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雾中的特工》 第1章 沪上 1935年,淞沪,闸北苏河湾。 工业区,也是窝棚区。自128事变后,大量工业基础设施被摧毁殆尽,除却一小部分租界区内得以保存外,曾经繁盛的工厂落的个满地疮痍。 站在苏州河旁,陈迁拿着一盒廉价饼干,望着河岸那栋钢筋水泥土建筑物久久失神,那栋钢筋水泥土建筑物名为‘四行仓库。’ 日后这里将会谱写一曲悲壮的故事,可现在只是一栋仓库。 陈迁站在苏州河旁,看着··· 发呆? 也不完全是发呆,腰间的勃朗宁m1903手枪已经压满子弹,随时可以拔枪射击。 今儿个来这里做什么? 走了两步,陈迁拿着饼干盒坐在河边的长椅上。 对哦! 今天是来抓捕潜藏在棚户区里的红党分子,前些日子他们策划一起罢工游行,红党分子身份暴露,今天就是来抓他的。 而自己则是军调局第二处,也就是力行社特务处,上海区沪西情报组闸北情报小组下辖成员,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特务。 沪西情报组管辖地区极大,占据闸北、虹口、沪西三个地区,虽然地盘大,但是沪西情报组的组长就是个无能之辈,也间接导致下面的小组参差不齐。 又导致闸北、虹口、沪西三個小组各自为政,根本不愿意联合共享情报网络。这也影响沪西情报组的成绩平平,根本没获取什么有用的情报。 有时候陈迁都怀疑沪西三个情报组长中肯定出了地下党,不然干嘛老死不相往来,各自守着自己的地盘混吃等死。 陈迁是中央军校的毕业生,以优良成绩毕业,本应该进入南京卫戍部队或者某支中央军担任实习排长,可谓是掐着日历过日子。 已经做好准备献身,身为军人当与国同殇······ ‘嘭——’ ‘砰砰砰~~~’ 一阵稀疏枪声传来,五六个身穿灰褐色中山装的人,从路边、巷口出现,追赶正在逃亡的中年男人。 枪声落地,身穿藏青色老旧长袍的中年男人应声倒地不起。特务们的枪法很准,男人趴在地上艰难转身,神情淡然宁静,似乎对这样的情况早有心里准备。 只见倒地的中年男人从提包中取出一把小刀,准备送进自己心口,只是动作太慢,被特务摁住手腕,匕首在胸口划了一道口子。 枪声四起,路上的人群四散,恨爹妈少生两条腿,死命往外跑。 在四散人群中,陈迁看见一辆黄包车停下,驻足看了两眼。黄包车夫和陈迁目光交汇,当看见长椅旁云淡风轻的陈迁时,车夫感受到了危险,扭头拉着黄包车飞快跑去。 快跑吧,大哥你看啥看。 陈迁在河边蹲了快两小时,这个车夫在河边这条路来来回回跑了三四趟,次次都是空车。 大哥你想干啥? 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要不瞅你几眼,大哥你是不是准备冲上来救人? 很快一辆盖着防水帆布的汽车开来,特务们将中年男人塞进车厢。拎着饼干盒,陈迁啥事也没做,一路小跑爬进车厢,里面的人伸手拉了一把。 伸手的人是邱明轩,闸北区情报组组长。 来到闸北几个月屁事没干一件,成天跟在邱明轩后面东游西荡监视他,这人今儿个不是敲诈勒索,明儿就是去茶馆喝茶,要不就是蹲屋里打麻将。 陈迁算是明白特务是干啥的了,敲诈勒索是这些日子里做的最多的一件事。 没事蹲在某个小工厂门口,人家进货就盘查,连同黑帮一起敲竹杠。现在闸北都成棚户区了,实在没油水可榨。 ······ 汽车摇摇晃晃开了十几分钟,来到邱明轩的老巢,闸北情报组的老窝。 一下车,陈迁就看见中年男人被踹下来,然后被人像是拎着百十来斤猪肉似的,蛮横退拽进一座小院子里。 拎着饼干盒,陈迁打着哈欠。 昨晚和邱明轩几个打麻将,睡了没三小时就被人叫出来执行抓捕任务,现在人抓到了,就等上面处理。 邱明轩跳下车,一只手搭在陈迁肩膀上:“今晚六点挽客楼,上面给开庆功宴。” “邱哥。” 陈迁揉了揉眼眶:“我先回家睡一会儿,昨晚输了十块钱,还没睡好。挽客楼就算了,我得睡觉。” 伸手拿过陈迁的饼干盒,邱明轩捻起饼干吃起来:“睡个屁,这次行动很完美,上面会发奖金,一人二十大洋。 晚上继续打牌,妈的!昨晚老子输了四块半,得赢回来。” 一听说会发奖金,陈迁立马精神起来。 二十块大洋! 当特务整天坑蒙拐骗的,一个月工资才四十多元,这小半个月工资不要白不要。晚上继续打牌,争取把昨晚输的钱给赢回来。 得得得······ 一听晚上继续打牌,陈迁只好答应下来。 现在的特务处基层干部都是些三教九流的混混,这位闸北区组长以前就是个兵痞混混,混的也不行,不然也不会在闸北这个窝棚区。 闸北区情报组一共七个人,各自都有属于自己的小情报网络,一般并不碰头联系,并且都有正式身份。 邱明轩的身份是淞沪警察局侦缉队队长,陈迁在他挂了个职务当个警员,但不用去侦缉大队上班,因为邱明轩吃了空饷,怎么可能会让陈迁去上班。 今天抓人的都是邱明轩手里的侦缉队特务,平时没事不是敲诈勒索就是敷衍过日子,实际上他们都是特务处的特工,侦缉队不过是表面身份。 正当两人站在院子门口吐槽昨晚的手气,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大杀四方,合伙给其他人做局子。 ‘滴滴滴~~~’ 一声喇叭声响起,巷子里开进了两辆黑色福特小轿车,车子停在院门口。很快从车上下来四五个人,穿着西装、中山装,人模狗样。 “长官好!长官好。” 一见到来人,邱明轩就屁颠屁颠跑过去献殷勤。 还没等邱明轩反应过来,便冲上来两个特务将他摁住,压在地上搜身,拿走他的配枪。 陈迁站在院子门口,若无其事从饼干盒里取出一块饼干,自顾自走过去,然后坐上后面那辆黑色福特小轿车。 后座中,坐着一个厘黄色西装男人,看见陈迁后勉励一笑。 程朋义热情的说:“小陈啊,邱明轩这个人玩忽职守、假公济私,没想到还跟一处的人有来往。这种害群之马必须要除掉,多亏了你提供情报,区里才知道他居然脚踏两只船。” “程长官言重了,效忠领袖,忠于长官是在下职责。”陈迁云淡风轻的说。 程朋义很满意陈迁的表现,帮他解决一个棘手的问题,干掉闸北区情报组组长。玩忽职守、假公济私都可以容忍,但是决不能容忍跟一处的人有来往。 被戴春风派来闸北区情报组,陈迁就是来弄死邱明轩的,搜集他与一处来往情况。 (新书发布,多多关照) 第2章 断线的人 陈迁,中央军校第九期毕业生。 对外宣称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二处(特务处,但不被承认,没有编制)成员,闸北情报组督查特务,督查闸北情报组人员情况,清查闸北情报组组长邱明轩。 抓捕邱明轩很快,院子里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院外就只有陈迁和邱明轩两个人,他就被人打晕塞进小汽车里扬长而去,而程朋义留了下来。 寒暄几句,程朋义和陈迁下车,在两个特务的簇拥下走进院子。 踏进院子,几个侦缉队的特务押着被抓捕的长袍男子,目光齐刷刷看过来,想要找到自己的长官邱明轩。 而程朋义带来的特务很快将昏迷摊到在地的长袍男子带走,剩下的人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侦缉队特务刘策四处观望:“陈迁,邱长官呢?” “哦。” 陈迁随意说道:“这次任务关系重大,长官让他坐车去区里汇报工作。这位是程长官,是专门负责提审犯人的。” 刘策:“长官好。” 剩下的几人不由得不信,纷纷出言。 “长官好。” “长官好。” ······ ‘咳咳’ 咳嗽两声,程朋义露出假仁假义的笑容:“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每个人奖金二十块大洋。大家要精诚团结,继续将这群动摇国家的罪人绳之以法。 那个,邱兄弟要去本部汇报工作,说不定还会授奖。在邱兄弟不在的这段时间,由我暂领闸北情报组组长,奖金和经费由陈迁负责发放。” 随即,程朋义又高谈阔论十几分钟,留下一张支票充作奖金和活动经费,交由陈迁负责发放。 将支票交给刘策,让他跟其他几個兄弟分了,不用给自己留。一群人拿着支票急急忙忙离开,想着去银行换现。 简单的见面,一笔款项,洋洋洒洒一篇演讲,便将这群特务哄走。这只是暂时平息疑虑,相信后面程朋义还会针对此事作出安排。 陈迁和程朋义同为中央军校的学生,他是七期生,但没毕业。之前陈迁在南京本部接受短期特别训练认识的,当时程朋义是洪公祠特训班的无线电通讯科目助教。 安排完后,陈迁和程朋义坐上小汽车离开。 一阵舟车劳顿,汽车驶入石库门那片早已被128打成废墟的联排房子,找了个僻静点的废弃房屋,里面有人驻守。 守在这里的年轻特务见是程朋义,放下警惕。 将车里的长袍男人拖拽进屋子,随意丢弃在一张木板上,屋内一个戴着白棉口罩的短发女子,腰间背着医药箱,蹲下身简单给长袍男人处理伤势。 程朋义皱着眉头问:“怎么样,小烟?” 短发女子给伤口简单处理包扎:“腿废了,没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 短发女苏烟从医药箱里取出一支针筒给打了一针,手法干练,动作迅速,看样子是一位专业医护员。 等待‘犯人’苏醒的期间,程朋义开始向陈迁介绍起自己的几个心腹。这些人都是他从南京本部带来的精锐,又或者是杭州训练班出来的佼佼者。 短发女子叫苏烟,是南京卫校毕业的学生,被程朋义吸收进入特务处,陈迁感觉不止于此。 刚才开车的人叫谭康,小伙子精瘦精瘦,剃着板寸,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军伍之气。 驻守在这里的负责人叫胡柏,长相普普通通,陈迁没有从他身上发现太多情况。这三人应该就是程朋义带来把控情报组的骨干能手。 从这两个人身上,陈迁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息。自己在打量他们,而这两人也不服输的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何尝不是想从自己的外观上分辨出些情报。 短短寒暄几句,混个脸熟,以后在程朋义手里做事,少不了和他们几个低头不见抬头见。 “呃~~~~呼~~~” 打了一针不知名的药水过后,躺在木板上的长袍男人渐渐苏醒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周围站着一群人,自嘲一笑。 程朋义露出极为温和的笑容:“范先生,请不要害怕。您可是红党闸北区委宣传科的副科长,我们是不会轻易对你动粗的。” “那···咳咳~~~” 范志云咳嗽一声,指着自己腿上的两个枪孔笑问道:“那这又是什么,我是老地下,你们别想从我嘴里得到些什么,而且我断线已经很久了。” “断线了?”程朋义并不相信范志云的说辞。 “那请问上个月苏河湾又是如何组织起一场不小的罢工行动?” “群众自发。” 程朋义脸色顿时一变:“范先生,我们盯你已经很久了,你曾经也是北伐的老人,不要让我对你失去最后一丝敬意。” 闻言,范志云淡然一笑:“黄伟把我出卖的?最近两个月我发现他手头阔了不少,想必你们没有少给他钱吧? 也挺好,黄伟家里的妻子得了肺病,孩子又小,我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帮他。蛮好···蛮好,蛮好的。” “黄伟?”程朋义低吟一声。 陈迁适时说道:“林记饼干厂的工人,邱明轩给了他一百块给老婆治病。这家伙就把所有的事都撂出来,他的情况有些特殊,没有进行抓捕,只是继续监视。” “如何特殊?”胡柏好奇问道。 “一处的人。” 胡柏惊讶道:“一处什么时候又扯进来了?” 陈迁汗颜道:“这条线情况比较特殊,是一条死线,一处和邱明轩都拿这条线套活动经费。” 忽然,胡柏逼问道:“你之前怎么不说?” 瞬间陈迁被这么一问,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感情程朋义没把这事说出来,那自己更不能说清楚,这可是一条长期钱袋子。 既然邱明轩能拿这条线向上面索要活动经费,一处也拿这条线摇钱,那么刚刚走马上任的程朋义也会拿这条线继续向上面套钱。 从上面下来到基层履职,一方面是积累资历,另一方面不就是为了搞钱,人跟钱没仇。 “咳咳咳!” 程朋义脸色一红,这事陈迁跟他说过,于是乎打岔道:“好了,陈迁或许是忙忘了也说不定,别咄咄逼人。” “是。”胡柏瘪着嘴。 周围都是生面孔,被那么逼问之下,陈迁有股子难言之怒,翻了个白眼走出去抽烟。不愧是本部来的人,就这德行,估摸着没少没人教训,在这里找痛快来了。 与其在里面被人怀疑,还不如不参与。 蹲在废弃房屋外,地下四五个烟头过后,程朋义走了出来。 程朋义伸手拍在陈迁肩膀上,宽慰的说:“胡柏这小子是个愣头青,做事说话不过脑子,你以后可要多多担待。 怎么样,刚才你听出什么言外之意了吗?” 丢下烟头,陈迁面色淡然:“二桃杀三士,这家伙一半真话、一半假话。红党这些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说是被党务调查处赶尽杀绝也不为过。 他早就知道黄伟归正政府,于是乎想用黄伟挑起咱们和一处的矛盾,至少借我们的手,又或者一处的手。这人手段歹毒,是个硬茬子。” “你是这样想的?”程朋义问道。 站起身,陈迁回头冷眼看向身后废弃房屋:“这人没什么深挖的价值,他就是想帮黄伟老婆弄些医药费,帮工人闹涨薪。 被跟踪监视这么久,这家伙早就把一切事都算明白了,连死都让自己死的有些价值。” “所以这样,红党才让人害怕······”程朋义带着后怕感慨道。 第3章 萝卜大棒 闸北情报组原组长邱明轩去本部深造,大概是没办法见见阳光了。跟一处的人有来往,一律填土。 弄垮邱明轩,只不过是顺手为之。陈迁不仅仅是闸北情报组的组员,还是戴处长直属的督查特工,有上南京本部给戴处长打小报告的权力。 邱明轩就是被陈迁给打小报告弄下来的,如果组内其他人惹的陈迁不高兴,照样打小报告,戴处长可不管你做没做,一律格杀勿论! 这件事程朋义大概猜出来了,但他不敢说,害怕陈迁向戴处长打小报告,说他排挤同僚、结党谋私。戴处长最不想看见什么,还不是害怕下面的人欺上瞒下,让他失去对于部下的控制权。 翌日。 闸北情报组站点,盛安街平福弄堂23号 这座靠近租界的僻静小院里迎来新的支配者,程朋义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顿人心,如何整顿人心? 一手散财,一手恐吓。 闸北情报组正式组员七人,每人五十块活动经费,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程朋义早晚要捞回来。 小小的闸北情报组顿时生出三股势力,最为强势的是程朋义和他带来的三个特务,第二是以刘策为首的六个情报组老人,第三是陈迁。 不过陈迁两不管,既不管这儿,也不管哪儿。 只要每个月工资发的及时,别给自己添麻烦,作出叛国举动,无论是敲诈勒索还是吃喝嫖赌,也不是不能忍。 陈迁也不是没想过组建自己的团队,也想过找组织。 组建自己的团队,第一没钱、第二没人、第三没枪、第四没人支持;找组织,就凭自己特务处身份,外加督查特工,他们看见恨不得刺刀见红。 而且现在这时间段,在淞沪地区的红党都快被杀绝了,尤其是原党务调查科,现在的军调局一处。没杀绝的,要么潜伏不露头,要么就是一处和特务处放出来钓鱼的。 这事危险,陈迁可不想自己咬钩,但凡有露面的红党,几乎都是一处和特务处放出来钓鱼的。 昨个被现场深挖填土的范志云就是咬钩的鱼,断线快一年,一口咬下去才回过味儿,知道是鱼钩。 自己最重要的工作是监视情报组的人员,只有这项工作做好了,才会得到戴春风的赏识。现在能左右自己仕途的只有戴春风,即使自己破获外国谍报人员,功劳肯定是大家一起分润,唯有督查工作做好,才能得到重用。 无论是沪上特区的长官,又或者沪西区的长官,闸北情报组的组长,他们的提携可有可无,只有戴春风的赏识才是最重要的。 宽敞而又紧促的办公室内,里面的布置如同普通文职办公室那样,唯一格格不入的便是放在办公室角落内的牌桌。 牌桌的存在让这间宽敞简单的办公室显得紧促,程朋义双手握拳,站在办公桌前激情澎湃的宣誓自己的主权。反反复复都是那些重复的老生常谈,目光移到角落里的牌桌,顿时心生不快。 “以后情报组要掀起一阵自律、自新的风潮,以往一切粗鄙陋习都要改正!如今国内外局势风云变幻莫测,如果我们还是依照之前的风格行事是不行的! 我程朋义此次前来,不是走过场,而是下定决心要革除我们闸北组的面貌。 闸北地区工厂居多,聚集着大量底层百姓,而他们是红党最容易欺骗的人。 这些人受教育程度低,没有家国政府之念,红党只需要三言两语便会掀起风浪,所以我们要加以管制。诸君,我们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说罢。 “噼里啪啦~~~” 陈迁带头举手鼓掌,剩下的人也随即附和着举手鼓掌。 ‘啪啪啪啪~~~~’ 站在办公桌旁的程朋义显得很是受用,眯起眼睛微微一笑,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一派封疆大吏的做派。 程朋义继续说道:“我们时间紧、任务重,但不能拿这个当说辞,短时间内是要出成效的。不仅仅是我在看,上海特区的长官在看,戴处长也十分关心我们闸北的情况。” 好家伙,陈迁算是听出言外之意了,这家伙想在短时间内取得成绩,拿出区里和本部来压人。 刚才给钱是给萝卜,现在抡出大棒来了,看来程朋义深谙驭下之道。 紧接着程朋义说了一大堆废话。 陈迁左右看了眼,老组员刘策他们显得有些不耐烦,毕竟谁也不喜欢被人逼着干活。苏烟和谭康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胡柏已经涨红脸,显得激情万分,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搜集情报。 开完整训会,时间已经是中午。 坐在办公桌上,陈迁一手拿着报纸,另一只手拿起茶杯喝茶,很是惬意。 开完整训会,办公室人不多。程朋义带走苏烟、谭康和胡柏离开,几個人肯定是偷偷摸摸商量如何整治组内风气。 “麻蛋!” 刘策没好气嘟囔道:“迁儿,你说这算什么事。得了,这段日子肯定安生不了,出去中午饭不?” 放下茶杯,陈迁看了眼手表:“到点了吗?”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刘策挥手叫上跟他关系较好的王全金,见状陈迁也放下报纸跟出去。 走出弄堂,在巷子口外面就有一家苍蝇馆子,味道还行。基本上蹲办公室时,一日三餐都是在这里解决。 走进馆子,刘策随口要了几样菜,炒三鲜、咸肉豆腐,外加一碗酒酿丸子汤,都是路边随处可见的菜式。 三人坐在靠后堂的位置,以防出现意外可以逃跑。 陈迁给两人倒了一杯白开水,拿出哈德门香烟和火柴盒放在桌上,刘策和王全金熟稔的抽出香烟吸起来。 菜还没上,刘策就给陈迁上了一道‘硬菜’。 “迁儿,你听说没?” 陈迁吐出一口烟雾:“什么事?” 环视四周围,刘策煞有其事的小声道:“据传,之前红党的高级干部‘魔术师’,给——!” 说完,刘策举手在脖子上比划一下。 “真的假的,他不是重要人物吗?”陈迁佯装不知。 “嗨!” 刘策摇头道:“想他死的人多了去,听说家里都被灭门了。” “他之前不是挺潇洒的吗?”陈迁说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说得准?” 继续攀谈几句,菜也上齐了,三人也默契的结束这个话题。 半饱之后,王全金忽然忧心忡忡道:“两位,我总感觉邱组长离开怪怪的。陈兄弟,当时你在场,邱组长就没给你交代几句?” 陈迁拿起汤勺舀了碗丸子汤:“走的时候挺高兴的,没看出什么。” “哎~~~” 刘策叹息道:“这程长官新官上任三把火,得烧到什么时候。就算咱们立下功劳,得好处的还不是他们这些有关系的? 迁儿,你可是中央军校毕业的,以后升官发财可别忘了提携哥几个。” 陈迁微微一笑:“好说、好说。最近有没有什么好事,现在咱们几个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家群策群力,不然在组里说话都不敢大声。” “哎!” 王全金忽然侧身对陈迁细声道:“我前天还真遇到一件事,苏河湾靠近虹口有个地方叫稀泥滩,那地方有个小仓库,门口有个四尺差三寸的矮子守门。” 第4章 被立威 苏河湾地区与虹口相邻,之前是一片繁荣昌盛的工业区,被誉为全上海最大的工业区域。只不过128事变过后,被日本人炸的稀巴烂,这几年休养生息又恢复不少,但还是比不了之前十分之一。 日本人炸的极有水准,华界内的工厂是没一个不挨炸的,租界内的连根草都没掉。家国至此,屈辱至极。 “细说。”此话一出,顿时引起陈迁的兴趣。 王全金附身低语道:“日本人的仓库,挂在高木会社下面,但里面放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你们俩偷偷商量什么呢?”刘策侧耳偷听,随口说。 陈迁探头问道:“知道高木会社吗?” “高木会社,这名听的挺熟悉···”刘策有印象,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 王全金提醒道:“去年水巡不是查了一艘船,船上有百十来斤烟土,当时就是高木会社的船,还说这是国际纠纷,说咱们故意栽赃嫁祸。 水巡局长吉高驰被吓的一愣一愣,害怕日本领事馆投诉,想息事宁人,把船悄咪咪给放了。水巡警长唐浙明不同意,扣着货船不给放,扬言要检举告发吉高驰,结果没两天唐浙明才十六的儿子就死了。” “对对对!” 刘策怒气冲冲拍在桌子上:“说起这事怪气人的,唐浙明他儿子无缘无故溺死在家门口的河边,仵作说是喝酒意外溺亡,鬼扯淡!” 陈迁问道:“后来呢?” “能有什么后来,唐浙明被查出徇私枉法、收取贿赂,革职查办,现在都在监狱蹲着呢!” “呵呵~~~” 轻笑两声,陈迁顿时没有继续吃下去的胃口。 简单用过午饭,三人也将分道扬镳。今天情报组的人来此聚头,是因为要欢迎新上司,其他人都有正式身份,没有特殊情况并不会出现在办公点。 坐在长凳上,陈迁点燃一支香烟,目送刘策和王全金离去。忽然想起什么事,这两人走的时候好像都没结账。 得。 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丢在桌上,陈迁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陷入沉思。现在自己有很多事情需要做,但毫无头绪。 同时思索王全金为什么偷偷对自己说起此事,那个高木会社是什么来头,王全金为什么只对自己说。 陈迁来闸北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月,有些人员情况并不了解,只知道王全金是闸北组的老人,同时是闸北区北站车站巡检队的巡长,芝麻粒大的官。 昨天抓捕范志云时,那位黄包车夫的身份大抵是地下党。还有出卖范志云的黄伟,他不仅仅是特务处的眼线,同时也是一处的‘细胞’。 所谓‘细胞’,则是前不久被秘密处决的‘魔术师’所制定研究出的计划,目的是从根源上清除地下党及反蒋人士,破坏力很大。 有多大呢? 传说中的‘特科’就是由此消失,他们甚至几乎掌握淞沪地区所有地下党人员干部姓名、地址、职业身份、家庭情况。 陈迁将烟头捻灭在餐桌上,随即起身。 还是帮一下吧,即使是冒着生命危险,万一遇人不淑,自己也会完蛋。 陈迁还记得黄包车夫的号码以及车行名,如果他还没有撤离的话,应该来的及,希望来的及。那可是几百条人命,最起码提醒提醒他们。 回到闸北组办公点,刚刚走进院子。 只见程朋义揽着苏烟的腰肢从组长办公室出来,苏烟脸上还带着一丝欢愉过后的红晕,大抵是‘工作太太’。 之前陈迁没怎么注意苏烟的容貌,现在她穿着一身得体的暗红色旗袍,头上装了假发盘起来,略施粉黛,长相身材不错,属于那种看了一眼就会杠起来的货色。 “陈迁,哎!”程朋义松开揽在苏烟腰肢上的手臂,假装急迫的模样。 “长官有事吗?” 陈迁也没戳破,眼不见为净。 伸手握住陈迁的手臂,程朋义急匆匆拉着他走进组员办公室。身边的空气弥漫着一股胭脂发香味,陈迁稍稍捏住鼻子略显不快。 走进组员办公室,屋内空无一人。 程朋义关上门说道:“关于黄伟这件事你怎么看,组里我能信得过的没几个,你是我最相信的朋友。” “他啊?” 陈迁思索一二后回道:“派人把他拎回来,戴长官最不喜有人和一处勾结,这样也能彻底坐实邱明轩私通一处的罪行。大小也是個成绩,范志云被抓,一处的人估摸着也收到风声。 趁早吧,晚了连口热乎shi都赶不上。” “那你去吧。”程朋义不容思索的说。 霎时,陈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这什么人真是的,就不该给你当这个狗头军师。 坐在椅子上,陈迁随意道:“好啊。” 闻言,程朋义随即露出宽慰的笑容:“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我才放心,组里其他人我实在是不太放心,初来乍到还是靠熟人最好。这件事办好,我给你向区里请功。” 拉开办公室抽屉,陈迁从里面拿出那把勃朗宁m1903手枪,又拿了两支弹匣放进口袋。没管自己身后的程朋义是如何一副嘴脸,头也不回的离开。 院子里,苏烟坐在葡萄架子下,闲来无事抽着时髦的女士香烟,摆出一副上流社会女性的姿态。 不过无论怎么练习搔首弄姿,想要混入上流社会,陈迁还是在其身上看出一丝拘谨与格格不入。 这就是特工,真TM恶心。 从储物间推出辆自行车,搬出小院门槛。 骑上车子,陈迁现在是真心弄死程朋义这个狗东西,这玩意儿居然第一个拿自己开刀、立杀威棒。要不是自己忍辱负重天天陪着邱明轩玩儿,搜集情报证据,他怎么可能坐上闸北区情报组上尉组长的位子。 麻蛋,就当被狗咬了口。 明天就搬出电台给戴老板发电报,说这家伙履职第一天就在办公室白日宣淫,老子玩不死你! 陈迁骑着自行车走后。 院子内。 程朋义脸上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一旁正在练习舞步的苏烟停下来,坐在葡萄架子下的石凳上。 “这家伙貌似是督查特工,拿他开刀是不是不太合适?如果没有他出力,我也坐不上闸北区情报组组长的位置。” 苏烟点燃一支女士香烟轻蔑道:“你还想不想在闸北立足了,这个人心思太深,不显山不露水。要想厘清情报组,就得拿大头开刀,下面的人自然乖乖听你的话。 况且你不是说他是督查特工,这种人对于戴老板是死忠,很难与你一同做事。过些日子伱立下几个功劳,戴老板难道还不会重用你?” 程朋义思索着点头,走到苏烟身旁双手环住她的肩膀,低下身深吸一口香味,很是沉迷。 “别闹,待会儿说不准有人又看见了。”苏烟露出妩媚之色。 “我在和平饭店订了位子,可不容易。” 第5章 警示 骑着自行车,陈迁来到苏河湾附近的饼干街,这条街大多都是生产饼干点心那样的零售食品,算得上工业街。 还未踏入饼干街,空气中就传来丝丝香甜气息,多闻几口便有些厌恶这股香甜。 恰时下午,工人们都在忙着烘烤饼干点心,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几步就能看见有人手里提着饼干盒。 推着自行车,陈迁走进饼干街中段一个弄堂里。靠近街头路边的店铺生意稍好,弄堂内基本都是些小作坊和工坊店铺,没有租借临街店面的财力。 拐过两个巷子,巷子岔路口边有家生意凋敝的点心店。 推着自行车,陈迁来到店门口,伸手摇了摇自行车上的小铃铛。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坐在柜台内正在打瞌睡的女孩醒来,穿着附近中学的校服。 纪蓉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抬头看向柜台外的人。 “哎!陈大哥你又来买我们家的饼干了?” 因为时不时要从黄伟手中套取情报,外加监视他,陈迁来这里买了好几次饼干。这位店家女儿便记住陈迁,十分热情。 靠墙放好自行车,陈迁笑问道:“蓉娘,今天怎么没有去上学?” “今天周末,陈大哥你不看日历的吗?” “哦。” 纪蓉熟稔的拿出饼干盒问道:“昨天才买一份,今天怎么又来了?按理说我家的饼干也不好吃,要是真如陈大哥你说的那样,我家点心店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 “饼干不好吃,可人好看啊。蓉娘,学校里就没男同学给你传纸条写情书,应该有吧?”陈迁打趣道。 “哎呀!没有啦。” “真的?” 纪蓉羞红脸鼓起腮帮子:“你到底是来买点心的,还是来拿我打趣,端是好生无礼。” 收敛起无礼姿态,陈迁解释道:“不买饼干,昨天买的你们家饼干,现在还有大半盒放在橱柜里,自从买了你们家的饼干,我屋里连耗子都不生。” “请走不送!”纪蓉气鼓鼓下起逐客令。 “哈哈哈,这可不是做生意的样子。” “你也不是来买东西的顾客。” 陈迁摇头哭笑不得,这小姑娘挺耐逗的,伶牙俐嘴但又不失礼貌,有事没事路过逗逗她挺好玩的。 双手搭在木质柜台上,陈迁热心的问起纪蓉的学习情况,这小姑娘学习还挺不错,门门功课考试都是甲。若不是门门功课不错,估计她父母也生不出送她读书的心思。 就当正在逗小姑娘开心事,身后的小巷子急匆匆跑过七八个中山装男人,陈迁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若无其事和小姑娘聊天。 ‘吱呀~~~’ 内屋门被推开,一位穿着白色褂兜的中年胖子走出来,见陈迁和自己女儿斗嘴,急忙将纪蓉赶下柜台。 “不好好看书学习,要是下次考试没得甲,看我不小心你的皮子!” 纪蓉回嘴道:“爹,我门门考试都是甲。” “就你能耐!” 老纪嘴上不松口,但目光中满是溺爱,走到柜台说道:“这丫头,跟她娘一副嘴巴子,成天气我。” “纪老板,蓉娘真不错,门门考试都是甲,说不得过两年就是个大学生。你们两口子算是有福了,还开个屁的点心铺。”陈迁说道。 老纪拿着抹布擦拭柜台:“女娃家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都得嫁人。多读书只盼她认识家境不错的同学,嫁個好点的人家。” “你可思想老化了,现在民国了,提倡妇女解放。蓉娘学习不错,盼她早点嫁人干嘛,说不得以后就是‘鉴湖女侠’式的人物。” 纪蓉探出头赞同道:“陈大哥说的是,我可崇拜‘鉴湖女侠’了,说不得以后又多了位为国为民的女侠。” “女侠个锤子脑袋,小小年纪不学好,总想着学人家脑袋搬家。女侠是那么好当的,要脑袋搬家才能出名滴!” 老纪说罢就给了自己女儿一个爆栗,回头叫纪蓉给倒了杯茶水。 “哈哈哈~~~”陈迁笑道:“蓉娘,以后伱出名了,怕是得有一个‘饼干女侠’的称号。” 吃痛下,纪蓉捂着娃娃头泛出眼泪花,再次鼓起腮帮子生气,‘饼干女侠’这个称号实在是不好听。 说话间,巷子里响起黄包车夫的铃铛声。 陈迁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抬头也向陈迁看了眼,两人四目相对。 霎时间,似乎空气都凝滞下来。 黄包车夫就是昨日陈迁看见的那位,而他也认出陈迁这位特务。联想到不久之前跑过去的一队特务,想必那群特务等待着的就是他。 目视间,陈迁眼神示意他离开。 黄包车夫脚步后撤,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十分明亮,目光诧异的拉着黄包车头也不回的离开。 见他离开后,陈迁下意识松了口气,回头继续和纪家父女聊天扯淡。 老纪问道:“陈兄弟,今天怎么又来我们这小店子了?” “哦。”陈迁回道:“路过这里,想着顺带聊聊天。我一个人在上海无亲无故的,闲着没事碰见你这位老乡,可不得常来走动走动?” 老纪没多想:“也是,你年纪轻轻一个人在沪上打拼也不容易。上次你说有路子搞到便宜些的白糖,可没骗我吧?” “没有,真能搞到。” “那能不能给我搞些,不多,百八十斤就行。” 陈迁点点头,百八十斤,认识的知道你是做点心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搞炸弹。 “好,肯定比你买的价钱低两成,糖色也不会差。” “那就多谢了,这几年生意不好,天天吃老本,想糊口都难。” “不用谢,互相帮忙而已。” 接着,陈迁又和纪老板聊了半小时,临走时老纪还塞给陈迁一盒饼干,都是些普通样式。 骑上自行车,将饼干盒挂在车把手上,陈迁慢悠悠开出巷子。 拐过两个弯,走进饼干街。 程朋义交代的任务压根儿碰都没碰着,既然有人蹲守,那么陈迁也不想过去触霉头。自己小命要紧,大不了被程朋义骂一顿完事。 批评又不疼又不痒,怕什么怕? 自己还得找他算账,这玩意儿真不是人,要不是自己谨慎,差点就被其他特务抓走。鬼知道那帮子人是一处的,还是其他军警宪特的人。 第6章 迷茫 ‘叮铃铃~~~’ ‘叮铃铃···’ ‘······’ 黄包车上的铜铃在弄堂巷子内不断响起,车主人跑的很快,气喘吁吁也绝不停留。 不知在这片杂乱无序、岔路口极多的弄堂巷子拐过多少的弯,直至他用擦汗的手巾将铜铃包住,铜铃清脆悦耳的声音消失在弄堂中。 将黄包车停在一户临街靠巷的屋前,车夫小心翼翼敲响房门。 片刻后。 房门开出一道缝隙,屋内的人借着缝隙四处观察,确定身后没有人,关上房门,取下门后锁门的铜链子。 车夫进去后,直扑桌上的水壶给自己灌了满满一大口茶水,抬手用衣袖胡乱擦拭嘴上胸前的水渍。 李屹然见车夫神色大变,急迫的问道:“老赵怎么了,黄伟同志暴露了吗?” “不是!”老赵摇摇头。 “那你向黄伟通知了?” “没有。” 李屹然顿时紧张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特务。” 老赵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我在去黄伟同志家的时候,遇见昨天抓捕范科长时出现的人,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他刚刚向我眼神示意,让我离开,昨天也同样出现示意我离开。 这一年以来,老范一直不肯与组织联络,昨天我冒着风险去找他,他看见我也不与我联络,想必是出现危险,他一直被人监视,所以才不愿意联络组织。” 李屹然询问道:“那向你警示的那人,他留下什么没有?” “没有,只是向我示警两次。” “他当时在做什么?” 老赵如实道:“当时他正在和一家点心铺的老板聊天,听见黄包车上的铃铛声回头看了一眼,桌上放着一杯茶,杯中没有冒热气。 他是老范之前发展的同志还是对我们心怀同情的左派人士?老范一直在被监视,我们对此人的情况一无所知,但最好还是别让他有可趁之机,混入我们的队伍。” 李屹然听完点点头:“那么他肯定是等了一段时间,在等你?还是在监视谁? 是不是同志先不要下结论,如果他是敌人派来的奸细,故意向你示警,取得你的信任就麻烦了。这种事发生过,敌人比我们想象中的狡猾。 黄伟同志那边不要通知了,家里来通知,现在沪上斗争形势严峻,中央和市委、区委等一批人尽快撤离淞沪地区,你也要抓紧时间撤离。” 说罢,李屹然递给老赵一张车票:“晚上七点半的火车,抓紧时间撤离。” “车···车票。” 看着那张轻飘飘的火车票,偌大的七尺汉子老赵瞬间怏下来,忍不住流下眼泪,一双大手不断在黝黑的脸颊上擦拭,可是任由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如同孩提般,老赵伸手咬住拳头,强忍着决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李屹然蹲下身,轻轻环抱住这位老战友。 老赵哽噎着、抽泣着:“自412始,我们牺牲那么多好同志、好战友。现在···现在居然要撤离,我不想离开,这里需要我战斗下去。 我们这么一走,要多少年才能回来,期间又有多少好同志、好战友牺牲,死在白狗子手里?” “会回来的,肯定会的。”李屹然安慰着他。 “难道情况真的到了如此危机的程度?”老赵怀着一丝期盼。 “是的!” 李屹然斩钉截铁的说:“情况很危机,自‘顾’叛变后,我们已经输的一塌糊涂,根本没有力量和敌人战斗。这次撤离也是一次长征,只有撤离才能保存火种。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们得让星火撒出去。执行命令,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有一天当你再回到这里时,说不定我这颗火星已经成燎原之势,生生不息。” “是。” 老赵拭去眼角的泪花:“我理解组织困难,坚决执行任务。” 李屹然再度和这位相扶相携多年的老战友相拥,而后目送着他离去,直至黄包车上的铃铛声消失在这片弄堂中。 正值秋高气爽之际,落叶萧萧显得分别十分落寞。 ······ 骑着自行车,陈迁沿着苏州河慢悠悠骑行,至于程朋义交代的任务早已经抛掷脑后。 能左右自己仕途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戴春风,什么狗屁闸北区情报组组长,回头打他小报告,一个星期写一个小作文,用不了两个月,他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苏州河依旧繁忙,不知不觉已然日暮西山。 虽然已然立秋,可上海的天气还是闷热,江边倒是凉爽。 将自行车靠在河边的长椅旁,陈迁坐在长椅上,拆开廉价的饼干包装纸,捻起一块烘烤有些过的酥饼吃起来,碎末落在衣襟也无心拍打。 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陈迁又一次陷入迷茫,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这些日子已经随波逐流习惯了,陈迁对于之后该如何处理无心思索。 就这样坐在长椅上,看着即将落寞的红日,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子孤寂。 苏河湾畔的工人苦力每日辛苦工作,回去后尚有妻儿家人好友相伴,虽是家中甘苦些,到底家中灶台每日依旧升起炊烟。 陈迁不想回到那个冰冷毫无人气的出租房里,就这样在这里坐一坐,感受感受落日最后的余晖与暖意。 “大爷,可怜可怜···” “可怜可怜···” 眼神一瞥,一位衣着褴褛、浑身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妇人,伸出瘦弱粗糙的右手,另一只手护在腰间。在其腰后,有一個身形瘦弱,扯着鼻涕的瘦小孩童,肚子鼓的极大。 妇人的眼眸浑浊且低垂,不敢抬头看向这位年纪轻轻、衣着得体的青年。一只手伸在半空中停留许久,陈迁盯着母子二人注视。 也许是未见陈迁手上有动作,妇人卑微的弯腰鞠躬,揽着腰间的大肚孩童转身离开。 “等等。” 话音刚落,妇人迟疑的转过身,依旧不敢抬头看向陈迁。 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子和一块大洋,陈迁将钱财塞进妇人手中,看见双手中的钱财,妇人作势便要下跪磕头拜谢。 一手将钱财塞进怀中,另一只手揽住大肚孩童的脖子,强逼着向陈迁下跪道谢。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大爷前途无量。”妇人不停的磕头拜谢。 陈迁目光从妇人的手臂一扫而过,仔细盯着妇人的脸庞看去,间隙中看见妇人脸上触目惊心的疤痕时,也忍不住别过头。 “问你个事情。” 妇人跪在地上磕头:“大爷您问。” “你身上的烧伤怎么回事?” 闻言,妇人顿时痛哭流涕:“我孤儿寡母本有家,丈夫在纱厂做维修工人,日子倒也不错,比不上富贵人家,但也衣食无忧。 自日本人打进闸北后,工厂被毁,丈夫也被他们用刺刀攮死。我抱着孩子躲在屋内,谁知日本兵放火烧了我家,幸得屋内水缸有水,没有将我母子烧死。 如此,我便带着孩子四处乞食,如今已逾数年。” “哦,你走吧。”重新坐回长椅上,陈迁继续看着落日余晖,轻描淡写应了声。 妇人再三叩拜,如此才肯离去。 未走上十余步,三四个黑衣泼皮围上母子二人。 陈迁从腰间取出手枪,不动声色的给手枪上膛,举枪对准天空食指搭在扳机上。那几个黑衣泼皮扭头看见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心慌脚乱,顿时做鸟兽散。 摁下手枪保险,陈迁收起手枪,骑着自行车离去。 陈迁才不怕巡警,那些酒囊饭袋看见有人持枪,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塞进苏州河底的淤泥中,根本不会上前查看。 第7章 民生百态 盛安街平福弄23号,特务处上海特区闸北情报组办公点。闸北情报组就在这个院子里,门口挂着江光同乡会的牌子,借以避人耳目。 在会长办公室(组长办公室)内,表情略显悲愤,而面前的程朋义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坐在椅子上,程朋义为难的说:“我是看中你,才让你去立功。现在人也没有抓到,线索也没有,要是长官责问起来,岂不是我无能? 子升啊!你这倒让我如何是好啊?” 面对程朋义假仁假义,陈迁也不好意思戳破。自己可不是刚出来的愣头青,就这样的职场小手段,实在难以评价。 可该认的还是要认,毕竟人没有抓到。 “是属下的过失,请长官责罚!” “哎~~~你这是说什么话?”程朋义假惺惺的安慰道:“你我相识一场,我还做过你的老师,身为老师,学生工作中出现纰漏,也有我的责任。” 陈迁深深看了一眼程朋义:“长官言重了,是属下失职。” “你就是这副死脑筋,唉~~~” 悠悠长叹一口气,程朋义略显无奈的说:“你先去忙,这件事我会替你解决。记住,以后再出现这种意外,就不是我能包庇的了,现在我们闸北组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便会人仰马翻。” “是!属下铭记在心!” “你走吧。” 陈迁立正敬礼,后退几步,而后转身开门,跨出门槛后轻轻将门关上。 离开闸北情报组办公点,陈迁将自行车搬出院门。在门口的巷子里停着一辆福特小轿车,谭康拎着一桶水正在擦车,抬头看见陈迁,友好的点头示意。 陈迁赔笑点头,骑上自行车离去。 在陈迁离开后,苏烟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裙走进办公室,外面套着一件白色小褂,之前的假发取下,露出自己刚刚没过耳垂的短发。 一进门,苏烟白着眼问道:“他怎么样,还是没跟你服软?” “恩威并用,不出多久他就会服软。”程朋义得意的回道。 “我看未必。” “怎么?” 苏烟大大方方坐在沙发上:“你还没看出来,这小子根本不相信伱,估摸着他就没打算去把黄伟带回来,而是一直蹲在附近监视他。 正巧,一处的人把黄伟抓走,这小子肯定以为你是故意让他难堪。别耍你的小伎俩了,你做的越多,错的也越多。” “放心。” 程朋义胸有成竹道:“他只不过是进这行没半年的愣头青,虽说心里有些弯弯肠子,但年轻人到底还是年轻人,经不起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 只要带他去酒吧、舞厅、俱乐部里玩上一段时间,他就会乖乖听我话。到时候只要他听话,我们的事情就好做多了。” 苏烟冷哼一声:“你可小心些,万一他发现些什么,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坏不了事,肯定能让你称心如意。” ······ 离开后,陈迁骑着自行车回到家中。 陈迁租住在宝山路附近新修的平房棚户,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附近工厂的职工,随着128事变过后,承平几年,闸北似乎又开始迎来复兴。 但这种复兴只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的倔强,宝山路商务印书馆依旧是一片废墟,不过北站车站倒是新开了几家商店工厂。 住在这里的人都是贫苦老百姓,又或者是经过战争后失业的工厂职工。木头搭建的平房,外面用芦苇篙糊墙,连屋顶都是用稻草盖住。 陈迁就住在这片棚户中,木屋里只有寥寥零星的家具,床上挂着纱帐,角落里放着煤炭炉子。 看了一眼木屋,陈迁发现自己前些天买的一袋子煤球不见了,不知道是谁给偷走。估计又是那位房东太太,靠着修了十几座棚户屋,便开始收租过日子,时不时顺走一些租户家的生活用品。 陈迁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家人。 刚将自行车推进木屋内,外面泥泞的土路上,抱着一篮子萝卜的房东太太急匆匆走来。 一进门,眼珠子就盯着陈迁的自行车看。 “阿拉小陈,你发达了,都骑上车子啦!” 陈迁坐在家中唯一一把椅子上,随手将烟盒和火柴丢在木桌上。门口一脸市侩的房东太太,自顾自放下怀中的菜篮子,伸手打量着自行车,敲响车上的铃铛。 “欧呦~~~”房东太太扭头询问道:“这车子蛮新的,少说也要二三十元,是不是啦?” 得了,一撅屁股就知道拉的什么。一辆全新的自行车最起码要一百二十多元,还要上缴养路费等七七八八一堆款税,二十元买个轮胎。 “李姐怎么,喜欢?” 胖房东扭捏道:“我家小明每天上学挺远的,要是有辆车子就好,也有时间多看书学习。” 陈迁点燃一支烟:“那您多费力,小明最近学习怎么样,别整天拉横幅搞游行。上次54,您还没吃苦头?” “哎呦!” 李姐闻言便是眉头紧锁:“他那个脑瓜子不知道怎么想的,每天不好好读书,周末晚上就跑出去说是参加什么阅读会。人家读书是白天读,不知道晚上读什么。 刚刚来了一帮子大学生,我这不是给他们弄饭吃,一群人拿着报纸说个不停,什么日本人、打仗的啦······” “哦?” 陈迁饶有兴致的说道:“李姐,您可得把小明看好,说不得隔几天您得去监狱探监。” “啊?不会的啦。”李姐顿时吓的脸色惨白。 “他们谈论的都是政治,可不得进监狱。” “欧呦!要死啦,我还给他们做饭,那帮子小赤佬,该死的啦!” 被陈迁那么一吓唬,端起地上的菜篮子,李姐扭着大胯往回跑,萝卜掉地上都忘记捡,跑了两步又掉头回来。 从自行车后座上,陈迁拿起早上买来的报纸。 今天早上著名的‘告同胞书’发表,在国内外引起轩然大波,后面几天平静不了,又有不少年轻学生要掉脑袋了。 优哉游哉看着报纸,外面泥泞道路上,李姐拿着一把锄头挥舞,追赶在那群年轻学生身后。 而她的儿子则在后面大发雷霆,痛斥自己的母亲。 陈迁看见后不由地一笑,很感人不是吗? 第8章调查 坐在门口。 陈迁看着这一场闹剧,住在这里并不是陈迁手上无余财,而是能通过这些底层老百姓弄到些情报。 比如说这群学生会在周末举办阅读会,还是在晚上举办,有什么书籍白天不能看,非得在晚上看? 还有这些大学生正在组织活动,跨校联谊···啧! 就是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举行,还是算了。 都是一些热血青年,搞他们,陈迁良心上过不去,没必要为了前途去祸害这些有志青年。 学生~~~工人~~~ 啧啧啧······ 吓唬吓唬他们算了,也算是让他们少一些流血事件。 坐在门口的陈迁无所事事,既不想帮委员长清除异己,杀害红色分子,也不想去小工厂门口敲诈勒索。至于抗日这件事,陈迁连日本人的蛛丝马迹都摸不着。 要是抓错人,或者人家掏出外交证件,闹出外交事件,隔天戴春风最次也得把陈迁发配边疆,永不叙用;不然直接关进监狱。 情报行业这件事不是那么好做的,上面盯着,外面看着,说是如履薄冰都算客气了。 闲着也是闲着,陈迁准备骑上自行车去看看王全金所说的日本高木会社仓库,最好能溜进去看看。 要是里面存放着大烟,趁早一把火给烧了。 哎?大烟不能用火烧好像来着的。 关上那扇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木门,陈迁骑着自行车前往虹口附近的仓库。那地方不是所谓日租界,还是华界内,但离的很近。 所谓日租借实质上是日军占领区,并没有条款将其租借出去,是日军拿刺刀抢来的。里面有日本兵驻守,小心行事最好,别被抓住。 万一抓住,那乐子可大了,娘希匹得把戴春风横竖砍三刀。 自128事变后,这片地方就不能有中国驻军,而小日子能。 ······ 蹲在仓库外的灌木丛里,自行车丢在不远处的草窝子里,陈迁一手拿着油纸袋,不停的往嘴里送着生煎包。 中午没吃饭,先顶口饭吃吃。 看着不远处的联排平房,王全金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有高木会社的仓库,在仓库外面有两个四尺差三寸的浪人看守,腰间挎着长刀。 门口停着两辆小汽车,两个浪人蹲在小汽车旁又摸又看,似乎挺羡慕的。 吃完生煎包,陈迁从腰间裤兜里取出笔记本,用牙咬住铅笔,双手胡乱在杂草上擦拭。 擦完双手,陈迁抬头往仓库看去,只见其中一辆小汽车车门打开,从驾驶室走出一个寸头小年轻,不耐烦的挥手赶走那两个浪人。 浪人也不是好欺负的,作势就要拔出长刀砍人。 陈迁看见下车那人是谁后,当场愣住,连咬在嘴里的铅笔掉落在地都忘了,痴呆呆看向不远处的仓库。 卧槽! 程朋义的司机,谭康!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总说这小汽车牌照看的挺眼熟,这居然是程朋义的车,那程朋义出现在这里,岂不是······ 兹事体大,兹事体大~~~ 俯下身,陈迁将自己的身子隐藏在草丛中,他要亲眼看见程朋义从里面出来才行。现在陈迁后悔没有带相机,不然拍张照片,程朋义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在草丛中蹲了一个多小时,此时阴沉着的天空淅沥沥落下细雨,陈迁依旧蹲伏在草丛中。 玩忽职守、假公济私、敲诈勒索、坑蒙拐骗,甚至拿自己杀威,陈迁都可以忍耐,毕竟现在对抗日本人,国府特务是主力。 但是!叛国就是你的不对咯,程长官。 细雨淅淅沥沥落在身上,陈迁伸手擦了下脸上的雨水,不多时嘴唇就冻的乌青。 这鬼天气,秋天的雨这么邪性,一场雨就将温度拉下来? 陈迁擦了把脸,大概不是淋雨的问题,自己出身于中央军校,身体这方面堪称铁打的汉子,那么大概就是被吓的惊慌失措。 摸了摸胸口,是跳的挺快的。 半個多小时后,仓库的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并不是程朋义,而是苏烟,身后跟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细心的拿来一把雨伞遮住苏烟,直至将其送上小汽车。 在苏烟坐车离开后不久,西装男也与两个随从坐上车离开。 看见这一幕,陈迁窝在草丛中一动不动。现在正值白天,要走也得晚上趁夜色离开。 伏在草丛中,天空中的雨淅沥沥下个不停。 不多时,陈迁打了个哆嗦,在心中大骂老天无眼。 或许老天爷听见陈迁的怒骂,雨下了一个多小时后便止住。卧在草丛中的陈迁浑身湿透,丝丝寒气从身下传来。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仓库外的门口点起电灯。 在湿草丛中藏了半天,陈迁缓缓起身。他想去看看仓库里面到底是什么,要知道程朋义上任闸北情报组组长不过两天,难道他早就和日本商会苟且,这得细细调查一番才行。 高木会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苏烟又是为谁工作,双方到底在做什么生意? 起身后,陈迁盘算一二。 程朋义之前是特训班的教官,难道说他早就叛敌了? 苏烟应该只是一个出面的小角色,在其身后肯定有人,嫌疑最大的是程朋义,不然她不会来到这里与日本人见面。 迈着早已经湿透的回力帆布鞋,陈迁小心翼翼靠近仓库。门外的两个浪人为了避雨,早已经躲在仓库内。 缓缓沿着草丛做掩护,陈迁伸手从腰间摸出手枪,暗自上膛,让手枪处于待击发状态。 拐过仓库一角,陈迁已经摸至仓库大门外,当看见仓库门外的水泥地后,陈迁缓缓后退。雨下的并不大,仓库屋檐下的地板是干的,踩上去会留下脚印。 于是乎,陈迁安静躲在仓库后面的小土包后。 入夜后。 两个浪人左右拿着手电筒巡视几圈,又在附近的土路上看了几眼,大呼大叫故意吓唬窃贼之类的人。 待两人走进仓库旁的小房间内休息后,陈迁又等了几个小时。 一直到凌晨三点多,陈迁脱下脚上的帆布鞋,举着枪赤脚缓缓靠近仓库,却发现大门紧锁。 退出仓库大门,陈迁围绕着仓库走了一圈,在仓库周围的草丛中发现了好几个捕兽夹。 没有办法进去,正当陈迁以为无功而返时,仓库外的一处土坡中,陈迁发现一些矿物碎屑,捡了几个放进口袋,急忙离去。 第9章 相助 找到自行车,陈迁没有骑车,而是选择扛着自行车走,并且尽量走草丛或者农田,绝不走大路。 待远离仓库后,路上有了车轮印后,陈迁才敢骑上自行车。 一顿猛踩,回到宝山路附近的棚户区时,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棚户区已然炊烟袅袅,不少工人已经准备出工。 路上有不少人,踏着步伐往前走,为家中亲人博取饱腹之食。 回到木屋内,陈迁将自行车丢进屋,脱下湿漉漉的衣物,随手取下挂在墙壁上的毛巾擦拭。正当陈迁披着被子,准备烧壶热水洗澡时,看见墙角空荡荡的煤球袋子,不经捏起拳头咬牙切齿。 不要让老子逮住你,不然直接送你去监狱体验体验! 打了一盆凉水,陈迁简单擦拭洗漱,然后盘坐在床上,伸手从地上衣服口袋里掏出捡来的矿石碎屑。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陈迁睡眼稀松强忍着睡意,将矿石碎屑上的泥土擦去。擦去泥土后,矿石露出原本的面貌。 看着手中指甲盖大小的矿石,黑褐色带着些金属光泽。 铁矿? 陈迁将口袋里的矿石碎屑都拿出来,随手用毛巾擦拭,都是黑褐色、或者红褐色的石头。 烦闷的挠着头,陈迁还是认不出这石头是个什么玩意儿,如果是铁矿石,费得着去买原材料提炼吗? 东北那疙瘩要啥有啥,全套钢铁厂、机械厂、枪炮厂,日本人可不缺这一屋子、两屋子的铁矿石。 “艹!” 拿着认了半天,陈迁终于认出来这小石子是什么,钨砂。 炼钢就是用这东西,红脑壳当初在赣省没少炼,连挖带加工出口走私,赚了不少钱,不然常凯申剿的也没那么困难。 顺手将手中的钨砂丢进床榻下,陈迁打着哈欠躺在床上睡觉。 ······ 一觉过后,陈迁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睁眼看了窗外,此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暗淡下来。 揉了揉脸,低头看眼手表,已经傍晚六点多。 腹中饥渴,换了身干净衣物,陈迁无精打采推着自行车离家,想去附近的苍蝇馆子里弄些吃的。 泥泞不堪的土路上,李姐端着一盆污水站在门口,猛地向路上泼洒,让本就泥泞不堪的道路更加难走。 “我去宋松家读书,等会儿就回来。”一个半大的小子抱着几本书,嘴角上已经生出稀疏的绒毛。 李姐端着脸盆骂骂咧咧:“家里缺你两根蜡烛,天天去小宋家。” “他不是学习好嘛!”男孩倔强道。 陈迁推着自行车走到李姐家门口,两人正好碰见,男孩礼貌的点头问好。 “陈大哥好。” 陈迁微笑着点头:“小明,这么晚了还去同学家学习,要不要送你一程?” “小陈。”李姐站在门口说:“天都黑了,还出去?” “哦,朋友请吃饭。” 寒暄几句,陈迁本想送一送小明,跟他说说别随便上街游行、或者举行聚会,可他似乎不太愿意。 于是,只得作罢。 这些年轻的学生满怀着一腔热血,陈迁既不想让他们热血洒满大地,也不想让他们的热血变凉。 也不知道他们老师知道这事该是怎样一副反应,大概会说这届学生是他带的最难的一届,这个时代的学生都难教。 骑着自行车转悠。 陈迁在附近路边找了个夜间卖馄饨的,要了两碗馄饨,撒上一把香菜。一口热乎食物下肚,瞬间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这里的夜晚很是安静,远处天空橙红一片,那个方向是黄浦江。 歌舞升平、鱼龙混杂,霓虹灯四射,一個有钱人的天堂,当然有钱人在什么地方都是天堂。 一碗馄饨吃了没两口,耳边响起警哨声。 从角落里钻出来几个学生,大抵是进步学生秘密开会被出卖,而后四散奔逃,这种情况不少见。 陈迁饶有兴致坐在长凳上,目视两个女学生花容失色奔跑,在其身后跟着几个男学生狂奔逃窜。随着警哨声越来越近,一个女学生崴了脚,摔倒在馄饨摊边上。 夜色中,同伴们没有看见她,哭声传入陈迁耳边,弄的心神不宁。 陈迁伸手将她扶起,蛮横的摁在身旁长凳上,将桌上一碗馄饨挪在她面前。馄饨摊的老板看见后想说什么,陈迁从口袋里掏出两枚大洋丢在案板上。 四处瞧了眼,馄饨摊老板悄咪咪将大洋揣进裤兜。两枚大洋抵得上他出摊好十好几天,且没有成本。 陈迁伸手揪住女学生的耳朵:“纪蓉同学,大晚上不在家,你跑这里做什么? 你家里人知道吗,我看你皮子痒是不是?” “啊?陈大哥···” 纪蓉惊慌失措的脸上衔满泪水。 此时,几个便衣特务和巡警跑来,看见坐在馄饨摊上的纪蓉停下脚步打量。 陈迁用力拧了下她的耳朵,恨铁不成钢般骂道:“我天天上班供你读书,你看看这次考试成绩烂成什么样子,连个乙都拿不到,趁着给我省些学费,去工厂上班。 你真是我的好妹妹,每次交学费的时候,我第一个给你交钱,怕同学、老师看不起你。伱说过生日想吃起士林面包,我省吃俭用给你买,还有什么没有满足你? 现在你拿这样的成绩给我,丢不丢脸?” 说罢,陈迁拧住纪蓉的耳朵,用力拍了拍她的头。不知是打痛了,还是如何,纪蓉忍不住趴在桌上哭起来。 拿了钱的馄饨摊老板劝慰道:“小伙子,说说就可以了,犯不着打孩子。这次没考好,下次考好点不就行了? 又打又骂的,孩子哭了半天,你就别打她了。” 陈迁冷哼一声,推了下桌上还未吃的馄饨:“把馄饨吃了,该饿你两天,看看这钱好不好挣!” 低声哭泣,纪蓉眼泪滴答滴答,缓缓吃起来。 一旁留下来的便衣特务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便离开去追其他学生。 见人走后,陈迁挥手又要了碗馄饨。 热气腾腾的馄饨上桌后,陈迁边吃边说道:“吃完早点回家,以后别跟你那些同学掺和一起,都不是好人。” 埋着头,纪蓉梗咽道:“我脚崴了···” “你怎么脑子没摔坏,还脚崴了~~~”吊起嗓子,陈迁阴阳怪气一句。 “他们会不会有事?” “先担心担心你,蠢货!” 纪蓉小心翼翼解释道:“我考试门门都是甲,没你说的那么差。” “哎呀!”陈迁诧异的看了眼。 第10章 程朋义的友善 骑着自行车,陈迁把纪蓉送到饼干街附近。 刚到附近,陈迁就让她下车。 “自己走回去,下次你再和那些学生纠缠一起,就不会那么好运气碰见我了。” 纪蓉低着头:“知道了。” 见她回答的极为敷衍,陈迁忍不住又一次揪住她的耳朵,吃痛之下,纪蓉眼睛又泛出泪花。 陈迁没好气道:“以为我在开玩笑,你以为自己和几个大学生喊上几句口号就能救国? 会死人的,你想看见你爹妈悲痛欲绝,还是想住进监狱。在监狱里面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他们玩弄至死,最后当成臭垃圾送进焚化炉。” “你不懂!”纪蓉蛮横的想要挣脱。 长叹一口气,陈迁松开手挠了挠头:“做事前先想想你爹妈,话已至此,无论你是否听进去。” “钱我会还你的。” 丢下一句话,纪蓉一瘸一拐扶着墙离开。 目视她进入黑漆漆的巷子中,陈迁坐在自行车上,悠哉游哉点燃一支香烟,吐出烟雾后闭上眼沉思。 这个时代的进步学生真TM进步,自愧不如属于是了。 ······ 翌日。 消失一天一夜后,陈迁来的盛安街平福弄23号。 人刚刚到,就被程朋义给叫去办公室。 坐在椅子上的程朋义询问道:“这几天搜集到什么情报?” “同济大学有学生非法集会,貌似是红党组织。昨天监视一天,他们在毛家宅附近的农田里聚会,我还没摸清楚地址,就有人冲进去抓人。”陈迁随口编造道。 “嗯。” “长官,这个月的活动经费呢?”陈迁腆着脸问。 开始程朋义以为陈迁来这里是汇报情报,没想到是来拿这个月的工资和活动经费,脸色顿时怪异起来。 被程朋义盯的有些受不了,陈迁也不害臊,应得的工资和活动经费,就算是闹到特区长官面前,还是得给。 “好。” 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花名册,程朋义看了看,又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木匣子,里面装满银元。 数了一百银元,程朋义将钱财放在桌上,陈迁刚伸手去拿,结果被程朋义摁住手掌。 “长官,这~~~” 程朋义淡淡一笑:“子升,我来闸北也算有段时间,咱们两人许久没有好好吃顿饭了。待会儿中午出去吃個便饭如何,我订了桌子。” 想也没想,陈迁一口应承下来:“好啊,正好我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 “哈哈哈,那就说定了。今天你也别忙着工作,陪我下几盘。” “就您老这臭棋篓子,还想着跟我下呢?” 程朋义闻言并未生气,笑着起身从柜子后取出棋盘,拿来一副象棋,两人熟稔的开始对局。 陈迁主动执黑棋,程朋义执红旗。象棋,应是水平高者、长者执红旗,陈迁主动执黑棋算是尊敬。 摆好棋子后,程朋义先行,一上来便是拱卒,还是边卒。 面对这样毫无章法的起手,陈迁笑而不语。 “子升,你对如今时局有什么看法?”程朋义随意问道。 陈迁推了下黑马:“国土沦丧、内战不休、百姓困苦、富者不仁、贫者不义,或有有识之士二三子,然无力救国,徒增伤悲。” “国外呢?” 双目盯着棋盘,陈迁道:“英法之势已颓,惜英吉利水师横行四海,如今我看未必。法兰西号称欧陆第一,泛泛其表,根其欧战与德国血战,而诸如英美等列强坐山观虎,如今法兰西必不义与英美。 欧陆余国,当为德意志为冲,但且狼子野心未暗,幸与我中国万里之遥,不必瞩目。最当瞩目为俄国,十月之变,我犹恐中华易变。” “好好,看不出来子升有如此眼光。欧陆数国都说了,其他也说说,好叫我一听。” “还有谁?” 程朋义目露精光:“日本和美洲啊!” “哦。” 陈迁抬手吃掉对方的马,一副醉心于棋盘:“美利坚饮我中华之血,日本噬我中华骨肉,两者皆如狼猛兽。” “两者谁为最害?” “血尤可生,骨肉难愈。” 棋盘之上,红方大帅被将,程朋义走士以避锋芒。陈迁盯着棋盘不语,不知在看棋子走势,还是思索该如何回答程朋义。 见陈迁不语,程朋义继续问道:“列强诸国,谁最为害?” “啊?” 陈迁抬起头看向程朋义,眨巴眼想了想:“俄国,共fei之兵,何止十万。所致之处,工农皆为兵卒,数十万之众犹如附骨之疽,难药除、难自愈,难难难!!!” “呵呵呵~~~” 冷笑两声,此时陈迁已经将程朋义将死,见棋局无法挽回,便又重开一局。数局下来,陈迁皆胜,反观程朋义焦头烂额,悔棋数步。 下的正胜之时,苏烟端着茶水进来。 陈迁无暇顾她,自顾自端起杯子喝了口,一想到什么直接吐在地上。 “不是茶?” 苏烟忿忿道:“土老帽,这是咖啡。” “我知道是咖啡。”陈迁用衣袖擦了擦嘴:“我是山猪嚼不来细糠,喝不惯这玩意儿。” “哈哈哈。” 程朋义笑着指向身后的柜子:“我柜子里有罐雨前龙井,本来是打算送人的,既然子升喝不惯咖啡,你就帮他泡杯茶。” “算了,别麻烦。”陈迁挥手道:“您老还是拿着送人吧,有空给我找几斤高沫,我不太在乎茶梗子全不全。” “年轻人就是洒脱。” 陈迁摇头苦笑:“我这可不是洒脱,而是逼着我这张嘴别吃好的,不然可没钱花销养腹。” 程朋义笑而不语,摆摆手让苏烟离开房间。 两人又开始对弈。 这次程朋义没有顾左右,棋力不错,陈迁也有点犯难。 “子升今年有二十了?” 陈迁埋头回道:“二十二了。” “家中没有婚约?” “有个娃娃亲,对方十五岁的时候在省府上中学,有幸被某位老爷看上娶了做四房。老丈人家觉得挺好,后来家中变故,更没人提这茬了。” 程朋义低声吟语:“不小了,就没有想法?” “嗨!”陈迁随口道:“谁家姑娘能看上我这么一个破落户,家里的田地房屋都让大伯掌管,他供我读书长大,我也没有索要房产土地的想法。” “我给伱介绍一位如何?” “好啊!求之不得,不过就怕人家嫌弃我穷。”陈迁忸怩道。 程朋义见此忍俊不禁笑道:“好男儿还怕家穷,有志当在四方!你且放宽心,对方是东北的流亡学生,跟你一样,怎会嫌弃你?” “那感情好。” 第11章 做人不能太无情无义 临近中午,两人在棋盘上拼杀多局,陈迁棋力较好,输少赢多,将程朋义杀的丢盔弃甲。 坐上那辆福特小汽车,陈迁坐在副驾驶,而程朋义没有让谭康开车,而是自己亲自开车。车内一股子香水味,但知道苏烟身上用的香水绝对价值不菲。 看着车辆行驶的方向,陈迁不由得紧张起来,这是往虹口方向开去的。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特别是发现苏烟与日本商会有牵连,为某位幕后人物走私钨矿。 这条走私链应该已经持续很久,陈迁想知道那位幕后大人物是谁,苏烟到底听谁的命令? 程朋义,日本人,还是淞沪地区某位高官,又或者是受戴春风的首肯去走私? 虽然戴春风搞钱手段多,可和日本人走私他会不会,这点底线他有吗? 虽然陈迁知道苏烟与日本商会貌似合作走私,可又害怕上告无门,即使自己获得苏烟,乃至于程朋义叛国走私的证据,难保上面的人会掩饰一二,顺手除掉自己这个小特务。 汽车驶入公共租界虹口地区,其实日本在上海并没有租界区,有的只是军事占领区。自128事变之后,虹口地区几乎已经实质性成为日本占领区。 进入虹口地区后,路边上随处可见日式招牌和建筑物,路上还有日本兵得意洋洋招摇过市。 程朋义将小汽车停在路边,而后熟稔的走进一家咖啡店。 本以为是吃午饭,没想到是来喝下午茶,下午茶就下午茶,陈迁没那么讲究。 站在咖啡店门口看了眼招牌,路易斯咖啡店,大概是用店主人的名字所命名。 刚走进去,门口就有女侍者迎来,极为礼貌的鞠躬问好。并且长相也极好,很多高端餐厅的女侍者都是大学生,为了服务前来消费的外国人,招聘时会要求长相靓丽、懂法语或者英语。 当然她们的工资不会低,甚者愿意与财大气粗的外国人发生些超越友谊的关系,借此过上中产生活。 女侍者似乎认识程朋义,直接将他引至靠窗的座位,撤掉上面的订桌卡片。 陈迁局促不安的坐上去,女侍者拿来一张菜单,上面都是法文。英文还能勉强,法文只能低头数指头。 “子升,喜欢尽管点便是。” “好好···” 程朋义很是得意,拿起桌上的法文菜单看去,偷偷的将陈迁脸上的尴尬和拘谨尽收眼底。 盯着菜单,陈迁摇头苦笑:“我不认识外国字,还是您点吧。” “你还是要常来咖啡店坐坐,跟进当下社会潮流。” “会长教训的是。” 满意的看着陈迁脸上的尴尬,程朋义点了三杯咖啡,外加简餐、蛋糕点心之类的食物。 而一旁的苏烟,细长白皙的手指捻着汤勺,慢悠悠搅拌,目光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派时髦女郎的作态。 “子升,喝咖啡要加糖,不然太苦,还要加奶,你仔细看这些。”程朋义作势便示范起来。 陈迁只得有样学样,既然表示自己不会,那么出点丑又有何妨? 浅酌细品一口,陈迁还是喝不惯这玩意儿,两个铜板的茶沫子也挺好喝的。对于饮品,陈迁的标准只有解渴好喝。 “子升。” “嗯?” 程朋义若有所思问道:“你对日后有什么看法?” “日后?”陈迁摇摇头:“得过且过,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对以后没什么看法。” “我是说前程?” “都干这行了,能有什么前程?” 程朋义笑了笑说道:“你啊!这幅浪荡样要改正,做人怎么能没有想法,这样的花花世界、珍馐美食,怎么能不好好体验体验。” 话头刚起,此时从外面走进一位容貌较好的女生,走进来后踮起脚尖四处观望。程朋义举手向起示意,那女生红着脸,喘着微微粗气走来。 迎风而来间,坐在陈迁身旁,顿时一股子微香扑鼻。陈迁皱了下眉头,一抹而过,心中大抵已经有了推断。 程朋义给钱大方,有事他扛,甚至现在开始送女人,遇见这样的上司,该如何是好? 这是上司吗? 简直是义父也未曾言过,亲爹都没这么对自己好过。 内心中,陈迁稍稍动摇片刻。程哥对我掏心掏肺,我难道真要掏程哥的心肺? 掏了。 一落座,程朋义便热情的介绍道:“这是我与你介绍的青年,姓陈、单名一个迁,字子升。 子升,这位是安暖姝,乃是我一位故人托付的亲戚。” 陈迁礼貌的伸手问好:“安小姐,您好。” “陈先生好。”对方礼貌性的伸手问好。 见此情形,程朋义很是满意。 忽然,苏烟放下手中的汤勺说道:“我在老钟裁缝店订了件旗袍,想起来也做好了。” “我送你去。”程朋义起身。 两人找了个借口离去,陈迁抬头看着两人离开,心中顿时不快。程哥啊,你做人太失败,起码帮我买单再走,这里的消费可不便宜。 见人离去,桌上只剩下两人。 陈迁悄悄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安暖姝,不经赞叹起程哥眼光就是好,这女特务长的嘿! 正当尴尬时,安暖姝怯生生抬起头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不好意思。” 陈迁摸索着口袋道:“安小姐是程哥的故人?” “算是吧。” “东北人?” “嗯。” 陈迁点点头:“那疙瘩好,白山黑水,种什么得什么,听说一年能种两茬粮食。大豆高粱满山坡,可惜了。 安小姐来淞沪多久了,家里如何?” 闻言,安暖姝眼眶顿时红起来,悲愤的说:“家里已经没人了,都是可恶的日本侵略者。” “抱歉。” 随即,安暖姝顺着这个话题似乎打开话匣子般,将曾经在东北的家乡和生活趣事诉说出来。陈迁安静的当一個倾听者,心中忍不住的烦闷。 这家伙是经过训练的间谍,从说话方式再到话题引入,都是有过精心设计的,一开始便谈论起家乡,想要先入为主让陈迁相信她是来自东北的流亡学生。 太对劲了,反而有些不真实。 说起家乡便是忍不住的赞美,谈论起国仇家恨便是恨意和伤心,简直一位照本宣科念台词的演员。 “呜呜呜~~~” 说着说着,谈论起家乡毁于战火,父母皆死于侵略者手中,自己被迫流亡在关内。 安暖姝便靠在陈迁肩膀上抽泣起来,身上若有若无的体香窜入陈迁鼻腔中,手臂感受到那一片软嫩。 深吸口气,陈迁轻轻拍打在她后背,以此安慰她。 程哥拿我当兄弟,自己跟他动脑筋,真不是人。 如今美人入怀,钱财无忧,若不是正值家仇国恨,陈迁真想把头别在裤腰带上跟程朋义做事。 陈迁咬了下舌尖,疼痛感传来。自己在想什么,怀里的这位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程朋义让她来诱惑自己,是想做什么? 自己的身份的确是督查特工,难道他想让自己帮忙打掩护,大抵也只有这一个可能。 如果推断成立,那么自己就可以间接主导程朋义向自己摊牌的时间。这个时间背景一定是自己囊中羞涩,并且沉迷于花天酒地,甚至惹上麻烦事。 能够掌握主导权,陈迁相信自己应该能控制住局面,从而得知程朋义背地里的大致勾当。 第12章向老板打小报告 左等右等也不见程朋义他们回来,眼见都快下午三点多,人家咖啡店的女侍者都有些不耐烦,特别陈迁还是黄皮肤。 忍痛付款,一顿下午茶居然要七块多,陈迁都怀疑服务员做假账骗自己。没办法,谁让自己是国人,特别是自己的穿着。 一身老旧黑色中山装,脚上踩着回力帆布鞋,就差把没钱装大款俩字写脑门上。 结账后,陈迁摸了摸兜里为数不多的家当,幸好程朋义发了一百元,这地方以后别来。 倒是安暖姝神采奕奕,全然没有刚才哭哭啼啼的样子。 也对,程朋义本来就看不起自己,就连挑选女间谍也是这样糊弄。真TM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 被程朋义这么一耽搁,陈迁还有很多要事没做,只能随意应付安暖姝几句。现在陈迁可以断定,程朋义绝对有问题,自己和他关系也就那样,可是有这样赶上门送钱送女人的吗?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程朋义必有图谋,他想做什么? “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去我住的地方坐坐,也好认认门。”安暖姝怯生生说道。 陈迁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认门干什么,难道让自己晚上敲你家房门? 或觉自己说话太过于急躁,安暖姝羞红脸低下头,环抱双臂,低头用皮鞋尖踢着小石子。看见自己脚上的皮鞋似乎过于昂贵,急忙收入裙摆之中。 “不好意思,下午还答应朋友去聚餐,这样你留个地址给我,有空我去找你玩,可好?” “好吧~~~” 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和铅笔,陈迁撕下一页纸给她,后者在纸上写下自己的住址,背着手羞红脸急忙小跑离开,走了没几步调转回头对陈迁挥手再见。 目送她离开,陈迁看了眼纸上的地址,北界路高家宅012号。 将地址夹在笔记本上,陈迁一步三回头,直至魅影消失在街角之中。挥手拦下一辆黄包车,陈迁还有要事去做,没时间陪日谍过家家。 ······ 之前陈迁遇见的那位黄包车夫应该是地下党人,陈迁记下了他的车牌号和车厂名,看看能否找到他,让他通知其他人撤离,并且进行自查。 大中车厂。 在大中车厂附近,陈迁便下了黄包车选择步行。 来到大中车厂,此时正值下午五点多,正是业务繁忙之时,车厂内没几个人。车厂内有个修理铺,两个师傅正在修理坏损的黄包车,给车子换胎。 陈迁站在车厂外踮起脚尖往里看,蹲在地上修车的师傅回头看了眼。 “哎,小子你找谁?” 陈迁换上笑脸,随手掏出翠鸟牌香烟问道:“请问,知道你们车厂有个编号924的车夫在不,我家老爷想请他包月。” 擦了擦手中的机油,修车师傅接过香烟回道:“老赵走了,他说家里老娘生病,回去照顾老娘去了,车也退租了。” “退车了?” “回老家去了。” “请问他什么时候退车的?”陈迁拿出火柴帮他点烟。 修车师傅从容不迫遮住火柴,点燃香烟后抽了口。 “得有三四天了,你可来晚了,不过要是包月的话,我能给你介绍几個老车,保准勤快。” “谢谢啊,我得回去问问我家老爷。” 得知那位黄包车夫推车租离开,大概是发觉自身危险,所以选择撤离。这让陈迁更加确定,那位黄包车夫就是地下党,可惜没有办法通知他们。 离开车厂,陈迁不由地生出失落感。 他们太小心了······ 没有找到那位黄包车夫,陈迁还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上浦路宏德里14号。 陈迁在英租界有一个安全屋,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有着体面工作的人,治安环境也比较好,至少比闸北那块废墟强。 走进二层小楼,在二楼楼道尽头有间小屋,一室一厅。租住在这里并不便宜,一个月的租金就要十五块,陈迁这几个月敲诈勒索所分赃的油水几乎都用来缴纳租金。 从口袋里取出钥匙,陈迁推开房门,刚走进去顿时一股潮湿灰尘味迎面而来。 捏着鼻子悄悄关上门,屋里只有一张木板床和几把椅子。将椅子放在木板床上,陈迁踩上去寻找天花板上的暗格,从里面掏出一个樟木行李箱。 小心翼翼将箱子拿下来,里面有三十块大洋、一把毛瑟手枪、诸多子弹,还有一部电台、一本密码本。 将电台组装好,天线顺着窗户伸出去,打开电台,陈迁调动电台上的波段扭矩。将所要发出的电文按照密码本上翻译成数字,右手间接性的在发报机上下摁。 片刻后,撕下笔记本上的纸张,点燃火柴将其烧毁,用力一吹将灰烬吹散一地。 ······ 洪公祠。 一位穿着军装但并未佩戴军衔的男子拿着刚刚收到的电文,不急不缓来到戴春风的办公室。 ‘咚咚咚。’ 敲了声门,片刻后里面传来声音。 “进来。” 作为秘书主任的唐纵将电文译件递给戴春风,后者不理不睬,依旧埋头处理公文。 见此情景,唐纵小心翼翼的说:“这是上海特区沪西组闸北督查陈迁刚刚发来的电文,他貌似查到一些重要情报。” 闻言,戴春风放下手中的钢笔,抬起头问道:“什么重要情报,找到红党领导层驻地了,还是挖到他们高层了?” “额~~~” 唐纵摇摇头:“都不是,他说闸北情报组组长程朋义涉嫌私通日谍叛国,并且长期与日本商会进行违禁军事物资走私,白日宣淫、花天酒地。 并且程朋义给他送了个女人,想要腐化他。” “什么?” 只听见‘嘭’的一声,戴春风用力拍打办公桌,一双剑眉耸动,不知道是生气还是牙痒痒。 前两个月陈迁刚刚发报说前任闸北区组长私通党务调查处,经过调查后进行抓捕,对方也承认自己与党务调查处有不正常关系。 现在新组长上任还没有半个月,陈迁就发电文过来,说新上任的上司是个汉奸卖国贼。这让戴春风破大防,要知道他去年还将程朋义调回本部担任特训班电讯科目助教。 这下不仅仅是通敌叛国了,而是洪公祠特训班诸多人员信息,虽然培训期间对于受训人员的信息进行掩饰,但不可不防,对于没有正常编制的特务处来说是个严重的打击。 忍住心中的怒火,戴春风咬着牙说道:“让王泽湘去沪督办此案,查!一查到底,有干人等,一律缉拿!” “是。” 咬着牙说出后,戴春风深吸一口气,扯下军服上的风纪扣,拿起桌上茶杯喝了两口。 短暂平复心中怒火,戴春风继续说道:“回电陈迁,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尽量搜集证据。” “是。” 唐纵低眉顺眼,将戴春风气急败坏的模样记下了,准备下班回家后写进日记中。 第13章追寻答案 发完电报,陈迁自顾自坐在木板床上抽烟,一盒翠鸟牌香烟抽的剩下两三根。 想着,如果上面等自己三根烟抽完还不回电,陈迁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不是离开此处,而是开启逃亡之路,鬼知道戴春风脑袋里是怎么想的。 兹事体大,若他碍于某位官员无法下手,倒霉的大概就是自己,陈迁是这样想的。 还没等陈迁拿出烟盒里的烟,耳边响起电流的滴滴滴声,急忙开始接收电文。 收到电文后,陈迁拿出密码本开始破译。 “兹事体大,勿要妄动,收集情报。后天下午5时许,市轮渡码头。” 翻译好电文后,陈迁双手颤抖着拿出火柴盒,颤颤巍巍将电文焚烧掉,拿出樟木箱子里的大洋揣进兜里,将樟木箱子重新塞进天花板的暗箱中。 踩着椅子,陈迁下来时一个没稳住,人直接摔在地上。 趴在地上半晌过后,陈迁拍打自己的脸颊。 上面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知道兹事体大,可这让自己去轮渡码头。 陈迁想起一些不好的画面,有的时候特务处抓内奸不派人去,而是以晋升或者嘉奖的名义骗人去,做到坐在家里,犯人乖乖送上门。 扶着墙,陈迁发现自己腿都是软的,在床上坐了那么一小会儿,勉强恢复恢复,至少让腿没那么软。 跑路吧······ 关上大门,陈迁靠着房门解开裤腰带,对准自家大门放水。 一通电报,差点吓尿裤子。 自己是直接向南京本部报告,回电的人肯定是戴春风,面对这位,陈迁说实话很害怕。上一次见到戴春风,是他亲自接见,并且安排自己成为闸北区情报组督查特工。 那段对话,陈迁对他的初次印象是待人极为和善,并且还鼓励自己多多努力。 离开安全屋,陈迁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去弄清楚。 ······ 北站火车站。 自128事变后,北站被炸的只剩下废墟,后经过重建扩大,但还是不抵之前的模样。 火车站外人潮如涌,旅客们携包带口去车站内乘坐今天最后一班火车,扛着货物的苦力们脚步飞快,紧锣密鼓的往货运车厢内装货。 车站外停车场的路灯亮起,路过的黄包车摇着铜铃寻客,小摊贩们贩卖着简便的零食小吃,以供旅客在列车上享用。 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车站巡警吊儿郎当拎着警棍,随手抓起路边的小商小贩们贩卖的小吃零食,后者还殷勤的让他们多拿些。 小玩意儿不值钱,但如果惹到这些巡警,那么摊子就不用开了,小商贩们都指着火车站人流量大,用以养家糊口,不敢得罪这些巡警。 陈迁捧着一袋子炒板栗,靠在路灯旁,身下已经积攒出一摊垃圾。 一个巡警瞧见,拎着警棍气势汹汹走来。 “这里不准丢垃圾,罚款!” 陈迁若无其事看着他,随手将炒板栗倒在地上,眼神中净是挑衅。那人也不惯,回头呼喊一声,在一旁收取保护费的巡警蜂拥而来。 “你小子找死是不?” “侬个小赤佬。”一位巡警抡起警棍便要打人。 “···” 陈迁从兜里掏出两枚大洋:“罚款,够吗?” 几个人的闹剧还未开始,便有人出面阻止。 王全金不知何时出现在现场,或许他一直都在,只是并未出面,想看看陈迁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王头。” “巡长。” “王头,这小子拿我们开涮。” 拎着警棍的巡警见王全金来了,手中的警棍也放下。这些巡警都是人精,知道故意找茬的陈迁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個年代能找茬的人都不是好人。 王全金点点头,示意下面的人放开陈迁,挥手让他们离开。 片刻,待人走后,陈迁笑着拍打自己因为吃板栗而弄脏的双手,随意在路灯杆子上蹭。 看见后王全金不满的说:“不准乱丢垃圾,这里可是火车站,多少达官贵人、外国友人会从这里下车,看见了影响不好。” 陈迁撇撇嘴:“能来上海的外国人有几个友人,还不是来赚中国人的钱?” “小陈,你来这里做什么,新长官让你来传达命令?”王全金好奇的问。 脱下外套,并没有解释。 陈迁将手伸进裤兜里,拿出手枪用外套盖上,陈迁笑呵呵的看着王全金,后者面色淡然,似乎早已经预料到这件事。 “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王全金点点头:“跟我来,这里人多,开枪会造成恐慌。” 说罢,王全金自顾自向前走,陈迁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外套下的手枪一直对准他,若是稍有动作,陈迁会不假思索的开枪射击。 虽然不知道王全金真实身份,但这个圈套是他下的,陈迁钻了进去,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可不能傻乎乎的钻进去。 王全金走的不急不缓,跟在身后的陈迁眼神不断观察四周环境。 走了十几分钟,王全金带陈迁来到附近一个巷子里,在其中一户门口停下,随意推开房门。 屋子不大,里面的摆设陈旧,桌上放着做好的饭菜,冒着丝丝热气。 从厨房里走出一位背着婴儿的妇人,看见家中来人后诧异片刻,而后低头慢步走进卧室,瞧她走路的姿势,应该是裹脚了。 王全金脱下外套,在衣架旁早已准备好的木盆里洗了洗手,坐在餐桌旁指向桌上简单的饭菜。 “要不要吃点?” 被这么一问,陈迁有点发懵,这家伙脑子有病是吧? “不了。” 见陈迁不愿意就餐,王全金也不勉强,解下腰间的皮带,端起碗筷就吃起来。 饭菜很简单,稠粥外加萝卜干,还有两样蔬菜,外加一盆略带有油花的咸菜汤。 按理说王全金是巡查队的巡长,而且还是特务处的,一个月的收入至少有五十块,绝对不会过的如此窘迫,可现实就是他如此窘迫。 喝了碗稠粥,王全金指向内屋说:“媳妇儿是个乡下女人,从不跟我一起在桌上吃饭,每次都等我吃饱后一个人吃。 依我看臭规矩多,说了好多次也不愿意和我一起上桌吃饭,封建礼教的卫道者,觉得就应该如此。” 陈迁缓步小心翼翼坐在王全金对面,手中的枪口依旧对准他。 “我进套了。” “是吗?” 王全金风卷残云般的吃完饭,又舀了一碗咸菜汤压压肠子。 “年轻就是这样,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有些年轻人连死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你还蛮聪明,知道拿枪来找我。” 陈迁脑中冷静的问道:“你到底是谁的人,淞沪司令部、党务调查处、汪院长、其他军阀、又或者受雇于外国人?” 王全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说了那么多,还是不愿意往其他方向想?” “如果你是,我现在就杀你全家。”陈迁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笑容。 “都不是。” 第14章 充满迷雾的王全金 “都不是,” 说了句,便未继续说下去。 外套盖着下的枪口依旧对准王全金,两人久久无言。陈迁看不透这个人,从刚刚开始,他就没有对自己产生敌意,甚至将自己带回家中。 这是坦白与示弱,拿自己的妻儿换取陈迁的短暂相信。 何其恐怖,陈迁越发觉得王全金极为危险。一个特务,能拿自己的妻儿出来作为筹码,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了的? 适时,内屋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紧接着是妇人的抚慰声。 “理由?”陈迁说。 王全金啧了下嘴,而后解释道:“与我老婆孩子无关。” “继续。” “水巡局的唐浙明是我好友,去年他查了一艘船,船上并没有鸦片,而是走私的矿石。他不认识矿石原料,所以找到我,闸北以前有很多工厂······” 陈迁打断道:“走私的是钨矿,用以炼制特种钢材,枪管、炮管,坦克、飞机、战舰都可以用上。” 王全金沉默片刻,而后释然一笑:“他几个月前死在监狱,对外说是病死的。他进监狱后家产充公,他老婆为了赡养公婆,养育不满两岁的小女儿,只能去卖。 一个月前染病投水自尽,快六十的老父亲去扛大包,婆婆给人家洗衣服,吃饭都成问题。” “与我何干?”陈迁质问道。 “你是中央军校的毕业生,是军人,不如等日本人的枪炮丢在你脑袋上的时候,再说此话也不迟!” 王全金一句话怼的陈迁说不出话来,为刚才自己的胡言乱语感到羞愧。 是啊! 不如等到日本人的炸弹丢在脑袋上的时候,那时候才知道追悔莫及。 陈迁取下遮盖住手枪的外套,将手枪收起来。 现在已然没有理由再拿枪对准他,枪口不是对准王全金,而是对准自己的良心,对准那位宁死不愿媾和水巡巡长唐浙明。 “你知道什么,说出来。” 王全金笑问道:“你想知道,掺和进去可不容易脱身。” 看见他在大笑,可陈迁笑不出来。这背后牵扯多少政府要员,又干系到诸多政治派系,里面理不清、道不明。 “为什么找上我?”陈迁问。 王全金笑呵呵解释道:“因为你身份特殊,邱明轩就是你弄下来的。本以为你会继任情报组组长,可惜又来了位长官,只好对你说。 年轻人血气方刚,最是勇敢无畏,也最没脑子,由你去当出头鸟再合适不过。” 忽然,陈迁拿起桌上的瓷碗砸在王全金脑袋上。 ‘乒乓’一声,瓷碗掉落在地,碎成一地。 内屋,他妻子悄悄推开房门探出头,发现自己丈夫脑袋上砸出鲜血,抱着怀中孩子,一小步一小步挪到餐桌旁,眼中尽是担心。 被砸出血,王全金却不恼怒,而是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眼中带着嘲讽意味,好似再说。 是吧,年轻人就是没脑子,自己没说错。 陈迁低眉忍住怒气:“你查出什么,我要知道。” “好好好。” 王全金捂着额头笑道:“水警局长吉高驰,水巡大队大队长平修文,闸北青帮头目常达、外号‘八达’,高木会社。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我有老婆孩子,得为她们母女着想。” “虫豸!” 陈迁怒骂一声,王全金依旧在笑,可是眼中却流下泪水。 “算了,唐浙明家小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写个地址给我。”陈迁取出笔记本。 这些人对于一個小小的巡长来说,已然是庞然大物,根本扳不倒,没有一丝获胜的可能。光是这些人的身份,王全金便失去为好友报仇的心思,何况家中还有妻儿。 闭上眼,陈迁深吸一口气。他没有说还有另外的人,特务处闸北区情报组组长,他的顶头上司程朋义。 陈迁相信,如果自己说出程朋义都是他们的人,那么王全金这个狡猾老道的特务,绝对会偷偷变节将此事告诉程朋义,为了他的家庭,王全金绝对会这样做。 打量他家中,得到地址,陈迁起身离开。 这家伙把日子过成这样,大概是救济好友唐浙明的家人,存下钱财等时机不对,搞几张火车票跑路回乡下。 离开他家,陈迁松了口气。 归根结底陈迁觉得自己还要谢谢他,如果不是王全金设下这个圈套,那么自己对于程朋义的腐化毫无防备,最后悔不当初,成为一个汉奸走狗。 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人诚不欺我! 此时已入夜。 陈迁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断思索该如何破局,也不断质问老天爷,为什么想做些利国利民的事情如此困难。 祸国殃民的事情陈迁不愿意去做,比如说抓捕那群爱国学生;可从没人说过,抓捕汉奸走狗居然如此困难,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济于事。 恨死这个是非颠倒的年代,真该让日后那群鼓吹民国的二傻子过来看看,看看每天清晨卫生所的收尸车有多少尸体,婴儿塔里哭喊声是否能大过野兽撕咬的狂吠声。 停下脚步,陈迁举起拳头狠狠砸在路边一颗大树上,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咆哮。 人和野兽的区别,只有人在危险时会冷静,而野兽只会咆哮。 不要咆哮,要冷静。 在黑暗的路边,陈迁坐在田埂旁抽了一包烟,火光映照出半张脸。 陈迁在思考如何破局,虽然说总部会来人,可是抓程朋义还是抓自己尚且未知,若是抓捕自己,陈迁打算自己开枪自尽了事,他可不愿意体验特务处的优质服务。 可若是抓捕程朋义,处理走私钨矿事件,那么光自己手头的情报可不够,必须要拿出实质性证据,证明程朋义投靠日本人。 想了许久,陈迁觉得破局点还是安暖姝,那个蹩脚且演技粗略的女人。 后天下午,本部便会来人。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一天之内拿到程朋义叛国的证据,可能吗? 陈迁想试一试,至少自己在做对的事情,即使死也就这样,无愧于家国百姓。 翌日。 陈迁来到盛安街平福弄堂23号。 巷子门口依旧停着那辆福特小汽车,谭康拎着抹布在擦车,看见自己后点头微笑示意,陈迁点头回礼。 前脚刚踏进院子,后脚还没站稳就被程朋义握住胳膊,一言不发的往办公室带。 “长官,我来取自行车。” 程朋义拉着陈迁走进办公室,而后从办公桌上取出一份文件,陈迁一头雾水拿起文件看去。 “这些人都是左派学生,有严重的红色倾向,你去摸清楚他们秘密集会的地点,特别是最近他们要组织一次游行,查清楚里面红党人员。” 陈迁放下文件道:“是,属下立刻行动。” 第15章 借力打力 组员办公室内。 里面没有其他人,只有陈迁倚在椅子上,两只脚搭在桌上吊儿郎当翻看文件。 自从邱明轩被上面的人带走后,程朋义继任情报组组长,下面的人都识趣的在外面跑外勤搜集情报,都不愿意来这里。 麻将桌子放着角落里吃灰,前段时间还充斥着麻将声和怒骂声的房间空荡荡,没有邱明轩带头,也没人敢在特务处办公点打牌赌博。 陈迁看着手中文件,里面全都是附近大学和中学的左派学生,三男一女。不仅仅有姓名和详细家庭住址,就连平时生活习惯都有。 应该是他们的同学,特务处在很多大学中都有情报眼线,甚至一些右派学生不需要活动经费,对于打压左派同学老师很是热诚。 目的当然也不纯粹,只是把此事当成日后从政的资本而已。 看了几眼,陈迁将文件丢在桌案上。 现在陈迁觉得自己脑子特别乱,什么事情都无法面面俱到。好心通知红党地下人员转移没有成功,对于程朋义等人叛国情况掌握情况不足,而本部又通知自己明天下午去市轮渡码头接人。 现在程朋义又要自己去同济大学打探情报,更让陈迁感到奇怪的一件事,那就是到现在为止,他都从未见过程朋义带来的手下胡柏。 ‘特务真不是人干的事情~~~’ 细声嘟囔一句,陈迁将文件折叠起来放进外套内衬口袋。 拿起桌上的茶杯随手倒进窗台上的盆栽中,伸了个懒腰,走出办公室,骑上自行车离开。 时间越来越紧迫,要想往上爬,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 陈迁深感这是属于自己的一次机会,抓住了,便进入戴春风的法眼,抓不住就只能继续过这样底层特务的生活。 ······ 秋风瑟瑟,路上的行人都穿上了外套,没钱的穷人只能穿着单薄的衣衫,或者天不亮就在街道上徘徊,从路边死尸身上拔下衣服。 这样的行当很是热门,特别是对于居住在闸北棚户区的穷苦老百姓来说,从死人身上拔下的衣服,浣洗后售卖可以补贴家用,让一家子人能够活过这个冬天。 人都活不下去,谁还会在乎衣物是否来源于死人身上的? 骑着自行车来到苏河湾饼干街,自行车的后座上多了袋白糖,上次答应纪老板给他弄些便宜白糖。 陈迁没门路搞白糖,若是有渠道获得低价白糖,陈迁早就不干特务,转行去做走私生意。 白糖是骑车去公共租界小本子开的洋行买的,来源地大概是东南亚某处甘蔗地,又或许来自那座孤悬海外的小岛,谁在乎呢? 来到纪老板家的点心店门口,陈迁摇了摇车铃。 ‘叮叮叮~~~’ 清脆的车铃声响起,从柜台内探出一个蘑菇头,陈迁看见蘑菇头后直接笑出声。 “小蓉,你这发型真好看,哈哈哈~~~” 纪蓉怨恨的小眼神死死盯着陈迁:“你又来做什么?” 稳住自行车,陈迁将后座上的一袋子白糖搬进店内。 “你父亲让我带的白糖,怎么今天不去上学?” “你说呢?”纪蓉没好气道。 陈迁应了声:“哦,在家也挺好。” “可不好,我爹一天到晚骂我,难听死了。” “活该,谁让你跟···” 陈迁目光看向店外小巷,而后低声道:“少跟他们来往,你这样疯疯癫癫,早晚会出事。” 纪蓉扭过头,头上不及耳的短发很是滑稽。 这时纪老板穿着脏兮兮的白色围兜出来,从口袋了掏出一盒翠鸟烟,作势便要塞进陈迁口袋里。 “麻烦了,真是麻烦了。” 陈迁不动声色接过香烟:“没事,又不是白送你的,八块。” “呦呵!真便宜好几块,小陈你还是有路子。”纪老板一边感谢,一边从柜台钱匣里取钱。 这袋子白糖是陈迁自己买的,一来二去搭进去好几块。这笔钱当然要算进活动经费中,这叫拿特务处的经费,走自己的关系,特别是陈迁发现纪蓉跟红党有联系,自然要好好盯住这条线。 送完白糖,和纪老板聊上几句,逗逗小姑娘,陈迁便借口有事要离开。 骑上自行车,陈迁还没拐出巷子口,就看见一个熟人。本准备绕路离开,忽然计上心来,径直走上去。 两人一照面,陈迁停下自行车。 “哟!刘哥,您怎么来这里了?” 来人正是情报组组员刘策,但他身为警察局侦缉队的小头目并未穿警服,而是身着便衣,身后跟着一个特务。 刘策见是陈迁便热情的说道:“下午老家来人,带了几個小孩子,听说这里有家点心铺不错。” “老纪家的点心确实不错。”陈迁笑着迎合,摆了摆挂在车头上的饼干盒。 “听说是不错。” “哈哈哈~~~” “哈哈哈~~~” 笑了两声,陈迁止住笑,而刘策尴尬的不知所措。 陈迁低声道:“刘哥,这条线我可是盯了蛮久,你可不要吃独食。程组长下命令让我负责,可别坏了规矩。” 刘策一摸光亮的大脑门:“说笑了,既然程长官让兄弟你负责,那我也不好干涉。” “多谢刘哥,找个地方喝两杯?”陈迁丢出邀请。 “行。”刘策一口答应下来。 “地方您定。” “就等兄弟你这句话。” 在附近找了家稍显中档的酒楼,要了个包房,陈迁点了好几个硬菜,又要了一瓶酒。 席上推杯换盏,陈迁喝的微醺,而刘策也喝的有些上头。 见酒过三巡,陈迁侧身伏在刘策耳边说了声,后者回头示意自己那个小跟班出去。 陈迁捻起筷子夹了个肉丸子:“刘哥,您这段时间没少忙吧?” “怎么说?”刘策好奇的问。 “呵呵~~~” “哎呦!”刘策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时候了,兄弟你别拿我开涮,上面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擦了擦嘴,陈迁咳嗽一声:“戴处长亲电!” 闻言,刘策立刻紧张起来。 陈迁笑了笑:“别紧张,兄弟我只想问哥哥一句话。想不想更进一步,要说您是情报组的老人,现在还是行动队的队长,有些时候得注意位置。” “子升兄,此话何解?” “保密级别,您想知道就要听我吩咐,日后少不了升官发财。若是不想听,那么今天就当我们只是喝酒聊天而已,诸事莫问。” 思虑片刻,刘策也是老人精,既然陈迁拿戴处长出来当令牌,那么大概得到上面的示意。 若是不帮,日后陈迁大难不死,必然少不了清算。从陈迁将戴春风搬出来的那一刻起,刘策便已经没有选择。 若是陈迁扯起虎皮吓唬人,也没有必要拿戴春风的名头出来,说出‘戴春风’姓名,就已经注定将把柄交给刘策。拿戴处长出来,注定陈迁没有轻轻揭过的机会,这是自绝后路。 对方并没有回答,陈迁静静等待。做特务就是这样,往往三言两语间就暴露信息,这些信息需要短时间进行脑内分析。 说错话就会引起杀身之祸,回答错误则会麻烦上身,要么一口咬死,要么带着秘密进入坟墓。 咬着牙,刘策低声道:“请兄弟指点一二。” “北界路高家宅012号,有个女人叫安暖姝。秘密抓捕,对方受过训练,很可能有武器。” “她是···” 陈迁端起酒杯道:“兄弟只管抓捕,抓住便是大功一件,注意保密,谁都不能透露。不日将有特派员前来,刘兄可要抓住机会啊!” 刘策小心翼翼问道:“程长官那里?” “也要保密。” “嘶——!”刘策倒吸一口凉气,看来这位所图甚大。 第16章 刘策的小心思 刘策是老特务,还是情报组行动队的队长,兼任闸北警察厅侦缉队的一个小队长。他之前和邱明轩有些矛盾,现在邱明轩完蛋,他也没有成为侦缉队队长。 并且陈迁特意设局,自己先去公共租界内,上门去找安暖姝,先把她骗出租界。 在租界内国府警察并没有执法权,很多时候抓捕行动都是骗对方出租界,而后抓捕。若不然就是向租界法院申请,得到批复后由巡捕房或者黑帮势力共同抓捕,移交至国府。 陈迁不会走法院,抓人要理由。而且自己没有证据,若是安暖姝一口咬死自己不是红党,那么巡捕房和黑帮看都不带看一眼,甚至会出面阻拦。 秋风迎面袭来。 骑着自行车,后座上的安暖姝侧头趴在陈迁背后,口鼻呼出热气让陈迁感到耳朵发麻,心脏加快跳动。 两相无言,当安暖姝发现陈迁通红的耳垂时,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卖力踩着脚踏板,陈迁在想。 若是放在现代,有一位愿意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女生,轻轻将头搭在自己后背。 又正直秋天,午后的街头秋风吹起一阵微风,卷起落叶纷飞,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副画面。 现在这幅画面也很美好,只不过两个人心中都有花花肠子,都在互相欺骗。 自行车驶出租界区域,陈迁沿着苏州河缓缓骑行。骑上几分钟,在河边公路上有辆警车,刘策正在带人盘查,查看行人的身份证件。 后座上的安暖姝一无所知,正在观赏苏州河上的船只,看那百舸争流所带来的视觉刺激。 陈迁停下自行车,安暖姝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刘策所率领的警察摁住,几个人轻而易举将其缚住双臂,捂住口鼻直接塞进车内。 一套行动下来,用时不过数秒,这群人一看就是老手。都是刘策亲自招募培养的特工,即使脑子不行,手脚功夫还是利落的,一看就知道没少做绑架勒索的事情。 刘策戴上制服帽,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是一处地址。 做完后刘策上车离开,陈迁也抓紧时间离开。刘策用警车挡住周围视线,一场绑架直到结束,没有一位路人看见。 远离现场后,陈迁看了眼纸条,于是马不停蹄赶往此处地址。 ······ 傍晚,石库门某处破败民居内。 骑车来到此处,陈迁很诧异,为什么程朋义和刘策都喜欢在这里关押犯人。 不过这里经过128事件后,都被日本人炸成废墟,之前风光无限的石库门小洋楼,如今已经成为中低层百姓居住点。 房间内。 不大的房间窗门紧闭,只有刘策一个人待在里面审问。 安暖姝被绑在椅子上,无论她怎么反抗迎来的只有殴打,对方似乎把自己当成红党,一直在逼问。 “说,你的身份!”刘策拿起皮带抽打在安暖姝身上。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刘策低头看了眼手表,估算着陈迁大概什么时候来到这里。他要在陈迁抵达之前撬开这个女人的嘴,想要知道陈迁背后到底在做什么。 能混到侦缉队分队长,闸北组行动队队长,刘策心眼子不会比其他人少。 安暖姝不停的重复着:“我叫安暖姝,从东北来的流亡学生,根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陈迁在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抓我?” “你是怎么认识陈迁的?”刘策问道。 “经人介绍。” “谁?” 安暖姝泪眼婆娑,哭的梨花带雨:“一個叫李雅的女人,自从日本人占领东北后,我就被家里人送到上海,可是举目无亲。 我是在咖啡厅上班的时候认识她的,没多久我们就成为好朋友。前几天她说给我介绍一位在政府上班的年轻人,也让我有个人依靠。今天是我和陈迁第二次见面,就被你们抓到这里了。” 闻言,刘策心中生起疑惑,不知道陈迁罐子里卖的什么药。 这个女人长相不错,读过书,又是从东北而来的流亡学生,按理说家仇国恨,作为军校毕业且年轻有为的陈迁,他同情还来不及,为什么要让自己绑架她? 今天是第二次见面,难道陈迁光是见一次面,就知晓什么? 没空多想,刘策继续逼问道:“那个李雅是什么人?” “是某位商会会长的夫人,很是年轻时髦,经常一个人去我工作的咖啡厅吃下午茶。”安暖姝回道。 “你来沪上多久了?” “三年多了。” 刘策冷笑道:“你一个人,举目无亲,怎么进入租界内,又是怎么当上咖啡馆的服务生? 姑娘,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安暖姝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委身做过一位外国人的情妇,是他帮我介绍的工作。” “是谁?” 正当刘策审讯时,外面响起敲门声。低头看了眼手表,刘策心想大概是陈迁来了。 扎紧皮带,刘策恶狠狠的说:“不准对他透露刚才的事情,知道吗?” “好。”安暖姝委屈巴巴的应承道。 在门外等了片刻,陈迁气喘吁吁站在门外,见房门打开,目光扫过里面一眼。发现安暖姝被绑在椅子上,双手反铐。 刘策侧着身子出来,顺手将门关上:“陈老弟,里面这位给兄弟我透个底,她是什么人?” “刘哥你没问她?”陈迁揶揄道。 “害!你可别拿我取笑,老弟你不来,我一个人怎么敢审问她?” 陈迁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那就好、那就好,这人可是上面点名要的,万一出事可不得了。” “真的,老弟您可别吓我。” 陈迁笑着作势便要开门进去,挡在前面的刘策先一步开门。 走进房间,陈迁看见被绑在椅子上的安暖姝,见她泪眼婆娑,心中越发觉得恶心。这女人虽然长的不错,可民族大义陈迁还是知道的。 回头看了眼刘策,后者找了把椅子坐在上面。 进去陈迁没有说话,而是打量着房间内的布置,当看见蜡烛火焰下,地上微微泛黑的血迹。这里大概是刘策的秘密监狱,用以关押审讯被捕的红党分子及左派人士,又或者一些江湖人物。 这地方阴森森,看样子没少死人。 陈迁绕着房间走了一圈,用脚踢了下角落里燃烧殆尽的炭盆,又拿起一根细长的铁棍看了看。 走进去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东瞧瞧西看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调研考察。 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火柴,陈迁递给刘策一根,两人一言不发抽起烟。刘策不知道陈迁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人是伱要抓的,现在又什么都不问。 燃烧的烟蒂照应出陈迁的脸,脸色阴寒麻木。 迈步走向安暖姝,陈迁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当看见那张姣好的俏脸哭的我见尤怜,陈迁含笑不语。 丢下烟蒂,陈迁咳嗽一声:“安小姐,虽然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但还是先向你正式介绍一下鄙人。 在下乃是特务处闸北区情报组督查,中尉陈迁。听说过特务处吗?” 安暖姝眼睛瞪大,似乎对陈迁的真实身份显得很是吃惊,而后点点头示意听说过。 而后更为吃惊的一幕出现,陈迁伸手摸了下她的裤子,而后啧啧啧、叹个不停。 “陈~~~陈长官,我什么都不知道······”安暖姝哭诉道。 陈迁叹了口气:“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你一直哭哭啼啼,装作柔弱少女,我们特务处的名号虽然不太好,但也是臭名昭著。 您这位柔弱少女,听了我们特务处的名号,被绑架到这里,居然没有被吓坏,还能如此有条理的与我交谈,真是怪哉!怪哉!” 安暖姝抿着嘴,低头一言不发,看不清她现在是如何一副表情。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做这行,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怀疑便足够。只要怀疑心一起,总会露出破绽,有心人便会发现。 第17章 私下审讯 从见安暖姝的第一面开始,陈迁便感受到她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强烈的自我暗示,这种自我暗示也是自我催眠。 当一句话说上十次、百次,脑海中就会构思出应有画面,从而让自己说出来时更为流畅。这种强烈的自我暗示是给予潜意识一定的信息刺激,以此达到人们认知和行为的改变。 一句假话往往要伴随十句真话,这样才能达到天衣无缝,而安暖姝所编纂的假话太多,根本无法找到十句真话作为出发点。 这是特工异地潜伏最大的障碍,往往无法将自我暗示时给予的信息刺激转换成认知行为的改变,简单来说就是演的不够真实,肢体生理细节并未发生行为改变。 静静地注视安暖姝,陈迁不想和她解释什么是心理学。 一个孤零零的弱女子被特务处抓走后,面对询问第一反应是口舌不清,而后是惊慌失措。但安暖姝回答极为有条理,一口便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陈迁还未发问,她便说不了解。 特务处不是讲司法公正的衙门,但她的身份是流亡学生,若安暖姝身份没有问题,她的反应应该是怒斥与憎恨。怒斥绑架自己的特务,憎恨特务们在如此危难时局还在清除异己,这才是该有的行为反应。 可惜安暖姝没有做出正确的生理反应,潜意识中也没有改变自己的身份行为认知,对于自己的身份没有明确的合适认知。 见她不愿意回答问题,陈迁转身对刘策点点头。 “陈兄弟,这是······”刘策一头雾水。 陈迁冷哼一声:“上辣椒水、老虎凳,家伙什拿出来招呼客人。别让下面的人插手,今天晚上你亲自审讯。” “我?” 刘策伸手将陈迁拽到角落里,心急如焚问道:“好兄弟,都这时候了您还藏着掖着,给我透个底,哥哥我也好有个应对。 要是真问出什么不该知道的,你让我怎么做下去。上面的事情我不了解,但有一点,这件事到现在我还一概不知,心里怪怪的。” “那好吧。” 陈迁低声在刘策耳边说道:“明天下午五点,市轮渡码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注意保密,有些情况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唉~~~”刘策怏怏叹了口气:“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这女的怎么处理?” 陈迁细声道:“你主审,我记录。” “听你的。” 再一次商量好方案,也是一次功劳分润。陈迁深知现在和刘策是合作关系,不能让这段脆弱的合作破裂,有些功劳该让就得让。刘策是春上的蛤蟆-一戳一蹦跶,无利不起早的主。 陈迁要尽可能的将这份合作关系维持到明天晚上,等待本部特派员抵达,这样才能实现功劳换现。 自己身边只有刘策能够保证不脱离手,陈迁可不想找上海区的长官,既然直接上报南京本部,陈迁就没想让特区长官们插手。若是案子定性为铁案也就那回事,若案子出现意外,陈迁也得出意外。 定好现阶段的合作方针,刘策便毫无后顾之忧的开始进行审问。 先是抽出皮带抽,后来嫌不够,直接拿起角落里粘上辣椒盐水的马鞭,卖力抽打起来。 打了没几分钟,刘策越打越觉得不对劲,这个女人一言不发,硬抗着疼痛。这下足以证明对方是条大鱼,刘策抽的越来越起劲。 “迁儿,让我歇会儿,这娘们儿嘴太硬了。”刘策扶腰喘气道。 坐在椅子上的陈迁起身,没有接过刘策递来的马鞭,而是走上前,蹲在安暖姝身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烛光映照下,安暖姝双目迷离,似乎早已经对活下去失去信心,只求早些结束折磨。 陈迁忽然说道:“你不是日本人吧,CX人?” 闻言,安暖姝倔强的扭过头,并不对陈迁的询问做出任何回答。而一旁的刘策侧耳偷听,听见陈迁说出日本人后脸色一惊。 “他们训练出的日本女间谍没这么廉价,会用在我身上,特别是你的语言交流并不完美,还喜欢一个人傻傻发笑。 再问你一次,你是什么人?” 安暖姝轻启嘴唇缓缓说道:“东北人。” “祖籍何地?” “······” 陈迁盘坐在地上,以一种平等对视的方式和她交流,从人物环境中改变她的下意识,让她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放松。 “胶东。” 陈迁叹了口气:“现在你认为自己说出的话,我会相信吗?” “不会。”安暖姝抬起头直愣愣看向陈迁。 “所以呢?” “抱歉。” 陈迁转身挥手,指了指桌上的水杯,刘策急忙端着水杯走来。接过水杯,陈迁扶住安暖姝的下巴,贴心的帮她接住从嘴角流出的茶水。 待她喝完水后,又从口袋中取出手帕擦拭流进脖颈中的水渍。 随手放下水杯,陈迁继续道:“你不是日本人,他们没这么廉价。” 安暖姝一双不大的眼眸闪露,而后坚定的说:“我是日本人,不是CX人。” “噢~~~”陈迁点点头。 得到答案后陈迁起身,从一旁的炭盆中拿起细长的铁棍,狠狠抽打在安暖姝脸颊上。 35年当日本间谍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估摸这家伙还是自告奋勇来当间谍的,陈迁现在不想在她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拿起铁棍,陈迁对准安暖姝嘴部一顿敲打,直至嘴唇破裂,牙齿掉落,整個部位被打的血肉模糊。又将她的双手打断,嘶喊声在房间内回响。 丢下铁棍,陈迁整理了下衣领,冷冰冰的看向安暖姝。 “既然不想说,那么以后都别说了,伱只要承认自己是日本人就足够了。忘记跟你说一件事,你可真够下贱的。” 拍拍手,陈迁拿起桌上刘策记录的审讯会话查看,看了一下大致不离便可以,而后在记录上签下自己的姓名,又重新誊抄一遍,写下时间。 刘策看见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安暖姝,下意识吞咽口水,在原件和备份上都签下自己的姓名。 “迁儿,这是日本间谍?” “对啊。” 刘策笑着点头,也对陈迁有了更深一步了解。 是个硬茬子,知道自己提前审讯过,也知道自己必然会一个人偷偷审讯,现在人可算废了,那么唯一证据就是这份审讯记录。 以后刘策打算离陈迁远一些,这人城府太深,下手又狠,实在是个难以亲近的人。 刘策赔笑道:“接下来,你是怎么安排的?” 陈迁将审讯记录原件交给刘策,自己则拿着备份件,折叠好后压在口袋笔记本中。 “麻烦刘哥您让手下兄弟受累看着,明天我带你去见上面的长官,您可要好好拿着这份审讯文件。”陈迁皮笑肉不笑的说。 刘策笑着点头答应:“放心、放心,绝对不会有闪失。” 第18章 面见戴春风 十六铺。 市轮渡码头。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秋日的太阳落的早,如今已是黄昏时刻。码头上苦力们还在挥洒汗水,也有不少迎接亲友的百姓早早在岸边等待。 码头上停泊着一艘艘船只,挑着担子的苦力和售卖农作物的农夫脚碰着脚,行人们熙熙攘攘,不少小开、流氓肆意寻找着受害者,以此敲诈骗取钱财。 陈迁和刘策坐在码头附近的茶馆内等待,比起陈迁若无其事喝茶吃瓜子,刘策急的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查看手表。 “刘哥,听说以前杜月笙就在十六铺码头的水果摊当学徒,可见十六摊鱼龙混杂,也少不了机遇。” 说者有意,听者无心。 现在的刘策完全听不下去,陈迁这样说也是宽慰自己,现在他并不知道上面来的人会怎样处理此事。 “这怎么还没来?”刘策急切的问道。 陈迁吐出瓜子皮:“谁知道,兴许锅炉房烧半路了,别急,天还没黑。” “能不急吗?”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不远处一声汽笛声响起,邮轮靠岸。 码头上欢迎亲友的百姓立刻围上去,见轮船靠岸,刘策随即起身想要迎接,可是陈迁不为所动。 “安心,不急。” 无奈,刘策又不认识人,只能坐在茶馆凳子上等。 渐渐地,码头上人群散去,陈迁才起身。 刚刚走出茶馆,正准备去码头上接人时,一辆小汽车横在马路上。喇叭声响起,陈迁停下脚步看了眼,而后拉着刘策坐进小汽车内。 坐进汽车后座,陈迁笑着伸手搭在副驾驶那人肩膀:“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小子,看样子升官发财了,出来公干都配小汽车了? 不是说好我接人,怎么?卢骏兴,半年不见就不打算认我这个哥们儿了?” 副驾驶穿着得体黑色西装的卢骏兴忍俊不禁笑道:“我还真不愿意认你,如果知道是跟你见面,老子早跑了。” “怎么回事,就你这个小卡拉米过来?” “没,到地方再说。” 陈迁好奇问道:“不是你负责吗?” “到地方再说,别问。”卢骏兴表情严肃。 见此状况,陈迁为了缓和尴尬,只能呵呵一笑,而后开始跟卢骏兴聊起在沪上的见闻。 随着汽车驶入城区,没有停息的意图,继续向前开去。 一路上两人谈笑风生,陈迁看了眼窗外,已经进入租界西区,检查的巡捕只是简单看了眼证件,便放车辆进入其中。 越来越感受到不太对劲,陈迁眉头皱起,这是要去哪儿? 一路行驶,汽车停在一处漂亮的别墅区。 陈迁下车四处观望,道路前方有一栋僻静的小别墅,屋内灯火通明,门口有几个特务在站岗巡逻。 一路至此,上下路口基本都有人站岗。 如此严密的安保措施,陈迁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国府与租界当局有约定,政府大员进入租界可以允许不超过十人的持枪保镖,蒋光头进入租界,破例可以允许超过十人。 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沪上的黑帮也会派人保护,这得看当事人与黑帮头目的私人关系了。 在淞沪,国府的法律法规基本等同虚设,稍有权力的人便可以逾越。而黑帮则是地下势力都绕不过去的点,盘踞底层,如同藤蔓一样向上弯曲,若是想在沪上占据一席之地,黑帮是最大助力也是阻碍。 正当陈迁观察四周时,卢骏兴下车示意陈迁和刘策前往那栋别墅。 走进庭院,周围的花草灌木被打理的极好,极富有欧式花园主题色彩。门口有两个身着中山装的男子,拦住陈迁和刘策,伸出手。 “稍等,请将武器交出来。” “好的。” 陈迁将身上的配枪交出去,那人接过手枪把握,掂量掂量随手别在腰后,刘策也见状交出自己的手枪。 一旁的卢骏兴和门口守卫窃窃私语几句,而后走进别墅,待他进去后,守卫默契的拦住去路。 在走廊外面等待着,刘策被如此阵势惊的一愣一愣,心中感叹自己这次选择对了,此事过后少不了升官发财,更重要的是能在上头面前露脸。 十几分钟后。 一位穿着西装的精干男人推开房门走出来,挥手招来两人。 “谁是陈迁?” 陈迁立正回答道:“在下就是。” “进来。” “是!” 跟在陈迁后面的刘策想进去,却被守卫拦住。 “待在这里,叫你了吗?” 刘策眼巴巴看着陈迁走进别墅,只能一個人垂头丧气蹲在屋檐下,寄希望自己也能进去里面。 跟着西装男人身后,别墅内的装潢十分华丽,沿着楼梯一直往上,来到二楼。二楼走廊也有一个保镖,先是对陈迁搜身后,才让他进去。 走到二楼尽头一间书房外,西装男让陈迁在此等待,自己先敲门进去通报。 如此来回,直到屋内传来召见声,陈迁准备开门进去,房间门从里面打开,刚才那位西装男转身走出书房。 内心忐忑不安的陈迁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去,书房里面很是明亮,挂壁和天花板、台桌上都有电灯。走进去便闻到一股极为细腻芬芳的熏香,在书桌旁坐着一位剑眉星目的男人。 这是陈迁来到沪上后第一次见到戴春风,与之前见面时的感受截然不同,之前戴春风会时不时去培训班上课演讲,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很是和善随意。 “报告!属下陈迁见过处长。” “噢。” 看见陈迁后,戴春风起身走来,先是用拍打拍打陈迁的肩膀以示勉励,而后随意坐在沙发上。 “陈子升。”戴春风端起桌上的咖啡浅辄一口笑道:“我记忆力不错,应该没有叫错吧?” 陈迁立正敬礼道:“多谢长官挂念。” “哈哈哈。” 戴春风微笑道:“你是中央军校优秀毕业生,洪公祠特训班,你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很难不记住你啊!” “长官过奖了。” “哎!这么见外做什么,别那么拘束。当初你在特训班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蛮活泼的。” 陈迁表情沉重道:“时过境迁,学习时总觉得毕业后能大展宏图,可是下基层后看见的并不如属下所想那样。家国至此,属下才发现,原来我们肩膀上的担子如此之重。 不仅仅要防备红党作乱,还要和国内军阀、黑帮势力,以及国外间谍战斗,简直说是腹背受敌也不为过。” 闻言,戴春风满意的点点头:“我们特务处做的就是这样的革命工作,短短半年,我看你成长不少啊! 这是好事,但也是遗憾。少年心气总是在这一点一滴的过程中磨灭,唯有对党国的忠诚日夜激励着我们,我希望伱能坚持下去。” “是!” 陈迁目视戴春风说道:“属下定会不辱使命,忠于党国、效忠领袖、绝不辜负长官栽培。” “嗯,不错,这才有些军人气概。” “是!” 放下咖啡杯,戴春风目光如炬转口便道:“这次我来沪极为仓促,闸北组的事情实在是让我寝食难安,特务处草创不过数年,基层竟然沦为敌对势力的情报网络。 这次来,是要下力气整顿特务处基层,子升你可少不了出力。” 陈迁:“誓死为长官肝脑涂地!” “好。” 先不要管案子,自发现要面见戴春风,陈迁就明白一件事。 案子对于自己已经是过去式,最为要紧的是表忠心,同时诉说自己这段时间有多么不容易,长官您管这么一大摊子更不容易,不管容易不容易,自己还是会为长官肝脑涂地的。 而且自己经过半年的基层锻炼,能力也展现出来,不仅仅发现原情报组组长邱明轩私通党务调查处,现在又发现程朋义叛国。作为洪公祠优秀毕业生,戴处长您老的心腹学生,也该屁股往上挪挪。 别管成绩,反正天底下就您老戴处长一个太阳,属下定会马首是瞻。 第19章名为恩宠,实为监视 半小时过后。 陈迁胆战心惊的从书房出来,因为戴春风一句话都没聊关于程朋义的事情。上面的没问,陈迁也不敢问,反正自己有证据证明程朋义叛国。 现在安暖姝的审讯记录就是证据,她是日本人间谍。而她又是程朋义塞给自己的,不怕程朋义不承认,因为戴春风的缄默就是最大的证据。 如果戴春风不相信,就不会和自己聊那么久,并且亲自召见自己。 最为关键的一点,陈迁在码头等了半天,却没有接到人,反而戴春风派人接自己。他根本没有坐轮船,而是乘坐火车或者其他交通工具抵达,必定早就让其他特务进行抓捕审讯。 陈迁轻轻关上书房门。 今天晚上别走了,后面肯定还有事情。戴春风让自己在这里留宿,当然不是在这栋别墅,应该在别的地方留宿。 这次见面,陈迁对于戴春风的感受是神秘。 永远摸不透他在想什么,陈迁也不愿意去揣摩长官的心思,自己知道‘杨修之死’,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 自古揣摩领导心思的,都没好下场。 领导不说,肯定有他自己的小算盘,若是自己傻愣愣去问,打断领导的布局思路不说,领导还要想借口搪塞过去,何必呢? 出了门,走廊上便有人引路。 紧接着,陈迁被人带出别墅,坐上小汽车前往隔壁一栋楼房,在此过程中,陈迁没有看见刘策,想必已经被其他人带走询问。 说是留宿,其实大概就是监视拘留,只不过戴春风耍了个小手段,故意在黄昏时将自己带来,而后体贴的让自己在此留宿一晚,以示恩宠。 不愧是未来被称为‘特工之王’的人,从发出电报开始就已经部署到现在,陈迁越深思便越觉得可怕。 ······ 桌上的台灯散发出昏沉的灯光,烟灰缸内未熄灭的烟头飘出烟雾,刘策拘谨的坐在椅子上,如实将所知道的一切回答出来。 “在陈迁未抵达之前,我擅自主张对犯人进行审问,得到的回答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东西。 她是经过一位叫李雅的时髦女郎认识的,对方经常去她上班的咖啡厅喝下午茶,而这个李雅据她所述是某个商会的会长夫人。就只有这些,对方是职业特工,对于关键信息有所隐瞒,或者只是随口编造。” 脱下西装外套,王泽湘坐在椅子上极为轻佻,对于刘策的回答并不满意。 刘策所述的情况只能证明安暖姝接近陈迁,是在那位叫‘李雅’的女人撮合下进行,陈迁的底子是干净的。 “对了。” 刘策急忙从口袋里取出那份审讯记录,上面有他和陈迁的签名以及时间、手印,这个是做不得假的。 “这是属下和陈迁对于犯人的审讯记录,上面有我们两人的署名。” “哦?” 王泽湘这才动容起来,正坐在椅子上,借着桌上台灯昏沉的灯光查看。简单过目一遍,王泽湘拿出烟盒,随意丢给刘策一根,后者诚惶诚恐接过香烟。 这份审讯记录有陈迁和刘策的作保,而且安暖姝也承认自己是日本人,这是她和陈迁的第二次见面,掀翻之前的供述,足以证明她是在其他人的驱使下接近陈迁。 将审讯记录收入牛皮纸袋中,王泽湘也大致明白刘策在此案中起到的作用很小,最大用处便是证明陈迁从未反叛。 要想摸清楚来龙去脉,还是得找陈迁。不过现在已经间接证明陈迁清白,并没有做出叛国之举,或许能让他参与其中。 “你和他谋划此事多久?” 刘策唯唯诺诺回道:“一天时间不到,基本是我听从他的部署。” “一天时间?”王泽湘愣住。 “对。我们是意外碰上的,当时我在跟踪监视清远中学的左派学生,在学生住址附近遇见他的,陈迁说自己是受程朋义的命令来此监视。 当时陈迁还提着对方家里售卖的点心,遇见后他便邀请我去用餐,说本部有命令,让我全力配合。” 王泽湘问道:“你相信了?” 刘策紧张道:“自从邱明轩离任之后,我隐约觉得陈迁身份不一般。在抓捕犯人后,趁他不在所以才胆敢进行突击审讯。真正让我下定决心全力协助是在审讯犯人时,陈迁公开表示自己是情报组督查员。 长官,我突击审讯也是有原因的,遇见这么大的事情,谁都想多了解一些情况以防万一。” “这个暂且不论。”王泽湘目光敏锐道:“你说他涉嫌与红党分子接触,这件事真的是受程朋义指使的吗?” “啊?” 刘策听见这话顿时吓的不敢随意回答,无论怎么回答,陈迁都涉嫌与红党分子接触,关键刘策不了解陈迁前往点心店是否由程朋义指使。 若是,那么一切都合情合理;若不是,陈迁大概只有死路一条,涉及红党,一律格杀勿论! 在内心中刘策叫苦连天,我的陈老弟,本来还以为遇见好事,现在弄不好连你都得活埋。 “长官,这個我并不清楚。” “呵呵~~~” 冷笑几声,王泽湘没有继续发问。等待片刻后,一旁的书记员将问话记录写好,交由王泽湘署名。 签下自己的姓名,王泽湘让刘策查看是否无疑,无疑之后在下方署名。这份文件便是铁证,如果刘策之后的说辞与档案不同,少不了牢狱之灾。 取来封蜡,王泽湘拿出打火机将油蜡烧融,而后用戳子摁出标识。这份文档将会交给戴春风查看,在戴春风查看之前,文档不会经过其他人之手。 夜晚。 陈迁站在窗户旁,路边站着两个小特务正在瑟瑟发抖,此时已经是秋季,夜晚的温度和冷风还是有些伤人的。 既然已经假借留宿之名被关押监视,戴春风只是让自己留宿一夜,明天大概就会放自己出去。 陈迁不急,虽然过程时间紧迫,但自己大致做到万无一失。看了下夜色,陈迁开始思虑明天会以何种方式开始,自己该怎样应对。 应该好好预想一下,明天也好有个准备。 第20章 拉关系 翌日。 一觉醒来,陈迁抬眼瞅了下腕表,又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此时天色尚早,窗外还是黑漆漆一片,不过已经是五点多。 在没有娱乐工具的现在,早睡早起成为陈迁为数不多的好习惯,若是想熬夜狂欢也有地方。租界有不少舞厅酒吧之类的地方,稍微上档次的地方入场券五块钱,能够狂欢一整晚。 一个普通工人月收入不过十来块钱,而他们半个月的工资不过是入场券而已。 安排的房间挺不错,有独立盥洗室。一番洗漱过后,陈迁整理好衣容风貌,不停的在脑海中演绎待会儿该如何应对。 六点。 门外便有人敲门,陈迁开门,发现敲门的人正是卢骏兴。 卢骏兴说明来意,戴春风点名让陈迁陪同他用早餐,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能跟戴春风一起吃早饭,证明自己即将受到重用。 走在路上,卢骏兴一个劲的恭喜陈迁。 遥想昨天陈迁跟他攀谈,对方却爱搭不理,现在却一个劲的恭喜自己,有时候不得不感叹领导的青睐会改变很多。 昨天来的路上卢骏兴对自己爱搭不理,陈迁现在可不能报以颜色,不然会让人觉得自己傲气,是个反复小人。 短暂几分钟路程,陈迁来到戴公馆。 在佣人的引路下来到一楼的餐厅,餐厅靠近后花园,转眼便能看见,风景十分不错。 戴春风正坐在餐桌旁看报纸,见陈迁到后放下报纸。 “属下陈迁,见过长官。” 听见陈迁问好,戴春风眉头微皱似乎很是不满。 “子升,这只不过是家常便饭,何必把公事带进来呢?” 陈迁借机改口道:“是,老师。” “嗯。” 戴春风微皱的眉头很快舒缓下来,指着陈迁身旁的椅子:“坐,别那么拘束。你在闸北不可谓是艰苦,听说你为了情报,居然选择住进棚户区。” 屁股坐了一半,陈迁正色道:“老师,您或许不太了解闸北的情况。闸北的老百姓大多都是底层工人和苦力,特别是此处工厂甚多,最是红党分子喜爱。 若是连这点苦都受不得,学生也无脸来见您。当初毕业时,您谆谆教诲,学生铭记于心,甘当无名英雄,为此付诸生命!” “特训班那么多人,唯有子升最是用命。” 不开口还好,戴春风一开口,陈迁吓的背后生出冷汗。 这话什么意思,意思就是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是混吃等死呗,万一这话传出去,以后哥们儿也不用在国府特工行业混了。 “老师过奖了,诸位同学也是栋梁之辈。” “哈哈···” 笑了几声,戴春风示意陈迁用餐。 此话一出,陈迁也没有吃饭的胃口,而且桌上的餐点并不丰盛,大抵就是普通中产人家的早餐。 不过为了向戴春风以示亲近,陈迁硬逼着自己吃,并且还要表现出自己饕餮样貌。喝了一碗熬出米油的小米粥,脆嫩酸爽的萝卜条和腌黄瓜,外加生煎包,诸如此类。 陈迁见戴春风没有动筷,更是伸手在桌上摸了两個鸡蛋,喝上一杯牛奶,又夹上两个生煎大快朵颐起来。 看见如此吃相,戴春风不禁询问:“子升,你这是多久没吃过早餐了?” “早餐?” 陈迁咬着生煎的嘴停下,而后不知所措的拿起餐巾擦拭:“学生一日两餐,并不吃早餐。前任组长邱明轩爱好打牌,但又不喜输钱,学生的薪资大多都被他赢走。” 说完,陈迁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心痛,一想到自己的学生被欺负成这样,连吃早饭的钱都拿不出来,戴春风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都这样了,还不辞辛劳每日战斗在第一线,若特务处都如子升这般,何愁大事不定? 戴春风深吸口气,感慨着陈迁确实不容易,于是乎从桌上拿出一张支票推过去。 “这是奖励给你的,莫要对外人说起,早饭不能不吃,为党国出力还需一副好身体。” “是。” 陈迁默默挤出两滴眼泪,心想便宜老师还是有良心的,知道什么才能激发动力。 端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小口,戴春风随意说道:“程朋义的案子现在是王泽湘在负责,但现在情报组不能一日无主,你暂且代领组长一职,全力配合王泽湘督查此事。 事关重大,你务必小心,若是发现问题切莫急躁,我还是能为你做主的。” 陈迁起身立正敬礼:“是,属下坚决配合!” 一码归一码,之前是私人关系,陈迁必须叫‘老师’,现在是特务处处长下命令,陈迁得称‘长官’,公私分明,也是向戴春风表达一个态度。 “子升你吃饱些,我在这里你也吃不好。” 答应一声,陈迁思考起从王全金那里搞来的情报,是钨矿走私案中露脸的人。上面有个人是青帮大佬,陈迁可解决不了,也没有胆子去抓。 还有王全金的身份,陈迁肯定他不是普通人,但肯定不是坏人,既然不是坏人,陈迁也不想搞他霉头,各自安好便是晴天。 戴春风不是和杜月生交好,陈迁在想不如把人情给便宜老师,想想还是作罢,自己无凭无据,戴春风凭什么相信自己? 陈迁站在后面相送:“老师您慢走,学生定不负嘱托。” 现在得拉回私人关系了。 目送戴春风离开餐厅,陈迁坐回餐桌。看着还剩一大半的早餐,陈迁实在是吃不下了,可是一旁还有位女仆看着,陈迁只得硬着头皮喝几口小米粥。 喝完碗中的小米粥,陈迁回头看了眼女仆,伸手把盘子里剩余的鸡蛋揣兜里,拿起桌上的支票看了一眼。 南三行之一,浙江实业银行三行通兑支票,三百元。 这笔款子可不小,看来自己这位便宜老师,大撒币起来真是不手软,自己就喜欢这种撒起币来不心疼的老板。 见用完早餐,女仆端来热水给陈迁洗手,热毛巾敷在脸上,陈迁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 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 躺了一会儿,陈迁将毛巾丢进水盆里,在女仆的带领下走出公馆。临走时,门口的保镖将手枪还给陈迁。 一出门,就看见一辆黑色小汽车,刘策正危坐在其中,副驾驶坐着昨天见过的那位西装男。 男人下车向陈迁伸手问好:“还未认识,鄙人王泽湘,金陵本部第三科警稽组组长,负责督办此案。” 陈迁热情的笑着点头,伸手与其相握:“在下陈迁,暂代闸北组组长,会全力配合王组长督办此案,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陈兄说笑了。” 第21章 出场寥寥的龙套 简单寒暄几句,互相认识一下。 王泽湘亲自为陈迁开车门,这倒是让陈迁有些受宠若惊,一位掌握实权的警稽组组长亲自给自己开门,其含义不言而喻。 之前在本部受训时,陈迁的确认识不少人,但并不认识王泽湘。当时受训期间,人员信息都是采取保密措施,乃至于训练班的教官们也很少知道学员的真实身份。 警稽组主要方向是稽查警务人员。现在随着戴春风掌握杭州警官学校,并且在警务部门安插自己的眼线后,警稽组势必会越来越强势。 现在陈迁越发感受到戴春风的亲睐具有多么强大的影响力,也明白失去这份亲睐后,自己会坠入何等地步。 如此,陈迁深刻了解到一件事,领导简简单单邀请一顿早餐,在其他人眼中便会产生不同想法。 这仅仅只是一顿早餐所带来的影响力。 ······ 坐在小汽车上,汽车一路疾驰。 陈迁没有问去往何处,只是和王泽湘进行一些毫无营养的谈话交流,双方都是老油子,根本不透露任何一丝关于自身的情况。 一个特工最安全的时刻就是身上充满未知,这样才能使有心人投鼠忌器。 汽车出了西区,驶过吴淞江,而后抵达闸北。 在抵达闸北警厅看守所门外停下,打开车门,陈迁站在看守所外,而一旁的刘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里大多都是临时关押的囚犯,等待法院判刑后移交至苏省第一、第二监狱,走的是正常司法途径。 至于龙华,那地方没点身份进入挺不容易,是淞沪警备司令部下辖军法处的监狱。 陈迁估计戴春风现在还没有这个实力掌握龙华监狱,因为那些当兵的根本不喜欢特务,并且龙华监狱是党务调查处的势力范围,里面的人近一半都是红党和左派分子。 现在特务处连正式编制都没有,人家心情好让你进去参观参观,心情不好直接无视,搞不好还得挨顿打,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但目前听说特务处已经逐渐开始向龙华监狱伸出大手,安插不少暗装内线,掌握监狱只是时间问题。 进入看守所,陈迁一直保持沉默,不了解情况还是少说话为妙。 穿过几个耳门,走到一排平房外,门口有人值守,并没有穿制服,并不是看守所的狱警。 走进其中一间屋子,刚走进去,迎面便是阵腥臭味扑鼻。 陈迁在这里看见几日未见的程朋义,他被绑在木质十字架上。 与之前西装革履颇有气度的样貌截然不同,此时的他受尽酷刑,脑袋下垂,被绑在审讯架上有气无力哼哧着。 王泽湘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丝丝笑容,目光紧紧盯着陈迁,想要从陈迁脸上看出有什么异样表情。 陈迁厌恶的捂住口鼻,拿起审讯台上的警棍抬起程朋义的下巴,后者缓缓抬起头,当看见陈迁完好无损站在自己面前时,悲愤大喊。 “我没有罪,是你诬陷我!” “陈子升,枉我对你不薄,换来的却是牢狱之灾,此等小人居然还有脸站在我面前!” 陈迁没有回话,丢下手中的警棍讪讪一笑。 “早些坦白,何必受这皮肉之苦。”王泽湘眼睛一瞥说道。 程朋义用尽全力喊道:“我没有罪,我要见戴处长,是这个小人鼓动唇舌陷害我!” “哦?” 此时王泽湘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内取出一份揭开封蜡的文件,随意丢在桌上。 “这是安暖姝的审讯记录,人已经被抓回来,现在就关在隔壁女监。她已经亲口承认自己是日本人,难道还与你没有关系? 而且你也亲口承认,安暖姝是你一位好友的亲戚,受你照顾。程组长你什么时候认识一位日本朋友,现在要翻供还是要狡辩?” “我~~~” 程朋义一时间说不出话,昂着的头低落下来。 一直边缘化的陈迁默不作声,拿起审讯台上的小刀,一步一步靠近程朋义,忽然用小刀切在他的一根手指上。 “啊!” 程朋义吃痛之下将手掌握拳,陈迁一言不发的用小刀砍在他的指骨上,脸上淡然冷漠,似乎正在切割一块猪肉。 “住手!!!住手。” “小人,你个小人!” 陈迁依旧不为所动,被绑在木质十字架上的程朋义奋力摇动,可惜却奈何不了半分。 哀嚎声在审讯室内传遍,陈迁冷漠的削去他手掌上的血肉,鲜血滴落在地,程朋义此时几近崩溃,看着自己的右手手掌被陈迁削去大半血肉。 “我说!我说!” “陈迁···子升,我坦白,我向政府坦白!” 话音刚落,陈迁放下小刀,转身走向角落的水桶,洗干净手上的污血。 房间内的众人被陈迁这番举动惊的说不出话来,能面无表情削去大半個手掌的血肉,的确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的事情。 椅子上的王泽湘适时说道:“程朋义是闸北组的人,子升兄最是了解,不如你亲自审讯,我陪审。” 蹲下洗手的陈迁笑道:“我可不敢喧宾夺主,长官让我全力配合,当然是王兄主审。” “子升兄,切莫推辞。” “那就却之不恭了。” 洗完手,陈迁先让人帮忙处理程朋义手上的伤,不然血都要流干。 见人处理完伤口,陈迁腰靠在审讯台旁:“苏烟的身份。” “日谍,海军参谋部兵造课,原名崎上丽良。” “什么时候认识的。” “半年前。” 闻言,陈迁起身扯开包扎好的绷带,扭头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刘策,后者目光呆滞的退两步,后知后觉舀了一勺辣椒盐水小心翼翼倒在程朋义手骨上。 “程长官,如实说吧,陈组长已经摸清楚你全部情况。”刘策声音不大,但恰好大家都能听见。 “啊~~~,我艹你**,陈子升伱个王八蛋!” 陈迁忍不住笑道:“你真是一头猪,就不知道苏烟用这个日本名字在骂你,而你现在还跟我耍心机?” “崎上丽良,骑上~~~你*” 念叨两句,程朋义也反应过来。 没工夫搭理他,陈迁问道:“苏烟人呢?” “没抓到。”王泽湘回答的十分干脆。 陈迁又问:“司机谭康呢?” “被我打成筛子了。” 扭过头,陈迁拿起桌上的警棍敲打程朋义的脑袋:“之前不是有个叫胡柏的愣头青,你把他派往什么地方?” “死了。”程朋义回答道。 “啊?” 陈迁顿时不解:“怎么死的?” 面对询问,程朋义支支吾吾道:“早在半年前,苏烟就让安暖姝接触他,两人很快就走到一起。在就任情报组的第二天,此时胡柏已经深陷,苏烟感觉时机成熟,便撺掇我与胡柏挑明关系。 胡柏知道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转头去找安暖姝,想带她一起前往金陵告状。安暖姝先让他冷静,不要引起注意,而后下药将他毒死。” “唉~~~” 得知情况,陈迁不禁想起那个愣头青。 第22章审讯程朋义 “说,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程朋义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保证言无不尽。” “我这个人最恨汉奸,你若是故意隐瞒,我便剃下你整只手臂的血肉,知道吗?”陈迁说完拿起警棍用力杵在他腹部。 巨大绞痛之下,程朋义的整张脸扭曲变形,喘息几口,程朋义忍着剧痛。 “128时期,我在淞沪警备司令部电讯收发科上班,她是金陵卫校支援前线的学生,当时她所在的医疗队就设在警备司令部附近,我们机缘巧合下认识。 那时候我真不知道她是日谍,并且她对抗击外敌的军人很是崇拜,想要知道更多前线将士的事迹。当时我头昏脑涨,将所知道的情报当成与她聊天的谈资,又说起即将发起的大小规模反击······” “停!” 陈迁忍不住拿起警棍抽打在他两股之间:“你拿前线将士们当成取悦女人的谈资,我弄死你,麻蛋的汉奸走狗! 前方十九路军的将士们浴血奋战,战死那么多好儿郎,你居然拿他们的命取悦女人?” “哎哎哎!” 一直看戏的王泽湘起身阻拦:“子升兄冷静,且听他说完,对于这种汉奸走狗,不值得你如此动怒。” “狗**日杂!” 被王泽湘拦住,陈迁丢下警棍,气的浑身发抖,拿出烟盒想要抽根烟冷静冷静,双手气的连火柴都划不燃。 刘策见状狗腿似的掏出火柴盒,帮陈迁点烟。 而后程朋义继续说道:“至此之后,我们便互相认识。战事结束后,她返回卫校继续学习,期间我们一直通信往来。 苏烟她一直在信件里旁敲侧击撩拨我,我们互相坦露心声,约定等她毕业后就结婚。后来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便辞职找她,苏烟知道我辞职后很是生气,说我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拿什么养她。 我当时实在是喜欢她不行,就想着找一份工作。碰巧我打听到特务处招人,于是乎我就去试一试,也好有份工作,就这样我凭借黄埔军校第七期身份进入特务处······” 审讯室内只剩下程朋义滔滔不绝的讲述声。 这家伙就是这样一步一步陷入苏烟的圈套,陈迁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情种,为了和苏烟结婚,加入特务处后很是努力,不然也不会被提拔为特训班的电讯教官。 加入特务处后,随着沪上特区急需人手,程朋义先是进入南市区担任电讯组长,在此期间苏烟和谭康被程朋义介绍进入特务处。 但苏烟喜欢大手大脚的花钱,没事都要坐车去喝下午茶的那种,程朋义承受不起供养苏烟的花费。 没钱,苏烟就开始发火骂程朋义没用,没过多久就威逼色诱程朋义开始倒卖情报,做起汉奸。 又因为精通电子元件和通讯技术,被提拔进入洪公祠特训班担任电讯教官。 程朋义害怕在戴春风眼鼻子底下出事,打申请贿赂上司,回到沪上工作。继续吸收人员,窃取情报,机缘巧合之下成为闸北区情报组组长。 ······ 陈迁也没想到里面有那么多弯弯路子,但是不得不说,苏烟真是稳吃程朋义,管不住下面老二是真的会出事。 “说说高木会社和走私事件。”陈迁说。 程朋义愣住,眼神无辜的看向在场的人:“什么走私事件,我不知道高木会社和走私。” “啊?” “啊?” 陈迁和王泽湘一人一声,都有些转不过弯。 “你不知道?”陈迁语气暴烈起来。 程朋义欲哭无泪:“陈老弟,我真的不知道高木会社和走私案,已经如实坦白了。 您手眼通天,发现苏烟其他事情,可我真不知道走私案。陈老弟您真是厉害,我跟苏烟睡了好几年都不知道,您才和她认识多久,就知道这么多了。” “少拍马屁,再问你一次。” “真不知道。” 陈迁扭头看向王泽湘,两人面面相觑,程朋义被折磨成这样,并且叛国投敌罪成立,早晚死刑,不至于会隐瞒其他事情。 “高木会社的仓库查了没有?” 王泽湘想起来这事就生气:“查了,刚到仓库就被日本兵拿枪顶脑门上,还被高木会社的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要照会外交部。 mad~!就在虹口占领区脸门上,日本兵子弹都上膛了,谁敢进去?” 看来背后主使是苏烟,可惜这家伙跑了,现在说不定已经进入日军占领区,正跟上司‘红豆泥,私密马思’。 审讯先告一段落,等待书记员将审讯记录写好。 陈迁和王泽湘在上面署名,又解开程朋义让他在认罪书上签字。 手没了? 没事,另一只手摁个手印,再不济用脚掌摁个印也行,再不行用嘴衔住认罪书拍照片。 方法很多,总归能找到一个。 在屋内数人的注视下,审讯记录和认罪书被装进牛皮纸袋,封上蜡油,盖上戳子。文件将会被送往戴春风手中,期间不可开启,若有人开启密封油蜡,按家法处理。 特务处审讯都是有章程的,戴春风早就设计好一系列的规章制度,审讯记录具有效力必须是主审和记录员署名,总之上面署名的人,出事一個都跑不了。 王泽湘不敢多有停留,先是让人将文件和认罪书送至戴春风处,等陈迁几人去外面透透空气,又询问程朋义几个问题。 比如贿赂上司离开特训班,贿赂的是谁······ 是否命令陈迁监视饼干街纪氏点心铺······ 搞不定日人,难道还搞不定国人吗? 审讯结束,已经是中午。 饭是王泽湘手下在外面提前半小时买回来的,顺带给看守所的狱警买了顿,先让狱警们吃,吃完没事,王泽湘他们才敢吃。 在平房外面搭起桌子,王泽湘他们捧着瓷碗等待开饭,或蹲、或站,一个个十分随意。 陈迁蹲在屋檐下,从兜里掏出早上在戴公馆顺走的鸡蛋,丢给眼巴巴盯着饭菜的刘策。 “饿死了,从昨天开始我就一天一夜水米没打牙。”刘策一屁股坐在地上剥起蛋壳。 “他们不管饭?” 刘策没好气道:“你以为谁都跟组长您一样,有机会和戴处长共进早餐,昨晚上我睡在椅子上,差点没冻病。” “呵呵~~~” 淡笑数声,陈迁继续吞云吐雾。 这口改的,昨天还是迁儿,然后是陈老弟、子升兄,一夜之间就改口叫组长了。 刘策这家伙还行,挺懂事,之后打报告给便宜老师,让他当闸北区组长,自己暗地里给他搞破坏。 闸北区组长这职务,陈迁可不想要,短短半个月就已经没了两任组长。 而且当组长是要拿出成绩的,要抓红党,陈迁可不想犯忌讳,手上沾惹自己人的血。 第23章取悦戴春风 站在屋檐立柱旁,陈迁自顾自抽烟,深吸一口后丢下烟蒂,抬腿碾灭。 脑海中思索刚才审讯中得知的情况,首先是苏烟,她才是程朋义背后的推手,也是案件关键人物。 苏烟逃离,谭康被当场射杀。 无法得知王泽湘抓捕现场是如何处理,不过他应该没有说谎。 程朋义叛国案算是告一段落,之后会详细审讯旁支细节。 现在主要侦破方向是钨砂走私事件,说实话,陈迁真不想碰这件破事。走私钨砂已经成为摆在明面上的生意,湘赣两省走私钨砂都是军队充当护卫,是大员们的生意。 不说自己一个小特务,就算是戴春风也不敢碰,胆敢染指,他戴春风也得掂量掂量。 若是惹得某位军长司令不高兴,断了财路,陈迁也不用活了,搞不好走出看守所的大门就得被人打成筛子。 “子升兄,何故一言不发抽烟?”王泽湘走来。 看样子他刚刚得到戴春风的指示,可能戴春风对于此事破获很是高兴,许诺下什么来。 “啊?” 陈迁应了声,讪笑道:“没什么,倒是王组长您,红光满面,有好事也携带老弟我一把。” “哈哈哈,可算不得什么好差事。” 王泽湘语调一转问道:“子升兄,不知你对走私案有什么见解,还望告知。” “能有什么见解,一头雾水。” “哦?子升兄也无头绪?” 陈迁自嘲一笑:“干系甚大,说是自缚手脚写八股文也不为过,你我只是下面跑腿的,怎敢对上面的事情指手画脚。” “这么说,子升兄是有线索,却无从下手是吧?”王泽湘略显兴奋的问。 陈迁:“呵呵呵~~~” 王泽湘:“哈哈哈~~~” 现在陈迁能恨不得打上自己一巴掌,当初汇报时说什么走私,现在倒好弄的自己极为尴尬。说程朋义叛国通日就算了,说他走私做什么? 两人对笑几声,都明白过来。 走私案可大可小,里面操作水分很大,只要处理得当背后的地区大员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踩两脚狗粪。 下午,两人又参与共同审讯程朋义,这次都是一些细节问题,比如出卖多少情报之类的。 比如128事变时,军队作战不利等因素找个借口,虽然迟到多年,必须给战死的将士们一个说法,让他们知道自己因为某种原因而死。 就算是糊弄鬼,也得有个借口糊弄过去,最大因素是掩盖蒋光头的过失,给当时战场上的将领们一个慰藉的借口。 这些都是戴春风的政治筹码,谁不想有一個好台阶下? ······ 傍晚。 结束一天的审讯工作,陈迁还得去租界内向戴春风汇报工作,能在戴处长面前露露面的机会不多,抓紧时间要让戴春风深刻记住自己。 顺带留个好印象,保不齐明天戴春风就拍拍屁股一溜烟走了,留下陈迁一个人孤苦伶仃。 戴公馆二楼书房。 此时的戴春风站在书桌旁一言不发,正在挥笔泼墨练书房,身上刚洗完澡,头发还未干,衣服倒是穿着整齐,脚上都套起皮鞋来。 陈迁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心想这人真怪,洗完澡还得整整齐齐穿上一套西装。 不多时,戴春风写完书法,一旁的仆人端着热水盆和毛巾走来。 陈迁踮起脚尖偷看他写的书法,写的不是什么名家名言,而是复兴社的口号‘一个党,一个主义,一个领袖。’ 写的不咋地,也就业余爱好水平。 “字体潇洒飘逸,舒朗大气。真是好字,黄埔精神跃然纸面,老师您功力深厚。” 戴春风闻言一笑:“你少拍马屁,几个字而已,与黄埔精神有什么关系。” “嘿嘿。” 陈迁痴笑一声道:“老师,能不能将这幅字送给我?” “额?”戴春风笑着点头:“你可是直言不讳,拍上一句马屁就想要我这幅字,也罢,只是无聊之时的戏作。” 作势,陈迁弯腰在桌面上开始吹气,想要纸上墨迹干的快些。 这可是好东西,以后捐给历史博物馆里,也好是个见证,再不济也是特务头子的亲笔之作,占据一个展示柜还是可以的。 “唉!子升那么急躁干嘛,就那么想拿走这幅字?” 陈迁抬头:“那个我来的路上看见有家装裱店没关门,待会儿说不定就关门了。” “呃~~~” 戴春风见陈迁如此做派,更是笑的不行,眉宇中更多的是自豪,这可是学生对于老师的崇拜。 要知道戴春风一生都在效仿蒋光头,从特务培训班上就能看出来。叫他一声长官,或许戴春风理都不带理,可是你叫他一声老师,他能笑的露出三层皮褶子。 “别藏着掖着,有什么困难就说,在我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不愿意走,你肯定有难办的事。” “嘿嘿。” 陈迁于是开口道:“老师,这钨砂走私不好处理,充其量就是一件普通的走私案件,与我们职能不符。” “嗯?” 戴春风坐在单人小沙发上眯起眼:“既然是走私案,就是资源委员会的事情,能查到多少是多少。调查重点还是内部人员叛国私通,这可是危害党国,绝不是一家之害。” “您说的对,其实在之前我就在调查一桩案件,学生怀疑沪上政府不少军警政府部门官员都被裹挟,甚至是以下闭上,阻塞言路,导致欺下瞒上事件发生。” “子升啊!” 陈迁低头弯腰靠近。 见陈迁静步走来,戴春风伸手拍打他的肩膀:“我很看好你这个学生,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今天的王泽湘也向我汇报过,对于你今天的表现,作为你的老师,我是持肯定态度的。作为领袖的马前卒,我们有必要革除政府痹症,加大监管力度。” “是,学生也是十分痛恨那些卖国求荣者!” 戴春风点点头:“卖国求荣不得好死,但也只针对汉奸走狗。有的时候,老师我在处里对于基层的问题也是不知,这时候就得需要像你这样的有志青年站出来。 欺上瞒下时有发生,就像这次闸北一事,若不是你,我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这幅字可要保存好,沪上湿热,小心别发潮。” 陈迁急忙点头:“学生定然保存好老师墨宝,每日细细观摩评鉴,追寻其中精神。” “嗯,不错。” ······ 第24章威逼 结束见面,陈迁揣着墨宝走下楼梯。 跟玩谜语真是废脑子,戴春风说话像放屁一样,一点都不松口。瞧他那意思,做好了大大有赏,做不好权当他没说,背锅还得陈迁自己来。 到头来还是让陈迁自己注意分寸,别太过火,既要当婊子,又不能立牌坊。合计着名声他戴春风要,但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是个表子。 都说蒋光头坑黄埔的学生将领,他戴春风坑起培训班的特务也不手软,不愧是以蒋光头为目标的野心家。 走私案要办成叛国案,很考验督办者的水平,反正泼脏水就行了,国府官员没几个干净的,裤子里面都带翔。 怎么办是陈迁面前的难题,先从小虾米抓起,最后收网能抓几条是几条,抓不到就算了,陈迁还想活着呼吸几口空气。 第二天一大早,陈迁就领着王泽湘一群狗特务们出动,两辆福特小汽车,外加戴春风从淞沪警备司令部侦查大队借调一队人马。 早上,戴春风又邀请陈迁一起用早饭,不过桌上还有第二个人,不是王泽湘。 陈迁听过他的名号后恍然大悟,这位不就是功德林首席‘托尼老师’,七十岁公交车上抓小偷的热心老人。 害!反正吃顿早餐,吃完陈迁就跑了,没跟他说一句话。 ······ 出了租界,两部人马汇集。 福特小汽车打头阵,侦查大队的大头兵跟在后面,领头的是一个准尉,军衔稍稍比陈迁低那么半级。 副驾驶上,王泽湘一头雾水问道:“子升兄,要去什么地方?” “虹口,先跟海军陆战队的日本兵干一仗,打完咱们就跑路。”陈迁兴奋的表示道。 一旁吉祥物的刘策吓的脸色发白,死命摇晃陈迁的胳膊,差点开门跳车逃跑,而王泽湘涨红脸,一脸幽怨的看向陈迁。 陈老弟别开玩笑,让后面这群兵痞子干仗,他们能掉头先崩掉你。开玩笑也得注意一个限度,不是吗? “嘿嘿,开個玩笑。” 陈迁不着四六的说:“漕河泾监狱,先抓几个看牢门的黑皮。” 身旁的刘策扯动陈迁衣袖,低声道:“陈组长,我也是穿黑皮的。” “额······” 领着一群特务加大头兵,杀去漕河泾监狱,汽车停在监狱大门口。一群兵痞下车,二话不说就踹翻出来问话的狱卒。 还没下小汽车,王泽湘和陈迁两人面面相觑,这群兵痞子发癫了,这是想做什么? “打仗这么敢就好了。”陈迁喃喃自语。 王泽湘摸着下巴:“坏菜了。” 刘策提了一嘴:“两位长官,你们给辛苦费了吗?” “啊?” “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这······ 车里的几人凑了凑,陈迁身上有一张支票,但肯定是不能给的,不过之前程朋义给自己发的活动经费还有。 陈迁和王泽湘凑了凑,各种银行发行的货币,还有大洋,好歹凑了一百块。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时局环境风气盛行,陈迁也不当回事,反正最后戴春风报销。 凑了一百块,陈迁让刘策这个老油子去送钱,而王泽湘和陈迁躲在车里看热闹。领头的准尉拿了钱,走上去踹翻打人的士兵,又让士兵磕头道歉,这才让被打的狱警谅解。 准尉笑呵呵走来,弯腰低下头站在车窗旁:“长官不好意思,下面的兄弟不懂事,您且见谅见谅。” 王泽湘脸色阴寒点点头:“下不为例!” “是是是~~~” 准尉回答的极为敷衍,坐在车上的陈迁面无表情。 淞沪警备司令部是戴春风和党务调查处争夺的重点,两者都想掌握警备司令部的特务系统,准尉敢这样做肯定是知道两者相争,都不愿意为了钱财让对方占据有利。 王泽湘让下面的特务去通报,等待漕河泾监狱派人出来。 特务处办案,对于监狱这种破地方,而且毛线油水都没有的地方,当然颐指气使,特别是漕河泾这种烂监狱,能发生上百囚犯集体武装越狱的地方。 很快,漕河泾监狱就派来一个科长接洽。 对方一听特务处是来抓叛国投敌者的,忙不迭邀请几人进去。 科长姓赵,今天监狱长不在,副监狱长不管事,属于被架空到屁事没有,背锅他有。一听是特务处来人,直接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听收音机。 赵科长一看就是老油条,先是挨个塞上一包香烟,而后开始向王泽湘介绍起监狱系统。 谁让王泽湘带来的那群小特务为他马首是瞻,赵科长一看就知道他是管事的人,至于陈迁压根儿不带看。 “王长官,咱们监狱分为仁义礼智信五个监区······” 被晾在一边,陈迁有些难受:“屁话少说,查羁押人员档案!江队长你带人先把档案室给我控制住,谁敢进去,枪口顶在他脑门上。 老刘,你带几个军中兄弟把监狱大门看住,任何人暂时不能出行。” “啊?” 赵科长难以分清楚谁是管事的。 端坐在真皮椅子上的王泽湘耸耸肩膀:“老四,听陈长官调遣。他让你上刀山都得去,知道吗?” “是。”下面的特务点头称道。 很快,刘策和江队长便带着士兵先去控制档案室和大门入口。 陈迁阴沉着脸,从腰间拔出手枪上膛,用力拍打在桌子上。 “赵科长。” “在在在。”赵科长看见手枪后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陈迁若有所思道:“知道唐浙明吗?原水警局的巡长,因为贪赃枉法被判刑关押在此处,前些日子死在你们这里。” “知道知道。” “怎么死的?” 赵科长讪讪一笑解释道:“监狱卫生问题,我狱已经向苏省司法院申请很多次批款,用以改善监狱卫生环境,可是迟迟批不下来。” “老四。”陈迁淡淡叫了声。 一旁的特务阴狠着拔出手枪,对准赵科长脚下开了一枪,枪声响起。办公室外面的狱警们三五成群,都好奇里面发生什么事。 ‘嘭’的一枪过后,赵科长吓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陈迁走到办公桌旁,拿起桌上的照片框,上面是赵科长揽着一个中学学生,大概是他儿子。 “王兄。” “嗯?”王泽湘应了声。 陈迁扭头道:“现在的学生最是喜欢乱搞事情,什么游行、喊口号,特别是喜欢和红党分子纠缠在一起。 前天你不是抓了个学生代表,他可知道不少左派学生,你看看照片上的人熟悉不,是不是学生代表说的那个人?” “嗯!” 王泽湘拿起照片仔细观察:“还真有点像,你说像不像啊,赵科长?” “不像!不像!肯定不是犬子!” 赵科长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说:“犬子最是讨厌红党分子,每次回家都对我说,那些左派学生打乱课堂秩序,三天两头罢课,搞的他都难以学习。” “是吗?”陈迁道。 “是是是。” 拿过王泽湘手中的相框,陈迁在赵科长眼前晃了晃。 “您可要说清楚,要知道唐浙明可是党国的烈士,他宁死不与汉奸走狗同流合污,最后乃至被诬陷进狱。” 第25章 冰山一角 拿人家儿子威胁,这事做的挺不地道,可管用啊! 没瞧见这么快就服了。 赵科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就那么一个儿子,从小对他极为呵护,家里三代单传。 而且他儿子还极为懂事,今年已经升学考入复旦大学。128那年,还和同学们组织慰问队去战地医院看望伤员,是位爱国学生。 说实话,如果赵科长不服软,陈迁是真想把他儿子弄进看守所住几天。大不了学校发函质问后,再放回去就是,头发丝都少不了几根,顺带给他儿子做一做思想教育,看清楚国府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见人服软,陈迁开始打起感情牌。 “赵科长,您这是什么话?我们特务处调查案件都是讲究实际证据的,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此次只是来调查唐浙明死亡原因,并无其他动作。希望你积极配合,不要辜负党国,揪出有损党国利益的罪犯。” “是是是。”赵科长称是。 心里在怒骂,信你个鬼,特务处什么名声不知道,一群活在下水道里的臭老鼠,专门揪人小辫子告状、搞迫害。 陈迁将桌上的手枪摁下保险,而后收起来,一旁的书记员立刻开始坐在办公桌上,准备记录问话内容。 “现在能否配合调查,说出唐浙明在狱中到底过的如何,其死亡原因是否如外界传闻那样。” “外界传闻?” 赵科长不解问道:“不知外界如何传闻?” “呵呵。”陈迁冷笑道:“外面都在说唐浙明是被人在狱中暗杀,而且他的妻儿老小死的死、散的散,连六十多岁的老母为了生活都在插花抹红。” “啊?” 赵科长眼珠子一转:“唐浙明当初进来时没什么异常,而且服刑态度良好,写了好几封悔过书递交司法院,希望能够减轻刑期。 直到今年开春的时候,他父亲带着小女儿来探视,都是当爹的人。探视期间我三令五申不允许刁难他们一家,之后唐浙明就越来越不对劲,天天写悔过书,后来生病死在狱中。 唐浙明病死后,简副狱长还出钱送去火化,将遗骸亲自交由唐浙明的老父亲。” 嗅到关键信息,陈迁正色道:“简副狱长和唐浙明很熟悉吗?” “不知道,但是简副狱长最是心好,时不时就和那些曾经有官身的犯人,还有重罪犯们聊天感化,告诫他们出去后要好好做人。” “给犯官和重罪犯,就没有和政治犯?” 赵科长极为忌讳的说:“谁敢和政治犯多说话,平时监狱的兄弟们巴不得离远些,那些人都不是善茬。” “简副狱长今天在是吧?”陈迁问。 “在在,就在他办公室里听收音机。” “听收音机?”陈迁好奇的问道:“他平时喜欢听收音机,都听什么节目?” 赵科长随意道:“这我不知道,不过他每天早上九点半开始就躲在屋子里听。” “哦。”陈迁点点头。 坐在真皮椅子上的王泽湘起身,朝老四看了眼,带人先去控制住简副狱长。先别管他有没有问题,把人看住再说。 见人出去后,赵科长讨好般看向陈迁。只要事情不落在他脑袋上,就算上司全栽进去也无所谓。 靠在桌边,陈迁一伸手,书记员就将还未写好的记录递来。陈迁看了一眼,而后拿起桌上的钢笔。 “赵科长麻烦你签个字,我们这些都是要上交军事委员会的,可马虎不得。” “好好好。” 拿起钢笔,赵科长在文件下方署名,又摁下手印。 忽然王泽湘急匆匆破门而入,看见他慌张的样子,陈迁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一进门,王泽湘便道:“姓简的不见了,办公室里有焚烧纸张痕迹。” “什么?”陈迁愣住。 刚刚摁下手印的赵科长顿时吓的瘫坐在地上,一個副狱长居然跑了,而且是特务处刚刚来调查的时候,谁都知道里面有猫腻。 陈迁想过很多调查结果,但跑了,显然超出陈迁的认知范围。现在这事基本闹大了,戴春风知道都要脑袋疼。 “去档案室,看看是不是唐浙明那份服刑档案没有,简副狱长他跑不了。” “老四已经去了。” 陈迁说:“老四知道个屁的档案,赵科长有劳你帮忙了。” “好好好。” 知道干系重大,赵科长也不含糊,出了办公室就叫上几个监狱管理人员去找档案。 很快,一个士兵提着步枪跑来。 “长官,门口有个大官要走,刘长官要我问你放不放行?” 陈迁起身一屁股坐在赵科长的真皮椅子上,不得不说椅子是真舒服,这家伙是个享受人。 “放个屁,见面先给他一枪托,再拎上来。” “好嘞。” 都当特务了,还畏手畏脚干嘛? 特务处名声已经烂大街,打个副监狱长算个屁事,反正有戴春风在上面顶着,要找麻烦也是找他。陈迁还记恨戴春风不给自己背书,没事给这位便宜老师找找茬。 现在监狱里,陈迁说话最大,可不得好好过过当官的瘾? 刚坐下,陈迁就急忙跑去副典狱长办公室,找到收音机打开。收音机的呼号没有调过,一打开便听见日语,随即陈迁将收音机关上,回到办公室内。 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 没几分钟,简副狱长捂着额头气呼呼冲进办公室,脑袋上有血迹,看样子那些兵痞下手不轻。 刘策带着两个士兵跟在后面,就站在门口不进来。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纵兵殴打政府官员,我要上告沪市市政府,去司法院检举你!” “啊~~~” 陈迁吊儿郎当坐在椅子上:“特务处,奉命追查叛国投敌人员。先别急着去市政府,我有时间也会去市政府坐一坐,顺带抓几个叛国贼。” “你!” 简峰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陈迁鼻子就骂:“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打我,明天我就让你们戴处长亲自道歉。” “好啊,不过就得看你能不能活过今天。” 不多时,王泽湘带人无功而返。 陈迁坐正身子:“先回答几个问题,你办公室里面刚刚焚烧了些什么,为什么要急匆匆离开?” 简峰气急反笑:“我为什么要回答伱的问题,可笑!” “经查明,你狱所服刑罪犯唐浙明乃是被诬告,后被杀人灭口。其背后牵扯一桩间谍案,该案涉嫌出卖党国机密。” “间谍与我有什么关系?” 陈迁咂巴嘴:“哎呀!你蛮猖狂的嘛?” “哼!” 简峰自傲道:“唐浙明的档案是我拿走的,还有他的尸检报告,已经烧成灰烬。 苏省司法院院长是我表叔,你能拿我怎么样。怎么来的就怎么滚回去,他戴春风算个什么东西,谄媚小人罢了!” 坐在椅子上的陈迁呆如木鸡,好像真惹不起,要不道个歉收兵回家算了,这事真碰不得。 捏紧拳头,陈迁咬牙切齿砸在办公桌上。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知道对方惹不起。 少时,陈迁低眉沉声道:“得罪了,还望简长官恕罪。唐浙明实属病死,劳烦贵衙补递一份档案。” “慢走,不送!” “打扰了。” “呸!什么东西。”简峰向陈迁身上吐出一口唾沫。 第26章 折戟 花了大半天功夫,被一句轻飘飘的话打发走,是谁都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谁让时局环境如此,倒霉认栽算了。 陈迁一开始就对追查此事没有信心,现在被人打发回来,并不错愕,要是对方没后台才是怪事。 一群人如简峰说的那样,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窝窝囊囊,如同败绩而归的斗鸡一样。 坐在小汽车上,陈迁一言不发抽着烟,王泽湘也同样沉默,刘策看着两位长官脸色发黑,悄悄打开窗户透气。 车子缓缓驶入租界,车内烟雾缭绕。 抽了大半包烟,陈迁和王泽湘垂头丧气回来向戴春风报告。 没办法,谁让对面的后台那么硬。 陈迁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本以为能从唐浙明这条线慢慢往上面摸索,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连唐浙明死因都查不清楚,更别说借机查明整条线索。 来到戴公馆。 戴春风正在二楼会客,没空搭理两人。 没有得到戴春风第一时间的接见,陈迁和王泽湘更是心里有苦说不出,两人蹲在公馆庭院里抽烟。 烟蒂落了一地,王泽湘碰了碰陈迁的胳膊。 “陈老弟,再来一根。” 陈迁将烟盒丢给他,里面还剩下两根,索性一人一根分了。 点燃火柴,两人凑在一起点燃香烟。 “嗨!算个什么事,这群人早晚会遭报应。” 面对王泽湘的安慰,陈迁释然一笑道:“报应,如果真的有报应,就不用我们这些人累死累活的了。” “有时候心里真不是滋味。”王泽湘叹气道。 “是挺难受的,如果不是爱国,谁愿意来特务处做这样惹人白眼的工作,谁让我们爱国呢?” 一句话让空气凝滞,王泽湘也接不下话茬子,只能用力吸烟。 心里觉得挺美的,自己现在大概就是在做爱国的事情,做利国利民的工作。 就这样等到黄昏日落,从公馆里走出一位身穿灰色绸缎长袍的中年男人,戴春风热情的出门相送。 男人瘦瘦的,如同市面店铺里市侩的掌柜老板一样。 陈迁抬头看了一眼。 哦,原来是青帮大佬,上海滩皇帝,戴春风的把兄弟,又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狗东西。 大佬走后,又等了十几分钟后,戴春风才让仆人通知两人进去汇报工作。 跟随在仆人身后,来到二楼书房,戴春风先是让王泽湘进去汇报工作,把陈迁晾在外面。 看了眼手表,又等了十几分钟,开门声响起,王泽湘一言不发从里面出来,拍了拍陈迁的肩膀。 见他走后,陈迁如丧考妣般走进戴春风的书房。 看见陈迁郁郁寡欢的样子,戴春风也有些心软。自己这个便宜学生能力不错,打磨打磨将来肯定是个得力干将。 “这么快就丧气了?” 陈迁低着头一言不发。 “现在知道老师我有时候也是无能为力,家国至此、贫困落后不是没有原因的。正因为如此,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更不应该因为一次挫折就失望,应该下定决心继续努力。” 见陈迁继续一言不发,戴春风有些生气,搁老子这里耍起小脾气来了,真当我戴春风的名声是被泼脏水得来的? “说话!” “是!” 陈迁十分委屈道:“唐浙明的案子我查了那么久,又牵扯到日谍案,这明显是一个大案,肯定有很多卖国求荣的汉奸。 现在被人赶回来,我不服气,为什么汉奸走狗能卖国求荣当权无理,而像老师这样勤勤恳恳做事情,为党国、为领袖不辞辛劳的人却无力抗争!” 一听陈迁这小子是为自己鸣不平,戴春风脸上的怒意顿时消散而去,心头一股暖流划过。 瞧瞧,瞧瞧! 这才叫觉悟,家里那個混账儿子都没说过这样暖心话,今天却被一个便宜学生给说到心坎里。 是啊!那么多卖国求荣的官员能当权,而自己连个有编制的单位都没混出来,这世道。 何长官签署塘沽协定卖国,现在还不是紫金腰带束身,高居庙堂之上,甚至深得委员长信任。自己顶多搞搞走私赚钱,却还是被党务调查处压上一头。 陈迁低眉看了眼戴春风,对方明显很受用这句马屁。 拍马屁得不拘泥于外,要结合实际情况,争取做到春风了无痕,说进长官的心坎坎里。 什么‘老师英明神武’,‘处长深明大义’,这些算个什么马屁,活脱脱一副奸臣逆党。咱现在就是戴春风的暖心贴,让他在沪上秋季感受到夏日三伏天的暖意。 对于陈迁而言,当务之急是与戴春风建立起良好的感情关系,只要得到戴春风的欢心,将来自己的地位只会水涨船高,回头再来处理此事也好有底气。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办法,只求日后自己手握权力后,能够有机会处理掉这批卖国求荣者。 陈迁越说越气愤,满口都是对于那些国府官员不作为、乱作为,甚至出卖党国利益的浑话。 这让戴春风很高兴,因为陈迁将自己一位年轻且富有朝气一面展现出来,同时嫉恶如仇,时不时不假思索地便将心中想法说出来。这样的人最容易控制,成为手中的利刃。 临了,戴春风好声好气安慰陈迁一番,让他不要因此而丧气,当务之急是处理红党的事情。 月初之时,红党向全国发表《告同胞书》,这让很多厌恶内战的民众趋之若鹜,现在舆论几乎一边倒向他们。 对于这件事,蒋光头当然一万个不答应,估计他人现在都在西南微操指挥。明明是当营长都马马虎虎的人,居然信心十足指挥起几十万大军,世上估计就他一个人。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意。 陈迁听出戴春风的弦外之音,现在主要目标是打击红党等左派反蒋人士,而红党赖以生存的沃土不就是闸北地区? 闸北工厂、学校很多,虽然自128事变后被摧毁破坏,可是这几年又新建复兴不少,依旧是红党的主力阵地。 既然是要地,那么肯定要严厉打击,就凭原来那几个人整天吊儿郎当的小混混、臭黑皮,当然是不可能的。要想严厉打击,必须要加强闸北地区的资源部署。 提升闸北组的工作能力,势必要有一个能力强的组长率领,就算派不出一头虎,也得派遣一头犬来看家护院,总不至于又弄一头猪过来吧。 第27章 遇袭 这次戴春风来沪上,第一肯定不是为了办理程朋义一个闸北区组长的事情来,就凭程朋义那头蠢货,陈迁都能玩死他。 戴春风他堂堂特务处处长,这次来沪上当然是为了追星。 追的不是别人,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当红女影帝,胡蝶小姐。 这可不是什么‘特工之王爱上我’的霸道玛丽苏小爽文,而是一本贼不死心的特务头子暗恋追星,乃至于不顾一切的砸钱、砸人脉,就是为了和偶像吃一顿晚餐。 现在戴春风可没有这个势力,他只能跟其他爱慕者一样,天天送花篮、送珍宝首饰,只求偶像小姐能看一眼,屈尊吃一顿晚餐。 反正陈迁已经好几天没看见戴春风,被戴春风赶回闸北后,陈迁就再也没收到通知。 就给了几百块钱,丢给一个闸北组代理组长的职务,口头上说了句给陈迁晋升情报组上尉组长。 最倒霉的是管辖闸北、虹口、沪西三个区的沪西区情报组长,因为业务能力平平,又出了这档子事情,直接被戴春风撤职滚回本部进行审查。 陈迁见过管理三区的沪西区情报组组长,也只是碰巧一次前来发活动经费的时候看见过。人挺热情,对待下属也没什么架子,就是能力不行而已。 这次,他可以说是遭了一波无妄之灾。 至于晋升,职务军衔而已,陈迁压根儿看不上,自己可是在军政部铨叙厅有备案的陆军中尉,正儿八经南京中央军校毕业的学生。 军校结业便应该是实习准尉排长,后进入洪公祠特训班进行短期特工培训,培训成绩优异,完成见习便是少尉。后培训结束,结业授中尉铨叙军衔。 要真是论起军衔来,沪西区三个情报组的大多数特工都是军士和士兵,陈迁还是区里军衔高的那批人。 ······ 夜黑风高夜。 一手提着铁皮桶,一手拿着小铲铲。 陈迁正带领刘策手底下那群小混混们清理小广告,电线杆上、街道围墙上,贴满白天学生工人游行时弄上去的宣传标语。 爱国民众们白天贴,晚上陈迁就带着小特务们清理,美名其曰为了城市美观。 铲了几個小时,陈迁累的直打哈欠,而刘策叫来的几个行动队小特务们一个个也累的不行。 “陈老弟,总这样也不行啊!” 刘策捂着腰说:“他们白天贴,咱们晚上铲,可是他们几百上千号人贴纸条,我们就六个人清理,这得干到猴年马月去。” 低头看了眼手上蔫呼呼的浆糊,陈迁一生气将铁皮桶丢在地上,用力踹向街道远处。 偌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寒风瑟瑟,越加叫人发寒颤栗。 “马的,不干了!”陈迁丢下手中的小铲铲挥手道:“找个夜市摊吃点东西,闸北组就剩下咱们几个,什么时候是个头!” 刘策也丢下麻布袋里装满的纸条标语,剩下几人有样学样,纷纷丢下工具不干了。 几个人揣着手,迎着夜晚寒风四处溜达,走了好几条街,在盛安街找到一家通宵达旦开门的馄饨店,店面开张没多久,一个年轻后生把持着生意。 起早贪黑,这时候了都不关门。 一群人走进馄饨店,陈迁和刘策坐一桌,而其他四个小特务坐另外一桌,都不愿意和上司坐在一起。 馄饨在锅里煮,香味勾起几人腹中馋虫。 刘策趁着空闲悄悄侧头细声道:“陈老弟,现在闸北组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的同事都调走去本部,就剩下咱几个。” “我记得你脑子挺灵活的,这件事都想不明白?”陈迁随手拿起一支勺子。 “这谁敢问,您又不是没看见警备司令部那群兵痞子什么样,枪口顶在脑门上让他们去金陵,王长官就差给他们手上栓根绳子。” “去建设西北站了。” “啊?” 陈迁看了眼对面那群小特务,而后悄悄说:“王泽湘是处长亲信,咱们闸北这段时间出了两档子事,而且都是组长带头叛变投敌,难保其他人已经被收买了。 带他们去金陵,第一是容易进行监视,第二是审查背景关系。除非咱们特务处关门大吉,这群人还有妻儿老小别想回沪上了。” “哎呦!” 刘策感激道:“多亏兄弟您拉我一把,不然我老刘也在里面,真是不知道让我说什么好。以后兄弟你让我上刀山,老刘我绝不下火海,只要一声令下,就算是局长也照样弄。 我行动队手下几个兄弟,以后唯您马首是瞻了。” “行啦,咱们俩兄弟说这见外话,当初我初临沪上,刘哥你没少帮衬我,哥们儿心里都记着呢!” 闻言,刘策感动到无以复加。 闸北组程朋义东窗事发后,戴春风一面将陈迁和刘策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美名其曰重用,一面派人将闸北组里里外外都抓进监狱。 除了一个人,北火车站警务室巡查队巡长王全金,这人几天前就借口打报告说自己老娘病重,带着妻儿坐火车跑了。 不跑不要紧,王全金跑了之后,戴春风疑心病更是爆发,直接把之前情报组全部成员,连带一家老小送去金陵本部监视审查。 很快,热气腾腾的馄饨便被端上来。 陈迁慢悠悠吃着馄饨,吃了两个便没有胃口再吃下去。 回想这次事件,自己算是被阴进下水道里,一开始是被王全金阴了一把,然后又被戴春风骗。 陈迁甚至怀疑戴春风是故意让自己去调查走私事件,从程朋义案子中,戴春风搞到不少有利于他仕途晋升的情报,调查走私只不过是搂草打兔子。 这次特务处闸北组闹的鸡犬不宁,就是不知道沪上特区的长官们怎么想,毕竟陈迁是越级,还是直接攀上戴春风的高枝告密。 按理说自己有督查之职,沪上特区的长官应该能理解。陈迁也不在乎,沪上特区的最高长官就是个吉祥物,沪上各地区情报组私底下都向戴春风汇报,特区区长一直都敢怒不敢言。 吃完宵夜,陈迁领着一群特务们回去睡觉。 就凭这几个酒囊饭袋,陈迁是不指望他们去给外国谍报人员上眼药,也没能力去搞日谍工作,更不想去抓爱国人士。 回闸北区驻地打牌呗,陈迁也想赢点钱。 自己堂堂闸北区代理组长找他们打牌,他们敢不答应? 这群废物在如今风口浪尖上,巴不得给自己送钱,以此换取一家老小的安生,要知道王泽湘可是带走不少人。 坐上闸北警察局的公用警车,一溜烟便回到驻地。 之前程朋义有辆小汽车,但是早已经被戴春风收走。陈迁还想有辆小汽车开一开,最后还是只能每天蹬自行车跑情报。 回到办公室,陈迁一招呼,刘策就紧锣密鼓筹划起来。之前的牌桌麻将都拎了出来,办公室内又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脏话粗口、烟蒂乱丢,烟雾飘渺。 一手搓着麻将,陈迁大笑着将钞票收进口袋,吩咐看牌的小特务去程朋义的办公室,把他私藏的茶叶拿出来给大家尝尝鲜。 正当几人嗨皮的不得了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惊呼质问,是刚刚跑出去烧茶的特务声音。 “谁啊?站住!” 陈迁停下搓麻将的手,其他几人也停下,纷纷起身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害怕王泽湘杀上一个回马枪。 忽然,一声枪响打破寂静。 陈迁惊呼道:“趴下,卧倒!” 枪响数秒后,而后是如同炒豆子般的枪声响起,将办公室的窗户打个稀巴烂。 玻璃破碎四散,子弹在头顶上乱飞。 数息过后,枪声停止。 陈迁趴在地上,从腰间摸出手枪上膛,抬手一枪打烂天花板的吊灯,屋内陷入黑暗。 小心翼翼从窗台探出头,身后几个特务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连站起来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看向窗外的院子,外面空无一人。淡薄的月光下,院门外空无一人,枪手似乎已经离开。 陈迁蹲下身靠在墙壁后,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划燃火柴点燃后深吸几口,内心忐忑不安。 就说走私案查不得,对方今天只是警告。如果以后陈迁依然继续查下去的话,就不会提前开枪警告,而是直接乱枪打死。 第28章两拨人马 枪声响起的第一时间,陈迁便出声警告,而后躲在墙体后,拿出手枪将办公室吊灯打碎。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惊慌失措,一个个趴在地上当鹌鹑,死命都不敢抬头看一眼。 看见自己手里这群草包,陈迁就气不打一处来。 唉······ 本来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黑皮狗,被刘策吸收进行动队,让他们绑架敲诈还行,真遇见枪战,一个个只会朝天放两枪,对得起委员长每个月发的军饷已经是仁至义尽。 等待片刻。 陈迁将烟蒂举高露出窗台,见没有枪声,陈迁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吴老二!吴老二!”陈迁喊了两声。 刚才跑出去烧水泡茶的小特务躲在走廊立柱后,听见有人叫自己,小心翼翼探出头。 “哎!组长,我没事。” “人走了?” 吴老二鼓足勇气,双腿颤抖着扶着墙走向大门口。门外一個人都没有,只有地上掉落的弹壳微微发热。 看了两眼,吴老二紧张的喊道:“都走了。” 听见吴老二说枪手已经离开,屋内的众人才敢抬起头。 陈迁不敢大意,举着手枪一直对准门口,推开窗台被打烂的木头框,纵身一跃翻出去。 “组长,怎么办,要不要去叫报案?”刘策躲在窗台后问道。 “你不是警察?” “可是······”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过后,站住门口的吴老二凄厉哀嚎一声,而后重重倒在门槛上。 ‘砰砰砰!’ 门口突然又一次杀出几个枪手,并没有携带手提机关枪,气势汹汹冲进来,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枚手榴弹丢向院子里。 陈迁持枪对准冲入院内的枪手射击,子弹射中其中一个枪手,那人立刻应声倒下。陈迁缩着脑袋躲在走廊石柱后,丢在院内的手榴弹爆炸。 ‘嘭——!’ 一声巨响过后,躲在柱子后的陈迁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躲在屋内的刘策等人也咬牙持枪反抗,子弹在院内乱飞。 枪手见屋内有人反抗,一个个也死命不退,对准黑漆漆的屋内射击,子弹打在墙上攒射出火星。 听见对面连续的枪声停下,陈迁侧身探出柱子,冷静的扣动扳机、 ‘砰!砰!’ 两声枪响过后,院内两道黑影倒下。 屋内,刘策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手枪举出窗台一顿瞎射,打出的子弹全部飘上天,还有几发落在陈迁头顶柱子上。 “停停停!” 屋内不管不顾,依旧继续射击。 陈迁忍不住骂道:“蠢货!停止射击,想打死我是吧?” “别开枪,别开枪!”刘策听见陈迁的声音,急匆匆让屋内兄弟停止射击。 蹲在柱子后,陈迁取下尚未完全射完的弹夹,取出备用弹夹装上,上膛后双手持枪对准地上的枪手尸体。 还未走到尸体旁,陈迁先对准尸体脑袋补枪,快步上前踢走尸体手中的武器。 “死人了,全部都出来,人家都杀上门了!” 刘策脑袋上顶着搪瓷盆护住,一手拿枪,那模样猥琐至极,身后跟着四个小特务,只有一个有手枪,另外两个拿着警棍躲在后面。 一屁股坐在地上,陈迁摇了摇被手榴弹炸的昏昏沉沉的脑袋。 今天命犯太岁是吧,两拨人,刚开始来的那批人只是警告,后面来的一拨人是真的想杀人。 一群人打着手电筒开始检查现场。 忽然,刘策蹲在大门旁说:“组长,这里还有一个活的。” “什么?” 陈迁听见后一个激灵便站起身:“老刘带两个兄弟把受伤的送医院,记住不允许任何人接触犯人,就算是医生也得搜身。” “好!” 说罢,刘策便和两个人抬着受伤昏迷的枪手塞进警车,一溜烟开车离开。 “其他人拿枪警戒,不准任何人进来。” “好好好,组长。” 揉了揉脑袋,陈迁现在耳朵都在发鸣。 拿着手枪,一步一拐走向组长办公室,那里有部电话机,可以直通特区总部。 走进组长办公室,陈迁拿起电话机摇了摇,发现电话线早已经被人剪断。 “见鬼了!” 丢下电话,陈迁气冲冲走向院内的枪手尸体,对准尸体射出弹匣内的全部子弹,以此发泄心中怒火。 无奈,陈迁只能派人去街面电话亭打电话呼叫增援。要是等闸北警所的人,他们天亮之前抵达都算效率高了。 这绝对是日本人在背后策划的,其他人可不知道秘密电话机的存在,以及电话线路的布置。唯有一个人知道秘密电话机和电话路线,那就是从王泽湘手里跑出去的苏烟。 好死不死,一个晚上,一前一后来了两拨枪手,简直了。 一直守在院内,直至天色渐明,警局才派人过来。一大队持枪警察,车子将院子门口的巷子都堵塞住,外面站满看热闹的老百姓。 陈迁坐在台阶上,手里拎着手枪,眼中布满杀气。 “快快快!全部不许动,缴枪不杀!” 一个穿着大衣的胖子冲进来,指挥手下将现场封控起来。 听见大喊大叫陈迁就烦,被人找上家门报复,直到现在警所的人才慢吞吞过来。 端起手枪,陈迁对准胖子脚下开了两枪。 ‘砰!砰!’ “咋呼什么,有你什么事?给老子滚!” 胖子被脚底下的子弹吓了一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抓住这个嫌犯,抓住他!” 陈迁二话不说,继续抬手两枪打在他脚边,胖子瞬间跪倒哀嚎,捂着子弹擦过的皮靴大喊大叫。 眼见事态越演愈烈,几个小特务纷纷往陈迁身旁靠,而赶来的警察们却吓的不敢动。 一个月十来块钱,玩什么命啊? 场面即将失控之时,从门外冲进来一群身穿军服的士兵,一个少校带领着大帮人马赶来,其中还掺杂着一个身穿警衣的中年男人。 比起被挨枪子的胖子警长,周围的警察们知道谁才是闸北的警务系统最高长官。 胡屠刚进门便让周围警察放下武器,他深知此事根本不是自己能处理的,听人说昨天晚上枪声响了一整晚,还有爆炸声。 早上还没起床,沪上警察局局长的电话就打进家。特务处在闸北的据点被人袭击,死了好几个人,这简直是催命的电话。 本来胡屠刚就为连日以来的游行示威,还有罢工、罢课、罢市闹的一肚子火气,现在又有人给他上眼药。 “这里由我们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接手,无关人等回避离开,否则一律缉拿!” 说话的少校极为年轻,陈迁之前在戴春风的公馆和他有一面之缘,并且和他共进早餐。 第29章 风云激荡 现场被沈醉接手处理,他现在化名叫做陈伦,似乎颇有与世沉沦的意思。 陈迁连同手下的三个小特务一起被送进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驻地。 一是为了保护陈迁,二是监视羁押。 下午。 沪上各大报纸加印头条新闻,闸北发生大规模火拼,闸北警厅侦缉队警员七死十二伤,枪手身份成谜。 外面的小道消息也满天飞,说是日本人策划的暗杀事件,目的是为了再一次挑起战争;还有人说是红党报复最近的抓捕行动,要求释放关押的政治犯。 更有离奇的说是几个人为了抢女人,不惜大打出手,也有人说青帮大佬之间的江湖仇恨······ 外面传什么的都有,越传越邪乎,但大多数老百姓还是相信第一个传闻。这是日本人策划的暗杀,目的就是要挑起战争。 为什么要相信第一条传闻? 因为日本人真的做的出来,一时间闸北再次迎来逃离热潮,稍有积蓄的家庭都选择搬家,更多贫困老百姓涌入闸北安家。 紧接着就是国府的骚操作,更是将屎盆子扣在红党脑袋上,说他们一边呼吁停战,一边又在搞暗杀袭击,是为乱党。 ······ 另一边。 杭州警官训练学校。 戴春风正在视察杭州特务培训班,正想和一个颇有姿色的女学员谈论特务处未来的发展前景,给其灌输不良物质。 外面一个特务急匆匆敲门,顿时让戴春风扫兴,只能板着脸让人进来。 拿着电报,特务看见一脸不开心的戴春风,又看了眼颇有姿色的女学员,心中顿感不妙,自己破坏了戴处长的良宵吉时。 可是小姑娘再怎么漂亮,您老就不能忍忍等晚上吹灯拔蜡再说,大白天的让人看见影响多不好? 特务盯着女学员瞅了一眼,长成这样,将心比心,自己也忍不到晚上吹灯拔蜡。 “什么事,看你这幅样子,家里老娘病逝了,一点沉稳都没有!” 面对戴春风的训斥,赵理君紧张说道:“沪上特区急电,闸北办事处遭遇袭击,枪声响了一夜,对方还使用手榴弹进行攻击,闸北组成员一死一受伤。 目前吴区长已经让沈醉接手此事,尚逮捕一位重伤枪手,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啊?” 一开始戴春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让赵理君再念叨一遍,确定没有听错。 “闸北组遭遇暗杀,陈迁怎么样?” “报告。”赵理君翻开一页电文称:“组长陈迁遭受手榴弹受伤,现已经被送往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进行保护。” “是谁指使的?” 赵理君继续说道:“据存活人员所说,枪手分为两拨人马,应该分属不同阵营。第一批人马只是开枪警告,并且携带有手提机关枪。而第二批人马才是想置他们于死地,枪手们进攻受挫并没有撤退,而是继续战斗。 其中第二批枪手一共有三人,两人均被组长陈迁当场射杀,一人未死送进医院治疗。 陈迁在反击过程中遭受手榴弹攻击受伤,所幸身无大碍,不过他开枪攻击支援而来的闸北警厅人员,造成一人受伤。” 如今戴春风早已经没有和女学员探讨特务处发展宏图的想法,脸色铁青,龇牙裂嘴开始用家乡话骂娘。 “即刻发报,告诉吴区长,保护好陈迁!找最好的医生给他治疗,全力破获此案,无论凶手是谁,一律缉拿! 敢在我戴春风的脑袋上动土,让我看看是谁活腻味了!” 赵理君立正道:“是!” 眼见赵理君离开后,一旁的女学员也见势不妙,借机逃离出戴春风的魔爪。 待人走后,戴春风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他前脚刚从沪上离开,这才几天就有人开始动手,还是向现在实力最薄弱,且人员缺少的闸北组动手,其中必有隐秘。 这是什么,纯属不给堂堂戴处长面子。 小特务死一個便死一个,虽然人家丢的是性命,可戴春风没的可是面子,在道上混,没面子怎么可以? 戴春风唯一比较在意的还是陈迁,这次来杭州就是为了给闸北组补充人员,挑选一些有能力,自己又比较信任的学员过去。 一听说陈迁独自一人在遭遇枪手袭击时,临危不惧着手反击,击毙两人、重伤一人,自己还受伤。 戴春风心里很急,好不容易寻到这么一个有能力,说话又好听,对自己很是忠诚的好学生,可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给人打死。 ······ 虹口日本军事占领区。(并无所谓日租界,有的只是占领区,军事占领区!!!) 高木会社内。 一身旗袍的苏烟跪坐在地上,侧身旁听于会客室。 此时高木会社的副理事高木正良正在与一位日军大尉谈话,身为女子的苏烟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跪坐在一旁斟茶倒水。 高木正良端起茶杯评鉴香味,而后轻轻放下。 “小早川大尉,回去请转告将军阁下,没有人能破坏这条交易线路,之后仍然有源源不断的钨砂会送回国内。 支那政府已经到了愚不可及的地步,而他们的官员已经向我再三保证,特务处的人已经受到应该有的警告,虽然我们在特务处闸北区的重要棋子被毁,但这不重要。” “支那人的报纸新闻上面都是我们,认为此事是帝国的阴谋,将军对此很生气,要知道钨砂对于兵器的建造很重要!”小早川次郎呵斥道。 “哈哈~~~” 高木正良不屑一顾道:“息怒,对于此事我早已有安排,会有人出面承担此次责任。难道你没有看支那政府的报纸,他们认为是红党所做。 放心,无论我们做出何等举动,支那人只会内斗,这是他们民族的劣性。” “香织。” 苏烟俯身低头道:“在。” 高木正良笑着指向苏烟:“这位是我的得力部下井上香织,她潜入特务处数载,为帝国做出很多贡献。 这次行动就是香织组织的,她对于闸北区可是很熟悉,大尉阁下有时间可以和她多多探讨。” “很好。” 小早川看见苏烟的面容后很是满意,帝国就需要这样的女性来付出,但也需要帝国的军人去为这样的女性付出,今晚就让自己好好付出一下,努力安慰赞勉她。 “香织小姐很熟悉特务处闸北区?” “哈依!” 井上香织微微低头道:“大尉阁下,在下曾经担任过特务处闸北区的谍报人员,闸北区的组长就在我的控制之下,但是因为那个来自CX平安道的女人导致暴露。 让一个极善于伪装的支那人特工识破,从而导致整个情报组的失败。我会竭力处理好善后工作,真是抱歉!” 第30章吴乃瑞的责骂 陈迁坐在单独准备的休息室内,名义上是休息室,其实就是将自己软禁起来进行监视。 这群脑子有病的特务都是这样,毕竟这次的袭击事件闹的太大,不仅仅是特务处一家的事情,可以说是整个沪上都乱成一锅粥。 特务处、党务调查处,警备司令部、市警察厅,就连租界里的外国特工们都一头雾水,还有躲进淤泥中自保的地下党,每一个部门都在发疯似的搜集情报。 袭击已经过去一天,陈迁就在这里被软禁一天,吃饭有人送,上厕所有人陪,还有德国医生亲自问诊检查。 陈迁问了寸步不离跟着自己的大头兵,他说是上面的命令。陈迁又问沈醉,他说是戴春风下达的命令,要保护自己安全,决不能让刺客有可乘之机。 得知后,陈迁怀疑他们是错误的领会戴春风的命令,过度揣摩领导意愿。 丢下手里送来的报纸,大大小小十多份沪上各大报社的报纸,上面的头条或者第一类板块都是昨晚的枪击事件。 只不过上面新闻内容跟实际情况有所出入,特务处的人只死了一个,上面却说七死十二伤;袭击者一共有三人,被说成五人尽数击毙,其实还有一个送去医院抢救。 各家报社都宣称有秘密当事人提供真实情况,比较公正的申报并没有说枪手身份来自何处,但字里行间带着些许兴奋。 陈迁还是比较相信申报的,毕竟他们的总经理被蒋光头指使暗杀,杀手还是特务处的人,当然乐意看见特务处倒霉。 被袭击的是特务处的人,这点瞒不住的,稍有用心之人稍微查一下就能从闸北警厅知道遇袭的几人是谁,而后挨家挨户敲门去问问便可以。 陈迁现在头都大了,被关在这里根本无法接触最新进展,只能拿报纸上的新闻用以推论,可报纸信息来源太模糊不清,甚至是假信息。 夜幕之时。 沪上特区区长吴乃瑞特意接见陈迁,他本就是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上校队长,目前似乎有意提拔他为铁路警署的少将署长。 陈迁对他有所耳闻,据说戴春风都对其极为尊敬,因为吴乃瑞傍上一座大靠山,淞沪警备司令部的警备司令,兼任市长,沪上最高军政长官。 被侦察大队的士兵带去吴乃瑞的办公室,踏入办公室,陈迁先观察办公室内的装潢和摆设,以及家具电器。 大多数时候,从一位长官办公室的装潢摆设能看出很多东西,比如戴春风的书房突出一个豪华,当然他住的是别墅。 观察几眼,吴乃瑞的办公室很普通,唯一比较新颖的就是放在书柜里的收音机。 至于唱片机,谁家大官喜欢在办公室里放唱片机,纯纯脑子有病。 此时吴乃瑞正在签署一份文件,写完后交由秘书带走离开。 见人走后,陈迁立正敬礼道:“长官好,在下陈迁。” “嗯。” 吴乃瑞不咸不淡的问道:“伤怎么样,听说你被手榴弹炸了?” “报告长官,不碍事。” “嗯,很好。” “是!” 吴乃瑞捻起桌上的昂贵的金笔淡淡说道:“特区四個地区组,沪西组最为无能,沪西中你们闸北尤其无能。 两任组长,前前任私通党务调查处,前任叛国投敌。现在交到你手里,还没几天就闹的满城风雨,堂堂特务处驻地被袭击,如果不是看在你奋勇杀敌,现在的你应该被关进监狱。” “是!” 陈迁满脑瓜子都是汗:“属下无能,让长官忧心。” “哼!”吴乃瑞冷冰冰说:“先别说自己无能,如果你无能的话,我也不会最后才知道两任组长背叛特务处、背叛党国。” 这下陈迁接不住话茬子了,两任组长都是被自己弄下来的,而且是越级上报。越过沪西区、沪上特区两个管理层,直接上报本部。如果说吴乃瑞没有怨气,陈迁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属下汗颜。” “哼!” 鼻音重重‘哼’了声,陈迁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秋末的天气,沪上怎是这般炎热。 虽然陈迁攀上戴春风的高枝,又认戴春风当老师,可毕竟吴乃瑞才是沪上特区的长官,面对下属如此费尽心机往上爬,当然不高兴。 怎么?你小子什么意思,明明是我的部下,却整天想着拍我上司的马屁,是不是想取而代之? “戴处长可是很关心你,说你工作能力强,对党国忠贞无二。既然如此,那就把这件破事处理好。 闸北组遇袭之事,你既然是代理组长,又是当事人,定当负有无可推卸职责。” 陈迁急忙点头:“是!属下定当处理好此事。” “记住。” “请长官训示。” 吴乃瑞面无表情的说:“你是戴处长的学生,可不要以身犯险,这次遇袭戴处长对你可关心的紧。要是伱出现意外,戴处长可少了一位优秀学生,莫要我为难。” “长官训示,属下谨记于心。” 吴乃瑞哼哼一声:“希望你记在心里,到时候莫让我面对戴处长诘问时,又狼狈的很。” 陈迁再一次向强权低下头:“是!属下知晓。” 离开吴乃瑞的办公室。 在路上,陈迁气的牙痒痒,官场从来都不是好混的。自己傍上戴春风,定然会被特区长官穿小鞋,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没什么好说的。 穿小鞋就穿小鞋,只要能一步一步往上爬,就算是穿开裆裤也穿。 从越级向戴春风汇报开始,便已经注定自己只能依靠他,而无法取悦特区上司。陈迁也明白,无论自己在闸北组长任上做的如何出色,特区里的长官也会将功绩压下去。 既然无法邀功于特区,那么便继续向戴春风靠拢,只要自己打出效忠于戴春风的旗号,总有一天会被提拔。 闸北情报组组长,陈迁真看不上。 在官场上混,怎么能没有帮手。之前在闸北的时候,刘策是自己的帮手,也还算讲义气,但刘策职务太低。 当务之急,陈迁想找到一位更具有力量的帮手。 在脑海中快速过了遍自己所认识的人,大抵确定那么几个比较好的帮手,最好的人物当然是戴春风的死忠,功德林首席理发师——沈醉。 他是法租界情报组少校组长,又是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的少校军官,不大不小刚刚好。 可陈迁唯一担心的是自己和他没有交情,如果找他帮忙,想必他碍于吴乃瑞的存在,大抵是不会出力的。 不过也有破局的地方,戴春风一句话,沈醉必然会出力。即使明面上碍于吴乃瑞,也会在暗地里帮忙。 第31章找寻戴春风 暂时陈迁还不想离开淞沪警备司令部,外面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杀手想弄死自己,干嘛跑出去当枪靶子? 至于袭击者的幕后黑手,陈迁已经有推断。 从秘密电话线路被剪断,能做出此事,并且有能力发动袭击的人不多。陈迁想了想自己没什么生死仇敌,最近倒是弄出来个。 前闸北情报组后勤——苏烟。 目前只知道她是海军参谋部兵造课的间谍,与高木会社存在关系,其他的一概不知。既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她的身份职务,甚至不了解她所发展的情报网络。 这重身份忌讳颇多,若是破获此案,往大的说是军事间谍,往小了说可以说是商业间谍,难以区分出来。外加国府不少官员都与其往来,最好的结局也顶多是将其驱逐出境。 陈迁深知国府特务机构抓获外国间谍后,极大多数都是将其驱逐出境,因为国府根本不敢得罪外国人。 所以吴乃瑞才会说这是一件‘破事’,让谁去做都是得罪人,还不如让陈迁去做,反正遭遇袭击的是陈迁,与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陈迁是受害者,如果连陈迁都敷衍了事,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其他人自然也不当回事。 现在唯一的线索是送去医院的枪手,陈迁打算先从受伤的枪手身份做文章,必须把屎盆子往日本人身上倒,激发起全民同仇敌忾的态度,而后借舆论优势查清楚此案。 回到休息室,刚一进门就看见刘策还有剩下来的四个小特务蹲在屋里,他不是送枪手去医院了吗? 一进门,陈迁便问:“老刘,你怎么来这里了,受伤的枪手如何?” “哈!” 刘策气不打一处来:“人是进医院了,可是大晚上没有医生值班,那些小护士帮着处理伤口。 好不容易等医生上班,又要我们先去缴费,交了钱之后人也剩下半口气。医生见是枪伤,又说要通知医院院长和警所。可老子就是警察,好说歹说人给送进抢救室里。 进去救了好半晌功夫,又来一个军官说他接手,把我们关起来。枪手现在不知道,差点命都没了,还受一肚子窝囊气。” 好吧! 谁让自己人微言轻,明明被袭击,差点命都没了,如今还受窝囊气。 国府之所以日本人被渗透成筛子,很大一部分上都是国府官员自己作孽,自己办不成事,也决不让其他人办成。 天地可鉴,陈迁已经很克制自己不给国府捣乱,但奈何就是这样。 刘策病恹恹的问:“组长,咱们回闸北?” “回去干嘛,等着又挨枪子?”陈迁回道。 “那我们几个······” 陈迁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几人,如果让他们去抓袭击自己的黑手,这群废物肯定是不敢的,说不准掉头回来打自己黑枪。 “等着。” “啊?” ······ 之后几天。 陈迁拎着刘策四个人闸北仅存的特务在警备司令部住下,吃饭跟侦查大队的士兵们一起,睡觉就在屋里挤一挤,打個地铺。 住了两天,侦查大队的人都在笑话陈迁他们胆子小,被袭击一次,现在连门都不敢出去了。 废话,陈迁才不乐于出去,这里有吃有喝,除了睡觉时刘策打鼾、磨牙、说梦话,脚臭之外,也没什么不好。 期间陈迁也去找过沈醉几次,可对方压根儿不想搭理陈迁。这个滑头鬼不想蹚浑水,也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勉勉强强从他手里弄到一些情报,送去医院的枪手死在手术台上,原因是失血太多。 三个枪手的身份倒是有进展,吴淞江上没名气的水贼强盗,不知道具体身份。沈醉说他们专门打劫过路的船只,近些日子才出现,不知道是谁收买驱使的。 使用的枪械是黑枪,手榴弹是正儿八经金陵兵工厂出品的,可兵工厂出品的木柄手榴弹多了去,根本查不清楚。 案子几乎是死案,没有任何信息情况可以了解。 陈迁想法很好,一步步抽丝剥茧查清楚,但现实往往会使人望而却步,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 手里无兵、无权,不整天睡大觉干嘛? 在侦查大队住了几天后,陈迁没觉得怎么滴,倒是吴乃瑞看不惯,把陈迁叫去办公室,让他把人带回闸北。 对于吴乃瑞而言,无法掌控的部下就是废物,根本没必要多花精力照料,丢去闸北自生自灭吧。 出了吴乃瑞办公室,陈迁正当打算领着手底下一帮子废物回闸北的时候,一个人找上门。 “陈长官可别诳我。”陈迁将信将疑。 化名陈伦的沈醉嘿嘿一笑:“信不信由你。” 站在走廊上,陈迁目送沈醉领着两个手下离开。 这家伙找陈迁悄悄告诉一个消息,对于陈迁而言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自己的便宜老师,特务处的处长戴春风秘密返回沪上。 戴春风回到沪上,跟谁都没打上一声招呼。 皱起眉头,陈迁现在真的是很想看见戴春风,亲切的叫他一声‘老师’,以诉多日不见如隔三秋,差点就看不见老师的痛苦之感。 可他人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见个屁! 从侦查大队楼下走廊路过,陈迁随手从走廊上的书报刊拿了一份报纸,当看见报纸的新闻后,陈迁大概知道戴春风为什么要回来了。 电影女皇后蝴蝶小姐要在大世界举办影迷会,并且在大世界电影场放映最新的电影。 作为头号粉丝的戴春风当然要去看,顺带和蝴蝶小姐共进晚餐。 没管刘策那帮子废物,陈迁一个人去大世界找戴春风。 那可是大世界,就算没找到戴春风,在里面看看艳俗戏也不错,来沪上这么久,陈迁可一次大世界都没去过。 说去就去,陈迁搭便车去法租界,正好搭沈醉的摩托车。 现在陈迁才知道,原来沈醉有这么一辆拉风的摩托车,开在路上回头率满分,张扬的不得了。 不管沈醉帮不帮自己,关系先要打好。 现在租界进出入还比较容易,进入法租界后,陈迁坐上电车去大世界。 上了电车,陈迁坐在一位长袍文人身旁,不为别的,就为了男人戴着眼镜斯斯文文,怀里还揣着物理课本。 跟这样的斯文人坐在一起,陈迁感觉自己的文化素养也提升不少。 一旁的沪上地委闸北区委代理书记李屹然心情十分美好,今天是周末,自己受邀去给一家富商儿子补课。 对方不仅出价极高,而且还愿意提供路费,虽然对方是买办阶级,但想一想能为组织积攒经费,李屹然还是愿意前往。 现在闸北地委只剩下他和妻子两人,并且进行长期潜伏工作,虽然有正式工作在中学教书,工资不低,但能节省一分钱是一分钱。 “先生是老师?” “嗯?” 李屹然从容友善的点头:“在清远中学教授科学。” 陈迁张大嘴巴:“噢。老师好,教书育人,传道解惑。” “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李屹然随口问道。 “没工作,正在找。时局如此,很难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 “的确很难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 陈迁攀谈起来:“清远中学不是在闸北,先生来这里,是不是去看蝴蝶小姐的新电影?” “啊?” 李屹然和善的脸顿时黑下来:“我是受人之托来此,是去给学生补课的,不是去看电影的。” “抱歉。”陈迁又道:“我也住在闸北,有机会希望能向先生讨教学问。” “好啊,若是你学会物理电路,说不定能找到一份电气维修工的工作。” 李屹然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当然也不指望陈迁能去找他。 第32章 漫漫寻师路 世界是个好地方,来了沪上可以不去外滩,可以不喝下午茶,但一定要来大世界看看。 五毛钱便能进场游玩,各种戏曲、杂耍、魔术、戏剧,一进去便让人目不暇接。 陈迁第一次才知道原来这时候就有模仿秀节目,而且还是模仿卓别林的电影片段进行剧场演出。搞笑滑稽的动作外加颇具东方喜剧理念,惹得下方观众们纷纷捧腹大笑。 大世界里的剧院不仅仅有京剧、昆曲、越剧这样的大戏剧,甚至还有来自东北的二人转节目、天津相声,不过唱词和演出比较低俗罢了,但满座率最高的便是这样的节目。 果然人民的眼光是独特的,高雅与低俗,西方和东方的文化在这里碰撞,迸发出难以评价的文化交流。 以前陈迁不了解为什么沪上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中心,是一座国际化的大都市。如今,陈迁大致了解沪上在国际视野中的地位,可以说是国家在国际交流面前的名片。 这里开放又封建,热情又保守。 开放热情到能在妇女节时,一群文化女妇人能坦诚到不着衣物,高举妇女解放反对封建裹足束胸等压迫女性权力的口号,在街道上游行示威。 封建保守极端,各种压迫无时无刻都在上演。 五毛钱便可以体验这样的文化演出,实在是值回票价。 若是想看一点更开放的,楼上有私密小剧场,里面的内容更为开放,更为热情。 不过陈迁的目的不是来游玩的,而是去找戴春风。 今天是胡蝶小姐新片放映的日子,循着服务生的指引,陈迁前往电影剧场。看电影要另外收费,不过因为是胡蝶小姐的电影,电影院外已经有不少人。 买了电影票,却被告知里面四五十个座位已经挤满人,不少人选择站在走廊两侧或者后排观看,只求目睹胡蝶小姐的面容。 里面正在放映胡蝶小姐之前出演的影片,看样子还需等上一段时间。 百般无聊的陈迁只好站在靠边的走廊一侧,耐心看完胡蝶小姐的两部火爆电影。 在等了三个多小时,陈迁买了好几张电影票。不得不说割粉丝韭菜这件事,无论是什么时代都存在,一张一张电影票割的真是肉疼。 忽然,放映厅内的灯光熄灭,而后大亮起来。 放映厅里的工作人员又开始售票,碍于财力有限,不少一直等待的粉丝被无情赶走,取而代之的是真正有实力的粉丝。 找了个座位,陈迁又买了一张电影票心安理得坐下来。 不多时,陈迁就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只见他从容不迫在保镖的护卫下,随意坐在前排视野较好的位置。 而后胡蝶小姐和导演编剧等幕后人员出现,先是介绍一份电影内容和制作幕后,又是感谢在场的票友支持。 陈迁等的不耐烦,眼神不断看向坐在前列的戴春风。 等到见面会结束,电影制片方和主要演员坐在第一排,影片开始播放。 电影内容讲的是什么,情节含义之类,陈迁是一个没记住,压根儿就没耐心看完。 一直到电影结束,见面会结束。 戴春风早已经知道陈迁在场,只不过他要追星,没空理陈迁。虽然知道这段日子陈迁过的不好,被人找上门刺杀,但那可是胡蝶小姐! 一切结束后,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特务找来,让陈迁上四楼西餐厅。 上了四楼西餐厅,戴春风面色不善。 果真,一见面戴春风便劈头盖脸骂起来:“你陈子升就这般废物,稍稍不如意便寻我为你做主。 一开始还差点被蒙在鼓里,原来你是带着组员熬夜赌博被一窝端,我还以为你是带着组员熬夜工作。” 得,被人捅了一刀。 被戴春风骂了個狗血淋头,不过骂骂才是打算翻开这页,如果戴春风不骂的话,那才是大事不好。 幸好位于餐厅,戴春风没有大声责骂,也没有过多责怪。陈迁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看你陈子升蛮有能耐的,连我行踪都搞到手。这几天窝在侦查大队天天被人笑话,我还以为你被吓破胆子。” 陈迁低声言语道:“学生不至于被几个枪手吓破胆子。只是碰巧听见黄秘书无意中说起老师爱好看电影,于是打算瞎猫碰死耗子,这才遇见老师您。” “黄秘书,哪个黄秘书,黄秉荏?”戴春风眼神突然犀利起来。 “好像是,学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听其他人叫他黄秘书。” 闻言,戴春风心中按捺不住怒火。黄秘书是沪上特区区长吴乃瑞的秘书,这点戴春风是心知肚明的。 瞧见戴春风眼神里藏不住的想刀人,陈迁一阵窃喜。让你吴乃瑞给我穿小鞋,现在我给你穿,看谁玩过谁! 压住怒火,戴春风话锋一转道:“身体没有大碍?” “回禀老师,学生无碍。” “无碍无碍,这次算你命大,下一次若是有人袭击,就不晓得你有没有这份运气了。” 陈迁低下头:“是,老师教训的是。” “哼!不成器的东西,以后不许赌博,若是让我知晓,以后也别叫我老师了!” “是,学生定引以为戒。” 戴春风招了招手示意陈迁坐下:“遇袭的事情已经惊动领袖,特别是袭击者身份这么久还不知道,闹的满城风雨,似乎又是一次‘一二八’前兆。 为了安稳人心,也是为了给领袖一个交代,这件事必须查明! 如今局势纷乱扰扰,沪上是一片不可多得的乐土,不容有第二次‘一二八’,领袖责令特务处找出真凶!” 哟呵,陈迁这下可算是听出来了,感情老戴手里有了尚方宝剑。虽然获得尚方宝剑的方式极为滑稽和丢脸,但还是有蒋光头的命令。 “学生定然竭尽全力,尽快帮老师查明此事。”陈迁说。 戴春风点点头:“闸北组经此动乱,已经名存实亡。我派了些杭训班的学生到闸北实习任职,决不能出现诸如‘邱明轩’、‘程朋义’此类事件。 若是再让我听闻闸北异动,闹的满城风雨,舆论哗然,纵然你是我的学生,定也难逃其咎!” “是!” 陈迁急忙说道:“学生定会知人善用,绝不辜负老师信任。” “谁让你知人善用了?”戴春风淡淡说道。 “啊?” 戴春风生气道:“闸北组遭遇袭击,首先是伱带领组员通宵赌博。先革除你代理组长一职,由副组长刘策担任组长一职。你依旧担任闸北组督查,不省心的东西! 将电台通讯设备上交组内,日后汇报按邮寄方式。” “是,学生坚决服从老师安排。” 第33章降职 六个杭州特训班出来的特工,新鲜出炉,还是老戴给亲自甄选的。 人昨天就已经抵达沪上,其中两人被秘密安排进闸北警务系统,其他四人安排重新组建电讯、交通、行动、情报四支小队。 人员名单已经秘密交由刘策,空手而归的陈迁还想开开洋荤,吃上一顿西餐,结果被戴春风赶走,顺带派了个人去督办此案。 沪上特区行动组组长——赵理君。 陈迁听说过这个人,特务处第一杀手,为人十分狂妄。戴春风派他督办此案,怕不是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其实陈迁挺想念王泽湘的,至少这哥们儿说话好听,从不指手画脚,还是一名不错的‘烟友’。 来来回回折腾,先是去警备司令部侦查大队把自己几个废物手下拎回来,这群废物虽然废物些,但起码在闸北混了这么些年,地地道道的老油子。 结果刘策早就领着一群人回闸北。 陈迁后知后觉,感情自己这么些日子累死累活,全部都给刘策做嫁衣,让他成为闸北组组长。 自己闸北组代理组长当了没几天,惨遭戴春风革职,又回到督查特工的起步点。 ······ 回闸北的第二天,刘策就召集戴春风派来的人手开会。 开会地点在北火车站附近,前情报组成员王全金的家里,王全金跑了,可房子还在。刘策花了些钱买下来,用以当做秘密驻地。 这地方可是经过红党认证的好地方,人流量大,万一出现问题也能够及时跑路。 开会的人不多,四个杭州训练班出来的特工,安排进警局的两個没有出现。 外加板着一张黑脸的陈迁,有意无意目光看向刘策。 会议桌上放着两个樟木行李箱,一个箱子里装着电台,另一个箱子装着蓄电池。戴春风要求陈迁将电台通讯设备上交组内,用以重新建立电台通讯。 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日,刘策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自己不仅仅升任闸北组组长,又兼任闸北警所侦缉队队长,因为原来的侦缉队队长被陈迁开枪伤了,而且还诬告陈迁等人是罪犯。 那个胖子被革职查办,刘策能上位纯属闸北警察厅厅长向特务处示好,让戴春风别找他麻烦。 “诸位兄弟,让我们精诚团结,共同成就大业。”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刘策把肠子里那点文化全用上了,连‘成就大业’都蹦出来,要是再说下去就成说书的了。 陈迁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忙活这么些日子,最后自己屁都没有捞着,现在的陈迁已经全无进取之心。 等开完会,其他人分批离开。 陈迁坐在椅子上目送六人离开,依依不舍看见有人将自己的电台通讯设备带走,这些人本来是自己的部下,本应该是自己建功立业的脚踏石,现在已经愈来愈远。 见人全都离开后,刘策看向陈迁笑了笑,不是那种礼貌的笑,而是忌讳和害怕,向陈迁讨好的笑。 前两任组长与陈迁的关系极好,然后都被陈迁弄死。刘策知道自己根本驾驭不了陈迁,也害怕自己步入前任后尘。 “陈迁兄弟,说真的哥哥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刘策为难的说。 “都是兄弟,刘哥你这样就见外了。” “这都是上面的决定,我只好服从。”刘策拍着胸脯说道:“今天我老刘把话放在这里,闸北组组长一职永远给兄弟留着,我只不过是暂代而已。” 陈迁从兜里拿出烟盒:“别,昨天我差点没被戴处长枪毙,出了这档子事情革职已经是从轻发落。” “兄弟见过戴处长了?” “陪着吃了顿西餐。” 刘策羡慕道:“兄弟真是好福气,能够跟戴处长共餐,可怜我连戴处长的面都没有见到。” 说罢,忽然刘策从怀里掏出两根金灿灿的小黄鱼。 “这是······” 刘策笑着解释道:“常八爷送来的礼物,祝贺兄弟我高升的礼品。哥哥我知道能有今天是靠谁,这份是兄弟你的,可不要说哥哥不拿你当兄弟。” “常八爷?常达,外号八达的混混?”陈迁拿起桌上的金条把玩。 “是极。” 随手放下金条,陈迁冷声道:“刘哥,说句实话。常达给了你几根,这可是要命的东西,我劝你还是别拿。” “怎么说?”刘策借机问道。 “哈哈哈,不知道。” 看着桌上的金条,刘策眼珠子一转说道:“这可是常达行贿的罪证,兄弟你可要为我作证,我可是一根都没拿。” 话音刚落,刘策又从怀里拿出一根金条,对于这些金条极为不舍。陈迁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是来旁敲侧击,打探口风的。 狗东西虽然废物些,但是小心思还是有的,风水轮流转,现在又敢跟自己玩小心眼了。 胆子有,但不多,三根金条自己只拿一根。 “刘哥,您可把罪证收好。赵组长负责督办闸北组遇袭一案,他可是特务处第一杀手,心狠手辣。” “啊?” 一个激灵,刘策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意味十足的看了几眼刘策,陈迁笑呵呵起身,从内屋拿出自己的自行车搬出去,踩着自行车一溜烟不见。 自己现在是回到原点,被降为原职。 这只是暂时而已,陈迁相信自己不久后就会官复原职,或许不仅仅是闸北组组长,而是迈向更高一步。 从戴春风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不启用是不可能的,并且告诉自己已经派赵理君处理闸北组遇袭一案。赵理君虽然有‘第一杀手’的称号,可要是想弄清楚遇袭一事,少不了当事人协助。 纵观当时六个当事人,除却吴老二当场死亡,剩余的人中找出一个从旁协助,陈迁想不出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 与其等待,不如主动。 要想查清楚遇袭一案,根源还是在走私一事上,钨砂走私案的破局点还是在已经死亡的唐浙明身上。 这可是貌似是地下党的王全金提供的情报,如此撺掇自己去调查唐浙明,那么唐浙明在入狱或者处理走私船的时候,一定有证据留下。 骑行在苏州河畔,陈迁苦涩一笑。 国府的官员对于自己查明唐浙明的事情可谓是百般阻拦,唯独貌似是地下党的王全金设法提供情报。 第34章 再见 闸北,姚家宅。 这里在一二八之前本是闸北西南地区最为繁华的地区,也是日军轰炸破坏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 当繁华不在,只留下此地一片片废墟和宽绰的道路诉说当年的风光无限。 陈迁没有看过一二八之前的闸北,但住在闸北的居民无不怀念当初的时光,那是沪上最为繁华,工业最为全面,文化最为昌盛的地区。 如今,取而代之的只有生存在此地的棚户百姓。 废墟间,不少百姓正在拾取砖头瓦砾,用以加盖自家的屋墙。废墟中可用的砖头瓦砾已经寻无可寻,大量迫于生计离乡百姓无法租住起市区房屋,也无法进入租界。 闸北似乎已经成为庇护所,不在乎贫穷百姓,联排相依的棚户屋一排一排。 陈迁徒步走进棚户区内,他可不敢骑着自行车进去,若是有不要命的歹徒瞧见,把自行车搭进去可不值得。 步入其中,路边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大肚孩童,眼神迷茫的看向过路之人,藉此希望能施舍些食物。 幽邃的巷子里,不少迫于生计做起暗娼的妇人挥舞粗壮手臂,也有懵懂之间靠着门槛,发梢间夹着一朵线绒花的少女。 眼神无望,暗自垂泣。 亦有拿着棍棒巡视的黑帮混混,管理着这片半掩门,肆意抢夺暗娼们所得的皮肉钱。 陈迁匆匆看一眼,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而后来到一户搭在角落的草棚,棚内湿冷恶臭,顶上的芦苇滑落不少,秋风萧瑟间便掀落几根芦苇。 一位老妇人孤零零坐在棚内木板床上,床上的孩子不停哭泣,挥舞着细细的手臂捶打在老妇人肩头。在床头摆放着一张男人的制服照片。 佝偻着腰,老妇人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棚外的青年,只道一句。 “你还需等个两天,老身和孙儿饿死,棚子便归你们。” 霎时,陈迁骨子里似乎遭受撞击,怔怔说不出话来,只觉胸口闷痛,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这便是唐浙明的老母和幼子,妻子或许就在前面那片半掩门里染病,无钱医治投水自尽。 没有看见他的老父亲,或许已经累死在某处野外。 一心为公,只是做一件似乎应该是他职责范围内的差事,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便惨遭妻离子散,最后惨死于狱中。 “伯母。” 老妇人浑浊的双眼盯着陈迁看,而后摇摇头:“我不认识你。” 陈迁眼角泛红,蹲下身细声道:“没关系,我认识您便好。抱歉这么久才来看望伯母,晚辈过错。” “我不认识你,家里已经没有值钱东西,就剩下我们一老一小,等两天就饿死。 这都一年过去,你们连两天都等不了吗?” 陈迁自觉羞愧:“饿不死,有晚辈在,您和侄女便受不着饿。” “我们就要饿死了,等两天就饿死,你们等两天就好。” 草棚内,躺在木床上的孩子已经没有力气哭喊。陈迁想要走去抱起孩子,却被老妇人阻拦,枯槁的大手死死握住一把菜刀。 “你们就等不了这两天,等我们死了就好,死了就好!”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吼叫着。 碍于老妇人手中斑驳生锈的菜刀,里面是哭的没有声音的孩子,陈迁想进去看看都不成。 “晚辈绝对没有恶意,只是想帮一帮你们。” 老妇人恶毒的说道:“你们这群人不得好死,遭雷劈!全部不得好死,全部都不是好人······” 不堪入耳的谩骂声响起,说不了几句,老妇人便不停的咳嗽,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她痛斥贼凶,双手依旧不肯放下菜刀。 “你们还不放过老人和孩子,她们已经如此这般地步,还要置之于死地?” 忽然,身后一声怒斥响起。 老妇人听见说话声,紧握着菜刀在湿漉漉的地上爬行,似乎外面那人是她的希望。 陈迁转身看了眼,那人看见陈迁后停下脚步,右手不自觉的向腰后摸去。 瞧见这番,陈迁下意识也伸手向后摸去。 此时,李屹然心中大乱,但还是整理出思绪。他身上并没有枪械,只是为了恐吓陈迁。 此前李屹然遇见过陈迁,且是在法租界的电车上,今天又遇上,这让李屹然有种不好的预料,一位来自长期活动于地下的地下党嗅觉。 看着李屹然,陈迁尽量稳住他,缓缓说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帮一帮她们。李先生,请您相信我。” “相信?你让我怎么相信,甚至现在都不知道你的身份,叫我如何相信?” “抱歉,李先生。暂时我无法告知,但有一点可以告诉您,我是真的想帮助这对婆孙。” 李屹然的右手依旧放在身后,而陈迁的手已经握住枪柄,随时可以拔出来进行射击。 “李先生,李先生······” 匍匐在地的老妇人无力呻吟着,伸出枯槁大手想要抓住那道希望。 陈迁见状还是选择不拔枪,伸手去搀扶倒在地上的老妇人,可是双手刚刚触碰到老妇人,便被无情的甩开拒绝。 不知道已经提着半口气的老妇人,她是从何处生出的力气推开陈迁,被推开后,陈迁看了一眼李屹然,自觉的后退几步。 李屹然急忙上去搀扶老妇人,将其送回草棚,而后又熟稔的将自己带来的包裹解开。 看了一眼,里面是一袋子粮食和一些孩子穿的旧衣棉被。旧衣虽然有几处补丁,但浣洗的极为干净,被人折叠好放入。 旧衣上还有两枚水果糖,李屹然轻轻晃醒饿昏过去的孩子,拿出水果糖逗弄。 似乎他这样做已经很久了,乃至于老妇人已经完全依靠他,并且孩子对他没有任何认生。 站在草棚外,陈迁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钞,一共一百元,全部都是外国银行发行的钞票劵,购买力很坚挺。 将纸钞放在床头的小木桌上,陈迁又后退几步。既然对方不喜欢自己,那么也没有必要进去。 在外面等候,草棚内的李屹然熟稔的帮她们生火做饭,待锅内米粥煮好后,李屹然又喂孩子吃饭,将剩下一枚水果糖奖励给她。 片刻后,李屹然抱着孩子走出草棚。 陈迁站在外面抽烟,见他出来后丢下烟蒂:“李先生好。” “伱好。”李屹然不咸不淡的回应着。 “李先生帮助唐浙明一家已经多久了?” 看着怀中消瘦的女童,李屹然不禁想起自己远在乡下寄养的女儿,只有为人父母,才会对于这样的孩童痛心。 “她哥哥是我的学生,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陈迁从腰间取出手枪,当着李屹然的面拆卸出弹匣,将手枪递给李屹然暂时保管。 “能聊一聊吗?” 看见陈迁的所作所为,李屹然思虑片刻,还是点头。 “可以。” 第35章 唐巡纸 细心照料好唐浙明的老母和孩子,见孩子吃饱饭含着水果糖,盖着温暖的被褥入眠后,老母亲倚坐在床榻边,小口小口喝着剩下的米粥。 如此,李屹然才放心离开。 将纸钞放进口袋里,李屹然认真的说:“你给的钱太多了,放在这里会让她们陷入麻烦,老人孩子用不了这么多钱,我会用这笔钱照顾好她们的。” “自便。”陈迁道。 两人僵持住,站在草棚门口都不愿先转身。 看见李屹然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陈迁释然一笑。 “先生不是一般人。” 李屹然拱拱手:“你也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不会见到枪械还如此镇定,甚至还敢接过去。”陈迁淡笑道。 “呃······” 哑然一笑,李屹然正色道:“请问阁下为何要找她们,唐浙明已经死了,如今已经家破人亡也不为过,就不能让他的母亲和女儿苟活于世?” “先生误会了,我并不是来加害她们,而是来帮助她们。” “何以见得?” 陈迁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偷听:“在下乃是为唐浙明兄弟一案平反而来,如果不能抓住这次机会为其平反,唐母和孩子早晚会消失在这片棚户区中。 唐浙明是位忠贞之士,我要为他平反冤案,要为他伸张正义,决不能让他带着贪赃枉法的罪名枉死,而是为他争取烈士之名!” “你是警厅的密探,还是司法院的法官。且恕我冒昧一句,你所说的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先生呢?” 陈迁质问道:“你们所思所欲,难道也不可能? 比起为唐浙明平反冤案,先生所做之事更为不可能,难道先生也认为自己所从事之事业,几无可能?” 闻言,李屹然动容起来,眼神中对于陈迁充满警惕。 “我只是一位老师。” 陈迁傲然道:“我也只是一位爱国者,难道为国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应该努力,难道畏惧权势便要放弃? 若先生嘲讽奚落,言之不能!恕我不能与先生苟同,虽前路艰辛,吾往矣! 今日唐家之惨剧,明日国家焉复?不复唐巡官之名,其官僚恐复唐巡后尘,届时可有敢言之人,履其忠贞?” 被陈迁骂了个狗血淋头,李屹然有些挂不住面子,咳嗽一声转过身想缓解尴尬。 “还未请教?”李屹然问。 “在下陈迁。” 沉思片刻,李屹然不停的来回走动,最终还是长叹一声。 “陈先生来这里寻些什么?” 陈迁郑重的说:“能抓捕陷害唐浙明等人的证据。” “这里怎么可能有?” “你不去问,怎么可能知道?” 咂巴嘴,李屹然有些吃不准陈迁。自己的身份特殊,而对方如此狂妄自大,说能帮唐浙明平反冤案,身份定然也不一般。 可是陈迁又提及自己,话里话外都暗示自己所从事的工作不一般,几乎是明指自己是地下党人员。 陈迁也在观察李屹然,见到自己的第二面就作势拔枪,除了地下党,陈迁想不出还有第二种人如此警惕,并且愿意帮助唐家孤儿寡母。如若不是,大抵也是一位左派爱国人士。 况且对方也没否认不是吗? “稍等。” 思虑再三,李屹然还是选择帮助陈迁,虽然不知道陈迁为何信誓旦旦说孤儿寡母有重要证据,但李屹然还是选择相信一次。 李屹然听说过唐浙明的事情,也为自己的学生感到惋惜。可能诬陷将一位巡长下狱,并且迫害致死,后面撑腰的人一定位高权重。 在草棚外等了许久,陈迁蹲在地上抽烟。 不知多久过去,李屹然宽厚的身影遮住光线,陈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一张斑驳的扣押记录函出现在陈迁眼前,这是一张薄薄的纸张,卷折印迹很重,而且上面布满霉斑和污浊。 像是水滴,一滴水滴在纸张上,随着时间过去干透的痕迹。 不是水滴,是泪。 “你要找的是这个吗?”李屹然不确定的问道。 颤抖着伸出双手,看见上面的货物名称和扣押记录,以及署名。被扣押的货物不是外界传闻的鸦片,而是钨砂矿,还有一大批猪鬃。 这一刻陈迁如获至宝,可却笑不出来,真是笑不出来。 “对,应该是这个,唐浙明宁死都不愿意交出来的证据。” 如此,陈迁后仰靠在草棚上,捧着纸张蓦然流泪。 一张轻飘飘的纸张,陈迁小心翼翼捂在胸口。这不仅仅是一张纸,一份罪证,更是人世间的良心。 “自幼常闻张睢阳齿,颜常山舌。窥得唐巡纸,家破人亡不为动,宁死尤效海青天。”瞧见陈迁捧着纸张暗自垂伤,李屹然忍不住感慨。 细心将记录函收好,这份关键性证据将会成为汉奸走狗的催命书,还唐浙明一个清白。 李屹然将没有弹匣的手枪交给陈迁,后者将弹匣装上,二话不说便收起来。 “请问你为何如此肯定能翻案?” “不肯定。” 陈迁强撑起笑容:“但我会用命试一试,人活着讲究个问心无愧,最起码我会尽全力一试。” “那就好,那就好。”李屹然点点头。 “喂。” “嗯” 忽然,陈迁取出手枪对准李屹然:“劳烦请李老师同我去一趟,有人已经盯你很久了。” 面对枪口,李屹然不为所动。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似乎李屹然已经对这样的情况有了预料,他一直缄默。 片刻后。 陈迁起身一笑:“作为谢礼,抓紧时间让你们特科人员撤离,有人盯他们很久了,很快就要收网。这条情报真实性毋庸置疑,我只是不想看见兄弟同胞之间同室操戈,让外人占了便宜。” 闻言,李屹然脸色突变。 “你到底是谁?” 陈迁笑了笑,举着手枪缓缓向后退。 “这次我们合作的很好,如果有需要我会继续找你的。清远中学,教授科学,李先生我们有缘再见吧。而且您想必现在更需要时间去处理要事,如果我说的事情还不够紧要,不如我们去餐厅喝一杯下午茶?” 李屹然脸色铁青:“不用了,我喝不惯外国茶。” 陈迁颇为认同:“我也喝不惯,还死贵死贵。” 说这话只是试图他,如果李屹然稍有异常,陈迁会直接开枪将其射杀,难保对面不是国府其他军警宪特人员,陈迁要为自己的安全做考虑。 第36章 放心,我会的 持枪盯着李屹然。 忽然,陈迁问道:“认识王全金吗?” “不认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李屹然回答的十分干脆,甚至显得不耐烦。 “没有,再见。” 说罢,陈迁缓缓继续后退,待退到一个拐角处转身收枪离开。 走出棚户区的时候,陈迁心都在跳。不仅仅是得到重要证据,更是为了找到一位活生生的地下党人员,这倒不是因为陈迁思想多么纯粹。 这仅仅是不想有更多人无辜死去,他们的生命即使终结,也应该为与日寇斗争而牺牲。现在的牺牲在陈迁眼里看来,只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人才内耗。 ······ 第一次见面是在法租界的电车上,陈迁有意无意向他搭话聊天,当时李屹然说愿意教授陈迁一些电气物理知识,想帮他找一份工作。 如此世道,居然有这样的好心人,当时陈迁就有些许怀疑,这人不是真好人便是真小人。但又从他只是因为唐浙明死去的儿子是他学生,便常来救济唐家来看,且救济时间并不短,导致唐母和其幼子并不排斥,更是当成依靠。 如果说李屹然别有用心,为何不在唐家老幼妇孺最难的时候出手,这样更能得到唐家人的信任。唯一的解释是李屹然是真的没有余力,只能略尽微薄之力帮助他们。 唐浙明一案发生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视,似乎只是一件简单的贪腐案,加害者恨不能将其全家迫害致死。唐家如此情况,并未引起任何公众人物或者新闻媒体关注,侧面映射出并没有人关心唐浙明如何。 可以肯定,唐浙明在单位中与同僚关系极差,否则不会没有人暗自施以援手。人缘极差的原因,可能就是唐浙明一直不愿意同流合污。 而在与王全金的交谈中,陈迁可是亲耳听见王全金对于唐浙明和唐家现状了然于心,如果不是长期观察,王全金肯定掌握不了这样的情况。 在唐浙明入狱后,有人长期救济唐家老幼妇孺,但也仅仅是略施薄力,不然唐浙明的妻子也不会当暗娼导致染病自尽。那么唐浙明注定不是地下党人员,不然他们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同志家属沦于此地,早就偷偷从去乡下了。 有人认识唐浙明,或许只是泛泛之交,但显然很敬佩唐浙明为人。 如此,才会默默收集关于唐浙明的情报,向上汇报后希望组织能照料一二,所以才有李屹然这样身份合适的人出现,且不会遭受怀疑。 一切的起因是王全金,他已经撤离沪上,连借口都是和那位黄包车夫一样,更加证明他是地下党人员。 陈迁希望自己的推论是正确的,不然让很多人的努力白费。 ······ 在目送陈迁离开之后,李屹然如释重负,被人拿手枪指着很不好受,特别是被一位特务拿手枪指着。 好在对方还有些许良知,但也有可能是鱼饵,李屹然不敢轻易下结论。 缓步走回窝棚,李屹然看着躺在温暖被褥中的幼童,心中十分不好受。坐在潮湿发霉的木板床上,唯一一处淋不着雨的地方便是孩子的卧榻之处。 “大娘,这里有些钱,你且好生收好,别让其他人偷去。”李屹然从陈迁留下的一百块钞票中取出五块钱。 有了这笔钱,想必唐母和孩子能度过这个冬天。李屹然不敢给多,若是让坏人偷去,无疑会让唐家妇孺雪上加霜,这笔钱李屹然打算好好留着,孩子还小,以后用钱的地方很多。 唐母鼻子发酸摆手道:“李先生,你是一个好人,可好人也不能这样救济我们。老身还能动弹,能帮人缝缝补补洗衣赚些钱,您还是收回去吧!” “您拿着吧,我也不是常来看望您,也不是随时手头宽绰。要是之后没时间来看望,孩子岂不要饿死?且拿着,我还需要回去备课,就不打扰你们了。” 唐母扶着窝棚的木桩子起身:“李先生,您是个读书人,是一个好人。我没有什么能送你的,只能每天念叨你长命百岁。” 李屹然丝毫不嫌弃唐母脏兮兮的双手,将其紧紧握住:“不需要您做什么,或许有朝一日唐巡的名誉会恢复,孩子可不能戴着贪污犯父亲的帽子长大。” “李先生,小妹住在这里是长不大的······” 闻言,李屹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唐母几句,让其好好活下去。 离开窝棚,李屹然惘然若失。 是啊,唐母说的对,小妹住在这里是长不大的,住在这里的孩子夭折司空见惯,这片土地没有留给孩子无忧无虑长大的机会。 少年的中国不仅仅没有学校,连抚育儿女长大的能力都没有。面目创痍的母亲,她的身躯已经残破不堪,身体的血肉不断被侵蚀,已经危在旦夕。 英美列强嗜我血,倭寇噬我骨肉。母亲明明是给了一副好端端的身体,可自己今天割下一块肉赔礼,明天献出一管血取悦,自己拿着钝刀一刀一刀割开身体,让旁人肆意指点切分。 在回家路上,李屹然想了很久,打算今天回家与妻子说明情况,将孩子和老人接到家中照顾。虽然自己挣的还行,但一部分要上交党费,垫付组织经费,手头并不宽绰。 但现在闸北地委已经大部分转移走了,李屹然想着能少很多花销,自己周末的时候去兼职补课,养大一個孩子、照顾老人还是可以的,毕竟是组织上交代自己要照顾一二。 回家路上,李屹然特意多绕了几个圈,查探身后是否有人跟踪监视,确定没有人后才回家。 敲了敲门。 里面露出一丝门缝,孙兴月见是丈夫回家,又瞧见他并无示警才开门。 “孩子和老人怎么样?”孙兴月体贴的帮丈夫脱下外套。 李屹然握住妻子的手,感受到妻子手上厚厚老茧,李屹然抿着嘴唇。 “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事关特科同志们的生命安全,虽然不知道情报是否属实,但我需要汇报组织。如果我出现意外,能不能请你继续照顾唐家的老人和孩子? 我知道,这真是很过分的要求。” 地委和特科是两个不存在横向联系的单位,虽然不知道丈夫是从何处得到的情报,但孙兴月选择相信丈夫,脸上释然一笑。 “放心,我会的。” 李屹然郑重的说:“如果被捕,请你不要悲伤,要坚强下去,继续等待上级指示。” “放心,我会的。” 李屹然松开妻子的手:“南市西门附近有一家品香书店,我和老板是朋友,老板的小舅子在火车站当差,他会为你购买一张车票离开去乡下。 你先离开一段时间,一个星期后回来,如果家里二楼花盆是兰草,你便在家等我。若是空盆栽,你便使用紧急方式联系上级,知道吗?” 孙兴月依旧温柔的说:“放心,我会的。” 第37章刘策寻来 拿到证据,陈迁并没有急着去找戴春风,鬼知道他人现在何处。 如果又神不知鬼不觉找到戴春风面前,那么戴春风就不是简单训斥一顿,而是怀疑陈迁跟踪自己。 你小子闲着没事不去闸北搜集情报,一眨眼就蹿到我面前,要是把行踪透露给其他人,有人刺杀怎么办? 戴春风疑心病极重,可以说是连亲儿子都怀疑的地步,稍有不慎遭他怀疑,少不了审讯室走一趟。 先等等看,与其上杆子求人讨好,不如让他们来找自己,这样更能显得自己情报能力强。 陈迁想的很明白,自己手里有证据,足以破获这次的袭击案件,还有之前因为某些原因搁置的走私案。他们查不出来,总会找到自己。 回到宝山路附近平房窝棚。 这里虽然是窝棚,但条件比起唐家妇孺居住的地方还是好不少,毕竟这里有工厂重新开工。有了工厂便有工人,有了工人便有商业消费,一切似乎又走向正轨。 骑着自行车,陈迁还未进家门,对面口的包租婆李姐拎着便桶,一股脑倒在路边水沟里。 陈迁看了一眼,还有干的,这家人吃的蛮不错,居然能拉出干货。 “哟!李姐,半年的租金都交了,倒便桶能不能稍稍离我屋远些,您受累多走几步成吗?” 李姐翻了个白眼:“阿拉关你什么事,侬喜欢倒这里。不喜欢就退租,先说好了的,提前退租只退三个月租金。” “成,您把钱留着保释小明吧。”陈迁没好气道。 “撕烂你这张乌鸦嘴,三天两头才看见你一眼,骑个车子不得了啦! 见面不问个好,还说是中学毕业,一点读书人的样子都没有!” 不打算和包租婆继续斗嘴,这人势利眼,纯粹是想逼自己生气退租,这样她就能得到好几个月的租金。陈迁就偏不退租,就和她对着干。 更让陈迁生气的是包租婆说自己是中学毕业,老子是堂堂黄埔军校的毕业生,虽然是培养下级军官的学校,怎么说也得是個大专学历。 还在洪公祠高级特工训练班读过半年,高低得算个专升本。 但这年头大学生也不好找工作,陈迁有时候也不知道同年的学生都在卷什么,一个个都奔着法律、政治、医学、文学卷,死命卷,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在卷文科,绝不碰理工科,学教育当老师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而且上学学费极贵,碰上一些脑子迂腐的同学,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失业,没有得到体面工作就开摆。什么时代都有人卷,这个时代更卷,没有能力首先淘汰一部人,没有背景淘汰大部分人。 他们读书就是为了成为官僚,可官位和办公室桌子就那么多,于是更加死命卷。没书读、没工作也更加奇葩,索性回家继承家业。 因为能有机会考大学,他们家里首先是有钱,都是些中小地主富绅的孩子。 推着自行车,陈迁想了想,自己能考入中央军校,好像伯父也是递过折子。虽然家里有田产土地,可陈迁知道读书花费后,更是不敢向伯父索要。 胡思乱想中,陈迁推开家门,却发现房门铜锁被人撬开。 得,进家门收拾被犯的乱七八糟的衣服被子。 一扭头,陈迁又发现自己昨天买的煤球不见了······ “我去你大爷,遭天谴的王八蛋! 老子的煤球又不见了,薅羊毛也不能逮一只羊薅,我就是想洗一个热水澡都不成吗?” 还好陈迁没把重要物品放家里,戴春风给的支票早已经兑换成外币开户存储,兑换的是日元。陈迁已经开始为之后布局,等到战争爆发,在占领区最好用的还是日元。 特别是日本银行的小八嘎妹,见自己给他们增加外汇储备开心的不得了,细心给陈迁指导如何开户存钱。陈迁暗自发笑,笑,继续笑,以后都是要还回去的。 而且自己开的是不记名票据存取,只认票,不认人。这个时代还没有实名制开户制度,任何只要达到最低存蓄金额,都能去银行开户存蓄。 ······ 一切无事发生,陈迁继续每天骑着自行车穿行于大街小巷,时不时去吴淞地区的各个大学打探情报,准备收集些过期情报应付一下。 弄些过期情报汇报,对得起委员长发的军饷已经仁至义尽了。 傍晚,陈迁一如既往拎着几个生煎包,骑着自行车,哼着歌,一边吃包,一边骑车。 “玫瑰玫瑰,我爱你~~~” 刚刚骑到家门口,陈迁就看见一个黑皮狗蹲在自家门口,左右徘徊焦急等待。 黑皮狗是刘策,这家伙没穿警服,而是套着一身厚实的棉长袍。 “哟!刘哥,来我家怎么不进去啊?”陈迁咬着生煎包含糊不清说。 刘策抬腿急匆匆走来:“兄弟,哥哥我找你有急事,都在你家门口蹲了快半天。” “什么事啊!按规定非紧急情况,你可不能上门找我,等下个月交接日,我去约定地点找您不就成了?” “哎呦!外面怪冷的,先进去再说。” 掏出钥匙,陈迁自顾自开门,先将自行车推进去。 一进门,刘策就蹲在火炉子旁扒拉,见还有未熄灭的煤球,又给塞了几个进去,拿起蒲扇开始扇风。 渐渐地,煤球燃起。 刘策蹲在火炉子旁擦了擦鼻涕:“兄弟,我还是为上次的事情来的,顺带给你通知一声。” 将生煎包放在火炉子边烤,在厨房拿了两个番薯,陈迁坐在火炉旁一门心思烤番薯吃。 “什么事啊?” 刘策拿起一个刚刚放上去的生煎包,咬了一口说:“常八达的事情,上次你说金条是要命的东西,于是我就派人打探打探常八达的情报。 这家伙不老实,居然干起卖猪仔的生意,是往南洋卖的。局里已经有好几起报案,都是人口走失,全部都是大闺女、小女孩。” 陈迁拿火钳捯饬番薯:“多新鲜,黑帮做这事都多少年了,年年严查打击,年年都有人走失被卖。这事归政府和警备司令部管,跟我说有什么用?” “纪家的闺女前天失踪了,你不是跟他们家挺熟的,而且他闺女有反政府嫌疑。” 陈迁面无表情,捏了捏火炉旁的生煎包:“正好省事,免得我去查。” “今天我去常八达那里刚捞出来,现在人关在看守所。那女娃娃我看过,长的挺标致,我这不是想着兄弟伱,正好你出面将她带回去。 这年头学生都有左派思想,算不了什么事。兄弟你也老大不小,要不然把那个女学生弄回家,趁早也别住这里,哥哥我知道一套不错的房子,送给兄弟你如何?” 放下火钳,陈迁看着刘策一脸不怀好意的脸,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这家伙又在自己身上打什么鬼主意。 “你看我不顺眼,就这么想弄走我?” “哎呦!”刘策闻言欲哭无泪:“兄弟你怎么往这边想了,咱们可是过命的兄弟,有兄弟你在,哥哥我这屁股才安生。你可别往这方向想,这次算哥哥我好心办坏事,改明我就把小姑娘放了。” “还有什么事,刘哥就为了这事找我?” “当然不是。” 刘策一脸神秘的说:“区里行动组赵组长命令,让你明天中午十二点半去挽客楼桂花号包厢见面,说有重要工作要你协助。这是不是戴处长的意思,兄弟你又要复起了?” “复起,我又没有登过高位,谈不上复起。”陈迁淡然道。 “兄弟,给哥哥我透个口风呗!” “真想?” “你这就是不把我老刘当兄弟了!” 陈迁哼哼一笑:“盯死常八那老小子,必要时听我命令进行抓捕。听说这些天你抓捕学生工人挺有干劲的,路边大字报都有你名字了?” “害。”刘策稍显脸红:“抓人又放人,顶多让他们交几块钱保释金。” “这钱拿着才安心,常八那个老小子的钱别拿。” 第38章 出谋划策 明明刘策才是长官,可从两人对话来看,似乎陈迁才是闸北真正的长官。 对于陈迁的安排,刘策并不反感,甚至希望陈迁能多多安排他做些事情。 作为诸多事件亲历者和受益最大的人,刘策深知陈迁手眼通天,而且还颇得戴春风看重。如若不是被袭击那夜,陈迁带着一群人赌博,组长的位子和侦缉队队长的职位,根本轮不到自己。 继任闸北组长官后,刘策从陈迁手里名正言顺继承一大批本钱,这些本应该是戴春风给陈迁的。除却从杭州特训班出来的特工,各种情报器械应有尽有,戴春风还指示沪上特区总务特批闸北组一笔款项,专门用于重建闸北区情报网络。 上面给人给钱,新上任的刘策当然要做出成绩。比如最近闸北地区爆发的工人、学生罢工罢课,商人民众组织的罢市反内战游行,刘策一边卖力抓人,顺带勒索一笔保释金。 刘策有贪心,但不多。抓捕的也只是一些学生、商人,而且确定家庭身份后利用警务系统通知学生家长,让他们写下一份保证书,顺带上交一笔保释金,保释金根据对方家境随意上浮,对于学生、商人的家境而言根本不疼不痒。 凭借这样的手段,开拓可持续性的副业。 不仅如此,刘策更是将所勒索得来的很大一部分保释金用以贿赂打点上下级关系,警厅里的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迁这几天在吴淞地区各大校园里搜集情报,没少打听到刘策的所作所为,但收取保释金极为合理,倒也没闹出多大岔子,除却几个家境贫寒的学生颇有微词,保释金让他们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身为闸北区情报组督查,刘策的行为在陈迁眼里还在可容忍的范围内,至少学生家长给保释金,刘策他是真放人,不会过多迫害。 有前面两个组长打下的例子,刘策再怎么贪婪,也不会做出极为出格的事情,这对陈迁而言已经足够。 两人坐在火炉前吞吐烟雾,陈迁也将最近打探到的学生活动汇报上去,只是告诉他一些不会惹出麻烦事的学生情况。 等待番薯烤好,刘策拿起一个便吃起来,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陈迁不动声色放在一旁,两人对此心照不宣。 “我会让小东子最近这段时间在泰康路巡逻,每天下午三点他会在菜市场口的茶馆喝茶,你有急事可以去找他通知我。” “嗯。”陈迁应了声。 “唉~~~”刘策起身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明天又有什么游行活动,现在又蹦出个走私妇女人口,这警力也捉衿见肘,常八那群混混又治理不好,烦死了。” “不如我给刘哥您出個计谋如何?” “嗯?” 刘策随即坐下身:“快给哥哥我出个主意,这几天我是两头忙。妇女失踪案已经快引起局里注意,咱们闸北警厅庙小根本压不住。” 陈迁看着火炉里正在燃烧的煤球:“借势以动,以名而止。对付小人,要用雷霆手段来诛灭,对付堂堂正正之人,要以大义而欺之。 常达就是小人,所以要用国家机器来诛灭他,让任何人都找不出道义借口报复。 民众游行是因为爱国,他们反对内战,希望收复失地、以安民心。所以要用正当的大义来阻止他们,如果违反,那么他们就是不识大体之人。 而民众所代表的立场往往是正义的,他们越是正义,你就要用更为正义的手段去阻止他们。闸北警力不足,所以才导致人口失踪,如果不是民众游行,怎么可能警力不足?” 说完之后,陈迁笑吟吟看向刘策。 这头蠢驴还在思索陈迁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了老半天,刘策忽然忍不住笑出声,看他笑的合不拢嘴,大概是明白该怎么处理这两件事。 “好好好!按兄弟你说的办,这可是让哥哥我大彻大悟,兄弟你果然厉害!” 陈迁一席话,让刘策感觉这根本不是两件棘手的事情,而是两件唾手可得的大功劳。只要完美解决这两件事,说不得自己还有可能在闸北警厅更进一步。 终于,刘策发现为什么陈迁会受到戴春风的重视,果然是一个人才。只可惜这样的人才注定与自己无缘,刘策便越加珍惜,对方稍稍出主意,似乎便可以扭转乾坤。 急匆匆想着回家思索细节,刘策叮嘱几句陈迁明天去挽客楼,而后裹着厚实棉长袍出门。 看着刘策匆匆离去,陈迁摇头叹息。 自己又做了一件坏事,教会刘策如何用舆论导向来诱使民众,民众舆论本就是可以随意煽动。如果这件事刘策办好,或许闸北的左派联盟活动会艰难很多,这是可以预料的。 政府在努力维持治安,打击犯罪,而‘有些人’却打着爱国的幌子组织反政府活动,浪费大量人力物力,导致犯罪活动日益猖獗,如此是爱国行为还是刻意破坏治安? 在其走后,陈迁拿过信封撕开,取出里面的钞票数了数。一共一百元,全部都是花旗银行发行的钞票劵,可以直接通汇成大洋,虽然要收取一部分手续费。 看着手里的钞票,陈迁不由地笑了笑。 很难想象,之前程朋义费尽心思想要收买陈迁,就是为了达到这样的心照不宣,只要作为督查的陈迁不说,上面的人基本不知道基层组织如何行事。 将钞票揣入兜里,信封放进火炉中焚烧。 陈迁看着燃烧的信封纸喃喃自语:“程朋义啊!程朋义!来来回回这么多组长,你算是最大方的,又是给钱又是给女人······” 坐在火炉旁,陈迁想了很多。 这次刘策亲自来找自己,也不过是老旧的手段,给钱、顺带给自己物色女人。自己却毫不犹豫和他合作,甚至接过信封的时候是那样心安理得,陈迁觉得这是环境导致自己改变,不是自己内心的真实写照。 拿起烤熟的番薯,番薯极为烫手,陈迁吹了吹自己的手,用旧报纸裹住番薯,缓缓撕开表皮。 外面寒风呼啸,陈迁一个人躲在这栋简陋的砖瓦窝棚房内,孤零零品尝。 “真是寂寞啊~~~”陈迁暗自叹息。 第39章 ‘屠杀\’ 翌日。 已然是霜降,外面的温度突然就冷了许多。 陈迁从樟木箱子里取出一件厚实棉袍穿上,这棉袍还是离开家乡时,伯母熬夜亲自监督裁缝做好的,密密麻麻的针脚是伯母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呵护。 回想自己来沪已经一年,上一次回家还是从洪公祠特训班毕业,还没舒舒服服玩上几天,就被戴春风一个电报拍来,让自己去沪上任职。 轻轻抚摸着棉袍,陈迁伏案写了一封家书,准备待会儿先去邮局寄信,奉上一笔收入回家。 当初为了送自己读书,大伯没少东奔西跑打点关系,花出去不少钱,但家里还是有一千多亩水田,还有几间临街商铺。虽然自己不会寄过去太多钱,但也会让他们本就富裕的家庭更加富裕。 收拾些东西,将贵重物品都带走,骑上自行车,陈迁一出门便感受到一阵寒意。 “要死啦!又要交钱,侬个孩子真不省心,这都交好几次钱了,又被关进去。” “哎呀!我不活了,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 外面包租婆李姐早上还没睡醒,巡警便敲门让她去看守所接她儿子回家,顺带缴纳一笔保释金。因为她儿子不是第一次被捕,保释金一次比一次高,现在已经高到让李姐倾家荡产的地步。 陈迁骑着自行车只是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 包租婆缴纳的每一分保释金,都会成为陈迁给她的租金,这一来二去,GDP不就有了嘛! 啧!好像这笔钱不能算进GDP里。 随着越来越远,李姐的哭喊声渐渐消失。 不得不说她儿子主打一个劫富济官,今年五一和五四前后脚刚进看守所,《告同胞书》发表后,她儿子又进去,这次都是第四次了。 一个铁杆进步学生,到了陈迁都敬佩的地步。 陈迁查过她儿子,纯粹就是和几個同学结伴自发,凭的就是骨子里那股热血。 骑着自行车,一阵寒风吹过,陈迁双手冻的发紫。 停下自行车,陈迁从口袋里掏出香烟自顾自抽起来,先暖和暖和手之后再继续骑。 停在路边抽烟,一辆印有卫生委员会的人力木板车从街头出现,一个长相丑陋的男人卖力拉着木板车。 木板车停下,男人走到一处街角,用脚尖踢了踢蜷缩成一团的物体,上面盖着报纸。用力一下,细瘦且发黑的脚踝露出,男人抓住脚踝将冻毙的流浪儿提起,用力晃了晃。 确定孩子死后,随意拖拽着来到木板车旁,扭头看见坐在自行车上默默盯着自己的陈迁,露出憨厚又让人恶心的笑容。打开木板车上的箱子,将尸体丢入其中,而后继续卖力拉着木板车向前走。 丢下烟蒂,陈迁深吸几口寒气,让脑子忘掉刚刚看见的画面,却怎么都忘不掉。 孱弱无力的国家,无力庇佑翼下的孩子长大,这是事实。 自己选择的道路是对的,陈迁没有听从学校师长的建议去读法律或者医学,这样或许能从事体面工作的专业,也没有选择回家操持祖产,过上衣食无忧的乡下士绅生活。 家里伯父筹办过好几次相亲,陈迁一一拒绝。 他不想让自己的后代出生在只有一半疆域的国家,而后费尽口舌向孩子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国家只有一半。 ······ 趁着还早,陈迁先是去饼干街老纪家的点心铺看看。 在狭窄的巷子里东拐西转,巷子另一头出现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陈迁停下车让了让,男人欢喜的逗弄怀中孩子,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的陈迁。 看着黄伟离开的背影,陈迁若有所思。 他不是被党务调查处逮捕了,这么快就放出来想必是成为党务调查处的人。 摸了摸腰间的枪套内的勃朗宁手枪,陈迁还是不打算掺和进这件事,有空去清远中学找李屹然告诉他一声。自己毕竟不是红党的人,这件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处理。 既然黄伟安然无恙回家,而且他还认识自己,陈迁以后不打算来这里了。 来到老纪家的点心铺,铺子还在开门,只不过柜台内是老板娘。她很少站柜台收货,秉持着女子应该尽量不要抛头露面的封建礼数,陈迁有好几次进入后堂,她都是回避。 很难想象纪蓉那样疯颠颠的小丫头,有一位这样的母亲。 “老板娘,今天你怎么出来了?” 坐在柜台内的妇人见是熟人,拘谨的点头问好:“家里有点事,当家的出去办事,只留我看铺子。” “蓉娘那丫头呢?”陈迁随意问道:“之前她一听见我声音就跑出来龇牙裂嘴,今天周末怎么没见她出来朝我咧嘴,还没睡醒?” “她~~~” 妇人许是长期没有向外人交流,磕磕绊绊的解释道:“蓉蓉不见好几天,就在刚刚衙门来人说蓉蓉找到,当家的去衙门了。” “哦。找到就好,也许是在外面玩疯了,现在孩子都这样,给我来盒酥仁!” “好,这就给先生拿。” 拎着酥仁,陈迁付款后便离开。 驶离饼干街后,陈迁随意将酥仁丢给路边乞讨的孩子,见他们犹如饿虎扑食般抢夺食物,甚至大打出手,陈迁只是默默骑车离开。 来来回回,腿都踩痛了,找了个摊子吃早饭。 戴春风是对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早饭一定要吃,而且还要吃好。 又在苏州河边观看大规模人群示威活动,那群市民和学生工人被警察用救火队的水车冲击,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击着人群。工人们并列成盾,站在最前沿挡住水枪,在他们身后是老百姓,而学生则被他们护在中间。 刺耳的警笛声响起,跨河铁桥另一侧,租界巡捕房的巡捕和阿三拿着棍子,黑帮们在人群之外跃跃欲试。 人群高喊着口号,一步一步坚毅的向前迈去。 “滴滴滴~~~” 警笛声再次响起,人群跨入铁锹。 犹如一场‘屠杀’,他们举起手中的武器,拿起盾牌冲击着人群,棍棒挥舞之下鲜血洒在大地上,水枪的水流冰冷刺骨,浇灌在人群中。混混们肆无忌惮攻击妇女,抢夺民众身上任何有价值的物品。 局势渐渐演变成溃败,工人掩护着普通民众,民众保护着学生,人群四散逃离,只剩下被殴打至无法行动的伤者,还有满地的纸条和横幅。 陈迁站在河边静静的观看······ 第40章 都在演戏! 中午时分,陈迁抵达挽客楼,候堂跑堂小厮热情的招呼陈迁,将自行车推进外面草棚子里保管。 “先生几个人,有定包厢吗?” “桂花间。” 小厮麻利地将陈迁往二楼带,将其引至包间。陈迁顺手赏了他两个铜板,对方鞠躬答谢,帮忙将房间门推开,待陈迁进去后低头缓缓将门关上。 一进门,桌上的酒菜温热。 主座上坐着一位身材匀称的男人,自顾自斟酒豪饮。 待陈迁看清他样貌后,由心感慨一句:此人鹰视狼顾,冷面兽心,不愧为心狠手辣之辈。 日后军统局传闻有四大金刚,“辣手书生”陈恭澍,“笑面阎罗”王天木,“百变魔徒”沈醉,以及“追命太岁”赵理君。 陈迁见过沈醉,对于这位日渐声名鹊起的同僚,陈迁的评价是极为圆滑,对于戴春风也极为忠心。从他能知道戴春风秘密行踪来看,他受戴春风赏识程度或许比特区长官还高,毕竟是他是戴春风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进入包房,赵理君放下筷子,周围的两个特务默默站在极为刁钻的位置。一个站在靠窗的地方,另一个站在入门一侧墙壁角落,从正面和侧面都能看清楚陈迁的一举一动。 赵理君起身笑脸相迎:“陈兄弟到来,赵某有失远迎。” “是在下来晚,让赵长官久候了。”陈迁拱手道。 “哪里哪里,陈兄弟深受处长栽培,听说初临沪上便为特区清除不少心有异心之人,甚得长官欣慰。” “过誉。”陈迁微笑道:“赵长官才是有本事的人,出手间无人可挡,在下久仰。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哈哈哈~~~” 赵理君拉开身旁的椅子,示意陈迁坐下。陈迁对另外两人拱手一礼,挽起袍子坐在椅子上,那两人见陈迁并无异动,这才上桌坐下。 “赵某向陈兄弟介绍一下,这位是郭德成、秦小飒。” 陈迁起身对两人拱手:“郭兄,秦兄。” 那两人坐在椅子上拱手随意回了一礼,陈迁笑了笑,并不在意。陈迁作为客人,见面认识后起身拱手,而对方身为随从态度十分高傲,仅仅是坐在椅子上回礼。 要知道这個时代稍有身份和文化的人,对于礼仪十分重视,稍有无礼行径便会摔杯而去。 陈迁知道对面是试探自己,赵理君细心观察着陈迁表情,发现陈迁对于二人的无理并不感到生气,这才作罢。不拘小节,要么是成就大事者,要么是无能之辈。 作为主人,赵理君邀陈迁见面并未一开始就谈公事,而是先举杯敬酒,一杯酒尽,攀谈几句,陈迁见郭德成和秦小飒并无所动,只是坐陪而已,于是陈迁向赵理君敬酒回礼。 饮尽,陈迁再敬身旁二人,两杯酒尽。 三杯酒尽,此乃一巡。 如此反复三巡酒尽,陈迁也明白这次邀请自己,赵理君才是正主,而其他两人只是坐陪。 酒桌含义,已经不言而喻。 这次主要是赵理君和陈迁两人谈论,另外两人不会插足,或者没有能力插足。 九杯酒下肚,饶是陈迁酒量不错,也有些微醺。心中恨死这酒桌文化,有什么事情就当面谈清楚,这才三巡酒,话头刚刚打开。 亲自给陈迁倒上一杯酒,陈迁惶恐伸手扶住酒杯,如此之低的态度让赵理君很是满意。 “陈兄弟的事,我赵某也是有所耳闻。一人对阵三名匪徒,就地击毙,可见身手不凡。” 陈迁夹上一筷子咸肉:“过誉,在下的身手就别在赵长官面前谈论了。整个特务处,谁人不知道您的身手,能担任沪上行动组长官,身手定然不凡。 可惜在下现在是戴罪之身,前些日老师将我叫去面前训斥一顿,革去组长一职,贬为原职。如今我可谓是惶惶不可终日,深怕又给老师丢脸。” “哎!” 赵理君劝解道:“陈兄弟乃是处长学生,况且能力一流。被贬只是处长一时生气,我看用不了多久陈兄弟就会官复原职,定会得到重用。” “谢赵长官吉言。”陈迁举杯敬酒。 闻言,赵理君略显不快,举着酒杯并没有喝,待陈迁饮尽,赵理君故作生气。 “你我一见如故,我称兄弟,而陈兄弟依旧不改口······ 此杯酒,该罚否?” “额~~~” 看见空荡荡的酒杯,陈迁哑然一笑随即倒满:“该罚!罚酒一杯。” 一杯酒下肚,赵理君又给陈迁满上。 举起酒杯,陈迁吐出一口浊气:“此杯酒敬赵哥,小弟单字一个‘迁’,承蒙长辈赐字‘子升’。赵兄唤弟子升便可,饮酒!” “哈哈哈,那我便唤子升老弟。你我不论官职,今日只论兄弟。” “赵哥。” “老弟。” 两人对盏互饮。 又是一顿猛喝,陈迁都快趴桌子上了,心想难道今天赵理君通过刘策来找自己,就是为了和自己称兄道弟一起喝酒侃大天吗? 又是一巡酒过后,郭德成和秦小飒也举杯向陈迁灌酒。此时此刻,陈迁也只得硬着头皮去喝,不喝不行啊! 一杯酒后,赵理君放下酒杯叹息一声。 “唉~~~” 见状,陈迁知道要开始正题了。 “赵哥何故叹息,莫非是心有不快,在闸北地界虽然老弟我人微言轻,但些许忙还是帮得上。不如说出来给老弟我一听,也好给赵哥出个主意。” 赵理君哀叹一声,并不言语。 一旁的郭德成插足说道:“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子升兄弟,处长将闸北组遇袭一案交给组长处理,上面一日三问催促破案,连领袖都询问过处长进展如何。 现在进展缓缓,用不了几天,领袖又问起来,可让处长如何回答。层层诘问下来,轻则革职、重则入狱,组长刚才还在和我们谈论此事。” “哦,原来是这件事。”陈迁轻描淡写回应。 见陈迁云淡风轻,赵理君问道:“老弟可是差点被暗杀,就这样无动于衷?” “哈哈哈~~~” 陈迁大笑道:“这件事又有何难,只不过在兄弟我如今无权处理而已,若是有权处理,不出数日便可破获。 我还以为赵兄因为什么事情而叹息,可惜我身有不便,最近几日学生工人闹的天翻地覆,组内缺少人手,不然我稍有空闲就能帮赵兄处理。” “此言当真,可别酒后戏言。”赵理君半信半疑道。 陈迁顿生不快,将酒杯倒置于案:“你我一见如故,力所能及之事,岂能戏言欺骗赵兄。 若非无职权所系,子升愿当老师之面立下军令状!” ······ 第41章 举世皆浊 话音刚落,赵理君不动声色,另外二人面面相觑。 酒喝了这么多,这人不是喝多就吹牛,但他又敢把军令状摆出来,真是有办法? 赵理君默默夹起一筷子鳖鱼肉吃起来,来找陈迁,是戴春风默许的。 但赵理君拖了两天,不认为蹲在闸北这片地方上的同僚能有什么能力,但想起戴春风数次有意无意夸奖陈迁工作能力不凡,赵理君还是来碰碰运气。 “此言当真?” 陈迁拍桌子瞪眼道:“赵兄与我皆是军人,军人立下军令状岂有悔改之事?” “老弟息怒。” 赵理君将自己的酒杯倒满,举杯道:“为兄妄言,罚酒一杯如何?” 没等陈迁说话,赵理君便一饮而尽。 既然得到陈迁许诺,似乎酒也喝多了。 四人再度喝上一巡酒过后,一旁的气氛组两人开始借口酒量差,想要离席。 还能怎样,陈迁当然放他们离开,毕竟这可关乎到自己的职业前景。 一顿客套之后,赵理君见状说今天酒席作罢,改日等到自己忙完手里的工作后,他和陈迁一定要不醉不归。 待三人走后,陈迁起身走去窗台,推开窗户吹吹冷风,而后憋不住从桌底下拿出痰盂,趴在地上呕吐。 “呕~~~~呕~~~啊~~~” “啊~~~~” “呕呕~~~” 吐完之后,陈迁瘫坐在桌底下,脸色惨白掏出香烟点燃,抽了没两口又开始呕吐起来。 来来回回吐了好几次,直至站起身都费劲。 一个人坐在酒桌前缓缓,桌上的烟头捻灭好几个。 ‘吱呀~~~’ 门外推开一丝门缝,掌柜的和跑堂小厮走来。 “先生,您用晚餐能不能把账结了?” 陈迁回头呆住。 啧~~~ 趁着脑子还清醒,陈迁忿忿不平扶着墙下楼结账。 算盘珠子打的霹雳作响,诚惠五元,还给抹零。 陈迁顿时就不想结账了,赵理君那个狗东西要了些什么山珍海味,一顿饭要五块钱,这顿饭吃了熊掌还是燕窝。 见陈迁脸色不好,掌柜的从柜台上拿出笔墨再算一次,说出点下的菜肴。陈迁一听都是些反季节东西,而且大头还是酒水,都是山西杏花村好酒。 无奈结账,跑堂小厮扶着陈迁出门,然后将自行车推出来。 “先生慢走,有空常来。” 挥了挥手,陈迁歪歪扭扭骑着自行车离开。 骑着骑着,喝的一塌糊涂的陈迁连路都不认识,自行车歪歪扭扭乱拐。 寒风呼啸间,细雨淋漓。 ‘哐当’一声。 陈迁一头栽进路边农田里,还好农田里种的只有一些冬季生长的蔬菜,栽进去的是旱地,不是水田。 躺在菜地里晕晕乎乎,半晌后似乎有人来了,而后只听见有人对自己破口大骂。 伸手一摸,自己好像把农户家的大白菜给祸害了。 从兜里掏出一枚大洋,陈迁口齿含糊不清道:“赔钱,给你赔钱!” 丢下一块钱,陈迁费力将自行车扶好,继续歪歪扭扭踩着自行车回家。 细雨蒙蒙中,陈迁骑着自行车终于找到自己家门何处。 推开家门,将自行车猛的丢进屋里,然后趴在地上又呕又吐,吐到黄胆水都快出来。 浑身脏兮兮蹲在门口洗了把冷水脸,脑子稍稍回过神,扭头看了一眼气死沉沉的家。陈迁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掏出香烟和火柴。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疯疯癫癫嚎丧几句,陈迁爬起身关门,裹着脏兮兮的棉袍钻进被窝睡觉。 ······ 翌日。 陈迁一早上醒来便感觉自己口齿发苦、口干舌燥,宿醉之后的现象让陈迁烦的不行。 听见外面有人敲门,陈迁套上鞋子不耐烦的去开门。 “谁啊!大早上不睡觉,一个个的。” 推开门就看见李姐惊慌失措的样子,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借钱是吧?”陈迁开口道。 李姐捂着脸哭起来:“我也是没办法,小明被抓进去,衙门里的人说要五十块才放人。可我们家前前后后给小明都交了一百多块保释金,这次他又被抓进去。 我就这一個孩子,真不知道怎么办······” “这才抓进去,我昨天看见好多人被打的头破血流。” 李姐急忙道:“我真是没办法,实在是找不到人借钱。不算借,反正你住在这里,就当是提前付一年的租金,好不好?” “等着······” 陈迁关上门,从兜里掏出一把钞票数了几张。不多,只有十元。 将钞票交给李姐后,虽然只有十元,但对方还是不停的鞠躬感谢,拿着钱一步三回头,不停的鞠躬、不停的道谢。 目送李姐拿着一把铜板大洋和散碎钞票,急急忙忙离开,肥壮的身子一个不注意摔倒在泥泞的道路上,不顾身上污泥将钱财捂的死死,去拿钱保释自己的儿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陈迁不想过多为难这位母亲。 要怪,就怪这个要命的世道。 连说几句站在国家民族立场上的话都不行,轻者倾家荡产,重者杀头进监狱。 ······ 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陈迁打着哈欠出门吃早点,路口就有一家早餐店,只不过味道不太好而已。 勉强对付几口,陈迁又怀念起戴公馆里的早餐,自己吃不下是一回事,好不好吃又是一回事。 百般无聊之下,陈迁坐在路口的早餐摊看人来人往。 苦力扛着货物一步一步踏出坚实的脚印,学生们三五一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小商贩们肆意叫卖,路边农户售卖着山里的野货,田地中产出的新鲜小菜。 忽然,一道身影急匆匆跑过。 “纪蓉!” 一声暴喝,蘑菇头女学生愕然回首。 陈迁叼着香烟挥手叫来她,后者不情不愿走来。 纪蓉刚刚走到陈迁身旁,就被揪住耳朵,疼的纪蓉眼泪都快泛出来。 “昨天去你家才知道失踪好几天,今天你又疯颠颠跑出来,我看你是皮子痒。今天不去上学,一个人跑来这里做什么,知不知道你爹妈知道你失踪都快疯了?” “同学们罢课了,老师也罢课,都不上学了。”纪蓉委屈巴巴解释着。 陈迁手上更用力:“不上学就回家,跑这里做什么。你想死还是怎么,一个小姑娘跑这里玩,我腿都给你打断。 上次晚上跑出去被人追到崴脚,差点被抓走。这次被人抓走还不记性,又想被人抓走?” “疼疼疼,你先放开再说。” “先说来这里做什么?” 纪蓉捂着耳朵着急道:“有位同学被抓进监狱,他们说要五十块保释金才能出狱,学校里的同学凑了五块钱。” “回家!”陈迁严厉道。 “让我先把钱给他妈妈。” “你先管好你自己!昨天刚回家,今天又偷跑出来,伱爹妈把你养大不容易,如今你就这样报答他们?” 纪蓉倔强的说:“回家可以,我今天必须把同学们凑的钱亲手交给他妈妈。” 第42章 特别军事案件调查组 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将纪蓉忽悠走。 这小姑娘性子十分大胆,明明前几天才被黑帮抓走差点卖去南洋当猪仔。要不是刘策碍于陈迁关系,知道陈迁一直在长期监视点心铺,纪蓉根本不可能毫发无伤从黑帮手里被救出来。 昨天才放回家,今天就一个人出门,想必也是偷跑出来的,家中父母肯定又急疯了。 陈迁坐在早餐摊上,随手将纪蓉交给自己手帕打开,从手帕中的散碎铜板和大洋拿出两个铜板,丢在桌上付早餐钱,顺手将手帕中的大洋、铜板揣进兜里。 钱是不会给包租婆一家的,陈迁打算让小姑娘体验体验什么叫社会上的人心险恶。 喝上一碗淡如水的豆花,美美的揉搓自己的肚皮。 吃饱喝足,不愧是人生一大趣事。 剩下的就等人上门。 昨天陪赵理君喝的是一塌糊涂,有些事情放在台面上不好说,只能在酒桌这种微妙的场合上说。 对方是老特务,更是老江湖,知道陈迁昨天所言所语中代表的含义。 上面交代的工作,自己有办法解决。但当然不是一顿酒,再加上称兄道弟就能答应下来的,总得有个代价,而陈迁被戴春风从闸北组组长的位子薅下来。 戴春风是为了保护陈迁,以免落人口舌,说戴春风徇私枉法,讲私情。 事情闹的这么大,陈迁不可能没有责任。现在陈迁被撤职贬官,也算是有个交代,那么既然你赵理君把案子接下来,案件调查又毫无进展,可不得让当事人戴罪立功,案件破获对大家都有好处,案件没有破获,也好有個分担责任的人顶包。 当然这些都是戴春风幕后操作之下进行的,无论是陈迁还有倒霉蛋赵理君,都是戴春风手中的傀儡玩物。 虽然戴春风一句话就能将此事安排下去。 但领导嘛! 总是爱小面子,这话不能由戴春风说,得让下面的人提出,给出一个解释才能办好。 这样既不会显得任人唯亲,又能照顾所有人的脸面。 官场就是这样,一句话能解决,但不能光明正大摆出来。 更重要的是现在戴春风还没有做到独霸一方,特务处也不全是他一手从特训班培养出来的特工,极大部分还是因为人际裙带关系进入特务处的,要给其他非嫡系一个念头,咱们特务处暂时不排资论辈,有德者居之。 ······ 在早点摊坐了没多久,刘策安排在附近巡逻的黑皮狗小东子跑来。 小东子是刘策在老家的表弟,用私人关系加上贿赂当上一名侦缉队队员,乡下来的孩子话不多,但胜在老实。之前遇袭的时候他就在,对于陈迁也很是害怕,因为他哥刘策经常叮嘱。 将巡警棍放在桌上,早餐摊的老板点头哈腰问好,给小东子煮了一大碗馄饨。 “迁哥儿,上面打电话到我哥办公室,这是地址。”小东子悄悄递出纸条。 陈迁不动声色拿走桌上纸条,骑上自行车离开。 见陈迁走后,小东子不耐烦的催促着。 “你煮元宵呢?” 老板端着一大碗馄饨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真是不好意思老总,您慢吃哈~~~” “哼!算你还有眼力劲,不然把你摊子都给掀了!” ······ 顺着纸条上的地址,陈迁一路找过去。 骑车来到闸北西南部大洋桥附近,因为靠近租界,又处于交通要道,逐渐形成一个市集和小工厂零散地。 一二八事件后炸成废墟,因为处于交通要道,复兴较快,这几年又挤进来不少贫困百姓搭起窝棚草楼居住。 地址是一栋二层小楼,从二楼望去可以看见远处的宁沪铁路线。 陈迁啧啧称奇,难怪日本人没有炸掉这栋小楼,或许是为了观察宁沪铁路线上的列车,所以才让这栋楼幸免于难。 小楼门口有人守,陈迁将自己的特务处证件递给他检查,后者才允许陈迁进入。 进入后,陈迁才发现这栋楼如今已经成为特务处的秘密据点。 赵理君站在客厅起身,拱手道:“子升老弟,贸然请你过来实属突兀,还请海涵!” “赵兄何出此言,客气了。”陈迁拱手还礼。 “先坐下再说,给子升老弟倒杯茶。” “有劳了。”陈迁向一旁动身的特务道谢。 落座在四方桌旁,很快一壶茶便沏好,赵理君亲自给陈迁倒茶。 “这次请子升老弟来此,是有一件好消息。” 陈迁故作不知:“什么好消息,赵兄莫要戏弄我。” “哎!” 赵理君笑呵呵道:“昨天回去后,我向处长提及老弟,又去征求吴长官的意见。今天早上吴长官特意叫我汇报,说戴处长考虑行动组职能问题,以及案件调查进展缓慢,建议临时成立特别案件调查小组,专门处理此案。 组长由我兼任,组员由沪上特区行动组和闸北情报组临时抽调。而副组长的职位,经过为兄百般争取,吴长官特命子升老弟为临时副组长。” 听完,陈迁端起茶杯疑惑的看向赵理君,那表情似乎在说‘你莫不是在诓骗我?’。 “怎么,子升老弟不信?” 陈迁放下茶杯,一言不发。 见如此架势,赵理君从身旁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来。 接过文件,陈迁半信半疑查看,想挤出两滴泪花却怎么也挤不出来。 “学生何德何能,老师居然委以如此重任。学生定不负老师期望,领袖之厚望,决心查明此案真凶,以慰死去之同志在天英灵!” 赵理君宽慰道:“子升老弟,还望我等莫要辜负长官、领袖的厚望。此案疑点重重,你又是当事人,必然心中早有决断。” “老师~~~老师啊!” 陈迁一嗓子嚎下去,惊得周围几个特务和赵理君不知所措。 这家伙是真的流露真情,还是故意演的? 不过委任为特别军事案件调查组副组长,还是犯下过错的人身上,大概不是演的。 用衣袖擦了擦眼角,陈迁抬头深吸一口气。 “老师如此厚任,子升实乃无以为报,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理君真不想演下去了,他现在迫切想知道陈迁手里到底掌握什么证据,能放口豪言能短时间破案。这件案子疑点重重,又几经转手,连个正经办事的人都没有。 一开始是沈醉接手调查,并没有实质性进展,而后被吴乃瑞丢给陈迁,陈迁窝在侦查大队都不出去。后来戴春风返回沪上,又将此案交给赵理君处理。 可赵理君这人,让他搞刺杀、秘密绑架绝对是目前国内一等一的高手。至于调查案件,不如让他去把民盟的几个大佬弄死,赵理君绝对选择后者。 第43章 挨个受气 这起案件任谁来了都晕头转向,基本已经是一个无头公案。 但陈迁知道这不仅仅是一起袭击国府特工枪杀案,而是案中有案,牵连甚多。 这件案件是人为编织的网络,网络越大,查证起来便越困难。涉及各级官员,国府各政府单位,以及执法,甚至军队。 编织这张大网的人利用利益链将大量官员捆绑在一起,让他们以国府的官员力量抵抗外部入侵,又利用地下黑帮势力肆无忌惮清除碍事之人。 编织这张大网的人野心极大,用国家力量作为自己的棋子,不断让国家民族陷入无尽的自我消耗中。 消耗资源,消耗有识之士,消耗国府情报部门的力量。 从编织出这张大网开始,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将会不断上演,上浮于岸的事件将会被抹杀消除,用官方的力量进行庇护,用黑帮对反对者进行震慑。 陈迁深刻认识到编织这张利益网的人是多么可怕,对方细致入微的对本国国情和政治基础进行专业研究,从而针对本国的沉疴宿疾‘对症下药’。 如此系统化、专业化、科学化的实施资源、文化、政治、社会、军事多方面布局。 做到腐蚀,甚至瘫痪国府的社会治理······ 谁会如此,答案几乎已然明了。 ······ “抓吧!” 陈迁俯首在四方桌,拿出笔记本写出一串人名,外加他们的职务身份,以及其他身份大概猜测。 赵理君和其他特务的如同好学生般,搬来椅子和板凳,仔细听陈迁介绍自己所知的情况。 在白纸上画出一张树状关系图。 不懂的环节或者疑惑点,陈迁让他们举手发言,并且为他们解释,尽量对他们构建出一个逻辑清晰的复杂关系网。 这条树状图并不完整,只是关于陈迁目前所知道的利益关系,但已经让赵理君等人瞠目结舌。 “子升老弟,你可不能乱写。如此之多,让我如何进行调查?” “哼~~~” 陈迁从笔记本牛皮封页中取出一张破旧纸张,这是唐浙明宁死也不愿交出去的货物扣押单,上面不仅仅有唐浙明的签字,还有水警局水巡大队队长的平修文的署名,是他签署同意扣押。 而不知道为何,平修文并没有提及此事,陈迁也无法调查到关于此事,那满船的战略军事物资为何会被冠以几箱子大烟收尾结束,并且得到日本领事馆的外交照会。 将证据放在桌案上,陈迁在树状图上提笔圈下平修文的名字。 “赵兄,烦请你先对他进行抓捕,其他人暂且进行秘密监视。” 深吸一口气,赵理君问道:“子升老弟调查多久了?” “呵呵~~~” 陈迁故作高深淡然道:“半年多,准确的来说是一百九十五天。 赵兄,现在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会被袭击暗杀,又为何在袭击之后躲藏在侦查大队不愿意出门了吗?” 此时的赵理君面色复杂,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叹息一声,赵理君说道:“苦了子升老弟,如此真让沪上特区诸多同僚汗颜。” 因为所需人手太多,赵理君先是向吴乃瑞打了一通电话,经过特区同意后,由侦查大队派出两个小队的士兵进行协助抓捕。 打了电话,赵理君让陈迁接听,然后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开始干事,领着一群行动组特务开始抓人。 难怪戴春风让他接手,就算对方是华兴会遗老,估计赵理君都敢去抓,如若不从还会赏上一颗花生米。 接过电话,陈迁知道对面是吴乃瑞。 “长官,属下是陈迁。” 电话另一头的吴乃瑞气呼呼:“混账东西,身上揣着如此重要的证据居然不上报。你这是在奇货可居,还是在待价而沽? 告诉你陈子升,私藏重要证据,这笔账老子记在你头上!戴处长能将你革职,老子也能将你革职,一个代理副组长而已,随时都能将你撤职查办! 现在!戴罪立功! 之前的账我不想去翻,你们闸北的臭烂账比隔壁甜水店都多。让你任职特别军事案件调查组,是戴处长给我亲自打了电话,如果你查不出来,趁早去老虎桥监狱选個环境好的牢房住上,知道吗!” 听见对面吴乃瑞对自己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陈迁嫌弃的将话筒拿远一些。 骂什么骂,臭毛病。 每次见面就是骂,骂人的话还从来都不重复,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知道吗?再问伱一遍,知道吗?” 陈迁将耳朵贴近话筒:“是!属下明白,绝对尽心竭力。” “老子不让你尽心竭力,老子要知道谁惹我们特务处!找出来,弄死他!” “是!属下知道。” 只听见电话被‘嘭’的一声丢掉,耳边传来吴乃瑞骂其他人的声音,陈迁识趣的挂断电话。 上次记得在戴春风面前给吴乃瑞穿小脚,这家伙肯定没少被戴春风骂。 骂不了你那个便宜老师,难道堂堂特务处沪上特区区长还不能骂你一个小特务了? 想到这里陈迁就忍不住笑,蒋光头似乎对这件事引起的风波很在意,害怕又搞一出‘一二八事变’,毕竟江浙沪是他的基本盘,也是重大财政来源地。 枪杆子、钱袋子,这两个可是蒋光头的立身之本,没有钱袋子怎么驱使地区军阀听命?又怎么靠黄埔学生打天下? 真以为叫某个学生吃顿饭、谈谈心,对方就能死心塌地? 要靠钱去笼络本就不多的黄埔优秀毕业生,不要钱的学生都跑对面阵营了,再不好好笼络剩下的几个好学生,靠他们镇压打击割据军阀,这个委员长的位子坐不稳。 听说蒋光头向戴春风三日一问,戴春风向吴乃瑞一日三问,估计吴乃瑞憋屈的都快要死。而陈迁居然揣着证据,明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躲在闸北窝棚里睡大觉,谁能忍住不骂人? 躲在小楼里,陈迁是哪儿都不去。 得罪人的事情让赵理君去做就行,反正他是专业人士,又天不怕地不怕。 沏上一壶茶,陈迁坐在椅子上看报纸,优哉游哉躲清闲。 临近下午三点多,陈迁准备下班收工吃饭。 电话忽然响起,一个特务接过电话却被骂了,眼神委屈巴巴看向陈迁,意思是来找你的。 吴乃瑞又打电话过来了。 “滚过来!” 接过电话,陈迁一愣:“哪儿啊?” “淞沪警备司令部侦查大队,难道你以为就凭一份证据就想置身事外,不然案件结束后老子送你进老虎桥监狱坐坐?” 听见老虎桥监狱,陈迁吓的腿都软了:“是!长官,我立刻过去,马上!” 挂了电话,陈迁询问驻守在这里的特务有没有车,让他们开车送自己去淞沪警备司令部。 陈迁本来想旁敲侧击吴乃瑞,弄清楚特务处沪上特区区部地址。区部地址是秘密,除却特区核心领导层,还有几个沪上分区情报组组长知道,没有其他人知道区部地址。 之前陈迁暂代闸北区情报组组长,只是沪西区情报组下辖,根本没有权力知晓区部地址。 如果知道区部地址,陈迁打算买一部照相机,天天蹲在区部外面拍照,见一个人出入,就拍一张。 这才是最快捷、最真实的情报获取捷径。 第44章 理解万岁 “你为什么要让我难堪?” 窗外天色已然黯淡,办公室里已经开灯,昏暗发黄的灯光下陈迁缩成鹌鹑听训。 案件进展几乎是如同火箭般提速,但作为特务处沪上特区区长的吴乃瑞很不高兴,因为他知道案件之所以有进展,全部都是陈迁提供的情报和证据。 这就很难受了,明明受了上峰的质问,又得受来自部下的‘背刺’。 吴乃瑞气到手发抖,要不是碍于戴春风的面子,他现在就想把陈迁丢进黄浦江里喂鱼。从程朋义变节叛国开始,陈迁从未向上级沪西组长官上报,也没有向特区汇报,而是直接上报本部。 “长官,您消消气~~~” “我可不敢向戴处长的爱徒生气!”吴乃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陈迁恭恭敬敬拿起桌上的茶杯捧去:“长官,我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您且听属下将来龙去脉说清楚,若到时候您依旧生气,属下甘愿去后勤组擦车。” “好!”吴乃瑞气鼓鼓指向陈迁:“我倒要看看你今日如何舌灿莲花。” 见吴乃瑞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陈迁算是如释重负。 “一开始属下无意中发现唐浙明一案有问题,但苦于没有证据。若是随意上报,先不说闸北组的长官是否相信,即便相信又能如何,反而是惹得司法院和治安委员会的长官们不快。 属下又无法和沪西组长官联系,更无法与特区长官们取得联系,只能暗中追查,寻找证据。 而且那时候属下又忙着监视跟踪邱明轩,发现他私通党务调查处后,我更是不敢上报,难保生出岔子。邱明轩被正法以后,又来一位程朋义,属下自然要观察一段时间,可又发现他变节叛国。 请长官您明察,如此这般,我又怎么敢上报?” 坐在真皮沙发椅上的吴乃瑞端起茶杯浅辄一口。 “你还倒是找出个合适理由,那为何在继任闸北组小组长后依旧不报?” 陈迁更是欲哭无泪:“长官,沪西组的组长被撤职查办,那段时间根本没有人联系我。这是您定下的制度,下级成员无法获知上级长官行踪,以及办公地。” 听完后,吴乃瑞的怒气稍稍消去不少。 讲道理这件事按理是正确做法,因为真是没办法上报。 让吴乃瑞受戴春风质问,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下级成员根本无法知道上级长官行踪身份,只能按定期邮递或者定期见面两种机会。 “那在侦查大队避祸这么久,你又为何不报?”吴乃瑞生气的说。 陈迁犹豫片刻,吐不出只言片语。 “说!” “这个···那个~~~” 吴乃瑞一生气将茶杯狠狠砸在桌上:“有什么就说什么,难不成我会陷害你不成?” 叹了口气,陈迁心想真不是怕你陷害,而是怕你给我穿小鞋。 “属下斗胆一句,请长官莫要生气。” “说!” “那好。”陈迁顾左右他道:“沪上特区长期受青帮支援,钱财花销不用多谈,平时抓捕犯人、镇压游行也得到不少帮助。 属下暗查中发现闸北青帮头目常达身上,若是消息在区里传开,难保有重义气之人透露消息。属下不知道区里的情况,但思量一二后还是决心隐瞒,待到时机成熟后通报长官您。 但属下又被贬职,更是无法与长官您取得联系,只好继续暗中探查,前日刚刚从唐家老母手中骗取到这份重要证据。 况且现任组长刘策又是一个江湖出身的人物······” 越说声音越小,陈迁瞄了吴乃瑞一眼,发现他正在闭眼思索其中关节,于是噤声不语。 ······ 不多时,吴乃瑞忽然问道:“此事你同戴处长说过?” “报告长官,汇报过。” 陈迁接着说:“不仅仅汇报过,还同金陵本部警稽组组长王泽湘进行过调查,但是出师未捷。 在查证唐浙明死因时被漕河泾监狱副狱长简峰阻止,他在我们查案时私自将唐浙明的服刑记录给焚烧了,并且他还是苏省司法院院长的亲戚。 后来我们将此事向处长汇报,戴处长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将此事暂且搁置。” 沉默片刻,吴乃瑞不禁高看陈迁一眼。 好像自己真的错怪他了,隐瞒不报是时机不对,不过这小子属倒霉蛋的吧? 接二连三的倒霉,坏事全都让他遇见了,还被人袭击差点没命,事件发生后又成天被自己骂的跟孙子似的,也亏他能忍下来。 经过这样一番解释,吴乃瑞算是谅解陈迁隐瞒不报。 “咳~~~” 吴乃瑞咳嗽一声,喝了口茶水后说:“全部都是一笔糊涂账,既然处长有意让你担任临时调查组副组长,那就尽心竭力,报效领袖、报效党国。” “是!”陈迁立正敬礼:“属下定然不辜负长官和党国的栽培,不辜负领袖的厚望。” “哼!” 冷声一哼,吴乃瑞道:“我可没栽培过你。” 本来还想拍几句马屁,吴乃瑞这样说,这话茬子也就接不下去了。 陈迁还想着和吴乃瑞打好关系,毕竟自己现在还是在他手里混饭吃,被穿小鞋的滋味不好受。 ‘咚咚咚~~~’ 外面有人敲门。 吴乃瑞转身正坐在椅子上,而陈迁左右一看,还是悄悄走吧。 “进来。” 外面人刚刚开门,陈迁便准备溜出去。 一开门,赵理君就急匆匆走进来,顺带将准备往外跑的陈迁也给推回去。 “区长,平修文、吉高驰两個人都被我抓回来了。” “哦。”吴乃瑞闻言站起身:“连夜审问,今晚我坐镇指挥,审出谁抓谁!” “是!” 赵理君急不可耐的想要去审讯,这段时间他也没少受吴乃瑞的气,早上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挨骂。 “陈迁。”吴乃瑞喊道。 “属下在。” “你是调查组副组长,唐浙明一案你最为了解,由伱负责审讯工作。” 陈迁立正敬礼:“是!” 费力推着赵理君赶快溜出去,还没走两步又被叫回来。 “记住,早上我要看见认罪书!” 陈迁停下脚步扭头回望,而后咬牙切齿的答应下来。 “是,属下定会让两人招供。” 第45章 自愿坦白 淞沪警备司令部侦查大队,审讯室。 “别别别,打不得!” “放开!先给他们一人五十军棍开开眼,打完辣椒水皮鞭也泡好了。” “赵兄冷静,这五十军棍下去,他就完蛋了。” “放开!” 陈迁挡在平修文身前死命阻止赵理君,之前不觉得赵理君嚣张跋扈,还觉得他人挺好,虽然下手歹毒、说话也不好听,喝起酒来猛猛灌自己,但现在是真觉得赵理君没脑子。 审讯室里的木架子上,不知道赵理君从哪儿把平修文弄来的,但看见平修文右臂无力搭在木架上,就知道赵理君下手有多狠。 让他把人带来问话,顺带从法院将当初审理唐浙明一案的档案,还有关于高木会社船只被扣押的通知公函拿来。文件档案他倒是拿来了,也直接把平修文肩膀给废了,还给弄了老虎凳开始用刑。 好说歹说把赵理君劝住,让他坐在主审位上,郭德成作为文书记录审讯过程。 陈迁叹了口气,还是先看看审理唐浙明一案的档案文件。翻了几页,大多都是其同僚和出庭作证的船主、商人供词,都说唐浙明平时吃拿卡要,借机扣押货船进行勒索。 审理记录显示唐浙明拒不说话,法庭默认唐浙明无话可说,由此将其判刑入狱。 自顾自在台灯下翻看档案,审讯室里异常安静。 如此诡异的氛围让绑在木架子上的平修文忐忑不安,他刚刚准备下班回家,外面办事警员说有人找他,刚出门看谁找自己,就被黑洞洞的枪口顶住脑门。 听见来人说:奉委员长口谕,特来传唤平修文至警备司令部接受调查。 平修文当然不相信,委员长怎么可能惦记自己这个小小的水巡队队长。 肩膀上的酸痛让平修文忍不住吸气,周围的氛围更是让他害怕。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被绑在木架子上的平修文忽然发问。 翻看文件的陈迁一扭头:“赵哥你没跟他说清楚?” “说什么?”赵理君自顾自开始抽烟。 无奈。 陈迁放下手中的文件:“平大队长你好,现在正式向你通告一声。力行社特务处,奉命办案。” “和我有什么关系?”平修文反问道。 “我们办的是唐浙明一案。” “谁?” 陈迁一字一板的说:“唐浙明,前水警局水巡稽查大队一巡队警长。” 听见是关于唐浙明的案件,平修文脸色嗖一下变的灰白,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眼睛不断向周围瞟去,借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翻了好几页,陈迁终于找到关于那场检查扣押的记录函。 “不好意思问一下,关于去年水巡稽查大队查获一艘高木会社的货船,上面装载有大烟。当时好像还险些闹出外交事件,您还记不记得?” 平修文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记得,货船是我签字扣押的。在货船夹板底层和水仓夹层中,我们发现有大烟,按经济贸易委员会规定,对走私船只进行扣押。” “哦。” 陈迁应了一声,继续翻看文件。 见对面不做声,平修文急忙补充。 “那东西就是日本人走私的,可是迫于外交压力,我是没有办法才同意释放。日人狼子野心,借此毒害我们民族百姓······” “停停停!没让你说话。” 陈迁抬手随意指向一个特务道:“那个谁,赏他一鞭子,屁话真多!” 被指到的特务兴致冲冲,拿起泡在盐水辣椒水中的皮鞭,抬手便对平修文狠狠一鞭子,顿时打的他胸口皮开肉绽。 陈迁好奇要来皮鞭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居然编织有钢丝,难怪一鞭子下去就打的皮开肉绽。 “好东西。”陈迁忍不住赞叹句。 赵理君得意洋洋道:“这可是花了不少时间搓好的,打人一下子就能抽开肉皮。” 挨了一鞭子的平修文痛的龇牙咧嘴,硬是忍住没喊出来。 安安静静看完关于唐浙明的案件档案,还有扣押单,陈迁从桌上烟盒里取出一根香烟点燃。 陈迁让秦小飒将水巡稽查大队的扣押公函拿到平修文面前看,让其确定时间和地点,以及在场执法人员。 “平队长,现在我们特务处认为你是故意栽赃陷害,高木会社的货船内并未装有大烟等违禁品,你承不承认?” “啊?” 平修文毫不犹豫的说:“船里就是有,是我亲眼所见。” “是吗?”陈迁看向他。 “是!” “确定?” 平修文以一种极为肯定的口吻说:“我愿意拿华夏人的名义发誓!” “那好。” 随手将烟头丢在地上,陈迁伸手从桌上拿起另一份扣押单,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扣押违禁物品乃是钨砂、猪鬃、黄金等军事战略物资和违禁品。 “那为什么我手中这份扣押单,与平队长所说不同,上面也有您的署名和同意扣押的命令。” “什么?” 激动之下,平修文探出脖子想要看的更为清楚。 陈迁拿着另一份扣押单走到平修文面前,让其好好看清楚。 “不对···不对!这份是假的,不是真的。”平修文已经慌神,口齿不清。 “既然不对,那真的扣押单在何处?” “不知道。” “胡言乱语。” 陈迁坐回椅子上,看向已经慌神的平修文,而后对身旁的赵理君说。 “他老婆孩子还在家,劳烦派人把他家里人控制住,如果有人敢离开家门一步,格杀勿论!” 其实审问到这里,陈迁就没兴趣继续下去。心理攻势差不多了,现在只需要拿他老婆孩子威胁威胁,这家伙就会说,实在不行就让人动刑,不怕他不开口。 一个特务开门离开,‘嘭’的一声铁门重重关上。 陈迁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唐浙明的家人可没平大队长好过,妻子卖身养家,以至染病投水自尽,老父亲活活累死在码头,儿子被人杀害溺死在河中。 现在只有他母亲和小女儿还活着,衣不蔽体、食不饱腹,婆孙两人蜗居在一块小小的草棚下面,连处睡觉的干燥地方都没有。 我准备让平大队长的家人也体验体验,不知您是如何?是打算为那群国之蛀虫隐瞒,还是自愿告发。抗拒从严,自首从宽的道理您懂吧?” “是是是······” 几乎是第一时间,平修文毫不犹豫的说:“我愿意自首告发,我自首!自首!” “我向政府自首,向委员长告发!” “坦白,一切都坦白!” ······ 坐在椅子上的陈迁笑呵呵碰了碰赵理君的胳膊,对其眨眨眼。 看吧,审讯不一定要用刑,言语攻击能让他更为配合。 没有动手机会的赵理君闷闷不乐,希望平修文能尽快坦白,把这件破事结束掉就好。 第46章 悦耳的哀嚎声 一番威逼利诱,平修文便将此事撂出来。 审讯室木架上。 平修文如同倒豆子般:“去年九月十三号,水巡稽查队按理进行夜查巡逻,一巡队的唐浙明发现一艘未悬挂任何旗帜的走私船,并且将其拦截进行搜查。 搜查中发现船舱内堆满违禁品,其中包括精炼矿石、猪鬃、桐油等一些军事物资,他们在水仓夹层发现一箱金子,大概有一百两左右。当时我抵达现场后第一时间签署扣押单,将货船扣押在水巡码头。 第二天一早,高木会社的副理事长就同日领馆武官前来索要货船,吉高驰当天中午便同意释放。知道此事后,大多数同事都很不满意,但奈何吉高驰一意孤行,而且高木会社的人还极为客气,给当时在场的所有警员都给了一笔钱。 唯独唐浙明不同意,甚至还登船阻拦,被吉高驰派人抓住关押起来。他这个人本就脾气不太好,跟其他同事关系都很恶劣。” “停!” 坐在一旁的陈迁询问道:“他为什么和同事关系恶劣,有什么原因吗?” “这个~~~” “说!” 平修文被一声呵斥吓了跳,急忙说道:“因为他向沪上保安处写举报信,这些信件不知为何全部被送回来,然后有人说看见这些举报信都是唐浙明送往保安处的。” 此言一出,众人便心知肚明。谁都不喜欢随意向长官打小报告的人,所以唐浙明便与其他同事关系极差。 坐在身旁的赵理君眼神玩味看向陈迁,后者面不改色端坐在椅子上。 “继续。”陈迁道。 “好。” 平修文继续说道:“高木会社的货船被释放后,唐浙明得知后十分生气,扬言要去保安处举报,又说要去市政府举报。后来有人举报唐浙明勒索过往商船,写条子让其他巡队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后他被吉高驰革职送往保安处查办,经过审理后入狱判刑。在唐浙明革职查办的时候,吉高驰让当时一同查处高木会社货船的警员开会,其实是威逼利诱,让我们闭嘴又给了一笔钱,否则唐浙明就是例子。 没几天唐浙明的儿子就死了,连家产都被没收,其他人见此便不做声。” “没了?”陈迁问。 绑在审讯椅上的平修文疯狂点头。 “长官您明察秋毫,在查获走私货船的时候,我是第一时间就赶到现场签字同意扣押。只不过是被人威逼利诱才成为从犯,我还是向着党国,是爱国的。” “呸!” 一直不做声的赵理君吐出口水:“国人都死完了,你一个汉奸走狗也自称爱国,你配吗?” “长官、长官,该说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了,您一定要相信啊!” 审讯室内郭德成还在不停书写审讯记录,等待片刻后,审讯记录写好。 陈迁让人把平修文放下来,亲自确认审讯记录内容,而后让他署名,又让他写了一份认罪书和自白书,同时签名画押。 完成后将平修文带离审讯室,关押起来。 赵理君不耐烦的说:“子升老弟,这样慢吞吞的挨个查,得到什么时候去?” “别急,这件案子受到领袖关注,自然要办的细心些,务必做到每一个环节都是真凭实据。”陈迁低着头自顾自检查平修文的认罪书和自白书。 “唉~~~” 面对不耐烦的赵理君,陈迁笑了笑,将审讯记录和认罪书放在赵理君桌前。 “赵哥,当初我就是查这件案子才被倭人盯上,为此差点丧命,自然马虎不得。” 赵理君啧啧称奇:“子升老弟你也是個奇人,不愧是特训班出来的佼佼者,怕是换了其他人,早被杀手几发子弹给吓的屁滚尿流。” “客气了,唯尽力而已。” ······ 审讯完平修文,还有一个水警局局长吉高驰。 真不知道赵理君是怎么将他抓来的,这位可是跟吴乃瑞官职一样平起平坐的沪上高官,由此可见戴春风让赵理君负责此案是多么合适。 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戴处长吩咐,他赵理君是真的敢动手。 派人将吉高驰带过来。 一进门,吉高驰便大发雷霆。 “混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被两个人高马大的特务硬生生摁在审讯椅上,用皮带将他手脚固定好,吉高驰依旧在破口大骂。 陈迁抬起头看向他:“这里是特务处,奉委员长口谕,请吉局长来此问话。” “什么口谕,吓唬谁呢,小瘪三!”吉高驰十分不给面子。 “不说?” 吉高驰傲然扭头看向其他地方,摆明态度拒不合作。 这样的高官,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是不能用刑的。见他不愿意合作,陈迁也不想多问,只需要将平修文的认罪书和供词送往市长办公桌,吉高驰的事情自有人处理。 别看他现在嚣张的很,沪上官场肯定有不少人巴不得他死,毕竟他一死,当然是死者为大。 这人的身份特殊,好歹也是堂堂一位高官,特务处肯定是不能动的。 没有办法,拿到平修文的认罪书和供词就好。 走出审讯室,陈迁看了一眼腕表,这才发现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将审讯记录和平修文的认罪书上交给吴乃瑞,不得片刻喘息。 在陈迁的情报支持下,经过吴乃瑞的同意,赵理君又率领侦查大队的士兵前往抓捕其他与此案有关的人员,顺带去将一些物品搬回来。 见天色还早,陈迁趴在审讯室的椅子上睡着。 ······ 一觉还未睡醒,外面一阵嘈杂声将陈迁惊醒。 审讯室的铁门被推开,只见赵理君几人押着一位身着丝绸睡衣的男人出现在门卫。 “进去!给老子进去!” 简峰在睡梦中被人打搅,然后被赵理君用手枪顶住脑袋押送过来。 一看见坐在椅子上的陈迁,简峰顿时便明了,之前他可是被陈迁带人给了一枪托。 看见简峰,陈迁睡意全无。 “用刑!用大刑,老虎凳、辣椒水、钉竹签什么的都安排上,老子今天要弄死他!” 听见这话,简峰吓的脸色惨白:“你们特务处要干什么,对党国官员居然不经审讯,私自动用刑罚,我要上告司法院!” 陈迁走上前阴笑着:“简副典狱长,还记得我吗?” “我表叔是司法院院长,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冷着脸,还没等到陈迁发话动手,赵理君便给他松了松骨头。 没管简峰如何反抗威胁,老虎凳三块砖头加上去,对方便疼的死去活来。 陈迁点燃一根香烟,表情沉醉的倾听这悦耳的哀嚎声。 “我说!我说!不要再加了,全都说!” “放了我,求求你们放了我。” “~~~” 第47章 苏杭烟雨 “唐浙明是怎么死的?” 审讯椅上的简峰有气无力,身上的丝绸睡衣在换气口透出的阳光下显得极为耀眼。 似乎是认命般,简峰说道:“是我让同牢房的犯人将他掐死。” “犯人叫什么名字? 如今在何处? 你是受谁的指示将唐浙明杀死? 为什么要在他入狱过后数月后将其杀害?” 面对陈迁一连串的发问,简峰喘了喘气,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看出他是想拖延时间,赵理君和秦小飒几人合力,直接拿起竹签钉入他的手指中。 “啊~~~啊!我说!我说!” 见此,没入手指头一公分的竹签被拔出来,简峰看见沾血的竹签后怕不已。 “是常八达派人找上我,出五根金条要唐浙明的命。只是一条人命而已,有必要这样大张旗鼓吗?现在我说了,你们又能怎样? 杀唐浙明的犯人叫麻赖子,因为绑架杀人罪入狱,是个死刑犯,他三个月以前就已经被处决。” 一旁的赵理君很不明白,按照这样审讯下去,最多也只是因为走私事件被发现,所以杀害唐浙明进行毁尸灭迹。无论如何与闸北特工枪击案扯不上关系,而且就如简峰说的那样,只是死了一个犯人而已,何必这样大张旗鼓。 “子升老弟,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啊?” 陈迁也皱起眉头,太合理了,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杀人栽赃案? 肯定不是,杀人栽赃案用不着派人袭击自己,太惹人瞩目了。 “常达为什么要杀唐浙明?麻赖子为什么要帮你杀人?” 简峰摇头:“这我怎么知道,他给我钱,我与人消灾。至于麻赖子,他是个烟鬼,为了抽大烟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那你为什么派人袭击盛安街平福弄23号?”陈迁冷冷的问。 “你不要冤枉人,什么盛安街,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峰立即撇清关系。 审讯似乎陷入僵局,现有证据和口供只能证明他们蓄意栽赃嫁祸唐浙明,并且杀人灭口,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证明。而且凭借他们的身份,或许连监狱都不用进去。 陈迁惘然,这群人后面有高人指点。 对手不是笨蛋,是对我国社会秩序进行过调查研究的,而且还制定出几近完美的代替方案,用傀儡来代替自己完成想要做的事情。 如此,陈迁只想到一個人,臭名昭著的战犯‘土肥圆’。 陈迁瞪眼起身,用力一拍桌子:“你派来的枪手经过治疗已经活下来,他招供是你派他袭击湖光同乡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做就是没做!”简峰梗着脖子叫嚣道。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把审讯室当成菜市场一样吵架,你不让我,我不怕你时。 忽然。 审讯室的铁门被推开。 吴乃瑞面色铁青走进来,先是看了一眼争吵到面红耳赤的陈迁,又看了一眼稳坐钓鱼台的赵理君,冷声一哼。 “哼!” 待走进审讯室内后,陈迁自觉的起身让座,即使这样吴乃瑞也没有给陈迁好脸色。 “还以为你有什么不一样的能耐,照样还是用刑审讯,废物草包一个。” 陈迁低下头:“是,长官教训的是。” “把人放下来!” “哈?” 吴乃瑞怒道:“没听清楚,把人放下来!” “是···” 被解绑的简峰起身,右手手指被竹签钉了个口子,捂着手指头,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刚才用刑的秦小飒脸上快速浮现出一个手掌印。 简峰尤不过瘾,抡起手掌准备一巴掌甩在赵理君脸上,刚刚抬手就被赵理君一脚给踹翻在地,坐在地上发懵。 “狗东西,伱想干什么?”赵理君嚣张的问道。 瘫坐在地上的简峰气急败坏,指着吴乃瑞怒骂:“我要向司法院告状,向行政院告状,戴春风也保不住你们!” 躲在吴乃瑞身后的赵理君低声喃喃细语。 “要不埋了吧。” “你这是什么话?”吴乃瑞扭头质问。 “属下多言,请长官恕罪。” “哼!” ······ 审讯室外,郭德成和两个特务急匆匆跑来。 郭德成怀中抱着一个收音机,走进来便放在桌上,另外两个特务抱着一堆厚厚的文件档案也走进来。 “陈副组长,东西拿回来了,没人拦着。”郭德成气喘吁吁道。 一群人看着桌上的收音机发愣,这是干什么? 陈迁看了眼手表,而后打开收音机。 一阵电流声响起,收音机里开始播放广播节目,开始赫然用日语介绍起广播电台名称。 陈迁冷冷一笑:“想不到简典狱还会日语。” 在场所有人目光看向简峰,后者额头上溢出细汗。 “大东广播电台。” 陈迁极为自信的介绍道:“这是日本人为侨民设立的电台,不过没几个人听,而且全程都是日语播报。早在之前我去调查你时,好像简典狱就是这个频道。 在下调查过你,简典狱好像没有留学和旅行日本的记录,您听日语电台做什么?” “我···我要走了!你们这是栽赃嫁祸。”简峰作势便要离开。 “稍等。” 刚才还是对陈迁一脸不满意的吴乃瑞出声,将简峰拦住。 “简典狱不解释清楚,看来今天是很难走出这间屋子。” 简峰急躁的不行:“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且慢。” 陈迁笑吟吟的表示:“先别急着走,刚才就钉了一根竹签,总得把十个手指头都钉了才好。简典狱似乎经常热心于帮助重刑犯和犯事官员,看见这堆文件档案了吗? 之前特务处调查袭击枪手,却怎么也没有找到枪手身份,只知道他们之前是水贼。 昨天夜里我翻了翻水警局半年内的缉捕水贼案件,果不其然找到抓住三名水贼,而后移送漕河泾监狱等待判刑的档案文件。” “你想说什么?” 陈迁摆了摆手道:“无非就是想花点时间,看看近半年来漕河泾监狱服刑档案中,里面是否有这三名枪手的服刑文件,我猜应该是没有。 沪上法院也应该没有,因为人根本就没有进行审判。” 闻言,简峰深吸几口气,重重的坐在地上。 而吴乃瑞暗搓搓给赵理君使了个眼色,后者带人又重新将简峰绑在审讯椅上。 看见对方似乎已经放弃反抗,陈迁悬着的心总算安下来,刚才吴乃瑞进来让放人,陈迁都快感到前功尽弃。 虽然这个国家吏治混乱,但总归是个政府,国家力量总比个人力量强大。 而且陈迁也不相信所谓的特高课能抹除一切痕迹,只要对方是躲在暗处指示,那么必定做不到亲力亲为,如此便有漏洞可寻。 真要那么牛B轰轰,陈迁也不相信抗日能打十四年,早被一波推平。 重新被坐回审讯椅上的简峰低着头。 吴乃瑞示意陈迁抓紧时间,今晚带走如此多的沪上重要官员,对方肯定会有所察觉。 “简典狱,您是自己说还是······” 简峰羞愧的细语:“此事与我表叔无关,他不知道。” 陈迁继续问道:“你是如何成为日本间谍?” “民国十八年,我在表叔家的聚会上认识一位女学生,她是东亚同文书院的学生。我和她同居过一段时间,她说自己理想是去学医,可是因为日本国内女性地位低下,家里也不支持,她没有办法读医学。 于是我求表叔帮忙安排她进入金陵卫校入学读书,虽然不是医学院,但能够进入卫校,她知道后很高兴。之后她去金陵读书,而我在苏省司法院谋得一官半职,便和她分道扬镳。 在此之后机缘巧合之下结识高木正良,对方出手很阔绰,经常请我出入舞厅俱乐部。一来二去我便为他处理一些官司纠纷,渐渐越陷越深,他们还对我进行日语培训,长期以来我便成为他们的间谍。” 嗅到一丝异常,陈迁急忙发问:“那个女学生叫什么?” “她的本名叫荒井由美,中文名叫苏烟。” 睁大双眼,陈迁几乎难以置信。 “什么?你说她叫什么?” 见陈迁如此失态,简峰重复道:“荒井由美,她说自己喜欢苏杭烟雨,便将自己的中文名叫做苏烟。” 第48章 逐渐清晰 再次听闻到苏烟这个名字,陈迁内心十分不安,但又很兴奋。 之前从程朋义的审讯中,陈迁便发觉苏烟并不是特别信任他,只是因为程朋义误打误撞成为特务处成员,又因为他擅长电讯,恰好特务处草建阶段人才短缺,如此才机缘巧合间成为闸北情报组组长。 短暂震惊,陈迁发觉自己有些失态。 “你是用收音机接收对方发出的指示?” 简峰眼中泛起一丝波澜,将陈迁的震惊收入眼中。 “是的,每周二大东电台广播会在上午播报寻人节目,对外宣称是帮助从国内来沪探亲访友的人。电台广播会将约定地点和时间说出来,收听大东电台广播的基本都是日侨,而且收听率很低,又是全日语广播。” “你隶属于谁?” “特高课。” “工作内容是什么?” 简峰如实道:“他们并不向我安排工作,如果有工作的话大概就是策反监狱中的犯事官员,因为入狱后这些人大多意志不坚定,对政府有反抗心理。 在狱内通过司法途径减轻犯事官员刑期,出狱后对他们进行政治投资,安排他们进入其他政府单位工作。阻止国内军政统一问题,加大分裂政治派系,支持地区军阀分裂活动,反对国内停战,主张对日妥协让步。 还有就是收买笼络重刑犯,利用人际关系和职务之便将其保释出狱,或者偷偷释放出狱。而后驱使罪犯在外面制造社会恐慌,做一些影响治安环境的事情,让政府治理社会的资源投入加大,破坏社会治安稳定。” 此言一出,旁听的吴乃瑞坐不住了。 栽赃嫁祸、杀害忠义之士唐浙明不足为提,但是阻止国内军政统一问题,这就涉嫌触及到特务处的政治主张。 特务处自建立开始,便是宣传‘三一口号’,如此才逐渐得到蒋光头的信任和重视。 这不仅仅是走私军事物资这么简单,而是挖委员长的墙脚,这比炸了蒋光头祖坟还难受。 吴乃瑞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见此,陈迁继续审讯:“袭击盛安街特务处据点呢?” “前不久荒井由美突然与我见面,说要对特务处进行报复活动。袭击的三个枪手都是死刑犯,在监狱被我收买私自释放出狱,指示他们当天夜里进行袭击。 第一次袭击我并不清楚,这些都是荒井由美进行安排的。袭击事件发生后,荒井由美向我解释这是为了掩人耳目,将事情嫁祸给其他人。” “吉高驰呢?” 简峰摇摇头:“这个我并不清楚,但荒井由美提过一件事,如果吉高驰犯事,尽量利用关系改判为缓刑或者轻刑。” “什么关系?” “沪上法院检察处副主任书记官秘书蔡宝善,第三刑事庭书记官白兴利。” ······ 将所知道的情况全部如实说出,简峰像是解脱般,坐在审讯椅上如释重负,昂起头看向天花板愣愣发笑。 他极为配合的在认罪书上签下自己的姓名和手印,与刚进入审讯室那番抗拒嚣张不同,现在的简峰整个人似乎都变的极为轻松。 得到情报后,吴乃瑞不敢大意,先是将案件进度汇报给金陵本部戴春风,而后又将所掌握情况上报警备司令官。 命令行动组组长赵理君即刻进行抓捕,有了简峰的供词证据,特务处行事权力便大了不少。 无论这张大网编织的如何星罗密布,触犯蒋光头的核心权力,他都不会容忍这群蛀虫的存在。 之后陈迁又向简峰询问一些问题,比如他为什么不掩饰收音机频道呼号。 得到的答案让陈迁啼笑皆非。 简峰说他还有些良心,但不多,从小良好的家庭教育和长辈的言传身教让他内心十分煎熬。特别是表叔担任苏省司法院院长后,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连累表叔,葬送家族的前途。 因为表叔仕途正盛,连带整个家族都兴旺起来,所以才觉得后悔。 这真是让陈迁难以评价,根深蒂固的家族利益大于国家利益,传统封建思想的卫道者。 最让陈迁在意的还是苏烟这個人,特别现在连她隶属于哪个部门都不知道,程朋义口供说苏烟是海军参谋部的间谍,而简峰又说苏烟是特高课间谍。 陈迁个人感觉苏烟应该是特高课的间谍。 ······ 将简峰带离关押,陈迁让郭德成带人将吉高驰带过来。 现在事件基本水落石出,陈迁想知道吉高驰在这张大网里位于一个怎样的位置,就凭他的官职身份,位置应该不会低。 吉高驰被带进来,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貌。 或许是有人密告,刚刚不久前离开的吴乃瑞再度返回。审讯吉高驰如此高官,他肯定不能任由陈迁胡来,况且他也不信任陈迁。 “你们还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我可告诉你,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你们特务处!” 陈迁将椅子拉开,吴乃瑞心安理得坐在主位上,闭目凝神示意陈迁继续审讯。 “吉长官,首先容在下向你解释一下特务处的行事准则。 我们特务处首重证据,轻口供。您叛国投敌,反对领袖执政的证据链已经完整,即使您一直保持沉默,我们依然会将您定性为叛国罪处理。” 吉高驰大摇大摆坐在审讯椅上,身上并没有进行捆绑,他一个大肚便便的油腻老男人,这里有好几个行动高手,真不怕他做出反抗行为。 “证据呢?拿出证据啊!” 陈迁讪讪一笑:“特务处不是司法行政院,不会向你展示任何罪证,您只需要认罪或者不认罪。” “小瘪三!”吉高驰起身怒骂道:“吴乃瑞!你一直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找了这个小瘪三来恶心我,不就是傍上吴长官的羽翼,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快步走去,陈迁一脚踹在吉高驰小腹,将其摁回审讯椅上,抬手便是两巴掌。 “绑上!” 身旁的郭德成和两个特务小心翼翼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吴乃瑞,动作飞快将吉高驰绑在审讯椅上。 腹部被陈迁踹了一脚,吉高驰哀嚎一声,腹中传来的绞痛让他疼的冒出冷汗。 “吴乃瑞,我跟你没完!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是这么流通在市面上的,是你帮着戴······” 吉高驰话音未落,陈迁深怕自己听见后面要说什么,举起拳头狠狠打在吉高驰胸口。 这时,闭目养神的吴乃瑞睁开双眼。 “押下去,不准旁人与他接触。” “是!”陈迁急忙答应,而后和几个特务将吉高驰带走。 郭德成几人也知道事情轻重,有些话不是自己这些小人物能听的,听见是要掉脑袋的。 将吉高驰押送回牢房,郭德成一个人落在后面,一只手揣在裤兜里神色慌张。 陈迁回头看了一眼,并未出声叫他。 第49章 我要与三哥通电话 下午。 看守牢房的特务传来噩耗,吉高驰在侦查大队牢房内畏罪自杀。 发现后的第一时间,吴乃瑞派人护送前往医院进行救治,但人在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凉透,根本救不回来。 随着抓捕归案的官员到位,一张清晰的汉奸情报网出现,或许这只是冰山一角,但足以将此事汇报上去。就是不知道蒋光头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样,应该会骂上几句家乡话。 整个侦查大队都忙起来,或许吴乃瑞得到那位警备司令的默许,也许是将此事升级成打压政敌的手段,整个沪上各个衙门都乱成一锅粥。 简峰将所策反的犯事官员和窝藏释放的重刑犯情报交出,沪上保安处、各地区警厅、淞沪警备司令部军法处,都在紧锣密鼓的将这群人进行抓捕。 仅仅是一天一夜之间,似乎迎来一场大地震。 而陈迁正在带人去做最后的工作,率领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而陈迁则是穿上军装,从侦查大队借的一套中尉军服,堂而皇之出现在闸北。 ······ 闸北唐家弄,德安里某处纺织工厂外。 早已得到命令的刘策率领侦缉队的队员将工厂监视起来,几个人坐在纺织工厂对面的二层小楼上观望,直到两辆军车驶来,刘策着急忙慌跑下楼。 军车在纺织工厂外停下,车门打开,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气势汹汹从车上下来。 一下车便将附近路口封住,不准其他人入内。 陈迁漫不经心从军车副驾驶下车,身旁跟着一位准尉军官,一脸谄媚向陈迁示好。 准尉军官是之前陈迁和王泽湘调查走私案时,那个让士兵借机勒索钱财的江队长,如今陈迁穿着一身中尉军服,还是吴乃瑞亲自下令让他们听从陈迁命令,江队长更不敢造次。 “长官,我已经让兄弟们把工厂团团围住了。” 陈迁白了他一眼,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沓外国银行发行的钞票,正欲递给江队长,后者吓的差点跪在地上。 “长官,之前是小人不对,还请长官大人不记小人过。” “拿着。” 江队长都快哭出声:“长官·····” 陈迁极为和善的说:“不多,兄弟们在军中也没有什么油水,算是犒劳兄弟们。” “长官,这個······” “拿着。” 江队长颤颤巍巍伸手接过:“那就多谢长官,多谢长官。” 跑下来的刘策被士兵拦住,陈迁见此让士兵放行。 一见到陈迁,刘策便殷勤的说道:“子升兄弟,常达那小子就在里面。这里是常达的产业,别看是个纺织厂,但常达这个人根本不会做买卖,厂子早黄了。我都查清楚了,好多失踪女人都被关在这里面。 您今天这身行头,真精神。” 陈迁摇头一笑,挥挥手。 身旁的江队长立刻带着士兵冲进工厂,陈迁也跟上去,留下刘策几人待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小东子细声道:“哥,别愣着啊!有陈哥在,咱们也要打出旗号出力,不然就白折腾了。” “对对对。”刘策忙不迭点头,从腰间取出毛瑟手枪。 “侦缉队,奉命追查地痞流氓常达拐卖妇女!” “侦缉队办案!” 在刘策的带领下,几个人慌慌张张冲进去。 工厂内。 一马当先的江队长和士兵冲进去,看见人后便是拿枪顶在脑门上,如果有人胆敢反抗,上面有命令。 格杀勿论! ‘嘭——!’ ‘嘭嘭嘭~~~’ 几声枪响过后,陈迁背着手漫不经心走进工厂,站在几个士兵身后。 这群地痞流氓一看见是军队,顿时做鸟兽散,唯有几个胆子大的混混想要反抗,被士兵当场射杀。 看见倒在地上的尸体,陈迁摇摇头。 这群蠢货,这些兵可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宪兵。虽然这群兵痞子行为作风虽然不咋地,但是好歹有些老兵油子在,他们可是在一二八事变时跟日本人打过。 几个老兵油子都是闸北巷战杀出来的狠人,这群混混是怎么想的? 经理办公室已经被围住,工厂内的混混基本被控制,要么被击毙,就剩下常达带着几个手下躲在里面。 “侦缉队刘策,常达你个王八蛋快出来,爷爷要替天行道!” 冲进来的刘策大声叫喊着。 陈迁冷眼看向他,发现陈迁不怀好意盯着自己,刘策从脚底打上个冷颤,直上天灵盖。 “子升兄弟,里面就是常达。” “我知道。” 刘策嘿嘿一笑:“他就在里面,就在里面。” “叫他滚出来。” “好!” 刘策拿着手枪叉腰叫喊道:“常达,快出来,老子保你不死!这里可是有几十条枪,还有机关枪对着你,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把你打成筛子。” 片刻后,一直沉默的里面走出一个人。 此人身穿着绸缎锦衣长袍,脑袋上戴着皮帽子,手拄文明棍,半百的年纪。 走出来后昂着头,气定神闲看向面前持枪的士兵。 此人便是闸北的青帮头头,常达,外号八达。 “你们谁是长官?” “我是。” 挡住陈迁的士兵让开。 当看见年纪轻轻的陈迁后,常达轻嗤一声,本以为会来什么大人物,没想到居然会是一个小小的中尉军官。 “我要与三哥打个电话。”常达不急不缓的说。 所谓三哥,便是沪上青帮的混混头子,戴春风的拜把子兄弟。既然常达把杜老板搬出来,作为戴春风的倒霉部下,陈迁当然要给这个面子。 谁让戴春风当年混的一塌糊涂,在杜老板的场子出老千被抓住差点给剁手,要不是杜老板出面帮忙,又是帮戴春风走关系,今天就没有戴春风这号人物了。 陈迁点点头:“可以向杜先生打电话,但是先将里面的人叫出来。” “哼!出来,这点风浪都受不住?”常达依旧面不改色,好似笃定杜老三能救他。 四五个混混从里面大摇大摆走出来,气焰嚣张。 见几人出来后,陈迁寒声道:“开枪。” 周围的士兵听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扣动扳机。 ‘嘭嘭嘭~~~’ ‘嘭~~~’ 子弹从枪膛内射出,几个混混应声倒地,墙壁上溅射出一滩猩红的鲜血。 突然下令让士兵开枪,待人死后,常达目光惊愕看向陈迁。 此时,江队长拿着手枪赶来:“报告长官,在隔壁厂房发现二十多名女子,皆是被囚禁于此。” “嗯。” 陈迁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常达的脸,冷笑一声。 “老小子,别跟我摆什么江湖规矩,你是你!杜先生是杜先生。” 被陈迁羞辱几句,常达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双眼通红,恨不能将陈迁生吞活剥。 第50章 这是杜先生的意思 作为力行社特务处成员,沪上特区骨干分子,还是戴春风名义上的优秀毕业学生。 当然要给杜老板排场,青帮几个大佬谁不认识国府高层人员,当年果党能成势,蒋光头能够夺取胜利果实,青帮一众人员出力不少。 而这也导致国府对于帮派势力处于一个极为暧昧的距离,若是有官员犯事或许不留情面,但帮派大佬犯事几乎不会追究责任,甚至鼓动纵容帮派势力染指权力及决策。 陈迁十分仇视这群帮派人员,如果是窝里横也就罢了,但是这群人享受着国府高层的默许纵容,变本加厉迫害老百姓,帮助小日子进行间谍行动。 在底层社会中,帮派的话语权比政府权力还要大。 国府某些人不当人,陈迁说不上话,但是这群祸国殃民的混混落在自己手里,就算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在闸北底层老百姓中混迹许久,陈迁对于这群人早就恨的牙根痒痒。 打了常达一个耳光,虽然对方在闸北帮派中颇有地位,但也就这回事。且不说杜老板是否敢冒如今汹汹舆论形势,面对民族大义之危,依然选择保下常达。 只要他敢做,明天在金融交易所的股票,他的资产身家就要贬值不少。 让人将常达押送至侦查大队进行关押,期间允许他与杜老三打电话,也可以让杜老三派人和他见面,甚至陈迁愿意让常达安全离开。 但前提必须要交代一切,这是核心问题。 至于被绑架囚禁的女子,陈迁让刘策负责处理此事,唯一的要求便是让刘策将此事做大,尽量做到满城皆知,甚至要举行新闻发布会,向公众百姓、新闻媒体发布此案进展过程。 一面要求民主左派人士停止游行抗议活动,以纠集警力为借口严查此案。另一面便是重新树立起警务系统的公信力度,让老百姓都知道刘策这个人是个好警官。 即使无法重新树立起警务系统的公信力度,也要大力吹捧刘策这位神探,不惜深入虎穴,解救被绑架囚禁拐卖之女子。 公众舆论是一個可以随意推动的力量,陈迁要利用这份力量打击日寇,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利用、甚至影响局势的力量。 ······ 在侦查大队大队长吴乃瑞的办公室内。 对方正在向某人打电话,语气极为和善,言语中不乏向对方的恭敬之色。 “我也很为难,多谢先生体谅我们的难处,委员长也在关心这件事。 好好好,我会的,先生放心。再见,再见~~~” 一番电话打下来,吴乃瑞眉眼中藏不住的高兴。这可是自他上任区长以来,经办的又一起大案要案,仅仅是今天一天之内,就不乏有大人物通过各种关系向他打电话询问情况。 身穿中尉军服的陈迁笔直站立在一侧,挂上电话,吴乃瑞一直以来对于陈迁的不满意似乎都烟消云散。 “为什么要下如此毒手,将他们抓回来便好。” 陈迁解释道:“对方一直负隅顽抗,甚至向队员开枪还击,属下也是情非得已。” “你要引以为戒,年轻人毛毛躁躁是成不了大事的!” “是!属下定当引以为戒!” 吴乃瑞坐在椅子上说:“幸亏杜先生是明事理的人,深知民族大义。那些小混混死了也是罪有应得,只要常达没事就好。 对方绑架囚禁,走私贩卖人口,这是警局该管的事情。特务处只负责维护领袖,防患外敌,打击乱党,知道吗?” “是!属下明白。” “常达现在如何?” 陈迁立正道:“赵组长正在对其进行审讯,而且已满足他的要求与杜先生打电话。” “嗯,抓紧时间。到目前为止还未抓获一个日籍情报人员,这对我们的工作极为不利。” “是!” 坐在椅子上的吴乃瑞嫌弃的摆摆手:“别给我当应声虫,我不喜欢。现在我要的是成绩,如果连一个日籍情报人员都没有,拿什么向长官、向领袖、向党国交代?” 举手敬礼,陈迁也深知此点厉害关系。 “属下立刻就去处理。” “滚蛋!看见你就不舒服,下次让赵理君过来汇报工作。” “是!” 离开办公室,陈迁气的要骂娘。 案件没有进展要骂自己,案件有了进展也要骂,案件逐渐清晰也骂,即将水落石出还骂,现在就连汇报工作也要骂,给甩脸子。 特别这件事似乎牵扯到戴春风,那就注定不会太过于深究。要知道戴春风可是给杜老三擦屁股,掩盖他提炼马非贩卖,当然少不了孝敬蒋光头,最终事发后也是不了了之,工厂照样开业大吉。 真是钱难挣、屎难吃,得罪领导穿小鞋。 被吴乃瑞明着里嫌弃,陈迁心里憋着一肚子火。 ‘哐当’一脚踢开审讯室的铁门,只见常达拄着文明杖悠哉悠哉坐在椅子上,甚至还给他泡了杯茶。 见此,陈迁更是恼火不已。 “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负责审讯的赵理君也来了火气,两天两夜没睡觉,不是在执行抓捕行动,就是审讯罪犯,现在又来一个人这么豪横,实在是忍不下去。 “袭击盛安街也是你去的?” 常达盛气凌人道:“你说是便是,老朽绝不否认,哪怕是上了堂见法官,老朽都是这个说法。” “老小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赵理君掏出手枪拍在桌上。 铁门被陈迁踹开,刚进门就听见常达如此不屑回答,甚至将罪状都揽在自己身上,肯定是得到某人的许诺,说一定会保他不死。 快步走上前,陈迁拿起茶杯浇在常达脸上,扯下他的皮绒帽子。 “你个小赤佬,侬要做什么?”常达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茶水气势汹汹。 陈迁又不过瘾,抡起巴掌打在他脸上:“说不说?” “不说!”常达顽固道。 ‘啪——!’ “说!” ‘啪——!’ ‘啪——!’ “说!” 被人连抽好几个耳光,左侧脸颊被抽的通红,嘴角溢出血迹。 堂堂一位在闸北呼风唤雨的黑帮头目,居然在牢房里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特务打耳光,这对常达来说简直不可接受。 他还是没有明白现在身份地位的悬殊,如今自己只不过是待罪的阶下囚,即使杜老三许诺些什么,但也绝不是他冥顽不化的依仗。 陈迁夺走他手上的文明杖,抡起便打在他小腿骨上。 ‘咔~~~’清脆的骨骼破裂声响起,价值不菲的文明杖没事,常达的左小腿被打断。 “啊——!” 常达捂着小腿面容可怖,一双布满烟尘的双眼死死盯住陈迁。 “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迁冷冷一笑:“杜先生发话,让你将所犯下的罪行一一交代,如此才能得到从轻发落,移交至警察局处理走私人口一案。 如果你想被移交至警局,那就遵从杜先生的意思,将所知道的一切坦白清楚!” “我要见三哥。” 陈迁举着文明杖顶在常达下颚:“你想连累杜先生,就你做的那些腌臜破事,杜先生出面为伱说情已是难得,难道你还想拉杜先生下水?” 常达炯炯有神的双眼逐渐黯淡下来。 “三哥打过电话过来?” “刚刚才通话。” 闻言,常达依旧蛮横的推开顶住自己下颚的文明杖。 “既然三哥说了,你们要问便问,我知无不言······” 第51章 后知后觉 “是我出价五根金条买唐浙明的命。” 察觉有望离开侦查大队牢房,移交至警局进行调查处理,常达一股脑将所做的一切都交代干净。 “买凶杀人,我只是帮忙介绍而已。这些都是受高木正良的请求,他是高木会社副理事长。高木会社的货物运输都是交给我,他是大客户,出手又阔绰。 杀个囚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时的常达依然不改本色,即使被陈迁打断一条腿,右侧脸颊抽的红肿起来。 “为什么要袭击特务处秘密据点,是谁命令你去的?” 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常达仇视着陈迁:“你们又没有死人,我知道你们长官跟三哥是兄弟,出手的时候我让下面的人都留情了的,只是吓唬吓唬人而已。” 只是吓唬吓唬人而已!而已! 拎着文明杖的陈迁气急反笑,吓唬人拿着机关枪一顿突突,真是不把特务处放在眼里。 瞧他这语气,似乎还是看在特务处长官戴春风和杜月笙是拜把子兄弟的份上。 陈迁寒声道:“是不是觉得有杜老板的关系,我不敢弄死你? 三支花机关,最少打了上百发子弹。老小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命硬,要不要我给你安一个武装反抗政府,蓄意制造国际矛盾的罪名?” 此时陈迁的眼神杀意十足,从一见面开始,陈迁便从未掩饰对于常达的杀意,那种恨到骨子里的杀意。 “枪是从保安二团一营营长章贲志借来的,他抽大烟,又喜欢赌博、玩女人。三哥打过招呼,只要当兵的长官手头紧,能帮就帮,也算是结个善缘。 后来事情闹大了,知道你们死了人。章贲志知道枪是从他手里借走的,没几天风头过去,章贲志找我说此事与他无关,枪也不要了。” “谁指使你去袭击的?” 常达:“楼成宇,他说你们特务处抢他的功劳,所以要警告一下。又帮我搭线认识水警局局长吉高驰,让水巡的人对我名下的货船不要进行检查。” “楼成宇是谁?”赵理君问道。 陈迁扭头向赵理君解释,这位楼成宇是何身份。 楼成宇是党务调查处的人,但不知道具体职务和工作内容。 之前邱明轩和党务调查处的人搅在一起,而且邱明轩还抓了一个叫范志云的红党。当时陈迁就发现楼成宇的身份,但碍于其官场权力斗争,只是向戴春风汇报,这件事也被戴春风搁置下来,似乎并不想让陈迁插手。 特务处内部规定,抓住红党干部在未经特区长官同意下不允许进行审讯,更不允许私自处决,要立刻移交至金陵本部处理。 当初程朋义私自处决范志云时,陈迁的确在场,但事发后才发现范志云被处决,结果追悔莫及。 真是一笔糊涂账,陈迁懊悔自己没有早一点注意到。程朋义这个家伙不说实话,看来他另外一只手也保不住,早晚去一趟本部弄死他,居然给党务调查处的人打掩护。 问了一些其他问题,让常达签字画押,结果他不认识字。 没辙,只能让他多摁几個大拇指印。 让赵理君拿着审讯结果去汇报,陈迁是不打算去见吴乃瑞,见一次被骂一次,自己又没有受虐病,被人奚落嘲讽的滋味不好受。 俯首坐在桌前写着文件。 没想到日寇居然在沪上发展出这样一条情报网络,不仅仅是一条走私军事物资链,更是将这条利益链上的人拉下水。 走私一事的结案词当然是吉高驰,不过死者为大,上面的人也不愿意再继续查下去。能在侦查大队里自杀,肯定受到吴乃瑞的指使,为了掩盖更多的秘密。 闸北枪击案也与这条线有关系,常达受楼成宇的指使,从保安团借枪袭击进行武力警告。这与陈迁的猜测背道而驰,但毫无疑问的是对方是真的想杀人灭口。 灭谁的口? 想了想,大概是进行报复,日本人脑子轴的很,而且在华进行情报调查极为嚣张。 只不过常达碍于杜月笙和戴春风的私人关系,不可能下死手,对方也知道。所以才派第二批杀手进行袭击,打一个措手不及,只不过被自己全部射杀才未得逞。 陈迁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发笑,笑对方少智无谋。 很快陈迁就笑不出来,自己当晚是带领行动队的人清理标语,并且已经连续几个晚上并未返回盛安街的据点。对方出现的时机太恰当,而且还知道今晚自己一定会带人回据点。 不对,有问题。 拿起桌上的军帽,陈迁急匆匆走出审讯室大门,来到侦查大队医务室。 医务室的人正在给他的腿上夹板固定,看见陈迁又找来,常达板着脸怒气冲冲。 “你还要问什么?” “从哪儿得到的情况,当晚我会带人回据点?” “我怎么知道?” 求证无望,这件事不能等。 有人应该在长期监视闸北组据点,其情报很可能是邱明轩泄露出去的,也有可能是苏烟。这简直是一堆烂账,无论怎么清算都算不出来。 回想受到袭击那晚,自己带着行动队去清理游行过后张贴的标语,难道是行动队出现问题? 行动队的队员都是刘策的沾亲带故的人,不是亲戚就是老乡。虽然刘策混蛋是混蛋些,但心眼子绝对不低,行动队队员身份保密,而程朋义上任没多久,更不可能发展行动队队员作为汉奸走狗。 邱明轩? 不太可能,行动队几个人对刘策为首是瞻,除非刘策有问题? 难道堂堂特务处在闸北的情报组就自己一个正常人? 蒋光头的军饷真TMD难拿! 站在走廊上,陈迁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好好休息。 从兜里掏出一包烟,迎着夜晚寒风抽起来。 当晚一定漏掉什么重要情况,这是肯定的! 翠鸟牌的香烟抽了一半,将烟蒂丢在地上,陈迁一路小跑推开吴乃瑞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 赵理君正在向吴乃瑞汇报工作,看见陈迁不顾仪态闯进来,吴乃瑞脸上顿时升起黑线。 “长官!抓人!抓!” 吴乃瑞重重拍在桌上:“不懂尊卑的东西,谁叫你进来的?” 陈迁没空跟吴乃瑞解释:“先去闸北盛安街西头的馄饨店,那里应该是日特的监视点,专门用以监视闸北情报组。” “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踏进这扇门!” 吴乃瑞对陈迁可谓是讨厌至极,虽然知道陈迁能力强,但膈应某个人,是不会随对方能力大小而减弱,只会越来越讨厌。 第52章 恨不为国死,留作今日羞 “红豆泥,斯米马赛!!!” “斯米马赛!” 高木会社二楼会客室内。 其副理事长高木正良跪在地板上,俯身低头,趴在地板上不断道歉。 身前站立着一位军官,轻轻扭动着手腕,看样子抽的手都痛了。 ‘噌’ 一道拔刀声响起,军官举起佩刀放在高木正良后脑勺上。 “因为你自作主张,导致我们在沪上的贸易线路被摧毁,甚至连将军阁下多年苦心布置经营的情报网被破坏。就是因为你听信那个女人的花言巧语,把那个女人找出来! 为了一己私欲,竟然拿帝国的利益如同儿戏,这就是你口中无能的支那情报系统?” “抱歉!” 小早川多多丸尤不解气,用力狠狠将高木正良踩在脚底,恨不能一刀了结这个废物。 “蠢货!你现在让我如何向将军阁下解释,关西人都是这样愚蠢,特别是你这种商人!真不知道为什么将军阁下会将如此重要的工作交给你。 蠢货!无能又自大,没有特种矿产,军部会对将军阁下的工作产生怀疑,原因就是你这头愚蠢的关西人!” “哈依!” 小早川举起锋利的佩刀,硬生生刺入高木正良的肩膀。 “帝国需要特种矿石,需要军事原材料,而不是你!” “哈依!” 短短几天,特高课在沪上布置的其中一条间谍网络被摧毁,更是导致走私军事物资的路线被掐断。这可是最为便捷的走私线路,在沪上周转可直接出海,而后抵达本土或者半岛。 更要命的一点则是他们在沪上司法系统中的布置被摧毁,这是最不可接受的。 ······ 被吴乃瑞臭骂一顿,到头来连一句表彰的话都没听见。 越想越气的陈迁索性躲在临时调查组的办公室里睡大觉,好几天没睡上一个安稳觉。 临时调查组的办公室没有人,其他人已经出去处理各种人事关系,调查被抓捕人员的亲朋好友。 睡了没几个小时,迷迷糊糊中的陈迁被人推搡醒来。 只见吴乃瑞站在门口,而叫醒自己的则是化名‘陈伦’的沈醉。 “子升兄,醒一醒~~~” 一抬头,身上盖着的大衣掉落,陈迁睁开眼便瞧见吴乃瑞那副嘴脸。 “吴长官。”陈迁从椅子上起身立正。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诸多同僚都在工作,谁不是累的没有睡觉,难道只有你一個人很累? 大家都在工作,而你呢?居然躲在办公室里睡大觉,要睡觉就滚去你闸北那个臭窝棚里睡觉,我这里没有伱睡觉的地方!” “是!”陈迁心里憋着一股火。 吴乃瑞生气道:“是什么是,没听见我说的话,滚蛋!” 这下陈迁听懂了,现在是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案子要结束了,汉奸走狗们抓的差不多,连日特的监视点都被端了,马上就要总结工作流程,向上面请功请赏了。你一个外来户、臭不要脸攀高枝弄来的临时副组长也当到头了,赶紧滚回去守你的窝棚去。 就算现在不自觉点推辞离开,之后吴乃瑞仍然会找各种原因来臭骂陈迁,在请功领赏之前将其赶走。 如果不打压陈迁,若是日后其他人有样学样,都不向特区汇报工作,而是选择直接向本部汇报,那么要他这个长官做什么? 吴乃瑞骂完后便气呼呼离开,好似陈迁是罪有应得的。 知道自己被一脚踢开,陈迁自嘲一笑,捡起掉落在地的大衣搭在椅子上。 连日以来从未休息导致眼窝深陷,头发也乱糟糟,导致整个人看起来极为颓废。 “子升兄,你···” 陈迁淡然一笑道:“长官有空来闸北找我喝茶,也许我不会在闸北,有缘再见吧。” “唉~~~”沈醉叹息一声:“子升兄如此忠勇为国,甚至遭受日特暗杀,如今事件告落,却被人排挤离开。” “这算什么,吕蒙正当年还要过饭,戴处长未成之际也自叹自惜。” “你还是豁达。” 陈迁摇摇头:“不豁达怕是不行。” 将从沈醉那里借来的中尉军服还给他,陈迁换上便装,在侦查大队楼下传达室取了自行车。 离开侦查大队时,陈迁回头看了一眼这栋建筑物。 心中感慨党国不亡,天理难容! 动辄权力交易,官官相护为之掩盖犯罪,百姓流离失所,典妻当子难求果腹。外有列强日寇虎视眈眈,内有军阀黑帮鱼肉百姓。 穷者不义,富者不仁,为官者不忠,而忠者惨遭毒手。 所谓繁荣兴盛,只是当权者、得利者的繁荣兴盛。盛如闸北,如今已然没落,而这些人不思索没落的原因,不悔改外国人的炮弹为何能落在国土之上,只知道排挤同僚,打压政敌。 “该!” 轻叹一句,陈迁骑上自行车离开。 ······ 离开侦查大队后,陈迁骑车准备去汽车站坐车回闸北,不然自己腿蹬断了,天黑之前也回不去。 正巧路边有报童贩报,陈迁花了一个铜板买下一份报纸。 “来份申报。” 初冬时节,报童赤脚踩地,鼻子冻的通红。 “先生您的报纸。” 见此陈迁又多给了他两个铜板,报童忙不迭点头弯腰道谢。 等车的功夫,陈迁随意翻看报纸。 报纸左下角一块小小的板块中刊登着一则讣告,‘今日为吉鸿昌将军含冤一年之悼日’。 看见这一条小小的讣告,陈迁想哭又忍不住笑起来,笑容才挂,却哀从中来。 “将军忠义,日月可鉴呐~~~” 陈迁喃喃自语道:“有贼无我,有我无贼。 非贼杀我,即我杀贼。 半壁河山,业经改色。 是好男儿,舍身报国。” 将手中报纸退给卖报小童,对方见报纸并未污损褶皱,只是翻看几眼。 一只脏兮兮手从兜里掏出铜板,对陈迁笑了笑,而后拿过报纸,将铜板还给陈迁。极为有礼貌的弯腰鞠躬,转身继续大喊卖报。 “卖报喽!卖报喽! 今日大新闻,闸北青帮香主常达走私贩卖人口被闸北神探刘队长抓获,证据确凿,不日即将公审判决!闸北百姓敲锣放炮,除一大害! 神探刘队长深入虎穴,终擒罪恶!邀请各界代表,呼吁各方停止游行,节约警力追查打击犯罪,维护闸北治安稳定!” “卖报喽~~~” “卖报~~~” 听见今日头版新闻后,陈迁蹲下身捂住头痛苦不已,奋力抽打自己脸颊。 自己好像做错了事,一件愧对数亿同胞的事情,愧于良心。 一个人靠在街道墙壁旁,无力长叹。 恨不为国死,留作今日羞······ 第53章 谁让你活在这时候 闸北,唐家弄西弄。 一路风尘仆仆的孙兴月提着行李箱,齐腰的长发已经剪去,特意做了个时髦的发型用以掩饰。 路过家门前看见二楼阳台上放置的兰草,紧提着的心舒缓下来。 自己的丈夫无碍,想必组织及时转移。 推开门,孙兴月看着依旧如故的屋中摆设,与自己离开时并无两样。坐在客厅,将行李箱放在桌上,从中取出两本图画册,还有几件小孩子穿的衣物。 轻轻抚摸着旧衣物,孙兴月目露慈爱。 这是组织转交给自己的物品,也是自己孩子用过的物品,碍于工作危险性,夫妻二人只能将孩子寄养在乡下一户人家中,对方中年无子,对于孩子很是喜爱。 离开孩子时他还在襁褓中,如今也是一个调皮的捣蛋鬼了。 为了孩子能平安长大,也为了收养孩子的家庭不受牵连,丈夫好几次让她别去看望。孙兴月当然知道,数年也只见过两面,还是远远瞧上一眼。 抚摸着旧衣物,将其捧起轻轻用脸颊感受,眼角多了道泪痕,滴落在衣物上。 翻阅着粗制滥造的图画册,在脑海中想象孩子牙牙学语时的样貌,那肯定可爱极了。 ‘吱呀’一声。 房门被推开,李屹然怀抱着熟睡的孩子蹑手蹑脚走进家门,抬头一眼便看见许久未见的妻子,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 “孩子睡着了?”孙兴月起身想要抱一抱。 “嗯。” 李屹然将孩子轻轻交给妻子,脱下外套毡帽。 “带回来几天了?”孙兴月慈爱的看向怀中孩子。 “昨天就带回来了,我还遇见一个人。” “谁?” 李屹然先是走去厨房生火,而后提着火炉子来到客厅,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牛奶硬糖。伸手又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封信,信封中有一百元汇丰银行发行的钞票劵。 “这些钱是谁给的?”孙兴月生疏的将孩子抱在怀中。 “上次给我提供情报的人,他身份很特殊。” “嗯?” 李屹然表情严肃:“特务处上海区闸北情报组督查,这几天沪上最抢眼的新闻是青帮头目常达被捕,这件事就是他幕后指挥,而且还查出一批由日特安插在国府司法系统中的汉奸走狗。 不仅如此,据他所说,闸北近日以来以节约警力,追查打击犯罪,劝告民众暂缓游行示威活动也是出自他的手笔。赤裸裸的阳谋,也让闸北一批民主人士联盟产生分歧,认为不应该趁国难之际浪费警力。” “这样的人会帮你?老李,你可要小心,千万不要中敌人的圈套。” “放心,我并未向他坦白。” “还是要小心为妙。” 李屹然忧心忡忡道:“不过我看他的精神样貌很不好,唐母前两天因病去世,是他在暗中照顾孩子。孩子在哭,他也在哭。 他也向我说明情况,唐浙明确实被人诬告最后在狱中迫害致死,但国府的官员拒绝为唐浙明平反冤案,其中涉及到沪上诸多官员,连水警局局长吉高驰都被迫自杀。” 孙兴月低眉看了一眼怀中孩童道:“可怜的孩子,一家人都被反动派迫害,如今父亲还蒙冤不得平反。” “对方已经尽力而为,但他的长官似乎很讨厌他,即使侦破日特的间谍,也不得重用。如今他被安排担任特务处在闸北的情报组副组长,能接触到很多重要情报。” “能不能争取他?” 李屹然后怕的说:“昨天他与我见面的时候神情恍惚,不断痛骂他们的长官无能。也不知道他在国ming党内部受了什么刺激,也许是彻底看清楚反动派的嘴脸。” “哼!”孙兴月忿忿不平的说:“反动派嘴脸,任谁看清楚后都会生气,不然就不会是反动派了。” “我会尽量争取他,此人对我党抱有同情心理,十分厌恶内战。可他也很讨厌民众游行示威,从他所做的事情来看,目的还是要维稳治安,这点倒是可以理解。” “注意甄别。” 李屹然现在想起这事就头疼,对方拿着手枪和自己聊天,要不是有孩子在场,他差点就要动手打自己。整个人疯疯癫癫,整个人如同抽大烟抽嗨了一样,实在是和他难以交流。 “如今地下斗争形势艰难,如果有这样一位对组织有同情心的人加入,那当然是好的。可就怕对方是故意演戏,借此想要混入组织。”孙兴月担心道。 “这点我当然知晓,暂时并未对他坦白身份。” “那就好,今后出门的时候要注意。” 李屹然随即起身道:“我去保甲家中给他孩子温习功课,也好趁机问问周围有没有新租客。如果发现不对劲,今晚我便不回来,明早你带着孩子离开。” 闻言,孙兴月逗弄着怀中孩子。 “放心,我会的。” ······ 细雨烟雾中。 沪西郊区一片乱坟岗中,陈迁打着油纸伞,身前是一座低矮的坟包。 坟包无碑无祭,就这样混入在其他坟茔之中,如同其他逝去的百姓一样,无名无姓成为闲花野草的养分。 蹲下身,陈迁伸手扯着小土包上的杂草,从怀中取出一瓶黄酒,点燃三支烟抽上几口,放在坟包前。 “唐兄,虽然弟从未与您见过面,但敬佩您的傲骨忠心。可谁让你活在这個时代,活在这个华夏衰弱,国人不如猪狗的时代。 你若生在强汉盛唐,如此刚正不阿,史官们大抵会赞叹您一声‘忠正之吏’。生在明皇极盛之时大概也不会遭逢此难,可谁让您活在这个时代,却如此刚正。” 一阵寒风吹袭,差点掀飞陈迁手中油纸伞。 握紧伞柄,陈迁拧开酒瓶喝了一口,其余洒在坟茔之上。 “别先急着赶我走,弟虽然说话不好听,惹得您不高兴,但这是实话。” “呵呵~~~” 陈迁点燃一根香烟吞吐:“我食言了,没给您平反冤案,可罪不在我,是那群贪官污吏暗中阻挠。弟就是一张厕纸,急的时候是宝贝,不急的时候随手可弃。 孩子已经交给其他人抚养了,对方是老师,也算是书香门第。” 一个人自顾自说了一堆话,留下满地愁容。 站起身,最后看了眼坟包。 以后,大概是不会有人再来祭奠了,算是最后一次祭奠。 陈迁以后不打算来,也没脸再来······ 第54章 放火队还差不多 夜色中。 陈迁踩着自行车回到家中。 街对面的李姐家挂起白幡,屋内时不时传来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门口挤满不少学生,都是前来悼念的同学。 倾尽家财,四处借钱付了保释金才将李姐的儿子从看守所保出来。 但回家没两天,就被特务抓走。前天看守所的人通知李姐家认领尸体,孩子被拷打虐待致死,身上没有一寸皮肤是完整的,十指被砍断七根,口腔呼吸道被灌满热沥青封住。 人不是特务处抓走的,陈迁现在是情报组副组长,如果抓人的话会通知。而且刘策最近风头正盛,没空招呼这些学生闹事,更不会做出这样有损‘名誉’的事情。 推开家门。 屋里的火炉早已升起,刘策穿着臃肿的棉袄蹲在火炉旁烤土豆吃。 “老刘,你就不能征得我这位屋主人的允许再进门?” 刘策嘿嘿一笑:“咱哥俩儿闹什么,老哥我总觉得你屋里舒坦。” 放好自行车,陈迁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火炉旁烤火。 “以后要注意,别突然就来我家突击检查。”陈迁没好气说道。 刘策从怀里取出信封递给陈迁,后者依旧照例收下。 “多亏老弟你帮我出谋划策,现在哥哥我是名满沪上,就连杜先生也派人来祝贺,还说常达的事情江湖上不会追究,他是罪有应得。 昨天就连局长都接见我,说这事办的漂亮,不仅仅救出几十个被绑架囚禁的女子,挽回警局在市民中的信任。最重要的是让那群人歇停下来,这几天街面上连条大字报都没人贴。” 随手将信封丢在身旁木桌上,陈迁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 “对面那家怎么回事,人怎么在看守所?” 刘策低声解释道:“不是我做的,保释金一交,我就写条子让放了,压根儿就没动过他。来来去去抓了那么多学生,我可是听你的劝,一个都没动刑,我知道学校老学究要找麻烦。 人是党务调查处抓的,弄死了就往警厅看守所门口一丢,现在警厅门口都被丢臭鸡蛋了。你说说,咱哥俩儿费尽心机才把招牌擦亮,这会儿又弄的臭熏熏。” 陈迁好奇的问:“很严重?” “能不严重?”刘策睁大眼说道:“学生是在学校里被弄走的,而且对方还打伤出面阻拦的副校长,副校长认识教育部的长官,已经动身前往金陵告御状了。” 剥开花生壳丢在火炉中。 如此行径,陈迁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前脚刚刚稳定住汹涌的民意,让游行示威活动逐渐减少,甚至趋于结束。这下闹出这事,吴淞地区各大学校又要联合抗议,组织罢课游行活动。 这根本就是不让社会稳定下来,蓄意制造民众和政府的矛盾。 “老弟,子升老弟?” “嗯?” 刘策皱眉问道:“你在想什么,有空帮哥哥我出谋划策。 保不齐明天一早,厅长就要把这事丢给我,老子的一世清白就要毁了,你也不想看见我出门被人丢臭鸡蛋吧?” “不对劲。”陈迁眯眼看着火炉中燃烧的花生壳。 “党务调查处那帮子畜生,平时抓抓红党就算了,人家学生年轻轻轻懂个屁,干嘛要把人弄死。弄完把人丢给警局,他们拍拍屁股不见踪影。” 陈迁淡淡一笑:“知道日本人的情报部门,有个机构叫特高课吗?” “知道。”刘策从陈迁手里抓了一把花生:“你的意思,这事是特高课谋划的,就是不打算让咱们老百姓过安生日子,没事也要折腾出事情来?” “刘伟被党务调查处放出来了,知道吗?” 不想和刘策多聊下去,陈迁猛然转变话题。 “知道。” 刘策无所谓道:“放出来挺长时间了,他现在是区公所防火队的队员,人模狗样的。前些日子老子在公所办事遇见他,给了他两耳刮子。” “防火队?” “防個屁火,放火队还差不多!” 刘策忽然暴怒道:“上个星期番瓜弄起火烧死十几个人,这群狗东西一个个站在火场外抽烟,看着大火把半个弄堂都给烧了。 烧完也就算了,警局要清查死者身份,这群狗东西就到处翻箱倒柜找值钱东西。番瓜弄的巡员看不惯,说了几句公道话,结果这群家伙嚷嚷着把人打了,遇见他这才给他两耳刮子。” 这~~~ 有时候陈迁都不知道怎么评价国府雇员,防火队不去救火,反而在大火过后翻箱倒柜找值钱物品。 防火队是区公所组织的正规单位,但是大部分防火队是市民百姓自发组建,他们才是城市救火的主力。所需装备和资金都是靠捐款和自己筹备,定时组织防火训练,对百姓进行防火宣传。 闸北民众组建的防火队是由帮派成员推荐构成,主要资金来源是工厂主和帮派头目捐款。 别看是帮派组建,但是救起火来一个个都不要命,算是有良心,但不多。 “刘哥,你知道楼成宇是谁的人吗?”陈迁忽然问道。 “楼成宇?” 皱起眉头思索一二,刘策迟疑道:“好像听过,他是区公所安保主任,你打听他做什么?” “上次拿机关枪突突咱们,就是他幕后指使常达做的,跟黄伟和范志云有关。邱明轩就是和他有牵扯,这人是党务调查处的。” “那你还问我?” 陈迁笑道:“这不是跟你汇报情报嘛!” “哎!”刘策摆手说:“咱哥俩不谈这个,别说汇报,权当聊天解闷。” “嘿!伱跑我这里就是聊天解闷来的,大晚上不回家陪嫂子,不怕偷汉子?” “每天喂的饱饱地,又给她钱打麻将做头发,在外面又给你嫂子长脸,她敢!” 陈迁笑问道:“那你怎么不回去?” “这个~~~” 一双招子乱转,刘策挠挠头,极不好意思的说道。 “哥哥我不是成忠勇神探了,又救出好多些女子,遇见一个称心的女人,就一时糊涂给办了。现在养在外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的那个晓得了,怎么敢回去?” “哈哈哈~~~” 闻言,陈迁捂着肚子啼笑皆非。 “没事,跟嫂子好好说道说道。就刘哥您这样的好男人,谁家姑娘听闻过你的名号都腿软,半拒半迎,巴不得钻你的被窝。” ······ 第55章 测量研究活动 如今刘策已经将陈迁完全当兄弟看待,出手帮其躲过闸北组内日谍案,保得一家老小不用受尽奔波去金陵本部接受审核调查。 最近借势暗中策划平息闸北地区汹涌的社会游行示威活动,将其塑造成一位大公无私,并且深入虎穴擒获流氓头头常达,解救被绑架囚禁的女子。 不仅让他得到警务系统长官的赏识,还在民众面前大涨威望。 刘策算是想明白了,玩计谋手段,自己根本不是陈迁的对手,若是惹得他离心离德,自己一家老小恐有灾厄附身。而且陈迁并不过问情报组内人员情况,甚至不插手组内任何事项,与其保持良好关系何乐而不为? 以往听说书人口中那些谋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见识过陈迁如何利用新闻民众舆论翻云覆雨,刘策甘拜下风。 也被袭击过,可以算得上生死之交。 若不是陈迁出手,屋里几口子人恐怕都已归西。 而且刘策深知陈迁如今的处境,因为越级汇报,被特区长官知晓他是督查特工,一直在被打压、穿小鞋。即使破获沪上司法系统中的日谍大案,也仅仅是升任闸北情报组副组长而已,奖励一笔钱财了事。 督查特工,存在的意义就是监视特务处人员,没人会喜欢。 ····· 目送刘策离开,对面屋里哭喊声、锣鼓声依旧,一曲唢呐吹的肝肠寸断。 看了一眼,陈迁关上门。 这里不能继续住下去,得去另外寻一处房屋居住。 拆开信封,数了下里面的钞票,一百元花旗银行发行钞票劵,可以随时前往银行兑换成银元。 外国各大银行为了榨取在华更多利益,都会自私发行钞票,国府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进行货币改革,发行法币用以止损。好像法币快要面世了,但是购买力将会一路下降,最坚挺的还是银元,且是国内发行铸造的银元。 其他国家也发行铸造银元,比如说日本人,但是含银量比国内银元低上一成至两成,且要求等额兑换,几乎是明目张胆赚取国民财富。 坐在火炉旁,炉中煤火映照在陈迁脸上,一片橙红。 这已经是刘策第二次给自己送钱,一共两百元。看来这家伙当上侦缉队队长后没少捞钱,只希望他捞钱归捞钱,手上别沾惹无辜人的鲜血,不然陈迁是无法容忍的。 看着炉中燃烧的花生壳,陈迁开始思索是否要吸收人手的问题。 自己一个人无论是收集情报还是行动方面,力量都太过于薄弱,总不能一直借助刘策之手,有些事情不能让刘策知道太多。 可人手问题又是很麻烦,脑子灵活且忠心,最起码要认识字,这点就很困难。 稍有文化素养的人,知道是做特务恨不能给陈迁脸上吐口水,更别说帮他做事搞情报。 特别是沪上,之前杀了几十万人工厂工人、学校里的学生老师,社会文化界左派人士、政府左派官员。稍微脑子正常的人,打死也不会参加。 其漫漫路修远兮,得一步一步来。 ······ 吴淞,炮台湾。 这里是沪上学校集中地,整个沪上的大学和高等学校基本都在此处。 寒风萧瑟,在同济大学附近西印宅居民区集市路口,陈迁骑着自行车缓缓驶来,手上的生起冻疮,一路上都在挠痒痒。 经过一二八事变后,同济大学早已成为废墟,后经过重新修建,近两年才重新开学。 将自行车停在集市拐角路边,陈迁坐在路边卖学生快餐的小摊上。 瞧见陈迁过来,田骏鸿已经等不及了。 田骏鸿是同济大学测量系学生,因为家里贫困,父母砸锅卖铁送他进入学校读书。 可因为家里贫困,来到沪上后,又见识到周围同学大多家庭富裕,逐渐生起自卑心理,形单影只,不愿意和其他同学交流。 认识田骏鸿,也是缘分。 夏天开始学校放春假,这家伙连吃饭钱都拿不出来,蹲在路边眼睛盯着路边小吃摊眼睛都发绿光。 陈迁借口家里妹妹即将中学毕业,想要参加同济大学组织的报名考试,自己来此打探情况。 请他去餐馆吃了一顿,又询问一些入学考试该准备什么,复习某方面的知识以此为掩护。对方吃饱喝足也爽快,说了一大堆入学考试的情况。 渐渐地,陈迁开始利用他家境贫寒且自卑的心理,用以打探学校内的学生情况。 借口自己是警局密探,如果打探到左派学生的情况,可以给予钱财奖励。穷怕了的田骏鸿自然答应下来,如此也有继续求学的欲望。 “下午工学院的学生会书记长魏亭元要组织一场聚会,好像是关于前阵子清远中学学生头头李小明的事情,说要联合其他学校举行罢课活动,校务处的老师正在劝他们。” 陈迁挥手叫来两碗油渣焖饭,将焖饭推到田骏鸿面前,对方也不做作,拿起竹篓里的筷子便开始扒饭。 见田骏鸿狼吞虎咽,陈迁笑吟吟给他倒了杯热水。 “别急,慢慢吃。” 低头看见田骏鸿脚上的布鞋破破烂烂,脚指头都露在外面冻的紫青,唯有一双眼睛异常坚定。出卖同学获取钱财,为了自己的学业,也为了家中省吃俭用的父母,田骏鸿早已下定决心。 陈迁从自行车后座上取下用麻绳绑住的包裹,里面是一双回力牌帆布鞋,还有百货商场售卖的羊毛袜两双。 将鞋袜放在田骏鸿面前,对方咽下一口油渣饭,眼睛死死盯住。 “这是送给你的,喜欢吗?” 田骏鸿无心咀嚼碗中的焖饭,痴痴的点头。 “喜欢就好。”陈迁笑着说道:“不知道你的脚多大,如果不合适可以去百货商场换,最近学习如何?” “还行,教授昨天让我帮他保养测量仪器。” “不错。” 陈迁如同地狱中的恶魔,挑唆着田骏鸿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刚刚听见有其他学生说起一件事,德国工业大学来人视察?” “嗯。”田骏鸿如实道:“工学院发函邀请德国工程师学会视察,有意向推荐几位学生前往德意志工业大学旁听学习,在国内成立工程师学会分会。” “报名参加还是推荐?” 闻言,田骏鸿轻声道:“教授推荐,阿尔教授驳回了我的申请。 对了,东亚同文书院向测量系招收研究员,冬假的时候前往赣省进行测量研究活动,还有补助津贴。但同学们反日情绪很严重,都不愿意申请参加。” “你申请了吗?”陈迁问道。 第56章岂能容他人探测? 这倒是个重要情报。 东亚同文书院是什么狗东西,陈迁再清楚不过。名为中华研究,实为间谍! 之前陈迁就知道日本情报系统对本国人文社会进行专业化研究,从而进行间谍布置,而且极为狂热,吸收对日友善学生进行洗脑活动,让其成为侵略战争的马前卒。 这倒是个机会,不过陈迁并不想让田骏鸿去。 自己虽然一直利用他获取大学内的学生活动情报,但并没有用以迫害那些学生,只是敷衍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以此为借口获取活动经费而已。 相反,陈迁很看重田骏鸿这个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可以说陈迁是做公益事业,资助田骏鸿继续求学,且不求任何回报,但田骏鸿显然不想承陈迁的情,甚至主动参加学生活动搞情报,用以偿还这份代价。 沉默良久······ 田骏鸿扒拉着油渣焖饭,嗡声说:“正好冬假我有空,而且他们给的补贴金很不错,足够支付我下个学年的学费。” “我支付你大学全部学费,不准去!”陈迁冷冷的说。 “阿尔教授跟我说过测量工程意味着什么,特别是地面地图制图学,我对测量仪器使用和地面制图知识掌握很不错,应该能进入研学会。” “理由呢?” 田骏鸿努努嘴,伸手抚摸着鞋袜:“我想让爹娘不用为学费发愁,也不想看见同学结伴前去游玩时故意遗落我,也想尝一尝外国糕点。 我要为自己争一口气,让那些看不起我的同学知道,早晚有一天我将成为世界上有名的工程师,设计出属于中国人自己的高楼大厦,让大江大河的上竖立起我们设计建造的桥梁。” 陈迁动容道:“那么就别去,这是为你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如果你去参加东亚同文书院的测量研学会,我就去校务处告发你所做的事情。” 田骏鸿眼眶泛红:“穷有罪吗?” “但不能没有骨气!” 伸手将桌上崭新的鞋袜推落在地,田骏鸿悲愤欲绝对着陈迁怒吼。 “像你这种出生在有钱人家里的人怎么会明白,仅仅是参加日本学校组织的研学活动又会怎么样,我已经成为同学们口中的‘叛徒’,难不成参加一次研学活动,就会成为汉奸走狗吗?” 淡然看着田骏鸿,他嘶哑着向陈迁发出怒吼,发泄心中对于这个社会的不公。 见地上掉落的鞋袜捡起来放在桌上,陈迁握住他的胳膊示意坐下说话。 “我不是警局密探,也从来没有利用你给的情况向政府举报过。坐下来,就当是朋友那样,好好聊一聊,怒吼是无益的。 人和野兽的区别有很多种,在我眼里野兽遇困只会怒吼,而人类则会想尽一切办法脱困。不要怒吼,怒吼无益于任何事,你需要的该是思考。” 重新坐下来的田骏鸿悲愤道:“我只有怒吼,也只能怒吼。思考能让我获得学费,思考能让我不用为生活费发愁? 不能,一切都解决不了。” “但是思考能让你冷静,思考能让你知道该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工程师。” “谢谢,从来没有人好好坐下来听我说过话,安静的让我发泄。” 田骏鸿起身向陈迁鞠躬道歉:“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无礼。”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痛苦。”陈迁笑了笑。 他还年轻,只是因为家境原因导致如此孤僻自卑。他的理想是设计建造国人自己的高楼大厦,建造跨过黄河、长江的大桥,修筑一条条通往每家每户的道路。 至少他很有礼貌,如果深入了解他,倾听他的困境,将来他会成为建设新时代的工程师。 从怀中取出二十元钞票,陈迁放在桌上。 “明年开学后如果你的学费没有解决,可以去闸北警厅找刘策刘队长,说是陈迁找他帮你。他是我的好友,会帮助伱解决学费问题,你听过他的事迹吗?” 田骏鸿点点头:“忠勇神探,同学们在校刊上发表过他的事迹,很多同学都崇拜他,说他利用保释条例释放很多被抓捕的学生。” “哈哈哈~~~” 陈迁忍不住笑道:“看来他在学生中声望很高?” “是的,很多女同学认为他拯救被绑架囚禁的女子,避免她们被贩卖,为女性发声。” “不错。” 陈迁收敛起笑容,正色道:“你是一個独立且有人事能力的人,即使我反对你参加东亚同文书院的研学会,如果你想去我也阻拦不了。 但是我希望你将来能成为一名举世闻名的中国工程师,而不是被这个社会上其他花花绿绿迷住双眼。如今国家危如累卵,东亚同文书院的人据我所知皆是狼子野心之人,你不要和他们走的太近。” “如此我更要去,我们的大好山河岂能让他们随意探测丈量?” 田骏鸿傲然道:“我还有良心,我知道自己学的是测量工程!” “你真的要去?”陈迁不放心的问。 “当然!” 田骏鸿握紧拳头:“家乡有条河流经常泛滥成灾,我学测量工程是为了测量水文情况,修筑堤坝水闸。旱季开闸放水,雨季蓄水防洪。 我要学习他们的先进测量技术,之后用以我们自己国土之上,修筑堤坝防洪,搭建桥梁让百姓不用淌水,不用他们划着一叶扁舟行于浪涛江水之上。” 闻言,陈迁沉默片刻。 “你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田骏鸿低头继续吃着碗里的焖饭:“不好奇,我现在只需要钱用以完成学业。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你现在可以认为我现在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而我现在的确是个小人。但我会记住理想,并且为之努力,大丈夫能屈能伸!” 如此陈迁越发觉得田骏鸿是个可塑之才,心中便越不舍得继续让他帮自己套取情报,也不愿意让他掺和进特工这条道路。 这样的人应该受国家培养,将来造福于百姓。 随即,陈迁起身叮嘱道:“如果你要去参加东亚同文书院举办的研学会,那么就不要穿这双鞋袜。等研学结束,新学年开始,我或许会找你见一面。 届时你或许会跟我想说些什么,我依然会陪你聊天。” “谢谢。” 起身道谢一句,田骏鸿拿起桌上的鞋袜死死抱在怀中,埋头继续用餐。 第57章 杜先生想见一见你 “敬子升兄弟一杯,来!” “敬,来来来!” “······” 挽客楼二楼包间。 酒桌上觥筹交错,桌上的火锅炖的咕噜噜翻腾,桌底的酒瓶空了两三个。 闸北特务处枪击案结案,所牵扯进去的一干人等,能抓的都已经抓走送去金陵等待判处,不能抓的还在逍遥法外,替罪羊也服毒‘自杀’于牢房。 戴春风对于这次案件侦办很满意,他满意的原因大概是蒋光头很满意特务处这次的侦办行动,不仅仅打击一批汉奸走狗,还将日本侵华野心暴露无益,最为重要的是日本情报机构一直暗中破坏阻挠国家军政统一。 现在人家蒋光头也有理由,真不是自己能力弱,也不是手下的黄埔学生不争气,而是有外敌刻意破坏。 案件结束,远在金陵的戴春风通电嘉奖,对特别调查组全体人员都予以晋升一级,奖励一千元大洋的特别津贴,并且还向特别调查组组长赵理君授予七等云麾勋章,其余突出组员都予以奖励。 都有,就陈迁没有。 不是说没有,被安排成为闸北区情报组副组长,但这是正常人事调动。 结案报告是吴乃瑞写的,他能给陈迁写什么好听的话,不将陈迁描绘成拖后腿的人就不错了。 而且案件即将结束时,陈迁是主动辞去调查组临时副组长的职务,吴乃瑞见陈迁识相才给他正式调动成为情报组副组长。 面对几人的称赞声,陈迁端着酒杯郁郁寡欢。 之前还想着借案件结束,能够帮唐浙明平反冤案,还他一个清白。可陈迁将报告材料上交给吴乃瑞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听见风声,大概是为了掩盖丑闻选择委屈委屈唐浙明一家子。 赵理君身前摆着一个精美的小匣子,里面是一枚勋章,用以奖励有功绩之军人。大概是之前赵理君帮蒋光头暗杀那么多民主反战人士,所以蒋光头才会给他一块。 “子升老弟,你也真是的,为什么要跟长官发脾气?” “对啊!吴长官也是跟我们一同工作,也累的很,你这脾气以后要收一收。” “哎哎哎!” 尾座的沈醉见势不妙,举起酒杯打岔道:“我提议遥敬处长一杯,大家深受长官提携,定当竭力以报!” “敬戴处长。” “敬戴长官!” 赵理君和手下几人相继举杯。 低眉看了眼沈醉,陈迁淡淡一笑,举起酒杯,随后一饮而尽。 如今陈迁已经熄了和他打交道的心思,认识认识就可以了,没必要关系扯太近。聪明的人都不好掌控,而他无疑是其中之一。 一巡酒过后。 各自凑在一起谈论沪上最近发生的新鲜事,闭口不提工作。 像这样的聚会是根本不允许的,吴乃瑞在上任特区长官后便定下规矩,各情报组负责人不允许见面,上下级之间更不允许发生横向联系,如果今天这事被捅出去,在座的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次聚餐的举办人是赵理君,邀请的也仅仅是他手下几个心腹,还有参与这次调查组的骨干人员。唯独不知道沈醉跑来做什么,他并不是临时调查组的人,甚至与此案毫无瓜葛。 也许是打圆场来的,毕竟陈迁向吴乃瑞辞职的原因,沈醉很了解。 甚至陈迁怀疑是他故意通知吴乃瑞过来,抓住自己不工作睡大觉的小辫子,而后假惺惺拉取陈迁的信任和好感。 事情已经过去,陈迁也不想多问,无论是辞去临时副组长的职务,还是明着里被吴乃瑞穿小鞋,这些都是过眼云烟。即使心中不快,也不能够向任何人表现出来。 举杯间,沈醉悄悄侧身细语道:“杜先生想见见你。” “嗯?” 疑惑着举杯一饮而尽,陈迁扭头看向他时,只见沈醉若无其事和赵理君闲聊起来。 所谓杜先生,大概就是戴春风的拜把子兄弟。难道杜老三还是对自己下令枪杀常达的手下不满,又或者想要为常达报仇? 之前杜老三派人告诉刘策,说他不会追究常达的事情,毕竟民众舆论和社会压力摆在这里。但知情者都明白,处理常达是陈迁一手促成,这就让陈迁很疑惑。 酒足饭饱之后,陈迁这次留了个心眼,酒喝的微醺。 反观出尽风头的赵理君早已喝趴在地,灌酒谁不会,轮流说着吉利话,庆祝赵理君获得领袖亲睐,他敢不喝? 嘱咐几句赵理君的手下,让他们把人安全送回家。 “别急!”半醉半醒间的赵理君嚷嚷着:“还有下一场,今天说了我做东,带子升兄弟好好玩一玩。” “对对对。” 郭德成附和着:“苏荷公寓,妙雨沁人暖。” 陈迁率先逃账,上次和赵理君喝酒被他们逃账,这次怎么地也不能当冤大头。自己可比不了这些特区直属组长,手里的活动资金阔绰,一出手便是几百元。 刚走出酒楼门口,街面上便停下一辆小汽车。 陈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发现并无一人。 紧接着从车上走下来一位锦帛棉袍的老头,身材矮瘦戴着金丝眼镜,整個人文绉绉。 对方拱手道:“想必眼前就是陈长官,能否赏脸,车上一叙?” “客气。”陈迁也拱手还礼。 对方拉开车门,陈迁推辞让其先入。 坐上车后,汽车发动,一路扬长而去。 在车上,老头不苟言笑道:“陈长官放心,我们绝无恶意。老朽姓董,是杜先生手下的一个账房先生罢了。” “董老好。” “客气,客气。” 随即,董老头长叹道:“不知陈长官位居何职,额~~~ 哈哈哈······ 算了。陈长官见谅,老朽话多,您不必回答。” 陈迁看着路边的商铺问道:“劳烦请教一句,杜先生有什么教导?” “教导谈不上,只是让陈长官吃颗定心丸。常八的事情不用在意,江湖上也没有人会向您寻仇,以后若是江湖上有人得罪陈长官,还请陈长官多多包涵。 江湖上的事情自有规矩,三刀六洞、七十二刑。就算是路边一群野狗找到吃的,总有一个先享后用,什么事都是有规矩的。” 陈迁不动声色道:“你们的规矩是规矩,政府的法律也不能当成一纸空文,我们也得向上面长官交代?” ‘呵呵~~’ 嗤笑一声,董老头扭头看向陈迁,而后淡然道:“政府的法律当然应该要遵守,比如前面交通警挥起红旗,我们自当停车。 可交通警员也不是随时都在岗,那么我们应该依从谁的?交通警胡乱指挥,我们是否该遵从? 政府法律是否应该依从,不是在于国人,而是在于执法者。若执法者都如此,那只能遵守墨守成规的规矩,陈长官明白吗?” 第58章 销金蚀骨 汽车一路行驶,在苏河湾附近开开停停。 路过某一工厂,工厂经理便将一张支票恭恭敬敬递给车内董老头。路过某一赌档,管事坐堂便将一匣子财货放进后备箱··· 路过某一妓馆,带着胭脂香水味的钞票送进车内。 路过某烟馆,门口的瘾君子苦苦哀求,却被人痛殴在市前。 路过某一店铺、路过某人力车厂、路过码头、路过公寓楼、路过棚户区、路过闹市口、菜市场······ 不断有人将钱财送进车内,后备箱已经装满钱财贵重金器饰品。 董老头并未言语,只是自顾自拿起一副算盘,噼里啪啦打珠子。 汽车继续行驶。 路过某警厅门口,将一匣子大洋送出去,路过某政府部门,将钞票送出去;路过各军营衙门堂口,将车内的财货送出去。 一趟走完,车里的财货还余一小半。 这时,董老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支票,而后塞进信封中。 “这是杜先生给陈长官的见面礼,您是戴长官的部下,又管着闸北这块地方,一直没给您打声招呼实在对不住。 之前有什么过节一笔勾销,往后有什么不对多加包涵。” 目视眼前的信封,陈迁相信里面那张支票上的数字会让自己满意,绝不是一笔小数字。 里面是一个普通工人数年的薪水,是娼妓数月的皮肉钱,是商贩一分一毛攒下来的血汗钱,是人力车夫挥汗如雨所赚取的辛苦钱。 木讷的伸出手,董老头第一次露出笑容。 如今陈迁并不缺钱,但是支票上的数字让他很心动。 手掌竖立将信封推回去,陈迁摇摇头:“杜先生的好意心领了,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打声招呼便好。在下吃着戴长官的饷银,决不能拿其他人的。 若是戴长官知晓,在下也无脸面见,还请先生恕罪。” 笑着将信封收入公文包,董老头忽然说:“这辆车如何?” 陈迁敏锐的察觉到一丝问题。 “程朋义的车子是杜先生送的?” “哈哈哈。”董老头摇头道:“既然陈长官碍于军法条例,那么也不好强人所难,以后若是用得着,便去福生运输公司,老朽定会帮忙。” “多谢。” 于是陈迁也不过问其他。 汽车兜兜转转,又将陈迁送回挽客楼。 掌柜的一见董老头便立刻点头哈腰问好,似乎很是害怕他这个瘦弱老人。 回到挽客楼,陈迁去隔壁草棚里取自行车。 “老邢,以后这位先生来店里用餐,花销全免。” 掌柜的踮起脚尖打量着陈迁的背影,而后急忙点头。 没有过多纠缠,陈迁骑上自行车离开。 董老头看着陈迁离开的背影嗤笑一声,话虽如此,但他确定陈迁以后再也不会来此用餐。在其心中早已断定陈迁是狂热的理想主义者,绝不会和其他人苟且。 只是一个底层小官而已,初出茅庐的小人物,等到在这个花花绿绿的远东第一大城市住上几年,什么都尝了个遍,知道大洋的重要性,没有人会按捺住这份欲望。 ······ 如此一番折腾,陈迁微醺的酒意也彻底逝去,人也清醒过来。 骑行一段路后,陈迁停在苏州河边,身旁是颇有情调的公寓楼。 刚才赵理君说还有下一场活动。 陈迁看了眼公寓楼的招牌,大概就是此处。 书寓,这可是新鲜地方。别让杜老三那帮子黑道混混打搅自己的心情,而且陈迁也想去书寓看看,所谓的只卖艺不卖身,以才论、不以貌论的地方,为什么如此之多的名流商客趋之若鹜。 不过大概就凭赵理君这人,是遇不上什么所谓名妓,这地方也是看菜下饭的。 在女管事的指引下,陈迁进入公寓二楼。 对方穿着裁剪的极为合身的旗袍,身姿摇曳,虽是上了年纪,但谈吐却极为有礼有节。 将陈迁引至一户门口,门旁挂着一张字画。 ‘妙雨沁人暖’ 屋内传来琵琶声,吴侬软语唱腔下,一曲自编曲的《琵琶行》还有点滋味。 一进门。 好家伙,陈迁就看见赵理君哥仨儿,一手搂着一個。左右没瞧见沈醉,或许他此次前来只是为了牵线而已。 “子升兄。” 陈迁进门后示意安静,而后靠在客厅墙壁旁听完女子弹奏琵琶。 少时。 一曲琵琶结束,陈迁拱手告罪。 四处打量布局,陈迁才发现这里或许也是几人的住所,也兼卖艺的场所。 屋内香风四绕,干净整洁,地上也铺有地毯。 些许是演出还未结束,表演的女子放下琵琶,自顾自唱起《送别》。 陈迁坐在沙发上,安静的听女子歌唱。另外两个大老粗搂着妹子窃窃私语,特别是赵理君,直接躺在铺有毛毯的躺椅上,虽有醉意,但还是低声附和着。 瞬间陈迁差点忘了,别看这家伙狠辣歹毒,这龟儿子以前还是传道解惑的老师,文化水平不错滴! 一曲过后,陈迁鼓掌赞叹。 因为这姐妹儿根本不是唱的国语《送别》,而是唱的原版《梦见家和母亲》,还是纯英文唱词。 高档!的确高档! “你听出什么了?傻乐呵。”唱歌的妙龄女子笑吟吟问道,眼中闪露一丝鄙夷。 陈迁轻声道:“DreamingofHomeandMothe.” “是极,是极。” 如此关系骤然拉近,本以为这几个醉汉出手阔绰,是个鲁莽汉,没想到后面来的这位年轻人居然懂英文。 妙龄女子走下,另一位女子开始表演才艺,是戏说说书而已。 用的是吴侬软语,陈迁听不懂,就是凑个热闹假装自己很欣赏。 坐在陈迁身旁,女子倒了一杯香茗,借机小声攀谈起来。 “先生懂英文?” 陈迁点点头:“算是能正常交流,先生这一曲,怕是戏弄过不少文人雅客吧?” “嘻嘻嘻~~~”女子脸色潮红细声道:“在公子面前卖弄,今天可算是被抓住了。” “未请教?” “姚纾。” 陈迁伸手笑道:“见过姚先生,在下陈迁。” “陈公子有礼了。” “当不得公子二字,只是寻常人士,读过几年书而已。” 姚纾捂嘴吃吃偷笑:“那我也当不得先生二字,学过几首歌而已。” 一只手抓住大腿,陈迁赞叹不已。 高档!果然高档,不像其他地方,一手交钱,然后交货。 瞥了赵理君一眼,不愧以前当老师的人,这品味的确好。 (是穿越者,不是本地人,或许是我表达不够清楚,我的。影响阅读体验了,我的,之后会改正,感谢野生彦祖们提供的意见) 第59章 坚定本心 坐在沙发上,细细欣赏几位妙龄女子扯着嗓子说书唱戏。 一身裁剪极为合身的旗袍,勾勒出恰逢春水东流的窈窕,吴侬软语细声入髓,眉眼轻轻一挑便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屋内香风阵阵,琵琶扬琴连番演奏。 一段《梁祝》越剧,虽未扮装,但两人唱腔其幽怨憎恨,对于世道不公,有情人难成眷属唱的是声如雨泣。 “好。” 曲终之后,几人也不吝啬赞美和掌声。 陈迁抚掌赞叹:“姚先生已有大家风范,今日如听仙乐耳暂鸣啊!” “陈公子取笑了,怕不是还怨我故意戏弄之事。”姚纾款款坐在陈迁身旁。 这里虽为书寓,但终究还是比不上那些沪上名流所追求的名妓。坐馆女子也是看菜吃饭,若是财大气粗,或许舍身相陪,若不高兴,砸下巨款也无济于事。 全靠姑娘们自己的取舍,书寓老板也不多管。 这些女子搏的还是借机挤入上流社会,成为某位大人物或名流绅士的外室,亦或被邀请参加聚会。并且邀请她们参加聚会或者庆祝活动,不仅不会视为下流之辈,而是会被称赞为名人雅士。 许多富商名流不惜斥巨资邀请书寓当红女子,还得将入场名单给她们看,若是发现参加聚会的女人中有不喜,或者从事低俗风俗业的舞女,更是不会前往参加。 端起香茗浅辄一口,陈迁苦涩一笑。 这种事,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会有的。 唯一不同的是,书寓里的当红女子,是真的学富五车,并且知书达理,更是会数门外语。如今世界上最常用的语言法语,这些女子也是会的。 如此名流富商们更是趋之若鹜,邀请她们参加聚会,不仅能充当私人翻译,更是懂礼节,带出去倍儿有面子。 款身为陈迁续上茶水,姚纾笑问道:“陈公子是第一次见,谈吐不凡,您肯定不是一般人。” “何为一般?”陈迁反问。 “喏。” 姚纾朝对面阳台上郭德成瞥了一眼,对方尴尬的向一位女子攀谈,不过人家似乎不愿意和他过多交流,这让郭德成是急的满头大汗。 “呵呵~~~” “笑甚?” 陈迁摇摇头:“姚先生幽默风趣。” “陈先生既懂英文,见识不凡,想必出身钟鸣鼎食之族,何来与这些人一同厮混?” “钟鸣鼎食?”陈迁伸出双手,手指关节长了好几个冻疮。 姚纾瞧了一眼,随即一言不发走进房间,待出来时手中多了一盒软膏。 “这药膏是一位白俄商人送我的,说是抹上最是好。陈公子伸出手,我来给您抹抹。” “不敢有劳。” 陈迁接过药膏自己便动手涂抹:“这药膏可不便宜,在下身无余财,以后不常来欣赏姚先生表演,您岂不是图耗一番苦心?” “这说什么话,相见便是缘。我待人以诚,岂是图谋之举?” “在下失言,望先生海涵。” 一边聊天,陈迁看见桌上放着一本小说《饕餮的巴黎》。这是法国著名现实文学作家左拉的小说《卢贡-马卡尔家族》其中一部。 桌上的一本是翻译版,而在桌角一侧,陈迁发现一本原文版。 “姚先生喜欢看左拉先生的小说?” 姚纾拿起桌角那本法文原版道:“倒不是喜欢的很,只是觉得书中故事与现在,何其相似。听陈公子此话,您也喜欢看?” “这倒不是。”陈迁解释道:“求学时,学校的国文老师当时极力推荐。” “那陈公子得好好拜读拜读。” “受教了。” ······ 一番交流下来,陈迁只觉得如沐春风,心里快乐极了。 临走时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好久都没有跟漂亮女人聊天说话,整天都想着勾心斗角,不是怀疑这个,就是跟踪追查那个。头一次这么近距离跟一位饱含诗书的妙龄女子聊天,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推车走在苏州河南岸公路边,陈迁闻了闻自己的手。 陈子升啊!陈子升! 你不可以这样堕落下去,迷失在这个花花世界中。受苦受难的百姓等着你去解放,劳苦大众们被国府官员、黑帮分子、外国势力欺压到喘不过气的地步,你要坚定本心。 那些书寓中的女子是自己高攀不起的对象,光是入场劵都要十五块,是你半個月的工资。 与其将半个月的工资送给书寓中‘久经沙场’的女人们,不如捐给养济院的孤儿,孩子们更需要这笔钱。自己的每一分钱都要用在正道上,以后不能来这里花销。 一阵寒风吹过,陈迁回首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书寓楼。 一入军统深似海,从此美娘是路人。 陈迁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当时干嘛要去参加特务处? 一路念叨着,陈迁鬼使神差来到宝山路宝兴路口的济生医院,医院早已在一二八事变中被夷为平地,如今济生医院已经不在。 当初济生医院免费为穷苦百姓进行诊疗服务,还组织医疗队深入战场救出上数千名伤兵和百姓。 让陈迁很难相信的一点,当初一二八事变时,国内支援前线最重要的医疗人员并不是政府和军队所派出的,而是来自各行各业等民间组织,甚至民间医疗组织怒骂军队后勤系统倒卖药品医疗器械。 纯粹是凭着民众社会组织自发来进行后勤保障,而且在战事结束后,军队甚至抛弃大量伤病员,让其等死。 如今沪上某个街头角落、棚户草棚中,沿街乞讨的叫花子中,或许就有当时参战的士兵。 如今济生医院原址只留有一个救济站,用以救助流浪百姓,也只能煮上些稀粥以供贫苦百姓们苟延残喘。 骑车来到救济站,陈迁从上衣内衬取出一封信,将信封交给救济站的管理人员,而后在捐款记录上写下‘好心人’。 对方也极为正式的向陈迁送出一封感谢信。 待陈迁走后,救济站的办事人拆开信封,而后一愣神,抬头看只发现黄昏下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背影。 “主任,那个年轻人捐款两百元,还没有留下姓名。” “不留名便不留名,不要多问。” 这是刘策贿赂陈迁的钱财······ 第60章我想跟您做事 骑着自行车回到家中。 如今陈迁已经搬家,之前在宝山路棚户区租的木屋也不住了,虽然交了二十多块钱的租金,但陈迁也不打算要回来。 李姐的独子被党务调查处的人虐待致死,对方肯定会监视前来悼念的人,如此陈迁多住了些日子,确定没有异常后才搬家。 新住址恒丰路通惠路18栋083号,是一处修建的三层楼房,一楼大多都是商铺,二三楼则是公寓房间。 搬家的原因,一部分是刘策好几次偷偷摸摸直接找上门,另一部分是陈迁实在受不了住居环境,夏暖冬凉,而且屋顶还漏雨。 治安极差,买的生活用品经常被洗劫一空。 烧起火炉子,炒了一盘鸡蛋,就着隔壁店铺里买来的糍粑吃起来。 一边吃,陈迁思索起关于楼成宇的事情。 当初调查邱明轩私通党务调查处一事,陈迁只发现他利用黄伟与党务调查处搭上线,而且还三番五次和楼成宇私自见面。 只不过邱明轩早已经被送往金陵本部,陈迁并不知道其中关系。如今可以确认黄伟已经加入党务调查处成为爪牙,而楼成宇则是闸北公所安保主任,就是不知道他在党务调查处的职务。 楼成宇指示常达对特务处闸北秘密据点进行袭击,且借口是特务处抢了他的功劳。 这个功劳是指‘范志云’,由程朋义未经过特区长官同意,私自进行处决。 陈迁没有向吴乃瑞提及此事,本来吴乃瑞就讨厌自己,这事如果让他知道,可不得套一个隐瞒机密的罪名? 处决范志云时的当事人,如今谭康已死,苏烟逃走,程朋义被关在金陵监狱,胡柏据程朋义交代已经被杀害,只有自己知道范志云已死。 或许可以利用此事钓鱼,弄清楚程朋义当时为何要私自处决范志云,楼成宇与日特机构存在怎样的关系。 ······ 翌日。 闸北警察厅侦缉队。 之前邱明轩在侦缉队名册上给陈迁挂了个名字,但一直没有让陈迁就职,只是用这个名额吃空饷。一个普通警员每月工资十三块,这都有七八個月了,被贪墨的工资足足有一百多元。 在刘策办公室内。 陈迁坐在椅子上抽烟,门外刘策拿着一套警服走进来。 “子升老弟,这事也怪我。” 一进门,刘策将一张条子放在桌上。“我跟总务科的老毕说了,条子也批下来,你只要去财务室签字,这一百多块大洋就能批下来。” 刘策拿着警服摆弄:“你看,这身衣服合不合适,以后你没事就在办公室喝茶就行。” “喝什么茶,衣服给谁的?”陈迁问道。 “怎么?你不是来侦缉队上班的?” 陈迁在烟灰缸内捻灭烟头:“不是上班,是要你伪造一份我是侦缉队密探的身份。之前范志云的事情有问题,需要仔细调查。” 见陈迁烟头刚丢,刘策递给陈迁一支烟,并没有追问为什么需要一份密探身份。做特务的,多一个身份便多一份情报来源,刘策见怪不怪。 “能有什么问题,当初人不是给了程朋义,有事情也赖不到咱俩头上。” “程朋义把人给私自处决了。” “啊?区里知道吗?” 陈迁划燃火柴:“你猜。” 刘策尴尬一笑:“这我哪儿知道,但凡老弟你能用得上哥哥我,只管招呼一声。咱哥俩一文一武,你主外我主内,有什么麻烦事商量着来。” “范志云的资料呢?” “我已经让小东子去拿了。” 点点头,陈迁将条子收进口袋,而后起身。 “小东挺机灵的,让他跟我一段时间,成吗?” 刘策大手一挥:“没事,老弟你只管招呼他做事。还要仰仗老弟您提拔提拔他,不然这小子成天跟辖区几个臭脚巡瞎混,迟早染上什么病。” “派个机灵点的人去盯着楼成宇,我怀疑这小子是日谍人员。” “不用你多说。”刘策狠色道:“我早就派人盯着他,上次差点让人打成筛子,就算老弟你不说,我迟早也要将这笔账还回去。” “党务调查处的人在监视李小明家属,就在我租住的地方附近,安全起见我正在搬家,之后会将住址给你。” “成。” 说完后,陈迁正欲离开侦缉队队长办公室。 忽然,刘策出声叫住:“子升老弟,小年夜来哥哥我家里吃顿便饭,伱嫂子好几次都想见见老弟。你可是我家的大恩人,总得给个机会好好谢谢你吧?” 走出办公室大门的陈迁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刘策真挚的脸庞,思索片刻后点点头。 这老刘还怪好的,小年夜请自己去他家吃饭,自己又不是没有地方吃饭,用得着去他家吗? 走出警厅大楼,陈迁抬眼看向阴沉的天空。 小年夜,已经快到腊月二十四了吗? 在警厅对面的小饭馆等待,不多时。 小东子开着警厅的摩托车回来,看见陈迁坐在饭馆喝茶,将摩托车归还至汽车队,拿着关于之前调查范志云资料走来。 “迁哥。” “嗯。” 伸手接过资料袋,陈迁将口袋里的批条放在刘小东面前。 “以后少跟那些老油条瞎混,这是给你的,最近一段时间跟我做事,你哥已经同意。” 刘小东低头看了一眼批条,上面是警厅总务科签署的批款,可以直接拿着条子去财务室领钱,足足有一百多元。看着条子,刘小东点点头将其收下,他知道这是安家费。 如果这段时间跟随陈迁一起做事,出现意外后,这笔钱就是抚恤金,如果安全回来,这笔钱就是行动津贴。 “找个包间,点菜。”陈迁说道。 “好。” 饭馆开在警厅对面,老板也是有关系的人,刘小东作为侦缉队长刘策的弟弟,也没少接受同僚的请客吃饭。 刘小东向老板要了一个包间,又点了好几个菜。 一进入包间,陈迁先是反锁房间,而后检查房间内是否有安装窃听器,刘小东见陈迁行动诡异,也有样学样在房间里寻找。 不多时,陈迁在摆设的花瓶底座里找到一个窃听器,从烟盒撕下纸皮盖住收音孔。 上菜的跑堂小厮并无异样,待菜上完后,陈迁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刘小东,只见他正坐在椅子上,眼神目视前方,似乎随时等待陈迁下达指令。 陈迁示意刘小东拿起筷子敲击瓷碗,慢慢敲,敲出声音。 后者不敢不从,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什么。 拆开文件袋,陈迁若无其事的说:“以后想这样瞎混,还是想搏个出人头地?” “我哥都怕您。”刘小东细声道。 “呵呵~~~” 陈迁放下文件扭头说:“过完年,我推荐你去培训,想去吗?” “这得看我哥答不答应。” “他要是不答应呢?” 刘小东支支吾吾的说:“我想跟着迁哥您做事,您才是做大事的人。常达的手下各个都是狠茬子,您说杀就杀,还抽常达的大耳刮子。” 第61章 即刻动身 “迁哥,我想跟您一起做大事。” 面对刘小东的回答,陈迁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自顾自点燃一支香烟抽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陈迁都想发展几个信得过的手下,但一直都苦于没有机会。脑子灵活、底子干净,有机会接触到情报,最重要的还是底子干净,没有严重不良嗜好,并且思想不能太过于恶劣。 而刘小东算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况且自己也算承刘策的情,照顾照顾他的小老弟,提携一二。 如果刘小东经过观察考验后合适,陈迁打算将其推荐至杭州警官学校特别培训班学习,自己的便宜老师戴春风应该会同意。 说起戴春风,陈迁就气的想骂人。自己帮他做这么多事情,而他居然对自己被吴乃瑞打压选择袖手旁观,没有任何表示态度。 抽了几口烟,陈迁笑道:“你可要想好,我和你哥的工作内容可不一样。 老刘掌握侦缉队,主要负责方向是行动和维护治安,属于明面上的人物。而我负责调查具有反动政治人士,以及外国情报人员机构,不能堂而皇之出现在公共视野中。” “有什么不一样吗?”刘小东并不理解其中含义。 无奈,陈迁只好向他解释情报组内人员。 什么是内勤,什么是外勤。而且组员也分为外部人员,还有正式人员,外部人员是经过内部审查推荐,主要任务是搜集情报,并且有正当职业身份。 而正式人员是由本部或者特区长官派遣,主要工作内容是暗中调查可疑人员,从事刺杀、跟踪、监视,并且获得处里正式身份,属于特务处正式情报特工。 就像如果闸北情报组内出现问题,特区长官不会先找刘策询问原因,而是会直接找上陈迁,因为陈迁是特务处正式特工,属于内部人员。 而且特务处上海区人员十分杂乱,内勤外线很难分得清,外勤情报人员不仅仅充斥有黑帮成员,也有其他地区军阀及国府大员眼线,还有军队之中安插进的人手。 内部人员就比较容易管理,因为都是在特务处人事管理单位挂上号的,人员基本知根知底,甚至是接受过特务培训。 ······ 听完陈迁的介绍,刘小东也渐渐明白过来。 这是陈迁有意将他发展成为特务处正式特工,加入力行社成为其成员,成为闸北情报组的正式组员,而不是外勤人员。将拥有在特务处进一步晋升的机会,甚至有可能像刘策那样,借机成为干部级人物。 一想到自己的兄长刘策,平时都对陈迁毕恭毕敬,也许也是碍于这层关系,刘小东更加下定决心要跟着陈迁一起做事。 “迁哥,我想明白了。” 夹着烟头,陈迁问道:“想明白是你的事,能否成为正式成员,得看上面的意思。而且我要对你进行考核,通过考核后我才会向处里进行推荐。” “行!” 刘小东咬咬牙道:“我不怕苦,也不怕累。整天跟在我哥身后是成不了大事的,他也不让我参加危险行动,我知道这是为我好,可大男人总不能一辈子这样混吃等死吧?”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好。” 趁着饭菜还没有凉,陈迁一边吃饭,一边翻看起关于范志云的资料情况。 之前因为职务低微,陈迁无法接触这些资料,而现在自己是闸北情报组副组长,便有权力接触这些机密情报。 而且陈迁到现在都搞不清范志云的身份,只知道他是参与过北伐的老人,是地下党闸北区委宣传科副科长,与黄伟是单线联系。 他被发现只是因为黄伟携带红色书刊杂志被工厂老板发现,后报案,而后邱明轩将其逮捕。用刑后黄伟受不了老虎凳,便叛变将范志云吐出来,邱明轩派人长期跟踪监视范志云,但一直都没有发现异常。 也许是黄伟和范志云见面的时候被察觉,但总之范志云在黄伟被捕叛变后一直未曾与其他地下党见面,直到陈迁发现黄伟与党务调查处有联系,并且邱明轩也和党务调查处成员楼成宇私自见面。 由陈迁上报本部,后本部向特区下达指示,由特区派遣程朋义担任闸北情报组组长,对邱明轩进行抓捕。 翻看关于范志云的情报资料。 档案写的很清楚,范志云,宝山县人。 曾在民国十五年参加北伐,担任第四军独立团副班长,后在武昌城下受伤。因伤退出军籍,返回原籍后进入闸北公所担任资料室保管员。 民国十六年与一名叫朱兰的女子结婚,妻子因为怀孕期间失足流产,送医不及时导致大出血去世。之后范志云并未再娶,独自照料岳母岳父,期间并无异常。 周围的同事都认为他很老实,上班期间也兢兢业业,并无不良嗜好。 等等······ 陈迁忽然想起来当初抓捕范志云后,程朋义说范志云是北伐的老人,他从哪儿知道范志云的身份? 当初和程朋义接洽商议时候,自己的确跟他提起过要抓捕范志云,并以此为借口对组内人员进行隐瞒,说抓捕范志云有功,邱明轩已前往特区接受嘉奖。 身为当事人,陈迁再清楚不过,因为连自己都不知道范志云的身份档案,更没有向程朋义说过。 将文件放进档案袋中,陈迁若有所思。 本以为程朋义的事情结束,可现在却发现不止如此,如今过去这么长时间,很多东西和线索也已经消失。难不成要去金陵一趟,再度提审程朋义? 当初为了走私案,遗漏很多东西,现在陈迁恨不能抽自己两巴掌。 取出笔记本,陈迁抬笔写下一封信,而后又写了一张条子。 “拿着这张条子,立刻动身,地址在上面。将信件交给第三科警稽组组长王泽湘,或者上交给处里长官,决不能出现意外,知道吗?” 刘小东放下碗筷,用衣袖擦干嘴角的油渍。 “现在?” 陈迁一阵无语:“要不等你过完小年夜再去?” “好。” 拿过信件和纸条,刘小东急匆匆出门离开。 一个人慢慢吃饭,吃完饭的陈迁起身找出花瓶底座下的窃听器,将盖在收音孔上的纸片取下。这个时代的窃听器收音效果极差,稍有噪音,或者拿纸条抹布遮住就只能听到杂音。 陈迁也好奇这家饭店什么背景,特务处在闸北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难道是党务调查处闲着没事? 第62章 离开 北火车站。 田骏鸿身上裹着旧棉袄,一手拿着车票,一手提着老旧行李箱。放眼望去,月台上人挤人,旅客们提着大包小包在巡检人员目视下,出示车票后挤入车厢。 自与陈迁交谈过后,田骏鸿也发现陈迁的身份并不是普通警探,而且他极力反对自己参加东亚同文书院举办的研学调查活动。 可这并没有打消田骏鸿参加研学调查活动的心思,更是打定主意要弄清楚东亚同文书院所谓的研学调查活动,查清楚他们所谓的勘测学习目的是为了什么。 以往坐火车,田骏鸿买的都是三等车票,但他这次不用去脏乱差,而且人挤人的三等车厢。东亚同文书院的负责人给他免费提供一等车厢的车票,见他衣着单薄,甚至给他赠送一件棉大衣、一双温暖厚实的牛皮靴。 “田同学,上车吧。” 身旁中村茂人提醒他上车,身旁还有好七八位学生提着大包小包。 走进列车后,中村茂人热心的帮田骏鸿找找到座位,而且还帮他将行李交给侍者寄存。这让田骏鸿心中生起一丝暖意,之前在学校很少有人如此热情接纳自己,而对方与自己不过认识仅仅两天而已。 “曹茂同学,福田先生呢?”田骏鸿拿着车票入座后问道。 “先生他在检查仪器设备入货仓,放心吧。” 中村茂人站在过道上,帮助其他同行伙伴找到座位。 安静坐在舒适的沙发座位上,一旁也坐下两位年轻人,而中村茂人坐在田骏鸿对面。 田骏鸿是第一次登上一等车厢,也是第一次发现坐火车居然如此舒适。 单独的沙发座位,不仅仅舒适,活动空间也大,左右分为两个座位,以往三个人挤在一排,而现在田骏鸿一个人独占六人空间。 这次研学调查团共有十三人,由一名东亚同文书院的教授率领,其中九人是东亚同文书院的学生,而另外两人则是经过招生后考试,成绩优异者录取参加。 而田骏鸿因为个人背景,还有考试成绩优秀被选中参加。 只要被研学会录取,东亚同文书院免费负责一切所有花销,并且还给予参与学生一笔不菲的补贴经费。 而且田骏鸿发现同文书院的学生不仅仅只有日本人,有相当一部分国人,而且他们还给自己取了日本姓名。但他们很少使用,平常都是使用中国姓名。 比如面前这位中村茂人,他是东北开拓团农民的孩子,给自己取名曹茂。这次领队的福田一郎教授,他的名字叫做李福田。 列车缓缓启动,田骏鸿看着窗外的景色倒退,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温暖厚实的牛皮靴。家境贫寒的他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对方出手如此阔绰,必定会有所图谋。 “田同学是哪里人?” 过道另一侧,一位长相甜美的女生问道。 田骏鸿腼腆的说:“我是皖省人。” “哦。” 女孩惊喜的说道:“那可真好,之前研学调查我们去过绩溪,那里可真美。田同学你知道绩溪,村巷幽幽、粉墙黛瓦,特别是清晨时伴随的浓雾,公鸡一声啼叫,整个村子都活起来。” “是吗?”田骏鸿手指扭着衣角:“我没有去过,不过你描述的那么美,将来我一定要去看一次。” “绣雯,安静。”中村茂人见女孩如此跳脱,出声制止。 对方很快便安静下来,而田骏鸿时不时扭头偷看对面那位性格开朗的女生,脸颊通红。 从车厢另一头走来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笑着和田骏鸿打招呼。 “骏鸿,希望这次的研学活动能给你带来很大收获。” “福田先生,真是谢谢您允许我参加。”田骏鸿起身一礼。 福田一郎宽慰笑道:“祝我们这次旅行相处融洽。” “谢谢。” ······ 浙江北路,鸿安里东巷49号。 这里是闸北情报组秘密据点,电台便设置在这里。 二楼窗户旁,陈迁双眼盯着眼前一男一女,两人都是出自杭州特训班出身的特工,被安排进闸北情报组担任电台收发,以及收到上级电报后进行传达。 “向聪,于敏丽。你们两個蛮好的,当我和刘组长是空气,光天化日就搂着腰在办公室跳舞,看来刘组长给你们的活动经费太多了。” 陈迁用力拍打放在窗台旁木桌上的留声机,被抓了个正着的两人吓的瑟瑟发抖。 自从刘策成为组长之后,又兼任闸北侦缉队队长,手里的黑钱一天比一天多,给组员下发工资和活动经费时也大方。平时也不要求他们做什么,最终导致这些特务迷失在繁华场上。 “长官,请恕罪。我和丽丽也是想混入舞厅打探情报,这才购置留声机练舞。”向聪急忙解释道。 陈迁哑然一笑:“按你说,我还冤枉你们两个了?” “不敢。” “那你们给我汇报一下,在舞厅弄到什么重要情报。” 低下头的两人暗自使着眼色,几番推辞谦让,最后在于敏丽的雌怒之下,向聪挤出几句话。 “报告长官,我们在酒吧打探到一个消息,下个月美国军舰班乃岛号即将返回菲律宾。那些水兵正在跟长官抗议,拒绝前往菲律宾。” 陈迁眉毛一挑:“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要建国,但是那边也有红党组织,正在闹抗议。” 哎呀!还真让你们俩混酒吧弄到一些情报,那就没事了。 陈迁看着惊慌不已的两人,暗自叹气。班乃岛号军舰都在长江游了快十年,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闹出欺负老百姓的事情。并且军舰属于内河炮艇,这小舢板能去东南亚,跟老子开什么国际玩笑? 真当老子是傻瓜,连黄浦江上的军舰都分不清,那还做什么特务? 臭名昭著,渔民打鱼,它开炮炸。靠岸就寻衅滋事,经常和英国水兵互殴在酒吧街。 “下不为例!” 陈迁冷哼一声,不想拆穿两人,但向本部的汇报上肯定会记录此事。 “是是是!” 两人忙不迭点头答应。 说罢,陈迁从口袋里取出信封,里面是这个月刘策给组内情报人员的奖金,每个人二十元,还有这个月的工资二十五元。 这次主要是帮刘策跑个腿,顺带监管调查组员的工作,这家伙去特区区部开会。陈迁不仅仅是副组长,还是督查,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对组员工作进行调查,而后汇报给特务处处长秘书室。 因为吴乃瑞卸任特区长官职务,新任特区区长大手一挥,将沪西组拆分成为三个情报组。 原有沪西组下辖闸北、沪西、虹口情报组,这次直接将三个情报组改制成为特区直辖,并不由沪西组掌握。 陈迁晚上睡觉都快笑醒,吴乃瑞走了,他去当宁沪甬铁路警署少将署长去了。 祝福吴长官高升,陈迁是由心祝福,以后没人给自己穿小鞋了。 第63章 紧急事态 发放完工资和奖金,陈迁再度警告两人几句。 从房间布置来看,这两人已经厮混在一起,拿着刘策辛辛苦苦勒索受贿得来的钱财谈情说爱。要是拿着蒋光头的军饷那就算了,但那可是自己的好兄弟刘策的钱。 刘策每个月给自己的贿赂不过是一百元,自己还舍不得花,全都捐给济生慈善会。 这俩狗男女拿着钱买留声机,搂着腰在屋里跳舞,晚上还要去舞厅、酒吧等俱乐部嗨皮。 这里是闸北情报组秘密办公地,不是你们家里。 党国不亡,真的是天理不容! 在陈迁眼里,国府的特务机构真是废物,连对付日本人的特务机构都够呛,平时让他们打探情报,一个个都在泡酒吧、舞厅。更要命的是刘策这个废物脓包当组长,不亚于猪司令刘峙。 这还是特务处,日后军统的前身。 陈迁算是看明白了,还是党务调查处那帮子红党叛变出身的情报人员厉害,但那也是红党培养的情报人员。特务处和党务调查处只配搞一搞暗杀,他们连最基本的特务性质都没有弄清楚。 ······ 翌日。 鸿安里东巷49号。 正当陈迁坐在组长办公室喝茶看报纸时,放在桌旁的电话声响起。 这是紧急电话,非到万不得已不能够使用,主要是向组内值班人员报告紧急事态,或是向区部汇报紧急情况。之前被袭击,秘密电话的线路被剪断,导致无法及时向区部汇报情况。 ‘叮铃铃~~~’ 陈迁探出头四处看了眼,确定办公室没有任何人后,自己拿起电话。 “喂!您找谁?” 电话另一头:“请问是闫氏火柴厂吗?” “不好意思,这里不是闫氏。”陈迁回道。 “是湖光同乡会吗?” “是,您找谁?” 对面赫然说道:“我是刘策。” 一听这名字,陈迁立刻紧张起来,赶紧挥手赶走身旁两个碍事的家伙。 “刘哥,什么事这么紧急?” 电话另一头的刘策急不可耐道:“刚刚得到的情况,楼成宇于昨天夜里在家中被杀,门口贴着‘汉奸的下场’。我正在带人过去,你不是一直在调查楼成宇吗?” “死了?” 一瞬间,陈迁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自己这段时间的确是在调查楼成宇,甚至还派刘小东前往金陵本部要求重审程朋义,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陈迁也不敢擅作主张。 拿着电话,陈迁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是谁杀了楼成宇,难道是红党? 随后,陈迁对着电话急切道:“抓黄伟,先把黄伟抓了!” “已经派人去了,关于楼成宇的情报你搜集的怎么样。如今新长官上任,咱们可得好好表现表现。” 算了算日子,刘小东也应该带着情报回来。 “要是有确凿证据,我能不告诉你?” “算了,别提这事。我马上要去公所,妈的!一天天的不让老子省心,我要看看谁给老子添堵!” 挂上电话,陈迁抽出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手枪和两個弹匣。 本想着慢慢来,让刘策派人监视住黄伟和楼成宇,现在楼成宇被杀,还被丢下字条说是当汉奸的下场。 这年头儿,谁那么想死,不知道楼成宇是党务调查处的特务? 关上门,陈迁扛着自行车走下楼。 看见公寓楼门口,向聪和于敏丽两人一前一后走来,见陈迁骑着自行车离开,侧身让开道路。 待走后,于敏丽轻皱眉头:“陈长官怎么了,招呼都不打一声?” “小声点。”向聪提醒道:“这个人不好惹,就连刘长官都敬他三分。总之他不在办公室就好,管他去什么地方。” “哎!刘长官还是侦缉队队长,会敬他三分?” “可不是!” 向聪侧身在于敏丽耳边说道:“他是督查,能不怕吗?” “要死啦!那他岂不是会把咱们记在小本本上,我看陈长官蛮喜欢在小本本上记笔记的。” “肯定会,咱们以后在办公室要小心些。前段时间他一直不在办公室,说不定以后会常在办公室工作,陈长官是主抓情报工作的。” ······ 石库门,未建成的废弃别墅。 在闸北情报组行动队副队长关化淳的领路下,陈迁捂着鼻子走进这栋秘密监狱。 这里是行动队的老窝,也是刘策任职行动队队长时便已经存在的秘密监狱,行动队的成员都驻守在这里。之前审讯安暖姝也是在此地。 行动队和情报队是两个分开的工作组,这还是吴乃瑞制定的规矩,行动和情报不能掺和在一起,双方成员也互相不认识。 而且行动队是刘策一直掌管的,这是闸北组暗中的武装力量,陈迁也给足刘策的面子,从不干涉行动队。 有任何需要行动人员的工作,陈迁都是找刘策直接安排商量,毕竟直到现在刘策依然兼任行动队队长,这也是两人相处如此融洽的原因之一。 陈迁作为督查,更是兼任副组长一职,从工作上给足刘策自主权和放纵。短短两个月,刘策也将闸北组这座烂摊子给支棱起来,似乎有着越来越强的走势。 刚走进秘密监狱,里面就传来一阵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陈迁略有不满的看向关化淳,后者急忙解释。 “长官,这是黄伟的儿子。他们在北火车站准备上车逃跑,被我带人全部拿下。” “孩子懂什么,去外面买点零食馋嘴哄一哄,听着烦人。” 关化淳忙不迭点头,转身便吩咐一个手下前去买些零食馋嘴,堵住小孩的嘴。 走进地下室房间,屋内天花板上吊着昏暗的灯泡。 而黄伟身穿黑色棉袄制服,被绑在木桩上,身旁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死死抱住父亲的大腿,面对眼前凶神恶煞的大汉,被吓的嚎啕大哭。 “平平不怕,这是叔叔们给爹玩游戏,不怕不怕。” 陈迁走进地下室,身后的关化淳眼疾手快找来一把椅子,轻轻放在陈迁身后。关化淳是行动队老人了,也是经历过闸北袭击案的人,当时被吓的躲在桌子底下,别看五大三粗,妥妥一个草包废物。 “长官,这就是黄伟。”关化淳指向被绑在木桩上的人说。 坐在椅子上,陈迁一挥手,身旁便有两个特务将孩子蛮横带离父亲身旁。 如此更是惹得孩子不断哭泣,张开双臂想要父亲抱住自己,那是年幼懵懂间最好的温暖港湾。 “你们要做什么,把儿子还给我! 平平不怕,爹等一会就来找你,平平不怕~~~” 陈迁冷眼看着无力痛哭的黄伟,面对穷凶极恶的特务,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无法保护,这对一位父亲来说是耻辱。 “怎么,不认识我?” 黄伟哀求道:“求求你们,我儿子是无辜的,不要伤害平平。” 第64章 误打误撞 昏暗电灯泡下,木桩上的黄伟苦苦哀求,如果不是被绑住,他绝对会跪下。 坐在椅子上,陈迁眯着眼看手头上的监视报告,身后的关化淳点起一盏油灯。 橙黄色的光亮使得纸张上的文字看的更为清楚,陈迁瞥了一眼关化淳。 草包废物还挺有眼力劲。 “陈长官,我坦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只求你放过我儿子,求求你。 我什么都说,放过我儿子······” 陈迁放下手中文件,眼中露出不满。 一旁的关化淳将油灯递给身旁的手下,走上前对准黄伟下巴就是一拳,这一拳下来。 “闭嘴!” 挨上一拳,黄伟自觉的闭上嘴,忍住疼痛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如此,陈迁拿起文件继续看起来。 文件上记录的很清晰,行动队的人将黄伟近期一切都记录下来。 十一月初成为闸北公所防火队队员,家里只有他自己和儿子两人,妻子因病去世。上班时,他将儿子寄养在邻居家,并且每月给邻居两元作为照看费。 上下班期间并无异常,唯一比较引陈迁注意的,那就是他每隔几天就去纪家点心铺买些桃酥小饼干,都是给他儿子买的。 将文件收起,陈迁伸手在炭盆旁暖暖身子。 “黄伟,我们也是老熟人了。你说你老婆生病需要钱,我们给了你一百元治病,不说多照顾你们一家,但也算得上仁至义尽。 可你呢?居然加入党务调查处,从监狱里出来这么久,连声招呼都不打,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黄伟张了张嘴,卑微解释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钱我会还给你们,给我时间,我马上筹钱还给你们。” “哎!特务处的规矩,给出去的赏钱,从来都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陈长官,我真不知道红党的情报,范志云已经失踪,其他人我是一概不知。” 陈迁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附身在炭盆里点燃,用力抽吸两口。 “就你一个人带孩子,你老婆呢?” 黄伟哀伤道:“十月初就已经去世。” “那伱一个人带孩子还挺不容易的。”陈迁手指夹着香烟淡淡说:“其实我们特务处很好说话的,只需要你配合。无论你之前如何,那都是以前的事情,我这个人从不翻旧账。” “陈长官,您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放屁谁都会,主要还是看你说出的话真假。” “肯定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陈迁笑了笑:“那好,如果你说一个字假话,我就让他们把你儿子的手指剁掉一根。所以,还是请你注意斟酌用词,不然你儿子的十根手指头可保不住。” “真的真的,都是真的。” “你当初被谁抓走的?” 黄伟崩溃,儿子是他唯一的牵挂,如果不是有老婆孩子,他或许不会叛变。 是楼成宇带人将他抓捕,并且他是党务调查处在闸北调查组组长。 当时在黄伟住处设置陷阱,要抓捕前来通知转移的交通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红党交通员并没有来通知。 守株待兔未果,楼成宇将原因归咎于黄伟,并且不知道从何处得知范志云被特务处抓走。私下里还大骂邱明轩不讲道义,明明说好共同办案,却提前动手将最为重要的范志云抓走,明显是要私吞功劳。 被党务调查处抓捕后关押一段时间,党务调查处的人给他安排一个新工作,并且还发展他成为外线情报人员。 ······ 陈迁摸索着下巴上的胡茬。 “党务调查处和邱明轩是怎么沆瀣一气的?” “当初我在红党宣传科负责传递发放反动书报杂志,在将一些书报杂志发放给清远中学反动学生骨干宋松时,在他家门口被党务调查处的人抓住。” “宋松?前不久被党务调查处虐杀而死的李小明,他有一位同学好友叫宋松,是不是你说的宋松?” 黄伟点头道:“就是他,其实他一直都是右派学生,是党务调查处在清远中学的眼线。我被抓捕后,就将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作为安插在红党内部的奸细释放。 那段时间我心神不宁,加上我老婆又卧床在病,没几天被巡警查获携带反动宣传杂志。邱明轩审问我,知晓家中情况后给了一百元,所以我将党务调查处眼线的身份说出来。 事发后,我又将此事告诉楼成宇,他很高兴,又给了我三十元奖金。让我作为中间人邀请邱明轩见面,之后就是长官您知道的那些事。” 碍于儿子在陈迁手上,黄伟没有任何隐瞒和推诿,直接将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然后他就开始当起三面间谍,凭借着双方关系越来越近,他开始向两人互通情报,也不断将所知道的左派学生告诉双方。 时间一长,范志云发现不对劲,便立即中断所有联系。 随着无法获得那些关于红党和左派学生的情况,黄伟的地位便愈发低下,最后到了可有可无的地步。 “楼成宇呢?” “······” 面对陈迁的询问,黄伟第一次开始犹豫不决,他知道昨晚楼成宇被暗杀,并且还被当成汉奸走狗。 陈迁没心思好言好语劝他,一挥手,身旁的关化淳便从审讯台上拿起一把砍刀,作势便要上楼砍掉他儿子的手指头。 恰好此时,楼上传来他儿子的哭泣声。 心境动乱之下,黄伟口不择言说道:“是我杀的!楼成宇拿我儿子要挟,要我前往漕河泾监狱暗杀被判刑入狱的常达,他拿我儿子威胁,还拿烟头烫我儿子。 昨晚我去他家,求他放过我。争执之间把他杀了,当时我想着在他家翻找一些值钱东西,结果在书桌抽屉找到他写给日本人的信件还有一些机密情报。 回去后,我准备买早上的车票带孩子去乡下,结果被你们抓住。” “什么信件?” “淞沪警备司令部和闸北工程局在吴淞口地区修筑的工事碉堡防线,还有日本人给他写的信。” “在什么地方?” “我家厨房灶台旁的夹缝里。” 陈迁转身看向关化淳,后者忙不迭带领几個手下前去黄伟家中。 “你为什么不向政府举报?” “举报?”黄伟下意识没有反应过来。 起身,陈迁走向正在奋笔疾书的书记员,拿起桌上还未写完的审讯口供。 “小杨啊,你加入组里多久了?” 书记员小杨伸手扶了下厚厚的眼镜框:“报告长官,已经一年多了,是刘哥介绍我加入的。” 陈迁看着审讯口供书点点头:“写的不错,好好做,以后少不了升官发财。” 第65章颠倒黑白 刘策处理完楼成宇被杀案件,第一时间就坐车来到秘密监狱。 这是刑事案件,警厅暂不知道楼成宇的真实身份,加上屋内财物洗劫一空,随即定义为入室抢劫杀人案。 “子升老弟,审讯的如何?” 坐在办公桌旁的陈迁正在整理审讯材料,将前因后果写上,这份文件是要交给新上任的特区长官王衡新。陈迁还想在这位顶头上司面前博取一个好的印象,之前惹得吴乃瑞讨厌,可是把陈迁憋屈坏了。 拿起汇报案卷粗略看了一眼,刘策从心里佩服陈迁,之前无论是监视楼成宇和黄伟,都是陈迁提出对方有问题,果不其然。 “老弟,你为什么要帮黄伟修改口供?” 刘策将两份不同的审讯材料摆在桌上,一份是现场速记,另一份是誊抄修改后将要面呈长官的。陈迁没有隐藏,大大方方将两份文件摆出来。 “钓鱼。”陈迁坐在椅子上抽烟。 “钓鱼?” “黄伟是什么人?” 刘策迟疑片刻道:“他一开始是红党的人,帮着政府抓住不少左派学生。” 陈迁吐出一口烟雾笑道:“既然如此,红党肯定对其恨之入骨,别忘了红党在沪上可是有所谓的‘锄奸队’。咱们拿着黄伟这条蚯蚓,难道还怕红党不上钩?” “哎呀!” 刘策一拍脑门:“还是子升老弟目光长远,也对!咱们有了黄伟这条蚯蚓,完全可以引诱红党人员现身锄奸。如今红党全部躲藏起来,正好可以将他们钓出水面。 不过,哥哥我就怕红党不上钩,如果红党不打算除掉黄伟,那么咱们岂不是白费功夫?” “放心。” 陈迁解释道:“黄伟已经写了认罪书和坦白书,如果他不想让党务调查处的人楼成宇是自己杀的,肯定会听命于我们。加上他还有儿子,他不敢冒这个风险。 我已经把他放归,如此我们就可以在党务调查处打入一枚棋子。关于楼成宇的案件内容,一定要保密。” 刘策拍拍胸口表示:“子升老弟你放心,这件事完全可以糊弄过去。上个月虹口有几个日本浪人吃饭喝酒不给钱,还把人给给打伤了,给店铺放了一把火。 防火队赶到后不仅没有灭火,还向店家索要灭火费。防火队是楼成宇管辖的,稍后我就放出风声,说是饭店老板怀恨在心,而且饭店老板因为店铺被烧,为了躲债早就跑路了。等过个一年半载,谁会记得他楼成宇是谁杀的?” “嗯,还是刘哥想的周到。” “哈哈哈,咱们也算是立功了。” “当然。” 两人合伙一顿颠倒黑白,这件事便成为无头公案。 即使警厅催的如何急迫,只要刘策稍稍推三阻四,加大办案难度,这件事最终都会不了了之。这就是所处时代的黑暗面,连执法者都混淆视听,甚至颠倒黑白,谁会在乎一個人是怎么死的。 加上社会治安差的出奇,每个月闸北不知要发生多少次入室抢劫伤人、杀人案,难道放着前面未破的案件,专门调集人力物力侦破这件命案? 其他老百姓的命不是命,你楼成宇一个区公所保安主任的命就是命? 闸北社会治安乱象频发,难道你这个安保主任就没有责任。加上安保办的名声并不好,楼成宇一死,刘策让手里的人宣传宣传楼成宇的黑历史,老百姓可不得敲锣放炮庆祝? 谁愿意为了一个贪官污吏去侦破案件,将仁人义士抓捕入狱,没有好吧。 加上安保办有一支百来人的保安队,这可是闸北地区为数不多的政府军事力量,连安保办主任都通敌卖国,党务调查处敢声张? 至于留黄伟一条命,陈迁只是顺手而为。 楼成宇的死亡太过于蹊跷,陈迁自然不相信黄伟所说的话,红党外围宣传组织负责发放刊物杂志的小工,能徒手杀死一名国府特工,并且找准楼成宇独处一室的机会,巧合太多了。 ······ 金陵城,洪公祠总部。 “好!这个陈子升果然没有枉我栽培,我现在倒要看看姓徐的如何收场!” 处长办公室内。 戴春风扶着腰,站在窗台前细细阅读从沪上特区发来的电文。一身灰色中山装揭开纽扣,脸上的笑容久久未去,尤不过瘾,再度仔细查看电文。 一旁的侍从卢俊鑫低头不语,心中愈发羡慕自己的同学陈迁。 虽然在本部工作能结识不少长官,但他们根本不会拿正眼瞧人,反观被派去沪上的陈迁,功劳是一件一件的立。即使陈迁曾犯错被革职,可摇身一变又当上副组长。 而且外勤人员工资极高,比起内勤多上一半以上,又能搞外快赚钱。 转身,戴春风扶腰道:“给姓徐的打个电话,不!向领袖侍从室打电话预约,下午我要向领袖当面报告工作。” “是!” “叫王泽湘过来。” “是。” 卢俊鑫转身立刻办公室。 片刻后。 警稽组组长王泽湘来到戴春风办公室,在门外敲了敲,直到里面戴春风叫他进去。 一进门。 “事情办的如何?” 王泽湘立正说道:“报告处长,属下再度审讯程朋义,事情果然如陈迁所汇报的一样,程朋义有所隐瞒。根据程朋义的供词确认,日特似乎在沪上红党内部安插有间谍,且位置紧要。 他受日谍荒井由美指示,将红党范志云秘密处决。处决原因是党务调查处使用‘细胞计划’,诱捕并且抓获一名红党干部,其后被日谍掌握身份,使其归顺特高课。 后党务调查科在沪上国际组出现红党间谍,死前与范志云见面。由此推断范志云已获知情报,但范志云被我处人员跟踪掌握,无法与红党内部人员取得联系。 在抓捕范志云后,荒井由美命令程朋义第一时间将其处决,避免日特情报人员身份泄露。” “陈迁不是说还有一个人生死不见吗?” “对,那人叫胡柏。名义上是程朋义的远方表弟,实际上是日谍人员,负责掌握安插在红党内部的间谍,早已随对方前往北平进行潜伏。” “啧!”戴春风不满道:“你是怎么工作的,如果不是陈迁发现不妥,岂不是白白丢失这一线索?” 王泽湘低头告罪:“是,属下无能。” “马上派人向华北特区发报,告诉马汉三追查此人,要掌握那名红党叛徒,使其归我们所用。” “是!属下马上就去处理。” “等等。” 戴春风伸出手指:“电令王新衡,尽一切所能找到日谍荒井由美,生死不论。” “是!” 待王泽湘伸手刚刚放在门把手上,身后又传来戴春风的命令。 “电令王新衡,命令陈迁归本部报到。” 王泽湘转身回头立正敬礼:“是!” , 第66章 见面王新衡 新任特务处沪上特区区长王新衡是浙省人,之前在俄国留学,曾经加入过红党。 但是呢······ 这人是个老倒霉蛋,被某位红党领袖逼着跳槽,不跑就得死。只好去寻求曾经一同在外国留学的小蒋,一直都是蒋光头面前的得力干将。 王新衡是个既懂理论,也懂实际的人才。当初在金陵的时候办过月刊杂志,也在豫鄂皖三省剿总当过情报科长。 但因为是被人逼着跳槽,跳槽后依然与之前的红党好友有联系,甚至合伙一起搞情报交流合作。 ······ 公共租界,静安寺路,亨元茶楼。 在二楼靠窗的茶室,陈迁和刘策联袂来此拜码头,新长官上任,特别是如今闸北情报组成为特区直属情报组,权力和经费都是噌噌往上涨。 虽然成为直属组,可陈迁依旧没有权利知晓特区区部位置。已经心心念念很久,关于沪上特区区部位置,这个极度保密的地方。 茶室内。 茶桌下放着一盆烧的正旺的炭火,屋内十分暖和,与外面雨雪霏霏、寒风萧瑟宛如两个季节。 室内的温度让陈迁脱下身上的棉袍,揭开中山装上前两个纽扣。 王新衡对两人十分客气,甚至亲自斟茶给两人。 伸手稍稍扶住杯壁,陈迁和刘策两人纷纷出言有劳,表示自己受宠若惊。 “我一来到沪上就听闻过你们两人的传闻,区里的人都说你们两個是闸北区的哼哈二将。一个名声在外,民众都称之为忠勇神探,另一个不显山露水,但打蛇必打七寸。 领袖常说要同志们精诚团结,只要团结任何困难都是不足为虑的,这句话是正确的。” “不敢。”陈迁出言道:“都是领袖雄才大略,长官指挥有方,我兄弟二人只不过是遵从领袖意志,执行长官命令,以先总理遗志为之努力。” 刘策也出言道:“都是长官指挥有方,信任我兄弟二人才有如此。” “哈哈哈。” 王新衡大笑道:“你们二人不必过谦。之前数任长官都说特区内沪西组无能,沪西组内,闸北尤为无能。 我今日看并不是,用人之道在其身。昔日沪西组组长卢寿无能,区里、处里支援多少精兵强将,还是将沪西管理的一塌糊涂,甚至发生出现家贼现象。 好在有你们二人力挽狂澜,才让区里保存颜面,不然就得像一处那样弄的颜面落地。” 一番口头表扬,彻底让陈迁松了口气。 这位新长官看来还蛮好相处的,如果又是吴乃瑞那样小肚鸡肠的人,天天给自己穿小鞋,有事就赏个临时副组长全权负责,没事就一脚踢开,真恶心。 对于陈迁和刘策这两位‘哼哈二将’,王新衡很满意,至少从两人接手闸北组后,是做出成绩的,并且一扫闸北组往日无能颓丧之风气。 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有好的表现,对外稳定治安,以民众百姓安全为大义使得闸北境内工运、学运和民主运动减少,甚至传闻一些左派领袖间有了间隙。这无疑是一件好事,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实属上策。 对内情报方面也有建树,无论是协助破获日特在沪上司法系统中的间谍,还是截取吴淞口地区军事布防情报泄露,等等提议和安排,都受到戴春风的认可和嘉奖。 “这些都是子升兄弟的功劳,属下不敢居功。”刘策谦虚的推诿起来。 陈迁也表示道:“多仰赖刘兄鼎力相助,布置得当,才使得事半功倍。” “子升兄过誉了。” “刘兄谦让了。” “是长官领导有方。” “是领袖意志激励。” 目视这一兄友弟恭的场面,王新衡也忍不住笑起来。好一对哼哈二将,传闻果不其然,这两人一文一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一直推诿功劳的刘策欲哭无泪,自己就是听取陈迁的建议,谁知道他这么厉害,自己稀里糊涂就当上组长,并且还受民众追捧赞扬,甚至闸北警厅胡厅长都有意栽培自己。 自从被陈迁半威逼半胁迫抓捕安暖姝后,自己的仕途是一路飙升,官运亨通不说,就连家里也是妻妾皆有、父母安康、儿女双全。 在外名声渐浓,出去巡逻,那些地痞流氓都躲着走。在路边吃个早餐,摊贩老板一个劲的表示不要钱,要是以往刘策真不给钱,但现在却怕对方不收。 一番打趣谦让,也让室内氛围融洽起来。 见氛围到了,王新衡正色道:“处长电令!” 听是戴春风电令,刘策和陈迁两人起身立正。 “闸北组组长刘策在任期间工作出色,特许嘉奖。 授九等宝鼎奖章,特别奖金三百元,由处内稽核室每年发放年金一百,以资奖励! 此令!戴春风!” 说罢,王新衡从身旁公文包内拿出一份木质小盒子,还有一份奖状,上面签署有戴春风的大名。 听闻自己能拿奖章,刘策笑的脸上皮褶子都起来。 立正身姿,刘策伸出双手,弯腰接过奖章和奖状。接过奖章、奖状和奖金的那一刻,刘策眼中泛起雾气。 官运亨通! 官运亨通! 发放完后,王新衡看向陈迁。 “中尉陈迁。” “到!”陈迁立正身姿。 王新衡拿出一张电文道:“兹即日起,令陈迁前往本部报到,不得有误!” “啊?” 陈迁张大嘴巴,疑惑眼神。 就连一旁的刘策都陷入疑惑,咋我兄弟出力最多,为啥没有奖章,就算没有奖章,奖状总得给一张,奖状不要求,奖金总要发点吧! 不奢求太多,一百两百给个面子。 陈迁眨巴眼,哥们儿您开玩笑,轮到我就什么都没有? 停顿片刻,王新衡继续说道:“此令,戴春风!” “王长官,没~~~没了?”陈迁疑惑的小眼神看向他。 拿着电文翻来覆去的看,王新衡风趣幽默,也瞪大眼睛看向陈迁。 “好像没有。” 陈迁正色道:“是!属下遵命。” 伸手拍打陈迁的肩膀,王新衡示意两人坐下喝茶。 “年轻人不要急躁,处长定有安排。我可舍不得放跑你这位得力干将,还指望你们两位‘哼哈二将’再立功勋。” 陈迁和刘策齐声立正,异口同声道:“精诚团结,报效党国!” 第67章 快笑出声的陈迁 亲自给两人勉励鼓舞,新任区长王新衡以示对二人的重视。 特别在了解两人过去后,王新衡就意识到这两人是自己掌控特区的重要一步。 其中王新衡特别看重刘策,因为刘策没有任何私人色彩,不像陈迁那样出身黄埔,还是洪公祠特训班成员,是处内黄埔一系的成员。 陈迁在沪上特区就是一个铜豌豆,之前就算是吴乃瑞刻意打压,但是依然挡不住有人护着。也是因为有特务处黄埔身份,洪公祠特训班背景,就连赵理君那个混蛋玩意儿也愿意和陈迁亲近。 不然陈迁被吴乃瑞打压,赵理君还愿意找陈迁喝酒,早当做不认识了。 无论陈迁前往何处工作,只要地区内有相同派系的干部,都会特别提携这位小老弟,这就是派系的魅力。 背后有靠山,吴乃瑞也拿陈迁没办法,还不是捏着鼻子任命为副组长。 ······ “哎呀!烟怎么没拿?” 攀谈一阵,王新衡摸索起口袋,自顾自说,眼神瞥了刘策一眼。 “长官,我······” 掏出烟盒,刘策正欲献烟,裤子却被陈迁用手抓住。 目光看见王新衡,刘策默默将拿出来的烟放进口袋里。 “长官,我去方便方便,您抽什么烟,在下顺带给您带一包。” “我抽骆驼牌。” 刘策答应一声,起身离开茶室。对于王新衡将自己支开,刘策并没有什么反感,大抵是因为情报工作由陈迁掌管,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为好。 见刘策离开,王新衡将茶杯内的渐凉的茶水倒掉。 用手布拿起烧的正热的茶壶把,陈迁给他杯中续满香茗,茶香顿时四溢散开。 “子升啊!” “属下在。” 王新衡端起茶杯浅辄一口,放下后说:“听说杜先生派人和你见面,还送了一笔钱给你,而你婉拒?” 陈迁喉咙缓动:“是。属下认为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而杜先生给的钱财太多,属下怕消不了这个灾,所以便以军人条例婉拒。” “是这样的,你是个聪明人,又深得处长信任,有些钱财还是不拿为好。这点你做的很好,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但婉拒杜先生还是不好的。” “属下初出茅庐,有很多地方未曾深思熟虑,处置不当。” 王新衡淡淡一笑:“所以说年轻人还有很多要学,我们特务处在沪上少不了依仗杜先生他们,若是将杜先生他们这些名流富商得罪了,那我们特务处开展工作就麻烦许多。” “是!”陈迁低头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属下欠考虑,会致书一封向杜先生道歉。” “没关系,何必如此忧心?” 王新衡宽慰道:“杜先生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他只是以为下面的人办事不妥,才特意托我问问。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致书就算了。 以后杜先生的事情,咱们特务处还是要帮一帮,特别处长尤为器重你,可不能让处长难堪。” “是!属下定会与杜先生相扶相携,精诚团结。” 见陈迁如此识趣,而且这的确是一個误会,只是因为陈迁太过于小心谨慎,所以才婉拒。小心谨慎,才是该有的表现,不然直接收下,那就让杜先生轻看了。 “子升,还有一件事是处长亲自下令。” 陈迁闻言起身立正。 对此王新衡释然一笑,挥手示意陈迁落座说话。 “处长有令,让区里尽早抓捕荒井由美,而你和她是老对手,也最为了解。处长说了,既然敢向特务处开枪,那么无论生死一定要荒井由美自食其果。 如此,咱们特务处才能挽回颜面。日本人在我们国家过于嚣张,有必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属下明白。” 陈迁思虑一二后说道:“其实属下也一直命人追踪荒井由美的行踪,特别是虹口日侨街的咖啡馆,又或者是高木会社,都是重点监视对象。其目前暂无发现,属下会一直命人监视。 还有正在对党务调查处,他们在清远中学密探进行监视引诱,使其归于我处效命,或许还需要一些时间。” “嗯,这个倒是急不得,你安排的很好。”王新衡对于这样的安排很满意,至少证明陈迁没闲着。 “长官,属下还有另一件事要汇报。” “但说无妨。” 陈迁细声说道:“属下请求组建一支秘密潜伏小组,正在筹备,已经有一个人选。他是同济大学测量系学生,目前正在同东亚同文书院组建的研学组织进行学术勘测。 他们的目的是对我国地形进行地图绘制,极可能用于军事。同时建议特区秘密接触加入东亚同文书院组织的各研学活动,及入学国人,如果对方有盲目倾向崇日或明显反日,就立即中断接触,当然由长官自行判断。” “哦,为何?”王新衡生起兴趣。 “据情报了解,荒井由美也出身于东亚同文书院,其大多数书院学生皆秘密从事于我国人文社会研究,充当间谍策反、引诱政府官员为目的,或者从事文化工作,秘密潜伏其中进行破坏。” 摸索着下巴,王新衡仔细考虑这件事。 虽然说起来很简单,但特区内抽不出人手进行这项工作,特别是接触搞科学和文化工作的人,手里没这么高学历人才。让他们混舞厅、酒吧、俱乐部还行,反正吃喝玩乐,但这事难办。 手里那群特务,让他们跟文化人说几句,比杀了他们还难受,气急了能拿皮带抽人赶走,不妥不妥······ “这样。” 王新衡选了个折中的方案:“这件事就由你负责,我特批一千元经费用于筹备,后续工作视情况而定。如果能组建起这样一支情报组最好,毕竟红党方面大多活跃在文化界。 你看你,随便提起一个建议既能监视日特活动,又能接触到红党分子,不错不错!难怪处长如此看重,确实有过人之处。” 面对王新衡如此武断的决定,陈迁心里忍不住笑出声。 在你面前弄个印象,之后自己再安排一批红党情报人员进去,拿着蒋光头的经费做红党的情报工作,岂不美哉? 如此就能名正言顺接触那些文化界和左派民主人士,万一被抓住就说是特务处人员,无论是获取情报还是搞走私赚取经费,都大有裨益。 在特务处建立三人党组织算什么,陈迁打算在特务处建立队伍,以后如果有可能,拿着蒋光头的军饷发展一支武装力量也是有可能的。 第68章 倩影 关于戴春风电令自己返回本部汇报工作,这件事陈迁实在是闹不明白。 难道戴春风是知道自己与红党人员接触,故意让自己前往本部,而他守株待兔? 这不太可能,陈迁想了想随即否决。自己是秘密见面,而且也没有做出有损特务处的事情,除非被人钓鱼,让戴春风掌握实质性证据。 实在是不放心,陈迁向王新衡探了探口风。 “子升庸人自扰之了,这次前往本部,处长或许有重要任务交代。”王新衡笑着抿了一口茶水。 “重要任务?” 陈迁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如今在闸北混的风生水起,难不成要调自己回本部? 大概不是,刚才王新衡亲口答应自己组建潜伏小组,说明他知道自己只是暂时去本部,过段时间还要回沪上继续工作。而且闸北组成为直辖组,眼看工作刚刚有起色,是绝对不会将自己和刘策两人分开。 若是分开,新来的副组长能否与刘策尿到一个壶里还未知,刘策这家伙属于见弱便欺、遇强则附,双方肯定会陷入权力争夺。 见陈迁还是不明白,皱着眉头思索。 王新衡暗叹一声,这小子属狐狸的,如果不把事实情况摆出来,他肯定会想歪。 “此事我只与子升你一人道,切莫传入他人之口。” “请长官指点。”陈迁微微侧身。 王新衡伸出手指沾水,在茶桌上写上一句话。 ‘胡柏、北平,日特掌握红党内部奸细,由沪上转至北平。’ 写完后让陈迁看了一眼,而后拿起手布将桌上茶水擦干净。 如此陈迁也不多问,心中大抵已经有答案。 日特机构在沪上掌握一名红党人员,而且这名干部已经转至北平进行工作,为了继续掌握这条线,胡柏假死脱身跟随这名红党干部北上。 而且自己认识胡柏,所以戴春风有意让自己前往北平督办此事,将那名红党干部转换成特务处的眼线。一个人连汉奸都做,现在有一条让他洗白的道路,这人肯定会不假思索的答应。 王新衡起身拍了拍陈迁的肩膀:“子升,切记要保护好自己,党国也需要你这样的青年才俊,特区更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继续建功立业。” “是!” 陈迁起身立正:“绝不辜负长官栽培,誓死效忠党国!” 王新衡欣慰的点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船票:“隔壁已经为你们二人准备庆功宴,也是子升你的送别宴。明天一早就坐船离开沪上,船票已经准备好。” “谢长官照顾。” “哎!自己人,应该的,说谢就见外了。” 陈迁向王新衡拱手一礼:“子升绝不辜负长官栽培。” “好啦!去吃饭。” 提起公文包,王新衡纳闷地说:“这个刘组长,蹲厕所吃起来了不成,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 赣省,修水。 修水属于赣省西北部,修河上游,地处幕阜山与九岭山山脉之间,是赣、湘、鄂三省交界处,也是秋收起义的地方,在修水打响第一枪。 坐火车来到南昌,后换乘汽车,田骏鸿跟随东亚同文书院研学会一路来到此处。 一路以来欢声笑语,同学们热情友善,领队的教授平易近人。田骏鸿在这个团体中感受到不一样的氛围,他们没有鄙夷自己家境,而是以崇拜的目光看待自己。 那些测量器材,福田教授甚至允许自己独自使用,并且任命自己为研学团的指导,为其他同学解疑答惑。 卡车在修水南山崖停下,一路步行至一处偏僻的荒山。 十几个学生叽叽喳喳,田骏鸿背着重重的测量仪器步行至山脚。 忽然领队的福田教授似乎发现什么,脚步飞快走向一处石刻,伸手拔出荒草枯枝。 “大家请看这里。”福田教授大声招呼着学生。 一群人凑过去观看崖壁上的石刻。 福田教授满含兴奋的向众人介绍道:“不知诸君可曾读过黄庭坚的诗,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这里曾经是黄庭坚嬉戏游乐之处,刻在这里的便是他的书法石刻。千年前他在此处游乐,随手一笔留下这宝贵的文学遗迹,如今诸君同游至此,可以结伴去寻找藏在这座大山中的宋国遗迹。 大家去感受千年前这位诗人的文学,这里是他的故乡,有很多遗留下的文物古迹。” 中村茂人笑道:“不如同学们两人一组,以两個小时为限,看看谁在这里发现的古迹多,诸君以为何?” “可以!” “那就比试一番。” 站在人群外围的田骏鸿微笑观看这一幕,正欲上前与同行关系最为要好的中村茂人约定同为一组,还未走上几步,一阵香风迎面拂来。 “骏鸿,不如我们一组?”卢秀雯调皮的拽住田骏鸿的胳膊,狐皮帽下的清秀笑脸,看的田骏鸿忍不住面色通红。 目光期盼的看向中村茂人,只见他笑着对自己眨眨眼,而后与另外一位同学约定同为一组。 “曹同学他······” 卢秀雯鼓起腮帮子:“他已经和其他人同学一组,难不成你讨厌我?” “啊?”田骏鸿急忙摇头摆手:“绝不是,绝不是。” 交谈间,眼看其他同行的人都相约组队,只剩下自己和卢秀雯,田骏鸿庆幸不已。 “那好吧,不过我得放好仪器器械。” “快点。” ······· 沿着蜿蜒起伏的山路往上走,耳边时不时传来如银铃般的笑声。 “你看,远处能瞧见湖光。” 田骏鸿漫步跟随在卢秀雯身后,少女时不时登高望远,时不时折枝攀木,时不时被林中动物吓的尖叫,又或被山中美景所陶醉。 “快点,快点。”卢秀雯站在山路前催促着。 看着少女的身影,田骏鸿入迷呆滞,直到少女拉起他的手往上走,赫然发现已经与她牵手游玩。 路过一处石刻,少女惊喜的跳起来。 “灵源。”田骏鸿看着石刻念出声。 卢秀雯颇为自傲的解释道:“这是黄庭坚亲手提笔写下的,摸摸看,当年或许他就站在此处。” 听从少女的话,田骏鸿伸手触摸石刻。 忽然,一只细手搭在他手背,只是悄悄一碰便触电般的收回去。 少女转身害羞离去,留下田骏鸿一人呆滞,愕然回首只留下一道倩影。 第69章 离沪 离开沪上时,田骏鸿对此行忧心忡忡。 可现在,他发现这只是一次极为普通的研学活动,若是将其冠以‘研学’,还不如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冬游怀古。 福田教授知识渊博,特别对于古代文学尤为痴迷,所至之处无不是古人遗留之地。 这与之前陈迁见面时谈论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诸位同学都是极易相处之人,对于文化历史抱着研究的态度去学习。从他们眼中,田骏鸿看出了羡慕和沉迷。 一路上,田骏鸿看过鄱阳湖,也看过卢秀雯所说的粉墙黛瓦,那是一座美丽的古村落。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当地军队和官僚,还有农村墙壁上涂写的反动标语。 福田教授说这里是红党领袖聚众造反的地方,在这里公开向政府开战,扰乱治安,打搅民众们的生活,使得这片美丽而富有历史文化的古地成为罪恶起始之地。 但田骏鸿有一丝不理解,他和当地村民攀谈过,虽然对方说的方言很难懂,但自己还是磕磕碰碰听懂一些,这些村民很怀念那支军队。对于那位缔造军队的人不乏赞扬,甚至希望他能回到这里。 他们是受不了日复一日的压迫,忍受不了做牛做马还不得尊严的生活,穷苦人们联合在一起,决心改变这一切。 田骏鸿认为很对,穷不是罪,如果因为穷所以要认命,那才是不对的。但田骏鸿也认为他们太极端,穷苦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改变,从而回到家乡建设,帮助父老乡亲。 站在潺潺流水的修水之畔,望着江水枯竭期露出的河床。 在不远的江岸滩上,一位疯疯癫癫的女人赤脚欢歌。 她似乎总是这么快乐,这样无忧无虑。 “她的丈夫、儿子、公公都被杀了,都是因为参加红党军队。如果不是红党,她本可以欢乐的度过每一天,能依靠在丈夫臂膀上,看着儿子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身旁,不知何时中村茂人来到田骏鸿身边。 不解的田骏鸿问道:“她的亲人为什么要参加?” “因为他们欲望作怪。” “欲望?” 中村茂人肯定的语气说:“她家里有块田地,但是她不满意只有一块,所以想要更多。可是当地族长家的田地是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财富,她想自己一夜之间就拥有。 所以红党蛊惑那些想要更多田地的人,这就是欲望。欲望一旦产生,就如同高山滚石般。” “但她已经有一块田地,能够使家人吃饱饭。”田骏鸿不解的说。 “可她子孙又怎么办?” “依靠自己的努力去获取,这样岂不是更好?” 中村茂人摇摇头:“话虽如此,可是因为白人列强的欺辱,政府要加大税收。他们是被白人列强逼着这样的,而我们东亚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饱受列强欺辱。 想要避免这样的残局,那就不能东亚人自己之间内斗,要团结在一起,去合力反抗白人。我们占据世界的一半,却要被另一半欺负,难道这不是问题的根源吗?” “是吗?”田骏鸿喃喃自语。 “是这样的,自李唐始,东亚大帝国都在抵挡白人,无论是当时的大食,还是现在的欧美。东亚强大的帝国会站出来,联合东亚人的力量,去击败白人,让境内的子民安居乐业。 此时彼时,千年前的境遇,如今的现实,何其相似乃尔?” 正当两人望着修水攀谈时,身后一阵香风传入田骏鸿鼻腔,脸色顿时又变得绯红起来。 “你们两个聊什么呢?”卢秀雯背着手从田骏鸿身旁探出头。 中村茂人笑道:“在聊修水,我们也应该工作了。现在是枯水期,正好可以测量河流深度数据,从何处搭建桥梁合适,这些都是宝贵的数据。” “搭建桥梁?” “是啊,秀雯。”中村茂人描绘道:“或许以后我们能够用这样的数据,去筑起一座跨河大桥,让当地的居民可以安全的渡河,让汽车在桥上驶过。” 闻言,田骏鸿眼中泛出光芒。 是啊!以后自己一定要设计出跨河大桥,方便每一个地区的老百姓都可以安全的渡河,甚至能让汽车在桥上驶过。 ······ 十六铺码头。 一身便装的刘策亲自为陈迁送行,本来两人已经订好小年夜在他家中聚餐,如今一封电令不得不作废。 握住陈迁的手,刘策万千不舍,深怕陈迁一去不回,自己在沪上这样的龙潭虎穴该如何是好,连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 “子升老弟,一路顺风。” 陈迁也被刘策真情所感动,虽然之前两人都在相互计算,可如今早已冰释前嫌,日子过的是蜜里调油。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兄还是归去,江边风寒。” 忽然,刘策想起什么,将身上的黑色皮风衣脱下,亲自给陈迁披上。 “江风刺骨,子升老弟路上注意。为兄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件风衣披上,莫让寒风伤了吾弟。” 穿上皮风衣,刘策尤不放心,又取下自己头顶上的礼帽。 “听说金陵冬日多雨,让此帽为吾弟遮雨。” 如此。 穿上皮风衣,戴上黑色礼帽,陈迁提着一个箱子,活脱脱一位影视剧特工。 ‘呜呜——!’ 黄浦江上英国军舰一声汽笛响起,声音震耳欲聋。 ‘呜——!’ ‘呜呜——!’ 英军军舰一声汽笛响起。 江面上美国军舰也随之响起汽笛,法国军舰、日本军舰接二连三响起汽笛。而码头上的百姓已经习以为常,依旧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也该到分别之时。 陈迁拱手向刘策告别,后者挥手目送他沿着舷梯上船。 这次前往本部是公干,作为特区区长的王新衡没有省钱,十分大方的给陈迁订下一等票,让其不用和其他人挤在一个狭小恶臭的房间。 因为是一等票,在侍者细心指引下,陈迁来到一间较为豪华的房间,里面甚至还有暖气供应。 从口袋里掏出一個大洋作为小费,侍者表示可以介绍一位妙龄女子同游。陈迁严词拒绝,并且希望晚上不要有人打扰自己。 放好行李,邮轮已经离开码头启程。 陈迁扎紧皮衣的腰带,站在甲板上吹吹风,一边抽烟一边观看这座远东第一大城市。 耳边忽然听见一阵嬉闹声。 两个外国水手揽着一位妙龄女子嬉笑打骂,女子说的是法语,吐字发音虽有些磕磕碰碰,但两个水手大抵听清楚。 江风拂过,三人互相推挤打闹,水手的大手和眼神从未在女子身上停过。 陈迁看了一眼,扭头继续抽烟。 等待许久后,一位靓丽妇人从楼梯走上来,手中拿着一本鸳鸯蝴蝶派的小说。 不远处的水手和女子依旧在瞎胡闹,甚至让女子脱下外袍,穿着裙子在甲板上跳舞。 妇人打量陈迁几眼后,漫步走到其身旁。 “船上的风真大,先生不去船舱休息?” 陈迁丢下手中烟蒂:“不经历风雨,何来成材?” “是极。” “这位女士喜欢看包天笑的小说?” 孙兴月拿起手中的小说,淡淡一笑:“无聊解闷而已,倒谈不上喜欢。” “你好,我是陈迁。” 孙兴月伸出手:“你好,孙兴月。我家先生有要事不能前来,所以只好让我来见面,唐突了。” “这倒没关系,看来你们还是信任我的。”陈迁伸出手掌。 见此,孙兴月也伸手,两双手紧紧相握。 第70章 半信半疑的孙兴月 甲板上风大,陈迁邀请对方去房间内细谈。 时间紧迫,陈迁也是无法将具体情况逐一告知,只能邀请对方搭乘今天的邮轮。说实话陈迁也不确定对方是否会答应,选择权在对方。 昨日酒宴过后,陈迁借口要选购几件礼物,说是送给军校中的同学好友,如此才得脱身。之后又去清远中学打听李屹然家中地址,让路边的孩童将纸条送至李屹然家中,纸上说明日唐家故友要离去,附带轮船号和时间,以及接头方式。 虽然陈迁知道这很不保险,但事出紧急,也是无可奈之。 入室后,陈迁将舱门关上。 “感谢你们相信我,事出有因,只得出此下策。” “理解,地下斗争中情报时限性很重要。”孙兴月温和一笑:“请陈长官不要如此客气,倒是我们应该谢您,感谢您提供的情报,让我们的组织免受损失,再次向您致谢。” 话音刚落,孙兴月弯腰鞠躬向陈迁一礼。 这倒是让陈迁局促不安,也没提供什么确凿情报,只是笼统的告诉他们一声。 “孙女士您客气了,请坐。”陈迁拉开会客桌的椅子。 “谢谢。” 陈迁走到行李箱旁,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昨天王新衡批准自己组建潜伏小组的函件,随即附送一千元活动经费。将函件递给孙兴月,后者虽然手上动作看似不急不缓,可眼神却直勾勾盯着文件看。 “这是?”孙兴月看完后疑惑不已。 “这是由特务处沪上特区区长签发的命令,允许我组建一支潜伏在民主文化界的特务小组,并且还提供一笔活动经费。” 陈迁接着解释道:“是这样的,你们社会活动范围大概是工人、学生及民主文化界,有了这样一份命令,我想将李先生发展为其中一员。 如此他便可以秘密接触左派人士,即使被抓捕,有这样一份特务身份,想必也会安然无恙。这笔活动经费是我赠送给贵党的,但必须主要用于发展其成员,加入人员必须要经过我的同意,您看如何?” “这······” 看着手中文件,孙兴月知道这份命令具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有了这样一个身份,组织在沪上的活动会顺畅许多。但理智告诉她,这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必须经过上级商讨同意。 可如今沪上组织与苏省省委、中央都断开联系,处于静默状态,要想获得上级同意,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和人力物力。 发现孙兴月眼中的纠结,陈迁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 将文件收起,陈迁放入行李箱中。 “或许是我过于唐突,不过还请贵党组织细细商讨,如果觉得风险过大,又或者需要时间考虑,并不妨事。我即将要前往金陵本部,在我返回沪上之前,贵党可以有足够时间考虑。” 念念不舍的看向那份被收回的命令,孙兴月只得扯出一丝笑容缓解尴尬,她内心是同意陈迁的建议,而且陈迁并不是一味给予,也说明加入人员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孙女士是李先生的妻子?” “对,我们是夫妻。屹然今日与民生日报主编有约,不能前来,实属抱歉。” 陈迁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事实还是······” “事实上的夫妻。”孙兴月肯定的说。 “对不起,冒昧了。”陈迁点燃香烟随后说道:“其实这件事无关紧要,我有一件更重要的情况需要告诉贵党,同时希望贵党给予一定的支持。” “陈长官请说。” “根据特务处提供的情报称贵党中有一位干部级别的日特间谍,是由党务调查处使用‘细胞计划’安插其中,后被日特策反成为汉奸。此人已经从沪上撤离,目前或许在北平一带工作。 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贵党获知此情报,肯定能轻而易举找到这人。” 孙兴月眉眼一眨,露出警惕之色:“陈长官的意思······” “我希望贵党能提供对方资料情况,允许我接手处理此人。当然,如果贵党反对的话,那就尽可能在内部解决,但是此人与一名日特有联系,我希望贵党能一并解决。” “抱歉,我们需要时间考虑。” 陈迁将烟蒂捻灭在烟灰缸内:“无妨,但如果贵党上级同意,不知该如何联系告知? 在下不认为你们如今能够有跨区域联系,这件事跨度时间长,涉及秘密多,且两地通讯不便。无论同意与否,我都不太可能获得贵党的情报支持。” “是的。”孙兴月也不否认,直接大大方方的承认。 无论组织上是否同意,从根源上来说,陈迁基本无法获得他们的情报支持。 权当是为了国家民族,汉奸走狗人人得而诛之,陈迁也不在乎汉奸是被谁杀的,若是可以,陈迁甚至愿意提供保护。 长久沉默。 陈迁知道对方心中有顾虑,这份顾虑还是对自己的不信任,毕竟自己给的太多,多到他们难以相信的地步。 摇头叹息,这算多吗? 若是放在以后,你们连国军军队部署和人员武器配置,会战局势部署都知道,就明白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谢谢陈长官对于我们组织上的同情,这点我们是不会忘记的,再次感谢您的帮助。”孙兴月起身向陈迁鞠躬致谢。 “算不上什么。”陈迁随意说。 孙兴月摇摇头,反驳道:“如今我们组织已经危在旦夕,愿意帮助我们的人不多,而您是在组织最危难时刻愿意出手相助的人。或许以您的目光看来,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在我们眼中,您是我们的大恩人。 由此请允许我代表全天下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向您表示最为真挚的感谢,谢谢您的帮助。” 说罢,孙兴月又是鞠躬道谢。 见对方如此客气,陈迁脸颊绯红,就连从烟盒拿烟的手都在颤抖。 还怪不好意思的。 “那个,这个······” 陈迁摆手道:“李夫人不必如此,我只是不想看见同胞手足相残,我们真正的敌人是日寇,是盘踞在吾国吾民之上的列强,是束缚住手脚的封建残余和无道军阀,至少这件事上我们看法一致。” “是的。”孙兴月点点头,十分认可陈迁的话语。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希望李夫人能够为在下解惑。” “请说。” 孙兴月正色道:“如果不涉及到危害组织安全,我可以做主为陈长官解惑。” 第71章抵达 “是的,范志云的确是沪上地下党的成员,也是闸北宣传科负责人,以及区委委员。” 孙兴月如实说道:“曾经我们派人数次想与他建立联系,却都被他无视,乃至于撤离命令下达也无法告知他。” “他死了。” 一语道出,孙兴月面色沉重,眼中有股说不出的悲伤。 陈迁继续语出惊人:“我参与抓捕,参与审讯,参与处决。” 继续沉默。 抬头看了一眼陈迁,孙兴月眼中闪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目光,那不是震惊,而是恨意。 “抱歉。”陈迁低声道。 “对不起。” 孙兴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强装冷静的说:“对不起,我实在是无法向您说出‘没关系’,真是对不起,我很抱歉。” “不用说,如果李夫人您想骂便尽管骂,不会影响我对于贵党日后的帮助合作。” “他牺牲前是怎样的?” 问出后,孙兴月释然一笑,而后自言自语道:“范志云同志是经历过北伐的军人,在武昌城下冒着炮火战斗,他当时肯定在怒骂反动派。 我们曾经一同约定,等到胜利后要一起去武昌城下告慰牺牲的战友,向他们献上一束鲜花。这是我们能想到最美的画面,骄傲的向民众宣布,我们曾在此战斗,来此祭奠牺牲的战友。” “您不想知道是谁出卖的他吗?”陈迁吐出一口烟雾。 “如果可以,请您告诉我。” “你要向他报仇?” 孙兴月点点头道:“对待叛徒,我们有严格的纪律。” “我可以帮你,不过他儿子怎么办,等死?”陈迁问道。 孙兴月急忙摇头否认:“我们不会对无辜孩子出手,请您放心。” “黄伟,原苏河湾饼干街入口甜饼干厂小工,如今是闸北公所安保办防火队队员。在向清远中学学生宋松传递左派刊物时被抓捕,叛变至党务调查处。 后被特务处抓捕随即叛变,清远中学学生宋松,是党务调查处安插其中的密探,混入左派学生中为内应。” “谢谢您的告知。” 忽然,陈迁玩味的问道:“敢问贵党,如今有力量处理叛变人员吗?” 此话一出,孙兴月脸色难看至极。 如今沪上市委大部分转移,只留下寥寥数名同志处理日常工作,曾经叱咤沪上的红党特科打狗队也被党务调查处破坏到难以组织行动,全部人员都已转移进行审查。 而且现在沪上红党根本没有电台,所有的情报传递都需要人工传达,而且还要顾及到其正式身份,不能引人注意,实在是没有力量处理叛变人员。 轻叹一声,陈迁摇头不语。 都啥时候了,何必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不过也能理解,如果孙兴月不强硬表示,她害怕陈迁会得寸进尺,图谋不轨,如此只能表示强硬,以示红党还有武装力量能够进行处理叛变人员。 现在若是陈迁想,完全可以利用特务处的力量将红党在沪上最后一丝力量抹灭,如同星火般的力量,稍稍用力便可捻灭。 忽然,陈迁问道:“李夫人要随我去金陵?” “喔。”孙兴月笑着摇摇头:“在江阴便下船,我必须马上回去向上级汇报此事。” “孩子最近怎么样?”陈迁索性岔开话题。 一谈论到孩子,孙兴月整个人明显精神起来。 从孩子一开始认生哭泣,直到抱住自己不肯撒手,晚上睡觉都粘着自己。或许是营养不良,到家后吃一个鸡蛋都难以消化,又吐又泻。 如今好很多,一顿饭能吃两碗,鸡蛋也能吃下去。喜欢每天躲在自己怀中看图画册,傍晚时候在门口等丈夫下班,有时候丈夫会给他带糖果,有时候是一小包酸甜酸甜的果脯,或者是酥脆的小饼干。 孩子最喜欢吃小饼干,但总是把第一块饼干给自己,而后又分给丈夫,很是懂事。 昨夜入睡时,孩子抱着自己的手臂,口齿不清的叫‘妈妈’。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但孙兴月认为是,为此还流下眼泪。 安静倾听孙兴月谈论着孩子,说想给孩子取一个新名字,总不能丫丫、丫丫的叫。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想征求陈迁的意见。 坐在舒软的沙发椅子上,陈迁抽着烟思索片刻道:“筱棠如何?” “筱棠?” 孙兴月念叨几句:“筱棠,李筱棠。这个名字很不错,谢谢陈长官赐名。” “不用谢,希望筱棠能够长大。待时局安定、四海归一,我依旧会尽力帮筱棠父亲恢复名誉,让她知晓自己的父亲是一位多么了不起的人。” 船在江阴时,孙兴月便悄悄下船离开。 而陈迁则要继续前往金陵。 ······ 抵达中山码头,侍者贴心的敲门提醒陈迁。 整理好随身物品,陈迁裹着风衣,戴上礼帽,提起行李箱走出房间。 走廊过道上,昨日那位寒风中跳舞博取水手钱财的妙龄女子正站在走廊抽烟,看见陈迁后面露嫌弃,傲然扭过头。 一扇舱门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位水手,自然而然搂住女子腰肢,大摇大摆往甲板上走去。陈迁侧身让行,看着两人一路嘻嘻哈哈打笑,暗自摇头。 “这是陪船的女子,不过多是陪外国人,不陪咱们自己人。”屋内检查房间的侍者走出,望向两人说。 陈迁诧异道:“陪船?” “是啊,先生您有所不知。船上乏味的很,若不找些乐子,可是很难度日。那些水手常年在外,赚了钱当然要花出去,可等着靠岸那要何时,便招募几個女子,在船上和他们陪玩。” 侍者又道:“人家外国人不像咱们,赚了钱自己便花了,咱们赚了钱恨不得全部汇回家,可不敢大手大脚。” “是极。” 应下一声,陈迁提着行李箱下船离开。 在码头上雇下一辆出租车,一个小时收费四元,陈迁也是咬着牙付款。拿着行时计程单,陈迁打算去找戴春风报销,这可是公干,回沪上找王新衡报销也可以。 陈迁要享受,反正花的是蒋光头的钱,一点也不心疼。 这个时代出租车燃料极为离谱,人家烧油,这里直接燃油里面加酒精,反正也能跑不是吗? 抵达洪公祠后,陈迁拿出王新衡签发的介绍信在庄园外的登记室办理手续,在登记室等待内部人员接洽才能进入洪公祠一号,可谓是繁琐至极。 要是没有介绍信和批条,想要强行进入洪公祠本部,在洪公祠外围警戒的特务能把人打成筛子,少说挨顿打都是轻的,重则直接当成图谋不轨给打死。 第72章洪公祠 王泽湘一身军装,挂着上尉军衔。脚步匆匆从办事大楼出来,而后直奔登记室。 刚刚戴春风向他通电话,让他前往大门登记室迎接陈迁。无奈王泽湘只好放下手头工作,遵从戴春风的命令去登记室将陈迁领出来。 坐在登记室的休息间,陈迁翘着二郎腿抽烟,笑着和休息间另一位特务聊天。 负责审查进出入人员身份的登记室负责人叫周安民,陈迁以前和他一同在特训班接受培训,不过这个名字是刚刚才知道。 周安民在特训班时期化名叶漳,为了掩护身份,特训班的全部成员都是使用化名及假身份,陈迁对此也不震惊。 “好小子,一年多没见,瞧你这人模狗样的。”周安民笑着调侃。 陈迁夹着香烟挥手表示:“咱这身衣服都是别人送的,还是安民兄你日子舒坦,您要是有能力,不如将我划入您老麾下,也让我过几天舒坦日子。” “别别别,我在这里也就是个看大门的。” “自古门神都是忠勇之辈,安民兄深得长官信任啊!哈哈哈~~~” 周安民笑着指向陈迁:“你小子就一张嘴甜,不知要哄哭多少良家女子。” “别说了,外派一年,老子连荤腥都没见过。别说嫩白菜,就连老梆叶子都没嚼过。 爹妈给了一杆枪,自打出生没见光。长官倒是给把枪,整天都在擦光光。” 闻言,周安民捂住肚子笑的是人仰马翻。 ······ 待王泽湘刚刚踏入登记室,就听见里面一阵大笑,探出头一看,原来是陈迁正和周安民聊天大笑。 心中回味,这两人是老相识? 推门进去,王泽湘伸出手掌:“子升老弟,你可想煞我也。” “王长官,许久不见,为弟甚是想念啊。”陈迁起身和他握手。 一旁的周安民诧异道:“子升兄和王长官认识?” “何止认识,还共事一番。”王泽湘笑道。 面对一脸诧异的周安民,陈迁笑而不语。互相认识可以承认,但不能说出如何认识且关系怎样,这是特务之间心照不宣的规矩。 见有人来接洽,周安民也不好过于多留,特别还是警稽组组长亲自来接人,而且两人谈话间显示很熟悉。 一番寒暄,周安民礼貌性的表示陈迁在金陵要多住几天,也好有机会吃顿便饭。 打上个招呼,陈迁将行李箱寄存至登记室,还有身上的随身手枪等武器。按照规定,外站人员进入洪公祠本部不能携带武器,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暗杀袭击。 离开登记室,正式踏足洪公祠内部。 王泽湘走在陈迁身旁道:“子升兄,处长在办公室等你。” “有劳王兄了。”陈迁拱手一礼。 “哎!这算什么事,顺路而已。”随即王泽湘又问:“子升在金陵可有住处?” 摇摇头,陈迁道:“刚从码头下船,一刻也未停息。” “哦。” 随意问了声,一路上王泽湘便不再多言。 走进本部大楼,沿着楼梯直上,来到戴春风办公室门口。 ‘咚咚咚。’王泽湘轻轻敲了敲门。 片刻后,里面传来戴春风的声音。 “进来。” 握住门把手,王泽湘打开一丝缝隙,示意陈迁进去。 陈迁推门进入,只看见装潢富丽的办公室内,戴春风正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翻看一份文件,头也不抬。 无奈,陈迁只能噤声侧步走到衣帽架旁,低着头等待戴春风看完文件。 估摸着有七八分钟,戴春风翻看完文件后拿起金笔在文件上签署批示,完成工作后将文件放入抽屉,这时才抬眼去看进门的是谁。 一抬头,戴春风发现是陈迁已经抵达,脸上露出笑容起身走来。 “我还以为是谁,没想到居然是子升,何时来的?” 戴春风热情的握住陈迁的手,而后示意陈迁坐在办公室沙发上,走去门外吩咐侍卫去倒杯茶水。 拘谨的坐在沙发上,陈迁不好意思笑道:“刚刚下船。” “噢?”戴春风略带责怪的说:“一路舟车劳顿,何不休息一夜? 你啊!工作起来总是不嫌累,这一路辛苦你了。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老师我还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要多注意休息,工作也需要劳逸结合。” “学生晓得,只是想尽快面见老师。” 随意坐在沙发上,戴春风翘着二郎腿大笑:“老师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怕老师我不肯见你?” “不是。”陈迁低头腼腆一笑。 “哈哈哈。” 门外响起敲门声,只见一位长相极好的年轻女子端着茶水走进来,礼貌的向戴春风点头示意,而后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在桌上,抱着托盘鞠躬,转身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去。 只是快速一瞥,陈迁眼神便盯着茶杯,心中又在嘀咕戴春风老牛吃嫩草,难怪生出来的儿子戴藏宜智商低。 “子升,想必你接到电报很是疑惑,在心里怪罪老师,没有第一时间帮你向吴长官说情,听说伱在沪上日子不好过,吴乃瑞时常对你辱骂。 明明工作成绩优秀,却得不到任何嘉奖,甚至连句表扬都没有,是不是啊?” 闻言,陈迁顿时立正说道:“绝无此意!我乃老师的学生,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老师您的教导,学生甘为老师驱使,是乃报老师谆谆教诲,岂功利欲乎? 未得嘉奖,是因为学生未达老师之期望,有负于老师之恩。学生每每竭尽全力,以报老师教诲、提拔之恩,此恩倾大江之水难覆,移泰山之土难掩!” 坐在沙发上的戴春风心中一阵感动,自己家的儿子如果有这样的心思就好,这寒冬腊月,怎甚这般温暖? 起身摁住陈迁的肩膀,戴春风感动的长叹一口气,真是自己的好学生,没罔顾自己的提携。 “坐下说话,不要动不动就立正。” “是。”陈迁闻言落座。 “喝茶。” “好。” 陈迁双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细细品鉴。 啧!戴春风的茶叶果然不同,喝起来就是比闸北情报组办公室里的碎末好,要不朝他要两斤带回去? 第73章 ‘文贼计划\’ “子升啊~~~” “是。” 戴春风瘫坐在沙发上,用长辈的口气说道:“在沪上时,吴乃瑞对你有意见,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他在文书报告中可是说你不少缺点,但依我看,这些都是年轻人的一点通病,算不了什么大事,是吴乃瑞大题小做了。 如今你也不在他手下做事,千万也别记着。但身上的毛病一定要改改,比如说赌博,小赌怡情,老师我也能理解,但大赌伤身,总归不好。” “是。”陈迁懂事的点头:“学生谨记。” “还有工作时间偷懒,其他同僚都在工作,而你却躲起来睡大觉,这对其他同僚来说也不公平。若是吴乃瑞不说,难保其他共事的同僚心中对你有意见。” “学生知错。” 戴春风眯起眼睛打量这位自己的学生,从忠诚角度上来说,他很相信陈迁,毕竟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学生。论起工作能力,戴春风对陈迁更是赞不绝口。 当初陈迁利用舆论大义瓦解闸北民主活动游行,使得左派民主阵营之间出现分歧,这些戴春风都了解,同时也对如此手段拍案叫绝。不仅平息日渐汹涌的民意,还帮助刘策获得好名声,有助于特务处在沪上的工作开展。 赌博、偷懒算什么事,这点私人小事也上升到政治层面,明显就是吴乃瑞对于自己的不满,只是将不满发泄在自己学生身上。 “昨天王新衡区长来电,说你正在着手组建一支潜伏在民主文化界的情报小组。王区长对此事很赞同,还夸你脑子灵活,对此你是打算如何部署?” 陈迁纠结道:“学生只是建议,工作内容和后续布置正在构思,已经初步有人选。但此事急不得,需要长时间的进行,无论是从人选,还是工作方向都需要细细揣摩。 不过学生有信心,三五年之内或许就可见效,虽然花费时间长,但与民主文化人士打交道不容易,很多事情都需要再三考虑。” “嗯!” 戴春风点点头:“你说的很对,潜伏工作是急不得的,越急便越会出现问题,这点我是赞同的。此事你就多多受累,注意保密。” “学生知晓,打算将此计划称为‘文贼计划’,秘密小组则为‘书生小组’。” “不错。”戴春风面容严肃:“此计划由你单独向我负责,一应支出和需要也可以向本部联系,用以实施‘文贼计划’。” 闻言大喜,陈迁忙不迭起身道:“学生绝不辜负老师信任,誓死报答老师知遇之恩。” “哈哈哈~~~~” 戴春风笑着挥手道:“坐下、坐下,何必这样激动。” “嘿嘿。”陈迁笑嘻嘻坐下来。 而后戴春风又询问陈迁近况,还有闸北内发生的事情,大多都无关紧要。如今闸北境内大抵也算太平,如果将黑帮、军队、资本家、外国势力等等压迫抛出脑外,也还算可以。 又聊了几句,忽然戴春风问道:“杜先生派人给你送了一笔钱,听说伱没收?” 霎时,陈迁都愣住。 怎么都在问这件事,杜老三的确派人给自己送钱,可那态度老嚣张了,自己怎么可能会拿,送钱总得有点送钱的态度。将闸北境内所有官场衙门都打点完了,最后才给自己送钱,明摆着看不起特务处。 当时陈迁觉得自己没给那老小子一巴掌,都对得住戴春风那位把兄弟了。 “是,我没拿。” 陈迁忿忿不平道:“老师,您不知道那老头子多嚣张,跟给路边野狗喂食一样。既要求咱们特务处不能插手他们祸国殃民,还要求我们特务处给他们擦屁股。 学生知晓您和杜先生私交斐然,咱们特务处在沪上初期活动没少受他们帮助,可他们明显把特务处当成下属部门,我受不了这个气。 再说了,我是您的学生追随者,要是拿杜先生的钱,听他们调遣,又岂能对得住老师您的栽培和教导?” 说完后,陈迁小心翼翼看向戴春风,发现后者紧锁眉头很是严肃。 很快戴春风就恢复之前的面容,对陈迁赞赏道:“你做的很对,虽然杜先生他们对我们特务处帮助很多,但特务处是听命于领袖,要忠于长官、忠于领袖、忠于党国。 不过也许是杜先生下面的人太过于嚣张,你以后在沪上工作少不了和杜先生他们打交道,不要因为此事对杜先生产生误解。” “是!学生知道。” “嗯~~~” 稍稍再聊几句,陈迁也不打扰戴春风工作,见对方也没什么要问的,借口不打扰他继续工作离开。临走时戴春风给陈迁批了张条子,是‘文贼计划’的实施经费。 这点陈迁很满意,戴春风撒钱从来不吝啬,有正当理由他是真给,而且搞钱手段一流,禁得起这样霍霍。 而戴春风让陈迁在金陵多逗留几天,后日晚上邀请陈迁一同去吃饭,也算是私下犒劳犒劳。 ······ 离开戴春风办公室,本部大楼下王泽湘早已等待多时。 先去登记室取回行李箱和随身武器,门口已经停下一辆小汽车。 王泽湘说道:“子升兄不是暂时没有住处,处里在隔壁街面有一处旅社,公干人员食宿免费。我去看过,环境毕竟不错,不如我带子升兄一同前往?” “有劳王兄。”陈迁拱手一礼。 坐上车子,陈迁知道所谓的旅社就是监视外站人员前来本部公干的地方,但一听食宿免费,那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谁不喜欢出差全款报销? 至于王新衡在离开时透露的情况,陈迁估计不会简单,或许在后日的晚宴上,戴春风见面会提出此事。现在陈迁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待红党沪上人员将此事汇报上去,由红党人员亲自解决。 人海茫茫,自己要是接下这个差事,TMD上哪儿找人去? 一路将陈迁送入旅社,拿出特务处证件,有王泽湘这位组长刷脸,旅社老板很爽快的办理入住,甚至给陈迁安排一间上等房间,客厅、卧室和厕所一应俱全。 见天色已晚,陈迁借口请王泽湘吃饭。 “王兄,是否赏脸与小弟喝杯酒?” 王泽湘笑着道:“还是我请子升,你人生地不熟······” 话音未落,陈迁对王泽湘眨眨眼。自己可是在中央军校混了好几年,说起人生地不熟这事,王泽湘大抵还是不如自己。 “也罢,那就让子升兄破费了。” 陈迁一伸手:“请,劳烦王兄开车了。” “小事一桩。” 第74章 门票的价格 夜晚。 给孩子洗净手脚,孙兴月哼着摇篮曲哄女儿李筱棠入眠。 片刻后,见孩子睡着,孙兴月蹑手蹑脚从床上起身,伸手给孩子盖好被子。哄好孩子睡觉后,孙兴月在水盆中洗了洗手脸,起身倒水却发现丈夫还在伏案工作。 “早些睡,明天还要上班。”孙兴月走到丈夫身旁轻声道。 放下手中钢笔,李屹然脸上浮现出温和笑容:“筱棠睡了?” “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不急,民生日报的柴主编邀稿,主要方向是学费问题的详谈和奖学金措施。很多家长因为不了解学费问题,乃至于花费颇多,还有优秀学生的奖学金措施。 如果我能将这方面在报上解释清楚,或许能让家长们省下不少钱,也不用被小开骗。柴主编一直以来很照顾我们,这次他邀稿入头版刊面,我不能推辞。” 孙兴月很理解丈夫,但不相信丈夫的说辞。虽然民生日报的柴主编找丈夫邀稿好几次,但都是些副版刊文,从不邀头版。这只能是丈夫私下要求,毕竟养活一个孩子不容易,还要负担组织上的活动经费。 一想到前两天为了和陈迁见面,不惜花上一笔钱去买船票,时间紧急,还是从小票贩子手里买的。因为正值年末,私票比上正常票价高上一倍不止,如此只能节衣缩食,做些兼职赚取钱财养家。 “辛苦你了。”孙兴月依偎在丈夫身旁。 李屹然笑着摇头:“一点都不苦,这次的稿费可不少,等稿费下发,不如你带筱棠去顾家宅公园。听说那里有狮子老虎可以看,很是好玩。” “等春天,冬天太冷,我怕筱棠着凉。” “那好。” 孙兴月颇为遗憾的说:“或许我应该收下陈先生送的钱,这样能让你轻松许多,但毕竟我不能无视纪律。陈先生的建议,组织上考虑的如何?” “还需要观望,不过陈先生送来的情报很重要,高书记已经亲自前往上级组织联络。并且下达指示让我们对陈先生继续考察,若是可以的话,希望能将其发展成我们自己的同志。”李屹然说。 闻言,孙兴月摇摇头:“此事可能不太容易,陈先生在特务处内地位斐然,而且他言明自己是不愿意看见同胞手足相残才帮助我们。 一直以来也只是针对日特和党务调查处,针对日特是出于民族大义,而党务调查处或许只是因为他们内部斗争。” “你和他见过面,感觉此人如何?” “不是个易相处之辈,他很强势,提出的建议几乎是占据主导权力。而且他很了解如今组织现状,知晓组织在沪上没有武装力量。” 李屹然点点头:“这点需要重视,但如今我们可谓是寄人篱下,为了民族大义稍稍让步完全可以。” 孙兴月继续说道:“他想要的不是稍稍让步,而是我们完全信任配合他。” “你的建议呢?” 沉默片刻,孙兴月极为认真道:“给予一部分信任,在不违法组织纪律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对他进行外部配合。你的想法如何,说来听听?” 释然一笑,李屹然说道:“我的意见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在情报方面我们的能力完全不足以和他相提并论,让陈先生占据主导权完全可以,但必须要保证组织的基本核心利益。” “为什么?” “因为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光一份特务处潜伏特务身份,就让我们在开展地下工作时多了一份保护。” “他要人事处理权。”孙兴月补充道。 面对妻子的念念不忘,李屹然知道妻子想要的是什么,是一支完整的特务处潜伏小组,而不是单个潜伏身份。 但她忘记利益分享,只是在双方实力相等的情况下,而现在双方实力严重不对等。 见面时,陈迁说起红党组织在沪上力量薄弱,如今甚至没有武装力量,这本身就在暗示如今双方实力不对等,弱势方要进行让步,否则免谈。 看着妻子忧心忡忡的样子,李屹然打算以后再解释。 妻子的心是好的,想要借此机会保护住组织内的同志,但显得胃口太大,惹得对方不开心。 而且这是最好的合作方案,由对方掌握潜伏组经费和人员,并且组织内的成员加入是由自己进行推荐。若是组织完全掌握潜伏组,那就是瓮中捉鳖,对方也考虑到组织上的顾虑,所以才这样提案。 人员可以推荐,也可以不推荐,保留推荐权力,同时给予一个安全身份。 李屹然听闻此事后细细琢磨才明悟,对方在人情世故上面拿捏极准,处于一个暧昧但不纯粹的位置。既然对方说过段时间会返回沪上,那就待重提此事后再讨论。 一直以来陈先生的同情在一定程度上误导妻子,实则双方处于实力严重不对等的地步,对方也只是出于同情心理,而非阵营抉择。 若是无条件的帮助,李屹然不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美事。 ······ “组织内出现日特间谍,你是怎么看待的?”孙兴月问道。 李屹然思量一二后说:“不好说,只能等组织后续动作。如果是事实,那么无疑在以后的交流中,我们要进一步向陈先生退让。 他希望组织提供叛变者情报,大概就是特务处潜伏小组的门票。如果组织拒绝,这张门票的后续价值将升值,若是同意,我们就能得到潜伏小组的人员推荐权力,以及一個人的入场劵。” “他这是把情报工作当成生意经。”孙兴月闷闷不乐的说。 “搞情报就是做生意,从生意角度来看,我们并未吃亏,甚至是得利一方,陈先生也是得利一方。既然双赢,何乐而不为之?” “组织会答应吗?” 李屹然以一种极为肯定的语气说:“会的,甚至会极力寻求陈先生合作。不然这张门票的价格会越来越高,直至我们出不起的地步。” 正当两人谈论工作之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 孙兴月警惕性的站起身,而李屹然熟稔的从书柜中取出一把驳壳枪。 如今已然三更半夜,附近邻居敲门一定会大声高呼,而不是一直敲门。 第75章 此生最后一次欢庆 小心翼翼推开门,却见高平峰裹的严严实实,碎步跺脚。 “高书······” 高平峰低声道:“进去说。” “好。” 李屹然将门打开,探出头在外看了几眼,又在附近转了个圈后确定没有人跟踪。 地下工作什么最要命,当然是半夜突然来访。沪上市委负责人亲自前来,那么肯定是重要紧急事件,不然按照组织纪律是决不允许的。 检查一番后,李屹然回家将房门关上。 ······ 屋内。 见高平峰深夜造访,整个人被冻的牙齿打颤,便知道他一个人是冒着寒霜而来。 “高书记,您怎么来了?”李屹然手上依然握着手枪,只不过将其收在长袍中。 地下工作决不允许放松警惕,哪怕对方是上级领导,也决不可以随意违法纪律。更让李屹然担心的不仅仅是这点,要命的是害怕高平峰叛变,故意引敌人过来。 蹲在火盆旁,高平峰暖了暖身子道:“情况紧急,能否联系到陈先生,原则上同意他的要求。” “原则上?”李屹然迟疑道。 “我根本无法联系到上级省委······” “无法联系······” 一旁的李屹然夫妻两人怔怔愣神,他们知道组织上如今很困难,沪上等几个区委单位都是各自为战。可连高书记都无法与上级取得联系,那注定无法由组织出手铲灭叛徒了。 高平峰面色沉重道:“经过确认,友友文具店警示标识不正确,大概已经陷落敌手。这是我们现存唯一联络方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老文已经独自北上寻找中央,如今我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从即日起,陈先生的联络由李屹然同志负责,只要不违反原则问题,一切都可以共同协商解决。” 随后,高平峰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 “这是~~~”李屹然问。 高平峰郑重将文件递给李屹然:“这是‘叛徒’的资料,在中央转移之前,是我安排他前往北平工作的。请转告陈先生,务必要查清楚此人是否叛变投靠日特。 如若属实,请将其处决,万谢!” “老高,你怎么了?” “友友文具店联络人认识我。” 李屹然扭头看向妻子:“准备秘密通道,送老高离开。” “不必了!”高平峰起身说:“我还要去南市区,将剩余工作完成,不然我死都不甘心!” “老高!” “李屹然同志,服从命令!” 李屹然泛红双眼:“是!坚决服从命令。” 随即,安排完工作,高平峰起身离开。 送走高平峰后,屋内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样处理这份重要情报。他们无法向陈迁取得联系,而对方已经前往金陵,短时间根本不会回来。 “怎么办,老李。”孙兴月问道。 “销毁,把全部组织机密都进行销毁。” 李屹然忧心忡忡道:“看来我们要进行长期潜伏工作,等待上级组织将我们唤醒。我们如今经不起任何损失,务必要保住关于陈先生这条线。” “我去拿文件。” ······ 金陵。 首都卫戍部队八十八师驻地附近酒馆。 外面雨雪纷飞,屋内热闹非凡。 陈迁扯着衣领子站在椅子上,对准酒桌上四五个尉级军官伸手一指,而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在隔壁桌,还坐着一桌士兵吃喝,都是等着扛自家长官回军营。 顿时,桌上的军官们個个竖起大拇指。 “还有谁!告诉老子,谁要跟老子拼酒!”陈迁口齿含糊不清的叫嚷着。 酒桌上的低级军官们都是陈迁在中央军校时的好友同学,也大多都在78、88、36师任职,这三个师是首都卫戍部队,也是国内最为精锐的军队。 宏建霖起身揽住陈迁的肩膀:“敬诸位同学,忆往日之少年朝气,显今日之军人表里!” “红孩儿喝多了,喝酒能喝出军人气概来了?”陈迁问道。 身旁的一位少尉军官笑道:“怎么不能,喝酒也得有黄埔气概。” “对!” 宏建霖认可的点点头:“要喝出黄埔气概,跑堂的!跑堂的!” 少时,从柜台上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几位长官,有什么需要的?” 宏建霖指着桌上的酒杯道:“换大盏,换最大的东西装酒。” 老板皱着眉头解释道:“这已经是最大的酒盏了,更大的只有后堂喂猪的槽盆了。” “喂猪的槽盆?” 喝的迷迷糊糊的宏建霖眨巴眼想了想,而后装死趴在地上不起身。 陈迁踢了他一脚:“红孩儿倒了,下一个谁来,哥几个酒杯别空着啊! 老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们一个个都不行了,今天如果谁认输,就裸身子去大马路跑一圈,不然就向红孩儿学学,躺地上装死多好。 还黄埔气概,黄埔气概教你学装死啊?” 闻言,躺在地上装死的宏建霖爬起身。 “今天我就不服你陈子升。”用手一推身旁的徐三亮,宏建霖豪迈道:“三儿,给哥哥我倒酒,今晚咱们把他陈子升放倒,明天我让嫂子给你介绍个婆娘。” “真的?”徐三亮睁大眼睛。 见此,周围的人纷纷大笑,一个个本就喝多了,这一笑,不少人笑的是人仰马翻,躺在地上笑的站不起身。 眼见同学们已经喝不了,陈迁也不打算继续灌他们。 这或许是此生最后一次和他们喝酒,一起开怀大笑,推杯换盏间追忆往日年华。 喝完酒,五个人搂着肩膀,在马路上放声高歌。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 歌唱着唱着便跑调。 陈迁:“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啊跑得快~~~” 喝醉酒的几人扭头看向陈迁,后者一愣,继续高歌:“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 国民革命~~~” 整齐划一的歌声继续回荡在深夜寒冬。 酒馆门外停着一辆卡车,几个士兵扛着喝醉的军官上车,如同抬尸体一样将其搬运上车,等待之后将其送回军营。卫戍部队管理严格,这两个都是偷偷溜号出来喝酒的。 陈迁在军营外提着酒瓶子晃悠,能请假的都请假离营,不能请假的直接溜号,大不了被关禁闭。谁让自家兄弟找上门喝酒,不能驳了面子。 靠在卡车引擎盖上,陈迁和宏建霖勾肩搭背抽烟,忽然从身后跳下来一个人影,满口酒气揽住两人肩膀。 “来根烟。”徐三亮抱住两人肩膀。 陈迁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宏建霖划燃火柴,三人互相依靠着默默抽烟。 “什么时候走?”宏建霖忽然问道。 “不知道。”陈迁说。 “危险吗?” “运气好,目前还活着。” 徐三亮烦闷的丢下烟蒂:“你小子神神秘秘,到底是干啥的,放着好好中央军军官不做,脑子被驴踢了?” 伸手再给徐三亮嘴里塞根烟,陈迁笑了笑。 “关心我?” “怕你死了,到时候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宏建霖也道:“就不能换个工作,咱们78师发全饷一个月三十块大洋,怎么着也饿不死。” 徐三亮碰了碰宏建霖胳膊:“你知道子升他做什么工作的?” “不知道。”宏建霖急忙摇头。 吐出一口烟雾,陈迁任凭对方如何逼问,也不坦露关于自己是做什么的,只是笑,一个劲的傻笑。 第76章那没事了 宿醉过后。 陈迁从温暖的被窝中起身,睁开眼观察房间内的布置。 昨晚和宏建霖在送完同学好友后,两人闲着没事又补了一场,地点在宏建霖家中。在军校时,陈迁与这宏建霖关系极为要好,经常出入宏建霖家中。 起身穿戴好衣物,陈迁揉着眼睛开门。 门外一位老仆早已提着热水瓶和洗漱用品等待。 “陈公子,您这边请。” 陈迁摆手道:“杨伯您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又麻烦您老了。” 提着热水壶,杨伯佝偻着身子迈步往盥洗室走去。作为服侍宏家多年的老仆,杨伯知晓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是仆人奴才,而陈迁则是少爷的私交好友。 如今年近古稀,宏家没有赶自己出门,已经是念及多年主仆之情。 在杨伯眼中,主人就是主人,奴才就是奴才。奴才只有不停的工作,向主人展示自己还有价值,才能不被赶出家门。 ······ “阿霖,我明日就回乡下!” “待在这里平白遭人咒骂,莫不是我天生一副贱骨头?” 刚洗漱完,陈迁沿着走廊来到楼梯口。 而后便瞧见一位腹部微微隆起的时髦女郎,哭哭啼啼卖力拖拽行李箱,楼下站着一位相貌平平的女子,泛起白眼,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 仆人杨伯急忙走下楼,将手中热水壶和毛巾放在楼梯拐角,以一种决不拖泥带水的动作跪倒在时髦女郎面前,双手合十不停的向她磕头。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宏建霖就只娶了两个女人。大老婆是他十四岁那年娶的,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给抬进家门的,而且对方出身极好,是老家的大地主闺女。 小老婆是他在军校读书时认识的,陈迁当时还喝过喜酒,如今已经怀孕。 宏家是地主买办生意的,而宏建霖是家中次子,大哥从商,二子从军,宏家老爷子打的是一手好算盘。这栋小洋楼是宏家的资产之一,很是阔气。 陈迁一出面,或许是碍于有外人在场,两个老婆都选择偃旗息鼓。 “回来一趟就非得闹个鸡犬不宁,让我安心在家小住两天不行吗?”宏建霖脸上敷着热毛巾出现。 小老婆轻抚小腹哇哇大哭:“建霖,她欺负人。这是我的孩子,生下来为什么要叫她母亲,还大言不惭说要赶我出家门。 这里是我的家,她才是外来人。就是她一来,这个家都不能叫家,是囚禁我的监狱。” 楼下的大老婆端坐在沙发上,极为自傲道:“我才是宏家明媒正娶的二少奶奶,你只不过是個侧室。让你这个狐媚子住在这里已经够客气了,还想当主人,简直痴心妄想。 要走可以,生下孩子后,要去什么地方随你的便。” “你看看啊!建霖,我们才是真夫妻,是爱情结合的夫妻。”小老婆哭的是梨花带雨。 “妾,妾!”大老婆稳坐钓鱼台,不断强调妾侍。 “夫妻,我们是真心相爱!” “祖宗祠堂里可没你名。” “哇呜呜呜~~~” ······ 这热闹陈迁可不想看,直接下楼去餐厅吃早餐,打算眼不见为净。 难怪昨晚宏建霖极力邀请自己去他家中休息,现在看来动机不纯,拿自己当挡箭牌来了。这或许就是有钱人的烦恼,看来老婆太多也让人很头痛。 一只脚踩在椅子上,陈迁毫无礼数坐在餐厅吃早餐,剥下鸡蛋壳,就着小米粥吃下肚,完事再来一杯牛奶补充蛋白质。 吃饱喝足后,陈迁不禁感慨起有钱人的生活,他们的快乐是真快乐,有两个老婆还不快乐? 好说歹说将小老婆哄进屋,又苦口婆心向大老婆诉说宏家子孙不济,二老早就想含饴弄孙,千万别出现小产,不然就以‘善妒’为借口将其休妻。 处理完家事,宏建霖穿着昨日的军装,军衔是中尉。从军校毕业没两年,这家伙就混到中尉,看来家里没少出力。 坐在餐桌旁,宏建霖颇为头痛:“子升,现在兄弟我才知道当鳏夫多快乐,你家里就没逼着你娶个不认识的女人?” 咬了一口面包,陈迁没好气道:“你猜我当年为什么要跑来中央军校读书?” “子升原来也有难言之隐。” “几个月了?” 宏建霖伸手接过老仆杨伯递来的碗筷,“好几个月了,不知道谁把消息传给乡下老大的,火急火燎跑上门。” “我说侄子。” “嗨!”宏建霖随意道:“六个月,我马上要当爹了。” 陈迁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拍在餐桌上推过去。 “给我侄子的。” 半信半疑拿起信封,宏建霖抽出里面的钞票数了数,不多不少一百元,已经是相当大气。按照少尉军官的军衔,这是陈迁三四个月的军饷。 “这么多,你日子不过了?” 陈迁吃完早餐一抹嘴:“日子能比得上我侄子?” “行。”二话不说,宏建霖将信封塞入囊中。 见宏建霖在,陈迁说道:“你哥在沪上开了一家商行,做什么买卖?” 或许是久在军营,宏建霖已经没有当初富家少爷那样的吃相,一口稀粥一口肉包,吃的是不亦乐乎。 “我家能做什么买卖,当然是见不得人的买卖。有空我给我哥写封信,你要是想找他帮忙尽管去,不过他这个人势利眼,嘴上是生意,心里更是生意。” 没等陈迁说明情况,作为狐朋狗友兼死党的宏建霖便明白,没说二话便答应要帮陈迁写封介绍信。 陈迁笑道:“感情谁家有钱人不做见不得光的生意。” “哎!此言差矣,我就不做,一心只为主义。” “呵呵呵~~~” 宏建霖抬头:“笑什么,我是认真的。别看我娶妻纳妾,从内心来说我是反对多妻制度的,心里最爱的只有彤彤。老大我根本就不了解,爱养小白脸也行,不三不四我也不管。 你知道的,那时候我才十四岁,懂个屁啊!” “我不知道,伱别乱说。”陈迁将头摇成拨浪鼓。 “今晚带你去逛秦淮河,去不?” 顿时,陈迁脸就黑下来。刚才谁恬不知耻说自己心里只有小老婆,现在扭头就问自己去不去秦淮河,有钱人的快乐,陈迁是真不懂。 摇摇头,陈迁拒绝道:“晚上有顿饭要吃,推辞不了。” “谁有空请你这个鳏夫吃饭?”宏建霖好奇的问。 “是一位上校大人,您老说我能不给面子?” “那没事了。” 第77章 倒霉差事 用完早餐,陈迁也不打算多留。 人家宏建霖忙着哄老婆,自己一个老鳏夫就别在人家家里凑热闹了。先去洪公祠附近的旅馆,自己一天一夜未归,也没有向旅馆老板报备行程。 不过陈迁也不怕查,自己就是和几个军校同学聚餐喝酒,喝多了在同学家留宿一晚,大抵不会引起麻烦。 离开别墅,宏建霖让家中司机送陈迁一程,顺带给陈迁塞了两瓶洋酒,说是晚上送给长官当礼物,总不能空着手去。 得! 自己的死党连这茬都想好了,陈迁抱住两个木匣子上车。当看见酒名后,陈迁打算日后若是有机会,要经常来宏建霖家里打秋风。 ······ 回到旅馆,陈迁抱着两个木匣子从柜台走过,而老板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多问。 见此,陈迁更加心安理得回房间。 在旅馆房间洗个热水澡,不得不说特务处的内务后勤工作就是好,这家旅馆二十四小时热水。 临近下午四点多,陈迁躺在床上睡回笼觉。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打着哈欠陈迁起身开门。 “呦呵!” “子升兄,许久未见,近来可好?”门外卢俊鑫拱手一礼。 陈迁拱手回礼:“卢兄怎知我返京,里面请。” “不了,处长要见你。” “好的。” 回房间抱起两個木匣子,陈迁跟随在卢俊鑫身后离开旅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卢俊鑫一路不说话,陈迁也不说话。自从特训班毕业后,陈迁再见卢俊鑫感觉出他似乎变了很多,以前他绝不是这样冷淡。 说不出来他的变化,但陈迁肯定卢俊鑫心中有问题。在本部上班天天见长官拉交情,按理说快活的不得了,而他现在似乎眉头永远都抹不开。 来到洪公祠本部,周安民和陈迁打了声招呼,二话不说便放两人进入。 只见门口停着两辆小汽车,而戴春风坐在后面那辆小汽车中,摇下车窗,戴春风抬手示意陈迁和他同坐一辆车。 抱着木匣子,陈迁笑呵呵屁颠屁颠跑去跟戴春风同坐一辆车。 “老师。” “嗯。” 待陈迁入车内后,戴春风才道:“明天是小年夜,我才想起来子升在金陵无亲无故,正好今天便随我去家中吃顿便饭。” “老师,这怎么敢。”陈迁作势欲离开。 “哎——!”戴春风颇为不喜的说:“只是一顿家常便饭,难道师生之间吃顿便饭都不可,现在没有什么长官和下属,只有学生和老师。” “不可不可,礼不可废。” 强势握住陈迁的手腕,戴春风命令司机开车。 汽车行驶,戴春风有意无意瞥向陈迁怀中的木匣子。 “子升,你抱着何物啊?” 陈迁打开其中一个木匣子道:“回老师的话,这是学生昨日去一位好友家打秋风得来的,法国勃艮第。连法兰西举办的国宴都是用这种酒。 学生听说适量饮酒有助于健康,特意送给老师您。” “你啊!”戴春风笑的合不拢嘴:“法兰西的洋酒,你有心了。” 一路来到鸡鹅巷五十三号,戴春风家眷就住在后院,前院是特务处接待办事处,俗称甲室。 到地方后,屋里的仆人正在忙着准备宴席。 而陈迁跟随在戴春风身后,随他走进书房。 进入书房后,仆人端着茶水进门,放好茶水便向戴春风弯腰一礼,碎步后退离开书房。 陈迁拘谨坐在椅子上,脑海中回想起离沪之时,王新衡对自己的密语。 这次来金陵本部是戴春风命令,而他也让自己多逗留几日,明显是想借着叙旧谈情,派遣自己去执行特殊任务。 来金陵已有多日,除却第一日与戴春风见面寒暄几句之外,戴春风并没有在期间下达指示,很明显他在犹豫,犹豫是否让自己去执行特殊任务。 所谓特殊任务,陈迁大致猜测应该是红党内部的日特间谍,还有掌握这名间谍,以假死脱身的胡柏。 “子升。” “学生在。” 戴春风轻声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我便当面直说。你在沪上工作也有一年,也算是经历过风风雨雨,按理说以你的工作能力完全可以胜任组长一职,想过为何还是副组长吗?” “回老师的话。” 陈迁起身低眉道:“一是学生资历太浅,无法让部下、同僚、长官们信服;二是因为避免出现在公共面前,以避人耳目;三则是能够监察处内同僚政治思想问题。” “不错。如今红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沪上经历过政府几次大的行动,红党已无力量进行反扑。而如今华北告急,日寇气焰嚣张,必须要出以重拳。” “学生明白。” 随后戴春风从办公室抽屉内取出一份文件递来,陈迁愣神,表情严肃接过文件查看起来。 见陈迁翻看文件,戴春风在一旁说道:“红党正欲北上抗日引发战乱,而日寇虎视眈眈。若是让红党如愿与日寇交战,则会陷党国于危难之际,民众舆论是不会支持我们的。现在红党主力军队已经抵达陕甘地区,等待其他匪军抵达,届时数万之众。 我需要你前往北平站,去处理此事,也该是一展宏图的时候了,到时候你协同华北区特派员马汉三进行工作。” “老师。” 陈迁放下文件道:“对方身份档案呢?” “暂且不知。”戴春风说的可谓是脸红心不跳。 “有没有更为具体的个人信息?” “所以才让你去。”戴春风勉励道:“你可是处里的情报高手,老师相信你定能处理好此事。” 抹了把脸,陈迁看着手中跟白纸一样的文件。虽然知道这件破事大概落在自己头上,但人海茫茫,有点困难。 立正向戴春风敬礼:“学生定不辜负老师期待,以报知遇之恩。” “坐下,坐下。” 戴春风说道:“我知晓此次行动的困难,子升伱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提,这边尽量满足你。” “是!” 陈迁坐下说:“学生请求从闸北组内抽调人手,平津两地龙蛇混杂,此事不宜大张旗鼓。可秘密调查先从沪上文化民主人士中进行调查,排查可疑人士。 沪上、平津两方对比,或许能摸索出蛛丝马迹。但学生也不敢笃定,应作为长期工作进行,短期内难有实质性进展。” 戴春风大手一挥:“我自然知晓,放手去做便好。另外你需要执行其他任务,明天来我办公室,我再同你细细介绍。” 第78章抽调人手 让远在沪上的特工去北平策反一位由日特掌控的红党人员,而且不知道对方身份情况,也没有任何人物具体描述,甚至连对方从事什么工作都不知。 唯一情报就是以假死脱身的胡柏,他曾经加入过特务处,处里有他的档案。 聊了聊工作方面情况,此时晚餐已经准备好。 明天是小年夜,估计戴春风也不愿意请陈迁来他家吃饭。 家家户户都在团圆,戴春风也想一家人聚在一起,不好让陈迁这个外来人掺和进来。 餐桌上只有戴春风和他那个弱智儿子戴藏宜,对方似乎很害怕自己的父亲,言语行为上又对自己的父亲极度讨好。 陈迁想起一件事。 据唐纵日记称,戴藏宜智商极低,且患有狂躁症。但这个人跟他父亲有一个共同爱好,那就是喜欢女人,他爹戴春风好歹威逼利诱,这家伙就是见人就走不动路。 加入军统后,这家伙因为仗着自己老爹后台,行事非常狂妄自大,给戴春风惹出不少麻烦。后来戴春风把他儿子丢去江山老家,顺带给老家捐款成立一所中学。 他儿子戴藏宜当校长,结果把全校女学生都给祸害了,连同江山县大姑娘、小媳妇,只要入了戴藏宜的眼,基本跑不掉。 当年高衙内做过的事情戴藏宜做了,高衙内没敢做的事情,他戴藏宜也做了。老家江山县成了戴藏宜的封地,在‘封地’内生杀予夺,搞的江山县百姓对戴家是深恶痛绝,亲自给红党带路去抓戴藏宜。 匆匆吃过晚饭后离开。 戴春风让司机送陈迁回洪公祠旅馆,以示恩宠。 ······ 翌日清晨。 陈迁起了个大早,站在盥洗室内对着镜子刷牙,脑海中不断思索戴春风为何安排自己这样一份工作。 这個差事绝不是个好差事,但陈迁觉得自己在戴春风眼中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人,不会如此对待。戴春风是个心思缜密的老狐狸,如此用意绝对有他的安排。 就像安排自己前往闸北组任职,陈迁可不会傻傻认为当初扳倒邱明轩是以一己之力,如果没有戴春风默许,怎么可能会如此顺利。 简单洗漱完后,下楼去餐厅吃早餐。 紧接着陈迁前往洪公祠戴春风办公室报到。 踏入戴春风办公室楼层,在其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位头戴灰色礼帽的男人,面容枯槁,整个人似乎刚刚生了场大病。一个人就这样恭恭敬敬站着办公室门口,十分神秘。 陈迁走上前拱手一礼,对方礼貌性的拱手回礼。 在门外等了十几分钟,戴春风领着秘书保镖才来。 那位容貌甚丽的女秘书快步走上前开门,戴春风舍我其谁走进办公室,而后挥手示意站在门外的两人进来。 进入办公室,戴春风先是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直至女秘书端着托盘走进房间,将茶水备好离开。 将随身携带的文件档案递给两人,等二人仔细看完,陈迁最后看完后合上。 文件内是关于在日寇扶持下成立的伪华北自治政府,其公开分裂国家,另造政府。伪自治委员会委员长殷汝庚卖国投敌,当起汉奸走狗。 特务处受蒋光头命令,必须将其处决,以打击日益严重的投降日寇行为。主要刺杀对象就是伪自治区委员长殷汝庚,必须将其处决,以示黎民。 这时,戴春风才出声说道:“十二月初,华北惊变。如此明目张胆的背叛党国,与日寇苟且乱党国社稷,比红党尤恶百倍。 领袖对此深恶痛绝,下令要求我处组织人马,将卖国求荣者处决。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工作,我有意将其命你们二人为将,处决卖国汉奸殷汝庚,你们意下如何?” 陈迁率先反应过来,原来昨天的任务是秘密任务,会借由这次暗杀行动掩护。 既然是杀汉奸,陈迁便没有什么好反对的,杀汉奸能叫事? “为党国效忠,为领袖效命,为长官效力,属下虽万死而往矣!”陈迁说道。 “嗯。”戴春风点点头,随后目光看向另一个人,语气表情颇为玩味。 “陈恭澍兄,你为何不做声呢?” 陈迁诧异的看向身旁这位貌似大病初愈的男人,原来是自己的本家,绰号‘狠辣书生’的陈恭澍。 实在是失敬失敬······ 哎?这家伙不是前不久因为勒索罪蹲号子了,戴春风居然把他捞出来。 “为党国效忠,属下万死不辞。”陈恭澍极为谦卑的说。 “嗯。” 戴春风颇为自信道:“这次行动由陈恭澍担任组长,负责制定行动计划,人员安排。陈迁为副组长,负责联络通讯及情报统筹。 你们二人皆是处内人才,希望你们一文一武,能够上交一份让领袖满意的成绩单。” “是!属下绝不辜负领袖期望。” 其实陈迁不太乐意掺和本部工作,但听闻是诛杀汉奸走狗,那就没得挑了。本想着自己在沪上工作刚刚有起色,大把事情等着去做,没想到成绩太过于突出,被戴春风挑选去参与暗杀。 军统四大金刚,陈迁在沪上和沈醉、赵理君打过交道,特别是和赵理君这位‘阎王爷’关系不错,没想到还能有幸和陈恭澍一起执行任务。 貌似另一位军统‘金刚’王天木好像正在北平站当站长,这次北上执行刺杀殷汝庚的任务,又负责联络通讯和情报统筹,少不了和他打交道。 四大金刚算是全认识了,也算一件幸事。四大金刚都长期活跃在北平和沪上,侧面可见这两个地区对于国府的重要性。 特务处最为精锐的成员并不在本部,而是在沪上和北平,连执行秘密任务都需要进行抽调,可见戴春风是把人才都用到一线上。日后军统能一家独大是有道理的,很多特工都是从事地下战斗的一线。 两个行动组首脑确认,剩下的就是行动组员问题。 陈恭澍要带谁陈迁不知道,但陈迁是打算从沪上抽调人选,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刘小东可以。不过自己只负责联络通讯和情报统筹,没必要带太多人,电台通讯人员让戴春风自己安排。 一问才知道,刘小东现在都被软禁监视在本部,并且还和陈迁住在一栋楼里,洪公祠旅馆关着。 临近中午。 制裁殷汝庚小组人员已经抽调完毕。 此次行动组成员不过十几人,目标性小,也不会引起太大瞩目。 陈迁明白自己该做什么,除却协助刺杀殷汝庚外,还要负责秘密调查胡柏等人线索,更重要的是督查制裁小组内人员。不然戴春风干嘛把自己从沪上弄回来,还不是要进行秘密督查。 真当戴春风家的饭菜那么容易吃? 第79章 决心 沪上,十六铺码头。 江边寒风吹起孙兴月的长发,怀中李筱棠用围巾捂住,露出一张可爱的小脸。 李屹然提着行李箱,毅然决然与妻女道别。 “真的要去吗?”孙兴月抱着孩子极为不舍。 “对不起。” 如今沪上组织与中央断绝联络,为了清除叛徒,李屹然义无反顾选择独自北上。他不知道前路有什么等待着他,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去。 若是让叛徒在组织内多存在一天,组织内的秘密将会损失很多。汉奸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特科人员撤离、红队撤离,中央撤离、省委组织撤离,李屹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如果自己牺牲,也可以向组织进行示警,用自己的生命去发出呐喊。 伸手抚摸妻子的脸庞,李屹然微笑着说:“以后就麻烦你了,这些年苦了你,我实在是没什么能补偿的。” 贪婪的想要留住丈夫最后一次抚摸,泪水划过孙兴月脸颊。 “别说什么补偿,你已经给我很多。” “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坚强,陈先生是个好人,他会帮助你的。” 孙兴月点点头:“我自有分寸。” “你还是不信任他。”李屹然遗憾道。 “老范是被他害死的。” “他?” 自与陈迁见面后,李屹然便觉得妻子对于陈迁很不信任,如今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妻子不信任,原来有这层关系。范志云是妻子的入党介绍人,也是他撮合自己与妻子认识,可以说是兄长一样的存在。 长长叹了口气,李屹然认真说道:“你应该和陈先生好好聊一聊,事情不会如你想象那般简单。陈先生是位心思巧妙之人,我坚信在民族大义面前,他不会畏首畏尾。 他是值得团结的对象,你以为他对你提起此事,是无心还是有意? 陈先生坦坦荡荡,而你却因为个人情感对他产生敌意,这不是一位真正地下党人该做的事情。也许是我把你保护的太好,让伱看待事物太过于两极化。” “你在生我的气?”孙兴月委屈道。 李屹然摇头叹气:“相信陈先生,这或许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请记住,我永远都待你如初见。” “我不是如你想象中那么固执冲动。”孙兴月踮起脚尖,亲昵的蹭了蹭丈夫的脸颊。 “一路顺风。” “谢谢你的祝福,风会明白的。”李屹然转身朝轮船走去。 ······ 洪公祠本部,某空置房间。 陈迁正在组织人手检查通讯电台设备,以及其他比如相机、武器、毒药,还有用以掩护身份的物品。 自己将率领先头队员抵达北平进行潜伏和前期布置,后续陈恭澍会带行动队员抵达。光是电台设备就有两部,陈迁打算一部布置在北平,另一部布置在通县所谓‘自治区’内。 通讯情报小组共有六人,陈迁为副组长负责。下辖两个电台组两人,分别秘密潜入北平、通县两个地区,联络组共四人,负责联络北平站,与陈恭澍之间的情报往来。 这些人都是戴春风派来的人,陈迁只把倒霉蛋子刘小东留下来。虽然戴春风说人员配属可以随意抽调,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陈迁才不信。 若是从沪上特区抽调,那戴春风岂不是知道陈迁在沪上有多少亲信,这简直是戴春风设下的要命圈套。 他最恨手底下的人欺上瞒下,若是有朝一日他不放心,觉得威胁到自身利益,绝对会狠下心动手。 “长官,都检查好了。”刘小东在洪公祠软禁十来天,见到陈迁后都快哭出来。 坐在火盆旁的椅子上,陈迁挑眉看了他一眼,随后将密码本收入怀中。 “小东。” “在呢。” 陈迁淡淡一笑:“这次可要好好做,处长可是看在眼里的。” “是。”刘小东立刻表态道:“属下一定唯长官马首是瞻。” “哈哈哈。” 马首是瞻这個词用的好,还‘唯长官’,就是不知道哪位长官喽。 见陈迁跟刘小东相谈甚欢,其他几个特务一遍又一遍清点器材仪器,三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特别是两个女特务,更是抱团组在一起。 “这位长官没见过,为什么处长让他担任副组长?”彭淑凝低声问道。 身旁检查相机的邓冰煞有其事道:“听说是从沪上抽调过来的,连王泽湘都跟他称兄道弟。能当副组长的人,你以为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咦!说的这么吓人?” “肯定不是什么好容易相处的,咱们别惹他。”邓冰烦闷的说道:“这都要过年了,居然要出外勤,北方可比南方冷。” “能有什么办法,谁叫那个臭婊子故意给我们难堪,靠着张开大腿傍上长官,迟早玩腻丢掉。”彭淑凝翻了个白眼。 “嘘——!”生性胆小的邓冰示意闺蜜别说话,小心被别人听去。 ······ 趁有时间,陈迁挥手召来老四。 老四是警稽组组长王泽湘的手下,在他组内任职警务股副股长,本名何泗。陈迁之前和他打过交道,是警稽组的骨干特工,这次也被抽调参加刺杀殷汝庚一事。 “陈长官。”老四殷勤的走来。 走出房间,陈迁站在悠长的走廊上,从兜里掏出香烟,分给老四一根。后者极为熟稔的划燃火柴,先给陈迁点燃香烟,最后就着未燃烧完的柴梗点燃自己的烟。 吐出一股烟雾,陈迁问道:“老四,咱们是老熟人,本部有些情况我了解不太深,我问你个事。” “老大有过交代,陈长官是自家兄弟,您说。”老四说。 陈迁默默点头,自家兄弟,看来王泽湘这小子在特务处是黄埔生,也是洪公祠特训班一系的,不然是不会对老四说自己是自家兄弟。这个人情王泽湘给了,若是以后有机会,陈迁也要还回去的。 “陈恭澍组长怎么回事,看着人病恹恹的?” 老四环视走廊后,极为谨慎的说:“他刚从处里监狱放出来,没少受折腾。原因是任务失利,而他居然畏罪潜逃,实在是没办法才回来。 听说被判刑七八年,不过他是处长亲信,这不一有任务就被放出来。陈长官您是自家兄弟,属下劝您别招惹他,万一任务失利,保不齐他会把责任怪罪于你。” 陈迁夹着香烟,挑眉一问:“怪我?” “本部不像外站,外站好歹处于一线,地盘又大,实在不行避开不打交道。但在本部工作就这么大点地方,人又多,遇事都想踩几脚,让自己上位。 要想在本部工作,可不是左右逢源,遇人便踩。” 第80章 启程 列车在北国大地上行驶。 陈迁坐在舒适温暖的一等车厢内,双眼透过列车玻璃看向荒芜的田野。 大地一片雪白,或有几个黑点在这片白色的世界内移动。那是没有田地的农户,在早已收割完的田地中寻找掉落的麦穗,用锄头掘开地鼠的家门,冒着严寒风雪,只为寻求果腹之物。 在这个时代做农民是没有尊严可谈,特别是在这片中原大地上。 国府的税收工作完全交付于当地士绅土豪,他们才是土地的主人。 出生于乡间士绅家的陈迁对于国府农税自然十分熟悉,其中地租赋税更是让陈迁想笑。 收缴地租不应超过农产价值百分之四百,这是什么概念。一块土地出产约一元,但收缴地租不应该超过四元,全看主家是否仁慈,把人当奴隶使用。 吃人?若是只是吃人也就罢了,农户家什么都没有,就是孩子多。 看多了北国大地,陈迁将目光收回车厢内。 伸手拿起桌上的气泡水品鉴,一等车厢内有各种饮料餐食,当然不是白吃,是要花钱的。 既然是出公差,陈迁根本不打算给戴春风省钱。这次行动经费足足有两千元,若是有正当理由,可以通过电台向戴春风申请追加批款,唯一要求是任务成功。 “陈先生,家中来电报。”邓冰从另一个车厢走来,在隔壁车厢有电台开机,以便随时接收命令。 此次行动,陈迁扮演一名在沪上从事股票生意的买办商人,拥有一部商业电台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只要有政府无线电批文,正常商业电台是允许的。 接过电文,陈迁扭头看了一眼邓冰,后者傻愣愣站在原地。 电文是北平站发来的,属于机密电文。并不是刺杀行动的电文,而是秘密追查红党叛徒的情报电文。 整个行动小组只有陈迁有密码本可以破译电文,其他人只负责接收发送电文,并不负责秘密电文的译电工作,也只有陈迁和与华北区及北平站的主要负责人知晓这项秘密任务。 “有事?”陈迁问道。 邓冰傻愣愣摇摇头,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似乎犯了大忌。 见对方急匆匆离开后,陈迁从怀中取出密码本,挨个破译后,电文内容在脑海中浮现。 北平站发来关于那位红党叛徒的情报,电文内容称已经追查到一批自外地而来的老师、商人、知识分子,大多都有吴侬口音,且抵达北平时间基本符合要求。 将电文纸张折叠,陈迁放入棉袍内衬口袋。 果然是特务处一大精锐云集的工作站,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缩小追查圈。 不过华北情况比起沪上更为极端危险,不仅仅有日特暗中作祟,还有前朝遗老们整日弄幺蛾子,还有几十万入关的东北军,北洋军阀们遗留下的问题。 又是学术文化中心,民主人士和红党也参与其中,津门的租界内也有外国势力搅动风云。 更为棘手的还有日寇驻扎的几十万关东军,他们才是最大威胁。 沪上好歹是远东第一大城市,基本的国际观瞻还是有的,日寇也要谨慎行事。但华北不同,那是正儿八经还在打仗,国府自塘沽协定后按兵不动,各民地武装与日寇等伪满军队打的脑花子都出来了。 将电文放入口袋中,陈迁挥手叫来坐在隔壁的刘小东,取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一项命令和一封电文,让其送去隔壁车厢的电台组。 看了一眼,刘小东识趣的点点头。 命令是发往北平站,说刺杀小组全体不日即将出发,要求对方备好住宿、交通等事项,准备妥当后刺杀小组将会启程。而另一封电文是秘密电文,由华北特区区长马汉三亲自接收,让其与陈迁汇合见面。 直到启程时陈迁才打听到,貌似另一位‘金刚’王天木正在蹲号子,犯事惹了蒋光头被关押起来。华北区有毒是吧,王天木和陈恭澍都在蹲号子。 陈迁还打听到另外一件啼笑皆非的事情,原北平站站长是個医生,最爱研发药品,喜欢把自己当小白鼠,结果一针直接送去西天。 陈迁率领的情报通讯小组都快到津门了,陈迁是故意诱导北平站人员,让他们以为刺杀小组还未启程。鬼知道北平站内是否有日特间谍,自身行踪还是隐秘些好。 “老四。” 叫来老四,陈迁从怀中取出两百元法币。 “抵达北平后,你负责筹备住址和交通用具,最好租辆卡车。由你率领一部电台组停留至北平站,若是经费不够就对我说。” 老四收下钱财后点点头:“是,我明白。” “注意别引人注意,另外多备两处安全屋。由你负责接洽后续行动人员抵达,陈恭澍这个人别得罪,他之前长期活动于平津地区,如果他私自行动不要阻拦,汇报给我就好。” “是。” 经过几番周转之后,众人抵达北平正阳门车站 陈迁先没有下车,他已经让老四去火车站外租车,车站外有许多运输公司,租上一辆卡车并不难。将所携带物品仪器装卸至卡车,陈迁这才下车。 老四已经将一切准备妥当,租下一辆运输公司的卡车,公司经理也是个人精,借机推销租凭房屋。屋内用品一应俱全,最是适合远道而来的商人团体,省去许多麻烦。 经理兴致冲冲跑来询问陈迁,想要打听陈迁一行人有没有什么紧俏物品,他可以介绍商行出售。 陈迁只好找了个理由,说自己只是来开洋行的,趁着年关去拜访一些父辈好友,让他们多多帮衬,并没有携带什么货物值得出售。 经理闻言更是兴奋,留下自己的名片,告诉陈迁若是开业劳烦说一声,他也好拜会拜会,往后有什么运输生意可以去找他。 当着他的面,陈迁将名片夹在笔记本中,见此对方才放心。 老四领着人坐上卡车,在经理的陪同下前往租凭的房子查看,留下联络地址。 而陈迁则选择带上刘小东,挥手拦下两辆黄包车,在他们不解的目光中离开。 “六国饭店。” “好嘞,先生您坐稳。”黄包车夫一声吆喝,卖力拉起车子飞跑。 抵达六国饭店,陈迁自顾自起身离开,身后的刘小东留下付款。 饭店门口有外国宪兵站岗,见陈迁一身衣着很是华贵,身后跟着的刘小东以为是保镖,并未阻拦两人。 在饭店内的咖啡店坐下,陈迁点了两杯咖啡,用流利的英文与侍者交谈。 不多时,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当看见陈迁拿着笔记本坐在桌上喝咖啡,身后站着一位十分拘谨的保镖。西装男走来,极为有礼貌的询问。 “先生是记者?” 陈迁抬起头:“对,金陵中央日报社。” 两人互视一眼,电文中称对方会在六国饭店喝咖啡,并且是两名男性,且会拿出笔记本书写。接头暗号是记者,陈迁会回答是来自金陵中央日报社。 见一切都对的上,那人坐在陈迁对面。 “敢问是陈兄弟?” 陈迁坐在椅子上拱手:“兄长唤在下子升便好,是马长官吗?” “正是。” 第81章 除夕夜行 成功和对方接上头。 对面这位体态富态的男子便是华北特区特派员马汉三,在陈迁眼中这是一位与沪上特区区长王新衡一样举足轻重的老特工,曾经也是红党人员。 据传这位还是宣侠夫的小老弟,当过文书员,不过只是见风使舵的投资而已。 陈迁算是认清楚国府特工系统,位居战斗一线高位的全几乎都有红党色彩,无论是党务调查处,或是特务处。谁让红党培养的人才厉害,说是国府早期特工培训班都不为过。 也是这些人最为害怕红党,残害起来一个个争先恐后。 “马长官好。” 马汉三微微一笑:“不必多礼。子升如此年轻就得处长重用,派你来执行这项秘密任务,可见少年英才。希望子升能够助我一臂之力,早日完成任务。” “自是,子升定当竭力以赴。”陈迁郑重道。 “不知子升对于那位红党干部知道多少,本部发来的电文或有遗漏之处,望子升查遗补缺,将这条线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自是。” 随后陈迁从怀中笔记本中取出一张照片,又从笔记本后页撕下一张纸,上面是关于胡柏的个人信息。陈迁对他也知之甚少,更多还是从王泽湘那里获知的。 唯一掌握对方情况的是沪上红党,可是对方如今力量不足,也没有办法跟他们保持联络。不知道他们是否成功处决叛徒,将那位干部级人物处理。 仔细看了几眼,马汉三皱起眉头。 “子升,此人就是从沪上潜逃而来的日谍?” “正是。”陈迁说道:“此人极为狡诈,行踪神秘,我也只是与他见过数面。早在初秋之时他便秘密离开沪上,同时还有一位叫荒井由美的女间谍或许随他一起行动。 处长命令,若是发现荒井由美,不论生死。” “嗯,我已知晓。” 马汉三随之问道:“关于刺杀殷汝庚的事情,你们是如何商议的。此事干系重大,我已通知北平站站长乔家财全力配合你们,不过你为何掩盖已经抵达北平的消息。 此时恐怕他还以为你们年后才来,一应所需还在筹备,要想计划部署或许需要一些时日。陈恭澍为何没有随你们一起?” “在下不知。”陈迁对此无可奉告,不是自己不说,而是真不知道。 简单攀谈几句,马汉三随之将关于伪冀东自治政府的情报移交给陈迁。提起随身公文包,暗自用脚尖推向陈迁身旁,里面全部都是关于殷汝庚这个狗汉奸的情报。 得到情报后,一番寒暄过后,双方分道扬镳。 陈迁与刘小东也起身离开六国饭店,在门外招了两辆黄包车,在临时办公地附近下车,两人步行前往临时办公地。因为不熟悉北平城,导致还要在半路去问路。 抵达临时办公地。 地方不大,但容纳六个人居住倒不是问题。 队伍里有两個女生,让她们俩勉为其难挤在一起,电台也设在她们房间内。 陈迁可不会因为邓冰和彭淑凝是女人就私下照顾,既然选择加入特务处成为特工,那就没得挑。真要逼急眼,陈迁打算挑长相比较好的邓冰去执行美人计,陈迁是真干的出来。 国难当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陈迁压根儿没心思谈情说爱,要是有这份心,早就回老家当土豪劣绅,借着特务处身份大搞压迫买办走私,等战争结束卷款直接开润外国。 委员长一个月就发几十块工资,玩什么命啊? 当地主老财不好? 门内一个特务探出头,见是陈迁等人回来,忙不迭开门。 在老四的指引下,陈迁走进属于他的卧室房间,里面已经升起煤炉,十分暖和。就连床榻都铺好,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房间内有股淡淡胭脂味。 关上门,陈迁让老四和刘小东进来。 一进门,陈迁便脸色寒青:“老四,你以后不要让其他人进我房间。” “是,属下知道。” 被发觉出小秘密的老四很尴尬,因为刚才彭淑凝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在陈迁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其想法还不是傍上陈迁这位长官,最起码不用陪着去通县。 通县可是敌占区,万一被发现可是要死人的。 坐在椅子上,陈迁吩咐道:“小东,你明天一早带彭淑凝去通县,携带电台潜伏起来。老四,你明天派人去寻上两处宅子,记住与本部及通县电台组保持沟通。 后日陈恭澍组长便会带行动队员前来,派人负责接洽,明白吗?” 两人立正敬礼:“是,长官。” 安排完明天的工作,陈迁也稍稍松了口气。 至于彭淑凝,你不想去,老子偏要安排你去。不去不行,要么去通县潜伏起来,要么去老虎桥监狱蹲号子,只有这两个选择。 从马汉三提供的公文包内取出一沓文件,陈迁坐在火炉旁一边烤火,一边查看是否有有用信息。 很快便发现一个人,前冀省主席于学忠将军。 陈迁以前逛网站听闻过他的大名,舍命打日寇的军界大佬,还是西安兵谏力推者之一。毫无疑问,肯定与红党有瓜葛,这人是好人。 自从他扬言要开炮炸津门日租界里的小鬼子后,就被蒋光头破口大骂所不喜,冀东政变过后便辞职不干。 现在已经前往西安,带着手下军队跟红党军队开跨年晚会。 翌日。 亲自送刘小东和彭淑凝离开,两个人携带电台等通讯设备秘密潜伏起来。 送走两人,陈迁带着老四神神秘秘失踪。 ······ 腊月三十,大年夜。 冀省沧州。 陈迁和老四冒着风雪,悄悄来到沧州一处乡下。 此时村庄内一片喜庆,家家户户都聚在一起过新年。 爆竹声响起,贪玩的孩童呼唤邻家好友,三五凑在一起点燃鞭炮。 走到一户宅院外,陈迁停下脚步,老四见状敲响房门。 院内传来一声疑惑;“谁啊?” “请问是张将军家吗?”老四站着院门外喊道。 院门打开,一位年轻人探出头极为疑惑看向两人。 “你们是谁?” 陈迁语出惊人道:“张总队长当了汉奸,伱们一家人居然还有心思过年,不怕被人耻笑?” 似乎是被人戳住痛点,年轻人极为愤慨,转而又极为羞耻,双手捏拳想要反驳陈迁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屋内传来一道妇人声音。 “玉珩,屋外是谁?” 年轻人扭头回了句:“不相干。” “怎么说话,就算是要饭的三十敲门,我们也得好生对待。”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近,一位妇人走到门外,看见衣冠楚楚的陈迁和老四,又见自己儿子掩面痛哭流涕,心中一阵惶恐不安。 “两位先生是?” 陈迁拱手一礼:“想必是张夫人,张总队长当了汉奸,您作为他的妻子,难道不去劝阻吗?” “母亲?” 张玉珩跪倒在母亲面前,哀求着问:“母亲,父亲果真当了汉奸?” “两位先生请进,除夕夜中来访,不妨与我一家同庆新年。”张夫人极为有礼的邀请两人入内。 见此,陈迁也不掩盖身份。 “抱歉。”陈迁拱手弯腰鞠躬道:“在下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下辖人员,特此拜见夫人及公子,除夕来访实属唐突,还望海涵。” 第82章 以父为耻 “请进。” “叨扰了。” 妇人邀请两人入内,悄悄关上院门。 “还请移步偏房,厅内有客人,请见谅。”张夫人解释道。 陈迁对此表示理解,不禁感慨张总队长有位好夫人,遇事不慌,处变不惊。观其公子听闻家父为卖国汉奸,悲从中来,羞愧难言,如此家风,想必张总队长也是一位忠贞之士。 除夕当夜来访虽然过于唐突,但陈迁事出无奈。 这里是冀省保安队第一总队张庆余将军家中,在冀东事变过后,张庆余将军一直不愿意当卖国汉奸,与第二总队队长张砚田将军四处派遣亲信去联络国府,几经周折最终联络到宋哲元将军。 为了家国忍辱负重,甚至儿子也对他破口大骂称其为汉奸走狗,公开登报表示断绝父子关系,家族以其为耻。家中亲人谈及此事皆言张总队长汉奸走狗,必当不得好死! 张夫人将两人请入偏房,让两人安心等待,待她招待完客人后再来细谈。 偏房内,陈迁和老四围坐在火炉旁。 “长官,这婆娘是不是故意诓骗,好叫人将我们擒杀?” 陈迁坐在椅子上,脱下皮靴,将早已冷透的双脚放在炭火上烘烤。顿时屋内弥漫出一股酸臭味,一旁的老四敢怒不敢言,又不敢脱下鞋子烘烤双脚,只能默默忍受。 谁让陈迁是长官,没办法只好忍耐。 “放心。”感受双脚渐渐恢复知觉,陈迁出言道:“老四,你也暖暖脚,陪我走了一路难为你了。” “长官言重了。” 虽然得到陈迁的允许,但老四在金陵本部混迹多年,迟迟不敢脱下鞋子烘烤双脚。有时候长官礼貌礼貌,下属当真可不是明智之举。 一直等到深夜,屋外传来敲门声。 张夫人和其公子张玉珩推门而进,手中提着热水壶和木盆。 “两位先生为拙夫而来,不胜欢喜。怠慢二位,还请海涵,因家中有亲友相聚,为免二位先生抛头露面,置于偏房,实属无奈。” 陈迁穿好皮靴起身拱手一礼,将自己的特务处证据递给张夫人,对方看了一眼郑重交还给陈迁。 “夫人客气了,在下受国民政府之命,特来了解情况。观张氏家风如此,张总队长或于伪冀东政府虚与委蛇,不知是否?” “这个~~~” 只见张夫人摇摇头叹息道:“拙夫未传信我等,外界风传已投敌叛国。我们一家人已经许久未见,事变之时我曾修书数封,让其请辞归乡,务农也好,从商也罢,但未得回信。 我家无一所求,只愿拙夫莫要玷污张氏家门,做那秦桧之流,遭万世唾弃。” “在下相信张总队长乃是忠义之辈,定不会做出有辱门风之事。”陈迁回道。 随后,张夫人纠结片刻,身后的张玉珩悲愤流涕。 “不知二位长官是否愿意搭救拙夫?” “若张总队长一心为公,我等自然回禀委员长。若执迷不悟,还请夫人和公子见谅。” “不用长官多言!”一旁因为父亲从贼而悲愤流涕的张玉珩说道:“若父亲执迷不悟,罔顾民族大义,烦请政府将其制裁! 我张玉珩宁愿无父,也不愿认贼作父。自古父以子之过耻,我当以父为耻!” 此话一出,陈迁不得不高看张家一眼。为了民族大义,连亲爹都能狠下心求人弄死,不愧是清河张氏子嗣,古之望族,家风巍然。 “张公子切莫妄言,暂且还不知张总队长现状,不可急于定论。” 张夫人随即说道:“明日一早,我便携子前往通县。若两位长官有意,不知是否愿往,我愿为二位长官引荐。 若事与不成,我母子二人愿以性命为要挟,保得两位安全而返。” 陈迁急忙拱手道谢:“如此最好,麻烦夫人了。” “不用谢,我虽为乡间农妇,但尚且知民族大义,不忍见夫君误入歧途。” 张夫人拱手还了一礼,其子张玉珩也鞠躬一礼,以表对政府不忘张将军的感谢。 ······ 翌日。 一行人启程前往通县。 因为是初一,大多数人都会走亲访友。不少车夫愿意在此时多挣些钱财,连温饱都不能解决,也别提新年喜悦,或是走亲访友。 抵达县城,陈迁让老四先行一步,赶在自己之前去北平,与已经潜伏进通县的刘小东和彭淑凝取得联系,让其做好准备接应陈迁等人。同时告诉陈恭澍,暂时不要行动,等待自己的情报。 离去时,陈迁再三告诫老四,让他对此事保密,不能让陈恭澍知晓。 当初戴春风下达命令时,情报工作就是由陈迁掌握,而行动则由陈恭澍负责。想要对殷汝庚进行制裁,自然需要陈迁的情报,这也是戴春风的高明之处,用陈迁来掣肘陈恭澍。 因为只有陈迁掌握与金陵本部、北平站、华北特区的联络电台,而没有电台,陈恭澍就是瞎猫。任有一身功夫,在没有金陵本部的准许和北平站与华北特区的情报分享下,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 北平。 李屹然租住在西直门附近的客栈内,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 长期以来垫付组织活动经费,饶是他不断兼职也留不住钱。来北平的路费都是花销自陈迁送给唐家老母和孩子的一百元,本来李屹然是打算为孩子存下,以供日后上学读书学费。 可现在他不得不把这笔钱拿出来,不然连路费都没有,何谈为组织清除叛徒。 坐在桌旁,李屹然身上盖着被子,双手冻的通红。 叛徒的资料存于他的脑海中,对方原本是某杂志社的左派编辑,在中央大部队抵达陕甘地区后被派往北平进行工作,为北上抗日打下基础条件。 可没想到早已叛变组织,成为日特的间谍,李屹然悲从中来。 这次行动他料想过很多结局,最好的结局是他成功处决叛徒,安全返回沪上。最差的结局则是被当成特务,由组织上的同志亲手杀死自己,背负反革命特务之名。 不断擦拭手中的驳壳枪,李屹然在房间内练习射击动作。 他已经通过高书记留下的资料找到对方工作的单位,只不过现在正值新年之际,对方并没有上班。等假期结束,叛徒如约继续上班,李屹然会秘密跟踪掌握行动轨迹。 而后,只需扣动扳机便可。 第83章 相见 昏暗的天空下,路边上的积雪堆积,天空中不断飘落雪花。 设立在北平的电台组内,气氛异常怪异。 院门外的巷子停着一辆福特小汽车,门口一个特务时不时走动活动身体,嘴里不断咒骂这该死的北国风雪。 在屋内,老四涨红脸极为憋屈,而角落里的邓冰悄悄抹泪。 陈恭澍大马金刀坐在炭盆旁,带着不容拒绝的口气发号施令。 “我已经决定了,强行闯入伪政府办公处,刺杀殷汝庚。我是组长,决定的命令不能改变,就算是陈迁副组长也不能,他只负责情报联络,不负责具体实施。” “长官,要不等陈迁副组长回电。临走时他吩咐过,暂且不要行动,等待他的情报,之后细细制定周密的计划。”老四不厌其烦的说。 “他是组长,还是我是组长,为什么要听他的?”陈恭澍怒吼道。 老四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们只负责情报统筹与联络事宜,不负责行动。如果长官想要我们全体参与行动刺杀,那就先要争取陈迁副组长的允许。” “那他人呢?” “在外搜集情报。” 见电台通讯组的人不答应,陈恭澍极为恼火。他已经通过之前的情报关系,弄到伪冀政府办公处的地图,到时候派人在外面制造动乱,而后遣高手进去刺杀,何愁大事不定? 最让陈恭澍生气的是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陈迁在何地,甚至他抵达北平也不见陈迁出面迎接,而且对方在临走前甚至吩咐手下不准向自己透露任何消息。 这简直是故意封锁自己的耳目,无法及时与金陵本部、北平站、华北特区进行联络。 一想到自己黄埔军校第五期学员,陈迁是第九期,在洪公祠特训班自己是第一期,他是第三期。明明是自己的学弟,居然不给自己这位学长面子,还处处防备。 陈恭澍气的一脚踢翻炭盆,大骂道:“我要向处长申诉,向本部发报革去陈迁副组长一职!” 躲在角落里的邓冰暗自垂泪,一想到自己要拿枪去送死,心中数不尽的委屈。 “发报员呢?” “在。”邓冰抹着眼泪委屈巴巴举手。 陈恭澍看了一眼被吓哭到梨花带雨的邓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哭什么哭,身为党国军人,这点危险都受不了?” 邓冰泛起泪花道:“我只是电讯人员,不懂行动,长官你让我拿枪参与行动,这不是让林黛玉披挂上阵嘛!” “噗~~~” 一旁的老四瞧见邓冰这幅委屈样,嘴上又不饶人,忍不住笑出声。见房间内的人朝自己望过来,老四扭头看向屋顶天花板,似乎刚才笑出声的不是他。 扶额叹息一声,陈恭澍恹恹道:“头痛,怕是受了风寒,我要去休息休息,你们别打扰我。” “是!”众人异口同声道。 忽然,值守电台的特务冲进门。 “通县来电,是副组长。” 瞬间,陈恭澍便清醒过来:“报务员,快去接收电文,译电啊!” “啊?”邓冰傻愣愣站在原地。 “译电,译电。”老四催促道。 愣愣站在原地,后知后觉的邓冰急忙跑去自己房间,屋内一群人也跟上去,也不顾这是女孩子的房间。 其中陈恭澍和老四等人是关心陈迁发来的电文,而有些特务在屋内东瞧瞧西看看,坐在床榻上嗅着来自女人身上的香味,一个个猥琐至极。 记录下电文,邓冰逐个译电后将电文内容写下。 一旁的陈恭澍急不可耐的拿起电文查看。 电文是通县潜伏组发来的,说陈迁已经抵达通县,让陈恭澍率领行动人员立即行动。刘小东在通县已经准备好安全屋,刺杀行动等行动人员抵达通县后再行商议。 “走走走,行动人员立即前往通县。” ······ 通县。 伪冀东自治政府,安保队第一总队驻地内。 陈迁佯装化身为张氏母子的仆人,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随母子二人走进戒备森严的第一安保总队驻地。 一位军官热情接待张氏母子,似乎对两人很熟络,目光又看向提着大包小包的陈迁,眼中散发出一丝异样,但未言语,只是将几人送入后院住所。 走进张庆余的住所内,张夫人便心急如焚。 “孟副官,你快传庆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在老家脊梁骨都被乡亲们戳烂了。” 孟副官只好笑着点头:“夫人莫慌,我这就去通知总队长。” 跟在张氏母子二人身后,陈迁放下手中包裹,面不改色从腰间取出一把勃朗宁手枪,暗自上膛握在手中,持枪的手悄悄藏在身后。 “夫人。”陈迁问道:“这位孟副官是?” 张夫人解释道:“他是拙夫的副官长,是我家丈夫的兄弟。” “哦。”陈迁点点头,但未掉以轻心。 片刻后。 一身军装的张庆余推门而入,身后跟着那位孟副官。对方一踏进房间,陈迁便举起手枪对准他,那位孟副官也随即举枪对视。 “三娘,你这是作甚?”张庆余不解的目光看向妻子。 其子张玉珩跪倒在地说道:“父亲,你为什么要当汉奸。如今民族危亡,殷汝庚投靠日本人卖国,不思报国以忠社稷,却助纣为虐,不识民族大义。 父亲,您请辞回乡吧!” “庆余,我张家乃清河分支,你如此行事,可对得起列祖列宗?我等乃是炎黄子孙,岂能卖国求荣,行秦桧之事,受万世唾弃?”张夫人也出声说道。 面对妻子的质问,张庆余唉声叹气,想说却又张不开嘴,只能不停的叹气。 转身坐在椅子上,即使陈迁持枪对准他,张庆余依然镇定自若。 “阁下是受何人指派?” 陈迁持枪回道:“在下受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指派,前来与张将军会面,出此下策实乃无可奈何。” “有何证据?” 陈迁眼神示意正在举枪对准自己脑袋的孟副官,后者看向张庆余。 只见张庆余一挥手,孟副官将手中驳壳枪收入枪套中,陈迁也摁下保险收枪,从怀中取出自己特务处的证据交由孟副官,由他奉给张庆余查看。 陈迁自顾自说道:“政府对于冀东事变十分重视,特此命我前来探查张将军态度。如果将军不相信,在下可命人向金陵发报,与领袖取得联系。 之后会有要员亲自与张将军会面,您也可让公子前往北平军委会与省主席会面,无论何种方式,皆可。” 看了一眼陈迁的证件,张庆余坐在椅子上,闭眼长叹一口气。 “小孟。” 一声令下,孟副官上前便是一脚踹飞陈迁,取出手枪对准倒地的陈迁。 眼见陈迁被痛殴于地,一旁的张氏母子二人忧心不已。 “庆余,你这是何故?” “父亲,你果真要当汉奸?” 张庆余烦闷不已,示意孟副官将陈迁带离住所。 被枪顶住后背,陈迁拍打身上的灰尘,意味深长看了眼不动如山的张庆余,低着头走出房间。 第84章 吾誓杀之! 被人拿枪带离。 陈迁被关入隔壁一间屋子,门口有两个士兵站岗监视。 而孟副官一言不发匆匆离开,也没有用刑审讯,甚至没有任何反动行为。 这让陈迁大大松了口气,张庆余将军并不想从寇,只是不想在亲人面前坦露想法。 伪冀东自治政府在通县最大的武装力量是一支拥有一万八千余人的安保队,共分为两支安保总队,驻扎在通县城内。 同时日军在通县还驻扎有一个联队,可随时呼叫航空部队进行支援,海军军舰也在塘沽虎视眈眈。 而张庆余则是第一安保总队的总队长,也是殷汝庚极力拉拢的对象。 关于刺杀殷汝庚,陈迁是赞成的。可国府特务部门总喜欢把精力放在刺杀事件上,特工并不是这样使用的,应该发挥更为重要的力量。 比如说策反、劝降、窃取情报,而暗杀是最为拙劣的工作方式。 陈迁故意蒙蔽陈恭澍的通讯联络,甚至不惜让人推辞阻拦,原因就是害怕陈恭澍动手太快,打乱自己的部署情况。 若是能在伪冀东自治政府高级官员中打入眼线,这比刺杀殷汝庚的价值更高。日寇在华北的图谋都会暴露在国府眼中,能更好准备应对方案,做到知己知彼。 陈迁想要的不止是让殷汝庚死,更想要的是获取日寇在华北地区的情报。 ······ 少时。 房间门被推开,孟副官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另一位将军。 陈迁估计此人便是冀东安保第二总队总队长张砚田,相传二张关系莫逆,皆受于学忠将军重视。于将军是爱国军人,对日寇恨之入骨,两人既是于将军亲信,脾气秉性也因是相投。 “这位便是金陵政府来客。”孟副官介绍道。 陈迁立正举手敬礼:“长官好。” “你是蒋先生派来的,还是汪先生派来的?”张砚田进门后,自顾自坐在上座。 “在下乃军事委员会下辖人员,是领袖派在下前来与二位将军见面。” “可有凭证?” 陈迁说道:“在下可以与冀察军委会宋委员联络,让其修书一封。 此次冒险前来,是为了民族大义,二位将军乃高义之人,定会以民族国家为利益。日寇步步蚕食领土,其狼子野心昭然可见,鼓动冀东自治,分裂国土。 军人当以身报国,怎忍坐视家国丧乱,领土分裂?” 说完,高座在椅子上的张砚田并没有回话,沉默片刻后起身离开。 事关重大,陈迁又没有来自华北军政长官的书信,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受国民政府派遣,一份特务处的证件证明不了什么。 但对方不表态是正确的,如果陈迁能拿到华北军政长官的亲笔书信,让长官们派遣亲信前来见面,大事可成! 一旁的孟副官看了陈迁一眼,将陈迁的证件还回去。 “陈兄弟冒险前来,但此事干系甚大,还请见谅。” 陈迁拱手道:“在下明白,可否允诺数日?” 对方并未多言,拱手一礼,临走时留下一张通行证。是伪冀东自治政府颁发的特别通行证,有了这张证件,便可以自由出入冀东安保总队驻地。 这时,屋外传来争吵声。 陈迁走出门去,门口的卫兵并未阻拦。 只见屋外张夫人怒骂丈夫是国贼,大声宣扬与丈夫离婚。 孟副官拦在张夫人身前苦心劝阻道:“嫂子,您消消气。何必动怒,我已经让人备下晚宴,您和兄长许久未见,不如多住几日。” “呸!” 张夫人抡起手掌抽了孟副官一巴掌:“我才不吃汉奸饭,更不会与汉奸同床共枕,明日我便登报离婚。张氏还有忠贞之人,还有爱国的人!” “嫂子,嫂子······” 孟副官被抽了一巴掌,也不敢去拦张夫人,只好去挽留张玉珩。 “玉珩,快劝劝你母亲,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张玉珩更是火爆,作势便要抢卫兵的步枪,结果卫兵抱着枪在院子里撒丫子跑,张玉珩在后面追。跑了两个圈,张玉珩实在是跑不动了。 “我没有当汉奸的父亲!” 孟副官上前搀扶,却被一把推开:“玉珩,你这是作甚?” “作甚?” 张玉珩指向站在门扉旁的父亲怒吼道:“杀汉奸!作甚?吾父既从贼,今日吾为国除贼!吾宁无父,不愿认贼作父。 自古父以子之过为耻,今日我张玉珩以父为耻,从即日起,汉奸张庆余非我父,汝誓杀之!” 寒风中,母子二人相携而泣。 陈迁提着行李箱走在两人身后,回首望去。 在庭院中,张将军眼眶发红双拳紧握,目视妻子离开。就这样竖立在寒风中,站的极为笔直,面对亲人的痛苦无动于衷,独自忍受来自妻子和儿子的痛斥。 放下手中行李箱,陈迁拱手一礼。 寒风中的张庆余将军转身一挥手,迈步时身子不稳险些摔倒,幸亏身旁的孟副官及时扶住。 离开安保总队驻地,陈迁为了安全起见选择提议当天离开。 毕竟是陪同张氏母子前来,若是留下,必然会引起注意。陈迁不相信张夫人和其公子前来,没有引起日特部门的注意,在暗中肯定有人在监视。 走出大门。 身后传来汽车声,孟副官担心母子二人安全,特意派了一个班的警卫前来护卫。 陈迁觉得这点倒是多虑了,如今日本人拉拢张总队长还来不及,不会做出这样自乱阵脚的事情。 “嫂子,天这么冷,外面还在下雪。您要是想走,小弟我让下面的人送你们去北平。”孟副官坐在副驾驶喊道。 张夫人闻言,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砸向卡车。 “滚!汉奸走狗,不得好死!” “嫂子。” “汉奸!” 骂了几句,张夫人母子二人坐上马车,陈迁自顾自将行李放进车内,而后牵着缰绳迈步在积雪中。 就这样,陈迁牵着马车走在前面,孟副官下车领着一队士兵跟在后面。 一路慢悠悠的走着,直至将人送出通县地界。 前面就是国府统治区,碍于双方阵营,如今又是风口浪尖之上,孟副官再三叮嘱陈迁让他将母子二人安全送回到家,又拿出一些钱财想要送入马车内。 结果被张夫人全部丢出去,无奈只好捡起来。 站在路边,一个劲的叹气。 抵达北平后,陈迁将母子二人安置在其中一個安全屋,随后借口出去购置一些用品,实则是去寻找老四等人。 第85章 微操 在外面故意转悠许久,陈迁来到临时办公地。 门卫的特务见是陈迁急忙开门。 “立即向本部发报,二张忠于党国,烦请宋长官修书一封,递给二张,以权二张忧心。”陈迁走进邓冰的房间,带着毋庸置疑的口吻道。 坐在电台前吃饭的邓冰眨巴眼,瞧见陈迁肩膀上积攒的飞雪后,连忙丢下碗筷。 将电文拟好,交由陈迁检查后,邓冰马不停蹄向本部发报。 之后陈迁又向通县陈恭澍他们发报,让他们暂且停止行动,等待本部指令。 不知道被自己忽悠去通县的陈恭澍会不会破口大骂,他来北平,陈迁跑了,又让他去通县,陈迁反而跑去北平,反正就是不打算和他见面。 陈迁故意如此,因为他知道如果陈恭澍与自己见面,那么有些事情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了。若是陈恭澍执意要先进行刺杀行动,陈迁当面肯定不能拒绝。 唯有躲着陈恭澍,不让他和自己见面,如此才能有足够的权力去处理某些事情,一旦二人相见,作为下属的陈迁是无法拒绝长官的命令。 故意要了两部电台,陈迁就是要躲着陈恭澍,无论自己在通县或者北平,都能与本部进行联系。 若是将电台归置在一处,这个副组长在组长面前有什么用。 老四端来火盆,又拿来一件皮褥子给陈迁披上。 “长官,您先暖暖。” 坐在火盆旁,陈迁用力揉搓双手上的冻疮,手在火盆上烤了烤,冻疮便痒的厉害,就连耳朵上都冻出口子生疮。 这几日一直在外奔波,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陈迁都觉得自己要冻死。 等待本部电报,陈迁知道事关重大,或许戴春风已经前往蒋光头住所汇报。此事不是他能做主的,唯有蒋光头下令让北平军政长官宋长官修书才行,旁人没有这个能力去见宋长官。 陈迁坐在火盆旁,腹中响起异动。 ‘咕噜噜~~~’ 鼻子嗅到香味,陈迁将目光投向邓冰吃了几口的饭菜。 “长官您稍等,我这就去准备饭菜。”老四说道。 邓冰端着瓷碗,小心翼翼将碗筷递出去,眼中尽是不舍。 二话不说,陈迁拿过瓷碗便开始吃饭。这次出来是借口购置用品,不能待太久,陈迁大口扒着碗中羊肉粉,拿起桌上的白面馒头塞进嘴里。 三两下吃完,将碗筷丢给邓冰。 陈迁起身留下地址,嘱咐道:“明日我要前往通县,如果本部来电便去这个地址寻我。 我不在北平时,若是宋长官那边有消息,立刻派去通县找我,记住不能将书信交给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邓冰傻愣愣点头:“组长也不给吗?” “不给!出现意外,你们全部都要掉脑袋,我可没开玩笑。” “好好好。”邓冰急忙点头。 安排好后续工作,陈迁将身上的皮褥子丢给邓冰,自己则冒着风雪出门。 院子里,老四端着一大碗羊肉和馒头走进来,却看见邓冰披着皮褥子正在烤火,眼神无辜看向老四。 “人呢?” “谁?” 老四放下碗筷道:“副组长,他刚刚还在这里,又走了?” “走了。”邓冰急不可耐夺过碗筷,伸手捻起一大块羊肉吃起来,嘴里念叨不断。 “四哥,为什么这个碗里的羊肉满满当当,我的只是粉条羊肉汤?” 老四气的抬手给了邓冰一个脑瓜崩:“这是长官的,等你什么时候当了长官,我弄只全羊都成。长官走的时候给你交代些什么没有?” 啃着羊排骨,邓冰嘴里含糊不清道:“长官去通县了,还说如果宋长官哪里有情况就去通县找他,不能将情况透露给任何人。就算是组长也不能,不然咱们的脑袋就会搬家。 还说是书信,应该很重要。” “吃死你算了,咱们这位副组长真是不辞辛劳。” 邓冰拿着一块骨头啃食:“四哥,你看看副组长哪儿有一個当长官的样子,手上耳朵上都是冻疮。今天我可算是真正见到好长官是什么样,正月寒冬还在外面跑。” 老四怒道:“不然你想拿枪去袭击殷汝庚?” “别别别!我就是开玩笑,通县可是有几万人马,脑子有病才会出这个主意。” ······ 金陵,蒋光头官邸。 一下汽车,戴春风便马不停蹄往官邸内赶去。 他本来在家里舒舒服服休息,结果陈迁一封电报拍过去,惊得他饭都没吃,直接向蒋光头侍从室打电话说有重要情报汇报。 一见蒋光头,戴春风跟孙子一样,站在蒋光头面前汇报情况,是一动也不敢动。 听完汇报,蒋光头拄着文明杖坐在沙发上。 “春风,这件事特务处做的极好。殷汝庚不得人心,迟早要败亡滴,如今连他手里最重要的军队都掌握在我们手里。 常言道曰久见人心,板荡见忠臣。汉奸走狗是有,但更多的还是忠臣。” 戴春风只好附和着点头:“校长气量岂是竖子可比,二张忠心不改,如今急需维稳人心,学生恐日久生变。” “嗯,我这就让宋······” “不!”蒋光头起身道:“我亲自修书一封,交由二张。” “校长亲自修书,如此殊荣,二张定然效忠,誓死不渝。” “嗯~~~” 随着蒋光头去往书房,见蒋光头拿出砚台笔墨,戴春风急忙上去研墨。 少时。 写完书信,将其放在通风处晾干。 “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将书信送至二张手中。” 戴春风附和着说:“学生明白,即刻派人北上送至二张手中。校长请放心,处理此事的乃是黄埔生,学生会命他们继续接触其他心向党国之人,从内部瓦解敌人。” 闻言,蒋光头坐在椅子上欣慰道:“我看黄埔生不仅能打仗,搞情报工作也是一流的。那些占地军阀不足为信,还是要靠黄埔学生才行。 春风,你要好好奖励奖励这次行动人员。我们不仅仅要以雷霆手段震慑汉奸,更要对心存民族国家的人伸出谅解之手,如此双管齐下,事半功倍啊。” 一旁的戴春风默不作声,这时候不提老乡了,宝贝起黄埔学生了? 蒋光头不提浙省老乡是有原因的,因为殷汝庚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老乡,转而背刺蒋光头,让他在国府内部下不了台。一手提拔的老乡成了汉奸走狗,作为推荐人的蒋光头当然要暗中命令特务处进行处决。 丢脸啊!什么叫丢脸,咱蒋校长虽然用人不明,但脸可是自己的。 得到墨宝,戴春风告罪一声离开。 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问题,只需要向华北的宋长官拍封电报,事情就可以解决,并且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现在呢? 还要派人去送去北平,如今天气恶劣飞机又不能飞,只能走铁路,若是路上遇见大雪封路和塌方,这封信得什么时候能送到二张手中? 离开官邸,戴春风自言自语暗讽道,‘真是爱多管闲事’。 第86章 登报声明! 西直门,福居来客栈。 陈迁烦闷的挠头叹息,手中的电报内容让他想要跳脚大骂,可周围又有人,只好忍住。 这都什么时候了,蒋光头就不能忍一忍,拍封电报就能解决,非得亲自提笔修书? 自己前脚刚去见张氏母子二人,后脚老四便携带电文找来。 屋内的老四见陈迁脸色铁青,识趣的安静下来,不打算多说一句话。 坐在长凳上,陈迁将电文烧掉,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书写,而后撕掉纸张。 “回去后向通县陈恭澍组长发报,暂时停止刺杀殷汝庚。密报华北区马长官,请他拜见宋长官将二张之事汇报,将领袖的意思代为传达,先行求得宋长官密函,送至办事处。 密报马长官的事情先电告处长,由处长决断,若处长不允,此事作罢。” 老四接过纸张:“是。不过若是组长问起原因,属下该如何回答?” “如何回答~~~” 取出烟盒,陈迁点燃一支香烟道:“就说本部命令,有疑不答。” “合适吗?”老四弱弱问道。 “什么合适不合适,有意见去找戴长官,别来问我。” “是。” 陈迁吐出一口烟雾,又在笔记本上写下电报交由老四。 “向北平站发报。” 看了纸张上的电文密码,老四识趣的不问。鬼知道这是什么秘密内容,若是知晓了性命难保,还是不问为好。 将两份电报收好,老四起身离开客栈,陈迁坐在长凳上默默抽烟。他可不打算等蒋光头的亲笔书信送过来,等蒋光头的书信送来,黄花菜都凉了。 校长微操,真是让人竖起大拇指。 如今陈迁由衷感受到校长微操手法,说他地下工作不行,也不至于,毕竟是跟着某些大佬一起手搓炸弹搞暗杀的,但貌似只学会搞暗杀。 发往北平站的电报内容是询问关于那名红党干部追寻情况,戴春风为了避免情报泄露,那名红党叛徒的情况都是由陈迁汇报至本部,目的就是防止北平站内有人知晓。 北平站只负责笼统追查,后续甄别和策反将由陈迁和华北特区共同执行。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 “请进。” 房门被推开,张玉珩忧心忡忡走进来。 “陈长官~~~” 陈迁示意他不要叫自己长官,小心隔墙有耳。 自知错言的张玉珩点点头:“辛苦您了,母亲托我向您道歉。既然他执意要当汉奸,母亲和我商议,那么便登报与他断绝关系,他以后再也不是我的父亲。” “我无能为力,真是抱歉。”陈迁起身拱手道。 “不必如此,连日奔波,辛苦你了。明日我便和母亲去报社登报断绝一切关系,也不会与他联络。返乡后我会孝顺母亲,绝不认他为父。” 难以评价此事到底该如何,陈迁不会向张氏母子透漏半点消息,临走之时张总队长看着妻子的背影差点昏倒,他为了国家民族,忍痛不告妻儿,独自承担骂名。 陈迁也不能做小人,只能尽力让二张放下戒备,毕竟此事非同小可,牵扯到国府能否在华北日占区获得情报上的优势,而且二张手中掌握一万多人,这是不可小觑的力量。 唯一让陈迁可惜的事情便是无法与红党取得联系,不然可以发展发展二张。 但陈迁想了一想,红党鼻子灵的很,或许早就派人和二张接触。 翌日。 张玉珩极力要求前去北平民声日报社,在这里登报声明,陈迁也只好陪同母子二人前往。 这对母子是雷厉风行的主,说要断绝关系那是一个唾沫——一口钉! 坐着黄包车来到民声日报社,这是专门表达民众意见的报社,刊登的内容大多数都是关于左派思想,尤其是对于民生时政方面批判的尤为之重。 母子二人进去,张玉珩直奔总编办公室,看样子早有准备。 而陈迁自觉身份是不能进去的,于是陪同张夫人守在一楼接待室,这也是为了张夫人。 相濡以沫多年,让她在外人面前说出‘丈夫是汉奸,所以离婚断绝关系’,实在是羞愧。加上她又是女人,虽然知书达理,但陈迁看见她哭红的双眼,还是劝她等待。 接待的报社文员极为友善,给两人端来茶水,并没有视陈迁仆人打扮而故意低看。 “夫人,还请您莫要过于伤心。” 张夫人垂泪道:“之前传闻拙夫从贼当汉奸,我自是一万个不信,可如今也不得不信。我们夫妻同伴二十余年,没想到他居然是如此无耻。” 长叹一口气,陈迁不知该如何安慰。 若是日后自己的亲人当了汉奸,陈迁觉得登报断绝关系是个可以接受的方式。 当然也有更好的,那就是: 一人当汉奸,全家上西天。 汉奸必被抓,抓住就杀头。 ······ 抵达北平日久,如今新年已过,对方也开始上班。 李屹然大褂下揣着驳壳枪,从容不迫来到报社。这次来是打探情报,摸清楚对方上下班时间,而后在其下班途中进行绑架,问出他的同伙。 脚上的棉鞋已经湿漉漉,就算是放在火盆旁烤上一晚上也还是湿的。 李屹然极为难受的靠在墙边,在墙边将脚底踩踏积累的积雪戳干净,不然走进报社让人看见会觉得没礼貌。 靠在墙边,李屹然一边清理棉鞋上的积雪,一边观察道路四周情况。 忽然看见路边售卖干货零食的小贩,最让李屹然害怕的是小贩双手没有冻疮,在如此寒冷的冬天,在外做生意的小商贩手上居然没有冻疮。 李屹然不敢大意,走上前用本地官话询问。 “这怎么卖的额?” “一毛。”小贩热情的说道。 李屹然伸手拿起一个红枣尝了尝,又故意伸手抓了一把红枣。 “太贵了。”随后丢进花生盒子里。 小贩顿时就不满意:“你大爷的,不买就别拿,还吃起来,有你这样的吗?” 见红枣混入花生中,小贩伸手一个個捡起来,李屹然扭头看了一眼,确定对方双手没有一个冻疮。 对方是谁? 为什么要监视报社? 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料,难道说陈先生已经动手? 若是陈先生的人还好说,难保是其他人。 李屹然摸索怀中的驳壳枪,不能继续等下去,就算是陈先生追查到对方,可在这里他势力单薄,怕是无法帮忙。 大步流星走进报社,忽然有人咳嗽一声,李屹然猛地回头,愣在原地迟迟迈不出腿。 瞧见是谁后,李屹然呆若木鸡,不着痕迹从书报刊上取下一份报纸,坐在陈迁身旁阅读。 陈迁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李先生真是细心,连对面是特务都察觉到了,有空聊聊天?” “你的人?”李屹然迫不及待问道。 “不是,华北区的人。” “查清楚了?” 陈迁微微皱眉,回头看向报社大楼,而后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谢谢李先生,现在查清楚了。” 李屹然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第87章 极为洒脱的李屹然 许久未见,又是在北国大地上。 报社接待室外,陈迁坐在门外走廊的长椅上,身旁的李屹然大大咧咧拿起报刊架上的报纸阅读。 对于沪上红党组织,陈迁颇为了解,经过党务调查处不厌其烦的深耕,如今他们已然是无根浮萍。 但没想到会是李屹然亲自前来锄奸,侧面印证沪上红党组织与中央失去联络,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什么时候来的?” 李屹然聚精会神阅读报纸用以掩护:“腊月二十二。” “我很少从心里敬佩一个人,你算一个,知道后果吗?”陈迁轻声问道。 “既然选择从事这项伟大的事业,名利对我而言视如粪土。” “即使被扣上反动人士的帽子,北平跟沪上不同,这里是前线,民主反战抗日气氛浓郁。日寇的军队不须数小时就能抵达北平城下,关外还在打仗。” 李屹然坚定的说:“如此更应该来。” 陈迁揉搓手指上的冻疮,低声道:“随你,既然你想带着全国老百姓的口诛笔伐下地狱,我不会阻拦。这是你们贵党内部的事情,我最多能帮你收尸。” “多谢。” “首先我得向你说明,并非是我不想帮贵党,而是这个屎盆子太大,我扛不住。” “理解。” 陈迁继续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或许我能侧面提供帮助。” “随机行事。” “我暂时住在福来居旅馆208号,你可以去这里避一避风头。” “多谢。” 两人聊一阵,陈迁将旅馆钥匙放在长凳上,李屹然起身随手将钥匙放在口袋里,向报社编辑部走去,走的极为洒脱,颇让陈迁羡慕。 不是陈迁不想锄奸,而是这个屎盆子太大。 对方是报社的编辑,如今华北民意汹汹,日寇都侵占到北平附近,各地军民皆反对内战,一致抗日。 若是陈迁动手锄奸,第一是惹得戴春风不满,要知道戴春风的目的是策反收买这位奸细;第二是得罪华北的军政长官们,如今他们对外面对日寇无可奈何,对内民众抗日情绪高涨。 国府在华北的军队又跟日寇打过仗,察冀部分地区接连失守,他们根本不想打内战,只想打回东北老家。 要是因为此事哗变起来,陈迁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最为重要的是陈迁不想背锅,对方是左派报社的编辑,此报社又颇具号召力。民众不好处理,红党那边不了解情况,肯定会对自己记恨,戴春风也会勃然大怒。 一开始陈迁就不想掺和这事,选择丢给红党内部自己解决。 李屹然一步一步向编辑部走去,张玉珩带着两位报社主管过来,几人擦肩而过。 “夫人,您好。” 报社主管先是与张夫人见面,随后安慰,又肯定张氏母子的行为。 张夫人坐在长椅上垂泪,提笔在拟好的离婚声明书中写下自己的姓名。 笔尖毫毛滴落一滴墨汁,绽放在黄白色的纸张上。 忽然! ‘嘭!嘭!嘭!’ 数声枪响,报社内的人顿时大乱,不断有人从走廊慌慌张张跑出来。 陈迁护住张夫人,取出腰间枪套中的勃朗宁手枪。 “夫人,请移步离开。” “怎么回事?”张夫人捂住耳朵四处张望。 陈迁举枪护住她往外走,回头看向报社编辑部。 只见李屹然走出编辑部,一個人站在走廊上,抬头安然一笑。 他笑的是那么纯粹,只是由衷的感到高兴,高兴自己替组织处决一名叛徒。他说不计较个人名利,于是选择带着‘罪名’的枷锁。 ······ 陈迁先是护送张氏母子离开报社,停留在报社附近的茶馆,陈迁让两人尽早回旅馆。 如今陈迁要完成李屹然没有完成的工作,找出与那个汉奸接头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对方有很大几率来此查探情况。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无法追查到对方,那么他们将掩盖一切痕迹消失。 挤在围观的人群中,陈迁左手放在口袋握紧手枪。 这是突发情况,无论是特务处还是日特,乃至被处决的汉奸都不了解情况。 人群中,陈迁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 很快便有巡警抵达维持治安,报社经理向警察说明事情经过,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谈论着事件真相。 站在人群中的陈迁,眼神余光瞥见有人在看自己,猛的回首望去。 仅仅是一眼,两人目光相会。 对方是一位衣着绅士的中年男人,唇上留着一撇卫生胡,双眼目光极为有神,带着不服输的倔强。 深吸一口气,陈迁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位西装绅士就是胡柏,虽然他化妆改变年龄,但那双眼中的倔强和敌视,其中所弥漫出的傲然,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陈迁快步追上去,对方也不纠缠,朝着人多的地方跑。 抓住路边售卖干货零食的小贩,陈迁扯住他的衣领。 “回去上报你们长官,蠢货!” 佯装成小贩的特务一头雾水,还未反应过来,陈迁便离开。 将胡柏追至进一个胡同,陈迁举起手枪扣动扳机。 ‘嘭!’ ‘嘭嘭~~~’ 数声枪响过后,胡柏倒地不起,大腿中弹,鲜血染红胡同中的白雪。 摔倒在地的胡柏扭身想要举枪。 ‘嘭——!’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击中他的手臂。 陈迁举枪走上前,对方咬住衣领,想要饮毒自尽。伸手用力钳住他的下巴,举起枪柄砸在他的鼻梁骨上,顿时鲜血从口鼻中喷涌而出。 口鼻中的鲜血喷出,胡柏想要下咽却被呛住气管,不停的咳嗽。 检查对方身上是否携带有其他武器,陈迁从他腰间找到一把小口径手枪,而后丢在路边。 “咳咳咳!!!” 胡柏咳嗽着,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陈迁:“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 “闭嘴吧你!”陈迁举起枪柄砸在他的眼窝上,让其陷入短暂失明。 突然! ‘砰——!’一声枪响。 陈迁只觉肩膀上阵刺痛与麻木,下意识的滚地移动,趴在胡柏身后持枪射击。 ‘嘭嘭嘭~~~’ ‘砰——!’ 如同炒豆子般的枪声在胡同内响起,身后那名日特人员被陈迁击毙倒地,而陈迁靠在墙壁旁不停的喘气,持枪的手捂住肩膀上的伤口,鲜血将棉衣绽出的白色棉绒染红。 不多时。 胡同口处,十几名穿着黑色棉袄的持枪赶来,将陈迁两人团团围住。 见此,陈迁丢下手枪。 平杰皱起眉头,疑惑不已的看向陈迁和倒在地上的胡柏。 “你是谁?” “马上通知伱们马区长,我怀里有证件。”陈迁咬着牙吃力的说。 一个特务呵斥道:“不许动!” 无奈,陈迁只好一动不动。那个特务走上来,将手伸进陈迁棉袄内衬,从里面取出证件和一卷法币,将证件递给平杰查看,法币揣入自己腰包。 平杰打开证件看了一眼,随即立正敬礼。 “长官好。” 周围的特务一个个顿时呆住,指向陈迁的枪口也低了几分。 第88章 无时无刻都在战斗! 特务处华北区办事处。 马汉三嘴里叼着烟,气冲冲指向佯装小贩的特务。 “蠢货!蠢货!谁让你做外勤监视工作的,瞧你这双白净的手,在外奔波劳作的小贩有这样一双手?” 面对区长的指责怒骂,下面的人噤若寒蝉。 本来已经缩小调查范围,对于具有嫌疑的对象进行监视跟踪,谁知道却被莫名其妙的枪手搞砸。而搞砸的原因仅仅是一双不符合身份的手,这让马汉三难以接受。 华北区直属行动组侦查股股长平杰低着头,安静的等待来自长官的怒骂。 扭头看向陈迁,马汉三正欲张口大骂,可是却找不出骂人的理由。 如果不是陈迁恰好在场,或许连唯一的收获都没有,而且他还因此受伤。幸亏日特人员使用的是小口径手枪,穿透力不够,加上距离又远,弹头被骨头挡住。 “子升,你为何在报社?”马汉三询问道。 肩膀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一下,陈迁嘴唇发白坐在椅子上,眼中藏不住的暴虐和杀意。 目光看向房间内的其他人,关于二张的事情是保密任务,陈迁不可能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万一有人透露情况,损失的可不是一条暗线,而是冀东安保队一万多将士。 无奈,马汉三只好让手下离开。 见人走后,陈迁说道:“马长官没有收到电报?” “收到了,已经向宋长官秘书主任约好,今晚便密见宋长官。” 马汉三沉声道:“子升还未告知为何在民声日报社?” “保护张夫人母子,陪他们在此登报声明,与张庆余总队长断绝夫妻、父子关系。我担心有人谋害张夫人母子,以此嫁祸政府,使得二张彻底倒向日寇。” “这么巧?” 陈迁有些不耐烦的说:“去民声日报社登报声明是张玉珩的决定,如果马长官不相信的话,可以去询问张夫人母子,一问便知。” “哎!此言差矣,并非不信任子升,奈何这是戴处长亲自授命的任务,子升你也知道。” “马长官,如今当务之急是查清楚枪手是谁,对胡柏进行治疗,而后进行审讯。” 马汉三挥挥手:“子升莫扰,我已经吩咐下去,小心别崩开伤口。” “如此便好。”陈迁点点头。 “不过事情未查清楚之前,子升还需留在区里。” “这······” 见陈迁颇有顾虑,想必还是为了二张的事情,还有刺杀殷汝庚一事。 马汉三知道这两件事关系重大,而陈迁又是唯一和二张见过面的人,贸然更换其他人去送书信,难免引起二张疑心。 将烟蒂摁在烟灰缸内,马汉三宽慰的拍打陈迁的胳膊,见陈迁疼的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抬起手,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子升切莫多想,我会电告戴处长此事经过。” 陈迁身上取藏在衬衣口袋里的特别通行证,扭动肩膀,顿时疼的嘬起牙花子。 “烦请马长官尽快调查清楚,免得夜长梦多。若是与二张见面,在下有一份冀东伪政府颁发的通行证,是二张赠予在下,以便联络之举。” “哦?” 马汉三略显诧异,他没想到陈迁会如此大公无私。 特别通行证的事情他并不知晓,但此刻陈迁说出来就有点暧昧的意思。 有了特别通行证,马汉三完全可以接手此事,不需要耗费精力派人接触二张。也不用担心二张起疑心,这可是二张赠予的特别通行证。 将特别通行证交给马汉三,陈迁也是无奈之举,意思表达的很明确。 策反二张的功劳可以让给你,但关于红党干部被刺杀的事情,你马汉三必须给戴春风美言几句,至少要将自己身上的嫌疑洗干净,做到不落人口实。 马汉三顿时大喜过望:“子升莫急,你一心为党国出力,我自然明白。” 将夹带在衬衣中的特别通行证取出,马汉三急不可耐的从陈迁手中接过。 为了独领功劳,陈迁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特别通行证的事情,更没有向戴春风汇报。目的很明确,只要有特别通行证,自己便可以借机要挟,索要宋长官的亲笔书信。 为了给李屹然善后,陈迁只好将特别通行证忍痛割爱,送给马汉三。 ······ 狂风暴雪中,一道瘦弱的身影缓慢移动在沟壑万千的高原上,大地一片白茫茫。 文元符是沪上地委成员,也是副书记。 他从沪上一路出发北上寻找组织,经历重重磨砺,度过国府设下的一道道关卡,倾尽身上所携带的全部钱财,终于抵达报纸上所说的红党占领区。 身上的衣物已经破烂不堪,脸上被寒风吹出数道口子,文元符一步一步朝着传闻中的组织往前走。 离开沪上时,文元符和高平峰关于是否北上争论过,两人商议的结果是一人留下主持工作,一人出发北上。 文元符知道此行路上危险重重,但他必须要去,要去通知组织,沪上还有同志在战斗。 星星之火还在,同志们还在,没有选择屈服于敌人的威迫之下。 沪上现存同志们是自愿留下来战斗,为了就是成为黑暗中一盏微弱的火光,火光虽小,只要一直燃烧,黑暗永远都无法完全占据。 耳边忽然响起马蹄声,文元符僵直转身看去,骑马的人也停下看即将冻毙的文元符。 当看见战士后,文元符再也无法忍受,跪倒在地痛哭起来。 “老乡,你怎么了?” 巡逻侦察的战士下马,走上前去搀扶住文元符。 “你是谁?”文元符颤抖着问。 年轻的战士握住文元符布满疮口的手:“我们是劳苦大众自己的军队,怎么您一个人在野外?” “我是文元符,我是沪上地下党,我有重要情报汇报组织。” “老乡,你来自哪里?” “我要见组织,要见组织。” 年轻的战士不敢耽搁,将文元符搀扶上马,冒着风雪回到驻地。 山坳中的小山村内。 文元符被安置在一间温暖的窑洞内,端着土瓷碗,呆滞的喝着面疙瘩。 窑洞的门帘被掀开,外面的风雪吹进来。 一位身穿灰色棉衣,上面打满补丁的男人走进来。 文元符抬头看了男人一眼。 “同志,你从哪里来的?这里是西北保,请放心,你已经安全了。”男人说。 文元符恸哭道:“我终于找到伱们了,沪上的同志们还在战斗,在战斗!我们无时无刻都在战斗!” 伸出双臂,男人抱住文元符。 “你们辛苦了,辛苦了!” 文元符说道:“我有重要情报向组织汇报,沪上同志获取到机密情报,原沪上地下党曾德本是叛徒,他是汉奸! 他在沪上被捕后叛变,随之投靠日寇,大撤离之前被调往北平工作。请组织尽快处理,不然会酿成大祸,危害国家民族。他是汉奸,是汉奸!” 第89章 暗中交易 金陵本部。 一辆小汽车刚刚停在洪公祠公馆外,戴春风便推开车门下车。 他刚刚收到来自华北特区马汉三的电报,而电报内容则是陈迁护送张氏母子前往民声日报社进行登报声明,与张庆余断绝一切关系。 在报社内遭遇刺杀,张氏母子已经由马汉三派遣人手进行保护,如今已护送离开北平。 疑似由沪上转移至北平的红党叛徒被杀,凶手趁机离开。陈迁在保护张氏母子途中遭遇刺杀,两名日特人员一死一伤,据陈迁指认,其中存活日特乃‘胡柏’。 根据马汉三分析,此次乃是巧合。 原因是日特发现特务处布置在报社附近的监视点,碰巧陈迁又出现在报社内部,导致日特慌乱之间以为暴露,于是乎枪杀‘红党汉奸’灭口。 陈迁因为被日特‘胡柏’所识出,遭遇袭击中枪,目前正在接受治疗。 为了独揽功劳,也是为了减轻责任,马汉三在这份报告中使用春秋笔法。故意抹去日特一死一伤乃陈迁所为,将其描述为陈迁遭遇刺杀,而一切都是巧合。 其目的还是为了夺走策反‘二张’的功劳,而陈迁也会向戴春风建议让马汉三接手‘策反二张’一事,由华北特区牵头处理后续工作。 ······ 走进办公室,戴春风独自一人站在窗台前,看着手中电报极为恼怒。 ‘吱呀——!’ 办公室的房门被推开,戴春风的美女秘书端着茶水走进来。 见有人突然闯入办公室,心情本就极差的戴春风转过身,谁知美貌秘书依旧不知好歹,将茶杯放在茶几上后不肯离去,对着戴春风甜甜一笑。 ‘噼里啪啦~~~’ 茶杯被戴春风砸了个稀巴烂,门口的特务不知所以走进来。 一进来便看见吓的花容失色的美貌秘书,而戴春风怒气冲冲,眼神中尽是怒意。 只见戴春风一挥手,特务便将美貌秘书拖走,任凭秘书如何求饶哭喊也无济于事。 如此喜怒无常,戴春风身旁的特务一个个也噤若寒蝉,生怕惹得戴春风不高兴。 门外,特务处电讯科科长魏大名走来,探出头看了眼屋内的戴春风。 “长官。”魏大名拿着一份文件小心翼翼走进来。 戴春风睁看眼点点头。 “放这里。” “是。” 放下文件,魏大名急不可耐逃离这间办公室。 还未走出房门,忽然耳边传来戴春风的声音。 戴春风喉咙嘶哑着说:“电告马汉三,询问陈迁伤势,代为转达慰问。” “是。”魏大名接着说道:“陈恭澍刚刚发来电报,是举报陈迁故意扰乱刺杀计划,导致制裁小组在通县徒费时日,要求长官将其革职查办。” “蠢材,蠢材!” 大骂几句,戴春风平复心情。 扯开衣领上的风纪扣,戴春风说道:“向陈恭澍发报,让其尽快动手。电告马汉三,或可由‘二张’手中获得殷汝庚活动轨迹,将其情况提供至陈恭澍,配合进行制裁。” “是。” 见戴春风没有其他事情,魏大名离开办公室,前往电讯科拟定电稿,稍后交由戴春风审核批复,最后才能向华北特区和制裁小组发报。 ······ 这边戴春风因为‘红党叛徒’被杀,导致接盘失败,甚至连派去执行秘密任务的得力干将都遭遇刺杀,气的三尸神暴跳。 而陈迁则躺在‘制裁小组’在北平的临时办事处。 肩膀上的枪伤并不严重,只是简单处理消炎。陈迁不想住在医院,那地方人多眼杂,而自己又是枪伤,难免引起医生护士的注意。 身上披着皮褥子,陈迁和情报通讯小组的人围坐在一起,满嘴流油正在涮羊肉吃。 老四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走进来:“羊蝎子来了,陈长官您多吃些,食补同疗啊!” 当炖的极烂的羊蝎子端上桌,陈迁一只胳膊打着绷带,另一只胳膊举起筷子,从砂锅内夹起一块骨头。 “过分了!陈恭澍组长和行动队员们在通县卧冰爬雪,而你却在这里弄上这么多吃的,实在是过分。” 老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长官,您是伤员,应该吃些好的。” 一口咬在羊蝎子上,陈迁含糊不清道:“破例一次,这羊骨头炖的好,大家来尝尝。” “好吃!好吃!” 碗中羊肉片堆出小山,邓冰眼睛放光,伸手夹住一块上好的羊肉,咬上一口满是幸福。 “少吃些,这是给长官的。”老四毫不留情训斥道。 邓冰闻言红起脸,害羞的低下头,就连手中的筷子都低落几分。 “没关系,大家都尝尝。”陈迁招呼队员们吃。 跟马汉三打了声招呼,陈迁便回来。至于剩下的制裁工作,就得交给陈恭澍处理,陈迁已经向戴春风发报,说可以从‘二张’手中获得殷汝庚的行动轨迹。 只要掌握殷汝庚的行动轨迹,随便陈恭澍用什么方法进行刺杀,至于刺杀完成后能不能全身而退,这不是陈迁能插手的事情。 自己只负责情报统筹和联络,行动工作是陈恭澍负责,若是自己插手指点,就有点逾越职权的味道了。 “这么香,吃什么呢?” 屋外,不知何时马汉三出现在门口走廊,负责外围安保工作的特务站在他身后,眼神询问陈迁是否动手。 陈迁丢下筷子,胡乱用衣袖擦了擦嘴上的酱料。 “哟!马长官,您怎么来我这小字号了,要不吃点?” 马汉三笑着摆手:“我今日是没有口福,刚刚才吃过。” 其身后的特务见陈迁叫马汉三为‘长官’,随即放下警惕,走去外面继续警戒。 陈迁起身走出房门,却看见院内枯树下站着一位锦缎棉袍男人,头戴礼帽,鼻架墨镜,手中提着公文包。 看见陈迁后,男子摘下头顶的黑色礼帽,微笑着拱手。 “陈长官,许久不见,可认得在下?” 陈迁快步上前:“孟副官,您好。” 那人正是张庆余的副官长,这次化妆前来,大概是来打前站,为‘二张’和华北军政长官们接头搭线。 孟副官急忙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张总队长给您的感谢函,若不是陈兄弟舍身犯险,我大哥不知何时才能向政府以表忠心。 听闻委员长亲笔修书,我家兄长感激涕零,还是多谢陈兄弟相助。” 陈迁接过信件:“为国而已,唯尽忠心。二张将军言重,请向张总队长转告在下敬意。” “兄弟我定会转告。” 孟副官转身向马汉三说道:“多谢马长官暗中护送嫂嫂和玉珩侄返乡,此恩难忘。我家兄长志以为国,唯独放心不下嫂嫂和玉珩侄,还望马长官多多照顾一二。” 马汉三拱手一礼:“请张将军放心,我定会派人多多照拂夫人和公子。” 第90章 义正言辞的陈迁 此次孟副官前来,一是酬谢陈迁只身犯险牵线搭桥,二是代替张庆余表明态度。 要求马汉三多多照顾张夫人和张玉珩,就是拿老婆儿子当筹码,告诉国府自己绝无二心,定然隐忍潜伏在伪政府,只需时机一到,振臂高呼便可起义反击日寇。 但为了日寇不能拿老婆儿子要挟自己,国府必须派人暗中保护,不然若是日寇拿自己的老婆儿子要挟,这事就难说了。 老婆儿子既是‘人质’,也是要挟国府的‘筹码’。 如果国府连自己的老婆儿子都保不住,那就别谈其他的。 在场的陈迁和马汉三对此心知肚明,有些事情不能明说,说了伤感情,只能委婉表达。 事关重要,两人也不可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人傻听不懂,马汉三也不可能在特务处混到华北区特派联络员的位置,都是人精,点化一二就能明白。 随后。 孟副官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情报,极为神秘的交给陈迁,这让一旁的马汉三极为尴尬。明明他才是此地最高长官,但似乎对方只相信陈迁。 接过折叠好的纸张,陈迁苦涩一笑。 没办法,自己陪同张夫人及其公子张玉珩只身犯险,足以向张庆余总队长表达诚意,反而最后摘桃子的是马汉三,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对方也是害怕陈迁怀恨在心,故意使小绊子。‘二张’在人情世故上面是拿捏到位了,亲自做主分蛋糕,尽量做到人人有份,都能得到功劳。 打开纸张,马汉三侧步探出头偷看。 陈迁看了一眼纸条,心中按捺不住的欢喜。 “孟副官,二位将军忠心日月可鉴啊!” “能帮到陈兄弟便好,在下还要返回通县告知兄长,就不再久留。”孟副官拱手一礼。 陈迁也欠身一礼:“慢走,孟兄身在敌营,万事小心。” “多谢,再会!” “再会!” 送走孟副官,目送其坐上门口的小轿车离开。 陈迁一回头,发现马汉三还站在自己身旁,这家伙不走吗? “子升,上面是什么?”马汉三好奇心驱使问道。 陈迁将手中纸张交给马汉三:“正月十五,殷汝庚在通县举行灯会,灯会过后会家中举办私人宴会,届时会邀请一批日伪官员。他向张总队长要了一批士兵,用以安保工作。 国府公开表示要制裁殷汝庚,日寇也同时公开表示若是强行逮捕殷汝庚,他们会使用武力来保证伪自治政府存续。” “元宵节?”马汉三接过纸张。 “马长官还有要事?” “噢!”马汉三一拍脑袋:“戴处长让我向子升转达慰问,还命陈恭澍加快制裁殷汝庚,以免夜长梦多。” “殷汝庚活不过正月十五,他一家人都得死!”陈迁眼神狠辣,咬牙切齿说。 见陈迁放下如此狠话,马汉三也不多言,颇为诧异看向陈迁。 上面的命令只是制裁殷汝庚一个人,而陈迁却扬言要灭全家,貌似已经下定决心。马汉三只当陈迁是受日特袭击后,气急败坏说的胡话。 待送走马汉三后,陈迁取出孟副官转交的感谢函。 里面是一张花旗银行支票,足足有五百元。 陈迁不相信二张喝兵血能喝的这么大方,肯定是华北军政长官们给的贿赂,或许孟副官此次前来北平,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兑换这笔钱。 ······ 翌日。 凭借伪自治政府颁发的特别通行证,陈迁率领老四前往通县,至于北平只留下邓冰及几个特务留守。 这蠢姑娘不懂行动,带她去通县只能碍手碍脚。 抵达通县后,陈迁先是派老四去寻找刘小东,安置随行队员,同时和‘制裁小组’的组长陈恭澍见上一面。来华北已经半个月,陈迁一直对其避而不见,现在得见一面,不然陈恭澍会炸毛的。 城南一处胡同小院内。 自从被陈迁派往通县潜伏,刘小东是有苦说不出,因为和他一起的彭淑凝整天以泪洗面,天天要死要活。每次接收电报都期盼陈迁能让自己离开,可是得到的结果并不如人意。 电报接收一次,彭淑凝便哭一次,哭的眼睛都肿了。 谁让她贿赂老四,说不想去通县,陈迁就偏让她去。如果当时彭淑凝安静些,陈迁打算让长相比较甜美的邓冰去,至少能多一条美人计。 两人在通县负责后续‘二张’与华北军政长官的联络,有了电台,华北军政长官也能更好与‘二张’进行联络,不必派遣联络人深入虎穴。 ······ “陈子升,你个王八蛋!” 坐在火盆旁烤火,屋外就传来一声怒骂,紧接着陈恭澍便冲进来,伸手拧住陈迁的衣领。 “学长,您这是做甚?” 陈恭澍怒道:“我们二人关系没这么好,老子担不起你陈子升一声‘学长’,你个王八蛋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 “这不是来了,嘶~~~”扯动肩膀上的伤口,陈迁疼的皱起眉头。 “你個小王八蛋装什么?” 一旁的老四握住陈恭澍的拳头,苦口婆心解释道:“组长您别生气,副组长在搜集情报时被日特袭击,差点就壮烈了。他身上挨了一枪,是带伤行动。 您看在他为党国流血的份上,切莫动怒,副组长也是为了能够获得汉奸情报才受伤的。” 提着陈迁衣领的陈恭澍挑眉问道:“你受伤了?” “蚊子叮了一口,不碍事。”陈迁讪讪一笑。 二话不说,陈恭澍扯开陈迁的衣领,见肩膀上的确有伤,白色绷带中透出红色血迹,肩膀前后看了几眼。 “南部十四,你小子运气不错。”陈恭澍看了一眼说。 陈迁扯紧衣领附和一笑:“学长果然见多识广,小弟佩服。” “换成马牌撸子,你肩膀就废了。” “运气好,运气好~~~” 见陈迁为了搜集情报,甚至挨了日本人一枪差点没命,陈恭澍也不好意思过于追究责任。至少他认为陈迁没有故意躲着他,是真的为了搜集情报,所以才受伤。 坐在火盆旁,陈恭澍一挥手,身后跟着的特务搬来桌子,而后取出一份地图铺在上面。 “既然都来了,那么就商量商量如何制裁汉奸。”陈恭澍说。 陈迁也取出孟副官提供的情报:“正月十五,对方会在城楼观看元宵灯会,然后在家中举办私人聚会,主要宴请对象是日伪官员。” “怎么打,你小子是黄埔毕业的吗?”陈恭澍气呼呼说道:“对方举办聚会,届时肯定有护卫警戒,行动难度很大。” “负责安保工作的人我可以进行策反,届时他会偷偷放你们进去。” “如何撤离?” 陈迁当然不能说关自己屁事,自己又不管行动。 人家行动队员冒着生命危险锄奸,自己怎么的也得提供一条后路。也仅仅是提供一个后续撤退计划,至于陈恭澍是否实际行动,那是他的工作。 只见陈迁淡淡一笑:“跑啥,你们直接住进冀东安保总队军营里面。” “你们?”陈恭澍发现盲点。 “对啊。” “你不去?” 陈迁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义正言辞道:“情报队个个老弱病残,难道让我这个伤员用一只胳膊去杀敌?” 好吧,陈恭澍是不指望陈迁这个‘残废’一起行动。之前离开时戴春风还透露陈迁是个行动高手,一人面对三名枪手袭击,毛都没掉一根,把三个枪手全部解决掉。 现在一看,算了,别拖后腿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