就甩了甩脑袋,他真是脑子进了水,居然觉得李昼和普通婴儿不一样是好事。
想到产后虚弱的妻子,他连忙加快了脚步。
月娘躺了几天,也有些无聊了,她让大郎去书架上拿了本话本:“大郎想听故事吗?”
“想。”
“来。”月娘把他搂进怀里,翻开话本,“传说很久以前,人、妖、鬼、神,都住在大地上,人的数量最多,地位却最低,常常被妖、鬼、神奴役,有时还沦为他们的口粮……”
“……有个叫黎的人,下定决心要改变人的地位,她创造了一种独特的舞蹈,吸引了众神来观看,当众神完全被舞蹈所吸引时,她拔出一把名为‘岁’的剑,杀死了众神……”
“……妖和鬼被黎的勇敢与强大征服了,他们向黎发誓,妖将隐于山林,鬼将沉于地府,妖鬼不再踏足人世,人之一族便日复一日地兴旺起来……”
月娘本来是在给大郎讲故事,讲着讲着自己却沉浸在了其中,这个故事她以前也没看过,这本书是夫君买的吗?
她正要翻下一页,听到大郎小声说:“娘。”
“怎么了?”
她抬起头,看到大郎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窗外。
窗外立着一道影子,看身形,与李生差不多高。
夫君怎么不进来?
月娘疑惑地放下书,正要说话,听到两声“笃笃”声,那影子敲了敲窗棂,捏着嗓子,声音古怪地说:“月娘,我可以进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月娘纳闷地想,正要开口,突然被大郎抱住了。
他小小的身体直发抖,带着哭腔,怯生生地说:“娘,我害怕。”
怕什么?那是你爹呀。
月娘摸了摸大郎的头,最近遇到的事太多,孩子胆子小也正常。
“夫君,你……”
“月娘小心!”李生的声音却又从更远处传来,“那是邪祟!别让它进屋!”
月娘一怔,再去看窗户上的倒影,一阵头晕目眩。
那道影子不知何时没了人形,淤泥一般趴在窗户纸上,鲜红的血迹顺着窗户缝,缓缓流淌。
“月娘,怎么不让我进来呀。”它用那把尖尖的嗓音继续说。
远处李生焦急地呼喊着:“别信它,月娘,我马上就来了,你和大郎怎么样了,要是没事就应一声!”
月娘搂紧大郎,边往床榻里缩,边要回李生。
她刚张开口,忽然顿住,她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心都凉了半截。
夫君那么焦急,她却没听到任何脚步声,那个拼命提醒她、让她回应的夫君,便是真的夫君了吗?
屋外的风顺着窗户缝吹进来,烛光被吹得肆意晃动,不知何时就会被吹灭。
月娘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此刻正在一条孤舟上,周围尽是狂风骤雨,随时都会倾覆。
围着纱帐的拔步床上,李昼昂起头嗅了嗅,她闻到了和太子神位类似的香味,虽然没那么甜美,但要是能吃到,也能填个肚子。
她兴高采烈地滚了几圈,身下的影子流淌,一根根触手往月娘所在的东小院伸去。
14. 糖人
顺着香味,穿过月亮门和蜿蜒的抄手游廊,缠绕在一起的漆黑触手顶着玉雪可爱的婴儿脑袋,来到了亮着昏黄烛光的东小院。
一路上李昼的鼻子就像猎犬,时不时抽动,生怕漏过一丝香气。
终于到了一处香味聚集的地方,她抬手手动合上了微张的嘴,免得口水流一地不美观。
娘可不可以给她做个围兜呀,爱干净的李昼心想。
她浑然不觉,自己在地上爬了半天,怎么也跟干净这个词沾不上边。
好在她现在下半身全是触手,不管是颜色还是材质都相当耐脏。
李昼睁大眼睛,在东小院寻找散发香味的食物,目光扫过花窗时,看到一道杂乱的影子趴在窗棂上。
哪来的影子?
她疑惑地望下去,只见地上用竹签插了根捏成书生模样的糖人,头戴方巾,身穿长衫,手里提着一只灯笼,嘴唇微启,神情恍惚,当真是活灵活现。
这样子,有点像她爹。
李昼聪明的脑瓜子一转,自动把糖人插在地上的事合理化了。
一定是爹娘心疼她,特地给她买的小零食。
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这个家里谁也不待见她的李昼,高高兴兴地爬到糖人面前,拔.出糖人,张口就咬。
她忘了自己牙还没长全,这一口除了涂糖人一身口水,什么也做不到。
但即便如此,沾在嘴角的糖浆让她卷进嘴里,也立竿见影地缓解了腹中饥饿。
她眼睛一亮,抱着糖人,左一下,右一下地舔了起来。
甜滋滋的糖浆融化进她嘴里,流入她的喉咙。
感觉胃里暖暖的。
李昼心满意足地眯起眼,吃完这根糖人,就不饿了。
月娘捂住大郎的嘴,轻手轻脚爬到床头,摸出枕头下藏的金簪。
她全身都在发抖,却紧紧握着金簪不松手,用锋利的簪尖指着门口。
屋外那影子尖尖细细地笑,阴风一股一股地吹进来,花窗的菱格像藏着无数只眼睛,贴在薄薄的窗户纸上,窥视着她和大郎。
“月娘,是我呀。”李生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更像了,甚至还出现了脚步声,“开门,让我进来呀。”
月娘死死捂住大郎的眼睛,自己却眨也不眨地盯着窗口。
这东西只能在屋外叫唤,诱供她开门,可见不足为惧。
她给自己打着气,尽量不去想真正的李生现在何处,怎么会被这邪祟替代,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天杀的李乌龟,什么事都做不好,去趟厨房都能让鬼害死了。
呜呜呜,留下他们娘俩,还有主院那个冤家,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月娘一边哭,一边发狠,簪子在手心磨出了血。
就在那邪祟再一次柔声呼唤“月娘”时,眼看那窗户缝里流淌的鲜血已经滴到了窗下的桌案上,另一道更庞大、更污秽的阴影,笼罩了这方小院。
它挟着一股阴湿的气息,在黑暗中投下更黑暗的怪影,月光被完全遮蔽了,整个小院陷入了粘稠的泥沼中。
那戏弄月娘的邪祟,像被踩住了尾巴的老鼠,忽地发出了痛苦而绝望的惨叫。
流淌的鲜血像被看不见的舌头舔走,每一下都激起邪祟的尖叫。
是那孩子……
是那孩子!
月娘在心中颤声自语,她看到窗棂上的影子也在消失,仿佛被一个贪吃的孩子抓住,津津有味地舔食。
又像被水蛭吸住,汲取了甘美的汁液,越来越干瘪,越来越瘦小。
月娘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样的怪物,真的是从她体内诞生的吗?
她后怕地捂住肚子,只觉得小腹隐隐作痛,她望着这疯狂的一幕,多么希望能有人救她于苦海。
然而没有。
她只能浑身僵硬地坐在那儿,观看皮影戏一般,看着那孩子一点一点地吃掉了邪祟。
“嗝。”
她好像听到了一声饱嗝,又或许是她的错觉,接下来轮到她了吗,月娘泪水打湿了衣襟,她还想着坐完月子,就出趟远门,她想去看《小窗幽记》里的峨眉雪、巫峡云、潇湘雨、庐山瀑布……
她好不容易生完了孩子,她还年轻,她不想死。
月娘伏在床头,肩头耸动,不甘心地哭了起来。
“娘。”
一声脆生生的童子音,她以为是大郎,抽噎道:“你就让娘哭一会儿吧。”
“娘。”
孩子却又叫了声,还拉了拉她的衣袖。
“大郎,”月娘抹泪说,“等会儿娘挡在你前头,可说实话,也没什么用,娘也不想死,呜呜呜……”
“不,不是我。”大郎紧绷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月娘一愣。
拉着她的手摸到了她冰凉的脸颊上,脆生生的童音贴心地安慰她:“你别哭。”
意识到这声音真正的主人,月娘整个人都麻了。
她用力闭了闭眼,攥紧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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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硬地抬起头。
她九死一生产下的女儿,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盘踞在逐渐收缩的触手上,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要不是这丑陋畸形的下半身存在感太强,谁不夸一声懂事的乖女儿呢?
月娘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她面如槁木,万分凄惨地说:“你要吃,就吃吧。只是大郎还小,你要是不急,不如养大些再吃。”
这是她做娘的,唯一能为大郎做的事了。
呜呜她的峨眉雪、巫峡云、潇湘雨、庐山瀑布……
呜呜天杀的李乌龟……
“下次,”李昼钻进月娘怀里,仰着脸说,“下次一定等娘允许了再吃。”
她一点儿也没发现自己出生没几天就会说话有多么不正常,还以为娘哭是因为她吃糖。
她想了想张开嘴:“娘快看,没长蛀牙。”
她以前毕竟也是大人,十分理解家长的担忧,小孩子吃糖吃多了确实不大好。
“你别生气了。”李昼用头拱进月娘柔软的怀抱,深深吸了一口,虽然娘身上没有食物那种香,但也香香软软的,好舒服,好安心。
月娘本以为今日必死,不料却被这孩子扑了个满怀。
对了,它还喊她娘……
它竟真的把她当生身母亲?
月娘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差点就憋坏了。
她迟疑地望向怀里的孩子,李昼身下的触手,已经全部收了起来,如今的她穿着罗绢制成的袜腹,全身上下白白嫩嫩,一双眼睛像葡萄,又黑又亮,小手胖嘟嘟的,指甲粉嫩嫩的,别提多可爱了。
月娘揉了揉眼睛,望着李昼的小脸想,单看这张脸,倒真像她的孩子。
李昼抱住娘的胳膊,吃饱喝足,困意便涌上来,头一点一点,打起了盹儿。
母亲的手犹豫地搭在了她背上,试探着轻拍,她无意识地抱得更紧了。
这孩子……
月娘微微皱眉,难道是察觉到她有危险,特地跑过来救她?
看把孩子累的。
月娘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李昼后背。
她看了看另一只手中的金簪,抬起,又放下了。
这母慈女孝的一幕,旁边惊恐的大郎看在眼里,他呆呆地想,爹说妹妹是怪物,但她好像一点也不坏。
只是,爹在哪儿呢?
倒在厨房门口,人事不省的李生,正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颤抖。
15. 花姐
清晨。
一声鸡鸣,红日自东方升起,沉寂一夜的夫椒城随之复苏。
担桑叶的、卖鱼腥的、挑豆腐的、提蔬菜生姜蒜的,沿着道路、码头,喊价兜卖。
“喝碗~豆腐花哟~”
婉转拖长的叫卖声,从李家后门传进了东小院。
在青石板上躺了一夜的李生悠悠醒转,先是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接着只觉得浑身都痛。
“诶哟诶哟……斯哈斯哈……不对,我这是在哪儿?”
活动酸痛身体的李生一个激灵,跳将起来,晕倒前的记忆回炉,一个箭步冲向月娘所在的厢房:“娘子……”
“嘘。”
只穿着里衣的月娘推门而出,食指点在唇上:“孩子们刚睡着,你别叫嚷。”
娘子没事!
李生放了一半的心,随即皱眉,孩子……们?
“你去买两碗豆腐花,给我们当早饭吧。”月娘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索。
李生下意识应了一声,关于那个“们”的小小疑惑,暂时抛到了脑后。
同一时间,正办城隍会戏的官山县更是热闹非凡。
锣鼓声起,幡旗、甲胄将军、龙灯、狮灯队开道,城隍娘娘坐着八抬大轿,身侧伴着判官、小鬼、无常、土地,身后则有善男信女一路跟随。
“叮当当鼓声做头阵~
“阵头迎过来~”
“也有弄龙也有弄狮~”
“满街路闹猜猜~*”
街上在迎城隍,偏僻的春升巷里也不甘寂寞,桂花科社的孩子们早就起了,赵二宝带着小师弟在练打钢叉,赵素兰领着几个小姑娘在吊嗓。
还有练变脸的,练滚灯的,练吐火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法顿盘膝坐在屋顶,金刚铃杵放在身侧,手里捧着一大碗稀饭,拌着鲊脯,吃得好香。
昙音在他对面屋里扔孔雀翎飞镖,每扔中红心一次,都默念:“鱼儿,这是法顿秃驴。”
里屋,李昼还在睡大觉,迷迷糊糊中,闻到一股香味,虽然刚吃了顿饱饭,并不饿,但还是猛地睁开眼,追着香味跑了出来。
她跑到堂屋,看到桂花班主正在给老郎太子上香,三根香插.进香炉,缕缕青烟盘旋而上,在小唱郎君神位上缭绕。
李昼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盯着郎君神位。
本来是饱的,这香味又勾起了她的馋虫。
她忍不住往香案走了一步,神位前的三根香忽然齐齐断开,飘转的青烟也倏地消失在了半空。
挂在神位上方的班牌晃晃悠悠,轻轻拍了拍墙,仿佛有人在嗤嗤地笑。
赵桂花脸色一变,跪下直叩头:“太子菩萨息怒,玉嬢嬢息怒啊……”
他低着头,也就没看到,太子菩萨的牌位悄悄转了个角度,往远离李昼的方向挪动了些。
玉嬢嬢的班牌血迹变动,勾出一个笑脸。
李昼心虚地溜出了堂屋,她可没动手,那三根香断肯定跟她没关系。
……
赵桂花走出屋子时脸色不大好看,院子里练功的徒弟们余光瞥见班主一身低气压,纷纷夹起尾巴做人。
虽说一大早就有不吉之兆,可这年头手停口停,哪能因为这事就耽搁上台。
更何况今日还是胡员外提前定的堂会,这些大户手指头漏点赏钱,能比他们风吹雨淋跑庙会高得多。
“都警醒点儿。”桂花班主提着嗓子,拿出一班之主的气势,对着徒弟们耳提面命了一番。
转头对着李昼三人,还是挤出个笑脸:“花姐白天不会出来,您三位大师……”
“贫僧自有去处。”
“我也要出门,不用管我。”
法顿和昙音都有自己的事,只剩下捧着油饼嚼嚼嚼的李昼。
大家都看向了自己,李昼腮帮子一顿,小声说:“我能在家睡觉吗?”
“小道长请自便。”
赵桂花正担心家里没人坐镇遭了走空门的呢,听李昼这么一说心里反倒踏实了。
要是法顿和昙音这么说,他还真不敢一口答应。
这两位,一个重口腹欲,一个好华服且口无遮拦,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出家人。
小道长就不一样了,玉冠青袍,眉清目秀,还会法术,一身的仙风道骨,还有官方背书。
怎么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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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名门正派。
李昼并不知道,她竟然被桂花班主这么信任。
要是知道了,尾巴又该翘天上去了。
就这样,众人分作三波出了门,李昼在院子里铺了条草席,晒着太阳继续睡大觉。
多晒太阳对身体好,还能远离那香喷喷的太子菩萨,不然她把人家的护法神给吃了可就不好了。
李昼仰面躺下,翘着二郎腿,吹着口哨,望着蓝天,听着远处街上传来的迎城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悠闲得不得了。
……
胡府门口。
赶来上班的桂花科社众人可就没这福气了。
由门房领着进了府,大家就赶紧拿出行头,化妆,换戏服,杀鸡——
鸡通吉,可以用来辟邪。
再拿出一筐萝卜——
胡员外点了《大开五荤》这一折,刘四娘吃下萝卜后怀孕,生下儿子便取名叫傅萝卜。
吃了萝卜能保佑生儿子,待会儿演到这一段,要把萝卜分发给席间客人。
锣锵锵,鼓咚咚,筵席开始,演员们上了戏台。
“头一碗吃的是清炖鱼肚~”
“二一碗吃的是红烧蘑菇~”
“三一碗虾羹汤保宁的麸醋~”
“四一碗银粉条又长又粗~*”
菜名入戏,且吃且听,宾主相宜,胡员外抚着精心修饰的山羊胡,好不得意。
忽地一声响亮铙钹撞击,铛铛铛!铛铛铛!
喧闹的筵席蓦然一静。
正在台上演员要继续唱时,一个下人慌慌张张跑进屋,扑到胡员外脚下,惨淡哀嚎:“老爷不好了,小少爷回屋里醒酒,躺床上睡得好好的,忽地喊了几声‘花姐,别走’,跌倒在地,再之后便昏迷过去,脸色萎黄,怎么喊都不应声了!”
闻得此言,胡员外大惊失色。
台上众人以及后台的桂花班主等人,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花姐?
是他们科社那个花姐吗?
她怎么会在白天出现,还害了人?
赵桂花身子一软,扶着墙勉强没倒,早上的凶兆,果然还是应验了。
16. 崔王孙
吩咐完管家招待客人,胡员外冲进卧房,老妻与几个丫鬟正围在榻边,绞着手帕,泪眼涔涔。
“恒娘,珠儿怎么样了?”
“怕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恒娘用绢帕擦了擦眼角。
她本是老来得子,平日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见独子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眼看着进气多出气少,心中慌乱极了。
“今日有城隍娘娘出行,怎么还会有阴邪作祟?”胡员外说着,走到榻前,低头看去。
珠儿双目紧闭,脸色蜡黄,口唇微张,似乎在呼念某人的名字。
胡员外俯下身,想要听清珠儿在说什么,刚弯下腰,就闻到一股腥臊味。
他微微一怔,掀开衾被,朝里望了眼:“这,这是……”
猛地松开被角,惊愕回头,望向恒娘。
恒娘含泪点头。
胡员外眼前一黑,扶着床头稍缓了缓,不信邪地再次掀开衾被,朝里望了一眼。
独子下.身半裸,遗了一滩浑浊液体,命根子像晒干了的蚯蚓,缩得还没小指粗。
他猛地合上衾被,转头呼唤下人:“快去请……”
一句话还没说完,下人来禀:“老爷,门口来了个打扮古怪的跛脚少年,自称崔王孙,说能解我家急困。”
胡员外心中一动。
珠儿从醉酒到人事不省,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就算下人嘴不严,也不可能已经传出府外了。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这少年恐怕真有几分神异。
胡员外忙道:“还不快请进来。”
恒娘眉头微皱,暗想此事未免太巧了。
但她慈母心切,虽然对少年有所怀疑,也没有阻止胡员外。
得了主人的吩咐,下人不敢耽搁,飞奔出去请那崔王孙。
已经下了台的戏班子挤在后台,伸头探脑地望着来去匆匆的下人们。
赵桂花在门口徘徊,见缝插针地抓住个小厮:“贵府郎君可曾醒转?我认识一位大师,神通了得……”
“已经有仙师亲自登门,为我家郎君医治了。”小厮不耐烦地挣开手,“赵班主,劳烦您在后台稍待,不要随意走动。”
“是是是。”赵桂花唯唯诺诺,连连点头,等这小厮走了,脸色蓦地一沉。
胡员外夫妻关心则乱,这少年来得蹊跷,谁知道他是能掐会算,还是一早就知道胡府会出事——
除了背后弄鬼之人,又有谁会提前知道?
就是不知,这件事怎么会和花姐扯上关系。
“二狗。”他喊来徒弟,小声说,“你扮成胡府下人,回家请小道长来。”
赵二宝嘟哝了句,“二宝、二宝”,应声出了门。
赵素兰望了眼领命离开的师哥,走到赵桂花面前,轻声说:“师父,花姐,不会害人。”
她声调不高,却十分坚定,她看了看师父脸色,继续说:“前几天花姐现身,不是也没对我们做什么吗?”
“要不然我请小道长做什么?”
赵桂花扫她一眼:“要真有花姐的事,那个所谓的仙师……我信不过。”
花姐即便是成了鬼,请大师超度了也就罢了,谁知道来的邪魔外道会对她做什么?
说话间,已经有下人领着一位衣着奇特的跛脚少年,急往内室而去。
这少年上半身光.裸,耳垂、手臂、胸口、后背,布满洞开的孔洞,每个洞上穿以金钩,随着他的走动,金钩颤颤巍巍,让人看着就浑身发痛。
虽然距离很远,少年似乎还是听到了赵桂花的话,他转过头,漆金双瞳定定地望着赵桂花,看得后者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悄悄挪动脚步,把赵素兰等徒弟们挡了挡,赵桂花口中发苦,怀疑自己等不到小道长来,就要被这少年毒害了。
正在他心里越来越凉时,少年却移开了目光,取出随身携带的小磬,边敲边高声唱起来:“至心皈命~”
“报~娘~恩~”
随着高亢的唱声响起,榻上的珠儿忽然一颤,接着闭上了嘴,皱起的眉头也松开了些。
胡员外与恒娘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对少年的疑心已经去了大半。
“崔公子果然是有道行的人。”感到珠儿有救了,胡员外抚着山羊须,如此感慨道。
……
李昼正在做梦。
快高考了,她被几个同学拉着,一起去拜掌管考试的文昌星君。
带着提前准备好的葱、扇、笔和塞了四枚硬币的红包,刚走到星君庙门口,李昼就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以及同学们惊恐的呼喊声:
“小心!”
“砰!”
还没来得及反应,李昼就被一股大力撞飞到了空中,她愣愣地低头,望着满身血的自己,和拖着她尸体滑行了数十米的半挂,怎么都想不通,这辆车是怎么出现在闹市区的步行街的。
等等,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还有意识?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天堂地狱?
心中泛起疑惑,正在环顾四周,李昼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吸力。
这吸力自头顶而来,像是有人把吸尘器放在了她脑袋上,简直要把她脑浆都吸出去。
她的魂魄一瞬间就被这股可怕的力量打碎了,她成了一团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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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形状的东西,随着气流盘旋飞向了高空。
她仰视着头顶的星空,看到了挂在漆黑幕布上的星体,太阳、月亮、以及远方的无数星球。
她看到,那颗熊熊燃烧的火球身后,拖着一具古老庞大的尸体,它像是死了很久,龟裂的皮肤裂隙里不停地掉落着蠕虫,它又像是在沉睡而已,一道道扭曲的气流从下方升起,不断汇入它的体内,令人怀疑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苏醒。
在它的对面,是凹凸不平、被冷寂笼罩的月亮。
月亮上有一座宫殿,被雾霭所环绕,时隐时现,宫殿里传出语调晦涩的歌声,像在哀悼、诉说着寂寞……
在更远方,还有组成斗状的七张嘴,每次张开,都能看到镶嵌在内部的密齿……
这都是什么……天上竟然布满了怪物吗……
李昼试图后退,远离这些东西,可那巨大的吸力仍在持续,把她打成一团浆糊还不够,还要把她吸到星空深处,让她变成同样的存在。
就在李昼全身被彻骨的寒冷笼罩,即将被吸走时,一道玄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无思无虑始知道……”
“无处无服始安道……”
“无从无道始得道……”
一瞬间,一种无形的力量驱走了李昼心中的恐惧,连带着,也让她放弃了思考,放弃了一切行动。
她无欲无求地闭上了眼,内心变得懵懵懂懂,随波逐流。
“小道长!”
一声呼唤,把她从梦中唤醒。
李昼倏地睁眼,茫然了半息,望向站在面前俯下.身的赵二宝:“二狗?”
“叫我二宝。”赵二宝松了口气,“小道长,您总算醒了,我都喊了你半炷香了。闲话少说,班主派我来请您。我们不是在胡员外府上唱堂会吗,谁知那胡员外家的小郎君突发癔症,还攀扯上了花姐,班主怕出事,就请您过去看看。”
赵二宝利索地说完了来意,李昼坐起身,挠挠头:“那走吧。”
她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算了,不重要。
李昼边起身边问:“胡员外家的宴席好吃吗?”
“宾客们还没吃几口就出事了,我们都还没吃上呢。”
“哦,”李昼眼睛一亮,“那一定剩了不少吧。”
她连忙加快了脚步,变得异常积极。
就在李昼急着办完正事就干饭时,数千公里外的京城中,总掌全司一应事务的缉妖司总提点赤阳子,望着面前自动翻开、泛着微光的《大周宝卷》,神色极为凝重。
这页宝卷上,正缓缓浮现出八个字:
天神将复,见昼则退。
17. 木下三郎
“至心皈命~”
“报娘恩~”
“铛!”
香烟缭绕的内室之中,裸着半身的崔王孙敲一记小磬,接着唱道:
“请~神~谕~”
这一句刚唱完,他身上串的金钩便无风自动,叮叮当当响。
守在一旁的胡员外莫名感到一阵胸闷气短,仿佛有种神秘存在,降临到了这间小小的卧房。
一时间,虚汗如瀑,后背都洇出一团深色水迹。
他拿手绢擦了擦额上汗珠,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活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法事仪式他也见得多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邪性的情况。
他心中产生了些狐疑,目光一转,却见珠儿那蜡黄的脸色都恢复了红润,只是仍然昏睡着。
只要能让珠儿平安苏醒,凭他仪式如何古怪,只要把该给的酬金给足了,还怕他敢在自家地盘生事吗?
胡员外暗暗想道。
屏风后,一道人影微微晃动,那是见到崔王孙后,便躲进去的恒娘。
或许是因为屏风内空气不流通,她比胡员外喘得还厉害些,她透过屏风,心焦地望向榻上的珠儿,手汗已经把绢帕都打湿了。
“铛!铛!铛!”
三声磬声后,崔王孙满身金钩倏地一定,他闭着眼,声音忽然变了个调,一道威严的声音,从这个少年的口中吐出:
“木下三郎下天台,宣扬妙法救众生。二十四狱喝血湖,灭罪延寿送诸神。”
这声音自带一种无法抵挡的威慑力,令房中众人心神俱震,情不自禁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见过三郎,见过三郎……”
忽然,崔王孙身上一根金钩破开皮肉,飞向躺在榻上的珠儿。
众人惊呼一声,恒娘更是失声喊道:“勿伤我儿!”
“噗嗤。”
金钩在半空转了一圈,发出了刺中物体的声音,一团鲜血洒落在衾被上,却不见人影。
珠儿“啊”了声,猛地睁眼坐起身:“花姐!”
儿子醒了!
恒娘再顾不上崔王孙的古怪打扮,她是年过半百的人,实在也不必计较男女大防。
她从屏风内转出,扑到榻前,抱住神色惊恐,不断喊着“花姐”的珠儿:“没事了,娘在这儿,没事了……”
随着恒娘的轻拍安抚,珠儿扭曲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他看了看恒娘,正要说什么,视线余光瞥见正把回转金钩插回身上的崔王孙,瞳孔一缩,仿佛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珠儿!”胡员外冲到他面前,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感觉如何?”
“爹……”珠儿像是仍心有余悸,,却已经口齿清晰,说话流畅了,他又看向恒娘,“娘……”
“诶。”
恒娘把他紧紧抱进怀里。
“我刚刚……怎么了?”
“你可把你娘吓坏了。”胡员外在榻边坐下,后怕道,“你撞了邪,人事不省,多亏这位崔公子料事如神,知道你今日会有一难,专门来助你脱困……”
“我不是撞……”
珠儿打断胡员外,刚想说什么,又被崔王孙打断了。
这跛脚少年在胡员外背后说:“胡老爷,令郎被女鬼迷了心窍,我虽然将她吓走,却因法力不足,让她逃脱了。”
“什么,逃了?”胡员外一惊。
崔王孙低声:“胡老爷可以看一看令郎的身根,若是还未恢复,就证明那女鬼还没死,对令郎的咒术还在。”
险些忘了那命根子!
胡员外连忙去掀珠儿的衾被,被珠儿挡住,他皱眉说:“我是你老子,你身上有哪处是我不能看的?”
恒娘点头:“听你爹的,快给我们看看。”
珠儿满脸通红:“给爹看也就罢了,娘你快让开。”
恒娘一边嘟哝着“你不是我生的么”,一边让到了一边,紧张地盯着胡员外的表情。
胡员外低头看了眼,放下被角,慌忙转身,对着崔王孙深深一揖:“还请崔公子收服那女鬼。”
恒娘一听就慌了神,竟然真的还没好?
她也忙走到丈夫身边,深深福了一礼:“请崔公子救救我儿。”
崔王孙侧身避开两人的行礼,接着快步上前,扶起二人,缓声道:“我们阴教中人,行走天下,承蒙五通神君木下三郎,与其母五圣夫人太姥教诲,对这些恣行邪法的妖鬼邪魔深恶痛绝,只是……”
“只是什么?”胡员外急问,若是要加钱,他有的是。
“只是家中无有三郎与太姥神位,崔某法力低微,光靠仪式,难以发挥三郎真正的神威。”
胡员外点头说:“原来如此。”
他吩咐下人速去取钱,又正色问道:“供奉神位需要多少,崔公子直说便是。”
这套路他熟,主家不展示点诚意,这些大师哪肯拿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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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事。
然而没想到,听完他的话,崔王孙露出愕然之色:“胡老爷何出此言?降妖驱鬼,是我们阴教中人的本分。若是胡员外相信崔某,现在便焚香、净手、请圣板吧。再提钱,我立刻便走,也免得您以为我是欲擒故纵。”
“崔公子息怒啊。”
没想到这少年竟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高洁之士,胡员外面露惭色,拱手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接下来,崔王孙怎么说,胡员外便怎么做,不一会儿就在堂中支起祭坛,摆上香烛,血食,灵钱,以及一块画有神像的“圣板”。
神有两位,一位是身穿王服的木下三郎,一位便是他的母亲,身穿后妃服饰,尊名太姥。
在崔公子的指示下,胡员外给珠儿穿上衣服,让下人将他抱到了祭坛前,浑然不顾他一声又一声的解释。
“花姐是好人,是她救了我!”
“害我的是别的东西!”
胡员外和恒娘已经从崔公子口中知道,这花姐就是作祟的女鬼,小孩子被鬼迷了心,说的话又怎么可信呢?
眼看崔王孙已经敲向小磬,俨然又要作法,生怕花姐真被他抓的珠儿忙道:“她告诉我,她是跟着桂花科社一起来我家的,你们不信我,可以去找那群唱戏的问问清楚啊!”
崔王孙手一顿,漆金瞳孔直直地望向珠儿,珠儿畏惧地缩了缩身子,不知怎么地,他一对上崔公子的眼睛就害怕。
“原来如此。”崔王孙意味深长地说,“难怪她会在桂花科社唱堂会的时候生事,前台后台打配合,也是戏班子最擅长的把戏。”
珠儿一怔,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话竟然能被扭曲成这个意思。
他还要说话,胡员外脸一沉,吩咐道:“去,把那群戏子都给我押到柴房,等仪式结束,就把他们扭送县衙。”
一名管事应了一声,走出院门,一招手,叫上十来个身强体健的家丁,气势汹汹地往前院去了。
赵桂花、赵素兰等人还在等着赵二宝的消息,却不想先迎来的竟是麻绳和刀刃。
还好提前叫二狗去请小道长了,赵桂花还在庆幸,却不知道,赵二宝一敲开后门,就被按倒了。
“臭小子,正愁找不到你呢,你竟然还敢回来?”
按住赵二宝的健仆呵斥完,抬头望了眼未动的李昼:“你又是哪位?桂花班没你这号人吧?不想惹事就赶紧滚!”
18. 一剑霜寒
几个胡家下人面色不善地盯着李昼,见她还不滚,捋袖子的捋袖子,抄棍子的抄棍子。
“小牛鼻子,你也是这群戏子的同谋?”
被人拿住的赵二宝臊眉耷眼,胡家怎么就知道花姐是他们的人……鬼了?
小道长救命啊。
他眼巴巴地瞅着李昼,哪还不知道,小道长已经是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们唱戏的在这些大户眼里,那就是下九流的玩意儿,被认定了作祟害人,哪还有好果子吃?
别说什么国有国法,县衙上自有公论……人家知县老爷能为了他们几个,得罪本地豪强?
李昼注意到了他求救的目光。
来胡府的路上,李昼用心钻研了一番功法。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好像在收集恐惧这种情绪上很有天赋。
她望着疾言厉色的胡家下人们,轻轻一拍腰间葫芦,拔.出塞子,口中轻声快速念出那句:“米粒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胡家下人只见她唇快速翕动,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嘀咕什……啊!”
一道刺眼白光,一瞬间笼罩了在场众人。
胡家下人们眼睛被刺激得哗哗流泪,还摸不着头脑。
“收,”李昼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说,“收,收,收……”
说完六个收,对应胡家下人数量,她便立刻塞上了葫芦塞子,最后说了声:“急急如律令。”
这句道士经典台词,她还是记得住的。
这怪异的举动,让众人心头一沉。
一个胡家下人颤巍巍地指着葫芦说:“妖道,你,你做了什么?”
李昼笑而不语,任由他们自己脑补。
众人本来要把李昼乱棍打出,此刻却纷纷觉得胸闷气短,浑身难受。
定是这妖道收走了他们的精气,让他们变得如此虚弱!
望着胡家下人们煞白的面孔,李昼感受到一股又一股恐惧之情涌入体内。
她正要借助这股力量击倒他们,脑子一转,觉得不能就这么结束了,得好好利用一番他们的情绪。
李昼抚了抚葫芦,微笑道:“放心,贫道这葫芦,绝对没有窃走你们的精气,也绝对不会借用你们的精气,对你们下蛊,诅咒,或是把你们的精气炼制成替身,让你们体会下油锅、上刀山的痛……”
李昼每说一句,胡家下人的脸色就白一分,李昼收到的恐惧也就多一分。
她明明说的是实话,胡家下人却自动把“没有”“不会”去掉,被自己的脑补吓破了胆。
其中一人死死盯着她的葫芦,忽然振臂一呼:“我们一起上,把那东西抢……”
“一、剑、霜、寒……”李昼怎么可能等他说完,微微一笑,照着模拟器上那句诗念道。
她是想不出什么承载灵力的文字,可考过那么多年试,谁还不会抄题干了。
只是,她只念到第四个字,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阻力,扼住了她的喉咙,定住了她的喉舌,令她无法把最后“十四州”三个字说出口。
是因为现在的她,还不足以达到这个地步吗?
李昼思索片刻,果断改口:“……官、山、县。”
一剑霜寒官山县!
虽然逼格一下就降了许多,但李昼成功说出了这句改编的诗。
一股血腥气涌上她的喉咙,显然,要覆盖整个官山县,对现在的她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压力。
但不管怎么样,她已经成功了。
一道雪亮的剑光横空出世,经过胡府,穿过春升巷,越过八抬大轿的城隍娘娘头顶,最终落在李昼手心,汇聚成一口灵气四溢的如霜宝剑。
正在祭坛前摆开一排刀、针、钩的崔王孙眉头一皱,停下向五花大绑的珠儿身上刺孔洞的动作,掐指算了起来。
桂花科社被封的头帽箱里,一块染血班牌从箱子缝隙探出头,写着“玉嬢嬢”三个字的面朝上,血迹蜿蜒勾出一个斜飞的丹凤眼。
春升巷花姐生前所住的院子,太子菩萨神位晃动,转了个身,背对大门,来了个掩耳盗铃,看不到就不会怕。
正在县城大街上巡视的城隍娘娘像,慈眉善目俯视众生,唱完迎城隍接着唱闹城隍的信男信女没看到,城隍娘娘忽然翻了个白眼,望向空中留下一道剑气的白云。
只有个被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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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在怀里的小娃娃,看到了这一幕,指着神像说:“娘娘也翻白眼。”
刚说完,就立刻被家人捂住了嘴:“不可冒犯娘娘。”
这一切,胡府下人们无从得知。
但他们同样眼睁睁看到,面前的小道士使出的强大神通。
众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随手挽了个剑花,李昼似笑非笑:“我来的目的,是要捉住真正的邪祟,诸位想用自己的血,祭这把诛邪之剑吗?”
如果在李昼出剑前,胡家下人们还心存一丝侥幸,觉得他们人多势众,一拥而上未必不能拿下一个小道士。
在李昼出剑后,这种侥幸已经荡然无存了。
这道长是真正有道行的人!
恐惧之余,胡家下人们心中有惊有喜。
惊的是李昼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深厚的修为,这一剑怕不是整个官山县都看到了。
喜的是,比起那崔王孙,小道长的外形可就名门正派多了,三尺青锋,衣袂飘飘,谁看了不说一声仙风道骨,神仙中人?
再想想小道长说的话,要捉住真正的邪祟,众人哪还不明白,自家老爷八成是中了邪魔外道的诡计,小道长才是真正的仙师!
“仙师请跟我来。”
说话的是本来嚷嚷着“一起上”的人,他反应最快,迅速改了口,点头哈腰地给李昼带路。
“还不放开我。”赵二宝也跟着抖起来,一下挣开了按着他的胡家下人,一溜儿小跑跟上李昼,“小道长,我跟你说,胡府刚出事,那家伙就来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说花姐留恋人世我信,说她会害人……就算她要害人,也是先去害师父不是,要不是他天天喊我们早起练功,花姐也不会睡不够觉,要能睡够觉,又怎么会一时不慎被钢叉刺中……”
赵二宝嘟哝个没完,尽显桂花科社师徒情深。
李昼边听,边感受着来自胡家下人的恐、惊、喜三种情绪,以及前方传来的污秽之气。
这种气息,与虺蛇身上散发的何其相似。
顺着李昼的目光看了眼,胡家下人以手遮唇,轻声说:“前面就是崔公子做法的地方!”
19. 太阴之力
祭坛旁。
恒娘早就哭成了泪人。
这崔王孙事先怎么不说清楚,要请木下三郎和他家老母神位,竟然还要让孩子扎洞穿钩,受这等酷刑加身之苦。
他们阴教自个儿喜欢受虐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强迫正常人跟着受苦呢?
可恨自家老爷昏聩糊涂,这么离谱的要求竟然也要答应。
眼睁睁看着珠儿被五花大绑,捆到祭坛前就要开洞,恒娘心里也像被扎出几个血洞,别提有多痛了。
而当崔王孙排开一根根闪烁着凛冽寒光的长针、小刀、金钩……
恒娘再也忍不了了。
珠儿惨叫一声,接着就被脸色古怪的胡员外命人塞住了嘴。
恒娘当即怒目圆睁:“老奴焉敢害我儿性命!”
平日里多走两步都要拄拐的老夫人一个箭步,在下人们的惊呼声中冲到胡员外面前,啪啪连甩了他三四个巴掌,甩得胡员外眼冒金星,口角开裂,才被打小跟着胡员外的忠仆鼓起勇气拖走。
饶是如此,胡员外依然初心不改:“只要能忍一时之痛,珠儿与我们一家都能得三郎与太姥庇佑,从此富贵顺遂,荣华一生!”
他像是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高喊道:“这都是太姥的恩情啊!”
恒娘吃惊地望着眼神浑浊而狂热的丈夫,第一次感觉枕边人如此陌生。
崔王孙却在此时轻笑一声,温声说道:“胡老爷果然是有福之人,已经听到了三郎神谕,胡夫人,你当静下心来,聆听尊神教诲啊。”
这跛脚少年的声音自带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恒娘不知不觉就按他的吩咐,放弃了抵抗。
可当她看到珠儿被脱去上衣,画上墨圈,准备开洞,爱子之心竟然冲破了心中迷障。
她怒吼一声想冲上祭坛,却被下人们死死按住,这些下人的表情,也变得和胡员外一样狂热。
“阉狗,贼奴,有本事你冲我来!”
恒娘一声又一声咒骂,崔王孙却只淡漠地望了她一眼,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自己的仪式。
他用小刀划开珠儿背上的皮肉,用长针穿透他的手心,将金钩穿过孔洞。
珠儿不断呜咽着,数次昏死过去,又被生生痛醒。
鲜血不断从各个孔洞涌出,流淌,汇聚,空中满是浓郁的铁锈味。
就在珠儿又一次昏死过去,崔王孙却仿若未闻,准备继续刺下一个孔洞时,一道剑光从他头顶划过。
冥冥之中的不好预感,让他终于停下手头动作,皱眉掐算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在他身后浮现。
这身影一身宽大戏服,胸口全是污血,一张煞白的脸,画着浓墨重彩的戏妆,明明是花旦,却持一把锋利钢叉。
她举着钢叉,瞅准崔王孙后背要害,便要一气儿叉下去。
再次被痛醒的珠儿望见她,睁着泪眼又惊又喜。
花姐来救我了!
他在心里喊了声,恶狠狠地想,姓崔的妖人,你死期到了!
然而,崔王孙仿佛背后长了眼一般,手指动作迅速变化,低声念道:“福、宁、嘉、康、休,五通神君,安镇阴阳,太姥赐福,何灾不除?”
刹那间,崔王孙背后现出五色华光,耳垂、肩头、琵琶骨金钩飞出,从不同角度冲向花姐。
铛铛铛!
花姐想以钢叉击飞金钩,却没想到被五色华光闪迷了眼,一根金钩越过钢叉,刺入她的脸颊,让她立刻血流满面,面目狰狞,形如恶鬼。
“真的是花姐!”赵二宝的惊呼声,便在此时响起。
都是被赵桂花收留的孤儿,从小一起长大,即便只是看到个背影,他也立刻认出了昔日同伴。
他下意识向李昼求救:“小道长,救救花姐!”
不远处的胡员外忙开口:“这是崔公子在捉鬼,不可……”
“姓崔的才是真邪祟!”恒娘挣脱下人,一脚踹开胡员外,“别听这老奴胡言!”
她一看到李昼的脸,就知道她一定是好人,当即跪下磕头:“还请道长出手,拿下这邪祟,恒娘愿以百金相赠!”
众人喧嚷间,李昼也已经与崔王孙对上视线。
李昼望着那对漆金双瞳中散发的邪异气息,不用再听众人辩论,就已经清楚,到底哪方才是真邪祟。
她本想用剑,脑中却出现了半妖道士这个人物所附带的道术,就如女剑客自带的剑法一样。
她心思一转,脚下已经踏起罡步,左手掐住无名指上节,口中诵念:
“唵嚩口月啰口发啰娑婆萨诃。”
在李昼记忆中,此诀观想太阴,借月君之力,荡邪逐幽。
她念完这句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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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感觉到周身气流涌动,天地之间的太阴之气与自身体内的五行之气交感,脑中出现一轮清冷圆月。
在李昼心中,此刻的自己必定是身形如鹤,笼罩一圈清冷月辉,孤高,淡然,点尘不染的仙风神韵。
什么叫高手风范啊。
李昼心里的小人一个战术后仰。
对面,正对着李昼的崔王孙也果然变了脸色,从地上弹起身体,连续后退了数十步。
而他原先待的区域,倏地落了一层盐霜般的月华,太阴之力顷刻间削去了一层砖石,露出其下的泥土。
被捆在崔王孙身旁的珠儿,堪堪与这道月华擦肩而过,腰间系着的红绫汗巾却没能幸免于难,只不过稍稍挨了下,便散成两截,落在地上。
珠儿惊惧至极,不知哪来的力气,情急之下竟然一个用力挣断了绳子,顾不上一身孔洞还在流血,就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旁。
没错,无关人员就应该远离斗法现场,李昼余光瞥见不光是珠儿,包括花姐在内,所有人和鬼都心有灵犀地往后退了数丈。
她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却没注意这些人与鬼脸上的古怪神色。
本来,在崔王孙的奇特打扮与血腥祭祀的对比下,风姿俊雅的小道长确实更令人信服。
她青袍翩飞,手持宝剑,脚踏罡步,一身正气,不正是话本里降妖除魔的高人吗?
众人也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她身上,祈祷着邪不压正,小道长能力克妖邪,救他们于水火。
可谁知,仙风道骨的小道长念完咒语,掐诀所指的方向就落下了一片片沾着血污与油渍,附有一颗颗眼珠的羽毛。
这些染血羽毛纷纷扬扬,轻如柳絮,却暗藏杀机,凡是沾染到的区域,都被死亡所笼罩。
羽毛上的眼珠眨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像一根根苍蝇脚,看得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赵二宝瑟瑟发抖地躲在花姐身后,绝望地想,名门正派都去哪儿啦,太子菩萨,玉嬢嬢,城隍娘娘,你们眼皮子底下有两个邪魔外道啊。
花姐尽量挡住所有普通人,钢叉横在胸前,暗想难道是她做鬼经验不够丰富?她见过的厉鬼都没这么骇人。
已经被众人认定为妖邪的崔王孙警惕地盯着李昼,全身金钩都已经脱出,环绕周身旋转不停。
这邪祟,竟然比阴教还邪门!
20. 降神
一大波恐惧涌入了李昼体内。
她有些茫然,现在的她又没在吓人。
略一思索,她知道了原因,定是这妖邪见她道术强大,心里恐惧。
而之所以他一个人的恐惧,比刚才胡家下人加起来还多,显然是因为他修为高深。
修为越高的人给予的情绪价值也就越高,这很合理。
幸好她没察觉到,相当一部分恐惧来源于她救下、保护的珠儿、赵二宝等人,否则,恐怕当场还能收获一波自己的“悲”。
发现越打恐惧越多,灵力也就越多,李昼手掐月君诀,不断指向崔王孙所在的方位:
“唵嚩口月啰口发啰娑婆萨诃。”
崔王孙摧动五色华光,挡住一次次落下的月华,周围的金钩不知在击打什么东西,四处乱舞,声势浩大,但在李昼看来,就是虚空对线。
李昼:就这?
她自然不知道,在其他人眼里,崔王孙已经被一片片长有眼睛的羽毛缠住,金钩不断刺中羽毛上的眼睛,让它们永远地闭上眼。
可架不住羽毛太多,小道长又在不断制造。
“铛!”拼着被月华击中一次,崔王孙也要开始反击了。他敲响小罄,边用跛脚艰难躲避月华,边唱道:
“木下三郎下天台……”
但这时候,咒语简洁的重要性就体现了出来。
崔王孙发挥一次神通要说四句,李昼却只有一句,而且她语速还快。
“唵嚩口月啰口发啰娑婆萨诃。”
又是一道月华,削去了崔王孙半个左肩,血从伤口瀑布般淌下。
“宣扬妙法救众生……”
“唵嚩口月啰口发啰娑婆萨诃。”
崔王孙半个手掌飞出,血流如注。
“二十四狱喝血湖……”
“唵嚩口月啰口发啰娑婆萨诃。”
崔王孙忍住剧痛,念出了最后一句。
“灭罪延寿送诸神。”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气氛瞬间变了。
一道威严浩大的气息,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降临了这座小院。
胡员外与数名见证了“请神位”仪式的胡家下人跪倒在地,狂热而高亢地喊道:“恭迎三郎圣驾。”
恒娘猛地转头看向祭坛上摆放的圣板,不好,姓崔的摆祭坛,就是为了请出神君更多力量。
“小道长小心!”恒娘高喊了声,“这厮请下了木下三郎本尊!”
李昼忍住了没回个“ok”的手势,这太破坏她仙气飘飘的形象了。
珠儿小声说:“娘,你怎么……”
怎么会帮那个看起来更邪性的小道长啊。
恒娘将他往自己身后拉了拉,低声教导说:“人不可貌相,小道长救了你,即便法术有些古怪,又怎么能对她有偏见呢?”
赵二宝忍不住说:“真的只是有些古怪吗?”
众人一齐望向院子中纷飞的眼睛羽毛,其中几个看向他们,长满苍蝇脚睫毛的眼皮眨了眨。
仅仅只是这样的对视,都仿佛被攫取了一部分生命力。
这些眼睛的视线,就已经带有毁灭、死亡的意味。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再次后退,其中也包括恒娘。
珠儿:“娘,你不是说……”
恒娘捂住他嘴,尴尬一笑。
就在这几句话的时间里,崔王孙整个人已经变了样。
裸着上身的跛脚少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容俊美的王者,他衣着华贵,衮服为青罗衣,上绣四爪盘龙,头戴冠冕,冕上垂九旒,以金银点缀。
他周身散发着神圣气息,人头旁,却还顶着豕、狗、羊、马、鸡五颗头。
这些动物头颅无一不是凶神恶煞,散播着令人惴惴不安的血腥味道,与人身所自带的神圣性形成了强烈对比。
它们张开口,獠牙缝隙里还隐约可见丝状肉条,甚至在那羊头口中,还含着一根小儿手指。
一时间,恒娘和赵二宝等人均头皮发麻,胸口一阵阵反胃。
要不是小道长在这儿,他们恐怕在这些畜生露头之时,就要遭遇极为可怕的事。
而女鬼花姐,更是面色一变,她曾听积年老鬼提到过五头邪神,他们喜好血食,但凡降临人间,便要享用人牲。
“大家快退后!”花姐提醒的同时,五颗畜生头已经旋转飞出,张着流涎的大嘴,向众人咬去。
恒娘等人骇然不已,胡员外与那些被迷住心窍的胡家下人却不退反进,欣喜地迎了上去。
“请五通神君度小人吧。”
“先度我,先度我。”
一只猪头啃上了胡员外的肩膀,转眼就把他咬得血肉模糊。
剩下的狗、羊、马、鸡也纷纷找到了啃食对象。
珠儿惊愕地望着这一幕,目光驻留在被吃着吃着醒转,大声呼痛的胡员外身上。
恒娘叹了口气,捂住了他的眼睛。
李昼虽然看不见那些长眼睛的羽毛,却也知道自己的神通威力太大,若是对着这些头就轰,它们咬着的人肯定也会被波及。
崔王孙却也没给她纠结的时间,手中敲磬,口中快速念道:“疾日严卯,帝令夔龙,慎尔固伏,化兹灵殳,既正既……*”
眼看他身后的五色华光像瘴气一样散开,范围越来越广,李昼哪能不知道,他这是要放大招。
她又不是演电视,哪会站在原地等他读条。
话说回来,这阴教咒语也太长了,性价比太低。
李昼心里小人指指点点,手上毫不含糊,半妖道长的另一个神通,她也已经了然了。
她一拍腰间葫芦,口中说道:
“崔王孙,木下三郎,请入匏(pao)中!”
话音刚落,葫芦已经滴溜溜飞到半空,红穗子随风晃动,塞子自动脱出,一股巨大吸力从葫芦口传出。
顷刻间,整个小院飞沙走石,狂风呼啸,那崔王孙被吸得直往葫芦方向滑,一张口就灌一肚子冷风,哪还有机会念台词。
什么叫简洁有力啊,李昼心里的小人再次战术后仰。
看到恒娘等人也被吸往葫芦方向,她却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身为葫芦主人,她已经知道,这宝贝自带分辨敌我的功能,这些普通人就算被吸进去,也会被完好吐出。
她哪知道,恒娘、珠儿、赵二宝等人,和崔王孙以及木下三郎的豕、狗、羊、马、鸡五颗头一起,被吸到葫芦下方,本来就已经瑟瑟发抖了,那些飘在各个角落的长眼睛羽毛,也被吸了过来。
众人被密密麻麻的眼珠子环绕,有的人被眼珠子贴到了脸颊,脸上留下了一串冰凉的湿润滑痕,有的人被眼珠子贴着眼珠子,眼白贴着眼白,相视无言,只有泪流满面。
李昼捂着腰,太过汹涌的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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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涌进体内,令她甚至来不及消化。
《卷耳诰》开足马力运转,将恐惧转化为灵力,在李昼体内运行了三百小周天。
李昼忽觉,眉间一道白光乍现,亮如水银,丹田发热,全身说不出的酸麻与舒爽感。
《卷耳诰》第一层,突破!
现在的李昼,再要“一剑霜寒官山县”,不说轻而易举,至少也是手到擒来。
半空中,葫芦最后一个用力,把所有人、鬼、邪神脑袋,一股脑吸进了肚子。
李昼隐约听到恒娘赵二宝等人的惨叫与哀嚎,心虚了那么一瞬间,接着又理直气壮起来。
都是为了降服邪神嘛。
漆黑的葫芦里,赵二宝哭爹喊娘:“早知道还会被葫芦吃了,我就先去救师父啦!”
恒娘抓着彻底清醒,但肩膀还在不停淌血的胡员外怒问:“珠儿呢?珠儿哪去了?”
胡员外哭丧着脸:“夫人,我不知啊!”
珠儿正崇拜地望着花姐,花姐在快速念经: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一股清凉之意,便从她身上传播开。
珠儿记得,他陷入梦魇之时,花姐就是用这经文护持他的。
而这次,念完这段经文,花姐还没停下,她起调唱道:
“化身咒,咒化身,变个凶神恶煞神。执金鞭十八节,魑魅魍魉无处行。呀唔!*”
铿锵的唱词传出葫芦口,飘向爬出头帽箱的染血班牌。
一瞬间,写有玉嬢嬢三个字的班牌便降临到了葫芦旁,一道伸长舌头的虚影若隐若现。
玉嬢嬢刚要伸出鲜红的舌头,攻击那吃了自家信女的葫芦,忽地一阵恶寒,若有所感地低头看了眼。
正好对上李昼好奇的双眼。
妈呀。
原来是这邪……大神!
硬生生把“邪祟”两个字吞回去,玉嬢嬢瞬间缩回班牌,啪叽一声,死了一样掉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围观太子菩萨被李昼端详时,玉嬢嬢还大肆嘲笑了一番太子菩萨的从心。
轮到自己直面她的凝视,玉嬢嬢整个鬼都差点被这一眼看得烟消云散。
唉,这位大神连太子菩萨都敢觊觎,她一个小小的护班神哪能挡得住她。
信女自求多福啦,嬢嬢也要装死保命咯。
为了逼真,她还特地用血迹做出班牌裂开的效果。
李昼走上前,捡起染血班牌,认出了这块牌子就是桂花班主说过的玉嬢嬢。
她还以为是打了小的,又来了老的,木下三郎的老娘太姥来了呢。
失望地摇了摇头,李昼抬头对葫芦说:“把其他人都放出来吧。”
“噗、噗、噗……”
葫芦便吐籽一般,把恒娘、赵二宝、珠儿、花姐等人与鬼,一个接一个地吐出来。
李昼见他们个个面色煞白,魂不守舍,正要找出镇魂道法,帮他们压一压惊。
忽然,人群中一团人形稻草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走过去,发现这团稻草背对着自己,抬手一翻,只见稻草人面上挂了张软趴趴的人脸,正是那跛脚少年崔王孙的脸。
这张脸下方,又夹了张小纸条,她抽出打开,只见上头用血写了一行字:
阴教记住你了。
李昼:哦豁。
21. 昼短苦夜长
李昼看着这行血淋淋的字,心想:我好害怕啊。
好怕你们来得太晚,我都已经走了。
她连忙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看有没有什么扶乩占卜之术,能算出阴教其他人所在的地方。
很可惜,半妖道士并不会这类法术。
李昼只好收起纸条。
恒娘拖着满身血痂的珠儿走了过来。
自己被葫芦放出来,姓崔的却成了这稻草人,她哪还不知道,小道长的神通只救人,不害人。
恒娘压着珠儿磕头,额头实打实地砰砰撞地,李昼收了葫芦,抬手轻拂,把两人从地上扶起。
倒霉孩子已经是残血了,别再磕头磕傻了。
面对无比感恩的恒娘,李昼一派世外高人的云淡风轻:“夫人不必多礼。老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件事对你们来说,是祸,也是福啊。”
恒娘微微一愣,接着转头望向正心疼地望着自己伤口的胡员外。
这老奴为了荣华富贵,竟然连自己儿子都能牺牲,即便是被妖人蛊惑,也不能不令她齿冷。
毕竟同样情况,她自己就能抵挡住诱惑。
恒娘冷哼了声,眯了眯眼,先前流的泪已经全干了,全身斗志都被激发出来。
胡员外一家的事解决了,现在轮到事件的开端花姐。
李昼走向花姐虚影时,一直躲在花姐身后的赵二宝忽然挺身而出,挡在了师姐身前。
李昼惊讶地看着他。
“小道长,小道长……”桂花班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原来,恒娘一出葫芦,就让人去放了桂花科社众人。
“……可否请您超度这丫头,小人可以加钱。”赵桂花颤巍巍地掏出怀里钱袋,从里抠出一锭发黑的银子,咬了咬牙,又抠出一块碎银子。
“这里是十两三钱有余。”他伸出满是沟壑的手,“就让她去地府投胎吧,啊?”
他身后,赵素兰想去跟赵二宝一起护着花姐,却被其他师姐师哥死死拉住了。
李昼看了眼半空中“是否结束本次模拟”的对话框,沉吟:“我本就是为了解决你家中闹鬼一事而来,老班主何必再提‘加钱’二字呢?”
赵桂花一怔,接着讪讪道:“小人还以为您追求的是除恶务尽……”
赵素兰几人欣喜对视,跑到花姐身旁说:“太好了,师姐不用魂飞魄散了。”
李昼心里有些郁闷,她在这些孩子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她不知道,这还是赵素兰等人只听了胡家下人的转述,要是他们亲眼见到李昼斗法时使用的神通,怕不是要直接扛着花姐跑路。
花姐以袖遮面,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想多留几天呢,你们不想我吗?”
刚刚还围着她的师弟师妹们,瞬间都散开了。
感情好归感情好,家里多了个鬼晃荡还是要怕的。
花姐不由有些失落。
赵桂花劝她:“早死早投胎,下辈子去个好人家,别再唱戏啦,唱戏……太苦了。”
花姐说:“要不是师父您老人家觉少,每天鸡还没打鸣就喊我们起床练功,我也不会犯困躲不开钢叉……反正师父你也快了,我再留几天,等等您。”
赵桂花:“……”
赵桂花转头望向李昼:“小道长,您还是快送她走吧。”
他没看到,他背后,花姐微微一笑。
出事那天,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记住有机关的那把钢叉,出了差错,害的是她自己的性命。
可她偏偏从一大早就开始犯困,最后果然还是弄混了,用身体接了那把没机关的钢叉。
她知道这事儿不怪那武生,也不怪师父,只怪她自己。
但大家听不到她的心里话,那武生自责不已,当天就退了社,抠门的师父专门给她定了口好棺材,好让她早日入土为安。
她今天趁机把这件事说破,也好让师父和师弟师妹们心里别再为此事伤怀。
说到底,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得往前看。
“娘让我来给您磕头。”
花姐的思绪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低下头,看到珠儿已经跪在她面前,砰砰砰连磕了几个响头。
她连忙扶起珠儿:“傻孩子,一身伤还这么多礼做什么?”
“是他该做的。”恒娘在她不远处说,“要不是您护了他几回,他早就被那妖人害了性命。以后我们胡家,要日日夜夜为您点长明灯,为小道长立生祠,您和小道长都是我们胡家的大恩人。”
花姐说:“其实我帮他,只是想到了我自己的师弟师妹。”
赵二宝赵素兰等人又围上来,泪眼朦胧,感动不已。
花姐继续说:“我前两天晚上跟着他们,就把别的孤魂野鬼都赶走了,桂花科社的人,只能被我一个鬼吓唬。”
感动早了的师弟师妹们:“……真是谢谢师姐了。”
花姐摆摆手:“不用谢。”
在这样同门情深的气氛里,李昼开始了超度仪式。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富贵贫贱,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李昼一边念诵道门往生咒,一边想着,昙音师太和法顿和尚还不知在哪儿呢,有她在,这两位大师只能打打酱油咯。
李昼内心的小人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昙音刚帮成衣铺子选好今年主推的款式,收了笔顾问费,走出铺子没多久,忽然听到路边一个老妇人哭诉:“有人抓走了我的孩子,呜呜呜……”
她身着青罗衣,珠翠满头,衣裳首饰可见凤鸟、孔雀等纹样,家中不知何等富贵,又不知出了何等变故,才会连孩子都被抢走。
过往路人行色匆匆,没有一个为她停留。
昙音摇了摇头,走上前去,俯身问道:“老人家,你的孩子被谁抓走了,现在何地,可有头绪?”
老妇人抬头望了她一眼,竟好像没听到她的问话,继续自顾自哭诉起来。
昙音皱眉,一把拉起她:“孩子被抓走了,就去抢回来,你自己年老无力,就报官,官府不管,我自会管你,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老妇人被她这一举动惊了下,这才正眼好好打量了她一番。
昙音与她对视,发现她哭了半天,脸上妆容竟然纹丝不乱,不禁暗想,要是她能说动老妇人与脂粉铺子合作,又是好大一笔牙钱。
正在昙音浮想联翩时,老妇人摇头说:“官府不行,你,也不行。”
昙音一怔,她最是好强的人,不服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怎么就知道我不行?”
老妇人听得此言,又仔细看了看她,沉吟:“你虽然不行,却能找到行的人。”
昙音心头火起,这老妇人怎么如此轻视她,她还偏要证明给她看:“你倒说说看,你仇家是谁,我不收你钱,替你去打他!”
不收钱,可是昙音这里的最高待遇了。
老妇人却回以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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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一笑:“姑娘休恼,想想你最近遇到的人吧,该你知道时,你自会知晓。”
昙音不解其意,正要再问,忽地手上一轻,只见一阵青烟缕缕,老妇人竟凭空从她手中消失了。
她心中一惊,四处环顾,正琢磨这是什么法术,却见周围聚集了不少路人,对她投来诧异的目光,窃窃私语道:
“这尼姑在跟谁说话?”
“没看到人啊,别是发癫了吧。”
“嘘,她在看我们,快走快走,癫子可不敢惹……”
昙音:“…………”
昙音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县城附近一农户家中,正在指点劁猪之法的法顿,也遇到了一个奇怪的老妇人。
这老妇人一身青布衣,发髻打理得纹丝不乱,提着一只竹篮,篮里装了一堆梳子。
她打量了法顿好一会儿,就在后者以为,自己要解释一番劁猪是出家人的美德,只有让食物更美味才不辜负它们的一生时,老妇人开口了。
她慢悠悠地说:“和尚,你要不要买我的梳子?”
法顿摸了摸光头,最近是长出点青茬,但也不至于被人误会要用梳子了吧。
他双手合十,正要拒绝,却被老妇人直接抛了一把梳子,他下意识接住,听到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损毁?请用这梳子,梳一梳头吧。”
法顿正要好好解释一番和尚这个词的意思,一抬头,老妇人已经没了踪迹。
他疑惑地询问身旁农户,却见那农户骇然道:“有,有人来过吗?”
法顿再次摸了摸光头,想了想,摊开手心梳子,看到其上刻了行秀丽的小楷,是一句截搭诗:
“昼短苦夜长,慈母盼儿归。”
县城外,一座荒废许久的乡野小庙中,一名鹤发赤眼、面容艳丽的跛脚道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若是李昼等人在此,就会惊讶地发现,他的容貌竟与那崔王孙有几分相似。
跛脚道人抬头望了望庙中早已堆满尘土的神像,嘴角扬起,以一种充满韵律的声音轻声说:“承者为前,负者为后。财共生欲,欲共生邪,邪共生奸,奸共生猾,猾共生害。”
随着他诵念结束,庙宇中起了一阵风,经年的蛛网沙尘被这股风轻轻吹走,小庙竟恢复如新,神像前更是多了三炷香。
青烟在面容俊美、身着王服的神像四周环绕了几圈,回到跛脚道人面前,凝聚成一颗灰不溜秋的果子。
这果子只凝聚了半息,便无以为续一般,再度化为青烟,杳然飘散了。
跛脚道人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已有花姐之死、珠儿之迷、阴教之怨在前,承负报应却还不够,要想更进一步,恐怕不能再这样小打小闹了。”
他说话时,身着王服的虚影飘荡在旁,看模样,与端坐台上的神像一模一样。
这虚影人头旁,又有豕、狗、羊、马、鸡五颗头时隐时现,竟然正是由崔王孙请出,在胡府害人的五通神君,木下三郎。
只是这木下三郎明明是神主,在这道人面前却畏畏缩缩,一句话也不敢说,见跛脚道人陷入沉思,才小心翼翼飘向神像。
就在他飘到神像附近,面露喜色之时,跛脚道人却在此时一抬袖袍,将虚影直接收入了袍中。
“娘亲,我在这……”
虚影的话没能说完,掐断在了跛脚道人袖袍之中。
接着,他转身出了小庙,深一脚,浅一脚,没走几步,便换了衣着相貌。
22. 第二次模拟结束
“阿弥陀佛,尊者也来了。”
“秃驴,你怎么也在这儿?”
胡府门口,法顿与昙音撞了个正着。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别开眼,少顷意识到什么,又无奈转回来。
“秃驴,”昙音沉吟,“你是否也遇到了一个古怪的老妇人?”
法顿捻动佛珠,点头说:“尊者果然也是。”
原来,两人在老妇人消失后,各自用自家手段,查探了一番此人来历。
查探结果竟然都是指向胡府。
“看来,今天胡府发生了大事。”昙音望了眼警惕的门房,一马当先地走上去,自报家门道,“贫尼法号昙音,从京城野鹤庵来,遵从师命,入世修行。我观贵府乌云罩顶,近日可曾遇到古怪、邪异之事?”
门房闻言,心知昙音原是个有道行的,连忙改了态度,恭敬回礼道:“师太有所不知,我家今日确实被一只妖邪捉弄,险些坏事,好在有个小道长及时赶到,替主人降服了那邪祟。”
昙音一怔,下意识和法顿对视了眼,看到法顿脸上神情,便知他与自己所想相同。
法顿便问道:“请问这位小道长可是头戴玉叶冠,身穿青纱袍,容貌俊俏,身姿挺拔,一双眼睛好似狐狸,令人过目不忘?”
“正是,正是。”门房眼睛一亮,“大师,你认得小道长?”
法顿却是不置可否,念了声佛号。
昙音白了他一眼,对门房说:“我们不但认识她,还与她是至交好友,快让我们进去吧。”
老妇人说她不行,却能找到行的人。她找到胡府,解决妖邪的又是小道士——
那不就是说小道士比她行吗?
昙音磨了磨牙,满心不服气,她倒要和小道士斗一斗法,看谁更强。
“你们要去找小道长?”门房一愣,“可是,她已经走了呀。你们是她的至交好友,她走以后,却没去找你们吗?”
昙音:“……”
法顿:“……”
不管怎么说,最后门房还是把两人放了进去,并且领到了家主恒娘面前——
胡员外得了失心疯,已被新家主送到偏院静养了。
恒娘听闻两人来意,连忙叫人上茶,将家中发生之事简要说了一遍。
听到昙音和法顿说,两人与桂花科社也有一番渊源,不免感慨:“果然是无巧不成书啊。”
昙音点了点头,犹豫片刻说:“那老妇人哭诉,她的孩子被抓走了,这件事又与你家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贫僧所收到的梳子上,刻了一句截搭诗。”法顿取出木梳,恒娘与昙音探头来看,恒娘缓缓念道:
“昼短苦夜长,慈母盼儿归。”
昙音指着后半句说:“虽然我遇到的老妇人与秃……和尚遇到的,穿着打扮不太一样,但应该是同一个。她们都在找孩子。”
“却不知前半句是何意。”恒娘苦苦思索,“她走失的孩子,难道被卖到我家了吗?可我家最近并未出现过孤儿……等等。”
她脸色一变,对昙音与法顿道:“两位大师,我记得那妖邪要请的神主有两位,一位是木下三郎,另一位却是他的母亲,名为太姥。但在整个仪式过程中,我们都只见到三郎,却未见太姥露面。”
昙音听出她言外之意:“难道那老妇人,竟然是木下三郎的母亲?”
法顿补充细节:“那老妇人特地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损毁,想必并不赞同阴教人士刺洞穿钩的修行方式。”
恒娘惊叹不已:“万万没想到,世间竟有此等奇事,神主反倒被信徒劫持,太姥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想起昙音说过的话,她又感叹:“可惜啊可惜,小道长超度完花姐,念了首诗,‘练得身形似鹤形’‘云在青天水在瓶’云云,便杳然无踪了……真乃神仙中人,令人神往啊。只是我没读过几年书,竟记不全。”
她笃定道:“若是小道长还在,定能如太姥所愿,为她夺回孩儿。”
昙音忙道:“她是有本事,我们野鹤庵也不差,家主可曾听过,观、寺、庵、山、门,天下五大正教?”
恒娘老实道:“乡野村妇,不曾听闻。”
炫耀失败的昙音:“……”
昙音深吸一口气:“没事,你只要知道,我就是五大正教之一野鹤庵的弟子。这件事,我会上报庵主,这木下三郎与太姥虽是乡野小神,但神主为奸人劫持,亦是非同小可。”
她自信点头:“所以,太姥说我能找到行的人,一定是看出我的出身。”
恒娘欲言又止,亲眼目睹了李昼降服妖人的过程,让她对李昼的神通广大深信不疑。
比起素未谋面的野鹤庵庵主,她竟然更相信年纪轻轻的小道长。
只是昙音显然很在意这事,她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毕竟,她确实不知道上哪儿找小道长,野鹤庵却是师太能立刻联系上的。
不知道小道长是哪家名门正派的弟子呢?
恒娘思绪飞远。
法顿合掌的声音惊醒了她:“贫僧只是个云游和尚,比不得昙音尊者师传渊源,但也愿献一份薄力……倘若施主肯施些斋饭的话。”
昙音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恒娘马上道:“斋饭有,斋饭有……两位大师请随我来。”
两人在胡府饱餐了一顿,却不知,回到婴童体内的李昼一拍脑袋:
为了退场潇洒利落,她念了首飞元真君、忠孝帝君、万寿帝君主子陛下的出场诗就跑了,连心心念念的席都没吃上!
唉……
李昼忧伤地摇头,努力不去想路过厨房时闻到的香味。
话说回来,好在她经常高强度上网,硬是通过看网友玩梗,记住了道君陛下的这首诗。
可她的文化素养,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修炼的功法,可是要用文字为载体,抒发胸中之臆的。
以后光会感慨“这山可真山啊”“这水可真水啊”,怎么可能发挥得出神通。
顾不上先看模拟器结算界面,才会说话的李昼连忙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要认字!我要读书!”
看到李昼睁开了眼睛,脸色本就十分苍白的李生:“……”
李生连忙对月娘说:“娘子你看,她分明是邪……”
在月娘的注视下,他硬生生把那个“祟”字咽下,怯生生说道:“哪有婴儿没满月就会说话,还要写字的嘛。”
他转头向躲在门后的大郎招了招手:“大郎,你想上学吗?”
大郎连连摇头:“不想,不想。”
李生说:“看,这才是正常小孩!”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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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摇头:“这只能说明,大郎像你,昼儿像我。”
李生:“…………”
李生急了:“怎么会,余幼时酷爱读书……”
“我行其野,言采其蓫(zhu)后一句是什么?”
“这个……额……”
李生汗流浃背。
两人交流声音极小,李昼听不到,还以为是爹娘迂阔,不肯让女儿读书呢。
那当然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啦。
李昼在床上打起滚来:“我要认字,我要读书,我要我要……”
她哭得声嘶力竭,月娘心都被哭软了,要不是女儿竭尽全力,用小小的身子保护她和大郎,现在他们俩,尸骨都不知去哪儿了。
月娘瞪了李生一眼,起身就走到了床榻边,抱起李昼哄道:“好好好,昼儿要读书,那就让你爹去请最好的老师。”
李昼躺在娘亲香香软软的怀抱里,要求也得到了满足,哭嚎声立刻停住,那叫一个收放自如。
李生在门口看着干瞪眼,可月娘看他那一眼,他哪还不懂,是因为昨晚的事,月娘对他起了怨怼。
唉,为人夫,为人父,竟然无法保护家人,要不是昼儿非同寻常,今日哪还有李家?
为这,哪怕她刚出生就会开口说话,他也只能说,我家女儿早慧,说得早,说得妙,说得呱呱叫。
李生唯唯诺诺地说:“娘子说的是,为夫一定去请最好的老师。”
月娘说:“现在就去。”
“是是是,现在就去。”
李生整了整衣袍,才要出门。
“阿要买……西瓜啊……”
屋外,忽地传进清脆的叫卖声。
“豁辣脆唉……三块铜板买一块!”
什么什么,西瓜?
李昼耳朵竖起,想起半妖道士的道法来自太阴星君,太阴星君的主要供奉是西瓜。
太阴星君爱吃西瓜,李昼也爱吃。
所以李昼吃到了瓜,等于太阴星君吃到了。
李昼连忙甜甜地说:“爹,我想吃西瓜!”
这叫供奉神主!
所谓无事李生,有事爹。
李生脚下一顿,下意识说:“你才多大就吃西……”
扭头看到李昼笑眯眯的小脸,吓得一个激灵,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正常的李昼,仿佛比触手李昼还要吓人。
“好好好,吃西瓜,吃西瓜。”李生小心翼翼说,“爹这就去买。”
“谢谢爹爹。”李昼又给了他一个情绪价值拉满的灿烂笑容。
李生打了个寒颤,一路小跑冲到了后门,开门看向叫卖声来源。
只见一艘小船泊在河畔,船头放着一筐西瓜,最上头的切开一半,露出新鲜细腻的瓜囊。
李生正要走下台阶,去买半只,突然发现,西瓜筐旁立着一位师太。
这师太穿着大红袈裟,内搭艳丽俗服,却与普通出家人不太一样。
她双手合十,口中念佛:“李施主,贫尼法号了尘,忝居野鹤庵庵主。玉泉观的几位道长告诉我,你家中出了不好对付的凶煞。实不相瞒,贫尼略通些驱魔降妖之术,也略懂一些拳脚,对李施主家中的凶煞十分感兴趣。”
赖在娘亲怀里的李昼宝宝,刚想查看模拟器结算界面,忽然阿秋阿秋连打了三个喷嚏。
23. 第三次模拟
咔嚓咔嚓,李昼埋头苦吃亲爹买回来的西瓜。
西瓜又脆又甜,她一口气能吃半个。
月娘低声说:“你看昼儿,吃相像只小狗,多可爱呀。”
李生说:“娘子你不要转移话题,我刚刚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了尘师太还在后门口等着他回复呢。
这位师太都听玉泉观的道长说过李昼的事了,还敢亲自登门,想必是有真本事的。
“只要请师太封印了她的煞气,确认她不会伤害自家人,以后我们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李生颇为激动地说。
月娘想了想:“你扶我出门,我要亲自试试那师太。也不是所有出家人都慈悲为怀,万一她是想利用我儿呢?”
目光扫过书架,月娘回忆看过的话本,如数家珍地说:“比如说,将昼儿炼制成怨灵,让她为自己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再比如说,把昼儿切去四肢,放进花瓶,供人观赏取乐,以此牟利。更甚至,把昼儿送给喜欢猎奇的达官贵人,煮成海鲜汤吃了。”
李生佩服地说:“还是娘子你见多识广,思虑周全。”
他连忙扶起月娘,又嘱咐大郎守着妹妹,等她吃完西瓜,帮她擦嘴擦手。
大郎带着哭腔乖乖点头:“知道了爹,爹,娘,你们都快点回来啊。”
他相信爹娘一定不是要偷偷逃走,把自己留给妹妹当口粮,免得妹妹再去追他们。
拼命安慰着自己,大郎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李昼也发现了爹娘要出门。
应该是要给自己请老师吧,也不知道爹娘干什么的,家里会不会坐吃山空呀,她充满忧患意识地想着,不知不觉吃完了手上的西瓜。
她正要自力更生地洗把脸,就看到三头身哥哥摇摇晃晃端来一只铜盆,小心翼翼用盆里的湿毛巾擦了擦她沾着西瓜汁的手。
“哥?”
李昼意外地看了眼露面以来一直哭哭啼啼的胆小鬼哥哥。
大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是想爹娘了吗?
果然不能指望真小孩像她一样懂事、独立、冷静啊。
李昼张开怀抱:“哥哥别难过啦。来,抱抱。”
大郎眼睛一下就睁大了,随着李昼话音落下,她的身后出现了带着倒刺的巨大触手,像食人花合拢一般,要把他卷进花心里。
“铛!”
吓得踩了一脚铜盆,半盆热水都洒在了地上,大郎哭着跑出了屋子。
李昼默默收回手,摇头叹气,这个哥,情绪也太不稳定了。
没再管吓跑的亲哥,李昼拍了拍擦干净的手,点开了模拟器的结算画面。
右下角,女剑客的的Q版人头旁,又多了个半妖道士的Q版头像。
悬浮界面上的数据,也已经更新了。
【普通人的修仙模拟器】
(仙道缥缈,身为普通人的你,却也有一个一剑霜寒十四州的仙侠梦!)
【玩家姓名:李昼】
【年龄:0岁(你还是个宝宝,多睡觉多喝奶才能长高高)】
【体质:弱不禁风(尽快分配点数,提高体质吧!)】
【天赋:目不识丁、孤陋寡闻、胸无点墨、初具人形】
【属性点:5(一剑霜寒官山县+1点,解锁月君真言+1点,除去崔王孙稻草化身+1点,收服五通神君降神+1点,超度花姐+1点)】
【悟性:10+/100(徘徊在弱智的边缘)】
【根骨:6+/100(离普通人还有一点差距)】
【幸运:4+/100(出门不踩狗屎我跟你姓)】
【魅力:22+/100(震撼爹娘一生的美貌)】
【血条:?/100(有一丝奇怪)】
【寿命:1.1+/100(想好抓周宴抓什么了吗)】
【当前境界:炼气(恭喜你,修行步入正轨啦)】
【功法:卷耳诰】
【物品:虺蛇妖丹*1、玉嬢嬢*1】
【法宝:灵剑·知北游、红穗铜葫芦】
【称号:你可真是个带孝女、文言文杀手、从不揣摩别人的超绝钝感力、氛围感的神、恐惧收割机、先天恐怖片boss圣体、吃席赶不上热乎的、亲妈认证的快乐小狗】
这次收获了5点属性点。
李昼连忙先在寿命上加了2点。
【寿命:3.1+/100(可以活到乳牙长全前吗?)】
然后在幸运和根骨上各加2点和1点。
【幸运:6+/100(加油,就快摆脱衰神了)】
【根骨:7+/100(已经达到修炼最低一级的门槛了)】
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关上模拟器,去娘亲的书架上找本书抱抱佛脚,李昼余光瞥见【物品】一栏多出的东西。
【玉嬢嬢*1】
李昼:?
她回忆了下,自己捡起写着玉嬢嬢的班牌后,确实忘了还给桂花班主。
李昼:!
李昼试探着戳了戳玉嬢嬢三个字,下一刻,一块熟悉的染血班牌便从虚空中掉了下来。
她伸手接住,见染血班牌一动不动,色泽晦暗,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灵性。
“只有牌子跟了过来,护班神没在里面吗?”
真要把护班神拐跑了,李昼还得给人送回去。
她松了口气:“那就好,不然也太麻烦了。”
这么说着,她就准备把染血班牌放回模拟器中。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心中莫名一动,想了想,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木材,白放着可惜了,一会儿拿去厨房当柴烧吧。”
“小道长饶命啊。”
一道舌头伸得极长的虚影飘出,识时务地主动求饶:“小鬼不是有意欺瞒您的,实在是您的道行太深了,小鬼稍一靠近,就感受到神魂不稳,不敢太亲近您啊。”
李昼看着飘浮在面前的吊死鬼,露出了一抹冷酷的笑容:“哦?你知道的太多了。”
玉嬢嬢:“……”
大意了!
她跟着李昼,一瞬间离开了官山县,来到了这间万里之外的小院,又被眼前这女童放出,哪还不知道女童就是那小道长。
修炼之人永葆童颜并不稀奇,瞬移万里足以证明小道长道行高深,她怎么就没想到,如此人物不远万里到官山县驱邪降妖,一定是有天大的秘密。
她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假装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这女童是何人物呢?
这下好了,她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了。
小道长会把她挫骨扬灰,让她永世不得超生,以确保她的秘密永远不会被第三个人知道。
玉嬢嬢面如死灰,自暴自弃道:“你给我个痛快吧。”
李昼:?
她只是一直很想说出这句话,过把反派瘾,怎么这吊死鬼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似的?
李昼坚定地认为,自己本质上是个善良心软的宝宝,她摇头说:“罢了,我会找机会亲自送你回官山县,在这之前,就委屈你在我这里待一阵子吧。”
她说完,动作轻柔地收起了班牌。
玉嬢嬢的身影也随着班牌一起消失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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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李昼困惑的是,她都那么温柔了,玉嬢嬢的脸色反而更差了,她摸到班牌时,发现整块木牌都冰凉凉的,还在不停地发抖。
李昼不解地摇了摇头,走到月娘的书架前,挑了本自己身高能取下的书,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没过几分钟,她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她不知道,待在模拟器中的玉嬢嬢望着她,仿佛在看一尊沉睡中的魔王。
听听她说的,亲自送她回官山县。
这是什么?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玉嬢嬢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她一个人犯错,竟然还连累了整个家乡。
这魔头是要把官山县一网打尽啊。
苦苦思索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向乡亲示警,吊死鬼悬着的舌头不小心碰到了李昼摊开的书上,留下了一滩口水。
玉嬢嬢:啊啊啊啊!!!
……
李昼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爹娘还没回来。
她揉了揉眼睛,边挪开书,边自言自语道:“我这是睡了多久……这是我的口水吗?”
看了眼皱巴巴的书页,李昼心虚地合上书,把书塞回了书架上。
她没看到,模拟器里,有张更心虚的脸。
李昼正考虑要不要出门找爹娘,迟疑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她转头看去,见到提着兔子灯笼的大郎,他犹豫地站在门口,朝里张望。
“妹,妹妹。”对上李昼的视线,大郎鼓起勇气说。
“哥。”李昼问他,“你知道爹娘去哪儿了吗?”
大郎摇了摇头,接着露出忐忑之色:“我可以进来吗?”
妹妹虽然很可怕,昨晚的邪祟却让大郎明白,真正的恶意是什么样的。
爹娘不知去了哪儿,大郎怕今天也会出现那种东西,只好来找李昼。
李昼大方地说:“当然可以,我们可是一家人。”
一家人。
大郎怔了下,点了点头,跨过了门槛。
“妹妹,你要是想认字,我可以教你。”
为了回报李昼,大郎主动说。
李昼打量他的三头身:“你已经认字了?”
大郎点头:“我已经会写一、二、三了。”
李昼沉吟:“哦,那你连四都不会写,还教我啊。”
大郎急了:“我会写四,五也会。”
他伸出小短手,在虚空中分别画了四条横线,和五条横线。
李昼:“……”
什么经典笑话。
玉嬢嬢忘了自己还是“人质”,在模拟器里笑得前仰后合。
李昼摇了摇头:“哥你自己玩吧,我先去睡了。”
经过几次读书,她隐约发现自己可能不是这块料。
还是等老师请回来再说吧,她暗想。
李昼点开【是否开始第三次模拟修仙之路?】,点击了【是】。
一道熟悉的白光在她眼前炸开。
白光散去,眼前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几只萤火虫散发着幽微的光。
李昼眨了眨眼,看着面前贴着鼻尖的草茎,突然感觉自己的视线有点低。
咦,这次随机到的人物是个小孩吗?
不对,就算是小孩也没这么矮。
李昼茫然地挠了挠头——
然后就发现,自己并没有手可以挠头。
她低头看了看,恍然大悟。
原来她现在只有一颗头,身子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没事了。
还以为自己变成小人了呢,吓她一跳。
24. 夺天宗主
一轮圆月,几棵歪脖子树,一片稀疏的荒草地,一座座无主的野坟,坟堆里飘荡着绿油油的鬼火,时不时响起两声粗噶的怪叫。
一身短褐的朱富和朱贵兄弟俩提着小白灯笼,背着土铲,蹑手蹑脚走在坟间,呼吸沉重,虚汗如雨,朱贵更是腿肚子都在发抖。
两人本是驷州城内赌盗为生的无赖闲汉,却因最近刺史之女要下嫁犬夷王子,城里治安抓得格外严,兄弟俩无以谋生,偶然想起赌场里有人靠挖坟发了家,就也起了掘冢翻肉粽的心思。
只是兄弟俩毕竟没经验,一时半会儿也摸不着门路,便寻思来城外乱葬岗碰碰运气。
在坟堆里走了半天,什么宝贝都没捞着,朱贵忍不住小声抱怨:“大哥,这乱葬岗里全是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哪能摸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咱们怕不是叫花子起早,穷忙啊。”
“就你有张破嘴是吧?”朱富啐他道,“听我的,睁大眼睛,找那种一看就是新挖的坟,里头的尸体还没怎么腐烂的……”
他看了看四周,明明没人,却还特地将声音又压低了些:“有人出价,一具新鲜尸体,三贯钱。”
“多少?”朱贵汗不流了腿不抖了,整个人都精神了。
“瞎嚷嚷什么!”朱富急得跺脚,“我就是怕你个漏勺全抖落出去,在城里的时候才没告诉你!”
朱贵连忙捂住自己嘴,另一只手比了个三,再次确认:“一具尸体就能换三贯钱?”
朱富强调:“人家说了,必须是完整的,足够新鲜的,少一个零部件都不行。”
朱贵却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扭头环顾这片野坟,刚才还狰狞可怖的坟包,现在已经成了元宝般可爱的模样。
朱贵喃喃道:“亲娘咧,这里头得藏着多少钱哪。”
朱富低声嘱咐他:“咱们还是得认准了再挖,能不惊扰的就别惊扰。”
“大哥你还真信世上有鬼?”朱贵的眼睛直冒精光,漫不经心回了朱富一句,看到前面一座还没长草的土丘,连忙拿灯去照。
昏黄的灯笼照出新鲜的土色,朱贵深深吸了口气,湿润的土腥气仿佛成了美酒佳酿,令他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
“这绝对是座新坟。”朱贵信誓旦旦地说,迫不及待地放下灯笼,举起土铲就向土丘底下一插。
恰好几只老鼠唧唧吱吱地从旁边蹿过去,朱富被唬了一跳,忍不住低声骂道:“能不能有点忌讳?”
“大哥,你就这毛病不好。”朱贵哪还肯听他的,一铲又一铲,眼看就要把潦草堆起的土丘挖穿了,“来都来了,还怕这怕那,有你那胡思乱想的功夫,我这都快完事了……你戳我干嘛,你说我哪句说错了?”
把土铲往地里一插,朱贵气哄哄地扭头,望向磨磨唧唧的大哥。
看清朱富表情时,他动作一顿。
“大哥,你别吓我,你脸色怎么恁地难看?”
朱贵后半句话都没敢说,他哥现在的神情,简直像真的见鬼了一般。
他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就着朱富手中灯笼的微光,余光徐徐瞟向朱富视线方向。
一道虚渺如鬼魅的女声,在这时幽幽响起。
“两位兄台,在下有件要紧东西丢了,想向你们打听打听。”
女声话音落下时,朱贵也已经看清了说话之人的面貌。
她梳着乌油油的发髻,除了一根木簪,别无装饰。嘴角挂着一抹奇特的微笑,使得这张漆眉星目,英气十足的面孔,额外多了几分邪气。
但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
朱贵的目光向下移动,眼神变得和他哥一样,恍惚而呆滞。
这张脸,就真的只有一张脸。
头颅下方的身体,早已不翼而飞。
简直像某个书局被禁了的话本,一刀切地砍掉了脖子以下的部位,所有人物都只有嘴巴在动,让人摸不着头脑。
半晌没得到回应,这颗孤零零的人头探出密密麻麻的血管,往兄弟俩的方向挪动了几步。
“两位?”她伸出几根血管招了招手,“在下只是想问问,你们可曾见过我的身体啊?”
啪。
朱富手里的灯笼掉在了地上,晃了晃没立稳,里头的白蜡烛转眼就烧穿了灯笼纸,惨白的火光从下而上,把女子面孔照得极亮。
一股凄风从朱富和朱贵背后拂过,吹得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从僵硬得走不动路的状态挣脱出来。
灯笼纸很快就被烧没了,灰烬被风吹起,又簌簌而落。
各种各样的恶鬼故事,在两人脑海中掠过。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面前的人头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咬下他们的头,夺走他们身体的画面。
“不要啊……”
随着几声惊恐至极的惨叫,两人一蹦三尺高,什么三贯钱一具尸体,全都顾不上了。
脚下像是踩了风火轮,富贵兄弟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李昼静静望着屁滚尿流的两人,暗自庆幸自己没凑太近。
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癫了呢?
可别传染给她。
可惜了,好不容易找到俩活人,却还没法沟通,李昼挪动血管,正要离开,余光忽然瞥见,朱贵落下的土铲旁,已经露出了一只修长的手。
一看到这只手,李昼便感到血管激动地跳动,仿佛在与世上的另一半相应和。
李昼恍然大悟:“那就是我的身体!”
她连忙爬过去,血管缠上铲子柄,头颅挥动土铲,卖力地挖了起来。
值得庆幸的是,乱葬岗的坟都埋得浅,朱贵又已经挖了不少土,李昼没忙多久,就挖出了一具无头尸体。
她连忙丢下铲子,爬到无头尸体脖颈上,将血管伸入脖颈中,把头和身体连上。
“总觉得,还是有一丝不协调。”李昼从土坑中爬出,低头看了看身体,当看到自己的屁股时,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
原来是头给安反了。
她连忙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扶着头,转了一百八十度。
这下,头和脖子的缺口严丝合缝对上了。
低头也不会再看到自己的屁股了。
李昼松了口气,掸了掸身上土,弯腰提起朱贵留下的那盏灯笼,步伐稳健地向两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一行行背景说明,也在她面前浮现出来。
【这一次你随机到的人物是:性烈如火的掌门大师姐】
【你是(请填入你的门派)的现任掌门,你的宗门曾经是正道之首,人才辈出,群英荟萃,却因为千年前的一场天灾几近倾覆】
【如今,宗门之中人才凋零,世上已经无人知晓你的门派,你身为掌门大师姐,理应广收弟子,振兴宗门,光复祖风,责无旁贷】
【你来到了繁荣的驷州城,将这里定为宗门复兴的第一站,你要得到官方的许可,重建山门,你还要在这里广泛传播门派的核心理念,吸引信徒的加入】
【虽然现在的你一穷二白,但你还是要对自己说,相信自己,相信奇迹,早日走出一条宗门振兴的阳光大道!】
李昼:“…………”
这模拟器哪里抄来的传.销文案?
它自己也觉得从零开始重建一个宗门很离谱,所以才会用这个看上去慷慨激昂,实则心虚得不行的语气吧。
门派名字还得自己想。
李昼犯了难,苦苦思索起来。
她一边走,一边想,从月色迷蒙,一直走到了晨光熹微。
远方,一座高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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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池进入了她的视野,城墙上方写着“驷州城”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凄冷的圆月还没完全消失,旭日的光辉已经从地平线下方泄露了一丝。
李昼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那首鼎鼎大名的《苦昼短》。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天地之间,寒暑交替,消磨了人寿。
大道求长生,岂不就是从天手中,夺来人寿?
李昼心念一起,在模拟器界面的门派名称上,填入了三个字:
【夺天宗】
“铛!铛!铛!”
夫椒城外,慈云寺中,分夜钟连响了一百零八下,周围洒扫、念经、做早课的僧人,纷纷投来惊愕、不解的目光。
住持圆真手中念珠忽然崩断,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他低头望了片刻,走到窗边,望向东方,喃喃自语道:“要变天了啊。”
隔壁,借用了禅房,已经和李生、月娘谈了一天一夜,试图让他们允许自己镇压凶煞的野鹤庵庵主了尘师太,忽然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昏昏欲睡的李生和月娘一个激灵,李生眼睛都没睁开,就下意识说:“师太你就饶了我们吧,我娘子不同意的事,是绝对不会改主意的。”
月娘努力睁开眼睛,望向师太背影:“你……”
“请让我以老师的名义,去你家看一看那孩子吧。”
了尘转过身,背后阳光刺眼,令人看不清她神情。
月娘心头一跳,睡意顿时全无,刚要拒绝,却听到了尘又道:“施主放心,贫尼绝不会再对那孩子起杀心。”
一百零八声分夜钟响,冥冥之中泄露了一丝天机,了尘虽然还没有完全清楚,为什么她在云游之时,会恰好听到玉泉观道长的议论,接着对李家小女儿的事情格外感兴趣。
但她已经明白,李家小女儿身上,有大因果。
京城,紫宸殿中,缉妖司主赤阳子正将泛着微光的《大周宝卷》奉给皇帝,最新一页上,“天神将复,见昼则退”一行字下方,缓缓浮现出新的一行字:
【夺天宗主,再造岁剑】
皇帝轻叹一声:“天神复苏,已经是无法阻拦的事实了吗?”
赤阳子恭敬地说:“陛下,人族的一线生机,恐怕就应在这位夺天宗主身上。”
“朕的天下,朕倒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一位从未听说过的方外之人。”皇帝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这位夺天宗主,才配做社稷之主啊。”
赤阳子立刻跪了下来,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面,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皇帝抬眸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罢了。”
“取朕私印来,密信各州府,即日起,无条件支持夺天宗主一切决定,不管他/她的要求有多么荒谬。”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监,捧着一枚小印,从阴暗角落无声走出。
皇帝落印前,仿佛才想起这个问题似的,若无其事地说:“可朕要怎么知道,这位夺天宗主究竟是谁呢?”
皇帝垂下眼睑,藏住了幽深瞳孔中的一丝杀机。
赤阳子仿若未觉,抬起头,语气平静地说:“该知道时,陛下自会知晓。”
驷州城门口。
被城门郎拦住,拿不出路引的李昼正试图说服这个年轻的士兵:“我是夺天宗的掌门,你放我进去,我就传授你夺天宗秘法,保你活到九十九。”
城门郎:“修道之人?可有度牒?”
李昼:“这个嘛……”
城门郎冷冷道:“大周律,凡邪教惑众,照律治罪,斩立决。”
李昼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才装好的头,暗想,她之前,不会就是因此才分头行动的吧?
25. 黄娘子
李昼站在高大的城墙前,望墙兴叹。
她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试试贿赂城门郎,摸遍全身,也没找到一块铜板。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感叹了一会儿,李昼灵机一动,在掌门大师姐的记忆里翻找起门派传承来。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缩地成寸之类的法术,能让她越过安检进城。
明明门派名字都是她刚刚才想好的,掌门大师姐记忆里,竟然还真有不少宗门传承,仿佛以前真有这么个夺天宗似的。
李昼脑中疑惑一闪而过,接着,这点疑惑就像被蒙上了一层迷雾,藏匿进了大脑深处。
她清点起门派非物质文化遗产。
一本夺天宗修炼秘籍《夺天录》,
一本讲法术的《符法全解》,
一本刀诀《鸾刀诀》,
最后还有一本介绍怎么建宅的《飞星风水术》。
重建宗门所需要的基础书籍,全都在这儿了。
李昼翻开《符法全解》,发现有不少可以解决她燃眉之急的法术,连忙在城外找了条小河,对着河面练习起来。
首先是隐身术。
左手拇指、食指指尖相抵,右手拇指插.入左手结成的环内,剩下四根手指包住左手,放在胸口。
“西方庚辛,太微玄真,内应六腑,化为肺神,见于无上……*”
李昼低声默念咒语,身体周围冒出一团团光晕,下一刻,脖子以下已经消失于一团彩瘴之中。
飘在空中的人头对着河面,眨了眨眼。
她的隐身术学得很快,也学得很到位,说隐身就只隐身体,不包括脑袋。
李昼:“……”
李昼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隐身术效果消失,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没事,她还可以用别的法术。
她在脑中翻了几页,开始看变形术。
凝神定息,轻轻叩齿九下,两手结印,掐四指中部,四指相交,放在口上。
“天地日月,水火相接,中藏北斗,内隐三台,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咒语念完,李昼身形一闪,灰头土脸的掌门大师姐从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灰头土脸的人面狗。
李昼:“……”
水面晃动,人面狗的倒影扭曲一瞬,李昼的道心也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赶紧继续变。
“天地日月,水火相接……”
又是一闪,人面狗消失,水面上出现了一个狗头人。
李昼:“……”
李昼陷入了沉思。
在等待变形术效果消失的时间里,她终于弄明白了,因为经历过分头行动,她的头和身体虽然接上了,但还是有点后遗症,那些针对自身的法术,都会出问题。
那只要跳过这类法术就行,李昼又恢复了自信,翻了数页,又找到了一种合适的法术。
穿墙术。
记下手诀和咒语,李昼回到了城门附近,绕着城墙转了一圈,找到了一处偏僻角落。
“大山、玉山、壁连,软如杨花,薄如纸叶,吾剑一指,急速开越……*”
“砰!”
李昼成功穿过了城墙,并在墙上留下了一个人形。
风儿卷起野草,从她破开的人形洞呼啸吹过。
李昼:“……”
她的穿墙术怎么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虽然确实穿过了墙……
满头大汗的李昼连忙再次用出搬砖术,把自己创飞的人形砖墙挪回去。
“那边的,干什么呢?”
就在人形洞口填补上的下一刻,巡逻士兵发现了李昼。
李昼扶着墙,长舒一口气,镇定地说:“我检查检查,有没有那种没身份证明的刁民挖洞进来。”
“用得着你吗?”巡逻士兵被她逗笑了,摇了摇头,“驷州城墙上宽二丈二,下宽三丈,何等神力才能挖穿啊?真是个小傻子。”
他松开按在腰上佩剑的手,挥手道:“行了,快走吧,别杞人忧天了。”
绝对没在墙上开洞的小傻子良民李昼应了声,如释重负地走了。
……
李昼走在大街上,寻找看起来比较好骗的人,好传播她正在编的教义。
大街上到处喜气洋洋,行人口中皆是吉利话说个不停,李昼听了一阵,才知道原来是驷州城最高长官蒋刺史之女,将以公主之礼,下嫁犬夷王子。
犬夷撮尔小国,却是一身反骨,多有侵扰边境,劫掠百姓之事,令朝廷不胜其扰。
此次联姻若是能成,至少能保边境十年安宁,蒋刺史与公主娘娘当居首功。
因此朝廷极其重视此事,派来一支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身着紫衫卷脚幞头的禁军将军抬妆,一身红罗销金袍帔的宫女骑马随行,沿途一路兵丁洒扫,喜乐不断。
而犬夷那方,也表现出了应有的尊敬,提前半年就开始翻修专门的迎亲道,还建造了一座豪华的公主府,在驷州城中大肆采买公主大婚所需要的一应物品。
从脂粉妆奁、蒲合簟席、屏帏洗漱,到书籍图画、香药器皿、花环领抹,乃至珍玩犀玉、结络匹帛、锦辔宝装。
整个驷州城,竟被采买一空。
商贾小贩,绣坊农户,全都大赚一笔。
除了那些因为戒严上不了桌的地痞无赖,就没有一个不为这场盛宴喜笑颜开的。
提起犬夷王子,人们也都不禁竖起大拇指,啧啧赞叹。
生意好,人就大方,提供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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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吃的铺子极多。
李昼仿佛一只刚进城的吗喽,左手麻辣鸡皮,右手金丝党梅,嘴里还在嚼一块姜萝卜,辣得她龇牙咧嘴,又舍不得吐。
只是,再喜庆的日子,也总有悲喜并不相通的可怜人。
不远处一间医馆中,传出女子苦苦哀求的泣声:“大夫,求求您去看看我娘吧,诊金我一定会想办法补上的……”
“去去去……”一个杂役一边呵斥,一边把一名身穿布裙,头上仅有一只荆钗挽发的女子推搡出来,“……半个月前你就是这说法,你都欠了我们医馆多少钱了。”
女子抱住杂役小腿,仍要哭求,却被杂役抬脚一踹,单薄的身子便轻轻滚到了街上。
杂役啐了一口,扭头便进了门。
旁边聚集起几个好事之人,小声议论。
“这位黄娘子也是可怜,男人走得早,丢下她与婆婆相依为命,婆婆倒是个本分的好人,和她一起浆洗衣裳为生,本来日子也勉强过得去,谁知一个月前,老婆婆受了点寒,生出一场病,身子骨就不行了,延医问药,已有月余,却是毫不见效。”
“这么说,她口中的娘是她婆婆?她丈夫已死,却并不改嫁,仍旧一心侍奉婆婆,真是个难得的忠孝之人。”
“黄娘子人品贵重不假,但也有缘故,她娘家还有个弟弟,出了名的懒汉,因他讨不到婆娘,他爹娘就催她去大户人家当典妻,要用她典来的钱,给她弟弟娶妻。若不是她婆婆死命拦着,她如今,哪还有消停日子。”
“原来如此,那要是她婆婆走了,她还不是被娘家手拿把掐?不知她可有儿女?”
“曾有一女,不到三岁就病故了。”
“唉,真是个可怜人。”
正在众人感叹之时,人群中,走出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嫂,拉起黄娘子道:“这些郎中只认钱,哪还有什么医者仁心,姑娘你随我来,我家主人心善,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娘的病,包在我主人身上了。”
黄娘子喜出望外,反手抹掉眼角泪珠:“多谢大嫂!”
“要谢,就谢我家主人吧。”大嫂拉着黄娘子,穿过人群,上了一辆路边马车,车中探出一只手,将车帘挑起一半,这手白皙纤细,戴了只清透玉镯,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路人纷纷点头,都说黄娘子真是命好,竟然遇到这等贵人。
围观了半晌的李昼,把左手的麻辣鸡皮、右手的金丝党梅,一口气塞嘴里,拍了拍手,抬脚跟了上去。
黄娘子进的马车帐中,传出了一股格外香甜的气味,有点像桂花科社供奉的太子菩萨,或是跛脚少年请下的五通神君。
要是能吃就好了,李昼摸了摸肚子,这些凡人饮食,虽然能尝个滋味,但始终不能果腹。
26. 鸾刀
马车里。
“不知姐姐怎么称呼?”马车主人原是个小娘子,自称姓苏,家中行六,因自小体弱多病,也算是久病成医,今日出门采买药材,才在医馆附近撞见黄娘子。
“小娘子叫我秋芳就行。”苏六娘弱质纤纤,身边不过跟着个面相和气的贾大嫂,再加个赶马的小童子,黄娘子的心也就放下大半。
她刚刚一时情急,直接跟着贾大嫂上了车,现在马车越走越偏,心底才泛起密密麻麻的后怕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秋芳。”苏六娘握住秋芳的手,温声道,“你家中的事,我已经都听说了。我是久病之身,不免心有戚戚,如今我有一法,可帮你娘祛病延年,你可愿做?”
秋芳连忙点头:“只要能让娘好起来,就是让我放血割肉,也是愿意的。”
“姐姐说得好吓人,哪就要放血割肉了?”苏六娘抿唇轻笑,凑近了秋芳,轻声说,“只需要向喜乐神许愿,你娘的病,马上就好。”
听到是神鬼之事,秋芳心头一跳,小心问道:“需要准备什么祭品、祀物吗?”
“她老人家才不稀罕那些黄白之物呢,你只管告诉她,你想要什么,心诚则灵。”苏六娘说,“我这身子,便是向喜乐神许了愿后,一天天好起来的。”
她说着,从身旁布袋里恭恭敬敬捧出一只镂空面具。
这副面具,眉毛上扬,凤眼微闭,额上长角,无齿、无下颚。
贴金、刷银,颜色极为丰富,红、绿、蓝、白、黄、黑兼有,更有琉璃镶嵌其中,凤纹飞舞其上,华丽至极。
秋芳愣愣地望着面具,不知怎么地,心跳得快极了,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面具:“真美啊。”
“是吧?”苏六娘眼中亦闪过一丝痴迷之色,她依依不舍地望了面具一眼,忍痛递给秋芳。
“你回去后,将面具供在案上,写一张许愿文书,左书‘三界功曹四值使者及当方土地里域等神帐下准此开拆’,右书‘牒文一角,径诣’,封入一张写有‘喜大人封’的信封里,与纸钱宝马一起焚化。如此一来,心愿便可上达天听,大人知道了,就会帮你实现愿望了。”
秋芳听得直犯迷糊,这么长一串她可怎么记得住,就是记住了,她也不会写字啊:“怪不得这么灵,原来是保佑读书人的呢。”
她羡慕地说。
苏六娘一怔,接着忙自责:“是我思虑不周了,这样,我为你代写一张,只是纸钱宝马必得你自己准备了。”
“那是自然。”秋芳感激不已,“多谢娘子大恩。”
苏六娘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对驾车小童说:“去街上买纸吧。”
“好嘞。”
在僻静处停留了好一会儿的马车再次启程,马蹄嘚嘚,掩去了脚尖碾过围墙的轻微咔嚓声。
李昼半蹲在墙头,仰着鼻尖轻嗅马车留下的味道,面具取出时,那股糯米糍般香甜的味道可真诱人。
不过,要想吃个饱,还得有耐心。要等糯米糍完全露出来,才能大快朵颐。
她跳下地,像条嗅觉灵敏的猎犬,追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跑去。
……
苏六娘轻轻吹干许愿文书上的墨迹,秋芳有大嫂帮忙,纸钱宝马也已经备齐。
“送佛送到西,干脆送你回家吧。”将许愿文书装入写有“喜大人封”的信封,苏六娘颇为周到地说,“也省得你没经验,出了什么纰漏。”
秋芳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才能遇上您这样的贵人。”
“我们是同病相怜。”苏六娘揽住她肩膀,“经历过才能知道你的苦。”
秋芳活了二十来年,第一次有人如此怜惜她,婆婆虽是好人,却是个刀子嘴,平时只有冷言冷语,哪有六娘来得熨帖?
因此,心里竟将苏六娘引为知己,将憋了多年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她只顾着对六娘倾诉,却没注意,六娘身后的贾大嫂露出叹息之色,六娘在听到她那个早夭的女儿时,喉咙滑动了一下,唇角滑过一丝笑意。
在秋芳絮絮叨叨时,马车停在了旧酸枣巷,驾车小童撩起车帘说了声:“到了。”
她才猛然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着许愿文书、纸钱宝马下了车。
“贾大嫂,你就在这儿看车,我与秋芳去去就来。”
苏六娘跟着下了车,惹得秋芳面上发热:“真是有劳娘子了。”
“快去你家许愿吧。”苏六娘话说得有些急,秋芳听得一愣,苏六娘抿了抿唇,又找补道,“你娘还等着呢。”
这话也听不出错,只是六娘怎么比她还关心许愿?秋芳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低头看了看自己写好的文书,想一想自家一无钱财,二来一个小娘子,也必不是图色,又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当下不再多想,引着苏六娘,就往自己家走去。
两人背影很快消失在幽深小巷中,靠着车辕的驾车童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不知道这次要多久。”
贾大嫂掀开车帘,神色复杂地说:“以往那些婴灵都是受到父母戕害的怨灵,这一次……六娘是不是太过了?”
“这有什么的。”驾车童子满不在乎地说,“让黄秋芳自己选,看她是选活人还是死人?”
“你哪懂为人父母的心。”贾大嫂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说得好。”
马车顶上,有人如此附和道。
贾大嫂动作一顿,脸上神情由不满转为惊恐,脖颈僵硬地扭动,看向声音来源。
“什么人!”驾车童子更是马鞭一甩,整个人跳下车,从车辕底下抽出一把雪亮的大刀,冷喝道,“敢在小爷面前装神弄鬼,活得不耐烦了!”
“这刀不错。”来者却是语调不疾不徐,显得有些轻慢,“归我了。”
“好大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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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车童子冷冷地望着不知何时来到车厢顶上的年轻女子。
她身形修长,衣履俨然,眉宇间自有一股锐烈之气。
此刻嘴角含笑,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
来者不善,驾车童子也不废话,举起大刀,飞身而上,向女子头顶砍去。
贾大嫂跌回车里,闭上了眼睛。
蠢材。
这女子在旁边多久了,他们可是谁也没有察觉。
他竟然就敢直接白刃相对。
依她所见,现在就用遁术逃走,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贾大嫂刚要拆了车厢底座,从车底逃走,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一团重物当空砸下,整个车厢破开一个大洞。
她抱着一丝希望看向面前扭曲的物体,见到驾车童子满是血的脸,以及被打出原形的蜈蚣身体,慌得尖叫一声,瞬间变成个指肚粗的蜈蚣,沿着车厢缝就往外钻。
才钻到一半,她的头就被两根手指捏住了。
她全身的脚都在使劲,也没能摆脱被提起来,装进布袋里的命。
“听说炸蜈蚣挺好吃的。”听到手的主人这番自言自语,贾大嫂当场吓晕了过去。
李昼没管她,对着赶车童子念了遍变小咒,把他也变成指肚大小,一起扔进了口袋里。
她扎紧口袋,先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裳,又使了个净衣咒,拂去尘土,才有条不紊地摧动起掌门大师姐的《鸾刀诀》。
缴获的大刀嗡鸣一声,饱食鲜血的煞气顷刻间被炼化为灵气,环绕大刀流转几轮,将这把妖刀变作了刀环挂有铃铛的弯刀。
刀柄上单刻一个字:鸾。
鸾刀已成。
李昼提着刀,施展轻身诀,跳上屋顶。
头照例没能变轻,慢了半拍,连着血管往地上坠落。
李昼熟练地伸出手,一拽、一颠,托起了自己的头,就这样一手托头,一手提刀,继续前进。
几个起落,人便消失在旧酸枣巷中。
与此同时,黄秋芳家中。
秋芳恭恭敬敬将镂空面具敬奉案上,跪在面具前,点上火盆,把许愿文书与纸钱宝马先后扔了进去,虔诚跪地祈祷。
一旁,苏六娘喜出望外,取出一只铃铛,叮叮当当地摇起来。
刹那间,堂屋中陷入一片昏暗,镂空面具腾空而起,一阵阵幽怨的婴儿啼哭声中,面具那没有下颚的嘴,向秋芳身后猛地一吸,嘻嘻笑道:“一条命,三个愿望,这是第一个,还有两个,还有两个……”
秋芳白着脸抬起头,正不知所措,听到背后响起一声:
“娘,我不想被吃掉。”
这道午夜梦回,时常响起的声音,让秋芳方寸大乱,猛地回头。
一道与她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稚嫩得多的女童虚影,正竭力抵抗面具口中的吸力,望着她,不解地问道:
“娘,你不要我了吗?”
27. 罗教
秋芳慌忙起身,想将女童抱进怀里,却扑了个空,从女童虚影穿了过去。
“聪儿!”她回头去望苏六娘,惶然问道,“六娘,这是怎么回事?”
苏六娘莞尔一笑:“秋芳,你女儿早就已经死了,只是太留恋你这个母亲,滞留人间,成了怨灵。与其哪天被路过的道士秃驴顺手收了,不如发挥点作用,用她一条命,换你娘好起来,这买卖还不划算吗?”
“我老婆子的命,咳咳,没那么金贵。”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原来是秋芳的婆婆听到动静,撑起病体过来,正好看到孙女魂体出现。
婆婆扶着门框,厉声对秋芳道:“去把火盆灭了,快。”
眼看聪儿已经被吸到案边,秋芳胡乱点了点头,拖着发软的双腿就要去扑打火盆。
苏六娘终于变了脸色,冷笑一声,手腕迅速晃动,手中铃铛响个不停,口中还念念有词道:“酬恩正逢黄道,了愿用吉时良……上界敕令响,下界开戏场……*”
一瞬间,秋芳只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头也昏昏沉沉,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额头传来一阵湿漉漉的触感。
“别伤我娘!”
聪儿大喊一声,小小的身子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摆脱镂空面具的吸力,向苏六娘猛扑过去。
没想到这女童竟然能脱离喜乐神控制,苏六娘被扑了个正着,身子狠狠撞在墙上,裙摆下露出一串蜈蚣脚。
“妖怪……”婆婆喃喃道,在四周望了一圈,抄起长条凳,就往苏六娘头上砸去。
这一下若是砸实了,这蜈蚣精或许还真马失前蹄,葬送在这一老一小手上。
可惜,婆婆年老体衰,又是个缠.绵病榻的身子,动作迟缓了些,被苏六娘抓住机会,反手擒住凳子腿,一发力,将她反掀翻在地上。
“娘……”“奶奶!”
秋芳甩了甩不断淌血的头,手脚并用地爬向苏六娘,聪儿叫了声,正要去帮她,肩膀蓦然一痛。
镂空面具不知何时飞到了她身后,用上颚狠狠咬穿了她幼小的肩膀。
“聪儿!”“别管奶奶……”
秋芳与婆婆同时喊道。
“叮当当!叮当当!”
苏六娘再次摇响铃铛,秋芳惨叫一声,头痛欲裂,手不断向聪儿的方向伸去,却怎么也够不到正在被面具吃的女儿。
婆婆被苏六娘用凳子腿压住胸腹,脸色已然发青,喘不上气。
四周环绕的婴灵哭声不断,仿佛也在为这家人哀嚎。
苏六娘怜悯地摇头:“本来是大家都有好处的一件事,你看你们,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她们都是愚钝之人,自然比不上小娘子精打细算。”
一道含笑的女声回答了她。
这话似乎是在夸奖她,却让苏六娘身体一震,面露惊恐之色。
她不可思议地望向门口,竟不知这个陌生女子是何时出现的:“你是何人?”
贾大嫂呢?赶车童子呢?
竟然没一个人通报她?
李昼拍了拍挂在腰上的口袋:“你在找他们吗?”
苏六娘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梗在胸口,原地呆立了一会儿,摇铃铛的手势忽然一变:“天心地胆开红山!”
“叮叮当当!”
镂空面具松开聪儿,蓦然朝李昼门面扑过来,眼看就要把李昼啃得血淋淋,见白骨。
苏六娘松了口气,眼中满是怨毒与狠辣,嘴角扬起一个快意的笑。
然而她没能笑多久,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李昼不退反进。
苏六娘的咒语比崔王孙简短,可喜可贺。
可她丢过来一团糯米糍是什么意思,这有任何杀伤力吗?
李昼想吃这口很久了,美滋滋张开口。
她不知道,在苏六娘等人的视角里,她的嘴张得比面具还大,里头仿佛是无底深渊,令人望而却步,只是瞥上一眼,就仿佛看到了无边地狱,血流成河。
那深渊巨口中的黑暗,充满着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混乱与疯狂,仿佛有无数幽魂被困其中,在无尽的混战中一次次死去,又一次次复活,在这种无法结束的循环中陷入歇斯底里的绝望。
喜乐神面具尖叫连连,却还是抵不过这张巨口的吞力。
苏六娘的铃铛掉在了地上,全身发抖地望着这一幕。
刚刚还十分潇洒风流的女子,就这样用她的深渊巨口,把镂空面具一整个包进了嘴里,像吞糯米糍一样,脖子一伸一缩,毫无滞碍地吞了下去。
谁也不知道她的喉咙是怎么塞进那么大一张面具的。
一大波恐惧涌入了李昼体内。
李昼没注意苏六娘惊恐的神情,还在回味刚才吃的糯米糍。
啊,吃太快了,都没怎么尝到味道。
不过,是好吃的。
而且很有饱腹感,估计能顶好几顿。
李昼在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想起还有敌人还没解决,握着鸾刀就往呆若木鸡的苏六娘走去。
“仙师饶命!”
苏六娘惨叫一声,委地化成一只多足蜈蚣,用最后两只脚直立起身子,不停地磕头求饶。
李昼的鸾刀还没机会用,不免不太得劲,皱眉道:“不准求饶。”
说着,就要举起鸾刀,试一试她的刀锋不锋利。
蜈蚣精身子一抽,密密麻麻的脚直哆嗦,忽然口一张,从肚子里吐出一颗金色圆球。
这圆球一脱离它的身体,它便整个蚣都萎靡不振了,它趴在地上,哀求道:“愿奉上妖丹,求仙师放俺一条生路。”
李昼接过妖丹,将它收入怀中。然后不再管蜈蚣精,转头又去拿它掉在地上的铃铛。
蜈蚣精心头一喜,扭头就要开溜。
两根修长的手指忽然夹住它,把它从地上提了起来,接着它眼前一黑,就落进了已经装了贾大嫂和赶车童子的口袋中。
李昼摇头:“在下并非信守承诺之人。”
她说完,忽然感觉三道视线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扭头一看,婆婆、秋芳、聪儿一家三口,都在看她。
李昼:“……”
要面子的李昼镇定挽尊:“对付这些妖魔,不可过于迂腐。”
秋芳和婆婆齐齐咽了口唾沫。
怎么说呢,蜈蚣精和您比起来,还在大家的认知范围内……
两人还拿不准恩人性情,不敢说话,聪儿却是天真无邪,已经扑到李昼怀里,眼睛发亮地说:“大姐姐,我可以和你学法术吗?我也要这么厉害,保护娘和奶奶。”
秋芳和婆婆一怔,眼前霎时笼上一层水雾。
前者想起自己引贼入室,以手捶地:“乖聪儿,娘险些害了你啊。”
婆婆叹了口气,忽然发现近些日子的疲乏无力竟一扫而空,身子前所未有的清爽,不由一惊,也顾不上害怕李昼,连忙求问道:“我这身子忽然好了,难道是那蜈蚣精的妖法成了?老婆子已经活够本了,岂能为这条老命,枉送了聪儿前程啊。”
秋芳听了这话,忙去看聪儿有何不妥,刚刚这孩子被镂空面具咬了一口,魂体便虚幻了很多。
李昼并不太懂蜈蚣精的法术,但她身为夺天宗掌门,怎么能连这都不懂。
她准备回头拷打一番蜈蚣精,问清楚情况,当下给聪儿施了个安魂咒,让她魂魄凝实了些,又装模作样给婆婆把了个脉,假装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必多虑,没有问题。只是以后不可轻信于人,尤其是这种未经考证的仪式,不曾听说过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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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不要接触。”
“谨遵仙师法旨。”
秋芳与婆婆神色一肃,恭恭敬敬地应下。
没了镂空面具的妖法,两人失去了短暂的见鬼能力,聪儿的身形在她们眼中渐渐虚幻起来。
“聪儿,聪儿……”两人徒劳地喊着。
聪儿则跪在李昼脚下恳求:“大姐姐,就让我跟着您学法术吧。”
李昼是个度碟都没有的野道士,自然不会强行超度不想走的鬼。
而且她成立宗门,第一件大事就是收徒。
要不是自己还没搞明白《夺天录》怎么修炼,她倒是能直接答应下来。
“聪儿,修炼并非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若真要随我修行,你要做好离开家人的准备。尘缘不断,岂能修仙?三日后我会再来一次,这段时间,就让你用来考虑清楚吧。”
李昼说完,摸了摸聪儿的头,便转身离去了。
聪儿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在娘亲身边陪伴了多年,聪儿比普通的三岁小孩聪慧得多,但不管怎么说,她也还是个孩子,上学离开父母都哇哇哭的年纪,又怎么能放下家人,坚定求道之心呢?
秋芳与婆婆倒是因此知道了,聪儿并没有消失,只是她们看不见她了。
婆媳俩对视一眼,一时因为聪儿得到修行机会而欣喜不已,一时又想着若是聪儿能活过来,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不比修那虚无缥缈的仙强?
两种想法不断交替出现,令两人五味杂陈。
……
李昼已经走出了旧酸枣巷,正一边看模拟器弹出的提示,一边思考今晚在哪过夜。
光顾着摆一宗之主的派头,忘了自个儿身无分文了。
刚刚就应该想办法留在秋芳家的。
唉。
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提示,李昼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恭喜你解锁天赋:胃口大开、脑洞大开】
【喜乐神面具是一件不错的装备道具,一般来说不是一次性的,但你显然不是一般人!】
【恭喜你获得:八宝铜铃*1】
【按照正确的节奏摇响,就可以召唤、驭使喜乐神的力量!】
【恭喜你获得:蜈蚣妖丹*1】
【虽然和蜈蚣精的结石难以区分,但确实是枚妖丹,具有相当强的毒性!】
【恭喜你获得:喜乐神的碎片*1】
【集齐喜乐神还需:99块碎片】
【请再接再厉,收集到完整的喜乐神,会有惊喜哦!】
收获不少,但对现在的李昼来说,用处都不算大。
她的燃眉之急就一个字:穷。
望着悬浮屏上最后一行字,李昼心想,都快睡大街了,还惊喜呢,有本事变点钱出来啊。
想到这里,她连忙翻开《符法全解》,准备找个点石成金之类的法术。
“你听说过罗教吗?”
忽然有道神神秘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抬头一看,一个衣着打扮和五官身材都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状若无意地说道。
他余光瞟着路人,声音压低:“我看你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或许,罗教可以帮你。”
李昼陷入了沉思。
说好的全城戒严呢?
怎么三步一妖怪,五步一邪.教。
李昼沉吟:“包吃住吗?”
中年男人眉梢一挑:“当然。进了罗教就都是兄弟姐妹,大家互帮互助。”
李昼连忙道:“那我跟你走。”
没想到李昼这么好骗,不是,这么单纯,中年男人高兴道:“跟我来!”
李昼腰间口袋中,蜈蚣精苏六娘透过缝隙看到这一幕,面无表情地想: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