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异种模拟器》
1. Issue #1
“嗬……”
猛烈地深吸。
浓重的水腥味一瞬间灌满肺叶。
过分真实的窒息感裹挟而至,一股冷意从脏腑向外蔓延,迅速扩散至浑身每一寸皮肤,仿佛又一次溺亡。
下一秒,不知名的利器扎进咽喉。
……
艾瑞尔霍然睁开眼。
布满血丝的眼球暴露在灯光下,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摆满二手书的书架,和空气里飞扬的尘粒印入眼底。
他缓缓眨了下眼睛,彻底清醒过来,却忘记了惊醒自己的是什么,只隐约留下荒诞怪异,又真实到触手可及的印象。
还有那渗入骨髓的冷,和……剧痛。
好似喉咙真的被刺穿过。
艾瑞尔神使鬼差地摸了下脖子,再三确认没有任何伤口或疤痕后,缓缓吐出一口白气。
……古怪的噩梦后遗症。
“真不该在下雨天睡觉。”
嘴里抱怨着,他却不打算改变现状,呵着气搓了搓几乎冻僵的手,还想再睡一会儿。
可刚一合眼,一阵脚步声就由远到近响起。
“嘿,孩子,雨已经停了,你——你还好吗?”
一句带着点不耐烦的提醒还没说完,生硬地转变成了询问。
听上去……是在表达某种关心。
艾瑞尔看着对方脸上慌乱的神色,觉得自己一定看上去十分糟糕——他能感觉到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下,头发黏黏地粘在脸上,余光里的手背还冻得发紫……不过他知道,自己很“正常”。
没有病痛,十分健康。
有的只是噩梦。
他正想解释,可刚组织好语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注意到对方脸上似乎不只有“慌乱”和“担忧”,还有很明显的“嫌恶”。艾瑞尔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担心他死在书店里。
好吧,这也很正常。
“我很好,Mr……呃……”艾瑞尔卡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对方头顶,用一个怪异的称呼补全了整句话,“……‘陌生的书店店员先生’。别担心,我马上就离开。”
说着,他站起身,拎上书包向书店外走去,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听见这个称呼时,脸上的表情有多古怪。
当然,艾瑞尔就算看见,也不会怀疑自己。毕竟对方头顶的标签就是这么写的——
【陌生的书店店员】
自从上一个礼拜日,他一无所知地醒来,就能看到这种白色的标签。它们诡异地漂浮在对应物体、生物的上方,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
标签内容似乎来源于他的认知,大多十分简陋,只能作为提醒,来弥补他那糟糕到连自己的名字都能遗忘的记忆力。
艾瑞尔不清楚它们为什么会存在,也不在乎。他有一大堆亟待解决的问题,小小的“幻觉”实在不算什么。
连恶劣的天气,都比它更值得耗费精力。
走过【放满二手书的书架】和门口的【书店柜台】,艾瑞尔推开店门,走出书店。
霎时,潮湿的空气扑面涌来,夹杂着难以形容的糟糕气味,即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也仍然产生了一种溺水的错觉。
实在糟糕透顶。
艾瑞尔本能地想折返书店,可看了眼时间,还是压下莫名的厌恶,埋头往家跑去。
整座城市都好像被海水反复浸泡过。
一路上,积水随处可见,大多淹没了脚背。
周围色彩斑斓的灯光投射到水面上,随着水面波纹扭曲扩散,如同漂浮着一层肮脏的油脂。
稍一抬头,又能清晰瞥见两侧建筑物外墙上,密集到令人恐慌的霉菌,和光线昏暗、被飞蛾虫卵覆盖成白色的路灯灯泡。
多看一眼都让人反胃。
听说,以前的布鲁德海文很少会连续下这么多天暴雨,可醒来后的十多天,艾瑞尔一直没见过晴天,只好在心底暗暗期许着,哪天太阳真的能烧光阴霾的云层。
他背着书包拐过光线昏暗的街角,走进一栋老旧的公寓楼,踩上散发着朽木腐烂气味的楼梯,来到顶楼一扇崭新的门前。
【家】
门上的白色标签这么写着。
推开门,浓郁的肉汤香味驱散了萦绕不散的腐臭。
厨房里,【妈妈】的标签露出半截。
艾瑞尔没有打扰她,一声不响地放下书包,搬了张椅子坐到客厅的壁炉前取暖。
炉火燃烧间,薪柴脆裂迸出火星,他却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任由灰绿色的虹膜倒映着火光,皮肤被烘得发烫。
只有这样,那种从噩梦深处爬出的冷意才会短暂褪去一些。直到离开壁炉旁,又卷土重来。
是时候换一个更有效的取暖方法了。
盯着跃动的火焰,艾瑞尔出神地想。
空气中的香味越发浓郁时,妈妈走出厨房,端着刚出锅的炖肉用力往餐桌上一放,廉价的瓷碗与木桌撞出一声带有警告意味的脆响。
“你晚了十分钟。半个小时前,学校就应该放学了,你有足足二十分钟的时间回家,但你还是迟了!
“你去了哪里?!”
“为什么你总是不听话?你知不知道这会耽误多少事?要是——”
“我很抱歉,‘妈妈’。不会有下次了。”
艾瑞尔没有反驳,也没质疑为什么今天的回家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而是慢半拍地给出一个足够温顺的回应,脸上还露出了点歉意。
可他的回应过于迟钝,听上去有些不合时宜,比起认错,更像是隐晦的反抗和不满。
训诫声戛然而止。
妈妈冷冰冰地盯着艾瑞尔看了好一会儿,猩红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神情冷漠又刻薄。
然后,她说:“很好。那么作为惩罚,你去把今天的晚餐送给尼亚。”
艾瑞尔愣住了。
尼亚是弟弟,每天的晚餐都由他负责投喂。
这能算惩罚吗?
艾瑞尔有些疑惑。
没等他想明白,妈妈就催促起来:“晚餐在阁楼,不要浪费时间!”
“好的,‘妈妈’。”
艾瑞尔垂下眼,放弃了思索,顺从地离开壁炉旁,搬上楼梯隔间的梯子,走向阁楼。
之前,阁楼一直是上锁的状态。现在看来,应该是没到使用时间。
他踩着梯子,拉开天花板上的活板门,探出脑袋往里面看去。
阁楼没有灯,只有一些微弱的光线勉强透过满是黑灰色水渍的天窗渗进来,和灰尘一样,蒙在一块块发黄的防尘布上。
艾瑞尔扫了一圈,没见到被标记成【晚餐】的东西。
也许被挡住了?
他收回目光,想要登上阁楼仔细找找,忽然发现角落里,有一个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奇怪标签——
【NIGHTWING】
“……?”
奇怪的单词。
它就是晚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意义不明的白色标签迅速融化,在下方添加了一行简短的备注——
【尼亚的晚餐(存疑)】
“……”
更看不懂了。
艾瑞尔一脸困惑地视线下移,结果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蓝眼睛。
……
……
迪克·格雷森,aka夜翼。
曾就职于布鲁德海文警察局,出于一些原因已经离职。现在唯一的工作是义警……也许还兼职俘虏。(1)
“你好,你就是明格斯,对吧?”
在艾瑞尔打量着【尼亚的晚餐(存疑)】的同时,夜翼也在观察着登上活板门朝自己走来人影——
这是一个瘦削的男孩,和提姆差不多大,却像是得了绝症,皮肤隐约发紫,嘴唇开裂。湿漉漉的金棕色卷发下,一双绿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正死气沉沉地盯过来。
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没有警惕,没有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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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夜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身后的绳结已经解开,就算有药效残留,他也能很快制服男孩——要动静小一点,不能引起下面那位女士的注意。
“‘明格斯’……?噢,是的,‘妈妈’是这么叫我的。”艾瑞尔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我听朋友说起过你,你好像很久没去学校了,是……生病?不好意思,但你确实看上去不太好。”
不知道自己已经沦为“晚餐”的夜翼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半真半假地用现有线索套着近乎,打算得到更多信息。
可艾瑞尔没有回答的意思。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自顾自蹲下身,手指捏起夜翼的制服轻轻往上一提——
“原来你是人类吗?”
艾瑞尔惊讶地松开手指。
他本以为,“晚餐”先生是一个类人生物。毕竟,就算没有任何多余的肢体或者奇怪的器官,光是黑蓝两色的“皮肤”和过于卓越、饱满的肌肉线条,也能看出这个家伙很不寻常。
结果,没想到“皮肤”只是一种奇怪的衣服。
艾瑞尔越发不解:“那‘妈妈’为什么要让我把你喂给尼亚?”
夜翼一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尼亚,我的弟弟。我想我应该没有弄错。这里除了你,就只有旧家具——尼亚不吃那些。”艾瑞尔又环顾了一圈,确定除了自己和“晚餐”先生外,没有其他活物。
可这就奇怪了。
他认真想了想:“是因为你裸奔吗?”
夜翼还在想那个叫尼亚的男孩吃人的事,乍一听见这句话,以为艾瑞尔在开玩笑,结果发现他居然是认真的。
“……这是紧身衣。”
“紧身……好吧。”
有什么区别吗?
艾瑞尔觉得这应该是自己还没触及的领域,于是放弃了深究,继续问了下去:“那你是小偷吗?”
“你不认识我?”
夜翼试探性地反问。
艾瑞尔看了眼“晚餐”先生头顶的标签,努力回想了一下。按理说标签中不带有“陌生”前缀,就是见过的人,可他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说起来……
就算是“晚餐”,也应该煮熟再吃吧。
正想着,备注发生了变化。
【晚餐食材】
“……”
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艾瑞尔努力作出愧疚的表情,迎上“晚餐食材”先生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蓝眼睛:
“抱歉,我的记忆力有点糟糕。”
【漂亮的晚餐食材】
好多了。
“所以你是杀了人的抢劫犯?”
艾瑞尔又问。
“不!”
“绑架期间谋杀?一级谋杀?间谍?叛国……”
“停,我不是罪犯。”
夜翼一言难尽地看着熟知法律的男孩,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犹豫了两秒,主动解开了他身后用于伪装的活结。
“噢……那你赶紧走吧。”艾瑞尔指了指头顶的天窗,“‘妈妈’马上要出门了,只要你安静一点,她就不会发现的。”
出门?
夜翼见他转身就要下楼,扯开绳子,连忙站起身。
“等等,那你的弟弟——”
“没关系,我会给他喂点别的。”艾瑞尔这次理解得很快,没听夜翼说完就打断道。
他不太想浪费时间。
尼亚马上就要饿了。
夜翼闻言眉头紧皱。
——别的?
他一把抓住艾瑞尔的手臂:“其他人被关在哪?二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
艾瑞尔停顿了两秒,回过头,惊讶地看向他。
“你在说什么呢,这是犯法的吧?”
2. Issue #2
食材似乎产生了一些没必要的担忧和误解。
艾瑞尔没有解释,抽回手,快步离开了阁楼。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二楼走廊里,返潮发霉的墙纸、积满灰尘的劣质地板、摇摇欲坠的栏杆……无一例外淹没在黑暗下,难以分辨。
偏偏壁灯开关早已损坏,电路似乎也出了问题,唯一会处理它们的妈妈,又不会为这种小事上楼。
好在,楼梯下方恰到好处地亮着一道光。
艾瑞尔走到栏杆边,探出脑袋往下看。
楼下,餐厅灯火通明。
暖色的光一路泼到楼梯旁的墙上,连同正在进食的妈妈的影子,也一同被拉长。
“明格斯?”
餐厅忽然传来妈妈的声音,墙上的影子侧了侧头。
艾瑞尔微微一顿:“我在,‘妈妈’。”
“食材已经处理好了吗,明格斯?”
“他……不见了,”艾瑞尔讷讷地坦白道,“不过我会给尼亚喂点别的……”
哐!
话没说完,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到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接着,是一片死寂。
和艾瑞尔想象中不太一样。
妈妈总是很容易生气,尤其牵扯上尼亚的时候,简直随时都准备大发雷霆。他刚刚都在想该怎么道歉了,谁知,这次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看着墙上没什么活动迹象的影子,艾瑞尔迟疑地喊了一声:“……‘妈妈’?”
又安静了几秒。
“我知道了,明格斯。”妈妈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得有些异常,“下来吧,晚餐的事情我会解决。”
艾瑞尔却只觉体温又下降了几度。
“谢谢‘妈妈’,我……我先去看看尼亚。”
他难得反应迅速,丢下这么一句,便扭头跑向走廊尽头的房门,将开裂的地板踩得吱嘎作响。
【尼亚的房间】
黑暗里,白色标签漂浮在视野中间偏上的位置。
有它指明方向,完全不用担心找错门。
可随着距离拉近,标签开始逐渐染上红色,看上去诡异又危险。
第一次送晚餐见到这种变化时,艾瑞尔被吓到过,但当他发现,随着红色加深,身体也跟着回暖后,就果断放下了疑虑——和壁炉带来的温度不同,标签变红时,他能明显感觉到血肉里掉进一点火星,从内往外,驱散了跗骨之蛆般的阴冷。
推开虚掩的房门,跨过门口,彻骨的冷意短暂消失。低头看向迅速恢复血色的手背,艾瑞尔不由发出一声喟叹。
这就是他不觉得“投喂尼亚”是惩罚的原因。
然而这时,耳朵里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噪音,仿佛生锈的铁钩在颅骨内反复剐蹭。
“唔——”
艾瑞尔忍不住捂住耳朵,却无济于事。
那声音从大脑里传出来,甚至让视野中的标签都出现了一瞬间的错乱,像是什么电脑系统在不断报错。
大概过了十多秒,噪音才终于消失。艾瑞尔整个人脱力似的靠在门上,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咚咚。
不远处有什么被轻轻敲了两下。
艾瑞尔抬起头,借着外面透进来的路灯灯光,看向空荡的房间。
这里没有其他人,连家具都少得可怜,只有一个旧衣柜孤零零地呆在墙角,和没有一点灰尘,却破败到暴露出内部木质结构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形成鲜明的对比。
被敲响的,正是角落的旧衣柜。
【尼亚】
上面的红色标签写着。
咚咚。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衣柜中间的两扇门再一次被轻轻敲响。
从里面。
艾瑞尔看着虚掩的柜门,那道漆黑的缝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看过来。
“尼亚,怎么了?”
“明格斯……”
里面传来一个尖锐稚嫩的嗓音。
是尼亚。
“……好饿。”
接着又响起“咚咚咚”的声音,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不安地来回戳着木头。
“昨天留下的零食呢?”
“吃完了。”
“包装袋?”
“也吃完了。”
“骨头?”
“……还剩一点。”
“那就——”
“想……吃肉。”
尼亚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艾瑞尔沉默了两秒。
“之前已经喂了你很多……”
“不够!不够!不够吃!”
“你不能杀人,吃……应该也不行,这是法律上写出来的内容,否则会有很严重的后果。”艾瑞尔试图告诉他正确的规则。
“好饿!明格斯……好饿!”
“……好吧。”
象征性反驳了两句的艾瑞尔很快放弃了,没怎么犹豫就起身走向衣柜。
【什@#……】
刚走了两步,有什么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伴随着和刚刚一样的噪音。
艾瑞尔没有听清,脚步也没停下。
不能让尼亚再饿下去了。
【见鬼……@¥你%#停下!】
脑海中的声音突然炸响,也许是音量太高,咬字也清晰起来。
艾瑞尔心底感叹了一句幻觉好像变严重了,没质疑为什么脑子里会有个陌生人的声音,也没管这声音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自言自语道:
“反正……也不是我的身体。”
此时他正好走到衣柜前,两扇门的全身镜上,反射着一个瘦削的男孩。
男孩穿着厚厚的棉袄,顶着一头半干的稻草色卷发。
在他的头顶,同样漂浮着一个红色标签。
【Ariel(35%)】
……
“她出来了。”
公寓对面的写字楼上,夜翼握紧卡里棍,警惕地望着刚从底楼走出的人影。
耳朵里的通讯器在离开阁楼时就已经接通,此时里面传来好听的女性嗓音:
“当心,你西面的两栋楼里各有超过十个人,我想他们都是一些‘警卫’。特警队正在往这里部署警力,红头罩也在他们附近。但不要放心得太早,我想他们面对的会是之前在货轮上抓到你的那些家伙。”
近日,布鲁德海文发生了很多古怪的事,几乎昼夜不停的暴雨,古怪的新型传染病,市民大规模失踪,以及……
“顺便,我找到了‘明格斯·维尔特’的资料——他在一周前就死了。”
……死者复生。
这一切,都来源于一艘古怪的货轮。
和它有关的人都已经死去。五天前,货轮驶入港口,谁知停靠后不到一小时,一场巨大的爆炸就夺走了周围所有人的命。
好在,他们还是找到了一点线索。货轮上的货物,似乎来自海对岸另一个国家的首都——
伦敦。
只是才刚找到一点线索,夜翼就遭到了偷袭。被一群“死人”。
被复活的人没有自我意识,显然是听从了谁的指令。于是,夜翼假装被俘,结果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见到什么死人聚集地,也没被带到什么秘密监牢,而是见到了那位维尔特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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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听着不知道来自谁的指挥,往他体内注射了不知名的药剂后,将瞬间失去力气的他带到公寓楼顶,从天窗扔进了阁楼上。
顶楼的公寓有两层,明明能从里面去往阁楼,维尔特夫人却用了更加麻烦的方式,避开了公寓的二楼。
意识到这一点,夜翼在她离开后,解开绳结,强撑着搜查起整个二楼。二楼房间不多,只有一个杂物间,和三间卧室。
几扇门都没有上锁,搜查进行得很顺利,可惜里面的东西很普通,没有多少和案子有关的信息。
从前两间卧室中,夜翼大概得出,公寓中居住着母亲和儿子,儿子在附近高中上学,且成绩不错、近期似乎对法律十分感兴趣,手写记录下了不少法律条文,而母亲近期因为不明原因似乎搬到楼下,还清空了原先的卧室。
他猜测,也许会有关键信息在最后一扇门后。
可就在他查到最后一间卧室的时候,楼下响起了开门声。
然后,夜翼就见到了同样死而复生,却拥有自我意识的“明格斯”。
现在,他打算跟上这位夫人,看看她会去哪。
动身翻出窗户,夜翼回想之前艾瑞尔的样子,多问了一句:“明格斯是病死的?”
“癌症。”
神谕肯定了他的猜测。
“他的兄弟呢?那个叫尼亚的孩子。”
夜翼又问。
通讯器另一边,神谕微微一顿,给出了一个夜翼意想不到答案:
“没有兄弟。明格斯是维尔特家唯一的孩子。”
夜翼身形一顿,下意识看向对面公寓顶楼,一扇漆黑的窗户。
窗户对应着二楼最里面,那间他还没来得及探查的房间。
就在刚刚,里面似乎有什么的东西一晃而过。
……
卧室里,艾瑞尔将沾满血液的锈刀片扔回衣柜,把同样满是血的手往皮肤上擦了擦,接着整个人贴到门上,认真听起外面的动静。
门外十分安静,楼梯下的光也没了。
妈妈似乎已经离开。
她每天晚上都会出去很久,暴雨天都不例外,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会回来。不过今天出门的时间早了很多,应该是食材出现问题的缘故。
艾瑞尔打开门,跑到属于他的卧室里,找出胶带,在伤口处来回裹了好几圈,以确保不会有什么东西流出来。
脑海中的声音在尼亚进食的时候就消失了,像是断开了连接,只剩下断断续续响起的噪音。
确定除了忍耐,没有其他办法后,艾瑞尔很快放弃挣扎,接受了新出现的症状。
他抱起一堆数量惊人的毯子,回到尼亚的房间,把毯子放到衣柜旁边,和刚吃了自己一部分的“弟弟”隔着一扇脆弱的木门缩在一起。
皮肤很快变得温热,但相比起前两天,身体完全回暖的速度慢了很多,最终恒定的温度也没有最开始那么烫人。
也许再过几天,再吃几顿“晚餐”,温度就会彻底消失。
不过。
正好,今天食材出了问题。
正好,妈妈提前走了。
说不定就算发现家里发生了什么,也来不及赶回来。
艾瑞尔从毯子里探出头,看向隙开的门缝,说出想了好几天的话:“尼亚,妈妈没说你不能出门。”
“没……没说……”
进食一结束,尼亚就开始犯困。他喃喃重复着艾瑞尔的话,也不知道听没听清。
“是的,她没有说。”
艾瑞尔点点头。
没有说,就是可以。
“尼亚,我们该出门了。”
3. Issue #3
距离雨停还不到一小时,死寂沉郁的阴云再次翻涌起雷光。
伴随着几声惊雷,滂沱暴雨灌注而下,歇斯底里地砸向城市,碎出酣畅淋漓的狂响。
单方面决定离家出走的艾瑞尔侧过头,看着外面几乎连成一片的雨幕,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原地,绷着脸一动不动。
直到怀里刚被他抱出衣柜的尼亚不安分地动了动,才勉强回过神,从不正常的僵直状态中抽离出来。
每次下雨他都会出现这样的症状,一直到雨停才会好一点。艾瑞尔说不清原因,标签也从没出现过相关的解释,于是被折磨过好几次之后,他果断选择了睡觉。
选择那一个又一个真实到让人恐慌的噩梦。
“出……出门……”
裹在棉袄里的尼亚含糊地念叨着,犹如梦呓。
艾瑞尔生疏地拍了拍他坚硬的脊背,顺手推开戳到脖子旁的脑袋:“对,马上就要出门了。所以尽量忍一忍,不要这么馋。”
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艾瑞尔能感觉到皮肤和内脏都微微发热,比起隔着柜门时温度高了不少,仿佛一下子从一块被遗忘在冰箱里勉强保鲜的大型冻肉,变成了正常的活物。
兴许是体温升高的缘故,视野里的红色标签时不时跳动一下,脑袋里的噪音也远远盖过雨声,嚣张地彰显着存在感。
诡异、吓人。
又意外地让他暂时隔离了暴雨带来的影响。
艾瑞尔缓缓吐出一口气,朝房门迈出脚步。
一步。
两步。
晚餐主食是他的时候,尼亚总会困得比较快,导致地板上残留着不少半凝固的血,踩上去有些黏。加上地板本来就容易踩出噪音,艾瑞尔有点担心把尼亚完全吵醒,低头看了看,只看到一个小小的发旋。
一副还能迷糊很久的样子。
这是个好消息。说明现在他只需要考虑雨伞和雨衣的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有一双靴子……雨靴。
脚上那双脏兮兮的网球鞋表面已经干了大半,但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鞋底、鞋垫被挤压出水。
艾瑞尔将棉袄里的尼亚挪到背后,让他自己固定好位置。这会让他像个驼背,但能更方便活动。
做完这一切,他来到一楼门口,成功在【雨具架】旁边的【鞋柜】里找出一双雨靴。
穿进去大小正好,好像它本就属于这双脚一样,鞋子内侧还写着一个小小的“M”。
不管怎么样,现在能出门了。
推开门,潮湿的霉味再次涌进鼻腔。
艾瑞尔一溜小跑下了楼,撑开伞走上街道,却一时间难以决定往哪走。
左右两个方向,似乎都差不多。
好在,他有一点好用的“小花招”。
他看向左边。溪流般淌满雨水的路面上,明晃晃漂浮着一个鲜红的标签。
【暴雨即将淹没的街道】
艾瑞尔抿了抿嘴。
他不知道这形容是夸张,还是写实,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选择“暴雨”。
他又看向右边。
【一个英雄选择的方向】
……难以理解。
明明每个单词都认识,怎么就组成了奇怪的短句?
可好像也没有其他选项。
于是,艾瑞尔就这么一无所知地走上了这条路。
……
雨水不遗余力地撞碎在伞面上,撑伞的手微微有些发麻。
好在尼亚提供的温度,和脑袋里越发刺耳的噪音时刻能用来转移注意力。
即便如此,艾瑞尔还是走得很慢。
他实在不喜欢雨水。
直到——
【哇哦。真不错,一睁眼就见到你一副快要死的样子。】
和晚餐前是同一个声音,只是清晰了不少。
艾瑞尔愣了下,摸摸缠着胶带的部位,不太确定地接话道:“我觉得……还好?”
至少内脏没有流出来。
【你在说什么鬼话。】
“啊?”
【睡觉的时候把脑子摔坏了吗?抬头。】
艾瑞尔茫然了两秒,抬起头,干巴巴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感叹。
“噢……”
深色的伞面遮挡了一大半,不过还是能清晰看到,好几个湿漉漉的脑袋探出窗户,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珠看过来。
那些头颅的长相各不相同,却无一例外形状畸形,表皮持续溃烂。最严重的那张脸上,更是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脓包。
【尸体】
他们顶着一个共同的红色标签,仿佛是一个大型生命体的不同组成部分。
……很熟悉。
艾瑞尔怔怔地看着它们,心脏始终平静地跳动着,大脑也没生出任何紧张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也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
“我……”艾瑞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些迟疑地问,“我是不是要赶紧走?”
【逃?Huh,不错的笑话。我差点就要笑出声了。】
嘲讽,带着微妙的敌意,说完还发出了一些杂乱的声音。听着像不太规律的呼吸,或是冷笑发出的气音。
“不然我要怎么做?”
【你应该问你自己。平时你是怎么做的——几个单词,一些诡异的材料,就好像能解决一切麻烦。不得不说,真是让人羡慕的把戏。】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
艾瑞尔越说越轻,话语中满是退缩的意思,脚步却始终没有挪动。
【什么?这他妈@¥%那你记得……】
像是情绪激动导致了信号不良,脑海中又响起一串噪音,几乎完全盖过了后半句话。但这改变不了艾瑞尔的回答。
“你最好别指望太多,按照记忆来算,我现在只有十多天大,还是个婴儿。”他面不改色地说。
哐!
那声音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上面的尸体都已经等不及了,扭曲的金属防盗窗框猝然砸在艾瑞尔不远处,紧接着,它们一跃而下,沉默地围拢在周围,无神的眼珠一眨不眨,死死盯着唯二的活物。
【见鬼,做点什么!除非你想变成粉末,或是其他什么恶心的东西。】
他能做什么?
它们是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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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再次死去也不会有什么难以承担的后果。
艾瑞尔下意识握紧伞柄,灰绿色的眼睛无比平静地扫过周围的死物。
那些空洞的眼珠,似乎在无声说明着什么更加糟糕的东西。
“我……”
“我投降。”
……
与此同时,夜翼跟着维尔特夫人走了将近十多个街区,与她先后进入了这家平平无奇的占卜店。
不同的是,他是从二楼的窗户翻进来的。
二楼似乎是个仓库,陈放着一些极具宗教色彩的木质摆件、雕塑,大多是某种古怪的蛇类,应该是来自非洲,但具体哪个国家,代表了什么涵义,就无从得知了。
夜翼暗暗记下几个像是文字的花纹,便专心听起下面的谈话。
“我的孩子一直没有好起来。”
维尔特夫人的声音十分冷漠。比起陈述,更像是一句质问。
古怪的是,没有另外一个声音回应。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什么都不明白!他现在把怪物当成兄弟,毫无理由地害怕下雨不想出门,皮肤冷得像尸体,甚至……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去接触那个——你说什么?!”
“……我完全按照你说的做了,两天一份肉,一天一份灵魂。按计划,三天后它就会长大,受诅咒的人数也已经到达你要求的数量,我保证它一长大,就能饿得把他们全吃下去,包括他们的灵魂。只是今天……”
诅咒。
夜翼皱起眉,几乎立即联想到近期大肆扩散的新型传染病。
之前神谕说过,目前为止,还没人因病死亡,死去的人几乎都是无法忍耐病痛而自杀——这一点正好符合维尔特夫人说的,需要一定数量的受害者这一点。
以饱含诅咒与疾病的血肉,和满是痛苦的灵魂为食……听上去,“尼亚”,那个明格斯需要以人肉为晚餐的弟弟,似乎是某种邪恶的魔法生物。
如果说,维尔特夫人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复活,那么另一个没出声的家伙,是为了什么?“尼亚”会是货轮上的货物吗?
夜翼贴着墙,谨慎地藏在阴影中朝下方看去。
楼下是一间很寻常的占卜店。深色的帷幕挂在墙上,四周点了几根增加神秘感的蜡烛,烛光中缭绕着丝丝缕缕的白色薄烟,奇异的香气随之沁润到每一处角落。
维尔特夫人坐在一张用于待客的木质圆桌前,绞着手指,神色紧绷得像是戴了张面具,而她对面……
放着一个刻着奇怪刻印的人类颅骨。
就在这时,维尔特夫人像是听见了什么糟糕的消息激动地一下子站起来:
“等等……什么叫‘明格斯正在过来’?!”
明格斯?
听见他们突然提起那个死而复生的男孩,夜翼微微一愣,随即神色凝重起来。
明格斯出门了?可他们为什么会知道?
一瞬间,渗人的寒意沿脊椎爬上后脑。
下一秒,头骨咯咯作响,在没有任何人挪动的情况下,“转”过一个不小的角度,黑洞洞的眼眶准确地“看”向夜翼。
4. Issue #4
乌云翻滚,大雨倾盆。
几具身形肥壮的尸体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艾瑞尔淹没其中,没有一丝违和感。
街道两侧浮着朦胧水雾的鲜艳霓虹灯,也被暴雨扼杀,反将这片鳞次栉比的钢铁丛林,照得越发灰白。
艾瑞尔却难得没有注意雨幕中的街景,满心想着其他的事——目前为止,尸体选择的路线都太过奇怪,像是能和他见到同样的标签,又或是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一样,走的都是漂浮着【一个英雄选择的方向】标签的路。
所以,“一个英雄”到底是什么?和这群尸体有什么关系?
艾瑞尔努力思索着,一个不小心又一次踩进水坑。
刺骨的寒冷立刻透过劣质橡胶渗入脚底,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停下脚步。
这种事一次两次倒也还好,次数一多,就实在难以忍受,更别说,他几乎踩了一路。
“我应该逃跑的。”
艾瑞尔叹了口气,十分后悔。
【你应该先从道路中间让开。】
脑海中,自从他说出“投降”之后再没开口的声音冷淡地刺了一句。
“好吧,你说得对。我们走吧,尼亚。”
艾瑞尔也不管尸体投来的瘆人目光,旁若无人地回应了一句,转身就走。
结果刚走出半步,就被难以抵抗的力气攥住了手臂。
“——!!”
猝不及防的疼痛下,艾瑞尔险些发出痛呼。
他无比震惊地看向自己细骨伶仃的手腕,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尸体那青筋暴起的手掌,慢半拍反应过来,这些东西似乎不是他能对付的,之前……也不应该选择投降。
可艾瑞尔还是想不明白,当时脑海里的声音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随便拿一把伞,都能轻易解决,他自己也隐约有同样的轻松感,甚至直到现在,都没能紧张起来。
谁知……他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我……我真的感觉能处理好……”
艾瑞尔呆愣地被尸体拖拽着继续往前,嘴里讷讷自语着,始终没能从巨大的落差感中回过神。
声音只当他在犯蠢,理所当然地说:【那就别废话了,跟着你的‘感觉’把这些麻烦事解决掉。】
艾瑞尔很难形容现在的感受,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声音实在古怪:“你到底——”
轰!!!
话没说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然响起,地面剧烈震颤,滚烫的水汽携着浓郁的血腥味横扫西面八方。
“发生了什么?!”
艾瑞尔被吓了一跳,才刚稳住身形就下意识去找标签,发现不远处的拐角后,扬起了大片猩红色烟尘。
烟尘中,有一个标签若隐若现。
【‘一个英雄’】
尸体继续拽着他往烟尘中走,眼看和标签的距离越来越近,艾瑞尔明显感觉到过分松懈的精神在这一刻瞬间紧绷起来,同时,心中还升起一种从未体会过,却刻入骨髓的强烈情绪。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不能过去!
没有心思仔细分辨,感受到自身古怪的变化,艾瑞尔就本能地产生了排斥,连忙全力挣扎起来,试图摆脱桎梏,彻彻底底远离这里。
可任凭他怎么努力,尸体都纹丝不动,连脚步都没停下半秒。
他只能像一只被捏住肢节的虫蚁,任其摆布。
明明……明明本应该那么容易的事!
“不!你这个该死的……放开我!!”
徒然生出的愤怒如毒刺般扎进心脏,艾瑞尔咬牙切齿地大喊着,脸上逐渐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狰狞表情。
一双灰绿色眼睛在烟尘夹杂的火光的映照下,隐约呈翠绿色,宛如一条掠食中的毒蛇。
干裂的嘴唇更是无意识地微微翕动,有什么单词在这一刻几乎要脱口而出。
“RA……RAEP……”
“明格斯?!”
古怪拗口的音节与另一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艾瑞尔猛然回过神,灰绿色的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才分别不久的晚餐食材,正迎面跑来。
头上还顶着一个全新的备注——
【‘一个英雄’】
艾瑞尔愣住了,微微张着嘴,一时忘记了挣扎。
和他同样发现夜翼的,还有身旁的尸体,除了抓住他的那一具,身旁其他尸体几乎立即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朝夜翼扑去。
可它们太过迟钝,那蓝黑两色的人影,灵敏地一个空翻跳起,像是什么体操表演一样,轻而易举地脱身躲过,甚至在发现“明格斯”是被挟持的过来之后,还找机会挥出手中的古怪短棍,狠狠砸向艾瑞尔身旁那具尸体的手臂上。
“嗷——”
尸体发出嘶哑的嚎叫,手也随之松开。
“快跑!明格斯!”
见男孩还愣在原地,夜翼大喊道。
艾瑞尔回过神,当即扭头就跑。
【我建议你把自己扔回去,再找找‘感觉’。他可坚持不了太久——我没猜错的话,刚刚的动静应该就是这些死人造成的。】
轰!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剧烈的爆炸在身后响起。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艾瑞尔掀飞出去。
溃烂发臭的肉糜,混着骨骼和内脏的碎片溅在后背,过高的温度直接将身上的棉袄烫出了一个洞。
“咳咳咳……”
艾瑞尔抹了把脸上混着血肉的泥浆,勉强支起身向后看去,猩红的烟尘越发浓重,地面更是凹陷下去一大块,里面站着那几个半边身体已经被自爆毁掉的尸体,雨水浇淋下,泥泞的血浆冲刷了大半,能清楚看到骨骼中破碎的脏器和肌肉。
夜翼就躺在他身后不远处,背上没有一个兄弟能“帮忙”,已经变得鲜血淋漓,生理性颤动的肌肉中,还插着好几块尖锐的碎骨。
“食材……英雄先生,你没事吧?”
艾瑞尔干巴巴地问了句废话。
夜翼的手指动了动,挣扎着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你绝对不能过去……”
艾瑞尔迟钝的脑子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要扶人,连忙伸出手,嘴上也没忘记回答:“是的,我知道,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但我迷路了。你有——”
地图吗?
艾瑞尔觉得,从食材变成英雄的这位先生应该能知道什么,下意识想直接问,可突然想起他们好像……不怎么熟悉,自己还差点把对方给喂尼亚。
而且,临阵脱逃从来不是什么好词。
于是话锋一转:“那……就想个办法解决他们?”
夜翼倒是对此没太大反应,就短短几次交谈来看,艾瑞尔实在是个很奇怪的家伙。
“没那么简单,有人在控制着他们。”
他平静地陈述道,却没说操纵者就是明格斯的妈妈,那位维尔特夫人。
他看了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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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已经爬出凹陷,正摇摇晃晃朝他们走来的尸体,勉强迈出脚步:“我们先离开这里……”
破损的尸体速度比之前更慢,他们没有再被追上炸一次,也没遭到突如其来的拦截。
就好像……他们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放过了。
但夜翼见过维尔特夫人有多疯狂,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我的同伴马上会过来,我会让他带你走……”夜翼看向艾瑞尔,见他一脸茫然和困惑,显然不是伪装,便安慰道,“他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不要担心。”
艾瑞尔猝不及防被直白的善意扑了一脸,怔怔地点点头:“呃……谢谢?你不一起吗?”
夜翼摇了摇头,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之前,头骨发现他后,隐藏在暗处的尸体袭击了他,并用自爆彻底毁掉了整个占卜店。
但是维尔特夫人作为控制者却没有从里面脱身,夜翼猜测,占卜店下面应该有一条足够安全的秘密通道,他必须需要再过去一趟。
只是……从维尔特夫人和那个头骨的交谈来看,她似乎已经等不及想达成最后的结果,而其中的关键……
夜翼看向艾瑞尔,认真地问:“你知不知道‘尼亚’现在……”
话说到一半,他就注意到艾瑞尔背上不自然的拱起。
“啊,是的,我带着尼亚一起出来的。”艾瑞尔不明所以地脱下棉袄,将尼亚放下来,“我也觉得吃人肉太过分了,所以就……离家出走了。”
夜翼警惕地看着艾瑞尔身旁,那个低着头,看上去安静腼腆,十分普通的七八岁男孩,不确定现在的“明格斯”是否被“尼亚”影响,如果有,那又影响了多少。
实在是“明格斯”的语气太过轻松,就好像这不是什么牵扯诅咒、怪物的猎奇案件,而是一次普通的闹别扭。
“怎么了?”
见状,艾瑞尔疑惑地问。
“我查过,维尔特夫人……只有你一个儿子。”夜翼尝试提醒他,“他不是你的兄弟。”
艾瑞尔愣了下,看了看夜翼,又低头看向尼亚头顶。
上面始终漂浮着【尼亚】的标签。
那里曾经的内容不是这个,而是【一个与艾瑞尔“血肉”相连的生命体】
那时他想着,既然血肉相连,应该就是兄弟。
所以,艾瑞尔才会给他取名字。在“尼亚”这个单词口中说出的同时,原先的标签变成了现在的【NIAH】。
连名字都与他有关,他们怎么可能不是兄弟?
至少亲眼见证全过程的艾瑞尔,从没怀疑过这一点。
他只当夜翼在担心尼亚添乱,认真地安慰道:
“别担心,他会听话的——对吧,尼亚?”
“兄……弟……?”
尼亚垂着头,含糊不清地重复起这个单词,像是一种拙劣的模仿。
“是的,兄弟。”
艾瑞尔点点头,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袋。
“所以,你要听话一点。”
夜翼越发觉得这个画面古怪。
不光是因为艾瑞尔总做着不合时宜的事,还因为从“尼亚”身上,他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没等他分辨清楚,只见尼亚懵懂地仰起脸,学着艾瑞尔的样子点点头,一双全黑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接着。
第二双、第三双眼睛也跟着眨了两下。
夜翼的心猛地一沉。
5. Issue #5
那六只圆眼睛大小不一,只有两只嵌在人类眼眶的位置,大小也和人类的差不多。另外四只稍小一点,分别长在两侧脸上,一边一双。
像……蜘蛛。
不仅如此,那张看似无辜的蜘蛛面孔上,只露出了强烈到非人的杀意。
与食欲、生存无关。
仅仅是杀死什么的欲望。
——“尼亚”是一个怪物。
接触过不少非人类,还拥有不少来自其他星球朋友的夜翼,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而暂时没被尼亚杀死,却异常亲近它的“明格斯”,更是极度异常。
不能让维尔特夫人找到他们,也不能让他们自由行动。
他们需要被看管起来。
艾瑞尔完全没察觉到夜翼一瞬间紧绷的神情,见尼亚这么乖,欣慰地笑了笑。
“你瞧,他答应了。”
旁边的尼亚也学着翘起嘴角:“答、答应……答应了。”
“你不能保证这一点,没人能。”
夜翼不为所动。
面前两人的笑容相似,咬字发音也十分接近,可他却感觉这更像是一种戏仿。
担心两人会擅自行动,夜翼没有直白地表现出质疑。红头罩很快能与他们汇合,现在只能希望……
不等夜翼多想,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轰响,听起来像是爆炸声。夜翼脸一沉,来到窗边向外看去,却不见火光,只有先前见过的诡异浓烟,在建筑物的坍塌声中直冲天际。
“那是……它们坏掉了吗?”
艾瑞尔也见到这一幕,比起这么多地方同时遭到尸体自爆式袭击,他更相信是那些劣质东西出了什么问题。
夜翼没有回答,收回目光正要让两人待在这里等人,自己先去找到维尔特夫人,却见尼亚窝在墙角,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时不时发出怪异的声响,像是……在咀嚼什么。
他脚步一顿,警惕地质问道。
“他在做什么?”
“大概是饿了,在吃零食吧。”
艾瑞尔若无其事地说,刚刚爆炸声响起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尼亚有点坐立不安,嘴巴一张一合地,几双眼睛似乎也在到处乱瞥。
他正想问,尼亚就突然安静下来,找了个角落蹲着。
感受着上升的体温,和消退的疼痛,艾瑞尔果断选择让尼亚继续吃下去,顺便帮忙跟夜翼做了个解释:“别担心,尼亚能吃的东西有很多,连塑料包装袋都不介意。”
可谁知,才说完,他就听夜翼大喊:
“跑!!!”
艾瑞尔不明所以地看向毫不犹豫朝尼亚发起攻击的夜翼,后知后觉发现,他们两人都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而阴影的来源——
不知什么时候,尼亚左侧肩胛骨、连带着左手上臂的位置隆起好几团交叠的巨大肿瘤,将表皮一下子撑到几乎涨裂的半透明,一眼看过去,甚至能看到里面恶浊的黄色脓液。
不仅如此,肿瘤中还迅速长出的十多根超过一人高的几丁质肢节,每一根肢节都生着骇人的细密尖刺和绒毛,关节却没有正常蜘蛛那么规整,只能歪歪扭扭地支着,还时不时抽搐一下,难以灵活地活动。(1)
像是……先天不足。
就在艾瑞尔怔愣之际,尼亚已经转过身,用同样覆盖了几丁质外骨骼的手臂接下夜翼的攻击,还用完全裂开的口器,呢喃起唯二能清晰说出的单词。
“明格斯……好饿……”
尼亚正在变成一只“不正常”的蜘蛛。
艾瑞尔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句话,并下意识产生了难以遏制的憎恶和毁灭欲。
可同时,他又感受到了尼亚带来的滚烫体温,和在这体温中随之升起的亲近感,一时间僵在原地,神情挣扎。
下一秒,胸口传来刺痛。
艾瑞尔低头,只见一根比自己手臂还粗的几丁质肢节贯穿胸口。
视野隐隐发黑,耳边、脑子里同时响着数个声音。
还来不及回应,随着又一阵刺痛袭来,艾瑞尔彻底陷入黑暗里。
磅!
墙壁在肢节的撞击下轰然坍塌,夜翼眼睁睁看着尼亚杀死明格斯,带着尸体跑向街道,紧接着攀上附近建筑物的外墙,眨眼间没了踪影。
“该死……”
“哇哦,这里发生了什么?”
晚来一步的红头罩见夜翼站在废墟里,满身狼狈,戏谑地问。
“明格斯被带走了。”
夜翼冷静地给出结论。
刚刚尼亚的行为与其说是杀死,不如说是带走。
那些红烟应该类似于信号,或是催化剂,能让尼亚迅速发生异变。
至于“带走”的原因……维尔特夫人想“治好”明格斯,现在,她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就说你应该在胸口划划十字,趁早杀死那两个怪物,反正就算他们原本是个人,也早就死了。”
说着,红头罩扔过去一把足以控制尸体自爆的冷冻枪。这才是他们汇合的主要目的。
“警队那边这么样?”
“病人已经转移大半了。”
“那我们走吧。我刚刚在尼亚身上放了定位器,他会带我们找到位置的。”
夜翼调出定位,朝着附近的高楼射出抓钩。
……
……
恢复意识的时候,艾瑞尔没感觉到剧痛,只是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温水里,异常恶心。
他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大量的黏稠液体包裹着,液体外是一层半透明的肉红色薄膜,像一个巨大的子宫,或者说……卵。
而妈妈则站在不远处,周围遍布干枯的褐色藤蔓,像是某种植物根茎。
而尼亚……
“‘妈……咳咳,‘妈妈’,尼亚去哪了?”
一张嘴,周围的液体瞬间涌进口腔,艾瑞尔忍着恶心,艰难地问完了整句话。
从艾瑞尔睁眼开始,维尔特夫人就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像是透过那张脸,看到了另一个灵魂。可一听见尼亚的名字,她脸上的表情就瞬间扭曲起来。
“不准再叫它‘尼亚’!它——那个怪物根本不是你的兄弟!!!”
她厉声大吼着。
紧接着,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手来回摩挲着那颗满是刻印的头骨,不知道是在安慰艾瑞尔,还是在安慰自己:“——不,不不不……没关系……你只是病了。他答应我,只要它长大,你就能好起来。我见过他治好其他人的样子,你会没事的……”
艾瑞尔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头骨,因为它的标签实在奇怪——
【一个陌生的巫毒术士的灵魂】
他完全不懂什么意思。
对记忆不全的艾瑞尔来说,这种单词复杂的词语和一个长难句没什么区别。
即便如此,他仍是感觉到了不对劲。
迟疑了一会儿,艾瑞尔决定再一次尝试说出真相:“可是我……”
“闭嘴!!!”
像是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妈妈嘶吼着打断了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三天……你马上就能好起来!不准再说什么‘不是我的孩子’之类的疯话!”
艾瑞尔抿着嘴,没再开口,只是讷讷地点了点头。
但光是这样好像就足以作为安抚,妈妈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平静起来。
“你好好休息,很快就能结束了。”
妈妈这么说着,手中的头骨无端涌出猩红的血。
霎时,地面裂开一道道沟壑,更多干枯的根茎从中生长而出,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鲜活,里面流淌、输送着鲜红色的液体,犹如血管。
这些“血管”很快从底部伸进卵内,刺进艾瑞尔的脊椎,那些液体也随之涌进真正的血管。
短短几秒,舌根、喉口泛起馥郁的甜香,艾瑞尔的意识变得混沌起来。恍惚中,他看见妈妈又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玻璃瓶,拔出软木塞,将里面的一小堆灰尘洒出部分到地上。
灰尘很快融入地面消失无踪。
但那些灰尘出现的瞬间,艾瑞尔已经立即反应过来,它才是所谓“温度”和“亲近感”的来源。
那到底是……
他勉强顶着晕眩,努力聚焦视线,看向玻璃瓶上的标签。
最好不是什么难懂的单词。
在他这么希冀的时候,视野终于清晰了一瞬。标签很短,只有两个单词。
简洁明了。
艾瑞尔的大脑却突然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巨大的轰鸣声从黑暗中传来,头顶也接连砸下大大小小的碎石。
妈妈脸色一变,低声嘱咐了几句后,连忙带着头骨跑向发出声响的方向。
艾瑞尔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他只知道,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
从震惊中回过神,艾瑞尔尝试着拔掉那些根茎,却无济于事,只好尝试撕开薄膜,起码脱离这些令人不安的液体。
薄膜的弹性很好,而且他在液体里漂浮着,找不到受力点,只好握住根茎来到卵的底部,从它伸进来的位置进行尝试。
艾瑞尔不知道这用了他多少时间,他只知道黑暗中传来的枪炮声越来越响,然后很快又越来越轻。
等到那些液体流出,他的双脚重新回到地面时,已经没多少声音了。
晕眩感没有随着他离开那些液体而消失,好在也没变得严重,不至于走两步就倒下。艾瑞尔撑着墙壁勉强前行,顺着这些柔韧的根茎,去找它们的来源。
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地下洞穴,没有任何光源,黑暗里的标签也不多,最显眼的漂浮在前面的通道上——
【尼亚的巢穴】
所以,当艾瑞尔顺着根茎看到一只持续溃烂的蜘蛛怪物时,没有太过惊讶。
此时的尼亚眼睛微微泛红,正匍匐在地上,尖锐的口器刺进那些根茎,吮吸着里面的液体。
这根本不是治疗。
而是一场献给怪物们的飨宴。
一场恶心的骗局。
艾瑞尔只觉一阵反胃,猛地掐住身后垂落的根茎。就在他想再次尝试将它们扯断时,一个陌生的男性嗓音突然响起。
“打扰一下,我忘记带请柬了,虽然这好像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晚餐聚会。”
砰!
枪声骤然响起。
艾瑞尔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眼前就已经被红色遮盖。他怔怔摸了摸额头,发现上面被开了个孔。
“……”
噢,他现在该去死了。
艾瑞尔配合地倒在地上,顺便回了个头,发现来的好像也不是正常人类——哪有正常人类会长一个红色圆脑袋的。
“嘿,这可骗不到我。”红脑袋拿出另一把造型奇怪的枪,“帮我个忙,告诉我你会不会爆炸或者别的什么——我给你换个应得的待遇。”
“……都不会。”艾瑞尔被戳穿也不尴尬,若无其事地坐起来,指了指地面上的根茎,“你想杀死我和尼亚的话,最好先切断这些东西。”
红头罩打量着这个看似无辜的男孩,没有多少怜悯的情绪。
特警队配合他和夜翼完成了一次袭击,却没获得多少成果,不仅是会自爆的死人,那些从地下生长出来的根茎也相当难缠,几乎轻而易举地就撕开了肢体,将重伤的人拖入地下汲取他们的血肉,又生长出新的根茎。
可在这里,它们却安静又柔软。
红头罩不知道这是因为那只蜘蛛,还是因为维尔特夫人不想让这个男孩受到伤害,但不管哪种情况,都和“明格斯”有关。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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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冷漠也好,自私也好。
他现在只想杀死这个男孩。
即便“明格斯”似乎在此之前全不知情,即便……刚刚他看上去正尝试脱离这种古怪的“复活”。
“这就是我打算做的。”
说着,红头罩拿出炸弹,随手扔过去。
“做个好梦,别再醒了。”
轰!
爆炸声再次响起。
“不!!!!”
迟来一步的维尔特夫人惊声尖叫起来。她无比厌恶那只怪物,又难以接受它受到伤害,尤其……她的孩子还在边上。
看着一切淹没在火光里,维尔特夫人表情狰狞地盯着红头罩,毅然决然捏碎了头骨。
头骨顷刻遍布裂痕,涌出更多的血液流入地底。
“你以为这就能结束了?!你以为这就能阻止我吗!!”
话音落下,火焰中传出怪异刺耳的尖叫声。
受到灼烧和爆炸的直接冲击,根茎瞬间干枯下去。而进食被打断的尼亚,却一下子暴躁起来。
几丁质外骨骼的衔接处,骤然亮起金红色的火光,早已扭曲的头颅上猛地睁开一双双全黑的眼睛。
也许是彻底失去人形的缘故,眼睛的数量远比之前夜翼见到的更多,还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和食欲。
红头罩熟练地抛出手榴弹,方向却是维尔特夫人的方向——也许是这个女人在控制着怪物,就像控制那些尸体一样。
可直到手榴弹爆炸,尼亚也没有任何保护维尔特夫人的动作,反倒尖叫着扑咬上来,同时,肩膀、后背的十多根肢节还胡乱刺戳着石壁。
子弹、炸药确实能对它造成伤害,但也许是之前维尔特夫人捏碎了头骨的关系,不管受多少伤,它都好像毫无所觉,始终没能死去,也没能安静下来。
它彻底失控了。
发现根茎尽数干枯,第一时间顺着动静赶来的夜翼看到的就是这狂暴的一幕,他扫了眼周围:“头骨在哪?!”
按照他们原先的猜测,毁掉头骨也许就能阻止这一切。
“——这就是结果!”
红头罩艰难地躲开刺戳过来的肢节,和外骨骼缝隙中溅出的火星。
扫了眼现场,相当了解红头罩的夜翼几乎立即反应过来对方做了什么,当即跳入战场,试图分散尼亚的注意,余光倏地瞥见碎石废墟中,躺着一个浑身焦黑,却仍然睁着眼睛的人影。
他好像……活着?
……
艾瑞尔确实没有死。
这个身体本就已经死去,连呼吸都只是为了正常点,模仿着尼亚做出来的习惯性举动。
但他也没能对外界的动静作出反应。
在炸弹爆炸之后没多久,艾瑞尔刚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就发现眼前的标签全部变成了眼花缭乱的乱码。
【——&*¥%!!】
像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脑海中的声音似乎尝试着说些什么,却大多只说了些噪音,艾瑞尔只觉越来越难以保持清醒。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动了动嘴唇,勉强给了个回应。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对方到底想让他做什么。被脱离那颗卵后,声音就经常出现,可他一直没能听清。
【去%……要*&@#驯服它!】
驯服?
艾瑞尔的眼珠转了转,看向完全失去理智的尼亚,和一旁看上去马上会被杀死的红头罩和夜翼。
想到之前尼亚表现出来的样子,艾瑞尔猜测,吃掉他们之后,应该会回来把自己也一起吃下去。
而“妈妈”……
妈妈应该也没能想到现在的局面吧。
艾瑞尔其实不太在乎这个身体,否则也不会主动成为晚餐,不过他真的很想知道……尼亚为什么和那些瓶子里的“灰”一样,给他同样的温度。
那些灰暂时得不到,而尼亚就在眼前。
艾瑞尔努力动了动手指,一点一点爬出废墟。
他没想过要怎么“驯服”尼亚。
但他很清楚能怎么解决。
红头罩就倒在不远处,一动不动,艾瑞尔清楚地看见对方后腰上挂着一把匕首。
“……借我一下。”
艾瑞尔尽量让自己站起来,走到红头罩身旁,俯身拔出那把匕首,没想到对方居然没死,甚至还有力气说话。
“你,咳咳……你想做什么,用你自己喂饱它?”
“不,我去学点有用的东西。”
艾瑞尔敷衍着,直起身轻声喊出那个由他给予的名字。
“——NIAH.”
蜘蛛模样的怪物突然停顿下来,口器颤了颤,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流出了黏稠的分泌物。
它饿了。
艾瑞尔见状,主动迎上去,就像每一次喂食时那样,翠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发着光。
见食物送到嘴边,尼亚毫不犹豫扑咬上去,然而,口器咬下的一瞬间,艾瑞尔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用足够坚定的语气说出了两个发音怪异的单词。
“——”
畸形的蜘蛛无端停顿住,连口器都不再发出怪异的声响。
艾瑞尔体会着这种从未有过的掌控感,将匕首刺出。
一丝不苟地剖开了它的胸腔。
【你——你做了什么?】
脑海中的声音在这个瞬间清晰无比,惊愕地质问着他。
“就像你说的,我在驯服它。”
艾瑞尔面无表情地挖出那颗娇嫩、鲜红的心脏。
“原来是这样。”
他轻声自语着。
此时,标签恰好恢复正常。
心脏上,正漂浮着和那些“灰”差不多的内容。
【一颗获得了艾瑞尔骨灰的心脏】
6. Issue #6
骨灰。
即尸骨焚烧后留下的残渣。
它应该埋在六尺之下。
如今出现在这里,意味着已经被人分散、利用……不止一次。
在直白到荒诞的事实面前,艾瑞尔其实没有太多实感。失去记忆后第一次苏醒时,他就已经失去一切了。
他不应该有什么反应。
然而,艾瑞尔盯着心脏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竟是如何将那些早已消耗掉的粉末剥离出来。
【你又打算做什么?】
“我想……不。这是不可能的。”
即便知道的不多,在见过“妈妈”把它撒到地上,就顷刻消失的画面后,也能明白没什么能够挽回的了。
但是。
“它是我的。”
这本应是他的东西。
“我的……”
艾瑞尔垂下眼喃喃重复着,声音异常平静,听上去似乎是无意识的自言自语。
只是他的嘴唇却微微抿起,手指也无意识收紧,直到大量黏稠的血溢出指缝,才回过神松开手。
……得扔掉它了。
英雄先生和他的同伴带来了警察,警察见到他拿着这么一个东西一定会很麻烦。
更别说,那些雨水总给他不对劲的感觉。在这座城市,最好要遵守规则。遵守那些法律。
没关系,妈妈那边应该还有剩下的。
那颗头骨一定也会知道什么。
没必要捏着它不放!
扔掉它!
艾瑞尔盯着迅速失活的心脏看了两秒,将这恶心又难以割舍的怪物脏器,整个囫囵塞进嘴里。
哪怕一点他都不想扔下。
“呕——!”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尸体不需要进食,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正常的食物,可每一次还没尝出味道,就吐了出来。
这次也不例外,反应甚至比之前更加剧烈。
艾瑞尔用力闭上眼,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咬合牙齿。
咀嚼。
研磨。
……
吞咽。
脖子暴起青筋,眼球泛起血丝。脊背弓起,整个人几乎蜷了起来,他脸上却没多少痛苦的神情。
嘴里的异物尽数坠入胃袋,艾瑞尔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头看向空无一物的手掌,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那是一个笑。
艾瑞尔将手握紧成拳,抵在腹腔。眼中的翠绿色褪去,蒙上灰尘。
“对了,还有‘妈妈’也有……”
【……】
【Huh,这可真够疯狂的。没什么想告诉我的吗——味道怎么样?】
“糟糕透顶。”
就算成功咽下去,艾瑞尔仍能感觉到胃里塞着什么,稍一回想,都好像能随时呕吐出一头和尼亚同样的怪物来。
他现在甚至不想再多看那只蜘蛛一眼。
艾瑞尔直起身环顾四周,找到【‘妈妈’所在的通道】后,便抬脚绕过怪物,径直朝那走去,顺便还头也不回地对地上那个不明生死的红脑袋说了句:
“刀再借我一会儿。”
身后的怪物轰然倒地,艾瑞尔没有在意,只当它死了。
“明格斯……明……格斯……”
怪物呢喃着谁的名字。
艾瑞尔听见了,却没回头,还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拥有骨灰的怪物是尼亚,是兄弟。
没有骨灰的怪物,只会是怪物。
现在更重要的,是“妈妈”。
妈妈似乎受了伤,半坍塌的通道里,艾瑞尔一路上发现了很多【“妈妈”留下的血迹】。而在这些血迹最密集的地方,妈妈倒在那里。
她的下半身严重烧伤,原本头骨上的奇怪刻印遍布在她的皮肤上。
但她还活着。
“‘妈妈’。”
艾瑞尔不想吓到她,很轻地喊了一声,声音格外温顺。
听见自己孩子的声音,半昏迷状态的维尔特夫人强撑着睁开眼睛:“明格斯……你还好吗?”
艾瑞尔没有回答,胃里的异物还在烧灼着脏器内壁。
“‘妈妈’,能不能把我的骨灰还给我。”
“别担心……你会好起来的。妈妈会让你好起来的……”维尔特夫人似乎没听清他的话,只顾盯着那张明格斯的脸,出神地念叨起来,脸上还不自觉浮现出笑脸,好像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
“‘妈妈’,我不是明格斯。”
等到维尔特夫人说完,艾瑞尔再次坦白道。
自语声戛然而止。
维尔特夫人脸上的笑也微微一僵。
为了防止被打断,艾瑞尔将声音抬高了点,继续说:“但我知道明格斯在哪——你还记得尼亚吗?”
“‘妈妈’,尼亚才是你的明格斯。”
黑暗中,维尔特夫人看着艾瑞尔的嘴巴一张一合,瞳孔逐渐放大。
“……尼亚?”
她的嘴唇颤动着,无意识地重复这个之前无比痛恨、厌恶的名字,脸上出现短暂的空茫。
失血过多产生的耳鸣在这句话中被拉长,好似心电机发出的毫无起伏的尖锐声响。
“不对……不会的,这是不可能的!”维尔特夫人回过神,一把拽住艾瑞尔的衣领,“……那个人说你会回来的,你已经回来了,我的明格斯……你会喊我‘妈妈’,你一直这么喊我——你就是明格斯!!”
她不断地否定着,一切恍惚回到了最糟糕的那天。
那间苍白到绝望的病房里,嗅着空气中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她也是这么在医生千篇一律的安抚中歇斯底里地质问。
维尔特实在无法接受。
一个小时前还反过来安慰自己的孩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失去了呼吸。
冰冷的现实与过往的美好交叠浮现在眼前,割出一道道深可见骨,却怎么都摸不到的伤口
直到有人告诉她。
“你的孩子没有死。他还能继续活着。”
古怪的仪式。畸形的怪物。
所有的一切都超出常理,理智尖叫着不应该交付信任。
可是在怪物的啃咬过后,她的明格斯睁开了眼睛。
那双遗传自她的灰绿色眼睛。
即便看过来的目光十分陌生。
即便脸上的神情不像活人。
但是。
“……‘妈妈’?”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她听见她的孩子这么喊道。
无比简单的两个音节,将她重新带回了人间。
为了这一幕,这句话,饥饿的怪物,萦绕在耳边的咒骂、哀嚎,鼻腔里散不去的血腥味,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无所谓。
因为她的孩子还在喊她“妈妈”。
可现在——
“这是事实。”艾瑞尔没有注意她的反应,皱着眉,灰绿色的眼睛里满是陌生,“你应该好好和他聊聊的。那样你就会发现,他只会重复听过的单词,除了‘明格斯’——我从没在他面前提到过‘明格斯’这个名字。”
也就是说,“尼亚”每一次喊出这个名字,都是在自称——艾瑞尔曾做过猜测,也许是因为怪物吃下第一块肉来自明格斯,它太饿了,所以一起吃掉了明格斯身体里一些更接近本质的东西。至于后来成为“尼亚”的明格斯会更喜欢这具身体的肉,应该只是一种想回归原来身体的本能。
“我一开始就尝试告诉你这件事,但你总是不听我说话……我就给他换了个名字。”
说到这,艾瑞尔停顿了一下,慢半拍地露出一个愧疚的表情,就像每次被训诫时那样。
“对不起,我那时候只是……有点生气。”
他发现自己真的不太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不管是名字,还是骨灰。
“我现在告诉你真相了,也道了歉,你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我就带你去找明格斯,好不好?他还活着,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所以,告诉我吧……”
他蹲下身,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迫切:
“——那些骨灰,它在哪?是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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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答。
死一样的安静里,寒意逐渐沁入皮肤。
艾瑞尔看着“妈妈”那双近在咫尺的绿眼睛,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握紧匕首。
其实他不讨厌妈妈。
他不懂的事情很多,妈妈却还是选择照顾他。只要能得到骨灰,艾瑞尔觉得自己也许会愿意更听话一点。
嘴唇动了动,艾瑞尔还想再试着劝说——他不太擅长这个,但他可以多试几次。
然而,他刚发出第一个音节,握紧匕首的手就倏地感觉到一片温热。
黏稠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浓郁的铁锈味涌入鼻腔。
艾瑞尔怔怔地看着主动撞上刀刃的女人,一时间忘了做出反应。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将尸体推开,突然发现标签不知道为什么变了。
【维尔特夫人的尸体】
红色单词冰冷地写着。
艾瑞尔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太自在地挪开视线,抱着尸体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动作不自然地翻找起尸体。
瓶子不难找,就在维尔特夫人的口袋里。
里面的骨灰只剩下很少的一点。
艾瑞尔不敢拔出木塞,生怕连最后的一点也消失不见,谁知一接触到瓶底,他就惊讶地发现本应冰冷的骨灰竟然在微微发热——和尼亚的心脏带来的温度几乎完全相同。
就好像……饱经烧灼的灰烬里,仍然遗留着火焰的余温。
他小心将瓶子收拢在掌心,眼前却突然开始发生令他眼花缭乱的变化。和之前的乱码不同,这次都是一些难以理解的东西。
其中,最显眼的是一行突然跳出来的红色单词——
【角色卡生成中】
艾瑞尔愣住了。
“这是……什么?”
……
……
红头罩感觉自己浑身都像被列车撞过一样,幸运的是,他失去意识的时间不长。只是……苏醒的方式令人十分意外。
感受到冰冷、枯瘦的手指伸进头罩和脖子间的空隙,他睁开眼,冷漠地打量着这个居然还活着的古怪家伙:
“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意外,你居然是人类。你和英雄先生都长得……穿得太奇怪了。”标签也很奇怪。
艾瑞尔瞥了眼他的头顶。
【REDHOOD】
红色……兜帽?感觉比英雄先生头顶的蠢多了。
这么想着,下面多了一行备注。
【ANIDIOT】
真好。
不明白艾瑞尔在看什么,但旁观了对方解决尼亚全过程的红头罩并没有放弃杀死他的念头:“再动一根手指你也会变得很奇怪——比如脸上再多一个洞。”
“……”
艾瑞尔抿起嘴,看了看抵在自己下巴上的枪口,手里属于红头罩的匕首始终没有松开。
被他们吵醒的夜翼一睁眼,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住手!”他强撑起身,扫了眼周围,尽量心平气和地询问情况,“告诉我们,明格斯,刚刚发生了什么。”
艾瑞尔若无其事将匕首插回红头罩后腰上的刀鞘,想了想,抬手指出方向:“‘维尔特夫人的尸体’在那边。”
“‘维尔特夫人’?”
“……她不是我的妈妈。”
就像尼亚也不是他的兄弟。
艾瑞尔出神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像是在发呆——那里漂浮着一块只有他才能看见的半透明界面。
它就是刚刚加载出来的东西。
如今界面上,铺陈着一张张焦黑色的卡片,像是被烧灼过度一样,连边缘都没能保持完整形状。只有陈列在最前面的那张十分完好。
和其他的不一样,它在黑色卡片出现后才加载出来,上面印着一个长着畸形肢节的黑色剪影。
翻转到背面,则是对应的标签与备注。
【角色卡·“明格斯”】
【状态:持续溃烂】
【同调:0%】
7. Issue #7
艾瑞尔隐约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和角色卡有着某种联系。
正打算离开这里,顺着这种联系进行尝试,再看看其他新出现的功能,身后夜翼的声音忽然叫住了他:
“你要去哪?”
“我不知道。也许……回家?我想我应该不太适合出现在其他人面前?”艾瑞尔指了指自己的脸。
那张脸本就不像活人,现在额头上多了个弹孔不说,还沾满了半凝固的血,那双眼睛倒是不像先前那么死气沉沉,却反倒让他看上去更加瘆人。
夜翼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说:“警察会去你家搜查一些相关证据进一步调查。”
刚刚的一切都和维尔特夫人有关,艾瑞尔这几天的行踪又不是什么秘密,警察接下来的搜查目标显而易见。
艾瑞尔认为他说得有道理。
“那就找个桥洞?”
“……跟我走吧,我正好有些事想问你。”
现在案子看似告一段落,可事实是,那些货物、那艘货船的来源和真相仍然没有头绪,唯一了解它的维尔特夫人又死了……于是,艾瑞尔就成了重要线索之一。
不仅是为了问清楚情况,更重要的还是检查艾瑞尔的身体——他与之前古怪的仪式有关,也许能从他身上,找到一点关于那颗头骨、那批货物的相关情报。
等一切结束,夜翼会把艾瑞尔交给警察——关进监狱,或是安排好他如今的社会身份,警方都能做得很好。
“好啊,谢谢你。”
艾瑞尔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回身走向夜翼,顺便扶了对方一把。
【你是白痴吗,别忘了你是个才杀过人。】
“我没有杀死她。”
维尔特夫人是主动撞上刀尖的。
【那要来打个赌吗,看他接下来会不会相信你——我赌不会,因为你是个该死的怪胎。】
“说这话之前,你应该先擦干净血。”
刚从通道中走出来,检查过里面维尔特夫人尸体的红头罩听见这话,只当艾瑞尔在对夜翼辩解,不屑地戳穿道。
接着,又继续逼问:“我注意到她身上有一些‘漂亮’的花纹,那也是你做的?”
“我找到她的时候——”
“这个我们等会儿再讨论。”夜翼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打断了他们的争执,“先离开这里。”
他已经听见警察下来的动静,这里接下来可以交给他们。
红头罩对此持有不同意见:“要我说,就直接杀了这小子——他什么都不记得,甚至都不一定是‘明格斯·维尔特’,不想再出什么意外的话,把他埋回土里,就是最好的做法。”
“他是对的。我不是。”
艾瑞尔轻描淡写地坦白道。
这本就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
“我的名字是‘Ariel’。”(1)
谁知,他们的反应却和艾瑞尔想的不太一样。
“你是女孩?”
夜翼满脸惊讶。
连红头罩也一时没说话。
艾瑞尔愣住了,不太明白为什么两人一听见这个名字,就认为他是女性。
正想给出否定答复,可他突然转念一想,现在的身体不是他的,他又没有任何记忆,那么,这两人的猜测……也许,说不定,大概……有参考价值?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迟疑,脑袋里那个声音越发恼火起来:【你想做什么都随便你,但别带上我——见鬼,扔掉记忆的时候,你顺便把脑子也一起丢掉了吗,‘小美人鱼’?!】
艾瑞尔:“……不,我是男的。”
虽然听不懂讽刺,但这种反应,原来的他应该就是男性。
【我受够了。既然已经拿回骨灰,那就去直面问题,别在这浪费时间,玩什么侦探游戏!】
听到“骨灰”这个词,艾瑞尔的脚步微微一顿。
一旁的夜翼正通过通讯器联络神谕,注意到艾瑞尔的停顿,分心回过头问了句: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不舒服。”
艾瑞尔攥紧掌心装着骨灰的瓶子,第一次选择了说谎。
“应该是身体出现了什么变化……毕竟,那些根茎里的东西现在应该还在我的血管里。”
“好吧,看来我们得先给你做个检查。”
话是这么说,等到他们离开地下,却没有直接去医院,或是任何看上去和“检查身体”有关的地方,而是一条陌生的路——
【临时基地所在的方向】
艾瑞尔不知道什么临时基地,但现在暴雨已经停下,他不介意路上多花一点时间,更别说到了半路,红头罩还提出和他们分开。
“我再去一次维尔特家,看看你之前落下的地方。”
抛下这么一句,红头罩便扬长而去。
摩托车很快呼啸着消失在街道尽头,连同那个鲜艳的脑袋一起。
夜翼没在意。
他早就习惯了杰森的行事风格,可正要继续前往基地,就听见艾瑞尔迟疑地说:
“不好意思,我们能不能……稍微停一下?”
夜翼回头看向身后,只见艾瑞尔皱着脸,一只手死死捂着腰腹的位置,一副十分困扰的样子:“里面的东西……流出来了。”
“血?”
“内脏。”
“……很严重吗,是因为之前的爆炸?”
他知道现在的艾瑞尔再伤势严重都不会死——对方额头的弹孔就是最好的证明,但艾瑞尔既然这么说,或许是出现了其他状况。
“不,是因为晚餐。”
艾瑞尔挪开手,将伤口暴露在夜翼眼底。
这是之前几顿晚餐时,他自己割出来的,刚刚又受到了爆炸波及,焦糊翻卷的皮肉里嵌进了不少尖锐石砾。干涸的血块下,隐约能看到破损的脏器和肌肉在微微颤动——他看上去……像是在逐渐活过来。
“……马上就到,坚持一下。”
夜翼迅速看了一圈周围,确定下位置后,立即从记忆里找出最近的一间诊所的位置,并再一次加快速度。
雨后潮湿的冷风刮过皮肤,艾瑞尔脸上的表情却恢复了平静。
他偷偷将缠了好几圈的胶带彻底撕下来,团成一团,随手扔到路边,任由创面可怖的伤口裸露着。
诊所很快就到,里面却没有人,也许是因为连绵的暴雨,看上去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开门营业。
夜翼撬开门,让艾瑞尔坐上病床,自己回身去找缝合用的针线或是绷带之类足以应急的医疗用品。
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定夜翼还需要一会儿后,艾瑞尔径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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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诊所的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看上去惨不忍睹,艾瑞尔却只关注着那些他才能看到的东西。
标签。
和新出现的界面。
【Ariel(37%)】
失去尼亚后,仍然维持着红色的标签这么显示着。
“你还在吗?”
他轻声问。
“我没打算一直配合他们。之后,我就会用自己的方式找回其他骨灰……所以,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我想说——去你的。】
“好吧,还有其他的吗?”
牵扯到和骨灰有关的问题,艾瑞尔表现得相当有耐心。一边问,他还一边尝试摆弄起界面,很快顺利激活了那张唯一亮起的角色卡——
【角色卡·“明格斯”】
【状态:持续溃烂】
【同调:1%】
脑海中的声音显然不知道这正在发生的变化,冷淡地给出情报:【哥谭。那个头骨本来是寄到哥谭的货物,出了意外才被截留在布鲁德海文——】
声音似乎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可随着数值迅速上跳,艾瑞尔彻底听不清了。
【同调:2%】
【同调:3%】
……
【同调:10%】
数值跳到10%的瞬间,艾瑞尔几乎立即发现,胃里的异物感强烈到无法忍耐,忍不住捂住脖子,弓起身,对着水池张开嘴。
——有什么东西……正从胃里顺着食道往上爬!
“咳咳……呕!”
数值没能再次上跳,艾瑞尔却已经无心顾及,随着他一声干呕,好几块嚼碎的血肉,裹着一层怪异的透明黏液从喉咙掉进水池,蠕动着重新成为一体,并在完成融合的瞬间,表皮迅速溃烂、腐坏。
【“明格斯”】
上面顶着这样的标签。
艾瑞尔看着这本是怪物心脏的生命体,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和这东西产生了极强的联系。
就像是……他肢体的一部分,一种怪异的外置器官。
他甚至能控制它的每一点行动,哪怕就这么让它死去都不会遭到任何抵抗。
艾瑞尔很快掌握了它的使用方式,只见水池中的血肉状生命体迅速长出几丁质的外骨骼,包裹起脆弱的腐肉,接着又从下面伸出好几根畸形的肢节——
像是一只蜘蛛。
“明格斯……”
他喃喃念着这个已经彻底属于角色卡的名字。
而“明格斯”也在他的控制下,摇摇晃晃站起来爬了一圈。
动作十分灵活。
灵活到能轻易从窗户、缝隙、下水道悄无声息地离开所有人的视线,离开布鲁德海文,也能像曾经的尼亚,或者说明格斯那样,轻易杀死什么、吃掉什么。
甚至还有一些先天不足的明格斯不具备的能力。
艾瑞尔皱起眉,正想尝试,就听见卫生间的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艾瑞尔,你还好吗?”
是夜翼。
“我很好。”
事实上,好极了。
艾瑞尔随手抹掉下巴上的透明黏液,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灰绿色眼睛。
“好了,那就让我们去‘哥谭’看看吧。”
8. Issue #8
放出“明格斯”后,艾瑞尔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它身上,这让他一路上表现得格外安静,对外界反应也比先前还要迟钝。
夜翼只当他受伤严重又或是身体发生了不明变化,加速赶回临时基地。
所谓的基地,是一片空旷开阔的空地,中间停着一架私人飞机,里面似乎有人,夜翼没有带艾瑞尔进去,而是径直穿过整片空地进入了旁边同样空旷的单层建筑。
【一座机库】
刚一走进去,艾瑞尔就被带向旁边一间似乎才被改造出来不久的医疗室,一路上他见到了很多之前见过、却依然十分新奇的东西——电脑、摩托车、一辆通体漆黑的汽车……
尤其是那辆车。
它的造型怪异又独特,出现在视野中的一瞬间,艾瑞尔就莫名一阵心悸,怎么都移不开视线,直到被带进医疗室,视线被门阻隔,才回过神,怔怔地收回目光。
夜翼没有发现他刚刚不太对劲的神情,拿出一些白色贴片贴到他的皮肤上:“先让我们进行一些基础检查,别担心,很快就好。”
艾瑞尔点点头,便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明格斯”那边,把身体暂时留给夜翼处理。
……
“明格斯”的进度不太理想。
一只体型不大的蜘蛛怪物很难爬出什么速度,即便艾瑞尔已经能够熟练掌握那几根肢节。
想要离开布鲁德海文,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它需要一个更大、更方便的躯壳。
一个人类的躯壳。
这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稍微多花一点时间。
下水道里,艾瑞尔正操纵“明格斯”进行相关练习。
这里有足够多的素材,比如老鼠。这种肮脏的毛茸茸小动物几乎随处可见,“明格斯”不太熟练地抓到一只后腿病变跑不快的,然后从它嘴里整个爬了进去。
起初,老鼠挣扎得很厉害,还不停地吱吱乱叫,但两三秒后,就彻底没了动静——它仍然活着,也仅仅只是活着。
“明格斯”不仅外表看着像蜘蛛,体内有着类似丝腺的器官——或者说负责同样功能的肉块。它能分泌出类似蛛丝的丝线,帮忙捕猎。
作为一只怪物,它的捕猎和普通的动物不太一样,分泌出的“丝线”……当然也截然不同。
就像现在,“明格斯”吃掉了老鼠的一部分肉和骨头,将自己固定在那处靠近脊椎和大脑的缺口里,然后几乎本能地,将分泌出的无数根“丝线”,连接到每一块肌肉、神经、骨骼……
直到半分钟后,它彻底成了“明格斯”的一部分。
滚圆的黑眼珠失去神采,空洞地睁着,犹如尸体,四肢、尾巴却重新僵硬地活动起来。
只是……
“老鼠会比蜘蛛爬得更快一点吗?”
临时基地的医疗室里,低着头默不作声的艾瑞尔冷不丁问道。
夜翼正想退出去,看一下检查结果,也给艾瑞尔留下空间好好休息,乍一听见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不由一愣:“是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几乎同时,艾瑞尔的脑海中也传来了另一个回应:【你做了什么?】
艾瑞尔这才意识到他无意识把这个疑惑当做问题问出口了,并且两个能回答他的声音都听见了这句话。
区别只在一个蒙在鼓里,一个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问问。”
他讷讷地回答说。
“好吧,那你在这好好休息,等结果出来我会告诉你。”
夜翼没在意,认真叮嘱着,收拾好器械,打算离开医疗室。
【别告诉我,你已经没常识到想让一直老鼠去哥谭调查了。】
“好的。”
艾瑞尔认真点了下头,一句话同时回应了两个声音。
……
事实证明,“幻听”是正确的。
老鼠确实比蜘蛛爬得快一点。
短短几分钟,“明格斯”就窜过了好几个下水道的拐角——它打算在这里找到一具人类的身体……或者尸体应该也能尝试一下,谁知,这居然还是一件难事。
下水道确实很脏,可还没到遍布尸体的地步,人类也没脆弱到能被一只老鼠杀死。
好在,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不管是人类,还是人类尸体都很多的地方——维尔特夫人用来迎接夜翼和他那些同伴的地下通道。
在跟随夜翼、红头罩从那里出去的时候,艾瑞尔就注意到了一些□□枯根茎包裹的干瘪人形物体。
它们似乎失去了全身血肉,皮肤几乎紧贴骨骼,腹部还有很明显的凹陷,像是连脏器都被吃空了一样。
而现在,警察应该还在那附近进行这起案子的收尾工作。
放出“明格斯”的诊所距离塌陷通道不远,过去的时候尸体还没都挖出来,警察也没离开。
只是,活人多也意味着对他们下手会引来反击和捕捉。艾瑞尔还不打算失去“明格斯”,于是便控制它从阴影中钻进了干枯根茎最密集的地方。
那里尸体也最多。
考虑到活人的便利性,“明格斯”还是把目标放在了那些警察身上。
不过……这还需要一点中间过程。
根茎阴影中,它褪去几丁质外骨骼,任由曾经被嚼碎又融为一体的脆弱腐肉裸露在外,迅速分裂、畸变,长成一只只更小的蜘蛛怪物,然后钻进一具具尸体的嘴里,吃下距离脊椎与大脑附近本就不多的枯萎血肉。
负责尸体回收工作的警员晚到一步,加上又有阴影遮挡,没有见到那些密密麻麻的蜘蛛,只看到了一具具死状骇人的尸体。
他们中只有一小部分是警局的同事,大部分都是附近的流浪汉或是居民……即便如此,在见到这一幕时,正常人都难以遏制悲哀与愤怒。
“该死的,怎么还有这么多……”
“行了,这片区域你负责,赶紧工作。我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了。”
勉强接受了同僚的安慰,警员折断手边的根茎,正要将尸体挪出来。
倏地。
一具具尸体同时睁开双眼,转过头,和他对上视线。
那一双双不同的人类眼睛,仿佛都已经成为同一个大型生物的一部分,有着同样的空洞、平静,却又能清楚感受到,它们传达出的……想要杀死什么的欲望。
一瞬间,大脑嗡得一声炸开。
“啊!!!”
警员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叫,同时手忙脚乱地拔出枪,飞快后退。
“怎么了?!”一旁被惊动的同时同样拔枪,却发现一片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操!吓我一跳……你乱叫什么?!”
“尸体……那些尸体……!”
“尸体?”
同伴皱起眉,提起警惕靠近几步,却只看到那些尸体仍然安静地躺在根茎交织成的坟墓里,一动不动。
他狠狠往拍了一巴掌警员的后背:“你这家伙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看清楚——什么都没发生!”
“……啊?”
警员怔怔地看去,却见尸体仍是尸体,仿佛刚刚的一幕,只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幻觉。
……
另一边,艾瑞尔蜷成一团,双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服,徒劳地深吸着空气,脸色难看至极。
“明格斯”确实能分裂出许多子体,但数量一多,就很难进行操纵,目前的极限最多让他们完成一次睁眼。
刚刚意识到这一点,艾瑞尔立即想到了角色卡背后【同调:10%】这条备注,于是第一时间尝试上调这个数值。
而结果……
那个瞬间,艾瑞尔彻底失去了自己是人类这个认知。
他几乎以为自己变成了一团烂肉,用无形的孔窍吮吸着痛苦的灵魂与血肉。
即便同样身为死人,对疼痛的感知十分有限,拿回骨灰后,也不会再感到那种渗入骨髓的寒冷,但他仍然在那个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体会到了死亡。
“自我”的死亡。
如果不是他恰好在与脑海中的“幻听”交流关于哥谭市的情报,艾瑞尔不认为自己还能反应过来将数值下调。
界面上,重新降回【同调:10%】的备注好似一个嘲讽。
他缓缓深吸一口气,压下莫名的惊悸。
用大量尸体浑水摸鱼是行不通了,艾瑞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明格斯”重新融合成一个整体。
……
“……活人?天啊,这里还有人活着!”
发现根茎中还有人在喘气,警员连忙叫来同伴,只是对方和死人也没什么两样了,他们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小心翼翼地将人解救出来。
“嘿,你还好吗?”
他轻声问着,却下意识避开了幸存者的眼睛。
“……”
幸存的男人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喑哑,几不可闻,怎么看都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警员抛开疑虑,将人带到地面上的急救车上,交给医护人员。
“这……这可真是个奇迹!”一旁帮着医生接过男人的同事发出一声惊呼。
“什么意思?”原本要回去的警员微微一顿,下意识问,“所以,他……是真的很奇怪?”
“什么?”同事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哦,是的,他的情况比另外两个幸存者糟糕多了,别说睁眼,还能呼吸都是一个奇迹了。”
说完,同事便没再理他,周围已经有行人围拢过来,嘈杂地议论着什么,还拿出手机拍摄起现场画面。
警员却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控制不住地回想刚刚的幻觉,喉咙不由滚了滚。
叮。
手机响起一声提醒。
没由来的恐惧下,他僵硬地拿出手机想转移注意力,却恰好看到关于这起案件的一些捕风捉影的新闻。
【死者复生!是上帝的奇迹,还是大型骗局?】
【布鲁德海文正在传播一种前所未见的新型病毒,政府声称:疫苗正在研发中!】
【……】
暴雨已经停下。
他却感觉如坠冰窖。
案件,真的结束了吗?
……
医疗室里,没意识到自己刚刚给某位警察留下了巨大心理阴影的艾瑞尔长舒一口气。
“死人也可以的话……”是不是说明,本体正在使用的身体损坏,也能用“明格斯”进行精密操作,不用计较损伤范围。
艾瑞尔自言自语着,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他从病床上站起身,自顾自结束掉关于哥谭的话题,问起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说起来,我一直没有问过——你是什么?”
【噢,很高兴看到你的脑子还能用,我——】
声音说到一半,突然停顿住。
艾瑞尔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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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夜翼之前动过的抽屉里拿出一柄手术刀,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
【——系统,你可以当我是一个引导系统。就像你喜欢的那些游戏一样。】脑海里,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十分生硬,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游戏?”
他没有玩过什么游戏。
艾瑞尔无意识地蹭了蹭刀柄。
“那你为什么完全看不到……”界面和标签。
话没说完,半透明的界面上突然多出来了一个选项。
【系统托管】
手指微微一顿。
艾瑞尔讷讷地“啊”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听上去很可靠。呃,那你需要一个名字吗,‘PIXIE’怎么样?”(1)
【你认为这很好玩?】
新晋“系统”咬牙切齿的意味更重了。
“我认为你说话有点可怕,一个活泼的名字也许能让你更好交流。”
【你只是在让事态变得更糟。】
“系统”给出一个冷淡到极点的通知。
他不知道艾瑞尔为什么会轻易相信,但他知道刚刚要是没能给出具有足够说服力的答案,艾瑞尔绝对会用那把手术刀挖开大脑,又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比如灵魂什么的——来让脑子里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在见识过几次后,“系统”再也不会小看艾瑞尔手上任何一样“普通物品”。
本来以为艾瑞尔失忆是一件好事,现在看来,一个“艾瑞尔”的本性、性格,与记忆没有任何关系。
他本就是一个极度反常规的家伙。
“好吧。”
艾瑞尔放回手术刀,推开医疗室的门走出去。
“明格斯”那边已经行动起来,顺利控制尸体离开坍塌通道,远离了警察,不需要太过警惕,正好给他留出了足够的时间,来习惯同时使用两个身体分别做不同的事——艾瑞尔总觉得这会成为以后的常态。
医疗室外没有人影,也没有灯光,艾瑞尔径直走向机库外,惊讶地发现头顶夜空中竟然铺满了密密麻麻的光点,每个光点上又各浮着一个红色标签,看上去诡异又和谐,漂亮得不可思议。
“BETAORI……”
艾瑞尔眯起眼睛,磕磕绊绊地按照拼写念起其中一个标签,但是失败了。
【星星?你有精力想这个,不如进飞机看看——他们就在里面。】
艾瑞尔收回目光,听从“系统”的建议走向不远处的飞机。
此时,飞机里,夜翼和神谕正凝重地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数据。
“很不可思议,艾瑞尔的身体在自我修复。准确来说……他在逐渐活过来。但我不觉得和那个仪式有关。”神谕冷静地分析道,“警局系统里已经上传了现场的照片——我看过了,加上你告诉我的描述,我想头骨、还有那位维尔特夫人用的仪式出自巫毒教。”
巫毒教源于非洲西部,比较出名的,就是他们能够通过一些手段来复活尸体,这种被复活、却同样被术士操纵的尸体被称为“还魂尸”。后来,它被改编入影视作品,称为了众所周知的僵尸、丧尸。
之前,夜翼在占卜店中看到的文字和各种各样的蛇形花纹,几乎也是极具代表性的巫毒教图案。
头骨、和维尔特夫人尸体上的刻印还暂时找不到相关资料,但应该也是巫毒教传承下来的魔法的一种。
“我们得联系他。”
夜翼突然说。
神谕一愣:“但是布鲁斯说过……”
“我们需要告诉他这件事!”夜翼强调道,“杰森告诉我,艾瑞尔杀死尼亚的时候,只用了两个单词——发音很奇怪,可如果根据他的发音来拼写,再对比产生的结果,来排列出可能性……”
很像扎坦娜常用的反语魔法。
和现代魔法不同,反语魔法想要成功,必须对倒着念的话语深信不疑,以此来改变现实。这需要长时间的联系,以及……天赋。
比如,魔法人的血脉。(2)
“你知道的,不久前,命运博士、扎坦娜、杰森·布拉德,神奇女侠,神奇队长……正义联盟里所有和魔法有关的英雄同一时间突然失去了联系,接着,我们就被要求离开哥谭。”
而现在,又冒出来一起巫毒教的案件,和一个失去记忆与身体的“魔法师”。
神谕定定地看向似乎已经下定决定的夜翼,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你不能这个时候回哥谭。在你提出来之前,我就已经尝试探查哥谭的情况了,这就是结果——”
说着,她调出一张照片。
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近乎绝望的白。
夜翼皱起眉,神情越发担忧。
“哥谭……”
就在这时,艾瑞尔拉开门探头看进来,结果就看到表情相当差劲的两人。
【NIGHTWING】
【ORACLE】
“……抱歉,我打扰你们了吗?”
他这么说着,目光不由瞥向电脑屏幕,那里漂浮着一个不得不在意的红色标签——
【APICTUREOFGOTHAMCITY】
那是一张无人机的高空航拍,上面却连一点建筑物的轮廓都看不见。
仿佛整座城市……都融化在了黏稠的雾气里。
9. Issue #9
“你们打算去照片上的这个……‘哥谭’吗?”
从照片上收回目光,艾瑞尔看向机舱里的两人。
神谕与夜翼对视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照片上只有一片白,你为什么会说它是哥谭——你知道什么?”
艾瑞尔从没见过这位女士,可她头顶的标签同样没有“陌生”之类的前缀,备注也和夜翼相同。
【英雄】
这实在是一个很难讨厌起来的单词。
艾瑞尔认真想了想,半遮半掩地说:“我现在不知道,但我想,如果我亲眼见到了,应该会知道什么……”毕竟有标签和“系统”。
他没有趁机提出同行,毕竟相比起来,出远门还是“明格斯”方便。
不管是能够无限次数替换的躯壳,还是不会同步感知到疼痛或寒冷的血肉,艾瑞尔都能想出很多种用法——只有一点怎么都无法弥补。
明格斯的眼睛不一样,他的视野里没有标签。
不过,很多情况下,就算有标签提醒,他也看不懂提醒的内容,所以这个缺点似乎也不那么重要。
【他们不会带上你。】
几乎是“系统”刚说完的下一秒,夜翼就给出了否定的回应:
“我们还没决定,但这段时间你或许得一直待在这里,直到我们查清楚这个案子与你无关,还有关于魔法的部分……”
艾瑞尔点点头,没有辩解,只是问:“魔法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就是你之前用来阻止尼亚的能力。既然你不知道,你是怎么使用的?”
“……我只是觉得,那样说话会更有说服力。尤其是对尼亚来说。”
对尼亚那种怪物来说。
艾瑞尔不自觉皱起眉,总觉得现在再去回忆之前的事,莫名有种熟悉感。
就好像,他曾经不止一次这么做过。
神谕试探性地问:“那伦敦呢?你记得这个地方吗?”
失踪的魔法师、尼亚、巫毒教……艾瑞尔好像与一切都隐约有什么联系。更别说,他还在没听见他们谈话的情况下,看出照片拍的是一座城市,并准确叫出了它的名字。
“伦敦……”
艾瑞尔没注意到他们审视的目光,也没注意听“系统”刚刚又说了什么讽刺的话,只自顾自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单词。
正要给出否定的答复,突然,陈列角色卡的界面跳到眼前,其中焦黑色最重,烧得最严重的一张微微亮了下,像是一个提醒,细看又什么动静都没有。
艾瑞尔微微一愣。
而在神谕与夜翼两人看来,艾瑞尔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整个人怔住了。
“伦敦怎么了?”神谕轻声问,试探性地抛出信息,“我们推测尼亚的案子与伦敦那边有关——”
“不行。”
艾瑞尔下意识打断了她,灰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看过去。
“不能去伦敦。”
神谕知道抓住了一点线索,可再问下去,艾瑞尔又说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他们确实不打算去伦敦。
暂时。
关于货轮的消息太虚无缥缈,再怎么调查都只有只字片语,相比起来,哥谭更加值得关注——蝙蝠侠一定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告诉他们。
“也许他只是选择不说,你知道他多喜欢这套。”
在艾瑞尔离开后的情报交换中,得知他们结论的红头罩讽刺地评价道。
“也许吧,我会弄清楚的。”
“真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头罩下,杰森发出一声得意的轻笑,“在维尔特家我发现了一张还算清晰的货运单,猜猜看,那批鬼东西原本会运去哪?”
“——哥谭。”
夜翼几乎立即跟上了杰森的思路。
“没错。我已经在路上了,你可以慢慢来,过会儿见。”
说完,红头罩直接挂断通讯,没有任何听从夜翼指挥的意思,重新跨上摩托车,朝着那片迷雾驶去。
越是接近,周围街道上的人影就越少,这似乎很正常,可事实上,自从迷雾出现到现在,政府方面一直没有给出回应,就好像这只是普通的自然现象。
没人考虑过为什么无法联络上哥谭里的人,也没人考虑过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人从迷雾中出来。
红头罩对蝙蝠侠隐瞒的事情不感兴趣,对失踪的魔法师更是一点想管的念头都没有,但是哥谭必须要找回来。
摩托车呼啸着径直冲入迷雾,却在进入的瞬间,被吞下了一切声响。
红头罩对此毫无察觉。
迷雾中,能见度不到百米,路旁零星停着几辆车,车门都开着。红头罩靠近检查过,发现没有特殊的痕迹——一点都没有。似乎只是一些因为糟糕的路况,而不得不停下步行的倒霉鬼。
继续往前,也没再发现什么奇怪的情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信号彻底消失了。
紧接着,红头罩突然听见了一个脚步声。
他握紧枪,顺着声音靠过去,只见一个男人正沿着路,歪歪倒倒地往前走。
他穿着病服,手臂露出一小截,看得出小了一号。可他实在太瘦,哪怕小了一号仍旧显得空荡,脚步也僵硬虚浮,像是下一秒就会倒下一样。如果不是胸腔还有些微的起伏,眼睛偶尔也会眨一下,红头罩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嘿,你迷路了吗?前面可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红头罩语气轻松地提醒道,却仍然没有放下枪。
听见说话声,男人脚步微微停顿,僵硬地转过身,暴露出了那张骷髅般的面孔。
红头罩的手下意识一紧,险些以为这是漏掉的还魂尸。
“我……没有走错。”
男人用嘶哑的声音磕磕绊绊地回答,抬起皮包骨的手臂,指向了浓雾深处。
“我感觉到那里面有什么,想去看看。”
“你看上去根本走不到那里。”红头罩随口劝了句,他想起之前的案子里好像确实有幸存者,能和这一系列古怪事件扯上关系,又这么一副快死的样子,眼前的男人显然是幸存者之一。
只不过,和其他幸存者不同,这一位……格外有“活力”,还不到一天,就溜出了医院。
他收起枪,想着要不要顺手给医院打个电话,让他们把人带回去,忽然注意到了男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几乎全黑的眼睛。
在这个超能力者随处可见的世界,虹膜颜色实在不是值得在意的问题,可也许是虹膜的黑色太深,红头罩几乎一瞬间想到了那只叫“尼亚”的蜘蛛怪物。
就算撇开这个不提,他看上去太清醒了——清醒地盯着迷雾深处。
根本不像一个垂死的病人。
“你也要去那里。”
“明格斯”生硬地提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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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给你指路。”
倒不是真的想要一个会朝他开枪的同伴,而是控制着“明格斯”的艾瑞尔,几乎在看到红头罩的瞬间,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可以换上这具更好的身体。
只是就在脑子开始想着如何实施的时候,另一边的艾瑞尔突然愣住了。
他本不应该产生这样的想法。
布鲁德海文一直下着暴雨,是危险的,必须要遵守规则,而且英雄先生和他的同伴也在边上,这片迷雾也没好到哪里去,起码远没到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地步。
可他偏偏还是这么想了,不止一次。
明格斯……在影响他。
意识到这一点,艾瑞尔看向角色卡背后。
不知什么时候,代表“同调”的数值悄无声息地变成了15%。
……
短暂失去控制的“明格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胸腔微弱的起伏都停滞了好几秒。
但红头罩已经无暇关注这点细节了。
四周的浓雾突然开始翻涌,一个细微的声音紧贴着耳边响起。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像是……长着鳞片的蛇类游过地面,又像是什么东西在茁壮生长。
红头罩来不及分辨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联想,下意识往声音的方向走出一步。
突然,嘶哑的嗓音打断了它们。
“那是什么?”
红头罩回过神,看向完全没收到影响的明格斯:“你——你什么都没听见?”
“没有。不过我看见了,是透明的……”
明格斯没再说下去,他刚刚没有看清。
红头罩这才发现,不远处有好几道蜿蜒的痕迹。
可是……“透明”?有透明的蛇吗?
“走吧,马上要到哥谭了。”
明格斯打断了他的深思。
“别傻了,这才走了多远——什么?!”
话没说完,红头罩就注意到不远处“欢迎来到哥谭市”的广告牌倒在路上。
他刚刚到底愣住了多久?真的只走出去一步吗?
出发前,他想过雾气有问题,只是头罩有呼吸过滤系统,就没怎么在意。
现在看来,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和公路上相比,现在周围的雾气明显淡了不少,前方浓白的雾霭中还隐约亮起一点微弱的橙红色光芒。
“那是……太阳?”
明格斯的语气听上去不太确定,尾音还微微有些上扬,似乎有些激动。
可明明,那一点都不像日光,任何一个见过太阳的人,哪怕年幼的孩子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闻着空气里飘过来的淡淡烧灼气味,红头罩率先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越往前走,雾气越发稀薄,那种糟糕的烧焦气味也越发刺鼻。
很快,红头罩就发现,不管走多远,橙红色的光始终是微弱的一点,遥遥挂在远处。
那些他熟悉的建筑物则完好无损,它们死气沉沉地立在那里,苍白,沉默,犹如林立的墓碑。
空气格外冰冷。
没有他预想中的火焰,也没有任何烧焦的痕迹。
只有半空中,纷纷扬扬飘洒着雪一样的——
“灰烬。”
他听见明格斯的声音用一种格外熟稔的语气说着。
10. Issue #10
孕育着未知的雾霭中,名为“哥谭”的城市正在死去。
看着眼前的一切,恍惚间,艾瑞尔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和飞扬的灰烬无关,仅仅只是一种直觉,和那无端生出的怪异熟悉感一样难以解释。
“你看上去知道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身旁红头罩突然出声说道。
艾瑞尔看了眼医疗室外已经跳上蝙蝠车,准备出发的夜翼,明白现在说实话才能让事情更快解决。
于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明格斯讷讷地回答说:“布鲁德海文的那个仪式里,其中一样材料是骨灰。我能感觉到一点点自己和它的联系,它应该就在这里,但现在……有点不太确定了。”
“也许这只是诅咒的一种。”
明格斯用鼻音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红头罩没再追问,事到如今问这些也没有意义。他掏出枪,简单检查了一遍,便准备动身。
“你就这么过去?”
明格斯木着那张骷髅般的脸,话里却带着点难以置信。
红头罩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像是透过明格斯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看出了他的抗拒。
他发出一声没有恶意的嗤笑:“你想转身逃跑的话随意,反正不管那是什么,我都会直接解决掉。”
“……”
这里的不对劲几乎完全表露在明面上了,难道不应该更加谨慎吗?至少,要弄清楚到底是情况……
在有关自己骨灰的事情上,艾瑞尔觉得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甚至已经做好在这里度过一两个星期的准备。
不是所有人都会和维尔特夫人一样心软,把陌生人当做自己的孩子,还不抱有任何敌意。而且就算是维尔特夫人,最后都没告诉他骨灰的下落和来源,其他人恐怕也会选择隐瞒……或是直接毁掉。
什么都不准备就这么过去,简直——
“所以你是打算跟上,还是回头?”
红头罩随口问了句,却不觉得明格斯会点头,问完就径直朝发出光芒的方向赶去。
古怪的雾气、随处可见的灰烬,和不正常的低温,所有都说明着没有按部就班调查的时间了。而目前看来,那点橙红色的光是最异常的东西。
透过明格斯的眼睛,艾瑞尔愕然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发出疑问:
“为什么会有这种白痴?”
【谁?】
“我见到了一个……呃,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短暂的犹豫过后,艾瑞尔到底还是控制明格斯跟了上去。和红头罩不同,就算失败,他也没有损失。
……说不定还能回收再利用对方的尸体。
“雪”越下越大,在地上积起厚厚一层灰白,将所有正常的、不正常的全部掩埋在下面,连同这座城市一起。
两人顺着遍布裂缝与坑洞的公路前行,始终没能找到任何人影,只有一幢又一幢呈网格排列的高楼,接连从灰茫雾霭中显露出轮廓,好似无穷无尽。
空气仍然在变冷。
红头罩瞥了眼身旁只套着单薄病服的明格斯:“你不冷吗?”
“我感觉不到温度。”
这是实话。
但艾瑞尔反倒更深刻地体会到了哥谭的不同寻常——面前的界面上,数字的变化直白而赤裸。
【同调:17%】
和之前一口气拉高数值时不同,这次艾瑞尔更加清楚地体会到了每一点变化。
不光是注意力放到明格斯身上时,潜移默化改变的思维方式,还出现了一些习惯性的行为——尸体干瘦发黄的皮肤下,褪去几丁质外骨骼的柔软肢节在躁动,稍微一个没注意,就下意识地吃掉了一大块腐肉。
“明格斯”也随之长大了一点。
再这么被影响下去……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腐肉被吃完,骨骼也会沦为餐食,然后一只又一只眼睛就会顶破皮肤,接着是肿包、肢节……最后从里到外,从身体到思想,彻底变成尼亚的样子。
一想到属于自己的思维会被别的什么东西改变,艾瑞尔就本能地生出厌恶。
这么一分神,原本干瘪的皮肤隐约被顶出一小块突起。
察觉到异样,艾瑞尔下意识控制明格斯抬手挡住。
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回他的骨灰,大不了这次之后就彻底把这张角色卡烧毁。
看其他卡片的样子,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想着,艾瑞尔平静下来,认真想了个谎言来解释刚刚自己奇怪的举动,以防旁边这个家伙发现,又给他一枪或者一个炸弹,让这个身体报废。
不过事实上,明格斯不需要给出解释,因为红头罩完全没注意到之前那诡异的一幕——在走进这片街区后,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呛鼻的焦灼气味,半空中的灰烬偶尔一两片还带着火星。
这里有什么东西刚被焚烧殆尽。
继续朝着焦味的方向找去,就看到距离那点光芒更近一点的街道上,一条条不知名植物的半透明白色根须交织在一起,盘踞得到处都是,高楼内外、车辆上、路灯上……犹如巨大的天然珐琅质雕塑。和它比起来,先前维尔特夫人培育出来的那些,顿时变成了劣质的仿制品。
美中不足的是,一部分的根须爬满了焦黑的油污,流淌出的浆汁也大多被烧灼成斑驳的黑色凝胶状,宛如一块块溃烂坏死的恶疮——
哐!
远处重物砸落声突兀响起,打破了葬礼般的死寂。
空旷的街道上瞬间激荡起回声,红头罩却从中捕捉到了熟悉的窸窣声。
“就是这种东西。”
跟过来的明格斯若无其事地放下手,看向那些暂时一动不动的根茎提醒说。
“之前我在雾里看到的就是它。”
【同调:22%】
短时间内再次迅速上涨5%的数值,证明他没有认错。
“很好,那说明我们找对方向了。”
和艾瑞尔的紧绷截然不同,红头罩话里带上了点笑意,二话不说往刚刚发出声响的方向,同样也是根须的来源处走去。
慢半拍反应过来对方意图的艾瑞尔,第一次感觉到了震惊,连带着明格斯的声音都出现了一丝颤抖。
“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考虑在这里逛街顺便度个假,和你一样?谢谢,没这个兴趣。”红头罩头也不回地抛过去一个讽刺。
在他眼里,明格斯反倒是奇怪的那个。
明明莽撞到刚进医院就溜出来,去往一个被浓雾封锁的诡异城市。顺利到了目的地,反倒开始瞻前顾后。
……
“我只是不想让骨灰又被毁掉!”
艾瑞尔咬牙切齿地反驳说。
【你到底在和谁说话?】
“系统”忍不住奇怪地问。
他早就猜到艾瑞尔在用某种方式联络明格斯——那只被他驯服的小怪物,可还是觉得新奇。要知道这家伙在失去记忆后,从没在短时间内,连续两次,出现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
“……谁也没有。”
艾瑞尔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明格斯那边。
……
越是往前,根须、地面包括建筑物上否开始频繁出现焦黑色,根须的形状……也越发不对劲起来。
他们来时的方向是根须末端,外形方面除了颜色仍然保留着植物的形状,可过了两个街区,就已经能见到一些形似肢体、躯干的嫩枝,分离出粗壮的根茎,凄惨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嘿,孩子,这里!”
一个沙哑的男性嗓音响起,循着声音看去,穿着破旧棕色风衣,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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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站在巷口。
“戈登局长。”红头罩一眼认出了对方,并立即反应过来想到了什么,“他在前面?”
戈登局长瞥了眼一旁的明格斯,点点头:“马上要大降温了,你们先跟我到下面再说。”
说完,他率先走向身后的小巷里。
红头罩皱着眉看向前面还没结束的战斗,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所谓的“下面”,是一条废弃的地下铁路,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堆着一两个铁桶,里面装着一些已经烧焦的东西——大部分是用来燃烧取暖的垃圾,散发着淡淡的臭味。
这样的环境似乎让戈登放松了点,他开始提出疑问:“你们是怎么从外面进来的?我还以为哥谭已经被封锁起来了……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红头罩说,“我们就是从布鲁德海文那条公路直接过来的——穿过那些雾气。”
戈登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这里被封锁了吗?就是因为那片该死的雾。我的人去过好几次,没人能从那里出去,至今除了你们,也没人进来。”
“也许是我们运气好。”
这么说着,红头罩也早就意识到当时的情况很不对劲。
从结果来看,那些根须蔓延到公路上,让他在听见动静的瞬间失去神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达哥谭——简直像坐上了直达列车。
但换一个角度来看,如果当时没有人打断那种古怪的状态,就不会是这么乐观的结果了。
他看向身旁若无其事的明格斯。
“也许吧。”
戈登随意应了一句。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机,而且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选择临阵脱逃。
所以最后,他只是问:“芭芭拉还好吗?”
“她现在有一整架飞机。”
“Huh,听上去真不错。”戈登忍不住笑了,“多亏了他。”
另一边,听着他们间熟稔的对话,艾瑞尔隐约感觉这位戈登局长话里的“他”和之前红头罩提到的是同一个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一次感觉到了熟悉。
所以,他和这个人、这座城市……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等艾瑞尔想明白,明格斯那边就出现了意外。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头顶落下大大小小的碎石,整个地下铁路仿佛在被什么东西挤压——
“这里!快走!”
戈登对这样的情况并不意外,在昏暗的铁路中迅速做出判断,精准地找出了一条通往更下层的岔路。
红头罩立即做出反应跑过去,艾瑞尔的反应却慢了半拍,等到明格斯迈出脚步,周围已经开始出现塌陷。
“当心!”
戈登大声提醒着,没有想到这个和红头罩同行的男人动作会这么慢,正要过来拉人,脚步突然顿住。
艾瑞尔只感觉双脚顿时离开了震动的地面,视野也紧跟着骤然上升——明格斯被人拎了起来。
不等他看向救下自己的人,下一秒,漆黑的披风掠过眼前,和背上那只有力的手掌一起,瞬间吸引了艾瑞尔全部的注意力,连被放下来了都不知道。
透过明格斯的眼睛,他看到了一个不像人类的黑色生物。
没有标签在,艾瑞尔不知道他的称呼,也不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奇怪的备注。
他只感觉到了一种……熟悉。
就像这座城市带给他的感觉一样,是一种纠缠在一起的复杂情绪,复杂到他只能用熟悉来形容。
神经不由地微微战栗,艾瑞尔却移不开目光。
旁边的戈登似乎说了句什么,他也完全没注意听。
就这么愣了好几秒,他的嘴唇动了动,分别待在布鲁德海文和哥谭的“两人”,同时无意识地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布鲁西?”
11. Issue #11
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明格斯,包括那双冷冽的钢蓝色眼睛。
如有实质的目光极具压迫感,艾瑞尔几乎以为自己会被切成两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可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意识低下头错开了目光。
“抱歉,我喊错人了。”
回过神的他尝试弥补,却只让情况变得更加一言难尽。
好在那身黑披风没有计较的意思,很快掠过视野,继续向黑暗深处走去,艾瑞尔才终于感觉到松了一口气。
“系统”的反应倒是很平淡,似乎对他突然说出这个名字并不意外:
【噢,看来你见到他了。】
“这个名字……是谁的?”
“系统”发出恶劣地轻笑:【它代表了一些让你印象深刻的人。】
艾瑞尔以为自己听错了,讷讷地重复了一遍:
“‘一些’?”
【一些。】
“……这是一个玩笑吗?”
【你可以当做是,但我建议不要。】
艾瑞尔没有再问下去,就算问也问不出结果——再怎么迟钝,几次谈话下来也能发现,“系统”似乎在尽量避免告诉他一些事。
应该是因为反感。
“系统”倒是从没掩饰过这一点。
艾瑞尔缓缓眨了下眼睛,不太在意地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
失去猎物的踪迹,外面那些根须短暂安静下来,一时间,漆黑阴冷的通道里,只有脚步声在回响。
岔路尽头是一处占地面积巨大的地下建筑。一些穿着警服的人守在这里,几个燃着火焰的铁桶放在他们旁边供暖,四处飞溅的火星温暖了骤冷的黑暗。中间是一部老式升降梯,笨重的轴承铰链也已经锈蚀,好在还能正常运行。
齿轮的咬合声中,几人被送往地下深层,那里是哥谭市民如今的庇护所——
一座庞大的地下城郭。
随着轰隆一声,厚重的金属安全门缓缓升起,干燥的尘土混杂着煤油味扑面而来。
掩映的火光中,艾瑞尔见到了哥谭的历史的冰山一角。铜皮墙壁的低矮建筑;几盏挂在角落碎裂损坏的煤气灯;锈迹斑斑、如血管般纵横交错的金属管道;以及横亘在道路中央,那条枕木朽烂的铁轨……所有的一切都像阁楼里蒙尘的旧物,却又远比上面那座褪色、冻结的现代化城市鲜活。
恰在这时,探照灯明黄色的灯光划开陈腐厚重的空气——就像哥谭过去的每个晚上那样,代替月亮,将压抑的黑暗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怔怔地看着投射出的蝙蝠标记,险些忘记跟上其他人的脚步。
“真见鬼,再这么冷下去连打火机都要用不了。”
戈登抱怨着点燃了一根烟,这里的温度没有上面那么低,但依旧难以忍受,只有烟草才能让他感觉好一点。
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他稍微放松了些:“我几乎想象不出到了冬天它会让这里冷成什么样,huh,一个大型冷冻柜?”
“我已经找到了它的主根,吉姆。”
蝙蝠侠说出了一个好消息。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炸掉它,心软?”
问出这句话的是红头罩。他现在的姿态相当放松,语气却没友善多少,甚至称得上尖锐。
“这不会有用。”
“听上去你很了解它,这和你隐瞒的事有关吗?”
“……”
这下就连艾瑞尔都听出了他们之间毫不遮掩的针锋相对。
他看了眼刚刚被自己叫错名字的黑色蝙蝠,对方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交谈方式,语气、表情都没有多大起伏:“星辰实验室之前有一项研究项目,是一颗未知植物的种子。它时刻散发着一种奇特的辐射,所有模拟环境下都难以生长,也难以被破坏。”
红头罩发出一声嗤笑:“看来他们最后还是找到了让它长大的办法,而且还非常有效。”
“这可不是他们找到的。”戈登一想起这件事就十分烦躁,“不知道是谁把那颗种子的事情说了出去,毒藤女疯了一样闯进实验室带走了它,然后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培育……天啊,你能想象吗,它长成那么大只用了二十个小时。”
“毒藤女操控植物的能力来自万物之绿。万物之绿是一种元素力量,与所有形式的植物生命息息相关,能够赋予所有植物生命活力。而种子本身也很特殊。它与其说是植物,不如说是一种纯粹的生命力。”
蝙蝠侠一边说着,一边按下臂甲上的几个按钮,将刚刚收集到的信息投影出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些的数据。
第一次,在星辰实验室发现这夸张到几乎无法检测的数据,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让他们在培育实验前,先准备好抑制这种植物的药剂。哪怕它看上去毫无危险性。
只是还没成功,它就被抢走了。
当时的情况非常古怪,毒藤女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虽然都在说是失踪的研究员里有人泄露了资料,但蝙蝠侠仍是猜测,也许没有人泄露消息,而是毒藤女听见了它的呼唤——也就是说,它从一开始就有着自我意识。
那些笼罩哥谭的迷雾,应该就是它成熟前的自我保护与捕食陷阱。
意识到这一点,蝙蝠侠找到了扎坦娜,从她口中得知,它已经彻底联通了万物之绿的力量,只要地球上仍然存在植物,它的力量就无穷无尽。
在这件事情上,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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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万物之绿化身的沼泽怪物则彻底和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好在,他准备了另一个方案。
一旁艾瑞尔也看了一眼那些奇怪的数据,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好在边上还有值得注意的照片。
照片上,白色的根茎扭曲纠缠到一起形成更加粗壮的枝干,宛如脐带般,向最顶上一颗巨大肉球源源不断地输送无色的浆液。而那颗肉球,就是之前他看到的光芒来源。
艾瑞尔一阵恶心。
第一次见到这东西本体的戈登也忍不住皱眉。
蝙蝠侠的声音却依旧平稳、低沉:“果实即将成熟,那是最好的时机,我会找到机会毁掉它。”
“你打算怎么做?”
“高温火焰能够毁掉那层外壳——我们要点燃一把火。”
“……魔法?”
蝙蝠侠还没继续说详细计划,艾瑞尔想起之前神谕透漏出来的一些信息,冷不丁问道。
他看不懂那些数据,对他们所说的现状也全部不明白,但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准备得十分周全,也就是说,如果顺利的话,他大概率能拿回骨灰。
想到这,艾瑞尔不自觉蜷起了手指。
同时,明格斯仰起头,迎上那双带着审视的钢蓝色眼睛。
“我……也许可以帮忙。”
……
与此同时。
哥谭市外,夜翼看着不远处恨不得将一切吞咽入腹的迷雾,皱着眉接起电话。
“……谁?”
电话对面先是响起一阵噪音,应该是信号不良。
接着,传来了一些起伏的水声,听着像是……海水涨潮。
那声音十分模糊,却仿佛有着独特的感染力,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对面潮湿的水汽,闻到那股浓重的水腥味。
大概过了十几秒的时间,才终于有人开口。
那是一个男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威尔士口音,语气不太正经:“……我早就寄过去了,你怎么还没用掉……不是什么正规的方式,不过卖点是安全、隐秘……”
“康斯坦丁?”
夜翼十分诧异对方会在这时候打过来电话。
还有他透漏出的消息。
“寄”?
这个单词,让夜翼突然联想到了那艘来自伦敦的货轮。
对方似乎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只自顾自往下说,语速很快,在杂音中断断续续:“绝对能解决那棵……虽然……烧过一次,有那么点副作用,只要注意别直接撒上去……”
“你寄了什么?”
夜翼连忙问。
“别紧张,伙计。”
电话对面,康斯坦丁很轻地笑了一声。
“那只是一瓶‘燃料’。”
12. Issue #12
“不。”
被拒绝了。
直截了当的一个单音节单词。
没有争辩,盘问或是怀疑。
看上去很可怕的黑色蝙蝠,只是很普通地告知不需要帮忙,并表示他可以暂时留在城里,直到一切结束。抛开那张半黑半白的脸,和金属一样冷硬的气味,整只蝙蝠几乎称得上友善。
艾瑞尔没有辩驳。他来这里的目的,本来就只是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的骨灰,而不是凑热闹。既然对方拒绝,他也没必要坚持。
至于这座城市、这只蝙蝠带来的熟悉感……再怎么熟悉,他们现在也不在记忆里,而且对方看上去也不认识他的样子,艾瑞尔很乐意互相保持陌生状态。
有一个知道自己过去,还抱有恶意的家伙就足够了,他不想在这个危机重重的世界自找麻烦。
于是,对自己的过去兴致缺缺的艾瑞尔,很听劝地控制明格斯跟着戈登离开。
“我没想到你会留下他。”
看着那个歪歪倒倒、步伐僵硬的背影,红头罩拉长音调,语气戏谑地说:“所以你们真的认识,而且还很亲密吗,‘布鲁西’?”
“我会看着他。”
“听上去你知道他是谁。”
不远处的火光跳动了一下,蝙蝠侠沉默了两秒没有说话。
“不。”
……
明格斯一路跟着戈登,来到一处暂时被分给他的临时“住所”——一间被勉强整理出来的办公室。
比起维尔特的家,和夜翼的临时基地医疗室,这里的条件差到极点。能够用来休息的地方只有一张桌子,也许还有角落躺着的那堆窗帘布。
市民太多,这座地下城市又不够大,所有的空间都必须利用起来。这就导致很难照顾到每一处细节。
“这里只有火能够勉强取暖,其他方式都行不通,燃料可以在……”戈登已经掐灭了烟,爬满血丝的眼睛满是疲惫。
“我感觉不到冷。”
艾瑞尔打断了他。
“噢……当然了。”
戈登点点头,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明格斯的脚,那里穿着一双严重开裂的皮鞋,能看到不少划伤的细小伤口,都是新的,流出来的却是少量黑红色半凝固的血,怎么看都不是活人的血。天知道血管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细节,比如步伐,比如机械的呼吸节奏,还有脖子那里……作为警局局长,他的洞察力还不至于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都发现不了,但想了想,戈登还是去隔壁给他借了一双鞋。
艾瑞尔盯着那双布面凉鞋看了两秒,没有拒绝,把脚伸进去,不太熟练地拉上鞋跟。
“谢谢。”
“既然你不冷……那我想你也不需要出门了,是吗?”
“……什么?”
艾瑞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句问话的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当然要出门,不出门怎么找……
喀嚓。
他还没给出回答,戈登已经关上门还顺便上了锁。
“……”
艾瑞尔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一句询问,也不是什么友好的征求意见,仅仅只是通知。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又变成这样了?
如果说夜翼、神谕这边还给出了一个他不理解但能接受的理由来禁止他出去,那明格斯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他茫然地愣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莫名有点……委屈。
不过紧接着,艾瑞尔反应过来了原因。
房门满是灰黑色尘垢的玻璃上,正模糊倒映着“明格斯”的样子——
干瘦到几乎没有脂肪的脸,蜡黄的皮肤,全黑的眼睛……看上去病态又虚弱,随时死去都不会让人意外,可走近细看,就能注意到颈部的皮肤正不自然地突起着,时不时动一下,像是有什么梗在血管里。
一看就不正常。
艾瑞尔立即将注意力拉回,查看界面。
【角色卡·“明格斯”】
【同调:29%】
【状态:持续溃烂】
下一秒。
【同调:30%】
好极了。
正在稳定上涨。
艾瑞尔尝试主动下调数值,就像之前还在布鲁德海文时那样,可还没等他从界面上挪开目光,刚调回10%的数值,不到一秒就重新回到了30%,并挑衅似的很快又上涨了1%。
好吧,是时候放弃了。
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明格斯身上,艾瑞尔就镜子里,一截尖细的蜘蛛跗骨刺穿了颈部的皮肤,还张牙舞爪地晃了晃。
“……”
艾瑞尔面无表情地拔掉它,看了一圈没见到毁尸灭迹的工具,便扔进嘴里,咀嚼、吞咽……再次“驯化”。
不能再等下去了。
在其他人发现“明格斯”不是同类,把他关起来或是杀死之前,艾瑞尔决定单独去地面上寻找骨灰,然后尽快离开这座让他浑身不对劲的城市。
艾瑞尔的记忆力不算好,但原路返回对他来说还不是难事,令人意外的是,明明他砸掉了锁,明目张胆走到街道上,居然没有人跳出来阻拦他,周围只有普通的哥谭市民。
这些人不管之前是什么生活环境,什么阶级,此时无一例外裹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衣服,看上去狼狈、落魄,脸上的表情大多也只有恐惧,愁苦,不安……艾瑞尔平静地掠过那一张张面孔,越发觉得熟悉。
干燥的空气和温度暂时抚平了同时升起的不安,艾瑞尔僵硬地收回目光,继续让明格斯朝着安全门的方向走。这时,一个小小的拉力突然从身后传来。
明格斯停下脚步,低头往身后看去,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引入眼帘。
“你是要出去吗?”
听不出性别的稚嫩嗓音问道,话音里带着点期待。
明格斯僵硬地点了下头。
“是的。”
“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年幼的孩子不知道男人的外表有多不正常,自顾自说起请求来,“妈妈说,我的爸爸在外面迷路了,你出去见到他的话能不能帮他指个路?”
“……不行。我是第一次来哥谭市,我也不认识路。”
男孩眼睛一亮,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我准备好地图了!这本来是给爸爸准备的,但你可以和他一起用。”
一边说着,他一边迫不及待地摊开纸张,就好像这么做能让艾瑞尔立即同意一样。
艾瑞尔听见“地图”倒是没有拒绝,可他低头看去,只看到了一副古怪抽象的蜡笔画,上面黑色红色的线条交叉纵横,像是胡乱生长的枝芽,中间还点缀着几块霉斑似的不规则黑点。
“这里是我的家,爸爸也许会在这里。这个是我们现在的家——”男孩指着上面的霉斑一一介绍起来,却见明格斯始终没有答应的意思,目光也从地图上移开了,连忙熟练地提出条件,“你帮我的话,我……我可以付给你‘工资’!”
他已经等了一整天,每次见到人出去都会这么问,可一直没有人带爸爸回来。
一定是哥谭市太大了。
可等了好一会儿,男孩没听见拒绝或是同意,反而听见对方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工资……是什么?”
“工资就是钱,它什么都能买到!”
“也能买到骨灰(ASH)吗?”
“灰尘?应该……也可以吧?”男孩不太明白为什么他想要买“灰尘”。
艾瑞尔觉得不太靠谱,但是说不定真的能买到呢。
“……那我试试。”考虑到自己完全不熟悉这里,他还是选择接过那张涂鸦,“就算没找到,我也会在回来后把你的地图还给你。”
“谢谢你!”
孩子清脆雀跃的嗓音像是插着翅膀,每个音节都快乐得仿佛要飞起来。
医疗室里的艾瑞尔揉了揉耳朵,忍不住也跟着翘了翘嘴角。
只是这件事比他想象中困难得多,一路上倒是没人阻拦,电子锁都顺利开启后,他乘坐升降梯成功回到地面,回到这座褪色冻结的灰烬之城,可接下来的路却十分一言难尽。
那张地图的作用……几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一个小时后,艾瑞尔透过明格斯的眼睛,看着面前那家一片狼藉的二手店,不由陷入了沉思。
“……”
就是这里?
虽然看上去和之前待过的“维尔特家”不一样,但艾瑞尔还是走进去看了眼。
……果然没有人。
到处只有歪倒的货架,灰烬,和散落在地上的货物,连一具尸体都没有。艾瑞尔觉得也许是自己走错了路,正要出去,忽然注意到一旁角落里倒着一个黑色的塑料盒子。
盒子有着和电脑一样的屏幕。
艾瑞尔记得,在原先维尔特家里的时候也见过它,只是妈妈……维尔特夫人说那东西已经坏了,不允许他碰。
那时候见到的标签好像是……
“TELEVI……VI……”
艾瑞尔记不太清了。
【电视机?】
“噢!是的!电视机!”
艾瑞尔难得因为系统的话高兴起来。
【我以为你找的是骨灰。】
“只是路上碰到了熟悉的东西。”
艾瑞尔这么辩解着,却控制着明格斯来到电视机旁边,迫不及待地挨个按下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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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按钮。
没有反应。
什么反应都没有。
艾瑞尔有点失落。
总觉得“电视机”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是因为坏掉了吗?
“系统”似乎说过,他能够用一些简单的单词做到很多事。
他之前也确实做到了一句话让尼亚停下来。
这次是不是也能尝试?
过分贫瘠的词汇量让艾瑞尔努力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出一个单词来:
“‘修复’?”
不对。
“复……复修?”
还是没有反应。
“看来你的‘魔法’不怎么管用。”
身后传来红头罩的声音,艾瑞尔回过神,透过电视机屏幕反射,看到了那个咄咄逼人的家伙。
想到红头罩之前表现出和蝙蝠熟悉的样子,艾瑞尔怀疑对方是来抓自己的。
于是明格斯站起身,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嘴里还不忘辩驳:“他没有要求我必须待在下面。”
红头罩不置可否,也没有动手的意思:“我还以为你会抓紧时间去找你的骨灰?”
“只是好奇……”
“说的好像你没见过电视机一样。”
“……”
见过,但是没用过。
艾瑞尔没有回应这句话,他发现红头罩手里还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那是……做什么的?”
“一些能派上用场的好东西。”红头罩发出一声轻笑,“我还是第一次从老家伙手里拿到这种玩具,可惜大概也只会有这么一次了。”
“是能点火的东西?”
艾瑞尔想到之前蝙蝠侠透漏出的信息。
“点火?差不多吧。”
红头罩没有多聊的意思,说完就要继续他的任务。
这个古怪的家伙跑出来确实值得在意,但这是老蝙蝠的活,他选择旁观,最多做一下通知。
谁知他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见明格斯跟上来的脚步声。
“我也去看看。”
艾瑞尔想得很简单,地图显然没什么作用,那就跟着似乎是从蝙蝠那里得到一些消息的红头罩,说不定能找到线索……总比随便到处走要好。
红头罩果断拒绝:“不。让你的电视机朋友陪你,别跟着我。”
“我什么都不会做。”
“……行吧,你最好说到做到。”
红头罩盯了他一眼,向蝙蝠侠的任务地点走去。
哥谭市的信号塔用不了,也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法了。
需要引爆、点燃的地方都在主根附近,所以理所当然的,一路上见到的枝条、根茎成倍增长。包括先前见到的,那种长出肢体,形似人类的嫩枝。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些嫩枝……都“活”着。
砰!
砰!砰!
枪声接连响起,弹孔出现在它们身上,伤口中流淌出透明的浆液。
可随着最初出现的那几个倒下,反倒引起了其他枝条的注意,轰然倒塌声中,一根根艺术品般的枝条变得狰狞丑陋,袭向街道中央的两人。
同时,一条粗壮根茎翻起地面,近乎狂暴的力量将两侧房屋全部挤碎。
“别被吓傻了!”
红头罩抓起似乎愣在原地的明格斯,朝来时的方向跑去,却见那里不知什么时候也长出了一条,上面还生着一个庞大的肿瘤,肿瘤中隐约发出刺耳的声响。
红头罩的心一沉,正要拿出蝙蝠侠交给他的特制炸药,却见漫天呛人的灰烬散去,露出其中“肿瘤”的真实面貌——一截白色根茎横亘在街道中央,透过珐琅质的半透明外壳,能清晰看到数十名失踪市民在植物内部融合成了一整个畸形的生命体,有如一座尸体堆成的小山。
它没有对外界的任何动静作出反应,也没长出足以作为武器的奇怪肢体或是外骨骼,只是徒劳地发出凄厉的哀号和恸哭。(1)
就像是……生前受尽折磨,死后的躯壳仍然没有忘记。
红头罩不由瞳孔骤缩。
哪怕见惯了尸体、见惯了杀戮与疯狂,可看着这骇人又扭曲的一幕,仍然觉得触目惊心。
他正要将炸药掷出,却见余光里,之前始终如死人般的古怪家伙,动作无比流畅地抬起左手,熟练得像是曾经这么做过无数遍。
紧接着,不等他做出反应,耳边响起音节古怪拗口,却无比坚定的话语。
“——燃点!”
伴随着掷地有声的反语魔法脱口而出,高温火焰凭空出现,顷刻间席卷大半条街道。
这一刻,烈焰燎天。
……
【Ariel(36%)】
13. Issue #13
“啊啊啊啊——!!!”
脚下碎石变得滚烫。那些枝条、根茎的诡异珐琅质外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解,浆液沸腾蒸发,火焰接触到那些早已死去的血肉,哀嚎、惨叫声中,燃得愈发凶猛,却始终没能将它们完全烧成灰烬,仿佛灼烧的是另外什么东西。
热浪翻涌炙烤,周围的空气扭曲出流动的透明涟漪,同时,明格斯病服下亮起的金红色变得越发耀眼。
红头罩清晰看见,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寸寸龟裂,那比火光还要耀眼的光芒正是流淌在那一道道裂痕中,仿佛他的血管里不再是血液,而是滚烫炽热的岩浆。
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火势便迅速减退、熄灭,此时所有的枝条都已经被燃烧殆尽,连一缕烟尘、一片灰烬都没留下。
再看明格斯的手臂,和那张骷髅般的面孔,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刚刚还龟裂的皮肤完好无损,汩汩流淌的岩浆也不见踪影。
只有那双眼睛,仿佛还映着火光,滚烫的杀意灼得让人难以直视。
红头罩不由一阵战栗。
他下意识联想到了另一个从巫毒教仪式中活下来的人,那个自称“艾瑞尔”的古怪家伙,接着他又想到其他幸存者,他们是不是都一样古怪?又或是里面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细节?
“我撤回前言,不错的把戏。”
红头罩抛开没必要的猜疑与忌惮,语气轻松地说,顺手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艾瑞尔却恍若未觉。
他魂不守舍站在那,盯着自己的手,一声不吭。过了好几秒,身体突然猛地一颤,迅速回头看向身后。
红头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身后刚被烧灼过街道格外“干净”,火焰吞噬了所有异常,却没在墙壁、地面上留下半点焦痕,忽略远处直通天际的白色树干,仿佛一切回归了本来面貌。
但艾瑞尔此时看的不是自己的成果。
刚刚见到那些根茎……和根茎中尸体的一瞬间,他近乎本能地开启了系统托管模式,将意识完全转移到明格斯身上,这才成功用出反语魔法。
也就是说,现在他与“明格斯”不分不彼此,“明格斯”的本体以及本体操纵着的这具身体,不再隔着一层,而是变得像一件衣服一样,轻飘飘套在艾瑞尔的意识外面,所有的能力、每个肢体、肌肉的活动都如臂使指。
眼前也出现了标签,包括远处的那棵树——
【幽邃圣树】(1)
陌生的……单词。
可无端地,艾瑞尔感觉自己似乎明白这个标签的意思。
……没错。
他认识这个东西——这些东西!
艾瑞尔神使鬼差朝着圣树走近一步,恰好此时,笼罩在树顶的雾霭散去一部分,将那颗发出橙红色浑浊光芒的果实暴露出来。
不对。
那不是果实。
那是一颗巨大充血的眼球。
它在雾霭包裹、保护下,与那些脐带般的白色枝条缠绕连接,汲取着灵魂与血肉尸骸的苦痛。
即便如此,它似乎仍然濒临衰亡垂死,唯一能做到的,似乎只是空洞、长久地注视着这座灰烬之城。
艾瑞尔不由呼吸一窒。
有什么与魔法副作用带来的灼痛一起涌出。
“你在看什么?”
察觉到不对劲的红头罩突然出声,艾瑞尔惶然回过神,发现对方头顶标签和备注都变了。
之前还是【REDHOOD】,现在变成了一个更加常规的名字,备注则变成了一句很长的句子。
艾瑞尔还来不及看清,就感觉到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痛楚汹涌浇灌而来,立即抽回意识,留下明格斯的身体不受控地像断电一样倒了下去。
……
然而,回到原先的身体,艾瑞尔没感觉好多少。
火焰好似还没熄灭。
灼热的温度燎炙着皮肤,和躯壳中更为重要的无形之物。
医疗室里,猝不及防被痛楚包裹的艾瑞尔不受控地从病床上栽倒,头颅与地面撞出一声闷响。
他颤颤巍巍尝试站起身,却根本站不稳,连半秒都支撑不住,再次倒了下去。
哐。
艾瑞尔下意识扶住一旁的桌子,结果只是将上面的器材扫到地上,发出巨大的碎响,震得头皮微微发麻。
零碎的玻璃渣挤进皮肉,血液涌出伤口。一时间,消毒水气味的空气好似生了锈,变得格外难闻。
艾瑞尔无力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犹如置身熔炉,血肉、声音、精神……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在被烧灼,唯一能做的只有徒劳地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
【我差点以为你死了……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刚刚,“系统”猝不及防接管了这具身体,还没搞清楚艾瑞尔的灵魂去了哪,也来不及从这个基地出去,自己亲自调查,艾瑞尔就已经回归,还一副在折磨中垂死挣扎的样子。
系统此时的声音不再带着冷漠和敌意,反倒有些紧张,艾瑞尔无暇顾及,连一个音节都没听清。
在无穷无尽的痛楚中,无数画面在眼前闪回。画面的主角无一不是面容模糊,也无一不让他感觉到熟悉——
浑身狼狈的蝙蝠走出阴影,漆黑的披风上下翻飞;
冷漠的骑士飞入云层,身侧的翡翠造物横贯天际;
还有站在黎明的日光里,那个穿着灰色风衣的无耻骗徒,和他同样穿着风衣,双眼失明的同伴。
“‘魔法’?为什么你们想教我这个?”
这副画面似乎格外深刻,艾瑞尔甚至听见了一个稚嫩的嗓音在询问。
这嗓音从未出现在记忆里,他却无端明白这是曾经的他自己。
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骗徒自嘲似的笑着开了口,声音和面容一样消融在晨光里,怎么都听不真切。
只有那缭绕的烟雾好似飘出画面,钻进鼻腔。他恍惚闻到了烟草燃烧的气味。
艾瑞尔鼻子微微一酸,莫名生出了落泪的冲动。
“好吧……那你们到底是谁?”
曾经的他又问。
“我是——”
你是谁?
这一刻艾瑞尔几乎忘记了痛楚,看着骗徒的嘴巴一张一合,无比期待地等待着一个名字。
艾瑞尔本来对自己的过去并不在意。
可现在,他已经得到了一部分,感受到了当时的温度、气味,甚至是情绪。缺失的一角被弥补,那感觉太温暖,从未见过的太阳也太耀眼,耀眼到无法继续忽视,耀眼到……产生了想要不顾一切追寻的念头。
可下一秒,所有的一切消失,变成了汹涌着绝望的深邃海流,和一柄贯穿咽喉的三叉戟。
“啊啊啊——!!!”
艾瑞尔捂着喉咙,发出濒死的惨叫。在痛苦中都没涌出的眼泪此时滚出眼眶,顺着脸颊的弧度淌下,洇湿了一缕头发。
【嘿,冷静一点,艾瑞尔!……艾瑞尔!!】
察觉到艾瑞尔没有好转,“系统”大声喊道。
这似乎起到了一点作用,满是泪水的翠绿色眼睛终于有了神采。
灼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褪去,艾瑞尔缓缓深吸一口气,像是窒息了一个千禧,声音也沙哑得不可思议:
“我……我没事……”
他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很多问题已经到了舌尖,他很想问问这个似乎知晓他过去的“系统”。
可艾瑞尔却明显感觉到浑身一阵冰冷,好不容易得到的温度再一次失去,神使鬼差地,他转过头,看向挂在墙上的镜子。
镜子里,面色苍白却明显不是死人的青少年,头上顶着一个红色的标签——
【Ariel(36%)】
……不对。
之前得到骨灰后,明明已经变成37%了!
艾瑞尔连忙拿出装着骨灰瓶子,发现里面一点都没少。
还是薄薄的一小堆。
那刚刚烧掉的是什么?他失去了什么?
标签上,他名字后面跟着的百分数,如果不是指骨灰,不是指遗骸……又代表了什么?
巨大的疑惑当头砸下,艾瑞尔呆立在原地,一阵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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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该去哥谭市的……你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艾瑞尔猛地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噼里啪啦的碎响中,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狰狞。
系统从没见过艾瑞尔这么失控到歇斯底里的样子,连话语都说不清楚。
看不到标签的系统只觉得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看见镜子就变成了这样:【你疯了?】
“……系统,对,还有你,你一定知道!”艾瑞尔嘴唇颤抖着一把抓住镜子边缘,盯着里面的人影质问道,像是抓紧最后一根稻草,“告诉我!之前发生了什么!那个人是谁?!杀我的人是谁!我该怎么才能找回来那百分之一……”
【你到底在说什么?】
“系统”不耐烦的声音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艾瑞尔脸上表情一僵。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看似属于他的系统有多厌恶他,一时没有说话。
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系统不耐烦地发出一声啧舌:【说,或者永远闭嘴。】
艾瑞尔的脸色又是一沉:“我想知道我的过去,找回我失去的部分,如果你不告诉我……”
【停!只是一点骨灰而已——找到了骨灰,你就能回到你的身体里。】
“我的身体?你又在骗我!!我还有身体的话哪来的骨灰!!”艾瑞尔怒吼着,一拳砸在镜子上,镜面碎裂,将倒影分割成无数狰狞的碎片。
【谁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总之你有另一个完好的身体,‘只要拿回骨灰,就能回去’——这是你告诉我的,你想知道什么就乖乖照做,听懂了吗?】
意思是,只要收集骨灰,就能有一个完整的、属于他的身体……一切就能恢复原状?
艾瑞尔嘴唇抿紧,他不信系统的话,可这个消息实实在在地抚平了刚刚不知道烧毁了什么而带来的不安。
他努力说服自己保持怀疑,又找不到值得猜忌的线索。
沉默地僵持了好一会儿,艾瑞尔终于艰难地开口:
“……听懂了。”
他闭了闭眼,生硬地收敛起尖锐的愤怒,好像又变回了原先那副迟钝又古怪的样子。
“谢谢你。”
系统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当然听得出这句道谢有多违心。
可记忆里,“艾瑞尔”从来不会像这样说话。他狡猾,冷酷,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疯子,从不低头。
在发现“艾瑞尔”失忆后,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这家伙彻底解决掉。他一向擅长心理战,想哄骗现在这个失忆、迟钝的“艾瑞尔”简直轻而易举。
可刚刚一瞬间,系统发现自己居然产生了一丝犹豫。
就好像,继续这么下去以后会后悔一样。
可是有什么好后悔的?
就算现在这个失忆的艾瑞尔不算坏,也改变不了他的本质。
他们以前不是同伴,以后也不会是。
永远不会。
“系统”厌恶地抛开冒出来的杂念:【别说这些没用的,你现在……】
还没说完,就发现共享的视野已经完全漆黑。
艾瑞尔似乎已经睡着了。
【……】
……
与此同时,哥谭市。
明格斯睁开了双眼。
红头罩本来打算将明格斯暂时留在这里,单独去完成蝙蝠侠下达的任务。对方现在的身体僵硬、冰冷,和尸体没有区别,但颈部皮肤下微微的颤动,代表着之前使用这个身体的存在仍会苏醒。
不管那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附近的树根树枝都已经被烧干净,在这里不算危险。红头罩打算等完成任务后,看看对方会不会醒,又会作出什么解释——这家伙一定知道关于那棵树的真相,看之前那熟练的动作,说不定还很清楚……如何将它连根烧却。
结果刚把人放下就被抓住了手臂。
顺着那只手视线上移,他与那双全黑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带我回去。”
明格斯说。
14. Issue #14
之后的路平静许多,明格斯跟在红头罩身后,警惕着安静到只剩下脚步声与呼吸声的四周。
只是一直到完成任务,都没有别的声音响起,也没再出现袭击。
“看来它被烧怕了。”
红头罩环顾了一圈四周,语气不屑地说,像是在挑衅。
明格斯没有吱声。
有时候很难分清红头罩是真的自大,还是有其他目的。上一次他产生同样想法,是二十分钟前,红头罩把他留在原地单独去完成安装任务——他成功了。不仅成功安装,没让那些装置引起圣树的注意,还顺利摆脱了圣树的追击。
明格斯不清楚红头罩是怎么做到的,也不想问。总觉得真要问出来,会听见一连串的嘲讽和炫耀。
总之,在这之后,他学会了不去妄下定论。
只是。
“你在带我去哪?这好像不是回去的路。”明格斯注意到周围的街景都是陌生的,而且他们似乎正距离被他烧干净的那条街道越来越远。
“去找你的临时‘负责人’。”红头罩发出一声嗤笑,“真想看看他见到你跑出来的惊讶表情。”
“你是说蝙蝠……侠?”之前戈登似乎就是这么称呼的,“他认识我?”
“我以为是你认识他——你叫他‘布鲁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喊出这个名字,但很显然我喊错人了。”提起这件事,明格斯语气有点干巴巴的,像是在尴尬,“他的名字是‘蝙蝠侠’,不是吗?”
红头罩盯了他一眼,过分僵硬的面部肌肉和毫无起伏的语调让他难以判断明格斯的话是出自真心,还是某种欲盖弥彰的掩饰。
“那你呢,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不想告诉你。”
“明格斯”这个名字一说出来,绝对会被枪击。
头罩下,杰森意外地扬了扬眉。
明明强得离谱,现在居然还摆出一副“不要欺负我”的样子。
“你看起来像个闹脾气的小男孩。”
他半开玩笑半是试探地评价道。
明格斯:“……”
如果按照角色卡的年龄来说,他甚至刚“出生”不到一天。
这件事绝对得保密,也许……他应该把“明格斯”这个名字改掉。
“你们不应该来这里。”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
明格斯仰起头,毫不意外地对上了那双钢蓝色的眼睛。蝙蝠侠正站在楼顶,漆黑的披风垂落在他身后,几乎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
“任务已经完成了,多亏了这小子。”红头罩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拍了拍明格斯的肩膀,提议道,“你应该注意到刚刚的大火了,不重新考虑一下吗——他干得简直又快又好。”
“我确实能烧光那些树。”
明格斯附和道。
他没有干涉进来的打算。不管是“系统托管”,还是让他消失1%的反语魔法……都很危险。这么说只是因为他不确定蝙蝠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想听听,蝙蝠侠的理由。
蝙蝠侠此时的目光落到明格斯身上:“很感谢你的帮助,但我还是更想用我们的方式。”
“为什么?”
蝙蝠侠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问:
“你叫什么名字?”
“明格斯。”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明格斯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只是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等等,这个名字——你是那只蜘蛛?”
红头罩侧过头打量起明格斯的样子,还是和刚刚一样的语气,却莫名让人感觉到危险。
明格斯没敢与他直视,也没回答。
红头罩不以为意,看向蝙蝠侠继续说了下去:“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夜翼跟我调查的那个巫毒教案子吗?‘明格斯’就是那只小怪物的名字。等等,艾瑞尔又是谁?”
“……我不知道。”
“明格斯”讷讷地说。
这倒也不算谎话,他确实不知道,一点关于“艾瑞尔”的记忆都没有。只是这听上去很没说服力,连他自己都觉得接下来会被盘问。
……他或许应该学会怎么说谎。
“我可以留在外面,你们不用管我,我不会妨碍你们的事。”明格斯扭过脸,回避两人投来的目光,声音也抬高了点。
“是。你只是会‘进食’。”
红头罩的语气变得有些尖锐。
“那不是我做的。”
和“系统”不欢而散后,明格斯对排斥、反对和敌意十分敏锐,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死死盯着红头罩,仿佛一下子竖起了浑身的刺。
“我来这里只是想找回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就应该归我!任何人都不能拿走!”
见状,红头罩不打算轻易放过。根据过往的经验,他能确定,只要再逼迫下去说不定就能挖出点什么。
然而,蝙蝠侠只是跳下来,一个眼神阻止了红头罩继续逼问的打算,走到明格斯面前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明格斯,我看得出你的魔法学得很好。但是我认识不止一个魔法师,他们的经历告诉我,所有的力量都会有代价,很显然,你不清楚这一点。”
蝙蝠侠没有轻视布鲁德海文的案子,尤其它还隐隐牵扯到了哥谭。只是现在的“明格斯”明显有着理智,和红头罩描述中不太会说话,只知道吞食血肉与灵魂的“尼亚”不同,也和他预想中的“魔法师”不同。
这种情况,语言往往会比暴力更加有用。
想到明格斯的死亡年龄,并听出他现在似乎十分在意所有物的归属,蝙蝠侠有理有据地劝说道:“我知道一扇门锁不住你,包括奇迹之城的安全门也是。可你要知道,现在这个身体不属于你,奇迹之城的住所也不属于你,而你暴力破坏了它们——这是不礼貌的,也会导致你受伤。”
他的语气十分认真,就好像面对的不是一只能吃人的蜘蛛怪物,而是一个走错路,亟需纠正的孩子。
明格斯愕然,完全没想到蝙蝠侠会这么说。好半晌,他才讷讷地点了点头,收敛起敌意,说:“噢……我知道了。我很抱歉。”
也许蝙蝠侠不是真心的。
也许这只是为了一时安抚,以确保他不会添乱。
但艾瑞尔确确实实感觉到了让人十分安心的善意,加上那张满是熟悉感的黑色蝙蝠面孔,实在难以拒绝。
他们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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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关系一定很好很好。
艾瑞尔心想,忍不住抬头又看了眼蝙蝠侠的脸。
蝙蝠侠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语气温和了些:“等这一切都结束,我们再谈谈关于你的事。也许到时候,我会有其他事需要你的帮忙。”
“是什么?”
“你会知道的。现在,你该回去了。”
“……好的。”
明格斯稍微放松下来,僵硬的脸上愣是透出几分乖。
只不过在谁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一只比起“明格斯”的本体更小一号的子体蜘蛛从后颈的皮肤下钻出,顺着脊背往下爬。
不一会儿,就钻进了路面的缝隙里。
【同调:37%】
……
“我需要你回想一下,你妈妈……维尔特夫人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应该是装在瓶子里的一种粉末。”
医疗室里,夜翼迫切地询问道。
与康斯坦丁的通话结束得猝不及防,再打过去想要细问,却只有一片忙音,夜翼只好根据现有线索进行调查。
他先是去了一趟警局,翻找了维尔特夫人的遗物,接着又去了一趟维尔特家,可都一无所获。
好在他立即想起,当时维尔特夫人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艾瑞尔,于是重新回到了临时基地。
而艾瑞尔的反应证明他确实知道什么。
只见身体还没完全复活的男孩抿着嘴,直勾勾看过来,灰绿色虹膜中心,褐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你需要那种粉末做什么?”
“有人告诉我那是一种燃料,是解决哥谭市问题的关键——你有印象吗,艾瑞尔?”
夜翼脸色凝重,话语中却没有逼问的意思。之前艾瑞尔就说过想要帮忙,如果知道什么,他不应该会隐瞒。
可夜翼没想到,艾瑞尔却只是抿着嘴,没有说话。医疗室冷白的光打在他脸上,看上去好像有些阴沉。
也许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晃而过,夜翼没有精力深思,继续劝说道:“这很重要,我的同伴在里面,还有很多人在等待救援……”
“没有其他的办法吗?也许哥谭市里的人已经想到怎么解决了。”
艾瑞尔冷不丁打断了他。
话音刚落,安静了好一会儿的“系统”突然插话:【那东西烧过后不会有什么变化,一粒都不会少,也不会影响效果,你想尽早解决哥谭的话,交给他是最好的办法。】
那是属于他的东西!凭什么给别人用!
艾瑞尔咬着牙,强迫自己绷着脸上的表情,勉强没有露出异样。
似乎是想到了艾瑞尔刚刚谈到关于“失去自己的东西”时激动的模样,稍微停顿了一下,“系统”又说:【说真的,你最好学会习惯,毕竟以前你自己都烧过不少次。可别到时候恢复了记忆,后悔到杀了自己——Huh,一个神秘强大的魔法师羞愧到自杀,这绝对是未来好几天的头条。】
同时,视野里夜翼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也在说着什么。可两边的话艾瑞尔一个单词都没再听进去。
他攥紧着双手,任由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不,我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15. Issue #15
和夜翼的交谈很不顺利,艾瑞尔几乎想直接逃离临时基地,可看着被他拒绝后没再追问,直接转身离开的夜翼,艾瑞尔犹豫了很久,还是重新坐了下去。
等到哥谭的问题解决,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艾瑞尔心想。
另一边,明格斯已经被红头罩带回奇迹之城。
两人分道扬镳后,明格斯找到了之前那个男孩。男孩还蹲守在原来的地方,正抓着一个男人的衣角正说着什么。男人没等他说完就摇摇头,径直走开,留下男孩站在原地,垂着手,看上去心情有些低落。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男孩转过头,发现是明格斯,一脸灿烂地跑上前。
“你还好吗?你有没有找到我爸爸?”
“没有。”
明格斯拿出地图还给他。
那张灿烂的小脸肉眼可见地灰暗了下去。
明格斯想要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
“我想我应该是走错了路。”他不太熟练地解释说,“我没有找到你家,也没找到我的东西,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我提前回来了。”
男孩挠了挠脸,似乎被安慰到了,又似乎只是习惯了失望,很快重新打起精神:“可能我家确实有点太偏僻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你可以画一张更详细的地图。”明格斯停顿了一下,说,“或者再多等两天,上面马上就能暖和起来了。”
“噢!我知道!下面也要暖和起来了!”
明格斯愣了一秒。
“……什么?”
“就是那些私人警卫队……”男孩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啦,刚刚一小时我就见到了三队。”
明格斯不清楚什么警卫队,但他隐约觉得,他们说的“暖和”……好像不是一个意思。
*
“那些该死的‘警卫队’怎么又跑出来了!”
临时的警局内,哈维咬着烟头抱怨道。
这些私人警卫队实则只是一些拿着武器的黑邦成员,以维护庇护所秩序,保护市民的名义,试图垄断燃料、电力,同时扩张势力范围,最开始闹得十分严重,几乎没有普通市民敢出门,直到蝙蝠灯亮起。
八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学会了安分守己。
只是私人警卫队仍然存在,黑邦之间的矛盾也没消失。尤其在果实成熟后,警方需要配合蝙蝠侠,清理道路,夺回城市,烧毁那棵树,这势必会抽空城内警力。
谁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内会发生什么。
要知道,这几天他们去外面清理树根的时候,就已经出了不少乱子。恐怕今天也不会例外。最好是在他们离开前,先将人关押。
只是,这也会拖慢行动。
戈登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其他人先出发,蒙托亚,你带你的小队先去——”
“局长!”
指令还没说完,一个警员急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手写的表单。
“有一位,呃,‘友善的’科波特先生,匿名捐赠了三箱子弹,一箱□□,和他一样进行匿名捐赠的还有——苏利文,罗曼,雷德曼,赫尔内……”
警员挨个念着表单上,那些都该关进黑门监狱,再附赠十多个无期徒刑的名字,表情纠结:“他们为什么突然这么做?我们要接受吗,局长?”
戈登忍不住笑了一声:“当然,白送的为什么不要。”
想也知道,他们不会这么老实,很大可能是受到了蝙蝠侠的威胁。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个个自称匿名,却都把姓氏写出来的原因。
但另一方面,没人喜欢不见天日的生活,也没人喜欢像蛇一样冬眠。至少在“烧树”这件事情上,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保留私人警卫队的同时,又让他们交出大部分致命武器,反倒能更好地保护庇护所里的市民。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一切结束后……不过这可以等解决掉那棵树后再想。
“尽快把东西发下去!哈维,叫上你的人!我们该出发了!”
戈登下达命令,披上外套大步走向警局外。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吧。路上又要花好几个小时……”哈维吐掉烟头,搓了搓几乎冻僵的手,“我现在只希望军械库里的东西都还能用,别让我们白忙这么久。”
想要让市民回到哥谭市,重要的不仅是树的主干,还有盘踞在街道上的枝条与根茎,想要尽可能削减损害范围和树的力量,必须使用远程武器一路清扫过去。
加上之前蝙蝠侠又发现,树的主干生长在奈何岛上,想要上去只能走桥,而通往岛屿的桥已经坍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盘曲交结的根茎,所以导弹、迫击炮、重机械枪……之类越多越好。
这些东西,平时都存放在军械库里,有专门的人员看守。只是哥谭市沦陷当天,情况混乱到他们根本赶不过去。
在这之后,即便有蝙蝠侠随时支援,迅速发现了那棵树的弱点,可无穷无尽的生命力让那些树根树枝都生长得异常迅速。巨大的工作量加上时不时来自地下的偷袭,都让他们没办法立即将它夺回。
直到今天。
“别紧张,刚刚红头罩过来跟我说,有一条路被清理出来,那些鬼东西一直没长过去,我们现在有了一条足够干净的路。”戈登安慰道。
哈维一愣。
“蝙蝠侠找到办法彻底烧死那棵树了?”
“或许吧。”
毕竟不是第一次,人员集合得很快,比起之前武装也更加完备。等来到地面上,他们只用了过去一半的时间就清理掉了附近的树根。
无数灰烬在迅速颓靡的火光中,纷纷扬扬飘洒而下。像是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树很快反应过来发起袭击,地面震动,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戈登心一紧,当即向地面翻起处扔出□□。
“跑!”
轰!
呼喊声中,火焰再次蹿升,短暂的高温将暗处的根茎暂时逼退。
这几天的经验让所有人立即作出反应,朝行动开始前安排的街道跑去——那条据说十分干净的街道。
出乎意料的是,那条街道不仅干净,还完全阻挡了所有树根树枝的袭击。
就好像……这里犹自盘桓着让它忌惮的东西。
“天啊,这里发生了什么……蝙蝠侠到底怎么做到的?”
看着几乎称得上完好无损的建筑外墙,和没有任何灰烬的街道,其中一名警察不由发出惊叹。
“他总能想到办法。”
戈登也不由放松了些,这意味着或许之后的烧树行动能顺利不少。
“行了,赶紧别愣着,接下来还有一段路要清理。”
“局长。”
熟悉的低沉嗓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戈登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只见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身后,站着一个蝙蝠模样的身影。
果然又是蝙蝠侠。
“天啊,你就不能发出点脚步声吗?”戈登松了口气,熟稔的抱怨道。
“接下来的路最好一直戴好防毒面具,”蝙蝠侠说,“前面开始起雾了。”
“雾?”戈登皱起眉,表情凝重,“你是说……我还以为它只会出现在哥谭市周围。”
“把它当做一种自我保护——这条街道烧得太干净,让那棵树感觉到了威胁,所以雾气蔓延了过来。”
“说起这个,你是怎么做到的?不能直接烧过去吗?”
“不,那不是我做的。”蝙蝠侠没有多做解释,说完便朝着另一端楼顶射出抓钩,“我先去前面看看。有任何情况,我会通知你。”
“好吧,注意安全。”
“一向如此。”
话音刚落,蝙蝠侠收紧抓钩绳索,将自己拉入高空,迅速消失在警察们的视野里。
在没有信号,无法使用无线电和通讯的情况下,想要减少伤亡,夺回军械库,就必须来回多跑几趟。
这对长期工作,甚至能够连续牺牲好几天睡眠时间的蝙蝠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一次……刚一落地,蝙蝠侠就忍不住微微一晃。
好在他很快稳住身形,继续往前。
随着深入,中午诶雾霭逐渐浓稠,可见度迅速降低到两百米,空气也逐渐变得压抑。
心跳声清晰地在耳朵里鼓噪着,越发令人烦闷,蝙蝠侠摸了摸脸上的防毒面具,确定它还在原位,没有破损,抛开异样的违和感,拖着越发沉重的肢体前行。
远处,橙红色的眼睛犹自在浓雾中发出浑浊的光。
蝙蝠侠抬眼看过去,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好像正被它注视着。
眩晕感又一次袭来,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思维被撕裂的错觉。
不对!
不能再看下去了!
心跳声震耳欲聋,呼吸变得粗重。
蝙蝠侠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军械库的方向。建筑物灰黑色的轮廓在雾气中影影绰绰,好似近在咫尺。
深色的瞳孔涣散了一瞬,蝙蝠侠揉了揉眼睛,熟练地让自己保持清醒。
接下去的雾气还会更浓,警察如果难以保持清醒,反倒会造成更大的麻烦……得让他们暂时回头。
蝙蝠侠当即转身,想让戈登他们停下脚步,可当他回到警方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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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线上时,却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地面平整,周围也没有焦痕和弹孔。也就是说,蝙蝠侠来晚了。
他刚刚……究竟出神了多久?
蝙蝠侠没有再浪费时间细想这个问题,当即跑向军械库。
……
“就是这里,赶紧把东西运出去!”
此时已经到达军械库的戈登,对着周围的人影指挥道。
这一路平静得不可思议,竟是什么意外都没发生,尽管一直没有降低警惕,但戈登还是忍不住感到了轻松。
“赶紧行动起来!别磨蹭了!”
他大喊着,声音在死寂的库房中回荡。周围那些人影这才行动起来,一名警员走上前,询问道:“角落那些也要搬出去吗?”
戈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对,一起搬出去。”
说着,他也过去帮忙检查、搬运。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放松的关系,打开角落的武器箱时,戈登久违地感觉到了温暖。
那些冰冷的枪支、弹药里,好像都蕴含着一个个生机勃勃的灵魂,他忍不住将它们捧在掌心。
雾气翻涌,脚下的泥土、周围的砖石不知受到什么的挤压,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混入了呢喃模糊的低语。
戈登恍惚了一瞬,不舍地将子弹放回原位。
“不对,不能浪费时间了……”
他这么告诉自己,目光却始终没有挪开。
直到,一只蜘蛛从头顶横梁垂下,落在他的头顶,尖锐的附肢刺进头皮。
微不足道的刺痛让他清醒过来,眼前的景象更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哪是什么武器箱,不过是一截粗壮的半透明树根。它散发着恰到好处的温热,缓慢地起伏搏动,像是在呼吸。
而在他周围,则是同样被迷惑的警察,他们满脸喜悦地将手放在根茎上,任由自己被吞咽、包裹其中。
而在根茎里,已经有几人完全被包裹进去——他们是原本守在这里的警卫,在异变发生后不久就沦为了养料。
看着他们干瘪却仍然断断续续发出哀嚎的尸体,戈登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见鬼——”
他一把抓住身旁的警察,将他陷入大半的身体拉扯出来,接着一拳揍在他脸上。
“清醒一点!”
疼痛的效果立竿见影,戈登继续去救下一个,忘记了之前唤醒他的刺痛是什么。
也没注意到,蜘蛛已经跳下他的头顶,踩到了根茎上。
……
【同调:45%】
……
【同调:47%】
……
短短几秒,艾瑞尔看到数值迅速上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感知正与明格斯同步,眼前更是多出了两个视野。
一个属于“明格斯”,一个属于蜘蛛子体。
蜘蛛的视野中,戈登与那些警察还在尝试挣扎,根茎却已经彻底活了过来,连同尸体的惨叫声也变得格外凄厉。
与此同时,身处哥谭地下的“明格斯”嗅到了一股馥郁的甜香。
冰冷的空气里好似弥散着疾病,几个呼吸时间,胃里就好像烧起了一把火,那是一种难以满足的……食欲。
透过满是灰尘的玻璃,艾瑞尔注意到明格斯的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一个个小小的鼓包。
重新生长出来的附肢轻轻划出一道道伤口,让鼓包里那一只只浑圆全黑的眼睛得以睁开——
然后,“明格斯”看了过来。
“……好饿。”
蜘蛛们异口同声道。
【同调:51%】
……
不!
饿的才不是他!
是蜘蛛!
不能再继续让数值上升了,再这么下去会彻底失控的!得让子体远离那些树根!
艾瑞尔表情变得格外扭曲,他强忍着不断攀升的食欲,逼迫蜘蛛离开,可附肢颤动着,怎么都难以抬起。
曾经的“尼亚”以痛苦的灵魂与饱受诅咒折磨的血肉为食,成为角色卡的“明格斯”也不会例外。
而那根茎中流淌着的,正是这些东西。
口器颤动着张开,獠牙状的螯肢尖端抵在看似坚硬的珐琅质外壳上。
只要用力咬下去……咬下去就能吃饱了……
醒来后从未体会过饥饿感,艾瑞尔对此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
而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滚了进来。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携着微弱的火焰,烫开迷雾。
——蝙蝠侠点燃了那些根茎。
16. Issue #16
一瞬间,艾瑞尔绷紧的神经得到短暂放松。那种连内脏都要自我消化的饥饿感,都仿佛消失了两秒。
看着蝙蝠侠熟练地配合戈登与其他暂时恢复清醒的警员,逼退根茎,顶着迷雾的影响将一个个同伴拖起,蜘蛛子体跳到距离最近的一名警员手臂上。
接下来只要跟着他们离开就行了。远离这些东西,他或许就能恢复正常。
在这之前……艾瑞尔通过标签,准确在医疗室里找到了催眠药和肌肉松弛剂,全部不看剂量直接给自己用上,然后在彻底昏迷前,再一次选择了系统托管模式。
蜘蛛子体一下子变得灵活了不少,共享的五感也变得异常敏锐。
只是,幽邃圣树似乎早就察觉到了这些不断挑衅它的人类,是为了从这里得到武器去对付自己,根茎开始不断收缩,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活物。
蜘蛛尝试让丝线钻入外壳,却收效甚微,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名名警察倒下,或是受迷雾影响走向死亡。好在被他当做载具的警员还算清醒,拖着同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然而——
轰隆。
脚下的地面骤然塌陷,几乎所有人都掉进根茎钻出的空洞里,携带蜘蛛的警员也和他的同伴一样被压在砸落的碎石下,一时失去了意识。
蜘蛛从警员后颈爬到正面,六只黑溜溜的眼睛看了一圈周围。周围的迷雾愈发浓稠,有什么在窸窣生长。
附肢动了动,再次用力往下一戳。
警员皱了皱眉,终于挣扎着睁开眼,可紧随而至的剧痛,差点又让他昏迷过去。
“啊——!”
蜘蛛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完全被压在碎石下,血液已经蔓延了一大片。
他的手被压断了。
一起被压在下面的,还有刚刚站在警员身旁的同伴。
蜘蛛收起附肢,往下爬了一段。
想要让这个警察顺利逃脱,最好先帮他把血止住。
也许蛛丝会有一点效果。
“——”
这时,似乎是听见了这里的声音,外面有谁大声喊了一句是什么。
警员没有听清,但还是强撑着回应了一句:“在这里!我……我没事!”
他不想让外面的人太过着急而忽略了迷雾中的危险,可他没想到,仅仅一句话的工夫,眼前就一阵阵发黑。
“真见鬼……”
警员喃喃着,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温热、完好的白色半透明右手手掌让他稍微放松了点。
“坚持住!我马上救你出来!”
这次外面传来的声音清楚了很多。
是蝙蝠侠。
接着就响起石头被搬开,砸落的轰响,还有接二连三的枪声、爆炸声。
“我没事,蝙蝠侠!只是稍微有点闷……”警员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马上他就能出去了。
蝙蝠侠总是很可靠,会在任何他们需要的时候出现,他们永远能指望他。
警员不由笑了笑。
“你在笑什么?”旁边同伴的声音在问,听上去忽远忽近,不太真切。
警员没有多想,回答说:“我想起来,我以前还说过蝙蝠侠的坏话来着……不过现在我知道局长为什么那么相信他了。Huh,这破事结束后我想——嘶……什么东西?”
右肩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警员来不及查看,就感到晕眩感越发严重。
后背……似乎也暖和了起来。
“我好像有点……失血过多了。”
他无意识地靠在根茎上,昏昏沉沉地说。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怎么受伤,肢体完好无损,脸上也没伤口,连最脆弱的眼睛都没受到影响。
他摸了摸已经蒙上了一层白色薄膜的眼睛。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说。
“是这雾气的影响吧,等我们出去就好了。”同伴的声音回答道。
“是啊,我们……”警员微微一顿,“‘我们’?”
“怎么了吗?”
这是另一个同伴的声音。
“……”
警员一时没有说话。他环顾四周,总觉得有点光线有点太暗了,只能模糊看清一些人形轮廓。
一个,两个,三个……一共五个。
同伴们穿着和他一样的警服,似乎也齐刷刷看了过来。
“不……没什么。”
警员摆了摆手,没有对隐约不对劲的同伴再多说什么,白色半透明的手掌暗暗摸向腰间的□□和手榴弹。
他刚刚跑的时候多摸了几个放在身上,以防万一。
“你怎么了?”
“你拿炸弹干嘛?蝙蝠侠已经在救我们了,不要轻举妄动。”
“是啊,你才刚来警局一个月,别什么事情都那么冲动。”
“家里还有人在等你……”
“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能一起出去了!一起活着到外面,见到其他人,一起回去……吃上一顿美餐……你却想现在杀了我们吗?!”
同伴的声音接连响起,听上去十分急迫。
年轻的警员恍惚起来。
是啊,蝙蝠侠就要找过来了,局长应该也在,如果是他搞错了,这里实际没什么异常的话,就这么用掉炸弹说不定会引来更大的麻烦,阻碍他们的救援行动。
……不对,不对,虽然说不上来,但这里真的有点不对劲。
可如果……他的同伴真的没有问题呢?
无数的疑虑纠缠在一起,警员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
右肩又开始刺痛,好像还流了不少血,可他已经看不清发生什么了。
“…………不,去他妈的弄错!这鬼地方有一点不对劲都必须动手!快跑!蝙蝠侠!局长!别过——”
话没说完,警员感觉到一只只手落在身上,一些掐住了他的咽喉,一些伸向了他怀里的□□,包括他的右手,也僵硬地握紧了左手。
他的心一横,低头咬下数个拉环。
“下地狱去吧!”
轰!
压在地下空洞中的警员瞬间被火光笼罩。
紧接着,仍然存放着不少热武器的军械库受到影响,再次发生规模更大的连环爆炸。震彻天地的爆炸声中,土石纷飞,火光携着滚滚黑烟直冲天际,几乎穿破雾霭。
转瞬间,整个军械库四分五裂,连同那粗壮的根茎一起被炸得焦黑粉碎,雪一样的灰烬纷纷扬扬飘落到地上。
看着绝不可能有人生还的废墟,蝙蝠侠的嘴唇不由抿成一条直线,像是两片压得极近的刀片。
“走吧。”
他拍了拍一旁戈登的肩膀。
“我们还有任务要完成。”
……
奇迹之城里的“明格斯”通过子体的眼睛,看到了那个被幽邃圣树迷惑,连疼痛都唤不醒的警员选择主动赴死的全过程。
一时间,怔然失声。
他不认识那些警察,甚至没见过面,按理说不产生什么心情起伏。死亡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就像之前的妈妈……维尔特夫人,还有那些被害死的人。
可心脏仍然像是被一只手攥紧着,难受、压抑,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明格斯抓住胸口的衣服,弓着背,徒劳地张着嘴。
早已沉入深处被他遗忘的记忆,突兀鲜明了一瞬。
在过去,他好像也见过这么耀眼热烈的火焰。而那火焰中,站着一个人。
‘——这是不论牺牲多少人,不论付出多少,都必须根除的灾祸。’
那人一本正经地教导着他,翻飞的衣摆被火光染成了金色。
‘为了世界……好吧,这听上去有点假,那就——’
‘为了还活着的人。’
‘你要活下去,然后烧光那些杂碎。’
‘……’
‘嘿,别怕,艾瑞尔。’
紧接着,火焰吞没了那个身影,也吞没了其他所有声音与画面。
“等……!”
明格斯几乎分不清回忆与现实,无助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身影,可触碰到的只有奇迹之城充斥着煤油味的冰冷空气。
他粗喘着气,眼睛无神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弓起的脊背微微发着颤。
过了好一会儿,明格斯才猛地放下手,喉咙里挤出一声近乎呜咽的声音。
那一句句话仍在耳朵里反复响起,模糊不清的画面也不断来回翻涌,混杂着悔恨、遗憾……和一些复杂到难以辨明的情绪。
还有话语中无比沉重的期许。
这无形之物一瞬间倾轧而下,压倒了同调上升带来的冷漠与恶意,甚至压倒了生理与心理上的饥饿。
躯壳里有什么在一阵阵抽痛。
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弧度流淌而下,滴落到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听着像是什么庞大的机械正在运行。
“所有人注意,全部到中心广场集合!全部到中心广场集合!现在!”
明格斯怔怔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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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了把脸上的眼泪,走到窗边往外看。
外面似乎出现了很严重的情况,所有人都在这呼喊声中来到街道上,连门都忘记关好,就如潮水般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大概等了十多分钟,街道才重新空旷下来。
明格斯推开门走出去,周围的房舍已经没有人影,他随便走进一个房间翻出一件带兜帽的大衣套上,将额头那一只只眼睛遮住,便也向人流离开的方向走去。
中心广场不难找,听着动静最大的方向就不会迷路。
明格斯站在人群最外围,随便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前面的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领燃料,马上就要出去了……你没注意到吗,头顶那些东西……”
说到后半句,他的声音低了不少,似乎十分忌惮。
明格斯抬起头,才注意到头顶石壁上已经蜿蜒着几根细长的白色藤蔓。
幽邃圣树……发现这里了?
又或者,它一直知道,只是直到现在才选择攻陷。
就好像……之前这里盘桓着什么它忌惮的东西,而现在,那东西消失了。
明格斯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过,不管理由是什么,普通的火焰都阻止不了它们……燃料不对。
“……应该没事的。”
如果蝙蝠侠的计划顺利,他们也不需要阻拦多久。
明格斯不确定地自言自语道,不由捏紧了衣袖。
砰!
“停下——!”
有谁站在前面分发燃料的高台上开了一枪,喝住了所有人。
明格斯踮起脚尖,却只见到一个个后脑勺。
听那些议论声,似乎是前面发生了骚乱。明格斯站在原地没打算干预,可刚往后退了一步,就被身后的身推着往前挤去。
前面高台上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但我暂时不想杀死你们。我想你们拿上武器,和我们并肩作战!除非——”那人话锋一转,声音微沉,“你们想拖累所有人,一起死在连太阳都看不见的地下。”
“现在一半的帮派已经选择统一战线,所以你们呢?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明格斯意识到,对方正在组织人群抵御来自幽邃圣树的袭击——用这些派不上多少用场的武器。
前面的人群发出高呼,没一会儿呼喊声就连成了一片。
接着,人群向两侧分开,选择反抗的队伍向外走来。
明格斯跟着被往后挤了挤,一个重心不稳,兜帽险些被挤掉。
“明格斯?你怎么在这?”
刚站稳,有谁突然问了一句。
明格斯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那声音发出一声嫌弃的啧舌,接着,一只手穿过前面人的肩膀,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扯了出去。
“来,给你机会帮忙。”
明格斯愣愣地被拉出人群,才发现声音来自红头罩。他跟着红头罩的队伍跑了两步,又很快停下来。
红头罩一愣,回过头问:“怎么了?”
“我……我没准备好。”
明格斯讷讷地解释说。
“没人准备好了。”红头罩见他抿着嘴,像是在犹豫,他嗤了一声,“算了,那你慢慢准备。”
红头罩没有任何犹豫地往前走去。那些健壮的,拿着燃料与枪械、炮弹的人跟在他身后,仿佛成为了他力量的一部分。
蒸汽机械运行的轰鸣声仍未停下。
明格斯站在原地,看着队伍越走越远,下意识迈出一步,可又立即停下。
他本能地想去烧光那些东西,但理智告诉他,失去的1%已经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不能再用什么魔法了。
没有魔法,就没有火焰。
“……也许还有其他办法。”
明格斯仰起头,看向头顶攀附在石缝间几乎难以分辨的藤蔓,呼吸变得不再平稳。这里的根茎都还很细,细到……好像一点点外力就能轻易折断——
万一只是看上去脆弱呢?
万一它的外壳很坚硬,没能折断,反倒激怒了它……那些藤蔓一定会压倒头顶的石壁,在所有人逃离前碾碎他们!
明格斯几乎又想退缩了,将所有人的命运交给他们自己才是最轻松、最正常的选择。
他这么想着,却终于迈出了第二步,一只只指尖大小的蜘蛛也不断爬出了皮肤。
“……为了还活着的人。”
……
【同调:59%】
17. Issue #17
在位于地下几十米的城市里,对抗一棵有自我意识、以人类血肉为食的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光是初期安排,红头罩就和蝙蝠侠讨论出了不下五个方案。
黑邦都只是小问题,红头罩一向擅长应对他们。
奇迹之城的情况比当时他刚回哥谭市的时候“乐观”,毕竟,没人会愿意死在这座废旧的城市里。其中也有一些人脑子不清醒,看不清局势,不过在他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讲道理”后,所有人都欣然达成合作。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达成合作后的行动。
“我需要你留在这里,杰森。”
刚开始讨论,蝙蝠侠就一句话否定了红头罩一起行动的想法,没有留下任何商讨余地。
非常蝙蝠侠的做法。
哈,蝙蝠侠。
红头罩冷下脸:“开什么玩笑,事到如今,你居然要我退出?”
“我是想要你留下,保护其他人。”蝙蝠侠说。
“不,想都别想,‘英雄’。”红头罩故意咬重了最后一个单词,让它听上去像个讽刺,“这是你们的活,我可没兴趣再当回你的跟班。现在我单独工作!”
“你有更重要的任务。”黑暗骑士站在阴影里几乎与之融为一体,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微微下撇的嘴角,暴露出他现在的心情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奇迹之城也许很快就会沦陷。”
沦陷?
这个词让红头罩不由皱起眉。
“什么意思?你想说,那该死树会在我们去袭击它本体的时候,趁机偷袭这里?”他一下子就跟上了蝙蝠侠的思路,一如既往,可他并不赞同,“这说不通,如果它知道我们的位置,为什么你们还能在这里躲藏这么久!”
“它确实一直知道我们在这里。”
蝙蝠侠用肯定的语气给出结论。
“噢,所以它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养殖场?”
“不。”蝙蝠侠说,“它没有入侵,是因为这里燃烧着一种特殊的火焰。”
“但是很快,它就要熄灭了。”
“火焰?”
红头罩疑惑地重复道。
他知道那棵树的弱点是高温火焰,可要说“特殊”……他有点想象不出来。
“什么样的火焰?你做的又一个新玩具?”
蝙蝠侠没有回答,直接将他带到了“火焰”面前。
说实话,红头罩看到那东西的一瞬间,差点想问问蝙蝠侠是不是太久没睡脑子坏了——
随着临时蝙蝠洞最里面的安全门升起,红头罩看到了一具废弃的蒸汽机器人固定在透明玻璃容器里。它和奇迹之城其他的废弃机器人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是,它通体有严重灼烧的痕迹,胸甲被残忍地打开,露出了藏在锈蚀齿轮下的一个巴掌大的舱室,里面放着一堆“灰尘”,间或亮起一点微弱的火星。
与其说是“火焰”,不如说是还没冷却的余烬。
真够离谱的。
红头罩忍不住挑剔地评价道:“我感觉不到它有什么温度——事实上,连火星我都找了好久。你是不是开错门了,布鲁斯?我对你的新收藏品没有兴趣。”
“我找到它的时候,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蝙蝠侠没有详细解释寻找的过程,只是直白地给出结论,“重点不是火焰,而是它燃烧的东西。”
“骨灰?”
红头罩一眼就看透了那堆灰尘的本质。
但蝙蝠侠却纠正了他:
“是灵魂。”
“骨灰里,有某个人的一部分灵魂。”
……
“杰森!”
正给那些黑邦安排分工的红头罩回过神,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之前选择退缩的家伙正朝自己跑来,他依旧一副虚弱得好像随时会死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还紧紧拉着兜帽,不想被人看到脸。
红头罩眯了眯眼,明知故问:“你在喊谁?”
他可不记得之前做过什么自我介绍,这家伙是怎么知道他身份的?
谁知对方的回应古怪极了:“在喊你。这次我没有喊错。”
说着,红头罩就见这满身死气的家伙抬头看了看他头顶。
因为这个动作,他一下子明白,为什么这个叫明格斯的小怪物会一直别扭地拉着兜帽——
“……别告诉我你饿了。”红头罩警惕地对上那些眼睛,用自认友好,实则带着尖锐的语气说,“以及,我们没那么熟,谢谢。”
说完,他就看到那些眼睛一齐眨了眨。
……FUCK!
红头罩只觉后颈汗毛倒竖。他完全相信,再聊下去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拔枪。
其实,如果还是之前那副死人的模样,再长出多少只眼睛红头罩都不一定会被吓到,可现在的明格斯好像一下子注入了活人的灵魂,完全没有之前的僵硬、死气沉沉,每一只眼睛都生动得瘆人。
好在,小怪物终于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有多吓人,很快低下头,声音还莫名乖了几分:“是有点饿。但我不是想跟你说这个——我是来帮你们的。”
听上去真够贴心的。
红头罩讽刺地想。
他没把现在的明格斯想得太恶劣,毕竟从哥谭市外一路到现在,小怪物都没作出什么奇怪的举动——说不定,被那个叫“艾瑞尔”的可疑小鬼挖掉心脏后,他找回了自己人类那部分呢?
而且他总觉得这两个家伙有些相似,是因为经历了同样的仪式吗?
红头罩没有深究,现在这点疑虑不重要。
他指了指头顶已经蔓延了一大半石壁,形成密不透风的网状结构的藤蔓:“你打算怎么做,我送你去上面,让你点一把火?”
“不……我不打算用魔法。”
这倒也正常。
红头罩心想。
在知道能够逼退那棵树的火焰,是由什么作为燃料之后,他理解了蝙蝠侠明明知道这个小子的魔法火焰有多管用,却仍然拒绝对方干预进来的决定。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你们让开一点。”红头罩听见他这么说道。
“什么?”
杰森一愣。
下一秒,还没走远的黑邦警卫队里,有谁发出了一声惊呼:“看!那是什么?!”
红头罩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抬起了头,而他们的头顶,那些藤蔓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些微不可见的缺口,里面的浆液时不时从中滴落。
这也是他们发现不对劲的原因。
红头罩比他们看得更清楚一点,那些缺口旁边有什么体型极小的活物在影子里爬动。
“蜘蛛?”
红头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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愕然地看向身旁。
“是你——”
刚问完,他就看到那顶拉拢的兜帽被突兀顶起一个十分不自然的鼓包。
……真他妈诡异极了。
算了,至少结果是好的。
可紧接着,红头罩就注意到那身略显空荡的大衣肩膀处又被顶起一个鼓包,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变得坚硬,像是生出了一层……外骨骼。
很显然,“吃”下那些东西会产生一些不良影响。
天知道最后,对方会不会彻底变回之前毫无理智,只知道进食的“尼亚”。
“你现在打算爬上去吃掉那些东西?”红头罩不赞同地说,“这只是让你变成另一个麻烦。”
逐渐异变成蜘蛛的男人却给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答复:
“蜘蛛……比树更容易烧死。”
“烧死”。
这家伙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是想到时候再换个身体?”
红头罩作出合理的猜测。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副轻描淡写的表现就说得通了。
他没什么道德洁癖,如果只是换一具尸体,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可如果对方一时兴起,想换成活人……
红头罩审视着面前已经逐渐失去人类外表的非人之物,冷静判断着对方的威胁性。
然而——
“不。我想彻底烧掉明格斯,异变的感觉太糟糕了。”
红头罩不由睁大了眼睛。
……
艾瑞尔觉得这么做很划算。
眼下同调已经升高到了让他感觉到危险的程度,能把【角色卡·“明格斯”】连同这些糟糕透顶的植物一起烧光,到时,哥谭的问题彻底解决,他再用本体过来,慢慢找骨灰。
一举两得,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不过,能不能彻底解决幽邃圣树,还是得看蝙蝠侠那边的情况。
艾瑞尔承认这有赌的成分,但他下意识地不想怀疑蝙蝠侠——任何方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杰森没有立即同意。
“有什么问题吗?”
艾瑞尔奇怪地问。
同调数值正在迅速上升。
再这么下去,他很可能会失去一部分理智,很难做到亲自烧毁这个身体和那些藤蔓。
艾瑞尔相信杰森和自己有着同样的目的,但现在这种反应……是什么情况?
他抬头偷偷看了眼。
【JASON】
在恢复一部分记忆后,对方头顶的红标签就变成了这个名字。
只是之前瞥见的,那个由长句组成的备注一直不见踪影。
艾瑞尔本来不太在意,可现在其他信息,他有点难以分辨情况。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吗?”
杰森冷不丁问道,声音似乎还有些紧绷。
后果?
是说这个身体死掉吗?
艾瑞尔讷讷地点点头。
“知道。”
他认真给出回答,可红头罩却突然沉默了下来。艾瑞尔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然后就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肩膀。
和之前带着试探与警惕的举动不同,艾瑞尔莫名从杰森身上感觉到了一点难得的友善。
“那我们走吧。”
他听见杰森说道。
18. Issue #18
布鲁德海文。
夜翼再一次来到那片浓雾前。
白茫茫的雾霭弥漫在空气里,似乎比之前更加浓稠了些,蝙蝠车往里不到数米就已经看不见回头路,只能见到白雾翻涌,让人极度不安。
好在通讯信号暂时还没完全消失,蝙蝠车的内置智能系统也正稳定运行。不过关于前者,夜翼听着通讯器里断断续续的电子噪音,不确定它还能坚持多久。
“别担心,内置智能驾驶系统没有信号也能运行,它会把你送进去。”
“我知道。”
夜翼这么说着,眉头却越皱越紧,目光也时刻紧盯着前路。
通讯器里,神谕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你知道艾瑞尔在隐瞒什么。”她说,“关于康斯坦丁说的‘燃料’。”
“是的,我知道。”
医疗室里洒落在地上的碎片,碎裂的镜子,都在无声说着艾瑞尔的不对劲。可另一方面,那通电话也值得怀疑——就算需要魔法方面的帮助,蝙蝠侠也几乎不可能主动联系约翰·康斯坦丁,更别说让他寄送包裹。
而且夜翼能确定,自己和康斯坦丁没有太多交集,为什么那时候对方会选择打给他的号码,还是在他即将进入哥谭的时候?
艾瑞尔又为什么会说不能去伦敦?
夜翼暂时按下接连浮现的疑虑,问:“号码查得怎么样?”
“确实是约翰·康斯坦丁的手机号码。航空公司后台记录显示,半个月前,他坐飞机回了伦敦——从纽约……巫毒……蝙蝠档案……康斯……该死!信号还是没办法恢复——”一些杂乱的噪音响起,神谕的声音淹没其中,有些难以分辨,好在只持续了一会儿,“我刚刚说,我查到有一个巫毒教术士长期待在纽约,他是康斯坦丁的敌人。蝙蝠档案里没有太详细的信息。我根据留档的姓名查到了一间酒吧,但是很奇怪,好像从来没有人进去过。”(1)
“也许是什么魔法。”夜翼看了眼系统界面,故作轻松地说,“信号马上就要消失了,祝我好运吧。”
“好,我会继续调查这个‘林顿·米德奈特’,你注意安全,以及,好运。”
呲啦。
一阵尖锐的噪音过后,彻底没了人声。夜翼及时摘下通讯器,再次检查了一遍系统运行状态。
没有异常。
蝙蝠侠继续以足够安全的速度向前行驶,没过一会儿,夜翼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细微,却难以忽视的窸窣声。
是什么东西?
夜翼一瞬间提起警惕,手指虚按在控制火焰发射器的按钮上——不论那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康斯坦丁应该还不至于在解决问题的方法上完全骗人。
可出乎意料的是,
雾气稀薄了一瞬。地面也在微微震动。
里面发生了什么?
夜翼警觉地将手按在火焰发射器的按钮上,盯着浓雾深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雾气淡了些许,不等他分辨清楚,突然一声巨响从前方传来——
磅。
一辆挤压变形的跑车从浓雾中摔出,在地上翻滚好几圈,狠狠撞到道路两旁的护栏上。
从跑车外壳的凹陷来看,应该是被路灯、广告牌之类坚硬的圆柱形物体砸过。只是除了车辆翻滚、撞击造成的声音,夜翼什么都没听见。
就好像雾气中有什么无形之物伺机而动。
只不过,这个“掠食者”似乎有些……不安?
顶着一阵阵袭来的晕眩感,夜翼恍惚想着。
哥谭里发生了什么?
……
“这家伙的脾气可真差。”
哥谭市,刚一到达奈何岛附近,警察里就有人忍不住这么抱怨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离开军械库后,他们本想先回去,谁知越是接近奇迹之城,袭击就越频繁,甚至那条被烧干净,之前根茎都还不敢入侵的街道,周围都有不少根茎、枝条盘踞,隐隐有失守的趋势。
不得已,他们必须在今天彻底解决它。
只是来奈何岛的这一路上,也没比回去轻松多少。前方更是他们从未去过的地狱。
戈登咽下喉咙口的血腥味,随手将溅到手上的透明浆液随手蹭到衣摆上,再固定好已经出现破损的防毒面具——雾气难以阻拦,但聊胜于无,至少有个心理安慰。
“做好准备,它接下来会更加暴躁的。”
奈何岛上的雾气不算重,只是相比蝙蝠侠先前拍摄的照片上稍微浓一些。
不过眼下的问题是——
不远处,连接岛屿与城市的大桥早已断裂,取而代之是虬结的根茎,根茎从朦胧雾气中生长而出,而那薄雾里影影绰绰的,是几乎与那棵参天大树融为一体的奈何岛。
短短不到百米距离,景象就从现代都市变成了一座小型的原始丛林。
戈登脸色一下子凝重不少。
“我们的燃烧|弹还有多少?”他问。
身后的警员面面相觑,最终哈维给出了一个远低于预期的数字。
戈登不由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普通子弹面对那棵树几乎没有作用,所以出发前他们全部换上了的高爆子弹。
只是高爆子弹的数量实在不多,到现在为止,哪怕及时切换行动方案,一路上都尽量避免战斗,以逃跑、赶路为主,他们枪膛里也仍然没剩下多少,而其次用得最快的,就是便于携带的□□、破片榴弹之类的轻武器。
不过,倒也不全是坏消息。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一道耀眼的白光突兀在奈何岛附近的水面下亮起。
是信号!
看到闪光弹的光亮,戈登精神一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沉入了水下,但现在没时间给他犹豫。戈登当即打了个手势,发出命令:
“就现在!”
枪弹立即朝根茎倾泻而出,盘踞成桥梁的根茎剧烈颤抖起来。
可这还完全不够,根茎迅速顶着火焰反扑过来。和街道上的那些不同,距离奈何岛更近,与主干连接更为紧密的这些能在火焰中坚持数分钟,警察们被逼得不得不后撤战线。
眼看出现颓势,汽车引擎声骤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轰。
身后街道上,一枚□□破开射来,身前扭曲盘结,密不通风的根茎瞬间被炸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热浪翻涌,灰烬纷飞。
戈登回身看去,发现竟是那辆他们都无比熟悉的蝙蝠车。
一个黑、蓝两色的人影跳下车,强打起精神朝他打了个招呼。
“嗨,局长。希望我没有来晚。”
刚穿过迷雾的夜翼依旧有些恍惚,连站稳都十分勉强,好在,由内置智能系统控制的蝙蝠车没有受到影响……暂时。
“我在找蝙蝠侠……我想他应该在这里?”
这里的动静最大,而且还是最先出事的阿卡姆疯人院……想也知道蝙蝠侠一定会来这里。
戈登点点头:“他已经进去了。”
说完便继续投入战斗。
夜翼忧心忡忡地看了眼对岸的原始丛林,没有选择立即冲进去,而是完全启动了蝙蝠车上的致命武器,并交由智能系统锁定那些诡异的根茎。
一时间,接连的爆炸让这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温热,人类仿佛占尽上风。
……
然而,奈何岛上的情况却不乐观。
阿卡姆疯人院废墟下,就是圣树主根所在。
蝙蝠侠本想先去奈何岛上的蝙蝠洞,再从蝙蝠洞另一边的暗道潜入主根附近。可他没想到的是,圣树根茎竟然早就蛰伏在奈何岛周围,上次他能找到主根,不过是幽邃圣树的又一个诱食陷阱。
这一次,他刚一靠近奈何岛附近的水域,就被无数根须缠绕裹挟,拖拽到更深处的地下。
这里竟然是一个堪比蝙蝠洞的地下洞穴。
蝙蝠侠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被拖到这里的人——数十个由根须卷成的人形蛹倒挂在头顶石壁上,身形各不相同。
是曾经阿卡姆疯人院里的病人和工作人员。
和那些根茎浆液中浸泡的人不同,这里的人……还活着。
蝙蝠侠清楚听到其中一个人蛹发出了“嗬嗬”的虚弱喘气声。
按理说,阿卡姆疯人院里的人最先成为猎物被捕捉起来,也应该是最先死去的一批,事实却完全相反。
蝙蝠侠猜测,也许这棵树不仅是为了让果实成熟,它还有其他目的。
否则难以解释为什么要留下活口。
这么想着,蝙蝠侠没有束手就擒,食指与中指夹起蝙蝠镖,试图割断身后捆绑的根茎与迅速生长即将把他裹成人蛹的根须。
就在这时,余光里突然闯进了一个瘦小的人蛹。
蝙蝠侠下意识看过去。
那个小小的人蛹孤零零地挂在角落,也许是被挂起来的时候挣扎得太厉害,一小块衣角没有完全被包裹其中。
不对,那不是什么衣角。
而是披风。
是一件外黑内黄的披风。
这身披风本应该和它的主人一起,待在刺客联盟,待在塔利亚的身边,而不是凄惨地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地下经受折磨。
不应该是这样的。
蝙蝠侠的瞳孔骤缩,呼吸也不再规律。
“我也很意外他会单独出现。”
似乎是知道他发现了那个独特的人蛹,一个女人的嗓音从黑暗中响起,虚伪地表达了一下遗憾。
蝙蝠侠抬眼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毒藤……我没想到你还活着。”
回应他的是一声叹息。
“你应该想到的。”
毒藤女缓步走上前,慢条斯理地捋了捋红色的卷发,姿态妖娆,一如往常。
但蝙蝠侠注意到,她的眼睛上裹覆着一层白色薄膜,薄膜表面满是褶皱,好似盘曲交结的纯白藤蔓。不过这层薄膜好像并不影响视力,毒藤女准确地朝他看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蝙蝠侠沉声质问道,背后的手指始终没有停下动作。
“我做了什么,杀人吗?”
毒藤女俯下身,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张被打扮成蝙蝠的脸,任由发丝垂落到蝙蝠侠胸口。
蝙蝠侠发现,她的后颈处,竟是钻入了一根纤细的根茎,直接连通到黑暗的通道深处——那是主根的方向。
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毒藤女继续说道:“我从来不喜欢人类,你应该早就知道这一点了。而且这一次,我做得比过去更加仁慈,我让他们回归了生命最原本的样子——让他们的灵魂与血肉,成为纯粹生命力的一部分。”
“我是指这里的人——他们到现在都还活着。”蝙蝠侠说。
“因为我觉得我应该更加了解你们,这里活着的人要么是你的敌人,要么是你的英雄同伴,噢,还有,”她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看向角落,“……你的孩子。”
“从他们的脑子里,我完整地了解了什么是‘蝙蝠侠’。”
蝙蝠侠嘴唇绷紧成一条直线,声音冰冷至极。
“你不是帕米拉·埃斯利。”
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绿色面庞,和那层皮肤下微微凸起,看上去有些狰狞的血管,无比肯定地打断了她。
毒藤女微微一顿,脸上笑容不变:“我只是接受了圣树的馈赠,成为了它的一部分。很快,你也会和我一样。”
“不,我不会。”
成功挣脱束缚的蝙蝠侠一拳砸在毒藤女腹部,同时抓住她的臂膀,将人整个摔向地面。
人类躯体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毒藤女脸上却没有吃痛的表情,依旧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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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成不变的浅笑,像是长了一张面具。
“没有用的,你阻止不了我。”
话音刚落,她忽然听见背后传来滴滴滴的倒计时声。
——炸弹?
毒藤女下意识回头,却发现声音仍然从脑后传来。
轰!
不等她细想,趁着刚刚的动作,黏在毒藤女后颈根茎上的□□瞬间爆炸,幽蓝色的高温火焰数秒内融化了白色珐琅质外壳。
“呃啊啊啊啊!!!”
毒藤女发出凄厉的惨叫,随着后颈处的根茎断裂,她捂着脑袋,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蝙蝠侠没有管她,也顾不上乘胜追击,当即回身,掷出蝙蝠镖,炸断角落悬挂着瘦小人蛹的根须。
“罗宾!”
他撕扯开那些断裂后迅速干枯的根须,将罗宾解放出来。
年幼的男孩看上去远没有平日里的神采,眼睛紧闭着,嘴唇干裂没有血色,额头与后颈还有明显的穿刺伤。
蝙蝠侠不敢浪费时间,正想抱起罗宾离开,突然地面剧烈震动起来。
紧接着,头顶生长在地面上的幽邃圣树发出悠长诡异的嗡鸣,声音不算刺耳,却在整座城市中来回激荡。
在这声音中,蝙蝠侠呆立在原地,恍惚产生了一种浑身血液冻结的错觉。
等到他回过神,毒藤女已经重新回到圣树的控制中,只是脸上的白色薄膜又多了一层——从那薄膜的厚度来看,显然,她曾经一次次挣脱束缚,又一次次成为傀儡。
就像现在。
“该死的……那到底是什么——”
再次失去自我意识的毒藤女不再游刃有余,不知道是不是地面上警察的火力造成了威胁,她低声骂了一句,满是怒火的脸上多出意思疑惑,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蝙蝠侠不敢放松,身旁的根茎还在虎视眈眈,可就在这时,那些根茎外的白色半透明外壳竟是黯淡了一丝,里面的浆液也出现了零星的黑色杂质。
蝙蝠侠定睛看去。
那竟是一只只焦黑的蜘蛛尸体。
很快,里面的杂质就不仅仅是尸体,圣树也仿佛遭到了巨大的打击——随着第一只活蜘蛛爬出,原本莹润的外壳逐渐灰败,好似一下子失去了生机。
“不……不!!”
毒藤女表情狰狞异常,眼眶中流出泪水般金色的浆液,却仍然无法挽回。
地面震动,有什么更加可怖的东西逐渐生长。
她愤恨地盯着一个方向,目光仿佛穿透石壁,看到了这些蜘蛛的本体。
那是……奇迹之城的方向。
……
此时,奇迹之城内的情况完全超出所有人预料。
由黑邦“友情赞助”的私人警卫队有条不紊地疏散市民,提供保护,同时使用热武器焚毁迅速滋长的藤蔓。
可很快,危险的来源就不再仅仅是这些古怪的植物——即便越来越多的席卷过来试图完成最后一次足以让果实成熟的进食,可几乎每一条根茎都被蜘蛛咬断,其中饱含生命力的浆液成为另一头怪物的飨宴。
红头罩亲眼见到,短短几分钟,一只只蜘蛛子体咬下根茎,吞咽下透明的浆液,明格斯那层属于他人的皮囊下,骨骼、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腐败,皮肤被腐肉撑涨至半透明,后颈连着整个左肩、后背长出一根根粗壮、覆着倒刺的蜘蛛附肢……
最后,整个躯壳被漆黑的几丁质外骨骼强行拔高,撑破外套,肿胀成了一只几乎要碰到头顶石壁的蜘蛛怪物。
“啊啊啊啊——!!!”
声嘶力竭的哀嚎声中,他彻底失去了人类的外表。
感觉到威胁的藤蔓立即转换攻击目标,一次次刺穿那层外骨骼。但它没想到的是,腐臭的脓液从伤口流出,与燃油混合,顷刻燃起了大火。
幽邃圣树的藤蔓在这瞬间几乎萎靡了极点,刚随着藤蔓一起弥漫进来的几缕雾气也开始剧烈沸腾收缩,转眼间没了踪影。
负责点火的红头罩抬头看过去,没有第一时间注意那些诡异又危险的植物,反倒看向了火焰中持续溃烂的明格斯。
他下意识地想从那长着无数眼睛的庞大蜘蛛头颅上,找出一点原来的神情。
可也许是淋漓的血阻碍了视线。
那火光也太过刺眼。
红头罩只看到了……一只蜘蛛。
那不再是人类了。
——‘……异变的感觉太糟糕了。’
莫名的,脑海中响起了先前对方平静的话语。
红头罩扯了扯嘴角。
确实糟糕透了。
……
艾瑞尔此时并不清醒。
随着数值不知什么时候到达了上限,他就控制不住地彻底吃掉了那具尸体。一瞬间,眼前所有的标签都成了一片乱码,感官连同意识也一起变得混乱不堪。
【同@:1&@%…】
脚边好像有哭喊的声音,是好吃的……不对,似乎是个孩子。
会是之前见到的那个男孩吗?
艾瑞尔分不清。
他对音色一直不太敏锐。
应该不会这么巧。
不过很快,他就没精力在乎这种小事了。
原本滚烫的火焰逐渐变成温热,耳边开始充斥起藤蔓烧焦发出的噼啪爆裂声。
噢,不对。
他现在好像没有“耳朵”了。
艾瑞尔只觉思维犹如深陷泥沼,越发迟钝,连后背的附肢都只能交由本能控制,时不时就要撞上建筑和石壁,害得他被碎石砸了不少下。
无数焦黑的灰烬簌簌落下,他出神地盯住其中一片,却在目光随之下落时,恍惚与谁对上了视线。
好像。
是一双蓝色的眼睛。
……
【同调:99%】
19. Issue #19
附肢终究没有彻底戳下去,僵停在半空,与几丁质外骨骼上密密麻麻的尖刺一起,犹自散发着死亡的威胁。
没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赌它还保有多少人性,就算剩下了一星半点,那些仍然在兢兢业业吸吮、啃咬藤蔓的蜘蛛子体也会很快一起消化掉。
红头罩没有犹豫直接启动炸弹,他刚刚将大部分□□都放在了怪物脚边附近的建筑物里。
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持续溃烂的蜘蛛怪物轰然倒下,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哀嚎的嘶吼中,附肢深深刺戳进石壁与地面,却仍没让它稳住重心。
“跑快点!这个方向!”
他大声呼喊着不远处被吓愣在原地的人,抬手指向安全门的方向。
按照之前说好的计划,等到所有人撤离,奇迹之城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只是,看着远处倒下却没有受多少伤的怪物,红头罩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那些浆液……似乎正在修复怪物的灼伤。
眼看局面开始失控,红头罩顺手拦住几个私人警卫队成员,从他们手里拿走一些炸弹,便调转方向,打算先去一趟藏在奇迹之城里的蝙蝠洞。
“嘿,老大,我们是不是该逃走了……”一旁私人警卫队成员颤巍巍地提议说,“那怪物真的站在我们这边吗?我刚刚都感觉它想吃掉我们了!”
说话间,怪物已经支起上身,即将重新爬起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在整座地下城邦中来回激荡。
见到这一幕,几个警卫队成员捂住耳朵,不等红头罩说什么急忙跑向出口处的升降梯,生怕晚一步就会成为怪物的晚餐。
红头罩没管他们,也没有被咆哮声吓破胆。
他注意到,头顶被蜘蛛啃得格外可怜的藤蔓迅速疯长起来,并果断放弃了脆弱的市民,一同卷向那些蜘蛛。
这算是意料之中的情况——那些藤蔓、根茎的外壳看似是珐琅质,实则是某种外表近似但更为坚硬的物质,除了火焰几乎没有其他弱点,却被那些蜘蛛子体啃咬出缺口,加上它们还不断掠夺里面的“养料”……不用想都能知道,这对幽邃圣树来说是多大的挑衅。
有这么一个巨大的仇恨目标,撤离行动一下子减轻了不少压力,尤其……红头罩还发现,那些附肢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安全门的方向。
“……该死。”
红头罩低声骂了一句,到底还是将火力完全倾泻到那些藤蔓上。
轰!
为了彻底杀死蜘蛛,幽邃圣树的反扑越发凶猛,很快出现的就不再是相对纤细的藤蔓,而是更加粗壮的根茎。
这些根茎与盘踞在街道上的有些许不同,它们的外壳遍布丑陋的纹路,好似无数张痛苦至极的面孔,以螺旋的方式扭曲纠缠在一起,光是多看一眼,都好像能听见死者痛苦挣扎的悲鸣。
可蜘蛛却没有任何犹豫地张开口器,任由恣意生长的根须深入溃烂的内里。
红头罩很清楚它为什么这么做。
行动前,异化的魔法师就对他说过,眼下它的本质只是一堆拥有自我意识,和强烈进食本能的腐肉。
接着,它再次作出强调:
‘你一定要把我完全烧光。’
说出这句话时,它摘下兜帽,露出了满脸密集的黑眼珠与一个个畸形扭动的鼓包。
那副样子可比现在这只肿胀庞大的蜘蛛怪物瘆人多了。
这么一想,红头罩几乎有点想笑。
蝙蝠洞还算完好,只是进入的通道坍塌了一小部分,不过这不是什么问题。
红头罩翻过碎石走进去,里面还是离开时的样子。确认蒸汽机器人胸口的能源舱里,那些余烬已经彻底冷却,派不上用场后,他翻出了一些弃置的酸液手榴弹和冰冻手雷。
它们对根茎不起作用,但用来对付长着几丁质外骨骼的腐肉不算困难。
装备好后,红头罩便尽快离开蝙蝠洞,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可当他跑到街道上,却发现外面的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
藤蔓尽数停止生长,粗壮的根茎被抽出石壁,自杀式地疯狂钻向蜘蛛口器中,红头罩本来猜测它是被蜘蛛咬断才不得不这么做,可紧接着就发现,它露在外面的那截根本找不到断口——它竟是主动脱离了主根。
或者说,幽邃圣树选择了断尾求生。
……
奈何岛。
断去一条根系的幽邃圣树发出越发凄厉的哀鸣,树顶的果实同样也流淌出了眼泪般的金色液体。
可它却没有因此停滞生长,反倒随着一次次犹如心脏般的搏动,光芒愈发强盛。与此同时,根茎下的阿卡姆疯人院废墟也开始变得苍老、腐朽。
蝙蝠侠看不到这异象,只注意到面前的毒藤女不受控地抽搐起来,连带旁边的根茎都停滞了一瞬。他很快反应过来,一定奇迹之城发生了什么让幽邃圣树措手不及的事——也许与浆液中的蜘蛛有关——于是,趁着眼下它被引走注意,他果断启动了事先安装的起爆装置。
爆炸冲击力比计划中小很多,火焰温度也远远达不到融化外壳的标准。
蝙蝠侠对此并不意外。在意识到幽邃圣树早就发现自己潜入进来后,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这也足够让它注意不到其他事——比如那几只顺着浆液漂过来,轻易咬坏根茎外壳,还相当聪明地帮忙去啃咬人蛹上的根须的小型蜘蛛,又比如……
“徒劳无用的挣扎。”
愤怒让幽邃圣树甚至忘记了用毒藤女的语气说话,变得机械、平直,没有一丝起伏。
“果实已经正在成熟,区区这种东西……”她捏碎爬到后颈根茎上的蜘蛛,“也只能做到拖延一小段时间而已。至于别说你们的武器,对我来说也只不过是玩具而已。”
“一些你不了解的玩具。”
蝙蝠侠为她补充道。
话音刚落,远超之前的猛烈爆炸与烈火猝不及防点燃了大半个奈何岛。爆炸冲击引起的剧烈震动中,头顶碎石大块大块的砸落。
蝙蝠侠抱紧罗宾,跑向另一边掉落在地的其他人蛹,迅速从中找出了在一切发生时,帮忙稳定阿卡姆秩序,抓捕病人,却最终没能来得及逃脱的蝙蝠女侠。
“你做了什么?!”
发现局面再次脱离掌控,幽邃圣树控制下的毒藤女冷声质问道。
蝙蝠侠扛起蝙蝠女侠,平静地回答说:“只是一些备用方案。你抓了我的同伴,他们确实了解我,但还有一些事情,我没告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为了预防一些极端情况,奈何岛的蝙蝠洞里,我提前配备了一项自毁模式。”
“只是没有信号,我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手动远程启动。”
原本他以为会撑不到启动的那一刻,不论是军械库的意外还是幽邃圣树的陷阱,都不在意料之中。
那一刻蝙蝠侠甚至想过要与它同归于尽。
蝙蝠侠看了眼那几只仍然在勤奋工作的小型蜘蛛,扔下□□,引爆的同时头也不回地带着罗宾与蝙蝠女侠跑向毒藤女身后的通道。
通道里一片漆黑,仿佛没有尽头,两侧还时不时有来自幽邃圣树的追击。雾气似乎被刻意聚集到这里,蝙蝠侠只觉脑袋越发昏沉。
“蝙蝠侠!”
远处,有谁带着光亮呼喊着,蝙蝠侠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了那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迪克……”
看着自己的儿子跑来,他始终绷紧的神经不由放松了片刻。
“赶紧出去,我担心这里很快就会塌陷。”
蝙蝠侠任由夜翼将蝙蝠女侠接过去,自己抱着罗宾,两人一同向外跑去。
“等等,我们走这里——”夜翼指向另一个岔路,半开玩笑地抱怨道,“我把蝙蝠车开过来了.说真的,用了智能系统后,我才发现上面有很多没见过的东西……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改装的?”
“很早之前,你一直没有发现。”
“这不可能!我开过它好几次,还研究过很久!”
蝙蝠侠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我知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出口,蝙蝠车正停在水面上。蝙蝠侠回头看了眼身后,奈何岛燃起的大火已经在逐渐收缩——这场爆炸没有完全毁掉整棵幽邃圣树。
那颗眼球般的巨大果实仅仅只是黯淡了些许。
倒是弥漫在整个哥谭市上空的雾霭消散了不少,金色的日光在薄雾后若隐若现。
“它原本还在跳动,像心脏那样,现在已经停下了,”见蝙蝠侠死死盯着那颗果实,夜翼安慰道,“我想应该是陷入休眠之类的……现在已经能稍微有一些信号,我想我们应该是成功了。”
蝙蝠侠收回目光,沉声说:
“不要放松警惕,它还活着。”
……
随着果实陷入自我保护式的沉睡,奇迹之城里的乱象也进入尾声。
脱离主根后仍然不断挣扎的根茎突兀停滞了一切活动,猝不及防下,蜘蛛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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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的附肢击碎了头顶已经被破坏大半内部结构的石壁。
大块碎石轰然砸下,激起大片尘土与灰烬。
火焰还没熄灭,持续烧灼着溃烂的蜘蛛怪物。和先前不同,那一层层几丁质外骨骼已经被酸液腐蚀,火焰的高温轻而易举地入侵腐烂的内里,空气里顷刻间溢满了焦糊与腐臭。
“吼——!”
异化成蜘蛛的魔法师不断挣扎着,红头罩来不及逃离,前路就被砸落的石块阻拦,不远处的安全门也挤压变形,显然已经无法开启。
可就在这时,碎石的砸落声逐渐变轻,蜘蛛也停下了愤怒的嘶吼。
红头罩回过头,却见犹自燃烧着火焰的蜘蛛直立在废墟上,每一根附肢温顺地下垂着,它仰着长满密集眼珠的怪物头颅,长久凝望着头顶彻底塌陷,直通地面的大洞。
此时,外面已经云开雾散。
灿烂至极的金色日光从中泼洒而下,毫无保留地浇在废墟与它狰狞庞大的躯壳上。
从未见过太阳的怪物就这么近乎虔诚地沐浴其中,一动不动。
全然忘记了火焰带来的灼痛。
望着眼前荒诞恐怖,又莫名令人悲哀的一幕,红头罩不由微微一怔。
“……明格斯?”
他神使鬼差地喊了一声。
声音回荡在无人的废城中,没有任何回应。
好一会儿,蜘蛛才终于回过神,弯下身拨开脚边一块块碎石和坍塌的建筑。
像一个……正在寻找什么的人类。
它的举动相当有目的性,几乎立即就锁定了边缘的一处废墟。
红头罩几乎立即认出,那是蝙蝠洞附近。
蝙蝠洞没有完全坍塌,怪物的力气和体型也让他不需要费太大力气就能清理废墟。那只彻底畸形肿胀的手很快探进了蝙蝠洞里,从里面拿出来了什么东西,捧到眼前。
整个动作几乎称得上小心翼翼。
甚至,在看着爪子里的东西时,红头罩还从那可怖的畸形脸上看到了一丝难过。
一只只密集的眼睛里,不断涌出鲜血,像泪水一样流了满脸。
红头罩现在能肯定,对方一定还留存着理智。
也就是说……“它”还是“明格斯”。
可如果是这样,它为什么会准确找到蝙蝠洞?又从里面拿走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明格斯曾经告诉过他,来哥谭市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之后表现得还认识蝙蝠侠……
无数的疑虑纠缠在脑海里,红头罩几乎产生了一丝犹豫。
……
捧着蒸汽机器人的艾瑞尔根本不清楚红头罩一直没有离开,还正盯着自己。
他现在所有的眼睛,都死死盯着爪子里废弃的蒸汽机器人。
或者说,机器人胸口的能源舱里,那堆早已冷却的骨灰。
【艾瑞尔的骨灰(已使用)】
已经稳定下来的标签这么显示着。
艾瑞尔想不明白括号里的内容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眼前这一点点骨灰,与尼亚体内和维尔特夫人那里得到的不一样。
它没有任何温度。
为什么会这样……是谁使用了它,它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金属人形看上去已经坏掉了很久,骨灰也在这里很久了吗?
而且……“燃料”?
夜翼之前的话语在脑海中响起,和其他疑惑一起,终于彻底卡死了艾瑞尔本就迟钝的思绪。
他只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骨灰里有什么东西还不曾被他了解、认知,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淋漓的猩红遍布视野,艾瑞尔却恍若未觉。
不存在心脏的胸口像是被剜出了一个空洞,冰冷的灰烬填充其中,让他甚至忘记了体内火焰的灼烫。
“嘿,大个子……”
突然,一个声音在脚边废墟响起,蜘蛛本能地抬起头,一只只密集的眼睛盯过去。
艾瑞尔脑袋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看着红头罩走近了几步的身影。
但随即,他大声怒喝,仿佛体内未熄灭的火焰顺着喉咙呼啸而出。
“不准过来!”
那是一声饱含杀意的警告,却又分明夹杂着呜咽。
红头罩微微一顿,看着它背后瞬间摆出攻击姿态的附肢,停下脚步。
“改变主意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离开,随便去哪里——”
“总之你不能待在这,懂吗?”
20. Issue #20
哥谭市总是少有晴天。
圣树焚毁时,火焰倒是短暂烫开了雾霭与云层,但没过多久,便重新压上了一层灰霾的色调。
这一次的灾后重建工作,远比过去每一次都要艰辛。
严重坍毁的建筑,似乎还没完全枯死的根茎,还有根茎中,那一具具仍然在挣扎、哀嚎的尸骸……重获新生的喜悦还没完全浮起,就已经淹没在漫天灰烬里。
各方媒体却不会因此停滞,一夜过后,几乎所有的报刊上都刊登了相关内容。
迪克双眼朦胧坐在餐桌前,慢吞吞咽下一口牛奶后,随手翻开了一旁的报纸。
【神秘的奇迹之城焚毁!巨大的蜘蛛!是救世主,还是怪物?】
加粗加大的标题印在头版,下面还有一张相当清晰的配图。
很显然,敬业的记者哪怕逃命都没忘记拿上相机,甚至,看上去还特地找了个足够有冲击力的角度。
照片上,巨大的畸形蜘蛛怪物身处火海,正撕咬着藤蔓与根茎。
可比起那些毁掉城市,以市民为养料的凶手,这只似乎保护了不少人的怪物,看着反倒更加可怖——那些密集的眼珠、数十根粗壮的附肢、长满细密倒刺的几丁质外骨骼……几乎每一处都分毫毕现。
“咳咳咳……”
迪克一个不慎呛到,顿时清醒不少。倒不是被怪物的外表吓到,而是——
“天啊,这是……‘尼亚’?”
其实它们的外表不算相似。“尼亚”的体型更小,眼睛没那么多,附肢也大多畸形,更别说外骨骼上的倒刺……但只要见过“尼亚”,都会将它们的形象归为一类。
经过迪克身后的布鲁斯听见他的自言自语,肯定了他的猜测:“如果你说的是巫毒教案件里的那个孩子,那么就是他。”
“但是尼亚已经死了。”
迪克当时反复确认过,失去心脏的尼亚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他说他叫‘明格斯’。”
“这说不通。”迪克说,“巫毒教案件里还有个幸存者——‘艾瑞尔’,我还没来得及跟你提。但他会用反语魔法,还说自己失忆。我想他其实就是明格斯,只是拒绝承认。也许和魔法侧英雄的相继失踪有关,还有——”
“不管怎么样,‘明格斯’都已经死了。”
烧焦的躯壳此时正屹立在奇迹之城的废墟上,暂时还没被清理。
布鲁斯一口喝下整杯咖啡,没有任何交流案情的意思,径直起身打算回蝙蝠洞继续工作。
在果实陷入沉睡后,笼罩哥谭的迷雾很快散去,蝙蝠侠第一时间回到庄园下的蝙蝠洞,对罗宾与蝙蝠女侠进行检查。
没人知道那棵树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导致包括毒藤女在内的所有人都昏迷不醒,却又保持着及格线以上的生命体征。
事关达米安、凯特,和数十个受害者,蝙蝠侠没有心情做别的事,更没时间休息。如果不是被迫休假,迷雾散去后第一时间归来的阿尔弗雷德言辞锋利地赶他上来,他现在还坐在蝙蝠电脑前。
见状,迪克猛地站起来跟上去,愤怒地喝问:“你又要把我们排除在外?!”
“这是我的案子。迪克,别插手。”
“我做不到。”迪克沉着脸,以不容否决的口吻作出通知,“这早就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在我回哥谭市前,康斯坦丁打电话给我,说了一些关于‘燃料’的事。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会查下去。”
蝙蝠侠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到底没再说出拒绝的话:“康斯坦丁的话不可信。”
“什么意思?你知道他会说什么?”
“我知道。他提过很多次——将某个人的骨灰及其灵魂作为燃料,以此解决一些特定的问题。”
低沉的话语回荡在去往蝙蝠洞的通道里,迪克不由睁大了双眼。
之前艾瑞尔的异状浮现在脑海里,现在似乎有了解释,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疑惑——
艾瑞尔为什么会知道是骨灰?
他为什么会那么在意?
这一切又牵扯到了什么“特定”的问题?
迪克隐约察觉到,远超预料的真相正逐渐浮出水面。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的‘特定问题’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
蝙蝠侠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知道?”
迪克轻声重复了一遍。
“在问题真正出现前,没人知道是不是‘特定’之一。”
蝙蝠侠径直走到蝙蝠电脑前,打开了一份关于“伦敦潮灾”的新闻和相关资料。
“这是那些魔法师失踪前和你一起查的案子。”迪克面色沉重了些,“我记得这起潮灾很快就平息了——”
但是事后,短短几天,与魔法有关的英雄就失去了联系。
“是的,潮灾消失得很快,因为康斯坦丁拿出来的‘燃料’——”
蝙蝠侠始终忘不掉那场面。
滔天的黑色海浪,幽邃汹涌连水行侠都难以抵御、控制的大规模潮灾席卷了整座伦敦城。
康斯坦丁就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他拎着一盏光线微弱的提灯,仅仅站在那,打开了提灯的玻璃罩,将里面的火星暴露在外——
一瞬间,漆黑诡异的海潮顷刻间平息褪去。
蝙蝠侠到现在都没查清原因,只从那片海域中发现了一种旺盛到怪异的生命力量——一种和幽邃圣树几乎相同的力量。
“意思是……这种树在其他地方也出现了?”迪克眉头不由皱紧。
“不要这么早下定论,那时候,伦敦附近的海域里几乎什么都没有。”
当时,扎坦娜他们倒是似乎发现了重要线索,但紧接着,他们就失踪了。只有坚持选择使用骨灰,并因此和其他人大吵一架的康斯坦丁留了下来。
可现在,伦敦几乎是封锁状态,连电话都很难打进去。
“在这之后,哥谭就出现了那棵树。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迪克若有所思,“我记得你当时把市民安排在了那个叫奇迹之城的地方?”
而那里,在最后一天之前,始终都没被入侵过。
蝙蝠侠猜到他的未尽之言,点头说:“关于这座‘奇迹之城’的记录只有一些早期的纸质档案,它是建造哥谭市的四大家族在初期的一个半成品项目,没有被完成。”
一边说着,他打开了一些纸质文件的电子复件。复件几乎都由纸质文件的照片组成,剩下的则是一些近期拍摄的实地照片——
1881年,艾伦·韦恩与其他三个家族共同合作建造哥谭市,一份关于未来哥谭市的蓝图展现到他们面前。(1)
但紧接着,一种被命名为“锈病”的古怪流行病毫无征兆地爆发,让整个计划陷入僵局。
同年,“奇迹之城”计划摆上台面。
蝙蝠侠的声音继续响起:“在奇迹之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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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了很多蒸汽机器人,其中一部分配置了武器,另一部分则只装备了一些医疗用具。城内还有很多当时用于隔离病人的病房和大量……从这个结果倒推,可以认为建造奇迹之城的本意是为了隔离疾病,机器人代替人工维护秩序并负责对病人进行统一治疗。”
迪克不由疑惑。
这听上去很不合理,当时的科技情况根本做不到用机器人进行医疗工作,而且,为什么会选择建造到地下?更重要的是——
“它还没完全建造好,就被废弃了。”
“因为他们找到了治疗的办法。”蝙蝠侠说。
屏幕上适时跳出另一张照片,上面正是那个被存放在奇迹之城蝙蝠洞内的蒸汽机器人。
它的胸甲被打开,裸露着内部的齿轮结构与心脏般的能源舱。而能源舱里……
“……是骨灰。”
迪克一时怔然。
“现在我们唯一的线索是,它们都畏惧着这种骨灰燃起的火焰。”蝙蝠侠说。
迪克沉默了一会儿:
“那现在这个机器人在哪?”
……
“嘿,你在干什么?那东西已经……见鬼的!不准吃!”
港口废弃仓库附近,红头罩刚一过来,就见到最大的集装箱里伸出一根附肢,上面戳着一块发霉的面包。
还不等他阻止,面包就被整个囫囵塞进一张狰狞口器里,瞬间完成了咀嚼、吞咽的动作。
红头罩简直叹为观止。
在说服这个大家伙离开奇迹之城后,他就将脑子空空,不知道去哪的明格斯塞了过来——只留下一堆怪物主动剥落的几丁质外骨骼。
本以为会安分一点。毕竟几次交谈,“明格斯”都表现得相当乖巧听话。
结果没想到,异化之后,脑子也跟着不对劲起来,他稍微离开一段时间再回来,集装箱里就能多出一堆东西来。
蝙蝠侠玩具、网球鞋、损坏的汽车零件、汽水易拉罐、胶带……每一样都在挑战他的想象力。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站在集装箱前,看着里面眼睛全部放空,仿佛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的蜘蛛怪物,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过下一秒,不会说话的怪物终于做出了回应——胸腹位置的腐肉缓缓分开,露出了它藏在心脏位置的珍宝。
那是红头罩之前在蝙蝠洞里见过的蒸汽机器人。
它现在凄惨地塞在一堆腐肉里,被怪物用胶带缠上了一大堆垃圾,唯独胸口相对干净,似乎是特地避开了。
“原来你想找的就是它?不对,你想找的是骨灰,对吗?”
红头罩记起来,在迷雾里的时候,明格斯说过感觉到哥谭市有骨灰。
而现在,机器人被避开的那部分,正好是存放着骨灰的能源舱。
“所以你捡来一堆垃圾是想做什么?修好这个东西?”
是觉得修好机器人,就能让那堆骨灰重新燃烧起来吗?
红头罩猜测着,却没打算帮忙。
这和他没什么关系,能多管闲事到把这个大家伙藏起来,再看着它带来一堆又一堆垃圾,他的耐心已经透支了。
“你别给我找麻烦……”
话说到一半,红头罩微微一顿,忽然注意到,机器人被腐肉挤压而掀起的面甲下面,有个古怪的图案。
他俯下身,伸手拨开摇摇欲坠的面甲。
那是一个蝙蝠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