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回忆录》
1. 楔子
神女桑苓做了一休长梦。
梦里,她站在人界的皇宫,身处一座庄严的皇殿外沿。
夜色中,她秋眸如杏,弯眉如月,青丝戴以珰灵簪,抹额为银锻,锻心额间镶嵌了折泛七色光的珊瑚白玉珠石。
空色沉坠,晚风萧瑟喧嚣,夜里冷雾飘渺,吹起她素净的水青色纱摆与裙袖。
周遭一片昏暗,唯独眼前,一幢青瓦绮阁的皇殿下,站了一位玄色衣裰的青年,青年手里,提着一盏灯。
青枝砂纸提灯里的火光晕出一道光圈,火红的光色映出青年的身段,桑苓看不清青年的脸,青年晦暗的五官始终朦胧,似乎与漆黑的夜晚融为一体。
桑苓目光始终眸落在他身上,发觉他高于一切宛若星河,却也低于一切,卑如尘埃。
青年提灯不动,桑苓直觉告诉她,他分明在等她。
可当她往前走时,周遭的景象焕然更新,那盏提灯赫然更换为一枚幽檀玉戒,彼时佩戴在一位男子的玉骨般的尾指。
方才青年的玄色衣裰已浑然被一袭魈黑金纹战袍替代,衣袍立肩上,幽暗深沉的魔纹图腾已然昭示男子的地位。
桑苓顺着男子的玉戒抬眸往上挪看,竟撞见魔尊伽昙的眼底。
原本的人间皇宫竟然成为魔界的雅丹洲,伽昙正坐在魔座上好整以暇的看向她,墨冠加冠,青丝飘逸,宝额无饰,冷眉下双眸厌世冷漠,敛尽凉薄,桑苓心惊不敢直视。
“过来。”伽昙在魔座上朝她勾手,桑苓惧他,往后一退,氤氲水雾的秋瞳隐隐含泪。
她在抗拒,伽昙倒是转弄指尖的魔戒,漫不经心,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无声释放他不悦的前兆。
桑苓身体发颤,正要转身逃离,伽昙却飞来她身后,粗暴的掐住她脖颈。
“你还是要逃吗。”
伽昙掐住她喉咙的手背青筋凸起,掌心的温热如岩浆般侵蚀桑苓的肤寸,触摸的地方如同千只蚂蚁啃噬她的肌肤。
面对伽昙的审问,桑苓死死咬唇不说,唇畔沁出血丝,伽昙见她嘴硬,加重掌心的力度。
濒临死亡的知觉惹得桑苓只能看他,却撞入满是戏谑的双眸。
被他威胁生命,桑苓心里哽了一口气。
她初次抵达天界,却被伽昙劫来魔玦洲,如今小命正被他捏在手里。
“放我走。”桑苓祈祷嬴述快来救她。
“不可能。”伽昙大掌一松,桑苓毫无防备,重重摔在地上。
幽暗的魔昙殿里,墙面钩挂的烛火摇曳,暗沉无边的紫罗色地砖映长了桑苓身影,
此前一袭水青色的裙纱散乱在地面。
她脆弱,却也无力。
伽昙见她摔在地面不敢仰头看自己,簌簌长睫颤抖不已,泛红的小鼻尖暴露她的恐惧,见此,他泛起一味玩弄的笑意,伸掌捏住她下巴,指骨似乎一用力就能捏碎她的骨骼。
桑苓被迫看向他,盈盈似水的杏眸泛起惧色。
伽昙勾起玩味的笑,“除非本座腻了。”
见桑苓神色没有半点服软,伽昙有点没意思了,一松手把她丢在地上,转身甩袍坐上自己的魔座。
他单手撑在魔座的扶把,对她勾手命令,“过来。”
桑苓从未受过这种羞辱,她内心煎熬,倔脸却不敢看他。
伽昙面色不变,嘴角轻淡的笑意彰显他为数不多的耐心,他下最后的通牒,“不想死的话,过来。”
这话让桑苓打了个恶寒,她泪眼婆娑的撑起身,强忍着恶寒走到他身边。
她要留住一口气,等神尊来救她。
“主子,北极天尊嬴述带着天将攻来了。”一道急令于殿外传来,桑苓骤然有了希望,赫然回眸往殿门一看,眼里升起的半点希冀被伽昙揽收眼底,引他不悦,啧了一声。
他起身离开魔座,大手一把抓过她离开魔昙殿,径直往建在地下的瑶台狱走去,青铜门一开,他把她丢进里面。
“魔尊,快放我走。”青铜门最后缓缓合上,桑苓摔在地面,面目苍白,揉搓被伽昙扯疼的手臂。
瑶台狱终年阴暗,逆光的原因,她只能仰头看他清晰的轮廓。
伽昙的身影笼罩在桑苓身上,如同威严的大山压在桑苓身上,隐形的力量惹得她不敢喘一口气。
“与其跟着赢述,倒不如只对我摇尾巴。”伽昙转身离开。
“不要——”桑苓看着那道背影,猛地起身,却被一条隐形的铁链束缚在地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门缝闭合,彻底陷入黑暗,她绝望的垂下头。
蓦然间,桑苓有感周身忽然一片平静,眼前的景象似乎在发亮,她重新抬起头,竟发现自己不在瑶台狱,而是在魔尊的寝殿里,她自己尽然枕在一份温热的胸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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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腰,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伽昙的腰胯上!
至于伽昙,他闭眸憩息,桑苓还未从方才的屈辱平复过来,只见掌心不知何时起多了一把斩魔弯刀。
她看向魔尊伽昙,发现他左眼角竟然多了一条疤痕,在这副无可挑剔的尊容额外显眼。
当下,桑苓心里确认的念头唯有一个。
只有杀了这个疯魔,她才能得到自由。
刀锋的白刃厉光指向伽昙的胸口,她却迟迟未落刀。
到底是什么原因,桑苓恨自己此刻软弱得一塌糊涂,竟然连斩魔的决心都没有,妄她为神界神女。
正当她迟疑时,伽昙不知从何时已经醒了,对上他的眼睛,桑苓如鲠在喉。
“伽昙,我......”桑苓动唇,却听见自己竟然敢直呼他名讳。
伽昙黑眸深邃漆黑,淡漠无波的眸色宛若一方死潭,桑苓欲起身逃离,他却骤然抓起她手腕,冷声凶她:“你不是要杀了我吗,来啊——”
桑苓重心不稳,重新摔坐在他跨上,被他抓着手腕控制弯刀,将刀锋刺向他心口,她毫无预料更无力阻止,“不要——”
一切都无可挽回。
刀刃扎深入肉,两人掌心一同染血,猩红的鲜血染红她那姝白的袖边,也刺痛她的双眸,万千往事如走马灯般硬生生的从眼前浮现,心尖封闭的记忆一发不可收拾的灌进脑里,常驻心端却模糊的青年在她记忆里愈发清晰,痛苦如藤曼朝阳那般疯狂生长。
伽昙瞬时魂灭,余一具空洞的尸首,那双黑眸空洞无光。
“阿昙——”桑苓痛喊,兀然间,她呕血,唇角泊泊流血滴落在伽昙胸膛上。
转瞬,桑苓伏在伽昙胸前,眸色悲悯如望穿秋水。
她与他交握十指,还要索取他渐褪的体温。
伽昙的五指怎么也捂不暖,她却死死握紧不松开,余光留在交握的指尖。
伽昙佩戴在尾指的幽檀玉戒,此时已在她的指间,佩戴在无名指。
玉戒随伽昙的元神灰飞一同在她眼前泯失,她的无名指露出佩戴过玉戒的印痕,是一圈浅淡的藕白色。
那是他们之间最后的痕迹。
随后,桑苓唇角扬起一抹绝情的笑。
“阿昙,这一生我与魔为敌,偏偏在你的世界万劫不复。”
......
2. 第1章
澜昆山下,开春时节。
寒冰消融,山脚下的澜昆都恢复生机,都城内路人嚷嚷,街铺开张,占据街道的小商贩支起地摊,垒砌的蒸笼、手塑泥人、鸡丝粉....摊贩比比皆是,吆喝声、斩肉声、打铁锻铜声、声声灌耳。
路人多聚头,这回正逢休沐,不少人进了四合围墙的客栈,聚在一张木桌上,听那说书姑娘续接上回未完的故事。
这世上哪能找这般美事,不仅听书不要铜钱,就连说书姑娘也是澜昆都里数一数二的美人。
说书姑娘身着水青色轻裙,宛如仙女画卷走出来般,旁人听她讲故事,当真赏心悦目。
“这神界呐,不过是六界的区区一界,神界又分出四族,其中离澜昆都最近的神族便是山神族,喏,就住在山顶上。”说书姑娘手摇纸扇,指着窗格远方的澜昆山雪顶,听客一众看了过去。
那是一座为世人敬畏的皑皑雪山,至今无人成功登顶。
世人对澜昆山的了解,也唯有山脚下这座寻常的澜昆都。
“这山神一族神秘又低调,从不招惹其余五界,所谓五界,即妖魔人冥仙,这六界当中,唯有那魔界魔尊呀.....”
说书姑娘忽然压低喉咙,引得听者心痒痒,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一字记之曰——丑。”说书姑娘似乎对魔尊有股怨念,悉数嫌弃说不断,接道:“头上长犄角,面目狰狞,容颜可憎,身躯带剧毒,丑且危险。”
所谓的说书姑娘,便是当今澜昆山山神之女,桑苓。
桑苓把扇一收,折起塞进衣袖里,隔壁桌听得认真的画客聆听时已连连下笔,他搁下毛笔,讲草纸呈给她看,“此图可是姑娘口中的魔尊。”
那张画纸上的魔尊是一头狰狞的猛兽,奇丑无比,横竖都与桑苓百年前见过的魔尊伽昙挂不上半个钩子。
可桑苓却卯力直点头,无比诚恳道,“是也是也,此乃魔尊真容。”
“咦惹。”众人爆发嫌弃魔尊的声音,道:“不愧是魔,丑不拉几的。”
有人追问桑苓,“姑娘,我想听魔界的故事。”
“我也想听。”奶声奶气的声音源自桑苓身旁站了一位小女孩,手里执了串冰糖葫芦,乳牙只长了一颗,一双炯炯的大眼睛看得桑苓心底软呼呼,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她扫了众人一圈,神秘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她这半生未踏出澜昆山半步,哪能知道魔界什么事呢。
众人见这回听不见后续,便陆陆续续散开,桑苓独自品茗,心情大好。
讲魔尊的坏话,真是让她心情大爽,不吐不快。
她本与魔尊素不相识,却在百年前,她在澜昆山秘境泡温泉时,魔尊伽昙竟然闯入秘境。
原本,她已躲得好好没让魔尊发现,却还是染上魔尊负伤的隐狐斩,更让她抓狂的是,她亲自煮的十颗温泉蛋都被魔尊不问自取偷吃了去!
后来,族长因她中了毒,从此把秘境列为禁地,这让她又能上哪泡温泉。
这笔帐横竖都填不回来,既然打不过魔尊,那便在人间谣传点魔尊的坏话,卑微的出一口小气。
散开的人群有公子一步三回头,忍不住回首问桑苓,“敢问小姐哪户人家”
“哪户人家?”见桑苓一副不明所以然还在傻傻重复公子话语,掌柜在柜台里头吆喝道,“定是这小子想娶你过门。”
这话让公子臊红了脸,其余座位的人投来目光,等待桑苓回应,眼里无不是耐人寻味的意思。
片刻,桑苓答,“桑氏人家。”
“好,多谢姑娘。”公子咧出轻松的笑容,匆匆离去这般让他局促之地。
桑苓看向公子迈出门槛的背影沉吟,众人以为姑娘待这公子也有此等心思。
可事实是,桑苓知晓自己并非常人,这公子又怎么会找到她。
“桑苓——桑苓——”
是宜秋?
桑苓起身,环顾客栈四处也没瞧见宜秋的踪影。
“宜秋,你在哪儿呢?我怎就没瞧见你。”
“桑苓,我在水壶里。”宜秋的声音尖细如鸟啼般清脆。
桑苓连忙掀开四方桌上的雪白玉壶盖。
汪汪茶水里,她隐约看见宜秋的模样,原来是隔空传画,以茶载画传音。
宜秋站桑苓起居的澜冬殿内,叉着腰气鼓鼓着脸,青丝半搭在肩膀,额前淡抹花钿,耳边垂戴灯笼花,袖冰勾丝裙着于身,绮丽无边。
她天生丽质,更何况生性爱美,妆容打扮素来要多得多,桑苓与她一同成长,知道她这份打扮定是费了不少时辰,她先是夸赞宜秋一番,又知晓宜秋找自己的缘故,故而好声好气的卖乖,“宜秋,我给你带了澜昆都的春菜拌鸡丝。”
宜秋可是半点也不领情,“小祖宗,你还要在山下玩到什么时候,这都日落西山了,待会殊雪族长看不见你在澜冬殿,可就遭了。”
“我不怕殊雪姑姑,她从来都不舍得罚我。”桑苓气定神和,还呷了一口热茶,倒是宜秋吃瘪,撇嘴埋怨,“你不怕,我怕呀。”
每逢桑苓不见踪影,殊雪族长第一时间便会找宜秋问话,宜秋可是怕了这被开涮的日子。
客栈里的店小二见桑苓对水壶自言自语,怀疑这说书姑娘是不是哪跟筋不对,一手把抹布甩上肩头,提着一壶茶从她身边路过,斜着眼睛看她。
宜秋可真愁桑苓这一天天的都不舍得回山神宫,思前想后找到了桑苓最怕的事儿,神叨叨的压低声音,“桑苓,你总是擅自离开山神宫,就不怕有一天又遇到魔尊伽昙,你忘了百年前因为他中了狐隐斩吗?”
这话果真奏效,桑苓倒吸一口冷气,想起百年前差点在秘境一命呜呼,难免
对魔尊伽昙又惧又厌。
“你快回来吧,若是魔尊又来澜昆山,那可就遭了。”
“我这就回。”桑苓打了个冷颤,从盘腰带里摸出一颗碎银拍到桌面上,马不停蹄的离开客栈,手里还拿了一包细绳捆好的油纸包袋,里面装了给宜秋买的春菜拌鸡丝。
店小二来到她的茶桌,收拾台面时好奇水壶里什么东西吸引说书姑娘的注意,刚打开壶盖便见清澈的茶水里有张脸淌在水中。
“鬼啊——”他一紧张将玉壶扬开,茶壶落地打碎。
一滩水迹与碎片拍在青砖上,掌柜觑了他一眼,琢磨这小子是不是脑壳长草,手指在算盘上弹了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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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他工钱。
春日黄昏,山脚盎然,万物争相复苏,绿野延绵,应是好风景。
桑苓离开山脚的澜昆都,独自一路往山上走。
她雀跃小步,拔出路边的一根狗尾巴草,学着那人间小哥儿把草根咬在唇间,哼着都城里小孩都爱唱的春野小曲。
春光与她交辉相映,一袭水青色裙褥下,荷叶纱裙随轻快的步伐摇曳,举止投足间是女子的灵动。
冰雪融化,蜿蜒小溪湍湍流动,町水鸣响。
溪边砾石探出绿苔,桑苓小步一跳,轻轻松松的跳过小溪,忽闻流水声里交叠数声狼嚎。
附近有狼?
她顺着河道往下游走,听见声音从一块巨石的后方传来。
绕过巨石,桑苓望见数匹白狼围堵一头灰狼。
白狼们怒目龇牙,狼牙锋利,嘴唇蹭染不匀的血,嘴锋边沾染血水的狼毛凝成一簇簇。
至于那头可怜的灰狼,它横躺在碎石上,身躯微弱的起伏,皮毛凌乱哑光,形如枯槁,难以想象这头狼经历了何等的围剿。
为首的白狼王张起獠牙,眈眈的眸子朝准灰狼的咽喉。
桑苓登时领会它的意图,她连忙抬起手,垂直的袖口飞出一把小冰刃定在她眼前,她将掌心朝外,冰刃飞刺到狼王的腿前,扎进泥土里。
“嗷呜——”狼王回首,见是澜昆山的主人,眼珠划过不甘的光,放弃了狙杀灰狼,嗷呜呐喊,带头离开。
既然神女有心阻挠,那便算了。
毕竟,它也受过桑苓的好。
桑苓见白狼走开,她也有机会靠近那匹可怜的灰狼。
灰狼连粗气也没喘一口,它的伤口流出的血渗入土地,黯淡的晶眸倒映苍蓝的天,丝毫没有挣扎求生,连桑苓的接近也没能唤起它的注意。
桑苓奇怪,她乃山神之女,通晓世间动物的话语,可这头狼从始至终没有嚎过一声让她听听它的伤势,莫不成是个哑巴狼?
“放心,你不会死的。”桑苓朝它浅笑,灰狼没看她一眼,却察觉身体重新的一点点的被注入力气,身体也奇迹般没了疼痛,它睁开眼,初次看她,看她双眸,也看她抹额的七色光宝珠。
今日,它与狼群走散,误入白狼王领地被追咬,来到这道河床已伤重,就此倒下。
原本,它已在静静等死。
“你现在已经痊愈了,站起来看看。”桑苓轻喘了半口气,眼眸却是率先关心灰狼的伤口。
她通晓疗愈术,救过不少林间的小动物,救活一匹灰狼费不了多少精元。
灰狼听懂她的话,缓慢站起身,桑苓见它没事,放宽心同时叮嘱它,“你顺着河道走,会看见一片果子林,那片地方不是白狼王的栖息地,你在那好好栖息。”
灰狼垂下尾巴,转身往下游离开。
夕阳烈照,它的绒毛如火烧,影子拖长,在溪边的碎石上游动,如浮光跃金。
而后,它停下四肢,狼眸回看桑苓的背影。
风意卷卷,残阳落地,神女已经离开河道旁,乌缎乘风飘逸,水青色长裙被黄昏染上金浮丝。
灰狼舔舐自己的前爪,狼眸幽暗,凝望神女的远处,直至彻底不见。
3. 第2章
桑苓行至半山腰,矮草原野过渡为原野山石,她搓了搓自己的衣袖,那是方才不慎蹭到灰狼的鲜血。
忽然间,一道痛苦的轻喘不知东南西北的传进桑苓耳廓。
似乎?有人在蒙受极大的痛苦。
桑苓本能的抛下内心杂念,闭眸用心倾听那声痛喘的源头。
方位在东南方。
桑苓的耳尖动了动,闭眼溯源时,那道痛喘声愈发深重。
尔后,绣靴定住方位,她再度睁眼,连忙奔向声音的出处。
桑苓赶到时,见一男子倒在矮崖下,已昏迷。
他身负重伤,也似乎命悬一线。
赢述白衣蘩金,束发成冠,额心隐约可见是白狐钿图,剑眉宇额,双眸紧闭,面容惨白似雪。
他的手里,紧紧抓住一把战剑,剑体冰晶花纹,剑柄赤金色,分明是一把创世好剑。
剑魂察觉主人赢述重创,一直摇着剑体唤醒他,见有人来了,立马遁形,恢复为寻常长剑。
桑苓伸出双指停在赢述耳垂下的脖颈,探他气息,却惊讶他并非闲人,身体竟涌动神息。
同为神界的神友,她更不可能见死不救,于是乎,桑苓扼袖,掌心从他面前挥过一缕银风。
一股真气涌入赢述身体,赢述的眼眸转动,艰难的睁开眼眸,当先看见陌生的女子倾身眼前。
四目相对,他偏过脸闭眸,眼前却又是方才的那副画面。
女子杏眸涟动胜春如浅湖漾波,青丝散落,一簪浅青色的珰灵簪点缀发髻,抹额为七色光玉珠,水青长裙敛上昏时的碎金光。
空旷的山野里,她如同黄昏的主神倾身他,关怀他。
“神尊身负重伤,我的修行有限,一方真气仅且维持片刻。”
桑苓的袒露让赢述重新抬眸她。
她又问:“敢问公子何族上神。”
元辟六界,神衍四族,珩天族、山神族、娲地族、淖海族。
“珩天族赢述,多谢神女相救。”
干裂的唇正要喏动,赢述手里执着的长剑却晃个不停,是剑魂感应有危险逼近。
赢述一转正要道谢的话锋,蜷沉的眼睛倏地聚精,他站起身,将长剑挥到眼前,侧眸嘱咐桑苓,“有危险,快走。”
“什么?”桑苓一头雾水,就他这伤入膏盲的身势,怎么还端出一副出击的姿态。
果不其然,赢述头晕眼花便要倒下,唯有长剑插入土里支撑他的躯壳。
“伽昙要来了,神女若不想元神俱毁,必须就此离开。”
“魔尊伽昙?”桑苓以为自己听错,却见远方天际有雷光电闪逼近,一道刺眼的白沌光随时都要飞来眼前。
正是应了宜秋的那番话!
她连忙扶起赢述,作势往山上跑,赢述问她,“作甚。”
“逃。”桑苓言简意赅。
“我会拖累你的,你走。”赢述从她手臂里挣脱。
“我辈同为神界,岂能不管你的生死。”别看桑苓身体小,执拗起来,还真把病弱的赢述拽动了几步。
赢述牵出一道坦然的浅笑,“赢述不敌,还请神女速离此地。”
伽昙能追到这里,看来是要在这里有个了结,可他不想无辜的旁人卷进他与伽昙的战事。
忽然,远方飞近的白沌光幻为身影。
伽昙从光中飞出,一如百年前桑苓躲在温泉池里见过的模样,胜颜出世,浓眉星眸,深沉无边碾念灭意,绝情绝爱。
他一袭魈黑金纹长衣,连衣摆也在横流墨黑的魔息,手里执着一把银铸魔剑,尾指的幽檀玉戒上乘宝贵。
只要站在那儿,他的周遭都为之逊色。
桑苓百年前记住了他,他却没见过她。
“糟了,来不及了。”赢述蹙眉,强行提剑挡在桑苓身前。
伽昙提剑一斩,于空中劈出一道白烽火攻向地面的赢述。
他并不是看不见桑苓就在赢述身旁,但从未放在眼中。
火光扑人,赢述却没力气提剑挡住,桑苓双手施法,晕出一朵绽放的霜花出击,瞬间与白烽火相融。
伽昙收起剑,落到山地上稳稳站落,头一回审视还招的桑苓,嗤之以鼻,“赢述,你什么时候要靠女的了。”
桑苓对于这位不速之客如同火上浇油如临大敌,她自知于赢述随时会在这里一命呜呼,正在慌乱中抉择,赢述却给她传了一令心流。
【今日神女好心救我,却因我不幸遇上伽昙,魔尊无情,你我皆命丧于此,胆问神女所谓名字,若有再世,赢述必以重恩为报......】
桑苓摇了摇头。
什么命丧、什么再世,都不是她爱听的话,百年前被魔尊欺负了回,她这一次定也能活着离开这里。
她给赢述穿了一道心流。
【如何激怒他。】
【什么?】赢述讶异她并无惧意,似乎还在拿主意,随后他以心流回答:【他一生嗜战,以我为唯一敌。】
【我明白了。】
桑苓看向伽昙,朝他喊,“我看你连我都打不过。”
她口气不小,在伽昙眼里倒成了笑话,嘴边勾起讽意,桑苓见机运招,指缝间生出四把泛起银光的冰刃。
骤然,她抬手出击,冰刃飞出刺入伽昙身体。
不足以重伤伽昙,但足以引起注意,毁掉他仅存的耐心。
伽昙瞬间动了杀心,他还未见过哪个神女敢不自量力,他运出魔剑,剑分千影,如流星般刺向桑苓与赢述。
桑苓转身扑倒赢述,以背为盾护他,活生生被刺入数根魔剑。
“神女——”赢述情急下呼出一口淤血,眼里涌起紧张的情意,万念俱灰,自知今日是他与神女的亡日。
桑苓回眸看向伽昙,小脸的倔强没引来半分怜惜,却见他于掌间练出一朵昙花烈焰。
是时候了,桑苓灰朦的眼睛亮了几分,她亲眼目睹伽昙将烈焰挥出,本能反应下,她回过身面向赢述,双眼紧闭。
谁也不会料到一线天机,桑苓手腕隐身的银鳞乌环亮出一道光芒,瞬间以半穹罩住了桑苓,昙花烈焰不仅没攻到桑苓,反而被穹光吞噬。
伽昙平淡的黑眸微动波光,话指桑苓,“竟是山神后人?”
天下宝物万千,六界灵物各异,银麟乌环为澜昆山神所有,以山神逆鳞修炼,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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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于山神血肉之躯,集尽半生修为,用以攸关之际。
传闻不如今日所见,能挡住昙火,确实大开眼界。
顷刻,赢述才知晓有底气护着他的神女竟是山神后人——桑苓。
要知道,这趟西行的目的,便是有求于山神,意外的是,路途遇上伽昙,他未有设防,不敌伽昙,逃到澜昆山的半山腰,已经撑不住了。
如今,穹光不仅护住了两人,更向天际散出一道七彩余晖。
桑苓负伤,但也淡定气闲的看向伽昙。
计谋成功了!
自百年前在秘境出事以来,阿娘把银鳞乌环给了她护身,一旦置身垂危,乌环会保她一命,散发的余晖还会让族民知道她的险境。
方才她刺激伽昙,便是这样的用意,否则,她和赢述都得死。
伽昙自知自己身处山神结界,招惹满族会给自己惹患,他只能放过两人。
临退前,他瞧了眼地上的一男一女。
“有意思。”他的眸意淡漠,抚摸魔剑柄,吐露的三字足以让桑苓胆畏。
他亲自消失在两人前,桑苓松了口气。
她就倒在山地上,死里逃生让她生平如此眷恋山上的气息,额前的七彩玉褪去光泽,玉色随她气息一般沉晦。
赢述捂着胸口的伤,泊泊的血渗出来,他看了眼身旁的神女,唇边勾起一笑,即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是结识桑苓的有幸。
尔后,他倒在她身旁,一同静止。
秃鹰从高空飞过,翱翔唕叫,空旷山野吹来一阵晚风,浮云遮住初露的弯月。
风意习习,万物正好。
魔界,雅丹洲。
乌云压城,硝烟弥漫,陆地与魂湖相连,曲折的灵骨桥建立在魂湖之上,是幽冥结界口与陆地唯一的通路,桥下,湖水幽绿萤光,水面呼啸的鸣啼宛如阴曹地府般诡谲惊悚。
陆地,暗黑的地表沟壑万千,萤蓝的熔岩在其中缓缓流动,时不时飘起焰火,远方的鹰龙山吹来的徐徐山风乘着凉意纳凉魔城。
结界口处,一道身影从外界踏入,前衣摆是独一无二魔尊符纹,未见面目却不怒自威,气场盛开。
驻守的魔臣身披盔甲手执黑盾与长矛,单跪迎接雅丹洲唯一至上的主人,“拜见魔尊归来雅丹洲。”
未等魔臣反应,伽昙的身影已从踏入魔界起一步瞬移,灵骨桥犹如虚设,他一步抵达陆地,又一次瞬移,飞梭洲地,停过的地方余下他的残影,最终进了铜门紧闭的魔昙殿。
驻守魔臣正要起身,结界外迎来前后两道身影,一男一女,魔臣连连迎接,“恭迎两位主上”
墨音一身玄紫衣袍,身段比及伽昙,气势落了一截,半边面庞蒙上紫色罗兰面具,下颌轮廓清晰流利,丹凤目多情又深邃,幽紫色的衣袖下,右手撑起一段铁骨权杖,右小腿废了,却行动自如灵活,不输旁人。
他轻微颔首,算是应答。
魔臣机灵道,“两位主上,魔尊已归来,如今在魔昙殿,似有不悦。”
“哦?”这声轻微的意外声并非出自墨音,而是他身旁的玫鸢,她淡笑道来,“尊上难得不悦,莫不是失战于敌了。”
4. 第3章
墨音提唇浅笑,看向打趣的玫鸢,她额前是斜髻挽红苏,红睫瑙瞳,面似红芙蓉,明亮玫红丝裙透彻无垢,领口偏低,袒露如雪的肌肤是旧伤痕,宛若热岩浆浇灌在平整的雪面,露出难平的狰狞沟壑。
至于裙腰之下斜裙摆只遮单膝,轻飒飘盈,而那双手间,各执魔剑,藏匿于小臂之间,是不露声色的危险魔器。
她见墨音看向自己,扬了扬下巴,“尊上不悦,你还敢拜见?”
墨音浅嗤,留下一句,“有何不敢。”便先一步走入灵骨桥。
玫鸢双臂抱胸,气闲的睨向他的背影,随后跟上步伐。
魔昙殿。
光洁的紫罗色地砖清晰倒映出殿心的一坛庞大的紫水晶,紫水晶倒映从殿外进来的紫衣男子与红衣女子。
墨音与玫鸢自进入魔昙殿,便双双右手朝己贴向左前胸,效尤紫水晶后方那空无一人的魔座。
“拜见尊上。”两道声音铿锵落地。
随后,魔座之上,数根银光游丝汇聚成银光球,尔后光色乍现又褪去,伽昙款款出现在魔座上。
他神情平淡,单手枕着下颌,目光落在紫水晶上,随后紫水晶缓缓降落,余下平坦的紫罗色地砖,他宣墨音昭达事理,“说吧。”
“已奉尊上命令,于人间抓取游魂四十九已有四十六。”
游魂取之人间恶人心魂,还差三个游魂,便可造化摄魂曲,此曲一旦出世,汇聚人世恶念,足以干扰神心,毁灭神性,皆以拓展魔土。
四十六个游魂,皆为墨音呕心挑选,他必要摄魂曲取之极恶之魂。
“嗯,很好。”墨音的速度比伽昙的预计要快了些时日。
伽昙看向玫鸢,玫鸢接过目光,会意禀报,“昙池已按尊上命令如期建好。”
玫鸢没忘伽昙交代,这些时日建造昙池,以便伽昙用以疗伤。
但他们都知道,魔界内盘附咒念恶语,混沌之土难生洁净之水。
昙池不过是玫鸢所办的小事,更重要的还在后面,“经尊上吩咐,如今涠岩谷精锐三百,魔兵三千,悉数日夜操练。”
“知道了。”伽昙悉数听完,他目光一转,不动声色,看向他们,等他们交代褚檎的下落。
墨音会意,“褚檎已数日未回魔界。”
话毕,殿内陷于沉寂,伽昙收回目光,玉骨般的长指在魔座上敲了敲,“废物一个。”
褚檎曾奉伽昙命令,出外抓拿野兽归来驯化为魔兽为魔界所用,怎料在外栽了女子的道,至今不舍得回魔界,时至今日魔界内魔兽不过数十头。
据说,让褚檎栽道的女子是只海妖。
“兽房粮草告急,魔兽寥寥无几,你们告诉他,再不回来,永远别回来了。”
“明白。”
墨音与玫鸢明白,褚檎不仅要立马归来,更不能空手归来。
伽昙没有往日的兴致,墨音主动关怀,问起,“闻尊上与赢述决战,敢问尊上已与赢述分出胜负。”
“输了。”山神后人戏耍他的那幕骤然浮现,伽昙从胸腔闷哼出一声不爽的笑。
他的回答倒让墨音着实意外,“尊上出招磊落从未战输,今日可是赢述使出暗招。”问的是玫鸢。
“有帮手。”伽昙想起还差一步就能俱毁赢述,心里愈发不甘心,想了又想,对山神后人愈发有兴致。
一直以来,神界山神一族低调隐秘,他从未有过接触,今日接触山神后人,倒是大开眼界,实在是.....毫无战斗力可言。
“帮手?”玫鸢陡然一惊,以往伽昙开战赢述,未曾听说又何帮手,联想魔臣的那番话,猜想今日尊上可是遇上了大事。
伽昙轻言,“净耍些小手段罢了。”
“墨音愿为主上效劳。”墨音心想为伽昙扫去一切障碍,让他能战无不快。
“不用。”伽昙的黑眸流转,“区区神女,不费我吹灰之力。”
-
桑苓从山神宫醒来,是半夜的事,星宿参空,银河疏影。
澜昆山顶有一道结界,一界之内,是圣洁神秘的山神宫。
界外风雪滚滚,界内宁静,连雪花也止速缓慢飘落。
山脚下的凡人遥遥看向山顶,只能看见雪中山顶。
飘雪下,山神宫由数座悬浮的神殿建成,神殿之间以冰璃长廊相连,神殿之下,是无尽的黑渊。
桑苓出事惊动了整座山神宫,族长殊雪在宁神殿长跪不起,直至桑苓醒来,她连忙赶去澜冬殿。
“桑苓,族长来了。”宜秋在澜冬殿门前见殊雪的窈窕身影从雪景中来,连忙回头给桑苓通风报信。
殊雪赶来时,宜秋连忙行了个礼,殊雪径直进入内殿,见桑苓身上蒙住一圈软褥,双手垂放在褥外,眼眸迷蒙,好不可怜的咿呀喊着:“殊雪姑姑,你来啦。”
桑苓俨然病怏怏的,殊雪叹了口气,“孩子,受苦了。”
殊雪一身素白色连层裙褥,一支玉骨簪挽起万千发丝盘落于发顶,一串蓝石钻系在额前,端重素雅,有别于桑苓与宜秋的长辈成熟。
“姑姑,桑苓哪儿都疼。”桑苓以为殊雪会像往日那样唠叨,却不想见姑姑眼角泛起泪花,是怜惜也是自责,桑苓顿时心里不好受,刚要反省,脱口而出却成了一句响亮的饱嗝,“嗝——”
小脸一囧,桑苓立马捂住了嘴巴,有气有力哪像方才孱弱的模样,殊雪一眼就明白又是这小丫头骗自己,她看向宜秋,宜秋别过脸,没底气应答她。
殊雪脸色沉了几分,视野挪开,见一旁的玉石案几还放了一包油纸,她起身去看,竟是人间小菜,她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姑姑,你被骗了吧,桑苓可是半点事都没呢。”
殊雪转身,病弱的小丫头此刻正活蹦乱跳的在榻上晃悠......
她摇头叹气,叹自己不长记性,这小妞每回都喊疼,其实都在骗她,偏偏她每回都着急。
没心没肺的桑苓,殊雪怒瞪她,桑苓屁颠颠的跳下榻,好不撒娇的缠着她,“姑姑,这是我在山下带回来的春菜拌鸡丝,香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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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雪拧住鼻子避开,“油腻小菜,拿走。”
她伸出指尖抚摸桑苓的额发,眉目柔情,对桑苓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你可知这次差点就元神俱毁。”
“桑苓晓得。”桑苓鼓起脸,如秋柿打了霜般我见犹怜,眸间流转诚恳,端重道,“都怪那魔尊。”
她把事儿的起末道了遍,讲那珩天族赢述的伏倒,讲那魔尊的狂傲自大,讲自己打定主意惹那魔头出击。
一人分三角跑遍内殿,她把那景那事交代了遍,殊雪宽慰的扬起浅笑。
这些事儿她早在桑苓醒来前在天方圣泉看了。
天方圣泉是孕育桑苓的圣泉,更载述桑苓的记忆,这些年族神们看着桑苓成长,一旦桑苓有事,便会去看那圣泉,知晓桑苓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澜冬殿外,神侍提灯传话,“族长,北极天尊已醒,正在客殿请见桑苓。”
“找我的?”桑苓耳朵一动,人畜无害的笑问殊雪,“姑姑,北极天尊可是哪位神尊。”
“哼,还能有哪位。”殊雪想起连累桑苓重伤的赢述,脸色有些不悦,“正是你救下的赢述。”
上百年来,两族鲜有交往,向来相安无事,如今北极天尊赢述意外于澜昆山内受伤,若是珩天一族追究,山神族可真是哑巴吃了黄连。
她拂袖离开,留下一句:“既然醒了,该会会他。”
珩天族不会平白无故来到澜昆山,定有缘故。
桑苓提履追在后面,“姑姑,我也要去。”
殊雪刚到客殿,赢述客气相迎。
殿内门前两盏落地冰灯,圆顶下吊了一盏白羽冰芯灯,映得里头亮白,冰屏挡住了客榻,玉地砖铺了不露缝隙的绒毯,毯上是一张的淡绿瑙桌。
殊雪待赢述的客道是分寸与疏远,桑苓的身影还在外面的冰璃长廊追着,她在簌雪中跑来,步姿轻盈,裙摆缥缈胜雪,是山神后人,亦是山巅神灵。
她刚到客殿,因小跑而胸膛起伏,收起着急的步伐,她缓缓踏上两步石阶,见殊雪姑姑刚到,她正喜,正好奇赢述的身体恢复,却听见姑姑的声音而止步殿外。
“不知北极天尊所为何事现身澜昆山。”殊雪立身而问。
“谢山神族长关心,赢述不请自来,差点酿成大祸,还谢山神一族出手相救,动用万年雪参,这番恩情,赢述铭记于心。”
他的态度让殊雪凌厉疏远的目光柔和了几分,续道,“赢述身体抱恙,此次目的,为求澜昆山秘境温泉一用,以解身毒。”
“何毒需动用秘境温泉。”殊雪皱起眉头,烛火也乍得扑棱摇摆。
她联想起桑苓在温泉出事以来,那秘境被她下了一道禁令。
一次次的,桑苓每逢出事竟与那魔尊有干系。
“是魔尊的昙雾毒。”俊美的脸庞渗出汗,他垂眼,睫下的阴翳遮掩昙雾的发作。
此毒轻则反复蚀心,重则......毁心智。
世间无物可解此毒,唯一消融体内的昙雾,惟有世间净土孕育的温泉。
5. 第4章
殊雪听见是昙雾毒,轻蹙眉心。
“明白。”她捻起袖布,好生与他对谈,“温泉予你用,为一恩,万年雪参救予你,为二恩。”
“赢述知晓,谢族长慷慨。”赢述作揖行礼,长袍垂下又扬起,眼眸涌动诚恳。
“好生休息,我会尽快安排你进秘境,待昙雾毒一解,还请速回珩天族。”
山神族长把话撂在这。
六界皆知,魔界魔尊与北极天尊对战垒垒,殊雪并不想因为赢述的不速来临再给山神一族招惹不好的事。
殊雪刚要转身离去,赢述有事关心,尊雅的面容浮露端重之色,冷玉般的长指按在淡绿瑙桌,求问道,“族长,赢述求见山神后人。”
“她不方便。”
话音刚落,殊雪停住脚尖,两人同时望见了夜色门廊下的桑苓。
她探出了半张脸,俏皮又机灵,轻薄的软裙与这般山尖寒色格格不入。
见自己被发现,桑苓迈了步子进去,喜笑颜开,“方便,自然是方便的。”
她从未离开澜昆山,赢述,是她遇到的第一位山神族以外的神尊。
殊雪低啧了一声,脸色闪过一丝尬色,眼底涌现关怀,“才醒了多久,真不长记性。”
她身后,赢述眼眸泛起亮色,“昨日情况危机,多谢山神后人舍命相救。”
“无碍无碍,同出神族,倒也分内之事。”桑苓拍了拍胸脯,见他气色没有昨日的惨白,月白色的长袍为衣着,当真披星戴月般优雅。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颇为难过,“可惜阿娘的银麟乌环没了。”
殊雪还有要事理会,没闲心理这小妞的交友之心,交代了一句让桑苓记得子时到空渊谷,便独自离去。
宜秋也是头一回接触山神以外的神尊,她忘了自己安放在赢述身上那明目张胆的眼色。
原来珩天族的北极天宫竟生得如此俊美,气性不内敛不张扬,单手把扶腰间的战剑的英姿,是她在山神宫里找不到数一数二的神尊。
赢述眼眸如浅荧始终澄澈,“敢问神女姓名。”
“桑苓。”桑苓回他,目不斜视,秋眸澄澈。
桑苓。
赢述心里反复念了两遍,“很是好听,不知是何字。”
“桑树的桑,茯苓的茯。”
“原来如此。”赢述浅笑,没由头的想知道这两字有什么寓意,但终究初识,这份疑惑留在心中。
桑苓说完思绪涣散,回忆起名字的由来。
春末夏初,是桑果的时令,阿娘生她时难产有一月,夏末秋初才来到这世间。
赢述见桑苓身穿单薄的裙袍,解下裘袍的领口系带,把裘衣挽到手臂里予她,“天寒地冷,神女请保重。”
桑苓与宜秋相视,发出噗呲的笑。
“桑苓谢过此意,但北极天尊不必多此一举,我乃山神后人,与澜昆山命脉相连,未曾怕冷。”
赢述霎时领悟,惟有他这般的外族者,才会有冷意。
把裘衣重新披身上,他呼出了一口冷气,对桑苓的事情还未脱出口,倒是先迎来了桑苓的好奇。
桑苓听见他为了温泉而来,眼冒星光,“那里是禁地,没有族长允许,我进不去,你进去后能帮个忙吗?”
宜秋一听就知道桑苓在馋什么了。
“是什么?”赢述问。
“煮温泉蛋。”
煮温泉蛋。
宜秋心里默念与桑苓脱口如出一辙,她抿住唇线憋笑。
知桑苓者莫若宜秋者也。
赢述以为自己听错,闷声一笑,爽快的答应,“好。”
他复言,“你要多少我都带来给你。”
同为神辈,赢述察觉桑苓异于他者。
桑苓心思善良无害,清纯温良,像是琉璃罩下生长的一朵未染世间泥泞沼泽的桑花,独有的美好尽在她身上。
有了赢述的答应,桑苓欢喜的拍起手掌,那双杏眸涌起热烈的探索欲,问他,“我还没上过珩天,神尊可说说那儿的光景。”
桑苓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山脚的澜昆都。
宜秋亦是,两人眼巴巴的看赢述。
于珩天上千年,赢述总是一身铠甲,常年肃穆,还未有过哪位神女会招摇大摆的缠着他问东问西,恰似春风拂柳蜻蜓点荷般,他生得雅兴,尽述于她,“珩天宫就在九重天的云霄之外,若要进去,要经过南天门,进去后,有神侍引路,蟠园、荔宫、红阁、天......数殿规矩繁缛......”
他说了许多,赢述见两张脸听得云里雾里的,他讲起元界池,“珩天宫与魔界相连之地,交界着元界池,五界的生灵会跳进去,进入人间历劫。”
“历劫?”桑苓用手背抵了抵下巴,她未明白这词里头的意思,却心有感觉是个不妙的词儿。
“是也,有的转世为小白猪,有的转世为一株草。”
“为何要去历劫。”
“为了夙愿,或为了升阶,有所求便有所劫。”
“真有意思。”桑苓在感慨,真想离开澜昆山,去看看山外的天地。
宜秋好奇道,“会有历劫为人吗?”
“自然,但不多。”赢述回她。
因为,成为人是最为苦难的事情的劫事。
子时。
自桑苓短暂告别客殿里的赢述,她与宜秋分离,与殊雪来到空渊谷。
此地不同于长廊相连四通八达的各座悬浮神殿,空渊谷是独立的冰谷,从黑渊中露出一角,桑苓屡次前往空渊谷,只能于冰璃长廊的末梢等待,待时机一到,会有一段冰璃长桥从无尽黑渊升起,连接长廊与空渊谷,只有这条路能去空渊谷,原路返回亦是如此。
两人刚迈进空渊谷,身后的长桥消失殆尽,空渊石门往里双扇开,门后深渊漆黑,一颗耀眼的檀紫色冰球升起,桑苓小跑过去,把冰球环在怀里,声音止不住委屈与撒娇,“阿娘,桑苓好想你,你可有想桑苓。”
紫色冰球的光芒愈发璀璨光芒,直至一具身躯显露,桑苓腰间多了一双纤白的手,青色裙衣的山神昭汐出现在桑苓怀里,她流连怀里为数不多的拥抱,眼睑沁出水光,柔和绮丽的脸庞没有岁月的添点,她柔声道,“娘亲思念桑桑,不比桑桑思念娘亲要少一寸。”
“山神长,今日桑苓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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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殊雪疏忽。”殊雪急于领罪。
昭汐摇头,松开桑苓时,眼里的怜悯未曾褪去,她抓起殊雪的手腕,如年少般姐妹情深,“魔尊的杀心岂是你我能挡,何况如今桑桑已无大碍。”
“是呀,桑苓好得很呢。”桑苓看向殊雪,“求姑姑别再自责了。”
她神色戚戚,习惯的摸了摸手腕,以往的乌环在手里佩戴,银色花纹,手感冰凉,更因是阿娘的逆鳞,她从来都珍爱不已。
如今,手腕空荡荡,桑苓扬起手给昭汐看,“阿娘的银麟乌环果然厉害,连魔尊的招数也能吞噬。”
昭汐宽慰浅笑,指尖如海浪般摆动,若湖水般的青光萦绕她的纤手,不多时,掌心握住了凭空生成的乌环,给桑苓重新戴上,“桑桑,阿娘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一件神器了。”
“阿娘,你把最后的乌环给了我,你怎么办呢。”
“傻瓜。”昭汐眼眸漾出内疚,话不知从何说起,倒是殊雪好声解释道,“山神长离不开空渊谷。”
言外之意,昭汐不会处于危险之境。
可桑苓却难过了,“离不开.......是不会出来的意思么。”
漆黑明亮的眼睛让昭汐再也撒不下谎言,点头承认,“是的。”
桑苓咬了咬唇,双眸水光流转,转眼簌簌落泪,匐在娘亲肩头,婉婉诉泣,“阿娘,你骗了桑苓年复年,你答应了桑苓要去山下看萤火虫的。”
她心事简单,从不藏掖心中,可昭汐连这件事情也办不到。
昭汐如鲠在喉,纤长的手指抚上桑苓一缎乌发,唇瓣颤抖着,还有更重的事情说不出口。
上古时期,神界兵力微弱,尚未分出四族,为抵魔界杀伐,神始帝造下兽房,为众神配神兽,后来神魔相衡,神兽不再重用,兽房却泛滥成灾成患,神兽咬伤互殴不在少数,兽房时常弥漫血腥恶臭与神兽嘶吼,以致神心惶惶。
为解此局,神始帝看中了净土澜昆山,挥手将神兽丢在山巅的谷洞。
千年过去,神始帝以为兽宫的神兽自相残杀最终无一活口,直至孽兽盘麟闯入神界摧毁万物,脚踏尸体,恶潭般的兽瞳淬入灭意,毒液残杀,凡所到之处,无一幸免,天界摧枯拉朽,霎时不见天日。
原来丢在澜昆山谷洞的神兽自相残杀,孽兽盘麟从众杀戮中斗兽为王,吞噬千万神兽的恶怨,如今视神界为敌,誓要报当年仇。
盘麟乃上古神兽,因横毁神界惹得妖界追逐,神界以外,危机四伏,神界之内,摇摇欲坠。
神始帝与众神君施法,合力才将盘麟引出神界,制服于澜昆山空渊谷,以一把神火灭迹,未料盘麟以火为槃,百年万般抗衡,再获新生。
神始帝愁坏了,不得已分出四族盘踞天地山海,各司其职,以佑神界安宁。
盘麟困于空渊谷之下,千年历练已成凶兽,屡次冲出空渊谷之际,造成山摇地裂,山河倾覆,山脚下百姓死伤无数。
千余年来,山神一族与澜昆山早已命脉相连,经年之久,山神族寻得制衡盘麟之法,为澜昆山觅得多年一片安宁。
制衡之法,便是山神长以自身之躯,镇压空渊谷。
6. 第5章
殊雪见昭汐分神,定是想起了上古往事,便为她传了道心流。
【该让桑苓离开澜昆山了......】
她的心流让昭汐回过神,那双与桑苓相似的双眸转瞬化悲为喜,她松开桑苓的拥抱,拇指滑过桑苓干净的面颊,“桑桑,你可知娘亲为何困在这里。”
“晓得,姑姑说过,空渊谷下,是万年的上古神兽盘麟,娘亲乃山神之长,身负重任,唯有守在空渊谷,盘麟才不敢出来。”
昭汐眼尾泛起欣慰又残忍的笑意,“阿娘只差一件宝器,就可镇压盘麟解脱了。”
桑苓骤然抬眸,问,“是什么,桑苓要为阿娘立即寻来。”
殊雪站在一旁,向来平静立威的她此刻抓紧手中的衣袖,胸口起伏闷意,不敢听到早已知晓的答案。
“是淖海的沧水。”她续念道,“澜昆山一路往东,日出日落之海,为之淖海,盘麟喜喷火球,唯有淖海的沧水能压制。”
桑苓眼里亮出希冀,“桑苓现在就去。”
“慢。”昭汐抓紧她的指尖,是不舍也是劝告,“路途九万里,沿途经过五界,妖魔鬼怪,稍有不慎,坠入深渊,永劫不复。”
“可是阿娘。”桑苓笑得轻松,虎牙衬得女子笑意纯粹,她说,“有姑姑在,桑苓不怕。”
“傻瓜。”昭汐笑话她,殊雪接话,“姑姑要守护澜昆山,这段路陪不了你。”
殊雪眉眼温和,对桑苓如己出般珍重,柔声道,“你呀,毫无神骨,神道低下,又未出澜昆山,对世上无所了解,这九万里的路,你是一里路都走不成,今日北极天尊赢述误入澜昆结界,依我看,赢述带你去珩天神界走一趟,你这九万里路才能走过。”
“可是为何?”
昭汐答复,“桑桑,珩天有元界池,可用作历劫,一直以来,你都在澜昆山未踏出半步,凡事都有她们护你助你,可身为山神后人,你是时候独当一面了。”
“阿娘,桑苓答应你,会走得这九万里路,取得沧水回来,会独当一面,可你也要答应桑苓,你要陪桑苓去山脚下抓萤火虫。”
桑苓举起尾指,说道,“这是凡人的承诺,只要拉勾,答应的事儿就定要办到。”
殊雪脸上僵住,昭汐搐动唇角,笑不出来。
桑苓的真诚与笃定倒显得昭汐与殊雪默契的心虚与难过。
最终,母女的尾指勾在一起,合上了承诺的指纹。
翌日。
前夜一晚零碎飘雪,清晨倒是雪停,山神宫一片安宁祥和。
宜秋来澜冬殿时,把消息带给了桑苓。
“什么?”桑苓困觉于软榻,耳边传来宜秋的声音让她登地弹起身,她手臂一挥施法,里衣从脖颈蜕变,一袭薰紫裙修身服帖,她抓起宜秋的手腕往门外跑,连忙回宜秋方才的一番话,“姑姑偏心北极天尊,凭什么他能进去温泉,到我这里变成禁地了。”
桑苓赶到温泉秘境,光色已空悬高空,初春的山腰还是冷寒,雪融化时,春风如刀削,冰冷难耐。
桑苓与宜秋倒不像澜昆都的百姓,神女不畏冷,两人刚到温泉秘境外便被殊雪揪住。
桑苓还不忘踮起脚尖往里面偷看,看不见一汤泉水,唯有热雾弥漫缥缈,倒显得秘境神秘。
“姑姑......”桑苓方才在澜冬殿有多神气,此时便有多卑微。
她与宜秋肩并肩,二者神态是被抓住的窘迫,桑苓抿住唇,鹌鹑般不敢吭声,脸皮薄的她小脸通红,若是再对上殊雪的眸光,该心虚的大气都不敢喘。
宜秋也是垂下脸,青丝落在肩后,圆脸肉肉的,眼色闪烁,时不时窥望族长,揣测殊雪的心意。
今日听闻赢述进禁地,但听漏了一向繁忙的族长竟然也亲自陪同。
“你们回去以跪领罪。”殊雪就是要桑苓长记性,在温泉栽了一次怎么还能再容许她受伤。
桑苓别过脸,毫无底气道,“姑姑你不讲理,我和宜秋只在禁地外,可是没有步入半步。”
“你......”殊雪讲不过她,真是两淘气包。
彼时,温泉里一泻水声,少顷,飘散的白雾里走出一道修长神武的身影。
赢述一袭月牙白长袍,横眉如峰,单手执于腹前,左手提了一袋墨色方布织袋,如墨的明眸看见桑苓时晃动了一分,他先朝殊雪行长礼,又朝桑苓两人行礼。
“多谢族长,秘境果真世上传闻,昙雾就此除去,赢述已无大碍。”
“那便好。”殊雪话音刚落,赢述将方布织袋提在桑苓眼前,“桑苓,这是答应你的温泉蛋。”
桑苓欢天喜地的接过,如珍宝般捧在怀里,又嫌烫,换捧为提,与宜秋交换眼神。
殊雪摇了摇头,“小馋包。”
她手一挥,将自己与三人化形飞回山神宫。
“姑姑,桑苓好不容易下山,还不想回去。”天际传来桑苓的哀嚎
“你昨天差点丢了一命,今日还敢提下山的事。”殊雪一句话让桑苓沉默。
金澜殿。
四道身影现身殿内。
殿内四角有白长烛燃烧,绒毯作垫,神殿下,殿心是一尊围合在圆池内的人头蛇身的乳石神女雕像,那是山神族景仰的山神元祖石像。
万籁肃穆,神心庄重。
神侍于殊雪的目光安排下递来一件绒袍,殊雪示意桑苓,“桑苓,为北极天尊披上绒袍。”
“桑苓明白。”桑苓虽一头雾水,但也听命吩咐,赢述也不明所以,但也接过绒袍,为自己披上。
从温泉出来,他暂且温暖,回到山神宫,却着实一番寒意。
殊雪眼睑变得严厉,忽然提出要求,“桑苓,朝北极天尊一跪。”
桑苓先是疑惑,但还是小鸡啄米般点头应答,刚要跪下,赢述扶住她手臂,“桑苓是山神后人,跪不得。”
“无碍,跪。”殊雪的声色严厉。
桑苓乖乖跪下,赢述不得不松。
她一跪,宜秋在一旁也追随跪下。
赢述往后退了一步,疑惑殊雪族长在部署什么事情,却见殊雪也朝自己跪下。
“姑姑——”桑苓心中,姑姑是澜昆山族长,不应跪。
“族长,这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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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赢述明白山神一族是自己的恩人,要跪也当轮到他来跪。
殊雪却朝赢述交代,“山神一族誓死庇佑澜昆安宁,今山神因上古孽兽困于空渊谷,其女桑苓心思简单,神道微弱,神骨不通,未能接管山神......”
宜秋乖乖跪在桑苓身旁,不敢抬头看,心有不安,但谈不出是哪里的难受。
殊雪接道,“......今日桑苓交于北极天尊,请天尊念在同为神界,带桑苓上珩天,他日已悟神道,归来继任山神,大爱我族。”
宜秋心神不宁,殊雪的这番话意味她要与桑苓分开,她侧眸看桑苓,手执裙面。
出生相伴,如今年少,她怎么舍得与桑苓分开,却又预料到这日的来临。
族长曾不止一次的对她说,桑苓有一日要离开山神宫。
在宜秋分心之际,殊雪的那般决绝让赢述连忙扶起,“请族长起身。”
然而殊雪未有半分动弹之意,赢述看向这位神情坚毅不达目的誓不起身的族长,又看向跪立自己身前的桑苓。
桑苓眼底澄澈,在渴望他应答殊雪的要求,赢述心底有些明了为何族长会走这一步棋。
凡继任山神,必是大彻大悟大爱之神尊,而如今山神后人桑苓心思单纯,因未经世事,难免圣心未启,又因未涉经历,神术低落。
无法庇佑山神族、又无博爱之心的神女,岂能继任山神。
可他怎么,总在殊雪的话语里嗅到托孤的意味。
“兹事体大,请族长容我......”
赢述话未落地,殊雪不容置喙,“北极天尊可记得昨日应答欠下山神一族两份恩情,如今,是该还一份了。”
要说的话被堵在嗓子眼,赢述知晓再多的话也不过是累赘,他朝殊雪行礼,“请族长放心,我这条命,因桑苓才能活到如今,族长亲嘱,赢述必带桑苓去珩天,他日桑苓归来必然脱胎换骨,请族长放心。”
桑苓知晓赢述允诺了,偏看殊雪,“姑姑,你记得与阿娘讲,他日等桑苓归来。”
“好,我们等桑苓归来。”殊雪起身,桑苓这敢起身,跪了太久,腿脚发麻,她还未站稳便哎呦一声往前单跪摔。
几乎同时,殊雪与宜秋、赢述,三者同时要扶她。
宜秋还未起身,心有余而力不足,殊雪要扶起桑苓的前昔,赢述已伸臂接起几欲摔落的桑苓。
温暖的触感袭来,赢述垂眸,桑苓扶过他垂落的月白袖袍,抬眸看他,杏瞳依旧是屡次对视间的纯澈无害。
隔着布料,他感受她掌心的握裹,那道温暖像注入了一道精元将所有血液逼向心床,随后,心口澎湃炽热的跳动。
今夜安宁,唯独澜冬殿不安宁。
自知晓自己即将离开山神宫,桑苓一宿精神,她在澜冬殿里折腾,在碧玉石橱里的一众宝物里挑出一件她珍爱的法器,连夜赶去宜秋的寝殿。
宜秋的殿内紧闭门窗,她施法开窗,翻窗而入,潜伏到榻边要来份惊喜,倒是伸手摸得一片空白翻到给了她一份惊吓。
她点燃珠光烛,见榻上空无一人。
7. 第6章
宜秋在山神宫里的足迹又会在哪?桑苓唇间施咒,随后对着地面吹出一道荧光冰雾,冰雾重现宜秋在寝殿里的足迹,此亮彼灭,追踪足迹将桑苓引到天方圣泉。
圣泉内,是一方明镜般的冰泉。
宜秋蹲在泉水边,隔着堆砌的角闪石边缘,五指伸进冰凉的泉水,涟漪泛泛,泉水里属于她和桑苓的画面被漾起,不清晰,却让她无限怀念。
桑苓趁她背对自己,现出原形,以银蛇真身悄然溜入冰泉水,在冰寒彻骨的水中看见宜秋的指尖。
宜秋没看见水中有条小银蛇吐露蛇信子,桑苓灵机一动,幻为人身蛇尾,在水里伸手握住宜秋的手,那突如其来的触感另宜秋赫然一颤,随后回握一拉,将那手的主人从水中拽了起来。
唰的水声,桑苓破水而出,水光游走在她肌肤,肩赤露青丝湿,下巴尖滴水,眼睫凝水珠,手臂挥放在角闪石上,出水芙蓉胜海棠。
她还溅了宜秋一身水,宜秋连退几步,一个脑袋三个大不知从何问起。
想问桑苓你怎么来了,但又猜到桑苓偷溜她寝阁见不在特地寻来。
又想问怎么能吓唬她呢,又想到这贯调皮淘气举止也只有桑苓了。
万般话语卡在喉咙,宜秋凝为一句,“桑苓,明日你该走了。”
那般悲秋伤春落寞的宜秋,桑苓回眸往粼粼水面看。
圣泉里,承载了她们的种种过往,冰水从泉底涌出,浮出她们年幼堆雪的画面。
“宜秋,我会回来的。”桑苓拂水,画面更为她们曾经在山脚下玩投壶的民间玩意。
宜秋没有回答她,她多希望桑苓永远都在澜昆境内。
年幼相伴,经年之久,她怎么舍得桑苓离开,又怎么能不舍得,桑苓是山神后人。
她往前一步半蹲下,朝水里的桑苓道,“路途遥远,我多希望能与你相伴。”
“傻瓜宜秋。”桑苓如鱼得水般在冰泉中游动,自由自在的拂水,“殊雪姑姑说了,这路上可不风光,我怎么舍得你与我并肩,你可不要再为我担心了。”
桑苓从水里飞出,银麟蛇尾收起幻变为款款落下的轻飘裙摆,道,“宜秋,近日我的疗术连连增益,那日救了一头灰狼也未损精元,为何你的神法还未显露。”
凡为神,无论阶位,皆有与生俱来的神法,就连神骨不通的桑苓也身怀荼灵疗术,这才时常救下山下动物。
可宜秋从未疏于修炼,桑苓不晓宜秋的神法为何始终未有苗头。
宜秋抬眸望了她一眼,沉吟半晌,浅笑,“许是神性不敏,尚未拥有,他日待你归来,应能揭晓。”
“好。”桑苓挽着宜秋离开天方圣泉,余音萦绕原地,“时间不早了,该歇息了。”
“好。”宜秋应声。
夜间静谧,山神宫隐身山巅。
直至重见光日,东方的太阳照射大地,光色攀升附盖澜昆雪顶,日夜更新,大地再度回暖。
两头神鹤从远方飞来,羽白身大,飞近山神宫景台前,神鹤朝空哀鸣,后头跟着一头灰白黑三色交叠的杂羽雪鸮。
初来到景台的桑苓听见了神鹤唕叫的意思。
恰逢赢述从客殿迈出景台,见桑苓仰头眺望,他迈步来到她身边,偏身看她,眼意含笑,分寸道,“桑苓可在留意神鹤?神鹤乃珩天坐骑。”
神鹤是他昨夜召唤来接他们上珩天的。
“原如此,难怪雪鸮跟在它后头,骂的很难听。”
桑苓听得懂它们在说什么,雪鸮是澜昆境内的,追在神鹤后面要驱逐它,神鹤委屈呀,只能一个劲的飞向山神宫。
今日客殿前,神女们齐聚景台送桑苓离开。
殊雪为首,她看向桑苓,眸中柔情,以往沉稳的姿态在今日略显得焦虑,见桑苓一如往日的希冀,她忽然把桑苓搂在怀里,一言不发却沉重无声。
“姑姑?”桑苓看了眼宜秋与一众神女,瞪圆了眼睛,她也不知道今日姑姑心思怎么会如此细腻,便抬手抚摸殊雪的后背,温声道,“我去到珩天,会好生修炼,他日尽早去淖海,取一方沧水归来,届时姑姑又能看见桑苓。”
“好。”混杂了鼻音,殊雪松开怀抱。
其实,她多希望,桑苓永远不离开澜昆山。
神鹤收翼降落,桑苓知道该离开了,她乘上神鹤的背,赢述坐上了另外一头神鹤。
雪鸮歪了歪头,啄桑苓的衣袖,一神一鸟在拉扯。
桑苓哭笑不得,她曾救过这头雪鸮,许是雪鸮知晓她要离开,舍不得。
她越是挣扎,雪鸮越是咬紧,最后她略施小计,敲了敲雪鸮脑壳,趁着雪鸮原地晕圈,她示意神鹤高飞,赢述随其后。
山脊的圣女离开一生未踏出的圣土。
离开前,桑苓回眸看向宜秋。
神女隔空对视,宜秋眼色低落,精神欠佳,两眼微肿,却努力的扬起笑,送别桑苓。
桑苓莫名记住了她的难过。
殊雪收回目光吩咐他人,“各归其职。”
众小神原地散开,宜秋对上殊雪的目光,不由得一阵心虚,正要跟随步伐离开,被殊雪喊停,“宜秋,你留下。”
宜秋停下步伐,回首时殊雪已走到她眼前。
“昨夜你私自到天方圣泉,不止舍不得桑苓,对不对。”
面临殊雪的质问,宜秋自知心虚,抿唇垂目低头,一声不吭。
殊雪心领她的反应,着实的叹了一口气,端庄的面容浮现一丝疲惫。
族里除了殊雪,无人知道宜秋的神技,那便是预知梦。
宜秋朝她一跪,“族长,我......”
唇边迎来两根并拢的手指,殊雪摇了摇头,堵住她的唇,示意她慎言。
预知梦从来不得公之于众,一旦脱口而出便会反噬当下,唯有预知梦在当下发生了,宜秋才会碰上下一预知梦。
可预知梦里究竟有什么,宜秋唯有烂于心。
殊雪明白宜秋这反应,一定是与桑苓有事情,且非好事。
可又能如何,她们不能知晓,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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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预,更不能放任宜秋再陪在桑苓身边,生怕宜秋控制不住自己扭转预知梦而生出更坏的结果。
“宜秋,桑苓有她自己的路要走。”殊雪扶她起来,盘起的青丝不止从何起生出了白丝,她抚过宜秋的后髻,抚过耳垂的灯笼花,怜惜说道,“你比桑苓要更早尝到痛苦的滋味,你要化解学会预知梦给你带来的不安,而不是去担忧桑苓的未来,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殊雪安心的看了她一眼,望她领悟,转身拂衣离去,宜秋还留在景台看天,桑苓搭乘神鹤的身影早已不见,宜秋的双眼倒影洁净云淡的天,族长的话在心里翻腾,心绪万千。
预知梦,
可怕的预知梦,
她预知桑苓在珩天被魔尊当众抓走。
可预知梦不受她控,无论多想预知后事,都没有办法。
族长常说桑苓有自己的路要走,可桑苓这一趟离开澜昆山的安排分明出自族长之手。
她痛苦为何自己早早有得预知梦,无力扭转却只能旁观。
-
万丈高空,珩天邈邈。
结界之下,天宫尚为安宁。
骤然间,远方两只神雀破云而出,扑羽乘风飞向天宫。
神雀距南天门尚余百尺,雀鸟当空啼鸣,一跃而入南天门,自由进出神界。
它的身姿引起轰动,众神看向当空,见赢述完好无损归来,原地欢呼,又见一位从未谋面的神女,原地质疑声四起。
神雀自进入南天门,两头神雀并行,一路穿越园景,桑苓满心欢喜往下瞧,又双手搂着神雀,生怕掉下去。
“满园桃树便是蟠园,前面便是荔园,再往前的阁宇便是红阁。”赢述凭借记忆熟悉讲述给桑苓,他注视她,意外自己从不觉得特别的风景在桑苓眼里如同珍宝。
神鹤迎风,风吹起桑苓的乌缎,青丝如弯勾,勾住桑苓的唇角,额前的白玉珠也输于双眸盈盈。
她生平第一次来到珩天界,一切都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澜昆山四季的雪景竟在这里无踪无影,甚至是风平浪静,空色和煦。
“蟠园有桃树,荔园可是栽满荔枝树。”她问。
赢述闷笑,“并非,荔园只用作仪庆,并非满园荔枝树。”
恰逢神鹤飞至荔园上空,桑苓压下身躯往下一看,惊喜道,“是珩天神女。”
她看向的地方,正是荔宫殿前景台的一位神女绿畹。
绿畹听闻神鹤啼叫,抬头望天,恰逢与桑苓四目遥远相望,只是一眼,她便看向桑苓旁边的赢述,封闭的内心如凿了一道天光,她迎空呐喊,“阿述——”
赢述顺着桑苓的声音往下看,与绿畹相逢四目,还未来得及降落,桑苓的神鹤却是突然急转,桑苓压下的身姿不稳,一晃而坠落。
伴随着一声呼叫,赢述看见她掉落,陡然一惊,面色微慌,连忙飞离神鹤,追索坠落的桑苓。
欣长遒劲的长臂将桑苓揽住,桑苓为稳住自己,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肩头,手臂停在他胸前。
8. 第7章
赢述步伐安稳的凌空而落,翩翩的身姿胜过风景,桑苓视线比及他的下颌,直至双双踩在地面,桑苓回过神来,连忙道谢。
绿畹已来到他们眼前,如释重负,“阿述,你可算归来了。”
自赢述失踪以后,珩天一族上下提心吊胆,直至赢述从远方召走了珩天界的两头神鹤,大家才知晓他的安危。
“阿述,绿畹求你,别再和魔尊斗了,你离开的这段时间,神后茶饭不思,我......我们日夜难寐。”
绿畹的眸尾泛出水光,我见犹怜。
她是珩天大方尊雅的神女,分裁的深绿衣裙,如幽沉静谧的绿湖,指尖佩戴的数颗绿宝石更为高贵自成。
至于长发,编系在后背成长花辫,大方干净,容貌清秀丽盈,双瞳剪水,惊鸿一瞥。
“让你们担心了,之后我会谨慎出战。”
他并未完全答应,教绿畹难过,她并未追话,倒是看向桑苓,“这位是....”
桑苓唇张了张,还未将身份托出,赢述打断她的话。
“她是澜昆山山神族的小神桑苓,那日我负伤逃到澜昆山,机缘巧合下得神女以命相救。”
桑苓瞠目结舌,瞧了赢述一眼,随后面不改色,倒是喉咙上下一咽,掩盖她的失措。
饶是再懵懂,她也听出了赢述刻意隐瞒了她是山神后人,可赢述又是何用意。
桑苓猜不出赢述的意思,但还是顺着赢述的安排,蹩脚的圆了下去,“山神族小神桑苓在此见过神女绿畹。”
绿畹看得出来赢述待桑苓的重视,行了平礼,“北极天尊能平安归来,桑苓从此是元尊恩人,也是绿畹恩人。”
“绿畹......”赢述提醒她,桑苓未听出个端倪,绿畹哂笑,“更是珩天族恩人。”
她一笑,如春日融雪,暖意自来,自然地抓过赢述手腕,往天宫的方位领路,“赢述,元尊与尊后已在天宫等候多日......”
还需你速报已平安归来。
后面的话没顺利脱口而出,赢述扯开了手。
微扬的唇角戛然,绿畹的眸色闪过一瞬局促。
赢述神情自若,留意肩旁的桑苓,“绿畹主掌荔宫,珩天族的仪庆经她筹办,你喜热闹,珩天将有仪庆,我陪你来。”
他大难不死,荔宫定为他设宴洗礼。
尔后,他传心流给桑苓,【我族一旦知晓你是山神后人,定厚礼相待,更甚有求于你,时日难免碍你赴珩天完成族长殊雪嘱咐,便一时决定擅自隐瞒山神后人身份,未经商榷,还请包容。】
桑苓听完了然于心,对赢述多添了一道佩服。
姑姑常说万事需考虑周全,她初来珩天,若不是赢述提醒,定疏忽了这些细枝末节。
当务之急,便是取沧水为重。
她看向荔宫的景台周围,重新欣赏荔宫。
荔宫以亭院为中央,四面八方建以拱桥流水,游鱼皆空,鲜花锦簇,抱以碣石,一步一景,可见荔宫被养护极佳,更可见绿畹用心之至。
至于绿畹,因赢述的一番话,她心里油然不安。
神鹤被召走,珩天族都知晓赢述平安,特意设了后日的仪庆庆祝赢述平安归来。
赢述作为佳宴主人,却以桑苓为中心。
“桑苓,荔宫随时欢迎你。”绿畹会心一笑。
赢述朝绿畹会话,“是时候去天宫禀告。”
绿畹颔首,转身带路。
恰逢神侍捧着圆盘而入,盘子里的乌蓝鹋蛋冒着热气,桑苓眼勾勾的看着。
赢述在她身旁笑问,“又馋温泉蛋了?”
“嗯?”桑苓看向赢述,对上他的盈盈笑意,她摇头哑笑,她的心思就这么藏不住么,难怪姑姑与宜秋常常知晓她在想什么。
绿畹走在前面,耳朵儿长在了后面。
赢述失踪不过数日,今日带回小神,彼此默契得不像初识,更多的是赢述的倾心。
她庆幸赢述平安归来,却又生出了别样的难过。
天宫内,珩天一族元老位居左右,桑苓还未来得及看,已行至中央。
高台至上,珩天元尊曜晁居于神座,见长子从门前踏入,他微微激动,从座椅起身,随后又平复心情。
倒是一旁的珩天尊后冰岚起身下阶迎接,攥紧赢述手腕,忍不住伸手抚摸赢述脸颊,柔声如春风般呼唤,“述儿,你平安归来即可。”
声音在空旷的天宫大殿回荡。
赢述生死不明的数日里,她茶饭不思,终日惶恐,魔尊伽昙岂是善类,万幸天宫两头神鹤被召出,得知赢述已死里逃生。
骨肉相连,血肉至亲,赢述深知这趟战事让双亲添愁,举手作揖,将那日化险为夷道来,“那日我特行澜昆上,怎料刚离开珩天便遇伽昙设陷引诱,伽昙见我并无援兵,一路追杀,我逃到澜昆山,已负伤累累,幸得山神一族的小神桑苓救助。”
他看向桑苓,眼眸温和,举止清风轻松,“桑苓虽不敌伽昙,但心思灵巧,找到伽昙的弱处,冒死救下我,没有她,赢述也难以归来珩天,今日带桑苓来天宫,为的便是报恩。”
桑苓站在一旁,听得自己都惭愧。
她怎会听不懂,赢述把她捧得高高的。
“桑苓。”曜晁混沌的双眼焕然有神,看向桑苓的眸光严慈交加,如同面对殊雪族长的威严,桑苓忙应答,“小神在。”
曜晁续话,“你是珩天的恩人,你想要什么,尽管向我们提。”
他差点失去了儿子,差点失去了天宫的继承者,怎会不重视山神族来的恩人。
“桑苓谢过珩天元尊。”
冰岚善意的看桑苓好几眼,嘱咐台下的绿畹,“绿畹,桑苓不熟天宫,你多照料。”
“绿畹明白。”
-
踏出天宫,绿畹提起要为桑苓领路寝宫,赢述半步不离,打断她话,“我陪她即可。”
“赢述,男女有别。”绿畹衔上赢述的眸子,着实坦然。
赢述错开她的目光,看向桑苓,“我在北极天宫。”
他脱下腰间佩戴的赤金剑,把别在剑柄的寻月薄玉递给了她,“把它戴在身上,这样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好。”桑苓将玉攥在手心。
分开后,绿畹一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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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路,桑苓为方便把薄玉系在腰间,玉石光透,色泽干净,随桑苓步子摇摆,绿畹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薄玉。
进入客殿,暖石地砖上是一榻一桌一毛毯,与澜冬殿的素白相反,这座方正规矩的寝宫里,她觉温暖,心里沉下来,刚要看向绿畹开口,倒是绿畹语气平淡道,“你初来乍到并不清楚,日后若有任何事宜,交代给侍女便可。”
绿畹转身朝神侍交代几句便匆匆离去,余下一道倩影。
桑苓让神侍在外等候,抬手施法成像,远在澜昆山的殊雪收到神侍传谕,连忙回金澜殿看向桑苓传来的画面。
“姑姑?”桑苓约莫等了会,看见姑姑出现,欣喜一笑,“姑姑,我顺利来到珩天了。”
殊雪欣慰一笑,自桑苓离开了澜昆山的土地,天方圣泉与桑苓失去了命脉相连,再也没记载桑苓目前的处境,殊雪自然是担心她的,事无巨细的问起了许多事情,桑苓被追着问,讲无可讲了,回她,“姑姑,我初到珩天不久,你别操心我了。”
怎么可能不忧心,殊雪却没有说出来。
若不是桑苓一言一语,她怎会知道赢述把桑苓的真实身份掩去了。
她还未想出赢述这么做的缘由。
“姑姑,宜秋呢。”桑苓很是想念她。
“宜秋下山集水露去了。”殊雪看出她没看见宜秋有些失落,没过多安慰,交代她,“珩天与魔界交界的地方,是元界池,你让赢述带你去那里,他知道怎么做的。”
“好。”桑苓听起赢述曾说过这个池子,为了夙愿或为了升阶,便会跳进那池子。
她想起阿娘与姑姑一致道她神骨不灵,定是跳进这池子去历劫一遭能提升神骨。
桑苓踏出寝宫,两位神侍伴她左右,她提起要求,“劳烦带我去元界池。”
元界池可是个什么地方,哪能想去就去,侍女们的犹豫不决让桑苓一改话锋,“去找北极天尊。”
侍女们听命绿畹,回想起绿畹的嘱托,一时相视犹豫,不给作答,桑苓嗅出不对,只能一改话锋,“带我去找绿畹吧。”
“是。”她们异口同声。
桑苓初到荔宫,又被侍女们带回荔宫,再别荔宫,荔宫又添新机,雅器齐全,景台捎上烛火灯笼,阁下高脚金碟,珍果琳琅,点心缤纷。
绿畹对古筝施法,琴弦往下压,此起彼伏,一曲空灵悦耳的曲子萦绕荔宫,绿畹正满意,却见桑苓身影,她手一停,古筝曲止,万籁俱寂,侍女们停下手里的活,纷纷看向她们。
“绿畹,劳烦你带我去找赢述。”
“赢述贵为北极天尊,掌管珩天军令兵权,事务繁忙,是何事需要见面,尊后嘱托我照料你,你有所求只需与我提。”
桑苓这一回证实了内心的想法,绿畹并不喜欢她与赢述走近。
身居澜昆结界百年载的她心思干净,六欲未通,七情未开,还不明白绿畹的不善因何至此,她便道,“那还请你带我元界池。”
她平淡的说出元界池三个字,让在场吃了一惊。
元界池岂是随便能去的地方。
绿畹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要历劫?”
9. 第8章
桑苓颔首,让绿畹意外,一时心里想法翩翩。
原本,绿畹以为山神来的小神要赖在天宫。
“你可试过历劫?”桑苓对这历劫二字还太模糊。
“试过。”绿畹印象里,初次历劫她下凡成为长在山腰的一株草,经历风吹雨打狂风暴晒,她让自己努力扎根,汲水生长,却被上山的人一个铁锹断根铲起,最后入药了。
所以,她对人并无好感。
“历劫可大可小,看你怎么选。”她重新施法,古筝续弹,荔宫一片祥和。
绿畹还不忘吩咐侍女,“你们带她去找玄冥神姬。”
见桑苓离开,她吩咐荔宫的神侍传话,“酉时荔宫仪庆开始,去告知众神,剩下的,你清楚的。”
她的眼神交代了一切,神侍颔首,明白绿畹何意。
绿畹神女最在乎的是北极天尊,神侍要亲自带话给北极天尊,神女绿畹为北极天尊精心设宴。
“可要知会山神神女。”侍女摸不清楚的事儿只能问清楚。
“知会吧。”绿畹说了心里的反话。
山神来的异族小神,又让赢述百般重视,她怎么能高兴起来。
北极天宫。
书室里,神将南通虎与北通豹接过赢述传令,方离开天宫书室。
门檐下,他们离开不久,神侍将大门紧闭,这片时刻是赢述的颐养时分。
一道气宇不凡的身姿未经神侍允许便步入,神侍也不敢加阻,毕竟是北极天尊的亲弟弟朔风。
朔风双手执身后,鼻梁高挺与赢述如出一辙,碧色长袍修得气性披星戴月般高贵,却与赢述截然不同,眉黑如长宇,眼睛狭长,平添风流气韵。
北极天宫内,榻上静卧赢述身影,身背伴有一条绒长花白的狐尾垂在榻边,见有道气息靠近,狐尾陡然一扫,随后,赢述睁眼看向来人。
“何事。”他回过神,从榻上撑起半身,倚在枕帛上,双目闲散,狐尾缓缓收起,随后起身离开玉榻。
方才小憩养神,亲弟弟倒是不请自来,果真是他的好弟弟。
“你要感恩戴德的小山神呢。”朔风啧了声,“叫什么名来着。”
“桑苓。”
“嗯,你准备怎么报答她。”朔风双手执背,沉寂的北极天宫因他到来而多了份生机。
赢述没着急回答,只是冷静的转移话题,“你今日来我寝宫所谓何事。”
他倒是惯了朔风刨根问底的求知心,以往他有闲心回答,事关桑苓倒是尽量回避为好。
因为,他并不能让珩天任何一神知道桑苓的真实身份。
“近来魔界缠缚人间,你命我于人间盘查,我已有所查.....”朔风吊人胃口,他愣是不说,直到赢述看向他无奈的一声轻叹,朔风被注意到,才心满意足的点头说下去,“人间以东南沿海一带,不少人离奇失踪,我多打听,发现多为人间恶人。”
朔风这回真的说全了,赢述却听得不满意,他正经瞧朔风了一眼,“只有这些?”
“我.....”朔风被这压迫感盖一头,猜测道,“我用了寻魔针,那片地方有魔头的痕迹,我怀疑消失的百姓与魔界有关。”
赢述听完步入书室,从玉架阁挥手,高放阁上的一本画轴因神力而拨出,落入赢述手里。
朔风紧随其后,看见画轴前一刻静止的画面忽然动了,少顷,画轴已呈现一段神魔往事。
“看明白了吗?”赢述把画轴合上,交到朔风手上。
朔风幡然领悟,“大哥,你果然厉害。”
画轴记载了千年前魔界搜罗人间恶魂丢进火炉炼造恶铜刀,凡被恶铜刀伤残者,悉数永不超生。
历经百余年,恶铜刀才得以销毁,如今,魔界又抓获人间恶魂,谁知晓又会整出什么来。
“大哥,我有一计可刺探魔界。”朔风心生一计,摆袖将画轴贴收在手臂,赢述已先一步退出书室。
“怎就连我计谋不听就走了。”朔风在他身后追着念叨,赢述从榻边握起他的赤金剑,对它言道,“去找桑苓。”
剑魂感应赢述的声音,剑体嗡嗡的转动,确认桑苓的位置。
“大哥,你竟然那么关心那小神,连赤金剑的寻月薄玉也配给了她?话说回来,我陪你去找那小神。”
赤金剑指向了北偏西,赢述问朔风,“莫非你的计谋与她有关?”
“是,与其我们猜个不透,倒不如先发制人,以神混魔,以假乱真,派那小神过去刺探魔界那边的情况。”
“不可。”赢述发觉连太阳穴都在跳动,他厉声一喝,朔风吓了一跳,“这不是保全大局么。”
“遗失在六界的海明珠一日未找到,都不能放弃,唯有海明珠能真正击垮魔界。”
“说的容易,海明珠发散了诸神去找,如今谁找得到呢?”朔风驳斥他。
“总而言之,谁都可以,就是她不行。”赢述低头看剑,发现剑指西北,可北极天宫以西北的方向,只有历劫的元界池。
赢述二话不说,往元界池的方向过去。
他真怕那傻瓜不辞就跳了进去。
朔风还未离开,左思右想也觉得先发制人这一策是良策。
彼时,元界池外,桑苓正与玄冥神姬交谈完毕。
“一旦历劫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好好深思。”玄冥神姬个子矮小,双手抱臂,盘发珠钗金光闪闪,容颜千年不老,兰色分裁式的衣着百年不变。
“多谢玄冥神姬提醒。”桑苓言谢,眼波因心事多了一层幽暗,心尖也多了几分沉重。
玄冥神姬颔首接受,“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我识路。”桑苓转身离去,玄冥神姬额外注视她的背影。
区区山神族来的小神女,却让她改观了。
一刻钟前。
两名神侍为桑苓领路走向元界池时,一位神侍徐徐跑来,“今夜酉时荔宫设宴,绿畹宴请神女参宴。”
“好。”桑苓清浅笑答,目送神侍离开,身旁左右两位神侍自听见宴会二字,心不在焉,其中一位道,“想去那边忙活。”
“与你同想。”另外一位神侍回答,二者默契的看向桑苓,“神女......”
“你们把元界池的位置告诉我,我自己去就好。”桑苓没强迫她们。
她孤身来到元界池外,并非心中所想元界池与澜昆的秘境池一般,天界的元界池是一方弧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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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洞,里面遍布狰狞的乌云与闪电,深不见底,呼啸的风声簌簌擦过耳边,桑苓陡然一惊,离元界池远了数步。
“山神来的小神?”一道尖细的女声传来,桑苓循声望去,最后发现要低头才能看见来者。
玄冥神姬方才在天宫见过了桑苓,如今又见她出现在这里,猜测这位远方来的小神有所求。
“我受命来到这里,请教玄冥神姬历劫一事。”方才与两位神侍分开前,桑苓得知神姬个头不高,声音尖细,如今相逢,果然如神侍所言那般一模一样。
“历劫,需择良辰吉日,至于历劫本身,可下凡成世间任何一物,于世间日子越短,神力与神性越浅,相反则越高。”
“那我要至高,可独行九万里,可抵妖魔攻击呢。”桑苓握住自己的手腕,那是银麟乌环隐匿的手腕。
她望能早日取沧水,让阿娘离开空渊谷。
玄冥神姬眉目一挑,对桑苓所言吃惊,“那则需下凡成人历经人间八苦,可众神都不愿意历劫成人,你可知为何。”
对上桑苓的摇头,玄冥神姬笑她口出狂言原是不明白其中的劫难。
“历劫千千万万,唯独不做人,人间,是众神都不愿去的地方,稍有不慎,历劫失败,前功尽弃事小,走火入魔事大。”玄冥神姬使命便是助神历劫,千百年来,对历劫的千百个结果已经愈发看淡。
桑苓听完她的一番话,陷入沉静。
“怕了?”玄冥神姬打量这位山神族小神。
“人间八苦还未经历,我怎可退缩,唯独担忧历劫失败,一切都付之东流。”桑苓抬眸,眼光平静坚毅,“我该怎么避免。”
玄冥神姬因她一番话一改印象,对她有些不可小瞧的意味,恳切道,“无法预料,一切都有变数,但人间百姓千千万,人生有千万态,若你想知道,可去问其他神尊,他们掌管百姓生老病死。”
“明白了,玄冥神姬,劳你为我择个好日子,我需要历劫。”桑苓确信自己能走着一遭。
“一旦历劫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好好深思。”
“多谢玄冥神姬提醒。”
“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我识路。”
桑苓转身离去,玄冥神姬额外注视她的背影,心生怜惜,喊道,“荔宫今夜有宴,我也要过去,一起走吧。”
“我还有事情。”桑苓回眸一笑,“玄冥神姬,荔宫我不去了。”
-
魔界,魔昙殿。
玄色衣着的男子迈入殿内,腰间佩戴的腰带勾勒修窄的腰身,头捆黑髻带,额角留了两鬓垂下,脑后的发丝高扎起,脸型偏圆,眼神沌黑坚毅。
“尊上,褚檎来迟。”褚檎单手贴在左胸,倾身垂问空无一人的魔座。
少顷,左右墙壁机关乍的一开,褚檎微微偏目注意,锋利的刀片旋出,离他仅有数寸距离,他灵活直身避开为首的刀片,接二连三的刀片避不开,他连忙挥手回挡,刀片飞到手臂上,有青盔护着,没伤到任何。
密密麻麻的铿锵音,随后纷纷落下,刀片如烟般消失殆尽,无影无踪。
一梭刀雨过后,魔座上的主人终于现身,褚檎单膝下跪,认错第一。
10. 第9章
“还知道回来,你是我魔界还是妖界的。”伽昙的眼眸泛起幽幽火荧光,褚檎不抬头已经从语气里知晓不悦,连忙道,“尊上,事关北极天尊。”
褚檎的话术果然奏效,伽昙恢复黑瞳,褚檎不敢让他久等,连忙道,“归来路上,遇见北极天尊驭神鹤飞往珩天,同行还有一神女。”
褚檎最清楚伽昙脾性,赢述与伽昙打生打死,伽昙最关注赢述的风吹草动。
伽昙看向魔座旁的檀桌,一张素纸与毛笔飞起,在他注视下,笔尖蘸满墨水的毛笔描绘了一位姿容清秀的神女。
画像飞到褚檎眼前,伽昙问,“可是此女。”
褚檎心思一惊,庆幸所言并非虚报,“正是此女,尊上怎会....”
还没问出口,褚檎已猜到定是伽昙与赢述交手时碰上此女,便改口缄默。
伽昙沉吟半晌,“褚檎,你说——”
顺应褚檎的目光,他心中难得起了好奇心,便把那天在澜昆山的事情提了下,“那日将赢述逼到澜昆山下,山神后人竟然出手相助,你说,山神神女怎会与他同行。”
褚檎原地凝望伽昙,一哂而过,“这可是牵涉到尊上未曾碰到的事儿,这事我熟。”
迎上伽昙疑惑的眸子,他正要解释,倒是伽昙反问,“我恐山神与珩天两族是否暗中联结不利魔界,这事我没碰过?你比我熟?”
轻飘飘的一句话,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的压着褚檎心头,褚檎摆了摆手,没个正形似的,“原来尊上意指此事,褚檎还以为....”
他把掌心切在唇角,魔昙殿分明只有他们,褚檎倒还要窃窃私语,“还以为是男女之事。”
“男女之事。”伽昙语气很淡,反复品味四字。
“如你与海妖那般的事?”
伽昙对这事很模糊,倒是褚檎联想翩翩,脸颊可见爆红,嘟囔囔的说,“那不一样那不一样。”
他找了理由退下,偌大的魔昙殿,剩伽昙独守。
一头灰棕毛发的水獭溜了进来,它来到伽昙身旁,前肢抬起,毛发蓬松轻盈。
伽昙朝它伸掌,有了这个势,水獭爬上手臂,蜷缩在他怀里蒙受抚摸。
“男女之事所为何事,能让褚檎如此反常避而不谈。”伽昙自言自语,手指抚摸过水獭的毛发,他哑然道,“问你又有何用。”
水獭在他怀里,舒服的哼唧哼唧叫。
倒是伽昙,心里难得多了桩好奇的事。
“与其独坐独想,倒不如一探究竟,你说对吧。”他捏起水獭的后颈,水獭害怕的呜咽。
-
珩天界。
夜色垂天,流星划动,天幕如璃。
众神齐聚荔宫,处处薄雾炊烟,曲声不落地,水声觞殇,佳果蜜饯不胜,鼎酒花蜜不绝。
“那小山神真是走了运,竟然能得到元尊垂青。”雷神尊道。
“你救下北极天尊试试看。”风神尊反问。
“人间那伍姓穷书生在我庙里磕头求青梅另嫁他人,可他怎么不长眼睛看清楚,我可是送子神尊。”送子神尊在抱怨。
“这算什么,来我这,不求财,居然是苦鸳鸯求远走高飞。”事业神尊摇头晃脑,大喝特喝,不吐不快。
众神尊于荔宫畅意吐露,直至北极天尊的身影出现,众神凝神,纷纷走向赢述。
一时间,众神芸芸,赢述却心不在焉,眼扫众神,窸窣的说话声中,他看见了熟悉的盘发珠钗,确认后他走过去时,旁者自觉让开了道。
“姑姑。”一声恭敬的问候,玄冥神姬回首一看,神色宽慰,心想赢述回来以后可算是知道来找她念叨个平安。
“不知方才元界池可有异象。”
赢述手昄身前,礼仪尽数,倒是关心不足,玄冥神姬轻叹如责怪,“还以为你关心姑姑,看来是为了那山神族的神女才想起姑姑。
“姑姑的话,赢述谨遵心中,可当下,赢述想知道.....”
方才他在元界池不见桑苓,料想玄冥神姬定能清楚元界池的变动,恰逢荔宫宴礼已奏,姑姑好热闹,定能在荔宫发现她的身影。
玄冥神姬当先摇头给了答复,“她没跳下去。”
姑侄一场,玄冥神姬敏锐察觉出端倪。
赢述还未来得及因她的一番话松下心情,玄冥神姬好心提醒,“我看她心思单纯,定是不清楚历劫为人的痛苦。”
话音刚落,赢述因一番话着急转身离开,玄冥神姬目光穿越众神,眺向挺拔的身影,她微微摇头。
赢述贵为元尊之子,近百年已晋为北极天尊。
不知这小子,可有心仪何许神女。
玄冥神姬思量自己该为元尊分忧,又恐赢述对自己不满,这想得有些许多了,连鸳鸯神尊来到身边有一会了才反应过来。
“看啥咧?”一身仓红罗裙的鸳鸯神尊杵着鸳鸯手杖坐过来,看了看她矮小的身影,又顺她放空的目光看去,仍不清楚她在看谁。
“能看什么,就是想赢述也不小了,身边不乏莺燕,可他却不上心。”玄冥神姬想起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拍了拍鸳鸯神尊,“我怎么就忘了还有你。”
“那可是,还以为你愁什么事,我可是出名了点对鸳鸯谱。”鸳鸯神尊一向热心肠,尤其在这些事情上,话音刚落,他将手杖掷地两声敲敲,就没了踪影。
荔宫院门。
绿畹来到赢述身边,为了追上步伐,她步子尤为快,薄绿纱裙在身后飘荡。
“赢述,今夜的宴会为你而设,你要去哪。”
“我有事情。”赢述没过多解释,绿畹心一横脚步一快,站在他眼前挡住了去处。
“绿畹?”赢述轻挑起眉毛。
“你去哪里,我陪你。”绿畹心里短暂的挣扎过后,想出了这番话。
她想要的不多,就是与赢述的相处长一点。
荔宫里的繁华热闹于她手下诞生的,可今晚荔宫的主人不在,她留在荔宫又有何用。
“不用劳烦了。”他一番拒绝,正要越过她,绿畹小声谨慎的问道,“又是去找山神族来的神女吗?”
余光留意赢述脚步戛然停立,正中绿畹心中所想。
区区小神女,不过是因赢述负伤因缘施救,可赢述怎就能一根筋的扎在神女身上。
心里的猜想总是若有若无的给了她危机感。
赢述迟疑了半晌,回,“今夜的荔宫很漂亮。”
若是桑苓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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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会离开。
绿畹没再挽留赢述,只是目送他的背影。
她明白他意思,他在道谢。
可她不想听见这样的回答。
-
“北极天尊——”
“北极天尊——”
最是熟悉的呐喊迎空而来,赢述回首见一袭红衣的鸳鸯神君御风追来,疑惑道,“神君?”
“可算追到你了。”鸳鸯神君将手杖掷地两声,“你否极泰来,事宜姻事。”
“你找上我,就为了此事?”鸳鸯神君一向打趣他的姻事,但从未主动逢面,赢述未过于思忳,推测道,“是姑姑?”
鸳鸯神君与玄冥神君一向交好,赢述思及方才在姑姑面前关心则乱,便如此揣测。
“更是为夫一番使命。”鸳鸯神君又习惯的将手杖掷地,“你可是珩天族的北极天尊,可你如今孤身,迟迟未婚,教老夫的颜面放到哪去。”
赢述习惯他这番气势,唇角轻轻扬起,“不知鸳鸯神君有何指教。”
“我就说北极天尊素来明事。”鸳鸯神君伸出掌心,两缎红线凭空出现,他看向掌心的红线,满意道,“你懂的。”
赢述眼前当机闪过桑苓的模样,他伸手去取,鸳鸯神君合手藏到自己胸前叮嘱,“若是敷衍了事,老夫可不舍得给你。”
“不会的。”赢述大方承认,鸳鸯神君从他坦荡的神情里找不到一处伪装,神情狐疑但还是把红线给了他。
“谢过鸳鸯神君。”赢述如怀宝物,先行告退,鸳鸯神君凝望气宇轩昂的身段,点了点头,心道这回能给老友玄冥有个交代。
彼时。
珩天客殿。
朔风登门时,殿里空无一人,他正想来的不是时候,转身离开却看见桑苓在院前走入。
彼此目光交汇,脚步纷纷一停。
“你是?”在天宫短暂逢面,桑苓未曾记住朔风的模样。
夜色沉寂,石灯耀茫,景台的一株栾树下隔开彼此。
朔风走近,身段不凡,走到树下,彼时桑苓也走到跟前。
栾树下,朔风行平礼,“朔风。”
桑苓恍然,想起赢述有提过,“不知西宇天尊所来何事。”
朔风点了点头,掌心朝上现出一副檀盒,他给予桑苓,“这里是固莛元丹,凡服用者,可涨百年灵力。”
桑苓往后退半步,“无功不受禄,还请西宇天尊从细道来。”
她虽不谙世事,但已觉事有蹊跷。
要知道,她与朔风不过相逢一面。
朔风见她谨慎,掂了掂手,将固莛元丹腾空消失,手执后背,“神魔一向水火不容,如今魔界暗中犯事,敌暗我明,我神界还需有一名敢深入魔界潜伏的神君,化为魔型,赢得魔界信任,届时我族抢先一步,扼制魔界为害神界。”
“为何是我。”桑苓咬住下唇,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情。
“因为.....”朔风心道神女远居澜昆山,果真不知当今珩天,便解释道,“魔界与珩天族只差了一座元界池,相距甚近,魔尊伽昙嗜战,素来扰珩天安宁,我恐魔尊已认得珩天上下,今日唯有你能胜任此责。”
当然,朔风并未提起另一想法。
11. 第10章
珩天与澜昆一向有族群之别,深入魔界前所未有,一旦发现九死一生。
这个险象,他宁愿牺牲珩天族以外的神族,好比如,赢述带来的小神女。
哪怕待赢述有恩,他也想一试到底。
“还请西宇天尊另觅他人。”让朔风意外,他竟然被回绝了。
霎时间,朔风怀疑是否固莛元丹如此的珍品也不足以吸引小神,他添话,“神女可是嫌元丹并非稀品。”
“并非。”桑苓摇头,珰灵簪在摇曳,夜幕垂空,她那额前的流溢七彩光的白玉珠在夜色里更为明亮,眉下的秋眸脉脉似水,她如实道来,“我已与玄冥神姬说好,择了日子历劫,难以应答西宇天尊深入魔界之事。”
桑苓如实的话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未提起。
她已见过魔尊了,不出意外的话,更得罪了魔尊伽昙,如此一来,更不可能潜入魔界。
该是朔风太看得起她了,她区区手无缚鸡之力,以往碰上魔尊,已慌得不已,如今竟还期望她入魔界,实在是滑稽。
朔风被拒,没太灰心,他也预料过有这样的局面,不料被桑苓的一番话引起注意,回她,“历劫并非易事,祝你一切顺利。”
他以为这位远方来的小神会来珩天指望靠着对赢述有恩,在珩天好吃好喝,倒没想到小神竟还会为历劫而来。
朔风认真的看了桑苓,想象不出这位温和的神女历劫后会是哪一番模样。
他还未试过历劫,记得最近一回历劫归来的是绿畹,他当时还打趣绿畹历劫何感,绿畹幽怨的说:“我讨厌死凡人了。”
桑苓目送他离开,往日稚趣的脸庞如今添了几分沉重。
赢述来时,桑苓独自发呆已经有一阵时间了。
她倚着栾树,双手执在后背,下巴挑起,仰头看天,水青纱裙薄面迎清风飘飘。
今夜的明月弯弯,又是如此的触手可得般的近距离观月,她凝望今夜的月亮,无名的,她想起了秋日在澜昆山脚下,看见百姓背着篓萝,手里拿着用作收割的弯镰刀。
赢述走近时,她才回过神来,“赢述?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该是在荔宫才对。
“夜宴不见你,便来了。”赢述寻思桑苓不该不热衷荔宫的夜宴,连忙问道,“玄冥神姬和我说起你的事情,你今晚可是在想历劫一事?”
这番话如沙漠上的绿洲,教桑苓一时消除了不安与惶恐。
“我不担心历劫的艰辛,可担心历劫的失败,一旦失败,一切付诸东流,我还要去淖海取沧水。”
桑苓想起空渊谷下的盘麟,唯有沧水能扑灭盘麟的涅火,阿娘才能离开空渊谷。
“桑苓,让我陪你去。”赢述为自己找了个理由,“以报救命之恩。”月下,他的眸子隐隐泛起涟漪,后背挺拔,如同肩扛责任。
让他意外,桑苓的摇头拒绝,他连忙问道,“为何。”
“阿娘说了,我得学会独当一面,不能再依赖任何,更何况....”桑苓仰起头看他,亮熠熠的眉眸弯弯,她浅笑,“我要去人间历劫人间八苦,玄冥神君说过,那是神都不愿去的地方,我怎能让你陪我去。”
人间八苦,好一个人间八苦。
赢述心中复述,凝望桑苓的笑容,他一笑而过,“看你去了人间历劫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许是相识过短,在澜昆山时,他以为桑苓是无忧无虑的山神后人。
他以为她会喜欢今夜的荔宫,但她没有出现。
他以为她会赞成一同历劫,但她拒绝了。
“怎么会笑不出来。”桑苓咧起嘴角,执着自己唇角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历劫回来也会是什么样。”
她恢复古灵精怪,赢述压抑不住纯粹的开心,手握拳放在唇前,笑意温和,笑声连连。
“这是什么?”桑苓留意他的手心攥着一根红线。
赢述摊开掌心,“鸳鸯神君给的红线。”他字眼吞吐,不自然道,“单手不便,可否为我系戴。”
“自然可以。”桑苓拿过红线在他手腕绕了一圈,指尖灵活的将红线穿绕,系圆为结。
“好看。”赢述夸奖,桑苓拍了拍手,略微神气,赢述见她心情比方才松弛不少,问起,“荔宫晚宴持续到深夜,圣果茶沏不胜,桑苓,你会喜欢那里的。”
桑苓心里微微触动。
天宫偌大,她与众神缘浅,但赢述的一番关心,她感激不尽。
抛下今日的事情,荔宫确实是她心神宁怡的去处。
她忙说好,雀跃的走在前面。
赢述注视她的背影,目光偏移在她的手腕,双指微微施法,一缎红线悄无声息的系在她的手腕,随后缓缓隐形。
桑苓见身后没有动静,她停下步伐回眸看赢述,见他依旧定在原处,她摆手道,“走啊。”
赢述回过神来说好,跟上步伐。
-
南天门。
南通虎值守神界口,手端三叉戟,目不斜视,心思早已飘到荔宫去。
今夜荔宫贺宴,可他却要轮守南天门。
那荔宫,绫罗绮丽,蔬果缤纷,酱酒不绝,真是可惜了。
在他一番怀念时,北通豹从外归来,他好奇道,“你今晚不是在荔宫赴北极天尊的庆宴吗?”
北通豹陡然一笑,“这不是忘了么,这便去。”
荔宫是么。
他眼眸一转,心有所想。
南通虎认同那般点头,“也是,你向来不凑热闹。”
北通豹不再多言,迈进南天门结界,身影瞬间消失。
南通虎原地馋他离开的身影,没发现北通豹的异样。
半刻钟后。
北通豹的身影再度出现,南通虎正纳闷,“怎么,荔宫不好玩?”
“你说什么呢?”北通豹站到他对面,松了松肩膀,“今日与你在北极天宫分别,我便去了太极天宫,西通狮昨夜梦魇,今日告班,我去替了下。”
“嘶,明明半刻钟你还在外面回来,说要去荔宫。”
“我一直没出去。”北通豹反驳。
片刻安静,彼此愕然抬头,异口同声,“糟了!”
他们连忙进入南天门,一路奔向荔宫,哪怕心中再有预防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慑,荔宫所见一片残骸,往日奢华养眼的荔宫此时惊心动魄,硝烟翩翩,拱桥下血水浑浊,空气弥漫浓厚的血腥味,珩天神女们伏在地面晕死过去,意识尚存的神女残喘道,“是魔尊,魔尊来了。”
身后有步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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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首,见赢述在他们身后赶来,赢述身后,追着众神君。
北极天尊必无大碍,北通豹与南通虎让他们松下紧绷的神经。
随后,新的疑问浮上心头。
既然北极天尊无大碍,魔尊所谓而来。
赢述冲入荔宫,绿畹抓起他的衣袖,“阿述——”
只见他眸中森然悲凉,怒发冲冠,痛心怒喊,“桑苓——”
回答他的,只有荔宫的萧瑟死沉。
他飞奔到伏地的玄冥神君,将她一把托起后背,“姑姑——”
一声呼唤召醒玄冥神君,她抬起手,指尖颤抖的指着荔宫纯澈的天,“桑苓被魔尊劫走了。”
赢述只觉得脑中轰然一炸,转瞬怒目眉扬,对伽昙的恨只增不减。
半个时辰前。
深夜的荔宫依旧繁闹,绿畹没融入神君们的聚堆,她以为今夜再也见不到赢述,便独坐在摇动的藤椅上,长发为辫,发尾垂落在地面。
再见到门庭踏来赢述的身影时,绿畹有一瞬的恍惚。
是赢述与桑苓约定来荔宫了。
绿畹见他陪伴桑苓,她轻轻一叹,无言却别有一番难过。
怕被讨厌,她没再上前打扰,余光却已看过赢述数遍。
荔宫里,两头神鹤单脚站在拱桥下的池水,灰绿色的鸟喙刺破水面吸水,见来者,呱呱大叫。
桑苓被神鹤吸引,率先步到神鹤身旁,有些不服气的叉着腰质问神鹤,“我哪里重了!”
又是两声神鹤呱呱叫,连着水滴喷到桑苓身上,她连退两步,“还把水洒我身上,哪有半点神鹤的影子。”
桑苓自言自语引起绿畹注意,她离开藤椅,步到桑苓身旁,瞧了赢述一眼,问起桑苓,“你听得懂神鹤在说什么?”
“是。”桑苓点头,绿畹脸色多了几分好奇,“珩天全族无法与神鹤沟通,唯有以笛声长短为号令,如今方知山神一族竟能与神鹤交流,它方才说什么呢。”
神君们被她们的声音吸引,朝她们慢慢靠近,不知觉中,将她们三半包围了。
桑苓粲笑,“它今日驼我一路,方才说我太重了,它差点飞不回来,可真是歪理,我与北极天尊身材差异强烈,可另一头神鹤也没说北极天尊让它飞不起来。”
赢述在她身后,闻声低低一笑,绿畹也浅浅一笑,重新望向桑苓,笑话,“北极天尊位高,怎容神鹤置喙。”
绿畹可当真觉得桑苓果真是不经规矩者,怎连这番粗理也不懂。
这话又绕回来,她问,“你帮我听听神鹤的话,今晚的荔宫如何。”
“它方才还说今日荔宫的瓜果没有以往的新鲜。”桑苓此话一出,惹得哄堂大笑,绿畹脸一羞,不愉快的撅起嘴,剪水双瞳满是愠怒的瞪了两头神鹤,两头神鹤局促的在水池里往后退,呱呱的低声叫,心虚的很。
桑苓拾起就近的圣果,不认可道,“我倒是觉得新鲜的很。”
她咬上一口,满意得不得了。
此话一出,绿畹见她眼色流溢喜爱,心想定是桑苓作为山神小神,没机会吃过圣果。
“还有更新鲜的。”
“还有更新鲜的。”
两道声音重合,绿畹看向赢述,赢述也看向她。
12. 第11章
桑苓目光从一众神君跃过,落在了熟悉的玄冥神君。
玄冥神君总是双手抱臂,身段矮在座足足一个头,目光柔和,静静的看向桑苓。
桑苓从对视里知晓她有事找自己,更何况她也不想赢述在夜宴始终陪自己左右,便与他交代,“我去会会玄冥神君。”
还没等赢述回应,她已快步到玄冥神君眼前,微微屈膝,手掌撑在膝盖上,努力让自己与她平视,“玄冥神君,可是历劫的事情。”
“还真不是你这丫头惹我喜欢,我可是为你择好了日子。”尖细的声音里承载了她的自信。
桑苓眼底雀跃不加掩盖,连忙道谢,“玄冥神君,桑苓会永远记住你的。”
玄冥神君连忙让她低调,桑苓连忙点头,把耳朵凑近玄冥神君。
“阴阳重合之日便是你历劫之时,一旦错过了这个关头,劫败。”轻轻的语气说出桑苓如临大敌的惧意,桑苓忙问,“何时为阴阳重合之日。”
“阴阳重合之日是千年难逢。”玄冥神君卖了个关子,桑苓急得要哭了,“千年那我可是等不到了?”
“千年前曾有过一次阴阳重合。”玄冥神君这份答复经桑苓粗略品味,眼里燃起希冀,“玄冥神君意思可是?”
“没错,二十日后,便是千载难逢的阴阳重合日,你一定要在太阳与月亮交辉相映时跳入元界池。”
“太好了。”桑苓扬起喜悦的声音,抱起玄冥神君原地转了一圈又放下,荔宫某一瞬间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投向桑苓。
礼仪分寸悉数规矩的珩天,才从未有过不得体的举动。
看向桑苓的眼光里,神色各异。
于赢述眼里,是欣然。
于绿畹眼里,是无可奈何。
于众神君眼里,有敬佩,也有无语,也有逗乐。
于他们而言,桑苓与珩天格格不入又鲜活灵动。
玄冥神君哎呦一声,落地都站不稳,“你这孩子真淘气,真没见过谁历劫有你这番开心的。”
无知者无畏,玄冥神君踮起脚,给桑苓整理额前的抹额,桑苓心思细腻,半蹲下让她整理,轻声道,“玄冥神君,你真像我姑姑,她也会这样为我整理仪容。”
玄冥神君笑这位神女,“还以为你是无依无靠的小神女,原来还有姑姑。”
“当然,”桑苓满脸骄傲,水青色的软绸衣袖下,红丝带泛起幽幽的红萤光,时而明时而灭,蓦然之间,桑苓不知自己受了红线驱使,无缘由的看向赢述。
恰逢荔宫落下星雨,繁星下降,夜幕浩瀚璀璨,不少神君们捧手接明亮的星星。
今晚的这场星雨也是绿畹的安排,她伸手接点点星星,倒也觉得这场星雨是来安慰失落的自己。
赢述似乎总能在众神间捕捉桑苓的注视,他几乎同时衔接桑苓的注视,四目相对,温和明朗的赢述看进桑苓双眸里。
星雨被彼此忽略,两双明亮的眼睛只住进了对方。
如同被扯线那般,桑苓腿脚不受控制的往赢述的方向走,赢述本偏侧着身,见她往自己走来,便正面朝她,却一刻心思也按耐不住静静的等她,主动迈向她。
鸳鸯神尊坐在荔宫围墙的檐下石椅,双手交叉按着神杖,若有心思的盯着这一幕,知道了给北极天尊的红线竟然赠予了山神的小山神。
“桑苓?”赢述满目温柔,等她先张口。
“赢述,我.....这里难受”桑苓也不知自己是何缘由来到赢述身旁,拳头轻轻捶打自己的胸口,她以为这感觉是多年前溺水时的那般难受。
赢述知晓她是什么感受,因为他正在红线驱使下经历同等的感受,只是桑苓分辨不出来,与其说她分辨不出来,是她七情未开。
他抓起她的手腕,免得她捶打自己,温声相对,“并无多碍,我也有这般感受。”
桑苓以为他在安慰自己,“真的吗?”
“没骗你。”
“为何你也会有这般感受。”
“桑苓,这叫动情。”赢述沉下声音。
“动情?”桑苓重复二字,垂下眼帘。
她曾在澜昆都城的客栈里看过不少澜昆戏,其中一幕,是那唱澜昆戏的戏男戏女们,如鸳鸯交颈般缠绵交谈,戏女总是在最后咿呀咿呀的唱,“原来我早已对郎君动情。”
两人掌心交握,眸光含情脉脉,也在这般时候,两人无限贴近时,台上两边的帷幕落下,遮住两人的故事。
台下的看客响出爆发的掌声与喝彩,桑苓内心却是无限不解。
如今,原来动情时这般感觉,心里涨涨的,她如同漂在水上的浮板被潮流推着来到赢述眼前。
桑苓学着那幕澜昆剧里的戏女的深情眼,看向赢述的目光里不眨一次,眉眸情深,盈盈清透。
“不好了—”
一句急令打破今夜热闹的荔宫。
是一名神侍在呐喊,打破了这场在星雨下独属他们的暗流涌动的情丝。
赢述挺身而出,追问,“何事。”
所有目光投向神侍,荔宫戛然而止,余下町溟的流水声。
“魔界墨音夜闯珩天,今在天宫上方盘旋。”神侍禀告,霎时间,荔宫众心慌慌,一时玩心消退,赢述告诉他们,“今夜晚宴就此,诸位应顾及自身安危,量力者请随我行。”
天宫的元尊椅背,插放了一根定神针,一旦拔出来,珩天的神息飘散,便容易上崩下裂,更别提落在魔头的手里。
赢述话音刚落,众神追随他离开荔宫,一同奔赴天宫。
桑苓正要跟在他们最后面,是玄冥神君一把将她拉回来,“交给他们。”
桑苓这才知晓,神女们都留在了荔宫。
她想起山神一族缺少男人,从来是神女操持兵戈,自己虽力量不穷,却也懂三两功夫。
赢述刚踏出荔宫园景拱门,目光落在背对他的北通豹,“北通豹,你留在荔宫,守护好她们。”
“是。”北通豹应答。
他心思过于匆忙,简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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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跟随神侍奔向天宫,并无留意北通豹的答复实在不诚。
神君来来往往,熙熙攘攘,默认神女们为保护重点,不应出战。
在座全然不知,赢述交代的北通豹竟是伽昙假扮。
神女们分散在荔宫四周,再也无心夜宴,等待北极天尊的好消息。
绿畹等不急了,独自离开了荔宫,往天宫赶去。
“诶,绿畹。”桑苓忧心忡忡的呐喊,绿畹充耳不闻,她连忙问玄冥神君,“绿畹不该去的。”
“她会照料好自己。”玄冥神君心思也分了一半在天宫的异象,无心再照料桑苓,而是往荔宫的入口停留,左右踱步,神情不安。
事出蹊跷,墨音竟然直捣珩天,玄冥神君捻指一算,总算不出来个明白。
与此同时。
以赢述为首的众神君来到天宫,却见天宫如往常般静谧肃静,天际也未有异象,连一向警惕的赤金剑也未有提示。
“方才你说的墨音,所在何方。”赢述目光凌厉,直问神侍。
“就在这儿。”
“蒙谁呢,让我们大惊一场。”有神君直言。
“我看你平日灵巧的很,怎会如此糊涂。”有神君道出了自己对这位神侍的印象。
赢述忽然察觉异常,一掌挥到神侍眼前,一股内力深入神侍脑颅,随后神侍跌落在地面,无力的抱头苦叫,“啊——”
“发生了什么事。”赢述半蹲在他身边,眉目紧张。
“刚刚北通豹找到我,随后我....我就记不清了。”神侍已猜到自己酿下大祸。
好一招调虎离山。
“糟了。”鸳鸯神君道出了所有神君的心声。
赢述猛地想起在荔宫交代了北通豹好好看护神女,连忙回首跑出天宫,衣袍迎风起,他毅然决然跑向荔宫,众神追在身后。
且不说冒充北通豹的极有可能是伽昙,可伽昙一向的对手只有自己,他千方百计把自己调走荔宫,却独自留在荔宫,目的除了桑苓还有谁。
伽昙与其他神女不熟,他是睚眦必报的魔尊,与他结下梁子的,除了桑苓,再无他人。
珩天无神知晓桑苓身份,可伽昙知道,桑苓落到他手里,他怎么还山神族一个交代
赢述心中很乱,想起方才那双明亮盈盈的眼睛,担心眼睛的主人再次置于险境。
彼时。
荔宫里,神女们三两聚在一块,唯有桑苓落单,她在为赢述担忧,眼中无神,直到眼前来了道黑影,她凝神一看,是珩天神将北通豹。
彼此从未有过交集,见他走近,桑苓直言,“可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北通豹却扬起一抹诡谲的笑,桑苓的直觉感觉不妙,正要发问,“你?”
伽昙假扮的北通豹扬手在她面前挥动,一抹驱魂散拂到桑苓鼻尖,顷刻,桑苓双眼失焦,垂下眼眸,安安分分,已然是扯线玩偶。
知晓这驱魂散并不能支撑多久,伽昙在她耳边低语,“跟我走。”
13. 第12章
桑苓颔首,伽昙拂起戏谑的笑,以北通豹面容身躯走在桑苓前面,桑苓提起步子,跟在他身后。
神女们并无留意这边的异常,北通豹在她们这儿永远是最值得信任的神将。
直至伽昙还差两步便从荔宫的偏门离开,玄冥神君眼细,起了疑心,“北通豹,你要带桑苓去哪。”
蹊跷的是,北通豹原地停下,却不答复,往常句句有回应的桑苓也没回首应答玄冥神君。
此等怪象教玄冥神君警惕,她走向二人,正狐疑,“桑苓?”
这句话让桑苓有了回应,“嗯?”桑苓回眸看向玄冥神君,这一面的鬼迷心窍满目无光让玄冥神君赫然一惊。
“你到底是谁!”玄冥神君个子矮小,但中气十足,飞步到桑苓身后,正要一手把她带回自己身边,一手施法涌出一道光影攻向伽昙。
彼时,本在驾驭桑苓心术的伽昙尚未空出还击的余力,他为了抓牢到手的桑苓不让玄冥神君抢回,硬生的承受了一道光波,现出了原型。
顷刻,控制桑苓的驱魂散兀然失效,桑苓猛地原地回过神来,缓了半刻才站稳脚尖。
伽昙却眼疾手快,单手环圈她的脖颈,把她控制在自己身前。
“魔尊!”玄冥神君也怕了几分,神女们来到她身后,已是施法的姿态。
伽昙因中招被迫现出原形,被惹怒的他双眸涌起幽冷的白光,如鬼魅那般震慑神女们。
他最恨自己的目的被破坏,单手推开桑苓到身旁.
倒在地面的桑苓看向他,眼里清晰倒映他双手运出昙火的姿态.
桑苓并不是没有吃过伽昙的亏,她差点小命呜呼,如今见玄冥神君领着众神女与伽昙僵持,她想起手里还有阿娘给的银麟乌环。
用还是不用。
这个问题没有在她心中犹豫半分。
阿娘曾说银麟乌环用在生命攸关,如今便是众神生命攸关。
她下意识的抚摸手腕的动作被伽昙一扫看见,桑苓对上他的目光,见他手中施法,已临大敌,以为下一秒就要化为硝烟,连忙跑起来挡在玄冥神君的前面,护住身后的神女们,抬手以挡。
出乎意料,银麟乌环并没有发挥出半弧的苍穹,她正疑虑,抬眼看向伽昙,见他一改手心的昙火,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条花链勾过来,锁在她手腕中。
花链的另一头,伽昙稍有用力,花链锁紧,伤及手腕的痛感还未来得及反应,桑苓已被花链拽到他身旁。
“快放开她!”饶是身板短小的玄冥神君,也在此声音有不怕死的洪亮。
伽昙无动于衷,他见桑苓手无束缚之力,被自己控在手低,自知此山神不过空有其表,毫无神力可言,遥想近日被她戏耍的那幕,他戏谑般将手中的花链一收,把她收到身边,将她的双手反扣在腰后,不顾玄冥神君的呐喊,站在她身后轻声威胁道,“上次不是见识过了吗,还是你认为我会那么蠢?”
桑苓神色愠怒而不敢发作.
【桑苓,和他拖延,赢述很快会回来的。】一道心流传进桑苓心中,是玄冥神君。
“你要怎么才能放过我。”桑苓按住内心的凌乱,偏眸看他,却只能余光里看见他暗沉的盔甲,她将手腕微微使力,花链却锁得更用力,任她再用力挣扎,只割出了细细的伤口。
“我潜心潜进来就为了你,你还敢和我谈条件。”伽昙抓住花链的大掌遒劲有力,目色凛冽,强大的气息对抗众神女,蓄势待发。
“我不是你的对手,这一点你很清楚。”桑苓身体僵硬紧绷,死亡铺天盖地的感觉比在澜昆山得罪伽昙还要强烈,后背暴露在魔尊面前,双腿竟是如此的发软。
“那又如何。”轻蔑的一声话,伽昙警惕自己被拖延,他单手施法,一幕银色花海波浪浮摆的涌向为首的玄冥神君。
玄冥神君连忙挥臂施法,众神女在身后施法,却众不敌寡,伽昙稍有一推,顷刻,神女拂倒。
“不要——”桑苓痛怄,任是摆脱花链都无法救倒在自己面前的神女们,挣扎途中,跪摔在地面。
偏偏伽昙不仅如此,毁心不灭,更是将自己的魔息涌入桑苓身上,松开花链,猛地推开桑苓,一股强大的内力顺着桑苓伴着风浪席卷所有神女。
有的神女落入那条本是干净透彻的池水,五脏六腑震碎,血流入池,猩红狰狞,一命呜呼
“不要——”桑苓以膝盖为行,顾不得被伽昙将魔息传到体内的不适,她跪到伽昙脚边,“我任你处置,求求不再伤害她们。”
自此,伽昙才略有反应,他垂下眸,见那日小人得志的神女如今跪在自己腿边求放过,他轻声一哼,“早知这么听话,我也懒得动手。”
他收紧花链,施法将她胁走,桑苓自知伽昙因银麟乌环不会毙命自己,更知晓落在他手里将是地狱的开始。
临行前,桑苓苦苦看向残骸一片的荔宫,玄冥神君失去意识,她再怎么传心流呼唤也无用,伏倒毙命在水池的神女们,那一双双未闭目的眼睛,明明前一刻还是盈盈澄澄。
心里像是滋长了数条棘藤,在心尖打了个死结。
赢述赶来时,荔宫黯然失色,如同死殿。
神兵神将们进内施救。
“桑苓——”赢述怄声呼唤,现实的沉寂一次次提醒他桑苓被劫走的事实。
本是繁华的荔宫,竟成了误杀桑苓的温床。
千错万错,是他自己的错。
是他为桑苓惹来了杀身之祸。
赢述握起腰间的剑,绿畹明白他的意图,连忙扑在他面前,拽住他的手腕痛呼,“赢述,不可意气用事,魔尊一看便是有备而来。”
她连声音都在颤抖,为的便是怕赢述冲动,为了那神女再次置自己于危命。
-
魔界。
“怎么了?”墨音路过魔臣,从他不自然的目光里察觉有不简单的事儿。
他主动问,勾出魔臣的话。
“魔尊....魔尊.....”魔臣压低了声音,“是魔尊带了一神女的回来,如今役在瑶台狱。”
“还有这事。”墨音也没有很意外,尽管还没见伽昙能对战事以外的事情上心,以他初步经验之见,伽昙定是从此神女身上为谋乱神之计。
他没再说话,拄起魔杖,利索的往瑶台狱走去。
瑶台狱不筑在平地,而是下嵌进地表的地下牢狱,走进瑶台狱,需要先走过数步的青砖阶梯,才能面对一副深锁往内开的青铜门。
墨音还未走下阶梯,便见伽昙步步阶梯下落,最后站在铜门下。
铜门深青色,庄重恢弘,伽昙一袭魈金色战袍,与铜门的乌冷交辉相映,与生俱来的沉肃在此刻是如此的显然而然。
铜门缓缓打开,里面幽寒得仿佛散发出寒气,露出一道仅单人可通过的门缝,伽昙进入后,缓缓走进,他的身影在模糊走远,铜门也关闭直至严丝合缝。
墨音正要离开,玫鸢忽然在他身旁,该不说不说,吓了他一下。
“什么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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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都没有,你还挺吓人。”墨音杵着魔杖离开,玫鸢跟上他,“倒不如说是你看得入神,我站老久你都没发现。”
“对了,里面的神女什么情况。”玫鸢最近停留在魔界的时间长,墨音想她知道的事情总会比自己要多。
玫鸢摸了摸自己的斜髻,将自己手腕里的短魔剑抽出,对着空气耍了两下,嘴里同时念道,“气若浮丝,随时呜呼。”
“那魔尊把她带回来有何用途。”
“你去问问。”玫鸢抛了个眼神,见墨音懒得回自己,她踢了踢他的魔杖,“这不是能走路吗,还要来作甚。”
“与你无关。”
“....”
瑶台狱里。
伽昙站在冷榻旁,眼里倒映桑苓的身影,却没有半丝波动。
桑苓卧在冷榻上,双目紧闭,双唇失色,面颊苍白,额间的七色珊瑚珠也随她的生命而黯然失色,往日乌亮柔顺的乌缎失去光泽,身体蜷缩在榻上。
伽昙见桑苓如今气若浮丝,他真怀疑这神女到底是不是山神后人。
得罪全天宫绑来的山神后人,他自然不会那么轻松的让她死。
他大费周章抓她回来,不仅是因为赢述,更是好奇褚檎口中的男女之事,贵为重要的,是桑苓是山神后人。
身份才是最大的价值,光是山神后人已经足够他抓她回来。
衣袖里,灰棕毛发的水獭从里跑了出来,它站在冰榻,合手像是祈祷的小动作自然而然。
它看向伽昙,伽昙转身背对冰榻,直言,“我冷了。”
“噗吱噗吱。”水獭灵活的跳下冰榻,站在一面墙前,又是“噗吱噗吱”的声音引起伽昙注意。
伽昙顺着水獭的意思,对着墙壁敲了敲,顷刻,墙壁一分为而,从中间往两边开,一幕巨大宽阔的琉璃映在伽昙眼前。
琉璃之外,是魔界地下的熔岩涌动。
瑶台狱内温度骤升,桑苓气色好转,伽昙抬手,隔空将一颗药丸送进她嘴里服下。
转眼的时间,桑苓双眸游涌,醒意催发她缓缓睁开双眸,室内温暖驱发面颊泛红,眼波氤氲潋滟,初鸿让伽昙轻微一愣。
桑苓回过神来,从冰榻上爬起,目光在牢房游走。
封闭,窄小。
但能确信的一件事情,伽昙不会让她死,因为她有银麟乌环。
直到目光落在伽昙身上,她垂下目光,畏惧担忧涌上心头,她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垂头不语。
伽昙扣起她的下巴,“山神后人,赢述对你为何会如此有兴趣,你还有多少本事是本座不知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桑苓只关乎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离开魔界,赢述会不会来救她,姑姑是不是知道自己危机,一定担心坏了.
可眼前是十恶不赦的魔尊,是草菅生命的魔头,当下之急,她该怎么保护自己。
“不知道?别和本座浪费时间。”伽昙扣摆起她的下巴,指尖掐入面颊的肉,逼她看自己。
桑苓被他一吓,两道眼泪滚烫的滑落面颊。
那是一双世间为之逊色的眼睛,为何又会生在此魔身上。
热泪顺着面颊滑落在伽昙手上,炽热滚烫的程度,竟然他放开了手。
他指着琉璃外的熔岩威胁,“再不说实话,把你泡外面,你自己选。”
桑苓被逼急了,气急攻心,她攥起拳头和他抗辩,“你要我说什么,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赢述说那叫动情,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14. 第13章
动情。
两个字在伽昙心里反复品味。
天底下,竟然有他不知道的词义。
他看着瑟瑟发抖的桑苓,确信她不敢在骗自己,摆袖离开这方诡异温暖的地方
桑苓也要跟着他离开这处不见天日的地方,却在通口处被一道看不清的屏障反推倒在地上。
她重新伸手触摸通口的空气,手掌贴上一道看不见的透空魔障,知晓被软禁在这处非地,心情异常沮丧,她痴痴的凝望伽昙走上笔直的石檐尽头,尽头的石门轰声打开,灿然的光线勾勒伽昙绝好的身段,也勾勒他的冷情漠然。
当务之急不能乱,桑苓背对不再看伽昙。
她以为伽昙离开了,可他没有。
伽昙回过身,漆黑的长廊阶梯如万丈深渊,桑苓站在通口处背对他,隔着琉璃的熔岩光映在石室里落在她身上,在他眼眸中,她是黑暗尽头里唯一明亮的神女。
水獭没有跟随伽昙离开,它合起前爪作揖,看着眼前的桑苓来回踱步。
桑苓自知自己没有能力逃离魔界,在祈祷何者来救她。
姑姑?
殊雪的模样在她眼前浮起,以往有任何危险,姑姑永远是她最大的庇佑。
可紧随,她便摇头否认殊雪在心中的首选。
天方圣泉里存放的是她在澜昆上的记忆,一旦离开了澜昆山,姑姑无法知晓她发生了何事。
再者,便是赢述。
赢述会来救她吗?会吧,她也曾以命相救。
可这般地方是魔界,珩天的神尊能斗得过么。
桑苓察觉自己从不畏冷竟然也会手脚发冷,以为是在荔宫被伽昙借了身体灌入魔息的缘故。
当务之急,她要好好休息,等来下次再面对魔尊的机会。
想到此,她回到床榻上倚靠,水獭跟着她灵活的跳上床榻,来到她裙衣边,圆溜溜的眼睛里承载了满满的好奇。
“你该不会是魔尊留下来监视我的吧。”桑苓神色变得鄙夷,从未如此想远离生灵,可如今她在牢狱里是找不到半点生机。
“噗吱噗吱。”
它诚恳的否认了,桑苓信了,伸出欣长的食指碰了碰水獭的黑胡须,水獭放心的用爪爪抱着桑苓的食指,把脸肉贴上。
这份亲近让桑苓难得的露出淡笑,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噗吱噗吱。”
桑苓有点意外,“你竟然没有名字。”
“噗吱噗吱。”
“什么?你要我改一个吗?”桑苓还未有过这功夫,她在床边轻悠的踢踏着双腿,嗯哼一声,“你可以叫无名。”
一直以来都没有名称,这个名称似乎也不错。
“噗吱噗吱。”
“喜欢就好。”桑苓向它打开掌心,无名站上去,沉甸甸的身体,桑苓有点捧不稳,她把无名放到□□,轻声问,“他会放我走吗。”
她的眉眸希冀依旧,无名趴在她腿上,前爪爪撑起下巴,仰头看她,“噗吱噗吱。”
“唉。”桑苓因它一番话喉咙凝成叹声。
无名说,有的成了白骨,有的也可活着离开。
那这说了何没说有何区别。
不到二十日,便是日月交辉相映,那日她无论如何也要跳入元界池。
她不能再急躁了,只要还有一口气,便必须找到机会,离开魔界。
魔卷阁。
伽昙施法从万簿书籍里都未搜到动情词义。
最后,他找到这二字,是来自一本魔界历代以来的禁书。
他将此书带回了内殿。
动情二字如有魔力般跳跃在禁书上,吸引伽昙往下翻阅。
可它确实是历代魔尊列出的禁书。
思量过后,伽昙止住了这份尝试。
既然是禁书,便不可僭越,他损伤无妨,但背负的是整座魔界,不能不顾及后果。
彼时。
瑶台狱里。
桑苓已与无名打成一片。
会听懂生灵说话的神尊世间罕有,桑苓的出现无疑给无名带来惊喜,这位神女竟然能帮它治愈尾部的伤口。
它越来越喜欢桑苓,桑苓离开了床榻坐在石椅上,双手撑起托着自己的下巴,它便前爪爪抱着她的手臂,以示喜欢。
斗转星移,时间流逝。
桑苓终于在不知未来的恐慌里睡着,不知过去多少个时辰,她见无名不见了,喊了好几声:“无名?”
“噗吱噗吱。”
无名的回应声空灵的很,桑苓寻找声音来源,似乎是从通口外传来?
无名果然从通口里出现,桑苓满目错愕:“你怎么可以出去的。”
“噗吱噗吱。”
“走出去?这不是被魔尊施了屏障吗?”桑苓伸掌触摸,却摸了一片空气,阻隔早就消失无踪。
她的嘴角抽了抽。
要不是无名,她会在这里又待上一天。
她没再犹豫,摸着石青墙,不熟悉路况的她步履艰难的往上一步步的前进,娇嫩的手掌摩擦着粗糙的墙壁。
无名借着她踩上阶梯的缝隙,灵活的从她身后来到身前,领先几个台阶又伏下身体看她,如同为她领路。
“无名,你太能窜了,小心被我踩到。”
“噗吱噗吱。”
“不怕?尾巴再断呢你怕不怕。”
见无名不出声,桑苓在这道隧道里郎朗的笑出声。
她离开台阶,走上平地,一樽高耸威严的青铜门缓缓打开,久久未见白光的她伸臂挡护,眼睛眯起,直到逐渐适应,她才放下手臂。
当水青色的衣摆垂下时,她被眼前之景震慑。
这是她从未见过从未到过的地方。
眼前是宽阔幽深的长阶,她徐徐的走上地表,仰头看这处从未涉猎过的魔界。
天空幽红,乌云压城,远方的鹰龙山喷涌熔岩顺着山体的沟壑汇入地下,似乎便是她在牢狱里隔着琉璃看见的热浆。
至于地表之上,数株旱柳齐栽于沟壑万千流动熔岩的地表,每株柳根都系着一匹魔兽。
数步开外,一座以骨头建成的桥屹立在绿湖上,绿湖呼啸悲啼,里面的绿荧光幽幽闪烁。
此情此景,桑苓连呼吸都变得无法自在。
逃还是不逃?
她不熟悉地形,也许根本逃不出魔界。
伽昙视她为敌,又怎会一时疏忽,让她轻松逃离地牢。
她看向地岸外的熔岩,思索伽昙会不会一个不开心把自己扔进去了。
正当她思考的入迷,身旁一具身影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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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鬼魅般惊心。
“啊——”心脏几乎澎湃的跳出喉咙,桑苓瞪圆了眼睛,咬住下唇几乎肿了起来,一番受怕后,才稳住心根。
玫鸢单手挑起她的下巴,明显察觉桑苓在发抖。
“你在怕什么?”玫鸢明知故问。
适才与伽昙逢面,伽昙说神女神术低微,还吩咐不能致她于死地。
既然不能置于死地,也没说不能玩弄她。
玫鸢心下歪念一丈,伸手,袖下的刀刃炫出飞向一头魔兽。
刀刃越过魔兽耳尖,切断了系在枯柳上的绳段,魔兽得到了自由,喉咙发出满足的低吼声。
“饿了吧,你的主粮在等你。”玫鸢看向了桑苓。
“你要干什么。”桑苓眼见魔兽眼里是饥饿的心思。
可玫鸢充耳不闻,甚至走远了,免得血溅到自己。
魔兽伸起前爪,猛地扑向桑苓!
千钧一发,无名挡在了桑苓腿前,“噗吱噗吱”的声音,竟然让魔兽猛地刹住了跟头,本是凶狠的眼神愣是变得乖巧,随后臣服在桑苓跟前。
“什么情况?”玫鸢的眸光由魔兽投向桑苓,红睫簌簌抖动,是好奇更是暗中害怕,“何方神圣?”
居然连魔兽都听了这神女的话。
“是世间罕有的疗愈术。”声音来自墨音,他不知从何出现,看向玫鸢的眼神里,像是在可怜,“叫你看两本书,非要打打杀杀。”
“呵,数你最正经。”对谈上,玫鸢从不让自己落于下风。
墨音带着半张面具,半张脸却依旧面容凌厉,眸中敛杀意,偏偏说起话来云淡风轻,走起来明明灵活却杵着魔杖。
“治好了它,我们不伤你。”他用下巴指了指臣服的魔兽,眼色却不带温度。
“你们说话当真?”桑苓回问,那般反问的语气不像她容颜那般顺从乖巧。
“她不知道,我向来守信用,我叫墨音,她叫玫鸢。”他那番不明来历的好意让桑苓倍感猜疑。
但她没有显露出来,只是蹲在魔兽鼻子前,问它,“哪儿不适。”
“呜——呜——”
在玫鸢狐疑与墨音的看戏下,桑苓伸掌施法,流沙白光注入嘴里,随后,一颗烂到根里的齿牙掉落,一颗崭新的兽牙重新生长。
尔等疗愈术不耗时间,让玫鸢惊叹,哪怕墨音知道六界有此神术,也会在亲眼看见时眼波泛动诧异。
随后,他转念确凿了一个念头。
若是神女别无他用,伽昙不会留她下来,如今神女能用上的地方,不正是疗愈术。
魔兽欢喜的围了桑苓转了个圈,其余还系在枯柳上的魔兽,纷纷心思异动,嗷呜嗷呜的叫喊吸引桑苓注意,还没等来桑苓的留意,墨音的一道寒冰般的目光,魔兽们垂下脑袋,停止低声嘶吼,却无不流出羡煞的小眼睛。
“倒也有点能耐,也难怪尊上没动手。”玫鸢眸波一转,想出了新的点子。
桑苓听下她的话,心里暂时对自己安危有了判断,主动问起,“我要见魔尊。”
“尊上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玫鸢走近墨音身边,双手抱臂,露出单膝的红裙摆摇曳生辉,她笑得更拽,墨音知道玫鸢想玩什么,他看想与魔界格格不入的桑苓,“把那些魔兽都治好了,我就带你去见。”
15. 第14章
适才墨音言明守信用,桑苓暂且信了他,况且也别无选择。
“好。”她应答,无名领她走向最近的枯柳下,为一头魔兽疗愈。
“去。”墨音甩了玫鸢一道目光,“看着她。”
“真会使唤。”玫鸢大步流星的走向蹲在地面伸手施法的背影。
至于墨音,他走到原本趴在桑苓身前的魔兽,单手揪着它的后脖颈。
哪怕一魔一兽体型相当,墨音仍轻松把它直拽,顺着石梯拖着魔兽下梯,通过青铜门,在瑶台狱里找到一间逼仄的牢房。
魔兽如同知错,面对着墨音无名的怒意,夹着兽尾往后退,退到撞墙上,它打了转,瑟瑟发抖,没有了退路。
墨音晃了晃手中的魔杖,歪起唇角,笑得虚伪,唇里发出比瑶台狱更为寒冷的话,“胆敢臣服神女?你是神兽,还是魔兽!”
他举起魔杖,发了狠的朝它的腹部砸去。
痛呜的叫声,魔兽跑到另一个角落。
“逃?你再敢动试试?”
又是一棍,魔兽坠倒伏地。
它甚至不敢看墨音。
墨音收起了狠打,狠心却依旧。
他用魔杖捅了桶魔兽。
“若有再犯。”墨音眼里犹如冰霜,“把你的皮拔了。”
他转身离开,魔兽痛得原地哀嚎,眼珠里迸发怨恨的幽光,死勾勾的盯住墨音离去的背影。
墨音离开瑶台狱时,玫鸢与桑苓的身影不复,他问起值守的魔臣,得知是玫鸢带走了桑苓。
魔界破天荒的来了神界的人,这景象,可真有意思。
墨音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孤身离开魔界结界口。
驻守的魔臣出于自下向上的关怀,问道,“主上,可是去哪儿。”
墨音握紧魔杖,不复方才在桑苓面前的伪善,而是眼底露出醉心事业的痴迷与追求,“去人间。”
去人间,抓人炼摄魂曲。
他身上还有尊上交代的任务,至于初至雅丹洲的神女,放眼看吧。
依他对尊上的熟悉,此神女若不是有疗愈术,恐怕在连三日都活不下去。
昙池。
这座修炼在涠岩谷深处的池子,并非天成,而是玫鸢精心监工下修建而成,用作尊上浸浴蓄养魔息。
此池所处极为安全之地,入口仅有一道,沿路往上看,只能看见两旁垒起的岩壁之间的缝隙。
玫鸢将桑苓带到这处地方,桑苓看向屡屡飘雾的温池,想起五百年前伽昙闯去了秘境温泉。
她隐约料到玫鸢带她来这里的原因。
适才为数头魔兽治愈,她急需休息,莫不是玫鸢让她在这里好生歇息,以便后续继续为魔界生灵疗愈。
正当桑苓内心有这般疑惑,玫鸢道出了目的,“尊上一会便要来浸浴,你必须施法让这座温泉疗效倍增。”
桑苓唇角一搐。
原来是要榨干她。
“还愣着做什么。”
玫鸢推了她一把。
桑苓抬眸看向她,额头的折射七色光的白玉珠灰蒙蒙的,但她还是对着池水施法,两手合拢转出一道银光,飞向汪汪热泉。
玫鸢见她已施法,看向池旁的水瓢,手掌一挥,将水瓢控制。
水瓢从水面飞起,舀起一飘水,也溅出水滴。
装满水后,玫鸢收放自如,水瓢飞向岩壁一株垂头的野草。
那株野草经过水浇,绿枝重新生长,似乎重振生机,顷刻,绿枝又垂下,脆嫩转瞬枯黄。
桑苓悬着的心更提了起来。
如今她神力未恢复,没了利用价值,眼前的魔头会怎么对待她。
玫鸢冷声一哼,“我真是高看你了。”
她扫了眼桑苓的衣着,桑苓往后退一步,单手抓起自己的手腕,以自护的姿势,漆黑的眼眸里碧波颤动,“要做什么。”
“放心。”玫鸢往前一步,嘴里越是说没事,眼底的逼迫越加明显,“不会要你命。”
她逼着桑苓往后退,身后池水的热雾烘热桑苓的后背。
桑苓正往后看,玫鸢已经伸手一扯,粗鲁的将桑苓的外衣撕扯,又施法将桑苓的鞋靴褪去,只剩下贴身里衣。
“不过是以神入池。”她轻笑,所作所为却出乎意料,桑苓看向她的红眸,已确信她接下来会所做何事。
却还是来不及自保,玫鸢已经动手一推,将她推进温泉。
砰嗵的巨响,桑苓跌入水中。
原本系在桑苓手中隐身的红线自碰水后失去神力,在水里自然而然的解开,细小的红线脱离了桑苓的手腕。
这一切,桑苓并不清楚。
她在水里睁眼,看见水波荡漾,水波扭曲了玫鸢的身形与长相,可桑苓还是认住了那张勾魂的眼睛里,藏不住她的魔性。
桑苓破水而出,勉强站稳脚跟,玫鸢从岸边俯下身,看见她在水里,衣物贴身,发丝沾水沉重黏糊贴在白皙的脖颈,双睫簇而翘,水珠挂脸,也比不及她的秋眸要含波如湖。
玫鸢把手里扯下桑苓的衣料往地面一扔,“就看你管不管用了。”
仰视的缘故,桑苓的目光定在了玫鸢脖颈下狰狞的疤痕。
她停留的目光引起玫鸢注意。
玫鸢登时凶狠很的瞪她,“你不怕我?”
桑苓点头,“怕。”但她也从水里伸出纤纤手臂,指尖指在那些显眼的疤痕,“这些是可以去掉的。”
“不需要”玫鸢掌心顺着疤痕上抚摸,眼波轻微不自然。
当年曾因鬼迷心窍爱上一个男子,结果引狼入室,以至于给魔界带来满城风雨,这些疤痕时刻警醒她,魔界面前无情爱。
她盯着池子里的桑苓,头一回报上自己的名字,“玫鸢。”
“桑苓。”
玫鸢提唇一笑,单手朝池子施法,桑苓原以为目标又是自己,本能的缩起身体闭目时,惊觉自己并未有任何不适,只有水声涟涟。
她睁开眼,眼前的池水竟然从中间升起一帘圆弧水幕,水幕将她罩住,她看不清外面,外面亦如是。
桑苓往水幕摸了摸,是封闭的,她走不出这圈水幕。
无论是魔尊,亦或是玫鸢,手法如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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辙。
既然没办法离开,她只好水中施法,另这座池水让魔尊称心如意。
玫鸢孤身离开时,恰逢伽昙出现,她主动知会,“尊上,池水已是最佳时候。”
“好。”伽昙独自步进昙池。
进水时,温热的池水令他心神宽广,与此同时,雅丹洲禁地,与伽昙命脉相连生生不息的昙花持续绽放。
伽昙褪去了上衣,独靠池边,水至胸膛,水汽朦胧,烟雾缭绕,他在水中,高束起的乌发透出邪气,眉宇间有恢复精气后的神采,寒冷却充满英气,他如樽佛一动不动却身姿挺拔,尊贵无双。
本是闭目憩息,浸浴后他神清气爽,淡淡的睁开双眸,星眸如瀚无事牵心头,正当他准备结束浸浴,却眼尖的看见水里有游动的红线。
他从水里拾起那条飘荡的红线,红线肆意的沾连在他手掌里。
伽昙攥紧它闭眸,追溯红线的主人,眼眸凌然睁开,从水中大步阔阔的走向水幕。
水幕里,桑苓长时间在水中浸泡,水声泻泻,更不知晓水幕以外任何动静,她倚着水幕,脖颈一下浸在水里,可明明温热的池水,她的手脚却越来越凉,这般反常的事实让她心里若有所想。
骤然间,毫无防备的,水幕竟然从外往里走进了一道挺梧的身形。
伽昙的出现让桑苓头皮发麻,更何况是上身袒露的他,再不懂七情六欲的桑苓也明白何谓不好意思,她不敢看他任何一寸地方,眼神落在的地方都如同被烤灼,她猛地一转背对他,双手捂着自己的双眼,耳朵没有碰水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你的东西?”伽昙质问她,起初,他并不知道桑苓会在昙池里,在发现桑苓以后,他明白这是玫鸢的安排。
桑苓的手掌扒拉出几条缝,脑袋欲转不敢转过去看他,伽昙忽然大掌扣住她的脑袋,掰着她的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红线。
“不是我的。”桑苓声色发颤。
“撒谎精。”
“你混蛋,凭什么说我撒谎。”桑苓忍无可忍,任何不好意思的杂念抛诸脑后,“既然你看不顺我,就直接动手好了,又为何要污蔑我。”
伽昙从她身上找到从未有过的感觉。
墨音也好,褚檎也好,魔界上下也好,从未出过敢与他争辩的魔臣。
除了眼前的山神后人。
他勾起不以为然的笑,“你以为仗着有银鳞乌环,就可以在我魔界为所欲为了吗?”
桑苓不理睬他,伽昙从她信誓旦旦的神采里找不到撒谎的痕迹,可红线的主人确实就是桑苓,他只信自己的眼睛,讽刺她,“你的演技差点能骗过我。”
“我没有撒谎。”她瞠目,脚步虚浮,双眼离奇的失焦,气急攻心,一时间晕了过去。
伽昙扶她时抓住她的手臂,却摸得她掌心明明在水中却冻如雪。
桑苓倚倒在伽昙怀里,脸颊贴在他的颈胛,伽昙在水中用大手扶住她腰身,眼里始终没有太多波澜,唯有垂眸看她翘起的湿睫,轻轻一句,“撒谎精。”
似乎的,没由头的,他对这个称谓很满意。
-
16. 第15章
伽昙抱着桑苓一路步回魔昙殿。
沿着一路的长廊,衣着是魈金色魔袍的他抱着水青色衣料的桑苓。
长廊之外,沟壑里流动熔岩的地面冲出滚滚热风,与远方鹰龙山带来的屡屡清风对撞出一阵又一阵的气流。
冷热交杂的风吹向他们,伽昙宽袖阔摆,目中无情,行走在笔直的长廊里也对风吹没有感知,倒是怀里的桑苓无意识的动了动唇,“冷。”
漆黑如墨的眼睛垂下眼睑看她,伽昙顿时停步。
瑶台狱是极寒之地,他抢来的山神后人可不能冷死在那里。
他转身离开瑶台狱的路,往魔昙殿步去。
魔昙殿魔尊内殿,是一座神秘而壮丽的魔界霄阙,珠窗网户,紫柱金梁,水晶玉璧尾灯,花瓣为帘幕,六尺宽的玉石雕床铺放厚重的貂绒。
放眼望去,是魔界独一无二的桂殿兰宫。
这些在伽昙眼里不过万年如一日的摆饰,他把桑苓丢在雕床上,伸出大掌握住她的手。
依然很冷。
彼时,桑苓紧闭的双眸左右滚动,于疲倦中睁开眼睛,伽昙的身影映入眼帘,尽管再害怕,可身上的彻骨的寒冷占据了上风。
因为温暖,桑苓下意识的回握伽昙的手,直到彻底醒来,她意识到什么,慌张的撒开手,目光从伽昙身上挪开放远,发觉自己所处一座奢丽无边的寝殿。
“堂堂山神后人,尽然怕冷。”伽昙站立在雕床旁,冷眼横扫,嘴角噙若有若无的讽意,意指桑苓握住自己掌心这一事。
“因为年寿将至。”桑苓脱口而出,却连连咳嗽,声音里是连伽昙都能察觉的气喘。
起初桑苓以为自己是在荔宫中了伽昙招数的缘故,才会手脚发寒,不料手脚冰冷愈发严重,又在一日内为魔兽与昙池消耗过多元气,当下需要时间蓄养,如今直面伽昙的嘲讽,她灵机一动编了个理由,反正她在伽昙这里已经是位撒谎精。
毕竟,她知道伽昙不会这么快杀死自己。
“你可是撒谎精。”
“我与澜昆山命脉相连,离开那片土地的时间越长,身体每况愈下。”桑苓翻过一身,背对伽昙,镇定道,“假以时日,我死在这里,我族也会知晓的。”
伽昙却单膝上雕床,大掌掰她的肩头,桑苓倏地被摆回来,四目相对,伽昙的兴趣再而三的被她挑起,这是与赢述对战从未有过的新颖的感受,让他欲罢不能。
“你是我费尽心机抢来的,没有我允许,你死不了,留在这里,你要永远为我所用。”
伽昙退床离去,留下桑苓一怔一怔的看着殿内的一物一景。
她不清楚他去了哪里,在没有伽昙同一檐下,她才觉心神稍有松弛。
随后,檀桌上那本显眼的书籍引起她留意。
若是寻常书籍,不至于此,偏偏‘禁书’二字如此扎眼。
她从头翻开,一路品阅。
‘以吻定情,为尊大忌’八字律言如跳跃纸面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内心打开了一处领域,仿佛全新的船埠下海面临无边的海涯。
也是这瞬间,她追忆起朔风曾找她屈身魔界化身魔臣刺探魔界一事。
尽管她没有化身魔臣,却意外的来到这处领土。
在魔界接二连三的动荡,桑苓逐渐稳住心头,将在魔界里的经历接连串起来。
墨音、玫鸢、魔兽......
她接触过的,不过是魔界的冰山一角。
但或许能从他们身上找到突破。
她左右瞧了瞧,目光落在窗边的水獭无名,倏地眼睛盈盈一亮。
妖界。
混沌的漩涡在天中盘旋,笼罩整座妖界,黑白混沌溶出极致的灰,摇摇欲坠般却从来不曾坠落下来。
一道上坡的主街,地面常年湿漉,窄小的道路上挤满了奇形怪状的生灵,道路两边是数个密密麻麻的店铺,每间铺头都有闪亮的竖放招牌,每处店铺挤满了客人,店铺里的买卖有卖药的、卖动物的、卖书的、卖珍珠的、买人骨的....一店一物,数不胜数,在这里从来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伽昙来到时,自踏入妖界牌坊,值守的妖臣们低声垂耳相告,最后还是半人半妖的黄鼠狼现出原形快跑上坡,一路往妖宮跑去禀告妖后。
这条道路上,有衣着光鲜的生灵,半人半妖,手里牵着一条铁链,铁链拴着一头又一头的动物跟在身后,路过的妖人见怪不怪。
伽昙弯腰进了一间书室,勉强在书店里站直腰。
书室里,散发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四四方方的书室有两排书架,一条猫尾从书架上垂了下来。
“这位老板,有何光临。”老板熟练的欢迎来客。
“我要事关山神族的书籍。”
猫人老板本踩着书架在悬梁木上吊挂鱼干,门口迎来客官推门声,它正欢迎,却听闻熟悉的声音,连忙松手跳下地板。
噗通的沉脆声响,是肉垫落地的声音。
猫人老板不过三尺之躯,身上披了件虎纹衣裳,年老色衰,听觉倒是好得很,一下听出来者是大名鼎鼎的魔尊伽昙。
“我这便给魔尊找。”猫人老板对地面跺了数脚,嘴里叽里呱啦的说了些什么,墙壁里的每个黑洞都跑出了老鼠,跳到每一排书架上摸索。
猫人知道自己身矮,没让伽昙弯腰,而是自己推了张椅子,自己站上椅子,观摩鼠工们的卖力。
片刻后,一本崭新的书卷由猫人老板毕恭毕敬的递给伽昙,还不忘狗腿道,“中妖皇吩咐过,凡是魔尊需要,必当不竭余力。”
“嗯。”中妖皇的身影在伽昙眼前一闪而过,他翻开了手里的书卷,对山神后人的掌握势必要在这本书里找到。
还真如那撒谎精所言,山神一旦离开澜昆山便会畏冷,若是离开神界,每况愈下,虽不至于死,却身心衰竭,一蹶不振。
如他对桑苓的观察,确实如此。
书上有解,炽珠可破此象。
“炽珠?”伽昙自言自语,猫人独具慧眼,搭起话,“魔尊可是要找炽珠?”
“你知道在哪?”
猫人对上伽昙的暗瞳,卖力的点头,“此珠在中妖皇手里。”
恰逢此刻,矮小的铺门外传来接连的兵戈声。
随后,黄鼠狼窜入书室,迎接这位少有的贵客,“恭迎魔尊,中妖皇今在妖宮设宴迎尊。”
“恭迎魔尊——恭迎魔尊——”街外,妖臣们设队欢迎,余音梁绕整座妖都。
妖宮。
一道灰绿的护城河水围绕这座城墙烽火延绵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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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两条粗硬的绳索吊着一座桥,桥面连接妖都与妖宮。
魔尊步入妖宮以后,守城门的两位妖臣正要滑轴收绳索吊起桥梁,城墙上的妖臣观测远方的迹象,扬声呐喊,“且慢——是妖主归来!”
顷刻,妖臣们伏地,额贴地面,恭迎妖主。
妖主纣澹是七尺男儿身,身段魁宇,眸如狐狸,衣袍绣以桃花,举止轻盈放荡,素有不羁之气。
他手里牵着一段铁索,一头灰狼远远的跟在他身后,断了尾巴,狼眸深邃,黑色的狼鼻嗅到了什么似的,忽然跑到了纣澹前面,却被铁索束缚,只能等纣澹走上来。
“怎么,饿了是吗。”纣澹笑得邪魅,甩开铁索将它丢给一位妖臣,“看在你今天赢了的份上,赏你肉吃。”
妖臣胆颤心惊,扑通的跪了下来,“妖主,求求你别让我死在这狼嘴里。”
“那要看它心情。”纣澹耸肩,莫不在乎。
得到短暂自由的灰狼却是跟着那道气息,一路追逐到妖宫里。
在它不辨色彩的世界里,它看见了妖界的主人中妖皇蔚青,也看见了陌生的身影,那道陌生的身影明明有她的气息,却不是她。
在它注视下,中妖皇蔚青向那身影行了一礼。
这一礼翩翩栩栩,雅礼皆具。
它夹着尾巴,狐疑的绕到陌生的身影侧边,后腿蹲下狗坐式看向他。
“哪来的狼?”伽昙看向它,它晃了晃尾巴,前肢趴下,臣服伽昙。
它要跟着他,才能找到她。
蔚青踢了一脚灰狼,唇角勾起,“我弟的。”
纣澹进入妖宫时,正见灰狼臣服在魔尊腿边,他仰天大笑,“难怪跑那么快,尽然要认魔尊为主,果然是匹好狼。”
“纣澹,魔尊面前不得无礼。”蔚青用眼神瞪了一眼妖主纣澹,风情眼生百媚,一袭深烟色燕裙,肌理雪白,半球酥-乳,修出一身天成媚骨。
“纣澹知错。”纣澹不过嘴上功夫,素来不忌讳上尊者,指着灰狼给伽昙献礼,“尊上,这匹灰狼忠心不二,凶狠聪明,我才带去斗狼场一回,今日便给我赢翻,这般骨骼的灰狼世间难找,闻魔尊近来招纳魔兽,此狼定可驯化,时日定是一匹好魔兽。”
纣澹拍着胸脯保证,伽昙并不是没和他交过手,对他自然是放心的,“你让褚檎来带走它。”
一切利于魔界的,伽昙都会放在心上。
且这头灰狼确实有训成魔兽的好底子。
纣澹算是半路插断蔚青迎接伽昙,等灰狼的去留定了下来,蔚青挑起媚眼,主动关怀这位她设宴迎接的客人,“我在这幽冷的妖宮等魔尊今百年,昨夜才梦见魔尊降临,今日竟美梦成真。”
纣澹听闻于心,点头,内心佩服亲姐这般爱慕之情出动谎言。
昨夜蔚青明明与他整宿在赌-场玩筒子。
“今日找你,为借炽珠一用。”伽昙言简意赅,位高者从不考虑身外物。
“我可以给你。”
蔚青知道他不喜挨近,始终保持半臂距离,直到他告明目的后,她心下一动,伸出指尖抵在他的唇间,手腕微微一动,大拇指抹在他冷峻的侧脸,大胆挑逗他,“炽珠在我身体里,我要尊上你——”
她忽然靠近,唇在他耳边张动,“自己拿。”
17. 第16章
“差点忘了告诉尊上,炽珠必须以体躯为载。”
伽昙不喜未经允许擅自接近自己,更因他天生绝爱,蔚青撩动他心弦的举止不过是妄想。
“不难。”轻飘的话如羽毛摇摆落地,伽昙的话让蔚青微微愣住,正以为他开窍了,却遭受伽昙大掌运力将她猛地一退。
蔚青原地被推开数步,腰肢往后倒,顷刻看见伽昙腾空旋转手掌,有股银色的赤银光流往他自己的掌心里收,蔚青眼睁睁看着自己与他有段距离,身体却被他隔空操控,腰肢逐渐往前屈,体内的炽珠被伽昙的内力一点点逼出来,最后从她的胸前逼了出来。
一颗泛火光的灵珠停留在蔚青胸前,通体圆润燃光,伽昙手一收,纣澹还未看清,炽珠极快的飞向了伽昙,猛地撞入伽昙胸口。
炽珠力度汹涌,连伽昙也猛地往后退一步。
彼时,被伽昙抽走了炽珠的蔚青妖力大减,赫然双膝软下,即将跪地摔倒。
纣澹眼疾手快,连忙将她抱起。
借着弟弟的势,蔚青站直身,妩媚万千的风情眼虚弱了几分,眼波粼粼如春日湖光。
“谢了。”炽珠在伽昙体内游荡,被他以心为梏。
言谢过后,他转身离开。
“尊上难得来妖界,今日倒不如让蔚青陪尊上。”
“不用。”
“炽珠借尊上一用,还忘尊上不忘蔚青。”蔚青倚在纣澹怀里,目光却聚在伽昙的背影。
待伽昙离开妖宮,纣澹给妖臣使了个眼色,妖臣识相的将灰狼牵走。
纣澹没急着推开蔚青,倒是怜花惜玉,单手搂住蔚青,“姐,魔尊哪有别门心思,你把炽珠给了他,五灵珠在你身体里少了一珠,这可大可小。”
“这几百年,妖界的安稳少不了魔尊,今日更如你所见,魔尊百年如一日,不解风情是他的本性,不管是炽珠还是什么,只要是他开口,自然要给,更何况....”她轻轻推开纣澹,双手垂下,偏眸递了个眼神给妖臣,妖臣自觉献上袄袍为她披上,为她扣住脖颈的玉扣,锁住里面的春光。
蔚青见衣裳已穿上,偏眸问纣澹,“他找我要东西,是第一回。”
因为今日见了魔尊,她的心情额外美丽,“来,我今天心情好,要喝血。”
她鄙夷的看了纣澹一眼,“你要是安分守在妖宮,我也不至于那么操心。”
“不可能,姐,你忘了我的天性么。”
“姐知道。”
纣澹天性醉心花丛。
魔界。
伽昙刚从结界归来,魔将单膝下跪迎接,正当他孤身走进曲折的灵骨桥,心脏猛地紧缩。
这个反应....是有人进了禁地!
阴鸷的暗瞳骤然凌厉,本该心情波澜不惊的他被掀起一片风浪。
原本安静走过灵骨桥的他一改漫步,转为飞向雅丹洲,魔臣原地出了一身虚汗,知晓是魔尊心情又不好了。
半炷香前。
内殿。
桑苓早便撒下了桌上的禁书不管,禁书原页不动,也未合上。
此时,桑苓的身影早已来到了窗边,柳腰仙姿贴窗,手臂攀上窗沿,袖摆垂在窗边,窗外徐风往里吹,纱袖贴着她的手臂,往里吹鼓。
清风还吹拂她的乌发,她单手托腮,缕缕发丝飘舞,干净欣长的手掌撑着一张娉婷脸,额前的七色珊瑚珠下,秋眸贤色,面容凝新荔,鼻翼腻鹅脂,韶颜稚齿。
她只是站在窗边,却始终与魔界的一景一象格格不入。
无名站在窗沿上,桑苓睨了它一下,鼓起心思问,“无名,你能帮我个忙吗?”
“噗吱噗吱。”无名歪着脑袋看她,桑苓抿舔唇,不自然道,“能让我离开这里吗?”
“噗吱噗吱!”无名的肉掌摆舞,桑苓自知是被拒绝了。
魔界上下,真是连生灵都知道她不能离开魔界,不得不说,那魔尊真是滴水不漏。
“是不是除了这件事,其他你都能帮我。”桑苓一改托腮,改为双手抱窗沿,下巴垂在自己手臂上,水灵的黑眸瞥向窗沿上的无名,一门心思等待它的答复。
“噗吱噗吱。”无名答应了,它全然不知中了桑苓的话语圈套,桑苓把手贴在唇角旁,靠向无名的小耳朵低声说话。
明明殿内只有她们,桑苓却提心吊胆的说,“魔界图,你能去偷一份给我吗?”
如她所料,无名摇头,桑苓故作伤心,无名用肉掌圈住她的手臂。
桑苓指了指殿内的水壶,“你画给我,无魔知晓。”
无名双掌遮眼,从窗台滚掉,落在桑苓腿边。
“无名,求求你了。”桑苓软磨硬泡,还以为行不通,没想到无名竟然一路滚到殿内的檀桌下,它爬上桌,吃力的打开水壶盖,跳了进去浸湿自己的毛发,又从壶里跳了出来,湿哒哒的脚丫子在檀桌上画点什么,脚丫的水蹭干了,它又挤一挤自己的毛发,压出水来继续画。
沉色的檀桌上,淅淅沥沥的水迹,拼凑出一副出魔界的雏图。
“这里是兽房,里面是魔兽的肉粮?”
“这里是魔营?谁管这儿的呢?”
....
一顿询问,桑苓熟悉了魔界的地形。
檀桌上的魔界雏图剩一片是无名没解释的地方。
“无名,这儿呢,你还差这里。”
“噗吱噗吱。”无名说是涠岩谷禁地,所有生灵不得入内,它也不知晓。
桑苓微微颔首,对这处地方分外注意。
她挥手施法,将无名湿哒哒的毛发一挥为干,言谢。
无名离开后,她施法将檀桌拭干,毫无痕迹如最初。
她分神思考那处地方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竟然自己短期内无法离开魔界,又是否能前往涠岩谷禁地。
思前想后,她的注意被檀桌边上的一瓶金镂玉身花壶吸引注意。
花瓶里,一朵铁铸的白昙花纳入眼底。
花瓶应该放的是鲜花,为何会有一朵假花。
她顺手要拿起,却发现白昙花根本拿不起来,似乎沾在了花瓶里,就连花瓶本身,费了力气也不能从檀桌上抽起来。
莫非有机关?
桑苓半弯腰,仔细看花瓶与铁铸昙花,几经触摸下,白昙花尽管抽不起来,却在她随意摆弄下在瓶内平移了一回。
这位置一变动,身后的墙壁嗡嗡的发出响动。
桑苓回眸一看,手还停在昙花花枝上,眼底惊讶不已。
雕床旁边的墙壁,竟然降下一道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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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见一条幽深的密道,密道尽头是炫目的白光,隐约有水声。
桑苓刚踏进去,她身后的墙门升起,缓缓关闭。
她走到尽头,是一屏光幕,她伸出五指,指尖穿过了光幕,她微微讶异,顺势迈出一步,光幕将她吞没,她彻底消失在密道里。
桑苓自进入雅丹洲禁地,她往后回看,光幕彻底消失,连回去的路都彻底找不到。
这处神秘的地方让她猜测万千。
方才魔界分明是白天,这里竟然是漫天黑夜与莺莺草坪。
坪地上有一圈清河,圆形河道约莫十尺之宽,河心是一辟湿地,粗壮的树藤拱桥是坪地与湿地的通道。
桑苓走上拱桥,脚步停在了桥心,其实拱桥不长,五六步就能过去,但湿地没有落脚之地。
她的目光落在湿地,不为别的,就因湿地上绽放了一朵鲜盛艳世的昙花。
她追忆起伽昙曾以昙花为招数,断料这里便是伽昙的元神之地。
“你怎么进来的!”
一声低沉的男音,源自伽昙的压迫感让桑苓的恐惧油然升起。
她四处张望,伽昙的声音比他还要更早的到来。
桑苓亲眼见证一道光缝凭空生成,伽昙从光中走来,脸色阴沉,眸中鸷暗,待他彻底进入禁地,光缝彻底消失。
他不由分说的用大掌掐住桑苓的喉咙,眉目无情,手背的青筋暴露他的愤怒。
“误入的。”频频面对伽昙的威严,桑苓已经从容应对,她抬起秋眸看他,双手握住他掐脖的手腕,眼里溢出无助的神情,示弱道,“尊上,我冷。”
她的话应然奏效,伽昙松开手。
其实,从他靠近那刻起,便能察觉桑苓体内散发的寒意。
“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伽昙不掩盖眸里的目的,也不怕对上桑苓的秋眸,风轻云淡的说道,“这样才能玩死你。”
“你。”桑苓难以遏制的微微激动。
无耻之徒,她内心暗骂。
伽昙慵懒的眨眼。
他见过桑苓设陷、摆弄、求饶、安分,她的存在已经远远超越了赢述,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炽珠可保你一命,在我这里,你自己拿。”伽昙指着自己的胸口,他再贴近一步,虎视眈眈,玩弄之色在眸底昭然若揭。
他就想看山神后人这一回会有何主意落在他身上。
桑苓往后退了一步,小小的树藤拱桥无栏杆,她半个步子虚空在桥外,再退一步恐怕只会落入这道清河里,她让自己安下心来。
她想,如何能让自己即随了魔尊的意,也不容他一味的欺凌自己。
垂眸思量的间隙里,桑苓好奇他会有死穴吗?
‘以吻定情,为尊大忌’
在殿内看的那本魔界禁书,洋洋洒洒的长篇文字里,这八字在眼前一闪而过,她垂下的秋眸闪过秋波。
既然是魔尊忌讳,何不一试。
“怎么?炽珠不要了?甘愿等死是吗?”伽昙见她始终垂眸,阴恻恻的笑了两声,声音发沉,笑意却并非发自内心。
“谁说不要。”
顷刻,伽昙的黑眸清晰的倒映桑苓的踮脚与仰身,那张倔强的脸无限靠近,紧接,唇瓣彻底相贴。
18. 第17章
一切都让伽昙毫无预料,他眼角的笑意彻彻底底的僵住,目光凝滞,眉宇痴定,垂下的手不自然的攥紧。
桑苓从吻上的那刻起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阖上眼,以舌尖撬开他的唇。
吻上伽昙的气息幻化为一条银蛇,突破伽昙的喉关。
那瞬,伽昙的瞳紧紧一缩,见她双眸闭上,他缓缓合上眼睛。
视线黑暗以后,嘴唇上源自桑苓的柔软与清香在他唇间无限放大。
桑苓的气息以银蛇分身在他五脏六腑里游动,寻觅到伽昙的心脏。
澎烈跳动的心床上,炽珠定心床之上。
桑苓确信这是炽珠,眼珠微微滑动。
俄顷,银蛇张起獠牙扑向炽珠。
银蛇瞬间将炽珠吞没。
伽昙登时睁开眼睛,眸中波光流溢前所未有的惊绝。
体内的炽珠被夺去,他不会想到桑苓竟然会有这招数。
桑苓的气息带着炽珠往回收,炽珠被运到她的心床,稳稳扎下,她才收回自己的气息。
察觉桑苓的退出,伽昙倏地搂住她的背,化被动为主动,强迫她贴向自己,舌尖主动撬开桑苓,俯身索吻。
桑苓捶他胸示意松开,偏偏伽昙不让,桑苓却不再反抗,伽昙察觉她的异况,睁开眼,见她凝望着某个方向,他便松开了这个逼迫的吻,轻轻喘气,顺着桑苓的目光,他回眸看去。
正东的方向,竟然从坪地升起古藤成拱桥,拱桥却不过两三步的尺寸,没有扎进清河中央的昙花湿地,而是自他们吻停,断垣般停在清河中间。
伽昙也恍惚了,千百年来,他的元神之地从来只有一道古藤桥能走上湿地,仅是一休时日,竟然生了半道藤桥。
他回过神来,指尖轻轻触摸自己微微发肿的唇,眸中掠影落在桑苓身上,心中如有什么在浇灌,无言胜有言。
桑苓被他看得心虚,连忙摆手,“我没有施法。”
她就怕伽昙误会那半长出来的藤桥是因为她在这里动手脚。
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伽昙的眸目柔和了几分。
回过神来,炽珠的缘故,桑苓的手脚竟然渐渐回温,她的脸色也恢复寻常。
正以为伽昙要怎么对付她时,反常的是,伽昙竟然转身离去,他的身前无由的出现了一道光缝,那是回密道的路,她正要跟上,却不想光缝吞没了伽昙后彻底消失,她扑了个空。
她彻底被困在了伽昙的元神之地,找不到回去的路,脸颊还有方才憋气的红霞,唇尖吻后还在微微发烫,她抬起手背拼命擦唇,方才吻上他,如同能让她掉了层皮。
*
伽昙回到内殿。
桑苓吻他的那幕始终挥之不去,令他心烦意乱,双手握拳,手臂青筋迸发,脖颈的青筋如充了血,他发出痛苦的嘶吼声,用魔息按压反复浮现的那幕。
心中的澎湃还未压去,他偏不信桑苓能对他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扰乱他的心神。
转脖的时候,他的目光落于檀桌的禁书。
此前,他从未翻开过这本禁书,如今,魔界禁书竟然被掀开了。
他毫不犹豫的在心中对上了一张脸。
紧接,他推测桑苓这次令他心烦会是看了禁书的缘故。
他大步迈了过去,忘了魔界的禁令,捧起禁书,风风火火的翻开页。
禁书有注,‘以吻定情,为尊大忌’
伽昙冷冷的喝声,总算知道桑苓为何会主动吻自己。
‘六欲皆因七情而起,情拔于占有,性拔于情,情升于爱,一旦失控,毁于六欲。’
禁书上寥寥一句,已是恪言。
伽昙喃喃自语,“七情皆为喜、怒、哀、乐、惊、恐、思,我从未失控于七情,何生六欲。”他只知道自己半生无对手,又怎会轻易毁于七情六欲,若说陷入七情六欲的泥沼,或许便是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山神后人。
与其在这自臆,何不如,付诸实际。
他心里倒有了一盘新的游戏。
日薄西山,魔界光影斜落,他的目光投向敞开的窗格,殿外残阳西落,黄昏的碎日落在窗沿上,刹那间,伽昙想到山神后人会不会曾在窗边停留。
又想到此女,伽昙心中升起烦躁。
紧接,他想也该让她出来了。
他拧了拧眉,摆手施法让墙上暗道的门打开。
有了他的施法,桑苓终于能在元神之境找到回密道的路。她从密道的黑暗中走来,身段步入内殿。
桑苓气色尚好,伽昙知晓这是炽珠的缘故。
伽昙站在窗边,遥遥与她对望,“你可知何为七情六欲。”
“不知。”
“呵,撒谎精。”
轻描淡写的几字,吓得桑苓眼波一颤,诚惶诚恐的看他,那般娇不禁风是头一回引起伽昙的注意。
咦?可是自己眼花?
她怎么看见伽昙似乎嘴角勾起清淡的笑意。
伽昙的笑不达眼底,依然有戏弄的意味,他倚着窗边,凝视窗沿,大掌搭上去,指尖灵活的敲了敲,“原本我想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桑苓等待他的发话,凝望他的身他的脸。
“如今我改注意了。”他挑起眼角,转动脖颈,神情泛泛,望向了站在墙前的桑苓,“你的命是我救的,仅是折磨你,我亏了。”
桑苓咽不下这口气,理直气壮的辩驳他,“全是歪理,若非尊上害我,我也不会需要炽珠护体,是尊上胡搅蛮缠。”
“聒噪。”伽昙却轻吐二字,不复往日只会欺凌恐吓桑苓。
本是单肩倚窗的他改为面向她,后背靠窗,双手抱臂,斜阳穿过万空,浮光投在他身上,如镀了金丝光勾勒出他身段。
“我能放你走,只有一个前提,那便是爱上我。”伽昙始终注视桑苓,将她脸色收入眼底。
这个游戏由他亲自设下,他要主宰这个游戏。
魔尊的位置千年寂寞,杀戮已经让他找不到乐趣,如今他倒想亲眼看见山神界唯一的山神后人失控于七情六欲,那该是多有意思的画面。
“我不明白。”桑苓只有喜厌之分,对伽昙,自然是厌。
何为爱,厌能生爱吗?
“留在我身边,你自然会明白。”
伽昙既无六欲,因此不懂爱更没有爱,可他只为一个游戏,只为给自己带来乐趣,竟要求让桑苓爱他。
桑苓无所回应,心思飘散。
留给她的时日不过,她必须找到方法尽快回珩天。
不久之后阳月交辉相映之日,正是她历劫之时。
*
珩天,南天门。
北通豹在值守,竟然迎来了一位同界异族的神女。
“山神界神女宜秋,求见北极天尊。”宜秋是乘雪鸮来的。
她擅自离开了澜昆山。
尽管殊雪一再强调她不能因预知梦而出手干预,可如今她已经因为预知梦而得知桑苓被魔尊抓走,日夜难寐后她做不到坐视不理。
于是乎,她来到了珩天。
离开前,她曾留了一封信给殊雪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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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赢述从北通豹口中听见宜秋这个名字,一瞬间恍惚,连忙让北通豹带她进来。
随后,他抚摸起手腕的红线,那是桑苓给他系上的。
桑苓与宜秋亲密无间,待会,他该怎么面对她。
宜秋来到北极天宫时,赢述迎接她的到来,顺道告诉她这件事情,“宜秋,是我无力,魔尊闯入我珩天,将桑苓抓走了,今我们正寻策将她救出。”
宜秋不能让外界知晓她有预知梦,她装出一副刚知道桑苓被抓走的事实,可内心的难过抓不出来,哽咽着哭腔问,“那你们想到了方法了吗?”
她时常难过,预知梦为何掐头去尾,拥有预知梦又是否在惩罚她。
赢述正要告诉她,看见门外有身影,他的目光眺过宜秋看向大步流星的朔风,宜秋转身一同看去。
两双陌生的眼睛对望,彼此算是点头之交。
“我已吩咐好他们,会在外传播我们已找到海明珠的消息,届时好让魔界来一次地震。”朔风把赢述的吩咐妥善传达了。
赢述颔首,朝宜秋解释道,“这便是救桑苓的方法,海明珠是唯一可彻底摧毁魔界根基的法子。”
“你们找到了海明珠?”宜秋心一喜,以为有了希望。
这双眼睛承载了对桑苓的关爱,赢述却摇头,浇灭了她的希冀,“海明珠一向不知所踪,珩天仍未寻得,但我们把假讯传出,为让魔界落入陷阱,趁乱救出桑苓。”
宜秋抿了抿唇,有些许无奈,直视赢述的眸光里却盛满了坚定,“万一这招行不通呢。”
朔风冷不丁而咳了一声,“此招不通,那也没有办法。”
他轻视桑苓的命,赢述见宜秋发怒,连忙挡在朔风面朝,垂下眼睛,向宜秋担保,“桑苓会回来的。”
他偏了偏脸,目光落在朔风的袍边,“朔风,你先离开。”
北极天宫,余下赢述与宜秋。
赢述遣散了殿内的神侍,手执腹前,菁蓝腰带束起约挺的腰身,向宜秋行了一礼,“原谅我未经允许,擅自将桑苓真实身份隐瞒,朔风因而口出狂言。”
“什么?”宜秋上下打量赢述。
“桑苓贵为山神后人,若教身份诸之珩天,恐给桑苓招来更大的麻烦。”赢述只讲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是他情嘉桑苓。
桑苓是山神后人,历古以来上任的山神唯有大爱,私情不寄于身。
他隐瞒了这件事实,便是存有私心。
宜秋对他的说法哑口无言,半晌后字字珠玑,“西宇天尊因不知桑苓身份而轻视她的安危,难道这便是你们珩天吗?”
赢述那张泰宇的脸霎时一片红一片白,“宜秋,桑苓于我有恩,我定会不竭余力把她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宜秋别无他法,暂且相信他的话。
*
伽昙给了桑苓在魔界的自由,他来到魔昙殿,玫鸢也特地来主殿找他。
玫鸢听见他竟然如此处置桑苓,她不由的蹙起眉头,“尊上,请三思,此女乃神界神女,若不囚禁,时日迟早成患。”
“就凭她?”伽昙眼里闪过桑苓柔弱的一幕,眼里闪过桑苓绝对掌控的自信,“无需过多担忧,我自有安排。”
“玫鸢清楚。”玫鸢行了礼仪,“有一要事,关乎魔界存亡。”她今日本是为这事而来。
“说。”伽昙眉宇倏地硬挺,警戒万分,瞳心锁向玫鸢。
玫鸢顺感压力,一字一句,全盘托出,“魔臣在外探得消息,今神界竟然寻得海明珠。”
19. 第18章
“尊上,海明珠一旦现世为神界所用,魔界将摇摇欲坠。”
玫鸢攥紧拳头,艳丽的赤红丹瞳是密布的紧张。
“是陷阱。”伽昙断言,“定是赢述的计谋。”
他走上魔座坐下,单手托颌,视一切为掌中之物。
玫鸢却是有点迷惑了,“尊上所言?”
“和他交手多年,我自是熟悉他的手段,赢述不过是以海明珠为挟,妄想魔界自乱阵脚。”
他的薄唇轻抿,目光微沉,荡漾着玩味。
通透的紫砖倒映他卓宇翩修的气势,属于玫鸢的身形朝他一躬,“区区伎俩,胜在尊上神武,过后我定安镇魔界,对海明珠一事不予理会。”
“不。”伽昙笑得散漫不羁,“此事定要回击,不过是温水煮青蛙,最后瓮中捉鳖。”
“玫鸢明白。”玫鸢这次领会了伽昙的意思,前一刻的满脸暗云愁雨如今焕发光彩。
道高一丈魔高一尺,既然赢述玩他们,他们倒不如打个配合,让珩天误会他们真的怕了,届时,再如尊上所言:瓮中捉鳖。
“尊上,我还有一事想不通。”玫鸢那双绮丽的眼睛让伽昙知道她在问什么,但他还是等她问出了口。
玫鸢问,“那神女什么来历,竟然让赢述动了这般法子。”
山神后人。
伽昙心中默念,却没有诉诸唇间。
桑苓于他而言,是魔界之上之位枯燥难耐的一点乐趣,如枯涸的大地久违的迎来一场酣畅的大雨。
有这点乐趣足矣,若让玫鸢他们知晓桑苓身份,被他们知道自己挟持了山神族的山神后人,无疑给魔界引起一场地震。
未免让他们乱了阵脚,倒不如一笔带过。
“自然是重要的。”他这般解释,眼前浮现桑苓与赢述的模样,眼里闪过狠戾的光。
但凡是他看上的,就没有给回去的道理。
适逢褚檎从外进来魔昙殿,朝伽昙行礼表忠心。
他容光焕发,气色极佳,玄色玫鸢挑起眼角,瞧不起般啧他,“一看就没少和海妖干不正经事。”
“我干的又不净是不正经事,好说歹说也有正经事。”他瞪了眼玫鸢,向伽昙微鞠躬身,鬓角两髫乌亮的发缎垂下,他禀告道,“今日兽房新进猛兽三头,已加封魔印,可为魔界所用,其中妖界送的狼兽,体格强壮,极高服从,褚檎认为值得练为领头。”
纣澹让他在魔尊面前美言几句,这事他又不吃亏,还能挣来纣澹的情分,这点忙,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褚檎也自认那匹灰狼是一匹好狼。
“神女有疗愈术,魔兽伤患倒不如由她来,省得你在外久寻兽药,寻着寻着去海妖那了,尊上,你觉得如何。”玫鸢脑子转得快,扇起褚檎的不悦,又连忙转到伽昙身上。。
“准。”伽昙想起山神后人,难得勾着清浅的笑。
“玫鸢,你先退下。”他宣退玫鸢。
临退前,玫鸢扫了眼褚檎,不满道,“海妖海妖就知道海妖。”
他们三曾肩并肩,自从褚檎外出抓兽意外搭上海妖,自此便沉迷爱河。
“褚檎,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你敢扎在女人身上,没有好下场。”她低声警告。
“玫鸢,你是在说你自己,再说,只有我玩海妖的份。”
褚檎挑衅她,咧着大嘴笑,玫鸢懒得再理他,跨步离开魔昙殿。
庄肃的魔昙殿内,伽昙魈金纹的衣襟经他起身摆动,他走下台阶,来到褚檎眼前。
咚的一声,褚檎吓得跪下,“尊上,我这次可是准时归来,若尊上计较我在外面沾花拈草,还请尊上从轻发落。”
他抬起眼皮,谨慎的捕捉伽昙的情绪,见伽昙似乎不胜往日的深沉阴厉,他见自己一时失态,站起身。
“阿檎,我找到新的乐趣了。”伽昙意气风发。
褚檎心里松了口气,由衷为他振奋,漫漫日月,能让尊上情绪高昂的事情着实很少。
除了,与北极天尊作战。
“不知何事能让尊上如此兴高。”褚檎打开话匣,只愿尊上的话锋不绕回他与心爱之女便可。
“是神女。”
伽昙语不惊死不休的,完全没料到这三字如一座大山把褚檎方才松下的心思重重压垮。
褚檎内心海浪掀千帆,今夕何年,竟然从本尊嘴里听见对女人有了兴致!
伽昙身为魔尊,断七情灭六欲,他自己以为是寻常的乐趣,可褚檎流连花丛一向有经验之谈,他可不这么认为。
神女经不起战打,能引起尊上兴趣,除了情,还能有什么。
兹事体大,他一改前昔的风平浪静,坚决道,“尊上,神魔水火不容,谨慎神界以女色为诱。”
“女色?”那双淡漠的眼睛升起了不解,褚檎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急忙忙说,“美人计。”褚檎拍了拍手,“就是美人计。”
堂堂魔尊灭情绝爱,可男女生来抗拒不了本能,褚檎摆起了手,绞尽脑汁的道来,“尊上,如今恐中了神界的阴谋,神女便是计谋旗子,用以引尊上心动,届时看似为神女牵动,实则被神界操控。”
唉,动武他擅长,动脑还真是难上天了,这么一说,望尊上能懂。
伽昙不悦,唇角坂下,他不好女色,若是美人计,倒略知一二。
经褚檎这般提醒,他将与桑苓初见与后来的事情一一串起。
难道一切都是巧合吗?他追赶赢述追到澜昆山,在山腰初遇小有伎俩的她,他誓要再有机会定要灭了她,又让他在褚檎这里得知赢述携同桑苓回珩天....再后来,引他兴趣亲自抓回来....
他曾思考珩天与山神是否勾结,如今经褚檎提醒,似乎极有可能中了招伎。
褚檎见他迟疑,主动请缨,“褚檎愿为尊上效劳,亲手处置神女。”
伽昙的黑眸泛起一丝光。
山神后人还不能死,若她死了,岂不是彻底得罪了神界,更何况,褚檎的话语里并非自洽。
“如今珩天传出已找到海明珠,我推测其意在救出神女,若如你所言美人计,岂不是自相矛盾。”他淡然的说,满目森凉,不复方才的微悦。
一边是美人计,一边是海明珠,若神界用了美人计,也不至于要用海明珠这一招救桑苓。
可他身为魔尊,多疑是他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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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计这三字已如种子般落在他心上。
桑苓,到底是不是旗子,他是不是掉入了神界策划的圈套。
伽昙不悦的情绪已挂在他的眉心。
“尊上有理,是褚檎一根筋,一时谬言。”褚檎拍了拍自己脑袋。
“退下吧,我自有分寸。”
“是”
至此,伽昙扬起一抹诡谲的笑。
殿门挡住殿外的熹光,光线正好在他身上划开,一半明亮,一半晦暗。
他原地不动,沉潜刚克。
且看山神后人能在他眼皮底下浪出什么幺蛾子。
*
褚檎退出魔昙殿后,穿过了雅丹洲,在涠岩谷找到墨音。
彼时,墨音刚从涠岩谷禁地走出来,紫袍的他蒙着半张面具,宛如从地狱走出的鬼魅,明明行路自如却离不开骨杖,那张修利的面颌嵌了一双丹凤眸,任是从任何方向看他,也只能看见墨音眸底的冷情。
墨音见褚檎往自己走来,知道他有事情找自己,特地停下等他。
今日他的心情并不好,人间恶魂实在难觅,唯有无恶不赦的恶人才能进他眼,他一找再找,抓魂无望,索性先回来魔界修养,整装待发。
褚檎走来拍了拍他肩膀,墨音扫了眼他的手背,没说什么,褚檎喘着气把方才的事讲了一遍,他还夸张的讲道担心一向灭情绝爱的魔尊长了情丝。
“你胡说八道什么。”墨音双手抱胸,如同看他表演,冷声道,“尊上是魔界至尊,区区小情,你以为是你?”
褚檎被他的质疑呛住,好像也没有可辩驳的话。
堂堂魔尊,怎容他置喙。
可为何,他心中隐隐不安。
*
桑苓自从能在魔界自由行动,她孤身来到了瑶台狱外。
她猜测魔界有多双眼睛监视她,纵使已从无名那里得知魔界地图,也要装得不知道魔界方向,于是便来到唯一被关押过的瑶台狱青铜门外。
枯柳落枝头,靴尖踩在一段新落的枯枝,发出吱吒的碎裂声,桑苓垂脸,见自己踩碎了落枝,她往后退了一步。
闪星垂空,夜幕初上,远处的鹰龙山隐于夜空,如一片巍峨的阴影。
她穿过数棵枯柳,来到一桩粗壮的大榕树下,褐色树根是密麻的粗理,树冠广展,本就不明亮的夜晚里,树荫下更为朦晦,好在月挂树梢,桑苓在夜晚算看得清晰。
她伸出手,干净的手掌摸上树根。
粗糙、干硬。
她静静感受这棵树的生息。
身为山神后人,她有感知世界万物的能力,生灵、植灵,凡灵则鸣。
她收下手掌,倚靠在树干上,夜风徐来,吹起她乌青色的青丝,水青色裙衣飘摇,在茫茫夜中,与魔界格格不入。
“唉。”
桑苓轻轻叹息,慢慢贴着树干蹲下,坐在裸.露在地面的树根上,眼波氤氲对自由的渴望,自言自语道,“何时才能逃离魔界。”
“恕我不能回答。”四下无人的环境,竟然响起应答声。
“谁?是谁在说话。”桑苓微微一惊,坐直身子,四处张望,却毫无一人。
20. 第19章
“姑娘,我就在你身边。”这道沙哑深沉的女声让桑苓除了惊讶,如慈祥的老奶,并无害怕。
她左右瞧看,不可思议的看着这株大树,“榕树,是你在说话。”
“哈哈,不然还有谁呢。”
不远处,值守的魔臣见神女仰头朝古树咿呀呀的,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搓了搓眼睛,再看还是依旧,便以为神女是不是在魔界待疯了。
这一头,桑苓已经和榕树聊上了。
榕树不同枯柳年短,自魔界开辟以来,榕树已栽种至今,以吸附魔界残留的法力为经年生长的肥料,今为一桩能感知周遭一切的庞然灵树。
别看它没长鼻没长眼没长嘴,却听得魔界风雨,看的魔界日月流转,静谧又安生。
它在孤独的岁月里,竟然迎来了一位能听见它说话的神女。
“你可是已有千万年寿。”桑苓围绕着榕树绕了一圈,流溢出难得的欢愉。
除了无名,她又认识了古榕树。
“是啊,数来我是魔界最年长的榕树。”榕树的声音如年迈的长者,让人尊敬。它认为桑苓能听见它说话,她便是它的有缘人,主动与她交谈,“你能让魔尊感兴趣的,自然不能轻易离开。”
“你怎么知道?”桑苓抬头看深暗的树冠,妄想找到榕树的眼睛,榕树呵呵的笑,“姑娘,魔鸦在魔昙殿窗外,把你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桑苓顺道点点头,隐约看见树杈间有个鸟巢,她便问,“榕树,那你岂不是对魔尊很了解。”
“也许吧.....”榕树似乎陷入了回忆,又衔上前句,“他也与你一样,喜欢坐在我这裸在地面的树根上。”
“呀。”桑苓弹起身,不想在伽昙逗留过的地方停留,“我才不要与他有这般一样的地方。”
“哈哈,他和你呀,可有太多不一样了。”榕树的声音如一曲温和的曲目,让桑苓在这个夜晚的心思趋于安宁。
“姑娘一看便是温和平易,至于魔尊,他呀,生性多疑。”
榕树叹了一声,惹得桑苓更为注意,“依我生长千年的识人之眼来看呐,姑娘生性多情,魔尊生来无情,这便是你们最大的差别。”
桑苓却在想,何为多情,殊雪姑姑和娘亲常说她是小淘气,却从未说她多情。
她在澜昆都听过百姓人家常说男子女子若为多情则易滥情。
多则滥,难道她是滥情吗?
桑苓还不知道,榕树所言却是另一番道理。
桑苓绕回榕树的话里头,问,“多情无情,哪个更好。”
“姑娘,这是你们与生俱来的天性,何来更好之分。”榕树笑声变得爽朗。
它觉得这姑娘与魔尊实在有意思。
一位是极端的纯粹简单,一位是极端的慎密多疑。
若以颜色比喻他们,旁者是极致的灰,唯有姑娘是掺不进一点黑的一片白,魔尊是掺不进一点白的黑。
榕树的话桑苓未理解深刻的意味,只知晓自己是多情那位,她朝它道,“榕树,你别叫我姑娘了,叫我桑苓吧。”
“好。”
“那我该叫你什么。”
“千百年来,大伙都管我叫榕树,你也尽管这般喊我便好。”
“好,榕树。”桑苓放心在这桩不会泄密的古树上道尽她的委屈,“那魔尊真是太过分了,他一次次的把我囚住.....”
桑苓的委屈如水闸泄洪般吐不尽,她重新坐在粗实的树根上,倚在树躯,双手撑着下颌,泪水从眼睑流出,顺着脸的弧度凝在下颌上,迟迟未落。
泪水里,承载着桑苓在魔界受过委屈的记忆。
转瞬,泪水滴落在树根上,记忆也一并破碎。
一滴又一滴,斑驳的树根被滴湿一小片,又为之吸收。
夜风吹起,拂动树叶,泛起沙沙树声,榕叶吹落,飘的远远,落在魔昙殿前。
恰好,伽昙走出殿内,靴尖迈过不起眼的树叶。
树叶随他的气势微微翻动。
蓦然间,他想起了桑苓。
*
一位魔臣奉命来找桑苓,“神女,请随我来。”
魔臣的唇色发黑,眉毛粗黑,眼睛炯炯有神,单手执魔??,腰间系缚带,腰间别了一块魔符章,随他姿态而微微摇摆。
桑苓把他样子记住,随他领路穿过瑶台狱,来到一幢建在雅丹洲的兽房。
站在兽房外围,桑苓已听闻嚎叫的兽鸣。
兽房分为前院,中房,后院,格局有别于桑苓想象。
前院是一处空旷的院子,除了常通行的弯曲石路主径,左右两旁是软草皮,不乏落叶与枯花。
桑苓曾以为兽房是惊魂诡谲的鬼地方,不想中房是一栋宏大的双层带窗石屋。
石门一开,两道身影背对她,见光影穿进来,纷纷转身看向门外的桑苓。
是褚檎与玫鸢,他们身后,是一排以栏门围起的房间,里面是魔兽,一房一兽。
他们站在的长廊里,有上楼与下楼的木梯。
看似双层的兽房实则有四层,表两层,地下两层。
凡是驯化为魔兽的时间越长,所处的楼层越高,今褚檎刚带回来的野兽,关在地下二层,不见天日。
褚檎看向桑苓,随后联想起伽昙,一时间,停留在桑苓身上的目光过久。
今儿,是他正经接触神女的第一回。
玫鸢站在门内的廊下,气势咄咄逼人,“桑苓,你以后便留在兽房,负责料理魔兽的伤况,若疗愈不及时,唯你是问。”
既然她唱了红脸,褚檎便唱白脸,“魔兽们的脾气一向喜怒无常,应多有注意。”
桑苓咬牙点头,面不改色。
*
玫鸢与褚檎离开后,桑苓独自进了兽房。
魔兽们已经扑在铁栏前欢迎她,定是从那次为魔兽疗愈时听闻了桑苓的事迹。
桑苓走上木梯,来到二楼,从二楼往下,清楚的从窗格看见后院里头,方才的魔臣和另一位魔臣,一男一女,摆了一个投壶玩耍。
桑苓在窗边,手撑着脑袋,唇角弯弯,垂眼看他们的游戏。
她想起了宜秋,她们两人也常作游戏。
桑苓秋眸一凝,看着魔臣腰间摇晃的符章,几乎魔界上下腰间都别了这个符,心思微微一动。
女臣见男臣一投而败,捂腹仰脸大笑,抬头便见窗格里的桑苓。
月光熹微,神女红颜如水,秋眸胜景,薄肩如纸。
若不是男臣提醒,女臣会看呆过去。
女臣低声说什么,男臣点点头,她便向桑苓摇手,呼喊,“神女,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
桑苓三两下都没有投壶成功,女臣在旁边笑出了声,男臣也咳了声,响起嗓音,“看来大家都不成,便是这壶口太小了。”
“哥哥,你这借口,怎么能怪壶子呢,莫不是大家技艺不敏。”
男臣叫椿树,女臣叫湫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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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不苛待桑苓,反而与她玩成一片,桑苓仿佛回到了澜昆山与宜秋玩耍,她放下戒备,心思活跃了不少。
桑苓的目光时不时忍不住落在了她们腰间的符章,又及时抽回目光,拿起一支箭,重新站在壶前,单眼闭上,对准了壶口,随后用力一扔。
咚的一声,箭身落铜壶。
椿树与湫雨相相对望,转瞬爆发惊呼声。
比起铜壶旁边洒落的箭,桑苓投中进壶里的箭额外显眼。
湫雨满眼膜拜,“神女,可教我吗?”
椿树对妹妹这副膜拜的模样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他从花槽旁的冰水里抱出一个寒瓜,勾起湫雨注意,“妹妹,我们和神女换个游戏玩。”
椿树将寒瓜切开,红彤彤的果肉上是一颗颗黑籽,果肉里带沙,光看着便让三人垂涎不已,更别提那清香的瓜味。
桑苓与湫雨眼睛蒙上了丝带,原地转了数个圈,她们看不清,只能互相牵住彼此。
椿树站在她们正对面,朝她们喊,“只要你们抓到我,手里的寒瓜便是你们的。”
桑苓听声辩位,湫雨乖乖的被她领着,忽然一阵风流从桑苓面前拂过,她的耳朵一动,判断椿树从她身边经过,便带着湫雨转身。
“神女,你真厉害,这种游戏,我每次都赢不了哥哥。”
伽昙出现时,椿树怀里正抱着两瓣寒瓜,见魔尊出现,他连忙呆住,正要行礼,伽昙却做了个手势,指尖比在唇前,让他噤声。
椿树一时间汗毛竖起,他看向妹妹,心思也揪起。
魔尊从未来过兽房后院,今怎么会出现在这处地方。
他屏气凝神,伽昙来到他身边,向他伸手,椿树领会,连忙给了他一瓤寒瓜,自己则退到一旁。
伽昙故意般走到桑苓身边,惹得桑苓频频转身伸手去抓拿,伽昙却屡屡灵活脱身,直到他腻了,停下看桑苓。
他垂眼看桑苓,唇关抿成一条线。
桑苓此时滑稽不已,双眼蒙住,一手牵着湫雨,一手在身前摸索。
她正纳闷椿树怎么无影无踪,稍有埋怨但又微微一笑,如有嗔怪道,“椿树,你可得透露点你的位置,我和湫雨才能找到你。”
伽昙阴恻恻的扬唇笑,故意脚踩枯叶引出声音。
他在生气,这点小把戏吊起桑苓心思,偏偏她在自己眼前经日绷着一张脸。
难道,他还不如区区的摸瞎子游戏。
桑苓因树叶被踩碎的声音,她确定了位置,要牵着湫雨过去。
湫雨却被椿树一把从身后牵走,椿树捂着她的脸,给她解下眼前的丝带,让她看清到底是谁的在场。
椿树庆幸自己捂住了湫雨的唇,湫雨看见桑苓两手摸摸的往魔尊那摸去,吓得她哇的一声,又被捂住。
椿树湫雨急忙退到院子旁边,魔尊给了他们一记眼神,他们连忙大气都不敢发出的离开。
这一头,桑苓往碎叶的地方摸去,手掌撞到一处坚实的胸膛。
“很好玩是吗?”
这道幽寒如冰窟的声音,桑苓的笑戛然的止在唇边,不久,唇线平下。
桑苓的手掌,还停在他的胸腔,她正要垂下手,伽昙却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坚碎的密密麻麻的战衣黑鳞扎痛桑苓的掌心,她蜷上手。
“认出我了,是吗。”
“魔尊。”她声如蚊呐。
“呵。”伽昙愠怒的伸手一扯,将她蒙眼的丝带褪去。
21. 第20章
“我把你留在魔界,不是让你对别人摇尾巴的。”
无理取闹。
桑苓不敢怒不敢言,心里愤愤埋怨道。
伽昙手里还拿着一瓤寒瓜,示意她,“喂我。”
桑苓皱眉,下唇微微撅起,不情愿的捧起他手里的寒瓜,抬起手喂他。
伽昙不满她单手,啧声道,“没有诚意。”
“我很有诚意。”桑苓无力的辩驳。
自从伽昙来到兽房,她便觉得兽房也不好待了。
“你时常撒谎,让本座心烦,唯一的办法.....”伽昙故作沉吟,惹得桑苓忍不住盯他的薄唇。
伽昙知道这样会得逞引来她的注意,随后不紧不慢道,“便是把你的心给我。”
“什么?”桑苓瞪大秋眸,瞳中发颤,手里的寒瓜掉落在地,叭嗒一声,溅出汁水。
她连忙抬手,臂起纱衣动,她捂住自己的胸,退后一步,面色不悦,反驳他,“你休想。”
起初,伽昙的目的源自褚檎的提醒,若是拿住了桑苓的心,指不定还能知道她的心思。
可见她连生气都是没有底气的,这般颤颤兢兢的模样更惹他兴奋。
他向她走一步,逼迫的气势却蔓延到桑苓身上,桑苓见他目光笃定,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她连忙吓退了两步,摇头呐喊道,“你休想你休想——”
她吓得脸都白了,若是伽昙要她的心,岂不是要在她的胸上掏出一个洞来?
俨然,她误会了伽昙的用意。
一时惊慌,桑苓还不慎左脚拌右脚,眼看着狼狈的往后摔去,伽昙眼疾手快,大手往自己怀里一揽,桑苓像见着了鬼似的,刚要抬手打他,眼里的黑瞳却倒影伽昙的俯首,后腰被他用力往他怀里一推。
霎时,她的黑瞳放大,屏气不呼出一声。
原来不是要在她胸口掏一个洞。
伽昙含住她的唇,气息渡给了她,发现自己是多么百般贪图她的红唇,只是浅尝一下便难以辄止。
他深深吻她,无师自通,闭眼沉迷,桑苓悬着的心刚垂下,过近的距离令她耳目眩晕,直至面临他舌尖灵活的逼近,她难以守关,被他轻松突破。
她抬手要打他的动作被他察觉,大手顺势抓住她抬在半空的手腕。
桑苓被他绝对掌控,他控制她的手腕,反扣在她后腰。
气息交残,伽昙并非过于贪图而不知醒,属于他的魔息深入桑苓喉关,一路进入她的体内,找到蓬勃跳动的心。
一道昙花的魔息毫无前兆的将桑苓的心脏拔根卷走,桑苓兀然缩瞳,猛地推开伽昙,却纹丝不动。
晚了,伽昙光明正大的偷了她的心,她呜呜的哭腔,死命拍打也没让伽昙心软,直到她的心进伽昙体内,伽昙才达到自己的目的。
面临桑苓的反抗,他不紧不慢的收回自己的气息,离开她的吻。
身桑苓体原本属于心的那片位置空空的,如今正在伽昙身里炽烈的跳动。
砰砰——砰砰——
伽昙大掌捂住自己的胸膛,他被桑苓的心分了神,正意图强压住她的心,可他越是用力,却越盖不住不属于他的心跳,但他依旧面不改色。
“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在生气。”伽昙笑看沉默不语的桑苓,桑苓知道自己的心被夺了,冷冷的瞪他,可比起剜人的冷眼还是差了一截。
伽昙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像逗弄猫似的,“你连生气都那么无力。”
紧接,他俯首,在她耳边挑衅,“等我厌了,这颗心就还给你。”
砰砰——砰砰——
伽昙脸色变了变,并不是因为桑苓的愠怒,而是桑苓的绝望的心在他胸膛起伏。
他的冷眸柔和了半分,却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感情,只因他半生自负,从未有过别样的情感。
桑苓不予回答。
无论她怎么对待魔尊,都会引来复与玩弄,如今心也丢了,她再也不想应对蛮横残暴的伽昙。
她转身走进兽房,伽昙看向她离开的背影,捂住自己的胸膛。
砰砰——
他越让自己不在乎,桑苓的心跳却越发明显。
桑苓的身影在他瞳中倒影,缩小远去。
他忆起方才的吻,桑苓在他怀里,孱弱如纸。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为何她越是示弱,却越能激发他的兴趣。
*
桑苓顺着兽房的木梯,小心翼翼的扶着栏杆下楼。
伽昙的出现毁了她今夜的本该游戏的心思,她干脆回归玫鸢给她的吩咐。
地下二层的兽室并不好闻,走到最后两个木梯时,昏暗的楼道里,墙壁上本该亮着的火灯被桑苓携来的风流刮灭。
灯灭,周遭一切暗了下来,桑苓有夜盲,看不见环境的时候,惧意从四面八方袭来。
她以为自己走到平地,顺势直走,却踩了个空,不慎往前摔去,吃痛的感觉难免低呼一声,手肘在地面刮得生疼。
*
刚要离开兽房的伽昙,心尖猛地一缩,是揪着的感觉,他忙不迭的往回看向中房,在一阵阵的兽嚎中,桑苓被魔兽吃得一干二净的画面莫名在他眼前浮现联想。
不由分说的,他转身回去找桑苓。
幽闭的地下二楼,伽昙走了下来,他来这里的次数并不多,时常是褚檎照料,直到他走下地下二层,看见桑苓的身影,如今正落魄的摔坐在木梯之下。
原来心脏一缩,是因为她摔了一跤,而她的心又在他身上,故而同感。
他走下楼,木梯发出沉重的步伐声,桑苓连忙回首,问起,“是谁。”
椿树还是湫雨,亦或是.....魔尊。
漆黑的室里,伽昙看见她的秋瞳闪过慌乱,明明他就在她眼前,她却两眼茫然,不知所看何处。
她虽然看不见,却听得着。
铁栏里的数十头魔兽在叨叨着什么,低嚎的声音进入她耳朵里,又多又乱,但她还是听见了魔兽间的一句重点。
“好强大的气势。”
强大,除了伽昙还会有谁。
她自己撑着正要地面起身,垂下眼睑,以免让伽昙看出她的弱点。
然而伽昙早察觉她看不见,来到她身边,气势笼罩着她,抓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手臂上,让她顺势起身。
“谢过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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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牙切齿。
“小瞎子,认出我了?”伽昙挑眉,倒是小瞧她了。
“.......”没想到还是让他发现自己有夜盲症。
撒谎精,小瞎子.....一个个的名称顺口而来,桑苓内心不爽,正要给他取一个难听的称谓。
她自然不会告诉他,其实是她听见了魔兽们的声音才知道来者,她嗯的一声。
经过方才的对峙与冲动,似乎在黑暗的环境里,彼此沉下心来,更难有心作对。
如今无心作对,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是你的袖衣,我摸出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会出卖她,直至伽昙鼻尖发出嗯的应答声,她便微微松了口气。
伽昙在黑暗中灵敏的嗅到一丝血腥味,他卷起她的袖裳,看见她手肘的渗出的血与里衣粘连。
他扯了扯,桑苓却低声痛呼。
骤然的,他的心也跟着痛。
他轻柔的扯开她的里衣,火辣辣的疼逼得桑苓咬住下唇。
“我只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你疼我也会跟着疼。”他的双眸泛起微光,长身直立,在窄小的过道里,他挡住了桑苓唯一离开的路。
“或许是因为你偷了我的心。”
偷心贼。
这个昵称在桑苓脑中冒了泡,她便有了主意。
既然她被魔尊称作小瞎子和撒谎精,她喊他偷心贼又如何。
伽昙不理会她这句话,倒是见她肘部伤得不轻,他抓起她的手,露出那一截麦白的手臂,彼此未意识这是不应有的举止,伽昙问她,“还不给自己疗愈。”
她不是最擅长这个么。
“我的疗愈,只对生灵有用。”简而言之,桑苓并不能疗愈自己。
“呵。”伽昙冷笑,却给她动用了自己的真气。
真气是他千年修为,更是千年心血。
输给桑苓的真气果真奏效,连伤口也加快愈合,直至无缝。
若不是里衣有滩血迹,桑苓甚至要怀疑伤口没发生过,有如泡影。
“为何帮我。”桑苓在黑暗中张口,试图找到伽昙的脸。
那双秋瞳瞟向他处,伽昙叹声低笑,抓过她的手腕摸在自己的侧脸,“我在这里。”
紧绷的颌线,流畅瘦立的面容有如神琢,桑苓觉得指尖微微发热,她连忙收手,寻着踪迹抬眸看他。
伽昙对上她的眼睛,在昏黑中,光明正大的看这双瑰宝。
砰砰——
强有力的节拍一跳,乱了他的呼吸。
为何会这样。
他凝望这双清盈纯澈的眼睛。
砰砰——
再一次心跳,他落荒而逃,转身离开。
他分不清,是桑苓的心跳,还是他的心乱。
说到底,他对自己起了疑心。
椿树见魔尊已离开兽房,而他与妹妹并未处罚,松了一口气,忙不迭找神女。
“神女,你在地下二层吗?”
他见地下二层竟然昏暗一片,低声呼喊。
“椿树?我在——”桑苓似乎回过神来,方才与伽昙在黑暗中的相处更像一休泡影。
22. 第21章
椿树把墙壁上的火灯重燃,墙壁上的微光晕开,桑苓仍然看得很模糊,倒也勉强看见椿树的身影如黑影般靠近。
“哥哥。”湫雨跟在哥哥后面,小跑了下来,那双好奇的眼睛落在桑苓身上,“神女,尊上刚刚对你做了什么。”
她的疑惑纯粹是出于八卦,并无目的。
椿树弹了她的脑门,让她长记性,“尊上岂是你能置喙。”
话毕,他倒是满脸八卦问桑苓,“所以尊上对你做了什么。”
桑苓哑口无言,她并不想让他们知道方才发生的事,堂堂神女竟然被魔尊夺了心,若是让椿树湫雨知道,岂不是贻笑大方。
“没什么”,桑苓的回复俨然不能让他们信服。
她把注意放在了铁栏里的魔兽。
地下二层的魔兽一兽一室,但只有三头魔兽,便是褚檎口中的新进的三头魔兽,方才伽昙来临它们不敢出一口气,如今伽昙走了,但身体刚封了一道魔印,还需要恢复,便躺在地面上,喘的气息在静谧的地下二层额外明显。
靠墙的兽室里,一头魔兽用爪子扒拉铁栏,发出锵锵的声响,引来桑苓。
兽眸倒映桑苓的走近,随后桑苓隔着铁栏在它面前蹲下。
魔兽灰瞳烨烨,在看见桑苓时十分抖擞,恍如彼此相遇相知。
可桑苓却不以为然,她眸光平静如湖,丝毫不认识这匹魔兽。
眼前这头魔兽,与所有魔兽如出一辙,毛发黑硬油亮,四肢装有护肘甲。
桑苓第一次来兽房,不像椿树照料魔兽的时间长能分清魔兽,她是很难区分魔兽的,唯一能觉得不同,便是魔兽的眼睛。
不知为何,这头魔兽不如旁者的犀利,反而眸间温顺,不像其他魔兽。
可桑苓并不知这其中的缘故,反而发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可这头魔兽没有回答她,桑苓猛地想起了澜昆山角那头苟延残喘的灰狼,自言自语道,“哑巴狼?”
魔兽吐出了舌头应答她,它不敢太明显,若让椿树和湫雨发现,揭发了可就祸害了神女。
可事实,它正是桑苓口中的哑巴狼,自那日神女救下它,它便想找到神女,留在她身边。
可神女哪能这么好见,它在澜昆山一路逢生灵便问,误入妖界,被推向斗兽台,台下妖民押注,看它一出好戏,灰狼发誓定要找到神女,决不能在斗兽台倒下。
斗兽台上一次次的撕咬,它引来了纣澹的关注,纣澹是万妖之上的妖主,有了主子总比单枪匹马的好。
可它始终没有忘记神女,直至这个机会被它等来,那日它被纣澹带回,竟然在妖宫的不明来者上嗅到神女的气息。
伽昙身上留有强烈的味道,它怕错过这次便再难找到神女,便臣服伽昙引来注意。
终于,它等来自己被纣澹献给一位陌生的魔臣,听见纣澹喊他褚檎。
褚檎把它带回魔界对着它的额门一按,一股力量进入身体,它被加封魔印,可褚檎不仅如此,还把它丢进一个难闻的药池,它的皮毛彻底掉落,取而代之是新长的硬挺黑毛,与其余的魔兽如出一辙。
它想,它说不出话,外貌也有别从前,再见神女,她还会认出自己吗?
这个疑惑在现在有了答案,桑苓陌生的看它,简单的把眼前的魔兽与那日的灰狼相提并论,却从不认为魔兽便是那头灰狼。
“神女,你会和魔兽沟通?”椿树一问,湫雨也欣喜若狂,见桑苓点头,他们一阵狂喜,总能在桑苓身上找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那它说什么了吗?”椿树瞅了瞅铁栏里的魔兽,竟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他在这里看护已久,从未看过哪一头魔兽的兽眸会这般乖巧,明明应该阴戾饥狠才对。
“它没有回答我,或许是小哑巴。”
桑苓莞尔一笑,“我之前也遇到过一头不会说话的灰狼。”
魔兽听闻,后肢坐下,前脚站直,大尾巴在摆扫,就希望她能认出自己。
可是没有。
*
斗转星移,魔界升昼,日过三巡,夜间往复。
又是一晚宁静的夜,湫雨在前院拿着笤帚打扫,椿树拿了一个精致的盒子进来,神情慌张,步子走的急,连湫雨的喊哥哥也没听见。
椿树是受褚檎之托,那日褚檎见墨音不信他的话,便想大胆一试,试一下是不是神女让魔尊长了情丝。
褚檎本来就心有直觉,更看不惯墨音一向高高在上,不信他的直觉,他便心生此念想印证自己的想法。
椿树找到后院的桑苓,她正无可事事,提着花壶浇水,见椿树迎面来打开手里的盒子,里面是一颗乳白丹药,她正狐疑,椿树百般说法就是要让她服下,桑苓觉得越发蹊跷,反抗道,“要吃你自己吃。”
这话让椿树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道是什么效用,只知道褚檎说过,“放心不会死人。”
既然不会死他放心给神女服用,但这做法本让他心虚不已,经桑苓反驳他怕自己没完成好褚檎的交代,心一急,想不到方法了便把盒子里的丹药拿起,眼疾手快一把塞进桑苓的嘴里,还捂住她的唇。
“呜呜——”桑苓瞪圆了眼睛,对这一策俨然是失算了,她被灌了一颗丹药,生硬的吞了下去,发酸泛红的眼睛死死瞪向椿树。
始作俑者见状心虚的逃走,连木盒掉落都不敢捡,慌慌张张的逃跑。
桑苓不明所以然,第一时间想到又是伽昙的玩弄她。
她捂着发热的胸口,蹲下身体捡起那个空空如也的木盒,她闻了闻,正是一股浓烈的药味,便失去重心的摔在地面。
不远处,雅丹洲之上,魔昙殿的伽昙赫然捂住自己的胸口,眉宇泛起不可抑制的痛楚。
小瞎子出事了?
彼时,桑苓额角冒冷汗,她双手撑地,汗水低落,发丝缠黏,体内的燥热与痛感袭上来,她咬紧唇关,攥紧手心,无力又颓废的坐在露天的地砖,耳晕目眩之际,她隐约察觉真身隐隐要显露。
此时此地,她无比痛恨伽昙。
可她不想让自己的虚弱的真身暴露在外,咽不下一口气,她用尽所有力气,连贯带爬奔向中房,用着最后的力气下到地下二层。
下楼梯时,她自带的风流再一次熄灭墙壁上的火灯。
灯灭室暗,密不透风四方为墙的地室成了她唯一又无力的遮羞布。
黑暗的环境里,她看不见任何,匍匐在地,慢慢的爬到角落,裙纱摆拖在她身后,她面朝墙,背朝铁栏魔兽,不可抑制的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一阵又一阵的痛感,啃噬她尚存不多的意识,丹药攻体,火烧袭身,她依在墙上,双眼旖泪光,再也熬不住丹药,痛苦的晕厥了过去。
因真身露出,她的衣物自然散开,腰身泛起一圈银光麟麟的鳞片,随后从腰身往下蔓延,一路蔓延到脚尖,幻为一条蛇身蛇尾。
灰狼见状,一直往铁栏撞。
砰砰的撞击声只是徒劳,它急得在栏房里打转,桑苓没有醒来,其余两头魔兽见状,帮忙嗷嚎呼唤。
于灰狼,焦急如度时为年,不止过了多久,楼道迎来了声响。
凭借脚步声,它们得知是魔界之主伽昙,保命为主,纷纷噤若寒蝉。
伽昙从楼道走下来,一时之间,他顾着桑苓,也忘了点亮墙壁的火灯,宇泓身姿快踱到她身边。
只见往日灵跃的桑苓竟赫然的晕死在角落,她的衣物散开,薄薄的盖在身上,下身是一条银色的蛇尾。
伽昙的黑瞳缩了缩,桑苓竟然在他眼底下出事了,脖颈的汗如水,薄衫勉强遮身。
短短的一日,她却急剧的虚弱,连真身也显露,分分钟有暴毙的可能。
究竟发生了什么?
地室昏沉无光,伽昙伸手,以手背触碰她的脸颊,手背即刻传来火烧般的高热。
伽昙没有任何疑虑,他蹲下身,双膝跪在她身旁,隔着衣料伸出手臂环身将她紧抱,她很瘦,如夏蝉。
伽昙那颗属于桑苓的心发疼,他也跟着不好受,自己的心也疼。
桑苓倚在他怀里晕死,伽昙用下巴尖抵在她的乌发上。
他闭上眼,眼波一动。
顷刻,双双消失在原地,剩下残影。
伽昙的元神之境。
以河道环绕的小岛上,硕大的昙花盛开。
一道光缝凭空生成,伽昙从光中走来,怀里抱着晕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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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苓。
桑苓双唇紧闭,水青色的衣裳肆意铺在上身,滑动了一截,往下滑走,露出酥白的肩膀。
伽昙把她放在草坪上,托着她后背的手还未松开,他望向小岛湿地上的昙花,那是他的外化的元神。
他单手朝昙花施法,修长的玉指转拢往回收。悠然间,硕大盛开的昙花的花芯涌出两道亮白的光,伴随着上千花瓣形成两道螺旋交缠转的花流。
他不知道如何对症下药,桑苓的这种情况别无他法,唯有用自己的真气救她。
花流朝上空飞升,盘旋一圈后飞向伽昙的方向,将桑苓的身体缠绕,上千花流褪去她的衣物,朦胧了她的身影,随后将她的身体抬升空,送到花芯。
伽昙原地起身,手里还攥着桑苓的水青色纱裙,手掌微微发烫。
花芯内,是一处刚好容纳桑苓的芯房,她晕在里面,面容恬静,上身袒露,青丝散落在后背仿佛山涧的瀑布,窄窄的腰线有对称的腰窝,不深不浅,腰身下,是长长的银蛇尾,缠绕自身。
两道花流在芯房流转,以散发出真气救桑苓。
不久,伽昙看见那里亮起刺眼的白光随后熄灭归于平静,他自知是结束了。
芯房里,桑苓的蛇尾收回,她侧躺着,赤坦的双足好看的交叠,雪白的双腿匀称好看,腰瘦腹薄,□□似白雪,平坦的小腹微微起伏,是她恢复后平静呼吸的痕迹。
她乖乖的睡在芯房里,如初生婴儿,不着一物,不多添饰。
直至她醒来,茫然的看见自己竟然在一处狭小浅香的花朵里,她摸着花壁,微微清醒时竟发现自己不着衣物,不加遮掩的羞耻感让她害怕自己随时没了花瓣的遮盖。
她回忆起自己见过这朵花,确认是在伽昙的元神之境,她更确凿自己是伽昙害的,抱胸站起,剥开两朵巨型的花瓣,探出了自己的脸,果真看见伽昙竟站在不远处的草坪,手里竟然还拿着自己的裙服,他也看见了她,却一声不吭。
桑苓又恼怒又羞愤,伸手运法,隔空夺走了伽昙手里的纱裙。伽昙并未加阻,裙子凌空飞向桑苓。
一方更衣时刻,桑苓整理完毕,却依然心有余悸。
伽昙为她开了一瓣花叶,她从上面走下来,伽昙也朝她走来。
彼此正走向河道的树藤古桥,面朝面站在桥心。
“你.......”伽昙只说了一字,迎来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隽宇的面额露出错愕,他低咳了一声,狰狞冷笑,像淬了毒。
桑苓眉眼低冷,甚至不看他,与他神情错位,手里火辣辣的疼提醒是她对魔尊动了手,可今日受的憋屈让她无法再忍,垂下眼睑,反问,“很好玩吗?”
“你什么意思?”伽昙沉下声音,被误会的感受并不好。
“这话该我问你。”桑苓不予理睬,甚至不想与他一站在桥上,她正要走下去,伽昙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看向她,凌声反问,“你怀疑是我害你?”
“除了你,还有谁?”桑苓冷冷的瞧他,无法掩盖时日以来的厌恶,“是你偷了我的心,是你一次次玩弄我于股掌之间,除了你,还有谁。”
话音刚落,伽昙却疯了似的冷笑,“是,我是要玩死你。”
他揪着她手腕的力气越来越大,随时都要捏碎她的骨头,可他不知自己内心为何想给她解释,“我要是想玩你,要动这些阴招吗?”
“就算不是你是别人,那不还是授你的意思。”桑苓不想与他激烈,她平下心,伽昙觉得没意思了,便松开手腕。
“如果不是我干的呢。”
“呵,你们都是一窝的。”桑苓气不打一出来,花容的脸绷的难看。
“我还不至于这么卑劣,如果不是我干的呢。”伽昙重复,他要个清白。
他意识到自己从来不会这么做。
“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吻我。”伽昙面不改色,与生俱来的从容,丝毫不知这种话的份量有多重,他渴望这种接触与衍生的感觉,便索要这份结果,因为他有底气不是自己干的。
可桑苓虽反感与他接触,却从未尝试情爱,更不知接吻有何意味,她冷哼了一口气。
“好。”
23. 第22章
伽昙放桑苓离开元神之境。
尽管经历了一回晕厥,桑苓却意外得了伽昙元神的能量,如今她缓过神来,回到兽房,第一时间找椿树。
夜中,她穿梭雅丹洲,经过高栏雕楼,路上悬挂的一盏盏明灯将她的影子从身前映到身后直到朦胧,又在下一盏明灯循环往复。
水青色的裙褥飘摇轻盈,于明灯下映照,倒显得她如一只轻蝶。
雕楼二曾,琼亭上的褚檎竟往下看见她跟没事儿那样,他不可置信的按住了栏杆,凝神屏息看清楚。
可此女正是桑苓。
伽昙竟不知何时出现在长廊里,他身着一诀勾金丝的刺绣金纹黑袍,体态翩翩,光是站在那里,让旁者望尘莫及。
褚檎心虚的咽了咽,左右拍手臂的胄甲,行礼问,“尊上,你怎么来了。”
“你知道我为何找你吗。”伽昙靠近栏杆,目光凝望洲上其疾如风的神女,其话如箭射向褚檎双膝,褚檎连忙噗通的一声跪下,双膝在木板上发出巨响,抬起头,双眼迸发盈光,“尊上,褚檎并非贪玩,而是褚檎担忧魔尊被神女蒙蔽双眼。”
伽昙什么都没说,褚檎见他寡言,他念着自己为伽昙着想,“那颗丹药不过让神女疼痛难忍,一日后便会恢复自如,可如今神女是否为尊上所救。”
“是又如何。”伽昙抿紧唇关,长睫下有淡淡的阴影,他抬眸,玉骨般皎洁修长的手掌搭在栏杆上。
这夜色中的他,如漆黑的鹰。
“可是尊上,你为何要救下她。”
半晌,褚檎听见了伽昙发自内心的回答。
“怕她死。”
“尊上,万万不可啊。”褚檎一向气势举止夸张,此时更是鬼哭狼嚎,两眼汪汪,悲愤欲绝道,“尊上,褚檎最怕的事情发生了。”
“何事。”伽昙见他这疯样,虽说见惯了他的浮夸,但今日的癫狂,真是让他为之疑惑。
......
一柱香的时间。
伽昙已经从褚檎口中的解释知晓原因。
“尊上,褚檎说明白了吗?”褚檎将额带左右束缚的两髫乌发往后一甩,他还要大篇长论,伽昙已打断了他。
“明白了,一切源于情。”
他对桑苓,生了情。
“尊上,你明白便是褚檎的一片苦心。”
伽昙只觉得头疼,禁书上那句七情六欲涌上眼前,他内心一时受困,相信了这棘手的一切是源于自己对桑苓掌握的失控。
他不应该让桑苓进入自己的元神之境,更不应该用真气救她。
他攥紧自己的手,终于承认自己贪图与桑苓接触。
“尊上,褚檎愿为你看守神女,好让尊上回避神女,以免节外生枝。”看出他心里真对那神女有惦记,褚檎自要亲手斩断这苗头。
“准。”伽昙原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这高楼琼亭。
这一切都让无名这个小家伙偷听,小家伙灵活的溜下楼,自由自在的跑到兽房,一五一十的将这件事告诉给刚来到地室二层的桑苓。
此时的桑苓刚当面对峙坑她的椿树,独自来到地室二楼,不知为何她似乎与地室末尾的魔兽很有缘,每次一来,它不像其它魔兽会虎视眈眈的看她亦或嚷嚷着让她治疗,这头魔兽只会乖乖的趴下,她看它,它便会抬起眼皮对望,摇晃着首尾,屡试不爽。
无名来到,小小一只的水獭,一分两角,一时扮演伽昙,一时扮演褚檎,把方才的事传达了个便。
桑苓发怔,才知自己冤枉了伽昙。
可她没有把无名的表演太当回事,当务之急还是要逃命,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她要赶在数日后跳进元界池。
奇怪的是,约莫接连十日,伽昙竟然再也没在她眼前出现,这段时间桑苓从椿树那接领褚檎要求,将兽房里的魔兽好生治疗。
魔兽里,就没有不喜欢她的魔兽,逢见到她都喜欢隔着栏杆摇晃着兽尾,唯独初次从瑶台狱走出来时受她疗伤的魔兽,不会再如初遇般狂热的摇尾巴,只会文静的舔舐她的手掌,以示答谢。
桑苓替这头魔兽疗伤时,这头魔兽伤得不轻,仿佛随时毙命,她费了不少精元救它,在湫雨口中听闻是主上打的。
她很意外,魔界那几张脸在她眼前闪过,追不住问,“玫鸢?褚檎?”
“都不是。”湫雨摇摇头,朝桑苓眨了眨眼,小声在她耳边喃出一个名字。
桑苓顿时愣住,那日初见主动朝她问候的墨音竟然这么心狠。
“若不是你,它就熬不过今夜了。”
湫雨的话让桑苓再一次愣住。
这几日过去,桑苓通过眼睛和脸型认清了每一头魔兽。
有了上次在元神之境拿到伽昙的真气,桑苓察觉自身的法力有所涨,起初还不敢召用,生怕伽昙来抓个正着,可接连数日里,没见到他的身影再度出现兽房。
与此同时,她收到了更好的消息。
某日午时,一只施法的隐身纸鹤飞到后院,落在她肩头时显化,让桑苓留意。
当桑苓触摸它时,纸鹤失去玄力,成为普通的纸。
桑苓见椿树湫雨不在,查看纸张内容,上面以金光逐字浮露,最后收在赢述的落款。
【神历十五巳时,珩天出兵魔界,届时定救你为首,这些时日还需与魔尊虚与委蛇,保重。】
这封信简直是雪中送炭,神历十五,便是五日后,日月交辉相映之时。
桑苓心中有望也陷入轻微的茫然,原来赢述没放弃救她,这段时间或许是在救她思量策谋。
她将心流输上信纸。
【魔尊对我看守严苛,若以自身难逃魔掌,那日趁魔界大乱,我将化形魔臣,与你们接应,位置,灵骨桥桥头】
信纸上的字以金光合上,隐于纸上,桑苓稍微施法,信纸叠成纸鹤,轻快飞出,隐于空中。
之所以敢在信纸上答复这番话,是她这段免于伽昙欺负的时间里,她趁椿树湫雨不在,成功施法幻形,且次数多了,幻形定身的时间越发持久。
她成功化作湫雨的模样,下巴尖尖,眉眼低顺,连身形也匹配,甚至衣着都换了去。
这些都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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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更加渴望那日的到来。
只是,偶尔,她也会在平静的日子里,被湫雨那日最后说的简单一句话却反复萦绕在她心中。
“若不是你,它就熬不过今夜了。”
天地之大,她生平被疑问困住心头。
她是神女,以自身之力为魔兽疗伤,是否在助魔。
可不救的话,她忍心吗?
这日,她在前院思量,途中,她往腰间摸了摸,却发现本束在腰间的寻月薄玉竟然不见了!
这块玉薄透晶莹,这段时间一直挂在腰间裙盤,竟然不见了,她更不记得是何时弄丢的。
桑苓把在魔界去到的每个地方都想了遍,认为都有丢失的可能。
趁着夜色,她行在雅丹洲上,经过高挂的一盏盏明灯,路过隔着二十步便有一名驻守的魔臣,她都是面不改色,来到她能来到的地方——榕树
风吹叶动,树声沙沙响,如同密集的下雨声。
尽管当空明月,树荫下也是暗沉一片。
地面是凸露狰狞的粗壮树根,桑苓在月光稀薄的树下,视线变得模糊。
但她还是弯下腰,树根间的缝隙没有错过,每一处细致的查看,看是否能拾回寻月薄片。
树根粗壮,她并不知道树的背面,那日她坐立的位置,此时有一道利落的身影。
伽昙坐落树根上,单手手腕撑在膝盖上,目光眺望在与雅丹洲衔接的魂湖。
湖面波光粼粼却呼啸哀鸣,如啼哭声。
直到脚步声踩在枯叶上,引起他的警觉,借助脚步声,他分辨是桑苓。
他神色变得沉佻警惕,面容冷肃,俊宇的眼目如雨后清寒的月光。
那日褚檎的劝说过后,他对桑苓的一举一动都充耳不闻,放任她在兽房。
只是,今夜是她主动来了。
这不更加印证了褚檎口中的陷阱。
他按兵不动,决定敌动,他再动。
“掉哪去了。”桑苓的喃喃自语引他留心。
似乎......桑苓在找什么物品。
她会找什么物品。
他也跟着沉思,追忆最后与桑苓接触时,似乎还真有什么物品落在了自己的靴边上。
那时正在元神之境,花流飞来带走桑苓,他攥起她的衣物起身时,轻微的撞感发生在他脚尖。
那会是她要找的物品吗?
为了确认这个想法,伽昙伸出手,闭上眼施法,果然看见元神之境草坪上有一片薄玉,随后他定神,寻月薄片赫然出现在他掌中。
冰凉的触感在他手中,他一眼便认出是赢述携身随带的赤金剑的配饰。
“你怎么会在这里?”声音夹着不爽,竟是出自桑苓。
一时分神,他都没留意桑苓绕过榕树来到他眼前,回过神来,他连忙将寻月薄玉卧在掌中,出于昏暗,桑苓并未看清他手中之物。
伽昙站起身,身高立马高出她一截,又因为站在树根下,更比往常让桑苓仰起头看他。
他冷声问,“这话该我问你。”
*
24. 第23章
桑苓闷哼一声,只有她自己听见。
离开魔界的日子在倒数,未免节外生枝,还是不要惹他,她安分道,“不过是待在兽房的日子久了,出来逛逛,若魔尊看我不顺眼,我这便回去。”
她垂下眼,转身离开,伽昙的声音倒是气定神闲的传进她耳里。
“你出来找东西的吧。”
“你怎么知道?”桑苓猛地回头,眉间拢起,见他举起手,玉骨般的指尖握着一块玉。
不用多加确认,她相信这便是自己丢失的寻月薄玉,“怎么会在你....魔尊手里。”
伽昙见她关心则乱,他把玩着手中的薄玉,嘴角几分轻蔑,轻声低笑,如漆黑潮湿的洞穴里低落了一滴水珠,余音缭绕。
“想要吗,自己来拿。”伽昙以为自己操控桑苓,却全然忽略了这一切源于他对桑苓的关注。
他摊开手掌,宽厚的手掌上静静躺着寻月薄玉。
似乎,垂手可得。
桑苓刚往他走进一步,主动伸手去够玉帛。
偏偏君与愿违,伽昙决然握手,迎着她的目光,将玉帛硬生握碎。
桑苓赫然看他。
伽昙却扬起唇,笑意很浅,眼底却流转平静的疯狂。
赢述的赤金剑配饰是么,他偏要毁了它。
他毁了一块绝等的玉帛,玉帛也相应报复他,玉帛的尖碴在他掌心碎开扎入肉,褐红粘稠的血液从掌心流出,顺着肌肤滑倒手背,形水滴状,尔顷滴落。
可他只觉得很满足。
当着桑苓眼底把她携身随带的玉帛毁了,能极大满足他永远空虚的欲望。
桑苓面色微微苍白,她注视这双自残的手,轻轻开口问,“不疼吗?”
伽昙勾起的嘴角戛然而止,垂眼凝望桑苓的目光染上朔迷。
为何桑苓的回答会是这番,他微微松开掌心,顺着桑苓的话,他才把注意集中在掌心。
他一时忘了自己本该说的那句话——偏不给。
桑苓遗憾那块薄玉就这么被伽昙毁了,她倔强的目光凝向他,抬起下巴不卑不亢,“你碎了我的寻月薄玉,也该把我的心还给我。”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伽昙看她的目光恢复正常,如同看一只命浅的蚂蚱,任他拿捏。
“我是没资格。”桑苓本就心里窝了火,又想起那日曾与伽昙打赌,赌注是让她吻他。
如今她不想倒欠他任何,倒不如在这里还清一切。
“我不仅没有资格,我还欠尊上一个赌约,现在一并还给你。”
“什么?”伽昙迟疑,凝向桑苓时,她已经踮起脚。
本来伽昙身姿修高,如今他还站在生长在地面的树根上,更是让桑苓仰望不已。
没办法了,为了够得着他,桑苓踮起脚,伸出纤长的手臂,扣在他后颈,一吻而上。
也是这个贴近的举动,伽昙适时的、本能的闭上了眼睛,脑海却已如江海翻腾,浪势堪崖。
两唇相触,桑苓铤而走险,正要撬开他的唇关,气息却提前被他洗劫。
错乱的交缠着彼此热烈的气息,伽昙主动掌握,却沉溺其中,后颈任她搂住,身姿松弛,手掌逐渐松开,碎裂的薄玉垂落摔至地面,浓稠的血液滴滴垂落地面。
桑苓却借着吻,另有安排,她的气息幻为一条银蛇突破伽昙的喉关。
伽昙并非不明白她的意图。
他的心房属于她的心时常扰乱他的心神,让他不宁,如今桑苓有意取回,他也任她取走。
银蛇在他心床上张开獠牙大口,对准桑苓的心脏,猝然咬上吞了下去。
伽昙的心尖狠狠地一颤,赫然睁开眼,他率先松开了吻,大手抬起按在她双肩之上,以绝对的力量与她互换位置。
桑苓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历天旋地转,身体被他猛地反推到树上,后背撞树时,疼感随之而来,她痛声一哼,吐露的气息仍然残留伽昙的吻息。
一吻过后,彼此胸脯起伏。
桑苓自认和他两清了,更何况心也拿了回来,哪怕撞树上她也是值得。
内心的想法不过半刻,桑苓抬眸看他,却倒映他的身影在靠近。
伽昙按住她的肩头凑近,她抗拒的别过脸,伽昙却戛然止住,身姿定住。
唇与唇之间,只剩一丝缝隙。
他与她之间,近在眼前。
桑苓咬住下唇,生怕他反悔要再借吻把心吞回去,内心祈祷这一切不会发生。
一时间,目光不知放在哪里,她垂眸定在他的衣摆。
魈金色的摆袍,勾了金丝刺绣,如夜空中的星阵,漆黑邃沉中带有亮光。
出乎意料,伽昙没有越过彼此唇间的缝隙,他松开了对桑苓的桎梏。
肩膀没了他的束缚,桑苓不可置信的看他。
他也在看她,有如狼眸盯猎物,却也有克制。
既然给了这个机会,桑苓转身就跑。
伽昙凝望她右肩膀的衣物是自己的掌心的鲜血,目光微沉,如夜中安宁的湖心敛了水波涟漪。
他看向掌心狰狞的伤口,左手臂抵在树上,以不敢露身的姿态窥看远去的身影。带血的右手抚上自己的胸膛,感受里面的跳动。
“明明已经还她了,为何还会这般难受。”
晚风肆意吹过他的脸庞,扇不走他唇间的余温,更拂不尽过他眼尾的疑惑。
他静静的伫立在树下,感受热烈的心跳。
*
桑苓马不停蹄的离开伽昙视线,直到伽昙看不见的地方,她才庆幸自己的心回来了,不幸的是赢述送她的玉帛倒是被伽昙毁了,但她已经无暇顾及,当务之急,是数日后的逃离,回想方才主动亲他的那一幕,她察觉他的心脏竟然也会惊人的跳动。
可他不是素来运筹帷幄沉着冷静么。
唇间还残余他的气息,她摸了摸自己的唇,心神恍惚不安。
翌日,清晨。
天微微亮,兽房当空,半边天挂着月亮,空色黯淡,半边天已泛起鱼肚白。
桑苓打算借剩余几日,找机会踏入从未进过的涠岩谷禁地,去看那片连无名都不知晓的地方,到底有什么来头。
这数日以来,她知晓一味被伽昙玩弄只会浪费时日,神魔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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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述已尽努力,会在数日后出兵相救,至于她自己,不仅要为自己找到活口,还要在魔界这片土地获得掌握事宜,这一趟被劫持才不算白来。
如今白昼,她在后院备兽粮,活不重。
今日院里有晨雾,矮松叶挂了露珠,桑苓趁手头得闲,竟然收集起了露水,哼唱往日在澜昆山哼唱的春野小曲,欢快简单的调子让人湫雨听了两段也跟着哼,忽然跺着脚把手头的粮草都撒下,眉目拧起,满脸痛苦。
“怎么了。”几日相处,湫雨并不刁难她,桑苓难免不会关心她。
“定是寒瓜吃多了。”湫雨捂着小肚子,向她恳求道,“不要告诉椿树,我去去就回。”
她像箭那样冲出后院,桑苓见四下无人,衣袖在自己眼前一挥,她幻身为湫雨,模仿湫雨的声调与走姿。
椿树来到后院时,见到桑苓幻身的湫雨,问,“神女呢。”
“在地室二层吧。”桑苓说话还是有点干巴,椿树呵呵笑,“神女这么喜欢呆在那里,莫不是躲避魔尊。”
“哥哥,你今日要去哪吗?”桑苓必须掌握他的行踪。
“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褚檎没吩咐,今日哪儿不去,就在这里,和妹妹一起玩游戏。”
他嘻嘻大笑,桑苓干笑了几声,眼睛扫了眼他腰上磐带的魔符章,有了主意,她来到椿树身后,在一颗树下蹲下,悄无声息的捡了块石头,她捏了捏石头,以法力将石头幻变为一块魔符章。
这些日子她见过魔符章的魔咧,单靠魔符章不能自由出入魔界,必须安在机关上核实。
随后,她走到椿树身旁,此时椿树神情认真,挽起衣袖,手里抓了一把剪子,正修剪花槽里一株长岔的松树。
见他腰间悬挂的魔符章随他动作晃动,桑苓偷偷施法将他腰间的魔符章拿到自己手上收好,再将假的那枚丢到地上。
铛的一声响,她和椿树同时看向地板,故作惊讶道,“怎么就掉了。”
她捡起来归还给椿树,椿树宝贝得很,把它重新别在腰上,嘟囔,“怎么会掉呢。”
“哥哥,我进去看看魔兽如何。”这是湫雨的循例事宜,桑苓模仿了出来,椿树甚至没看她一眼,“嗯嗯去吧去吧。”
桑苓进到中房,挥起衣袖,摇身一变,幻为椿树的模样,将魔符章别在腰上。
她没有留在中房,而是大步流星离开了兽房。
一路上,她努力模仿椿树不羁的走姿,但男儿身的她,眼眸却依存温韵,反差额外强烈。
她凭借回忆数日前无名画下的地图,找到了前往涠岩谷的道路。
越接近涠岩谷,一路的绿植便越为稀少,连魔臣也零星,显得荒凉萧条。
直至她看清前方之景,终于明白为何叫涠岩谷。
这是一座由魂湖水环绕的岩岛,岛上全是巨大的岩,岩石相抱成岩洞。
若不是洞门两名魔臣驻守,桑苓还以为自己来到一处荒凉之地。
她已椿树容貌,让自己保持冷静,大步走了过去,门前的一名魔臣看见她时脸色大变,提起魔戟砍她喉咙,怒喊道,“谁让你过来的。”
25. 第24章
桑苓原地定住,双手握拳,后脊发凉,已有拔腿就跑之际。
难道是魔臣一眼看穿了自己?
尔顷,魔臣伏东却一把收起魔戟,严肃的面容转瞬改为笑意,抬起手肘撞她胸口,“逗你玩的,我们啥关系啊,瞧把你吓得。”
桑苓经不起他这一撞,往后退了步,伏东笑话她,“你别给我装弱。”
她见他一副逗弄的表情,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被认出来。
忽然,岩洞的鼎鼎岩门缓缓自上往下敞开,留下一道门槛,里面迈出一位魔兵,有别于魔臣手提魔戟,魔兵单手腕上套了一个魔铜盾。
伏东见状,脸色一改方才轻松,主动问他,“什么事。”
魔兵答,“主上找你。”
桑苓趁他们对话,往入口看去。
奇怪,岩门里面竟然是一堵墙,更别提入口了。
这位魔臣从何而出?
越接近魔界的禁地,她的心跳越快,甚至,越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而魔兵口中的主上又是谁。
褚檎?墨音?玫鸢?
“这就来。”伏东回答,与魔兵一起迈进石槛,石槛缓缓升起,直至成一幢厚重的岩门。
岩门前,剩魔臣晨西,他走到桑苓眼前,桑苓也是提心吊胆,也不敢先开口,怕被看穿。
顺利的是,晨西只是拘谨的问道,“她最近还好吗?”
“她?”桑苓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迟疑时的看上晨西那双渴求答复的眼睛。
她是谁。
桑苓脑海里闪过魔界的数副面孔,不肯定的轻声道,“湫雨她?.....”
边说着,她边注意晨西的表情。
“你请说。”晨西的追问让桑苓再度松了口气。
“她最近不太好。”
“什么,她怎么了?”晨西急得都要贴到桑苓脸上了。
“她吃了寒瓜,今儿身体不适。”
“我这便去看看。”晨西二话不说跑走,桑苓急问,“你走了,谁值守。”
“这不还有你吗。”晨西反问他,头也不回,奔向心爱姑娘的方向。
桑苓见他走远,暗中窃喜。
她不过实话实说,没想到竟然能调走他,这下好了,可方便了自己。
见四下无人,她甩起衣袖,摇身一变,变为晨西的面容与身姿,宽肩高个,右手里执着一仗魔戟,佯装自己便是晨西。她想知道禁地的一地之主会是谁,禁地里又藏了什么秘密。
她来到岩门前,将从椿树那偷来的魔符章按上岩门的凹槽位。
槽位吻合,岩门缓缓降落,桑苓心眼子再度提了起来。
她迈过门槛进去,一副男子身,走起步来却姿态轻盈,若有心人一看,定能看出个不对劲。
岩门降落又升起,直至完全闭合,狭小的空间里,岩壁上有两盏火灯燃起火光,让桑苓在黑暗中看清了些许。
她站在原地,左右观察,手掌摸在墙上,除去粗糙的岩壁,始终没发现这里有何不同,墙壁上,连机关也没有。
可方才的魔兵魔臣进了这里,却不见了,这分明是有去路没被她找出来。
她想起自己在外面时,这里是一座庞大壮观的巨岩山。
入口会在头顶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抬头看。
然而岩顶并无任何蛛丝马迹。
她仔细瞧着,瞧不出个大概,唯独脚下走了几步触发了地板的机关却全然不知。
嗡的一声引她注意,她刚要低头往下看,地面中央却现出圆弧的光缝将她包围,桑苓刚察觉了异样,圆弧从中间一分为二,站在中间的她彻底掉了下去。
圆弧慢慢合上,恢复无光无缝的平地,方才的一切如同从未发生。
桑苓掉了下去以后,狼狈的摔在禁地密室入口。
两位魔兵正操着魔铜盾看她,见她摔下来,似乎在憋笑,表情极力忍住些情绪,连面部肌肉都僵硬了。
碍于墨音在此,魔臣们还不敢和晨西唠嗑两句,却不知道,彼时的晨西是神女桑苓假扮。
桑苓松了口气,连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没被认出自然是好的,她松下紧张的神经,认真观察这处禁地密室。
一位魔兵走来,见桑苓假扮的晨西主动下来,自己也不用再上去一趟,好声好气道,“晨西,刚好你来了,主上找你。”
“好。”桑苓发出男声,竭力让心思沉下来。
原来自己打扮的这副容貌的男子名作晨西。
她从未想过禁地竟然在涠岩谷的地下,连入口都布满机关,难怪连无名都没踏过这处地方。
刚往里面走,眼前之景却让桑苓腿脚软了几步。
好一处鬼地方。
阴潮的地下禁地,每走一步,左右堆叠着驳白的骷颅骸骨,桑苓忍住胸口的恶心,一直往前走,墙上的铜芯火灯映着她的身影跃过。
此时,她看见一袭熟悉的紫衣男子,背对她,手里有一根魔杖。
这副衣表,除了墨音还能有谁。
墨音的左后方,站了一位魔臣,不是别人,正是伏东。
桑苓连忙想起湫树说过墨音差点要了魔兽的命,如今在涠岩谷禁地再见墨音,哪怕是一个背影,也让她生出更多不安。
似乎,众魔口中的主上墨音,其狠劲并不比魔尊伽昙少半分。
墨音背对着桑苓,而他的前面并非平地,而是一团瘴雾。
瘴雾之下,是一个四方形的深坑。
桑苓再往前走一小步,看清深坑里是一位位整齐站立的活人,见到此景,桑苓腿脚忍不住一软。
只是一眼,她连忙别过眼睛,装作顺从墨音的旨意,来到他的右后方,静听吩咐。
至于墨音的脚下,是幽寒的深坑,容纳了四十七名人间恶魂,皆为墨音于人间费心抓拿,如今有男有女,容貌各异,却衣衫褴褛,伤口累累,似乎已在深坑相互斗争已久,今面如干尸,白瞳白发,无理丧志,任由墨音操控吸附恶念,混浊的恶念从他们眼鼻喉唇耳五官中缕缕冒出上升,皆融进那一团瘴雾之中。
墨音见时辰已到,紫色罗兰面具之下,眼睛变得雷厉,他抬手往前,五指对着瘴雾转动。
随后,一根骨箫从雾瘴中飞出,直飞他手心,墨音及时握住,心思得逞,唇角微微扬起。
他的手里,正紧握着精巧绝伦的骨箫,见桑苓假扮的晨西已到,他稍显满意,杵着魔杖转过身,面朝伏东,将手里的骨箫递给伏东,吩咐道,“开始吧。”
“属下明白。”伏东接过骨箫,看了眼桑苓,那眼里的一丝不忍让桑苓捕捉,桑苓微微偏头,不知其所意,直觉告诉她是危险,她无助茫然的往后一退,看了眼墨音,墨音则面不改色的走到伏东身后墙前站立,墙上铜芯里的火灯打在他的脸上,眼底的欲望早已遮掩不住,挺拔的山根隔绝了光源,这张妖孽的脸,半明半暗。
伏东自拿起骨箫,刚把箫摆到自己的唇边,玫鸢忽然来到地下禁地,一如往日的红衫美得明媚,眼底流动的光又如红蝎子般暗中带毒。
“你来做什么!”墨音因玫鸢的不约而来感到不悦,“没看见我没空吗?”
“什么事情能比尊上重要。”
玫鸢话一出,墨音自然将手头的好戏抛到脑后,看向伏东又看向桑苓假扮的晨曦,闷哼了一声,“那就改天。”
伏东听闻晨西不用遭罪,轻轻松了口气。
话毕,墨音跟随玫鸢步伐,一同走到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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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脚下自动浮出一道光晕,光晕以圆朝两端出发,最后完美闭合的光晕升出光圈将他们托起送离禁地。
自此,桑苓彻底明白禁地的进出之法。
她看向身后的深坑,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活生生的人,面目狰狞,发如枯草,眼红面糙。
忽然,眼前迎来了一支骨萧。
是伏东递到他眼前。
只是看多两眼,桑苓却觉得身体哪儿都不适,她知晓这与骨萧汇聚了浊念跑不了干洗。
伏东给她看这支上成的骨萧,自己捏了捏下巴,感慨道,“你逃得过这次,下次就没那么幸运了。”
“?”桑苓狐疑。
幸而伏东是个嘴碎子,只要没了墨音,哪都能讲个痛快,“晨西你就是不会做魔,主上对你不满很久了,你常常在岗溜走,这次不就让主上抓到牺牲你的机会。”
伏东想起来都心有余悸,方才墨音要他吹箫,尝尝骨萧的能力,一旦吹出摄魂曲,晨西十有八九都没了半条命,刚好这小子走运,玫鸢主上喊走了墨音主上。
他拿起骨萧的一头,另一头敲打着自己的手掌,朝桑苓好声说道,“这回还差两个恶魂,摄魂曲便真正完成,这回主上定能以摄魂曲操控神界,主上向来能建功立业。”
桑苓依稀明白伏东的意思,原来墨音要拿晨西的身躯来验这骨萧的魔力,她这得多大的幸运才免遭墨音毒手。
她依然觉得很头晕,以回地面值守为借口避开骨萧。
离开地下禁地,她还没来得及沿着山谷绕到山体发现魔营,已经急着一路返回,路上找机会变回原来的模样,回到熟悉的兽房内心仍然澎湃的跳动。
回想起涠岩谷的禁地,原来这便是魔界的大计。
离神历十五日不过还剩一日,她定要以不变应万变,等明日的到来,也是等自己的新生。
-
魔昙殿。
殿里,墨音随玫鸢进入,褚檎早已等候多时,他们静听伽昙的吩咐。
“魔臣有探,赢述集结神兵离开了南天门,气势汹汹。”伽昙有条不紊的谈起形势。
他不用多少,其余三者已领悟神界的意图,玫鸢眉眼犀利,笃定道,“尊上曾提醒玫鸢,神界不过虚张声势,借海明珠之名威胁魔界地位罢了,玫鸢静听尊上吩咐。”
“好。”伽昙点头,着手部署,“以退为攻,若神入我界,擒拿赢述,其余宁杀错,毋放过。”
千年来他和赢述打打杀杀,赢述从未踏过魔界,时至今日,他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桑苓搅心,已辨不清是桑苓到底是不是赢述对付他的旗子。
这一次赢述竟然结兵来犯,其意图不用多说,定是为了桑苓。
“臣明白。”他们异口同声,一想到玩转神界,玫鸢擦拳摩掌,好战的热情在每一根血液里沸腾。
墨音倒是有点可惜,这重场合竟然无缘用上骨萧,就还差两个游魂便可练出摄魂曲,神界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褚檎,你看守神女,不得让她离开半步兽房。”
“臣.....”褚檎微微不满意,墨音和玫鸢挑眉看他,如同挑衅。
他们之间,唯独褚檎干份小活,他不情愿也不能不接,应声,“臣明白。”
他还是心有不甘,“玫鸢有精锐,我有魔兽要管控。”
“那好,你和墨音换。”话音刚落,墨音投向褚檎的眼神像淬了毒,褚檎连忙龟缩头,“不用,交给墨音,他也该熟悉魔兽了。”
玫鸢像看戏那样,心中感慨褚檎与墨音真是软柿子碰上硬茬。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伽昙坐山观虎斗,见天黑下来,他回到内殿休憩。
至于兽房,褚檎并未乖乖听伽昙的吩咐做到寸步不离桑苓。
26. 第25章
他的身影出现在兽房,吩咐椿树与湫雨好好看守桑苓,不能让她离开兽房半步,这头吩咐完,另一边给墨音亲自挑选了七头魔兽,其中,就有那头被桑苓救下的灰狼。
七头魔兽被墨音带到雅丹洲,墨音无所事事,这不过是一场瓮中捉鳖的闹剧,能有什么变数。
至于褚檎,他始终从前线的魔臣中不断打点,知晓神界已经在魔界结界外。
天泛起鱼肚白,魔界天空熹微。
兽房内,褚檎以为的放心早已暗中翻了天。
桑苓自上次在元神之地获得伽昙的真气救助,她的神力稳中渐涨,前两日已成功易容换身并且相安无事,今日是神历十五,更是唯一的机会。
等及巳时,她必将跳入元界池。
天刚亮起,桑苓找了借口骗湫雨一同下去地下二层,理由竟是魔兽挖了一个地洞。
湫雨心思简单,这些日子与桑苓处得安稳,自然从未怀疑这番话,她随桑苓下到地下二层。
地下二层的数间铁栏房空了几间,皆被褚檎带走,湫雨走进桑苓指示的铁栏房,正好是走廊最里面,属于灰狼的那一间。
湫雨此时还未发现桑苓并未随她一同走进房间,还细细看着,脚步踩着,回头时问,“这一间没有地洞,是你记错了吗......”
她的疑惑还没说完,更大的疑惑已经在她眼前,桑苓已经将铁门带上,锁死,面对那双好看的眼睛,桑苓低声道,“湫雨,我必须这么做。”
话毕,她扭身就走,刚迈出一个步伐,里面的湫雨往前走,手搭在铁栏上,朝她喊道,“神女,你忘了我还会喊哥哥吗?”
这句话没有挑衅,也并非湫雨的脱身之计,而是让桑苓听出了湫雨的提醒。
她回看湫雨,眸中泛起感恩之意。
.......
桑苓离开中房前,施法把湫雨的咽喉堵住,离开中房时,她挥手一变,摇身成为湫雨的容貌,自由的打开了前院的兽门。
开门时,她与门口驻守的椿树两两对望,空气戛然而止。
“吓我一跳,以为是神女呢。”椿树说。
桑苓微微一笑,把提前准备的理由说了出来,“哥哥,天高物燥的,我在后院准备了寒瓜,你去吃,这里留我来看守。”
椿树叹了一口气,“小馋猫,大早上的吃什么寒瓜。”说是这么说,他往里面进去。
桑苓松了口气,在兽房大门观望了会,见周围暂时没有巡值的魔臣,她刚迈出一步,又收了回去。
椿树与湫雨一向以留守兽房为责,今日若再以他们的容貌出现,实在容易引起怀疑,必须改头换面。
除了椿树与湫雨,还有谁能不易引起怀疑。
一张草菅人命的脸浮上心头,桑苓有了新的主意。
她抬头看天,隐约见昨夜的月在厚重的云后,月的东方,悬日在缓缓逼近。
待巳时日月交合时,便是好时候。
摇身一变,她换了新面容新身份。
与此同时。
赢述挥神兵直下魔界。
魔界结界外,神将与魔将兵戈相交,魔将事前收到的配合,以不敌为交战的结果,让他们自由进出魔界,好来一个夹击。
曲折的灵骨桥上,千百神兵整齐行走,阵势如密密麻麻的蚂蚁。
魂湖上的吹起悲鸣的风声,幽萤的湖光如毒河,赢述走在队首,身披盔甲,宝冠加盖,不忍再看这番场景。
这些时日桑苓是怎么过来的。
他心急,施法穿过灵骨桥,直接登上雅丹洲,魔兵们扑前挥戟,他提起赤金剑凌空一斩,魔兵们皆如草木。
墨音逍遥自在的撑着魔杖出现,似乎看见神界来者,腿脚会自觉变得不利索,他走起路来有些拐坡,但面容依然自在,嘲讽赢述,“敢问神界北极天尊有何指教,竟敢闯魔界领地。”
绿畹领兵而来,往日落地的长瀑乌发盘起,系发如碟在脑后,身上披了暗篷,“无需与你们多费口舌,自然是取你们的狗命。”
“自然乐意,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墨音漫不经心。
“海明珠就在我手中,今日在场的魔头,一个都别想逃。”赢述将赤金剑插入地表,地面裂开了数个口子。
“好一个海明珠。”声音出自伽昙,不屑中掺了咬牙切齿。
他从魔昙殿飞出,衣诀鸦黑,与生俱来的位高者气息,总有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让赢述失望,伽昙身边并没有看见桑苓,但他没忘记桑苓的回信。
巳时,桑苓会准时易容出现在灵骨桥。
没准,如今眼前的几位魔臣,就有其中一位是桑苓。
见伽昙依然口出狂言,赢述想起桑苓被掳走,荔宫被毁,神女们被害,也想起从前中了伽昙的昙雾毒,还有毁元神的昙花烈焰,新仇旧恨交加在一起,他从地中抽起赤金剑,眼色如刀。
“看来人齐了。”轻描淡写的半句话,带过了伽昙的布局,赢述回首一看,看见自己的神兵神将竟然被结界进来的一支魔兵包围,至于他处于领队,前面也齐刷刷的来了一支魔兵。
一头一尾,全是玫鸢的精锐,与此同时,由墨音操控的魔兽也蠢蠢欲动,朝着赢述唕叫。
直至这一刻,赢述才反应自己入了局,他朝伽昙唤道,“你早就有了准备。”
“没错。”伽昙双手执后,把握全局让他极度痛快,他嘲讽赢述,“打的就是你。”
“口出狂言!”绿畹忍无可忍,她正要拔剑,赢述却挡在她身前,健步如飞朝伽昙刺去。
这种场面墨音与玫鸢无动于衷,他们知道伽昙不喜被插手,伽昙自会对抗。
果不其然,伽昙跳起,与赢述在空中以剑对抗,凌空扫斩,彼此分毫不留余地,两人凌空对打,竟一路打到鹰龙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数日不见,剑法增长了。”伽昙冷声哼他,见时机一到,手里的银铸魔剑插向他腰腹,赢述及时后压腰身,起身时面对他的剑峰如流星,连环翻身逃避,回击道,“以前若不是你的昙雾毒,我也不至于落雨下风。”
赢述挑起赤金剑,剑锋指天,他喊道,“赤金,出——”
剑魂出剑,飞向天中散开形成剑雨,刺向伽昙。
伽昙挥动魔剑,将飞来的剑雨悉数破开。
趁着伽昙分心之际,赢述隔空将手中的赤金剑刺向伽昙,“赤金,破——”
剑魂凌厉的从剑锋飞出,以伽昙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刺进他腹中,伽昙被打后退,捂着中招的腹部,看向赢述的眸中泛起杀意。
他们在鹰龙山凌空交戈,雅丹洲地面也是一片大乱。
玫鸢与绿畹大斗特斗,不分回合。
墨音也加入战斗,魔界是他的家园,又怎么会容许神兵在这片土地造作。
至于褚檎,早就摩拳擦掌,趁着这个时机混入战斗。
他要把神兵打得落花流水,回去好和他的海妖小娘子讲述他是如何一打十。
魔兽扑向神兵,与魔兵们完美配合,一咬一打,神兵们被打得落花流水。
地面一片混乱,硝烟滚滚,兵戟铿锵,地表的神魔并无多余的心情留意。
无人留意到,一道不凡的身影走向灵骨桥。
此者有苍宇之貌,灵杰之气,修梧之躯。
他正是桑苓易容换身的伽昙。
桑苓假扮的伽昙走上灵骨桥,此时的灵骨桥早已兵者寥寥,悉数加入混战,她穿过灵骨桥,吩咐驻守结界的魔将们,“差不多了,都散开吧。”
“是。”众臣接令,走上灵骨桥往雅丹洲走去。
桑苓心中大喜,以伽昙之躯差遣魔臣可真够管用。
彼时,赢述见伽昙中了招数,并未恋战,他连忙飞回去,为的是回到与桑苓约好的灵骨桥。
他怕桑苓见不到他。
伽昙中了招数,见他竟然反常的离开,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立即联想起桑苓,连忙追上。
由于身上带内伤,他并未及时追到赢述。
这边。
赢述穿过灵骨桥,看见了结界处的伽昙,但他确认这是桑苓假扮,心中一喜,“桑苓?”
“是我。”伽昙的面容让赢述并不适应,桑苓看出他的反应,连忙说,“我把你的寻月薄玉弄烂了。”
“没事,当务之急是你的安危。”赢述眉目柔和,“怎么敢假扮魔尊的,真是胆子大了。”
魔界又怎有叙旧之时,他们还未连忙逃离结界,伽昙已经追上来时,竟然在空中看见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模样就站在赢述身边,他还未猜到是桑苓假扮,椿树从不远处跑来,在乱战中看见褚檎,他连忙大喊褚檎,“主上,不好了,神女逃了——”
一时之间,兵戈如梏,悉数停下。
伽昙他连忙反应过来假扮自己的便是桑苓所扮,他连忙飞到他们身边,以剑峰刺向赢述,赢述灵活避开。
众人无不在寻找魔尊的身影,发现灵骨桥的另一端有三个身影,褚檎连忙跑过去。
魔兽们认主,也停下了口头的撕咬,跟这褚檎跑过去,灰狼也兴奋的跟过去,它嗅到了神女的气息。
桑苓见随时会暴露,提起剑指向赢述,营造与赢述为敌,她自己才是真魔尊。
褚檎来到时,看见有两个伽昙,直接傻眼,忙问,“尊上,哪位是你。”
“你说呢。”这句话出自桑苓假扮的伽昙,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学着模仿伽昙的口吻,一时之间还真能蒙混褚檎,伽昙看向她装模作样,嘴角坂起不明显的笑意。
褚檎看向真伽昙,狐疑道,“你应该就是假货。”
伽昙瞬时不悦,威胁褚檎,“褚檎,我让你看守神女,你是怎么做的。”
“我.....”褚檎哽住,确凿这是真魔尊,倒打一耙桑苓,“你这个假货!”
“褚檎,是你告诉我神界以女色为诱。”桑苓此话一处,伽昙看向她,眼中蒙起一层难以置信。
难道这每一步,都是桑苓精心策划好的。
事实上,桑苓知道这些,是因为褚檎曾在兽房和椿树对话中被她听见,褚檎会朝椿树说许多事情,她甚至知道褚檎很在意一位海妖。
这一回褚檎真的不知道怎么区分,“啊——我受不了了。”
彼时,其余人赶来时,玫鸢和绿畹还提剑相互架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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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的脖子,站在灵骨桥上,谁也分不清哪位是真伽昙。
墨音走在两人身后,看见两女站立不动,挡住了他的去路,抬起她们中间的剑缝,从绿畹和玫鸢中间穿了过去,见褚檎抓狂,他给了一己之见,“褚檎,你忘了你还有魔兽吗?”
“还真是你点醒了我。”褚檎点起灰狼,让它去认出真的魔尊。
这一回轮到桑苓不安,她这个冒牌货,魔兽一闻便知道了。
灰狼早就嗅到了桑苓假扮的伽昙,它却径直走向真正的伽昙,朝他唕嚎。
桑苓愣住。
魔兽是帮她?还是真的没认出她。
假象成为了真相,伽昙冷冷一哼,连魔兽都被桑苓串通了,当初就不该丢桑苓去兽房,好好把她拴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一时之间,真伽昙成了讨伐的对象,但顶着这张脸,褚檎不敢动手,只是让他现身。
伽昙:....
桑苓趁乱,朝赢述传了一道心流:【这里交给你,巳时一到,我先去元界池。】
【好。】纵有万般不舍,赢述把她在意的事情摆在首位,【绿畹就交给我,你快去。】
有了赢述的保证,桑苓见状,千钧一发连忙跳出结界。
“咦?尊上怎么走了。”褚檎反应慢了半拍,等他反应过来,伽昙已经去追桑苓,赢述没料到伽昙这般执着,可当下他已经走不开,若他离开,绿畹只有死的份。
当下,唯有祈祷桑苓甩掉那魔头,头也不回的跳进元界池。
元界池就在魔界与珩天交界的地方。
桑苓自跳出魔界结界,忙不迭的飞去,伽昙却飞在她身后追逐,看她拿着自己的模样招摇撞骗,手一挥,一记花焰攻向桑苓。
“唔——”一声痛声,桑苓摔在一朵云上,褪去伪装的面容,恢复本身的面貌。
伽昙见她陷入前方的云朵,以为她已归自己所控,慢下步伐,不料桑苓却施法飞出。
见她这般摆脱自己,伽昙更是追了上去,他以为桑苓要飞回南天门寻找珩天庇护,却飞向另外一个方向,是他知晓但从未踏足的地方——元界池。
桑苓见他死死追着不放,不免回首问他,“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伽昙不答,心底却本能的颤动。
一番追逐,桑苓逃到元界池,脚后便是广无边际的空洞,里面遍布狰狞的乌云与闪电,深不见底,呼啸的风声簌簌擦过耳边,额前鬓角的乌丝拂动,水青衣垂反复飘舞。
桑苓再见元界池,尽管再次心惊,却心中坚毅,无畏落入元界池。
见伽昙追来,她也不怕了。
回想初遇伽昙,那是一百年前。
那时,她泡在秘境温泉里,被闯来的伽昙吓得躲在水中,却中了伽昙泡在水里解开的狐隠斩。
百年后,她被伽昙掳走,在魔界里心惊胆战,性命危急。
如今,她终于能完成阿娘与姑姑的安排,跳入元界池。
伽昙追来,停在数步开外,那双星目混杂了许多桑苓读不懂的感情。
她却露出了解脱般的笑。
“再见,伽昙。”
顷刻,她毫无留念的闭上眼睛,往池子里跳入。
彼时,日月交辉,阴阳交合。
“桑苓——”伽昙不带犹豫的痛呼,一并跳入元界池,千钧一发,他抓住了她的手掌,遂即紧握,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
他们垂直的落尽无尽深渊的元界池,黑白灰的混沌包围着他们,威力无穷的闪雷劈在他们身上,他们的衣料被摧毁得破烂不堪。
桑苓想起澜昆山下自己曾是客栈的说书客,她最喜欢在客栈里有津有味的说起故事,能看见众人里神色激昂的眼睛。
她还在澜昆山下救了一条条生命。
画面一转,她想起荔宫里死在她眼前的神女们,想起赢述为了救她领下千百神兵与魔兵分输赢。
那也是一条条的生命。
每一道闪电在她身上,痛得让她遭受不住。
混沌中,她睁开眼,见自己被伽昙死死抱在怀里,她看向那双眼睛。
原来他也会疼得蓄满泪水。
“你到底要如何,要如何,才可以放过我。”声如蚊呐,越说越小声,伽昙却听得一清二楚。
“绝不放手。”他再次紧攥住怀里的桑苓。
却被她问住。
他到底要什么,他也不清楚。
——六欲皆因七情而起,情拔于占有,性拔于情,情升于爱,一旦失控,毁于六欲。
禁书上的恪言在他眼前浮现。
内心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桑苓得到他的回答,心如止水。
事到如此又能如何,她已经跳入元界池,待到历劫,一切自然有解。
她在雷声混沌中闭上眼睛。
雷打一道道落在身上,似乎在惩罚伽昙,他的忍耐去到极限,眼泪生平第一次落下,低落在桑苓的睫间。
他搂住她,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们分开。
他宁死不肯,念念有词。
“就算你做凡人也只能是我的人。”
.....
27. 第26章
人间。
酆朝昏君沉迷荒淫疏于统治,乃至百相失望,民心溃散。
朝中出枭雄,百官之首宰相谢钊密布罗网夺下前朝王位。
时值世道大乱,贵族出逃,谢钊处决前王,鸠占鹊巢,入住王宫,自称新王,史称幽朝,主城朝都更名为汴都。
自谢钊建立幽朝,一日登天,众臣主动奉上美人,谢钊夜夜翻牌,妃嫔们同年生出三子二女,贵为受宠的荔妃于大寒当日产下一子,当日暴毙于殿内,谢钊将她葬于王陵。
宫内当年传言荔妃死于难产。
荔妃其子由谢钊赐名单字一个忱,排行第三,封为燕王。
因荔妃死于难产,宫内传言谢忱是天煞孤星,克死荔妃,传言因此谢钊对谢忱恨之入骨,下令将谢忱丢到王宫西南角的朝庆宮,无事不得召见。
可荔妃的真正死因,真相无从知晓。
自谢钊上位以来,处决前朝昏君的骨血至亲,乃至前朝余党暗中拥护前朝贵族上位,故而煽动民心。
谢钊恐王位不保,对前朝贵族发动围捕令,贵族们逃了数年光阴,已在数个年头被幽军一一抓拿。
二十年年光阴,又有一批贵族在逃亡的路途终不敌幽军追捕搜找,如今被押回幽都。
谢钊建朝十余年来,幽都一年遇大旱,次年遇大洪,再年遇大震,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民心不稳,前朝余党暗中在民间煽风点火,百姓受指点,无不诟病当今王上。
民心不齐则根基不稳,内忧尚且不平,彼时更有外患不断,边境屡与金国冲撞。
万物枯荣,百废待兴,谢钊深知当朝内外急需弥新。
时值一月。
世间下雪,各有皎洁与隐晦。
幽都城门外,一支由幽军押运的奴民走向城门。
这批奴民正是最后一批前朝最后的一批贵族,共十人。
领队的将军骑着马慢行,马鞍上的他随着马步颠簸,饶是再有精力,也在整整一月的奔波里现出疲倦。
将军身后,是六位穿着朴素厚实的奴民,他们垂着头,灰头土脸,发乱唇裂,一串沉重的黑锁链从第一位奴民的手腕连着每一位,最后栓在末尾的奴民。
一旦有人逃跑,也不过是徒劳。
他们若走慢半步,身旁的幽兵若是脾气不好,便会平白无故挨打。
两朝的仇恨血河如同一座大山压在败方的身上。
这批步行前进的奴民,早已精疲力竭。
有位女奴忍不住敲敲回头看,想看见后面奴车里的人儿,走在她身边的幽兵扇了她一个耳光警告,“别给我造次。”
女奴哆哆嗦嗦的点头,天冷的原因,耳光已经不足以让她疼痛,但她害怕的是惹了幽兵不高兴,人头落地。
毕竟,这路上并非没有这种情况。
她垂头走路,看见自己的手腕栓上锁链,苦不堪言,又看见自己的鞋靴早已磨破了洞,脚指头露出两个,在大冬天里冻得红肿,但她早已冻得没知觉,唯独脚指头旁边裸露的线头让她红了眼眶,如鲠在喉。
当初她和小姐逃难,把靴穿烂了,是小姐替她缝补。
也不知道这一路的颠簸,小姐可还好。
她心中牵挂的小姐,正是后方奴车里的沈望。
因为是流着前朝血脉,沈望才得以关在奴车被押送,免于徒步,也正是流着前朝血脉,沈望毫无尊严的被扣押奴车。
奴车并不小,和她被关押在同一辆的奴车的,还有至亲长兄,沈珺。
沈珺坐在她的右边。
两兄妹眉骨清冷,隐约有彼此的影子。
沈望弯眉如月,自有记忆时便在逃亡路上,转移了多次地点,多年的提心吊胆早已让她的眉间有化不开的愁绪,那双杏仁般的眸子,有望穿秋水的悲怜。
当下,沈望的脸有泥巴,如今已经干巴,在面颊上裂开成一条条缝。
之所以这么做,为的是防这路上幽兵的图谋不轨。
虽然沈家是前朝贵族,但世道正乱,自沈望初长成,被幽军发现的那天,沈珺听见幽军的声音,连忙在地上抓了把泥巴乱涂在妹妹的脸上。
他们后面还有一台奴车,正是父亲沈阔与母亲周娉。
四人落魄的坐在奴车里,与其说是奴车,更像是用木板钉成的板车。
两辆奴车走在路上,碾着土地里半指厚的雪。
沈珺瞧了眼身后的父亲母亲,回过头来,看向沈望的眼光中是浓浓的心疼,他抬起手,双手的铁锁发出碰撞的声音。
沈望暴露在雪天里的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忽然手背上迎来一双大掌,也是没有温度。
她看向大掌的主人,对沈珺扯起干裂的唇,“哥哥,不用担心我。”
沈珺难过的摇了摇头,这一趟入王宫,终究逃不过新王的审判。
他还记得以前在乱世中逃难,在关北一带安定的一年时间里,娘亲生下了妹妹取名沈望,当时他还小,识字不多,只认得望这一字里头的月字,便月儿月儿的唤她。
长兄如父,沈珺看着从前的小姑娘长成了少女,他眼尾一红,在她右耳边轻声说,“月儿,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说完,他的身体因克制眼泪而微微颤抖。
他知道,妹妹是听不见这句话的。
因为,月儿天生右耳失聪。
周娉与沈阔在奴车里,看见子女如此,两人相向对视。
岁月不留人,又因为逃难,两人都老得快,面容沧桑也有皱纹,沈阔看向妻子,嘴里涌起酸楚的唾沫,最后含着一口气咽了下去,咽下所有苦楚,“苦了孩子们,都是我没护好你们。”
周娉:“若他愿意见我一面,或许会有转机。”
沈阔再度看她,鼻子红了,“委屈你了。”
周娉摇头。
曾经,她是前朝王姬。
曾经,谢钊心许她。
迎着大寒的这场暴雪,队伍停在了汴都城门外。
城关墙上,是守卫的幽兵,他们在雪中一动不动,如同穿了盔甲的稻草人。
城关墙下,是将城门推开的值守幽兵。
城关的幽兵将这支进都得队伍一一清点完,幽兵回到队首,迎接将军的归来。
汴京的官兵提前封路,百姓不得出现在街头。
沈望看向这条从未踏入的汴都,虽然路上无行人,却从道路两旁的店铺张罗的贴饰察觉汴都要比她这些年逗留过的都城要繁华。
奴车停在王宫东北的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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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位奴民们进入,被带刀侍卫押去宫内的牢狱,沈望四人被赶下车,走进王宫。
幽军完成交接,停在了侧门,看管沈望四人的改为宫里的带刀侍卫。
王宫是清一色的青黑色瓦檐厚墙,墙连墙的建筑如同迷宫。
此时天上还下着雪,地面时常有宫人清扫,裸露出灰色的地砖。
绿植在冬日难生长,王宫里道路两侧的林植是秃噜皮的枝头,雪意添妆了枝头,万物素净,王宫寂静。
进入侧门,进入里面是一片空旷方整的小空地,平日这一片空地用来集合当日离宫的宫人,两侧是高高筑起青瓦宮墙。
现如今四人还未能静候处置,带刀侍卫已将他们四人分开。
沈望看着父亲被粗暴的带走,心里自然是难过。
母亲周娉却是被请走的,沈望猜想这与母亲是前朝王姬离不开干系。
沈珺也被带走,他知道此时月儿一定害怕一家四口被分开,沈珺问侍卫能不能和妹妹说一句话。
带刀侍卫并非在外悍气满满的幽兵,也是有点人情味在身上,便准了沈珺的要求。
沈珺快步到沈望眼前,平声论道,“月儿,哥哥没事的,不要担心,哥哥答应你,很快就来见你。”
“好,我等你。”
一位玄色衣冠的男子站在离地高十七尺的檐壁上,他的腰间有黛色鞶待,束出挺拔的腰身,身材出挑,那双星眸敛入冷漠,那双玉骨般的手,右手尾指有一圈藕白色的胎记。
从沈珺嘴中听到月儿这一名称时,他也饶有兴致,跟着默读,“月儿。”
地面的人根本不会发现他,就算被带刀侍卫发现了,他也不怕。
因为他是宫里的主人,当今的王上的三子,燕王谢忱。
他仰头看皎洁的白天,“天上无月,地上倒有一个。”
说完,他垂下头,看地上的沈望。
今日是他的生日,他并不想待在清冷的朝庆宮过上一天,还以为今日的王宫会如往日般死寂,如今到让他看见了乐子。
半炷香过去,他百无聊赖的躺在斜斜的青檐上,后背压进雪堆上,女子在雪里的动静惹他注意。
沈望忽然跪下。几近晕厥。
带刀侍卫见她女子家家的柔弱不已,本能的伸手要去扶,沈望却避之不及,并不领情。
对沈望而言,一路上收到幽军粗鄙相待,她对这群人并无好感。
侍卫神情尴尬,另一位侍卫指桑骂槐,“她可是王姬之女,你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身份,你还敢帮她,诶呀,我忘了,她可是前朝的人。”
面对侍卫的嘲讽,沈望也不恼,一张满是泥泞的脸蛋没有什么情绪,倒是压在地上的掌心微微紧握。
她努力让自己站起身,方才摔倒是因为思绪飘散,眼睛一直往一处点看,等回过神来一时雪盲,便失魂的跪倒在地,如今缓过来了。
谢忱看戏般看这一幕,就差拍手叫好。
宫里尽是些虚与委蛇的假人,又能见过几回这般活人。
一位宫人快步过来,他带着从王上那里的结果而来,“走,跟我来。”
谢忱挑起眉,对这结果有些意外。
以往,被抓回来的前朝贵族就没有活口的。
28. 第27章
沈望一路随宫人。
宫人叫彭昌,行至湖边,他忽然顿住,见四下无人,他忍不住打量沈望。
目光并非恶意,似是从故人之女看见故人之姿。
“宫里的人都喊我彭公公。”
“见过彭公公”沈望低声称呼。
彭公公的腰微驼,微微一笑时,两颊微微凸起僵硬的肌肉。
“王姬她....”他一顿,改口,“有周娉在,你也算保住一命了。”
沈望不露声色,推断出彭公公曾是前朝的人。
“敢问彭公公,如今我家人可好。”
“不清楚。”彭公公实话实说,“你这一身还要换洗,别耽误了时辰,从今你便是宫里的人。”
“奴婢明白。”
沈望低眉顺眼,如今自己要入宫为奴,她便要好好活。
唯有活下去,她才能再与爹娘哥哥相见。
彭公公满腔唏嘘。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身为两朝的宫人,如今直面前朝王姬之女的卑微,他也是无力相助。
人心肉做,更何况他也曾受过王姬的恩好,彭昌心里想,沈望这孩子他该好好看着。
他把沈望带到内务府,一路上让她看看宫里的光景。
沈望过目不忘,凡是眼睛看见的景色,已在脑中成象。
内务府建在王宫的西北角。
这座府邸是宫人的起居室,府里面是供走动的小院,小院的左右各一幢房屋,左男寝,右女寝,小院前方是一道拱门,拱门里面是一处空地,还有一口井、盥洗台、露天灶台、澡房,还有撑起的竹棍,晾晒了宫人的衣物与床单,有人在晾起的床单的后面,那人穿着宫女的衣裙,听见两人的动静走了出来。
她是一品宫女陶心,彭昌把沈望交给她,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让沈望喊她陶总管。
宫里藏不住秘密,陶心早就知道沈望是什么身份。
她介绍自己,“陶心,你的情况我知道了。”陶心话少,沈望便不多说,跟着她进拱门里面,走近露天灶台。
陶心麻利的打开灶台上的实木盖子,从里面舀几勺热水到水盆里,“天冷,洗的越慢水越冷。”
说完,她看见水盆里不到一半的水,清楚倒映沈望那张脏兮兮的脸,她便再多舀了几勺,转身离去。
沈望并不知道,她和彭昌一路上的踪迹都被谢忱跟着,谢忱在宫里飞檐走壁,最后落脚在内务府的屋檐,在无人发现的檐瓦上明目张胆的看沈望梳洗脸上的泥巴。
他的位置在沈望身后,他凝望这道消瘦的背影,总觉得这人身上有点不一样。
以往,前朝贵族被抓拿回来,无不发疯抓狂,哭喊的声音扬传王宫,嘴里淬着恶语咒骂这座王宫的新主最后命丧王宫。
眼前这位叫做月儿的姑娘,不仅有本事能留在宫里,竟然不哭不闹。
有意思。
转眼的功夫,沈望把脸洗干净,捧着水盆进了澡房,谢忱隔空看去,目光落在那张干净的脸,少焉,忙回过神。
沈望捧着水进了澡房,陶心给她送了一套女服,借助门口上方的间隙,“把你的衣衫换了。”
陶心在门外等了沈望有一会,她双手抱臂打发时间,目光投在地上,直到门被推开,陶心先从门下看起,先看见沈望的裙摆,她满意的抬头看她,“这才有点宫女的样子.....”
陶心止住声音,眼前人竟然与方才的人判若两人。
女服不算贴身,松垮了点,但姿容是清冷的,眉宇含怜,却也是顺从的,头发以麻花形垂在单肩。
果然是前朝贵族,陶心想。
在陶心眼神的示意下,沈望将麻花辫盘起来,人也有了两分精神。
尽管是前朝贵族,身边有前朝丫鬟侍候,但她从未娇生惯养,甚至逆风中成长,逃难凡有落脚的地方,她便学女书,读经文,观战策,做女红。
逃难的时候,他们带了一箱书在路上,哪怕再重也没舍得卖出去,哥哥翻阅过的书,会留给她看。
被抓时,这一箱书也被收缴了。
“走吧,洛王后要见你。”
陶心带走沈望,谢忱兴趣更浓。
一介前朝贵族,竟然让王后点名。
后宫有他的眼线,他止步不前,思量片刻,决定在大寒这日出宫。
*
另一头,谢钊把周娉软禁,忙不迭召见沈珺。
沈珺被带到群英殿等待王上。
他自幼聪明,后天好学,又有英明之见,眼见力也胜人一筹,只是生不逢时。
方才爹娘被分开,一人被暴力对待,一人被请示,又因他们逃了二十年才被捉拿,这不符合幽军的能力,他隐约揣到君王之意。
谢钊进入群英殿时,沈珺收回自己的心思,对这位祸害了前朝逼迫他们逃亡流浪的君王行礼,“参见王上。”
“起来吧。”谢钊语气并不友善,朝中巫师占卜,朝中将得贵人相助,此人便是周娉之子沈珺。
他倒是要看沈珺有无能耐为他所用。
谢钊抛了个眼神,示意国师齐野问话。
齐野,“沈珺,我问你答。”
沈珺颔首。
“本朝如今民心不稳,外战连天,你有何见解。”
沈珺不卑不亢,“外需联结,内需控舆。”
这与朝内的抗金之策相悖,倒是谢钊的方向完全相反,沈珺继续,“如今幽朝年年抗金,开支只增不减,重徭重役,劳民伤财,何不如与金结盟,若此策行得通,轻徭薄赋,一举两得。”
齐野打量沈珺,心里感慨果然是周娉之子,其貌出众,其思异禀,处处在理。
一语点醒梦中人,谢钊内心对这个见解只持一半的态度,齐野见他有话要叫,连忙噤声。
谢钊,“自建朝以来,本国一向与金国不和,这些年的军费兵支举不胜数,两国血海深仇已久,如今你竟敢妖言与金结盟,本王面前你安得什么心。”
沈珺连忙跪下,能屈能伸,“既往成本,不预大谋。”
谢钊还真是小瞧了沈珺的本事,若这是自己的亲儿子,定愿意亲力亲为,辅佐为一国之君。
可惜.....
沈珺眼波不见波澜,沉声补充,“我的命,为王上所用。”
反光的地砖,倒映沈珺面容的沉稳。
他并非朝臣的那般谄媚,齐野自知不可低估此人。
谢钊听到这些话,内心更是膨胀,但心中有数。
他想,沈珺的价值,必须在为幽朝所用。
“齐野。”
“在。”
“传我口谕,封沈珺为九品外廷政务官。”
“是。”
*
后宫。
府邸的主人坐在主位上的王椅,左侧站立的宫女提着小暖笼,里面是一盏油灯,右侧的宫女双手贴腹,捧着一碟珍果。
陶心把沈望带到洛王后眼前,行宫礼,“王后,人已给您带来。”
她退到一旁。
沈望,“奴婢见过王后。”
洛王后看清沈望那张脸,微微吸了一口冷气。
不止是她,左右两排的客位上的两名贵妃皆低声,“真像。”
她们得宠多年,怎会不知周娉占据王上心底的一席地。
她们见过周娉的画像,如今再见其女,不由发出感慨,实在是太像了。
洛王后仍在考虑如何处理她看不顺眼的人,她的心腹迈槛进来,步子又小又急,看见沈望这位前朝贵族也在,有些话不宜公开,她走上阶梯,在王后耳边带来王上的密令。
宫女们不敢看王后的脸色,垂着脸,两位贵妃倒是看见王后脸色越来越差。
王后最后冷冷的哼了一声,看向沈望的目光犀利几分。
宫里到处是她的心腹,方才知道王上暗中会见周娉,这个消息已让她晴天霹雳,如今王上更让宫女传话,让她不得拿了沈望的命。
连心上人和别人生的女儿都要插手,洛王后心中唾了一口她爱的男人,眼神不善的打量沈望。
“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把你安排在哪里,前朝贵族可当真是珍贵”
陶心在后宫行事多年,听见王后这回在说反话,接下来该是她的阳谋。
“真让人伤神。”洛王后往右侧站立的宫女扫了一眼,宫女顺着她的目光,见洛王后的眼神在果盘里一停,又眺远看向阶下的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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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领会,捧着果盘走下台阶,对沈望道,“这是洛王后赏你的。”
沈望言听顺从,接过果盘,深知深宫如虎穴,焉能善哉。
洛王后见沈望接过果盘,抬手摸一摸脑后的乌发,“既然你与我有缘,那便留你去朝庆宮。”
有贵妃发出轻微的偷笑声,在座谁不清楚朝庆宮是什么鬼地方。
沈望心领神会,明白这不过是王后的狐假虎威,却依然垂腰,“谢王后恩典。”
*
陶心将沈望带去朝庆宮,见沈望我见犹怜,想起朝庆宮那处地方,于心不忍。
这些年,燕王谢忱越来越疯,在他宫里伺候的宫人,不出三个月,几乎不是死了便是疯了。
沈望被洛王后丢去朝庆宮,这与送她去死有什么分别。
两人手执腹前,礼仪尽数的行至朝庆宮,陶心提醒,“凡事多小心,每日亥时回到内务府。”
谢忱不在,沈望穿过前院景台,却见前院一片萧瑟,唯有一株耐寒的栾树,树枝上垂了一条白绫,上面有不均匀的暗红,似血,或者说,那便是血。
沈望内心咯噔了下。
陶心走后,沈望开始熟悉朝庆宮。
这座位于王宫西北角的朝庆宮的构造是直入式,穿过前院便是厅堂,厅里分三厢,一套珍贵的木具为主厢,笔墨砚台为左厢,茶室为右厢。
穿过厅堂,便是中院,直入中院,便是谢忱的寝房,寝房也分三厢房,茶几在主厢,床榻在左厢,洗漱在右厢。
沈望止步在中院,中院的围墙边上是花槽,花槽旁有一口井,沈望往里面看,是枯井。
“新来的?”
一道从后面的声音让沈望愣住。
她回眸,见来者是穿着宫服的宫女。
问话的宫女叫巧儿,巧儿身旁的宫女是玲儿,她们面容不善,倒不是对沈望有戾气,而是对这座朝庆宮有戾气。
没等沈望应声,巧儿来到她身边,绕着古井走了一圈,“里面不会有水,有的倒是我们的骨骸。”
两人长相不像,巧儿脸圆,眼睛小,玲儿脸尖,眼睛大。
沈望因这番话深吸一气,她往古井退了两步,巧儿继续说着朝庆宮的怪事,“一旦主子不高兴,那比天塌了还严重,重则被丢进这口井里,外面那颗栾树,看见了吧,主子不高兴也能把我们挂上去,轻则就像我们。”
迎着沈望的目光,巧儿和玲儿扶起衣袖,上面是狰狞的伤疤,还泛着红。
巧儿,“像我们这样已是轻了。”
玲儿看了看天色,“主子的行踪不定,也不知何时回来,来吧,我们带你熟悉好这里,以后的日子有得你好受。”
沈望跟着她们,天黑前,她终于摸透了朝庆宮的一尺一寸。
玲儿和巧儿倒是要走了。
巧儿,“今晚就由你来守班了。”
沈望苦苦一笑,难怪她们愿意带着她。
大寒时节,很快天黑,转眼便如墨染天,她提着火种把朝庆宮的石灯一一点亮。
她还掐着时候,站在前院等膳食宫的宫人送晚膳过来,她好接应。
忽然,一声猫叫从中院传了过来,紧接,猫儿的叫声接连不断,嗷呜嗷呜的声音,沈望听得心软软,转身走过去。
中院里,一只三花色的猫儿后脚蹲下,前爪直立,看见沈望,它喵呜了一声。
“小家伙,你来错地方了。”
三花猫尾巴一竖,尾尖尖弯弯,往沈望走去。
沈望蹲下身,三花猫连忙蹭了蹭她,蹭完左脸蹭右脸。
它的脸蛋并不干净,灰灰的,身型偏瘦。
沈望克制不住,伸出手抚摸它的脑袋,三花儿享受她的抚摸,还抬起左爪舔舐洗漱。
忽然,它歪了歪头,看向了沈望的后方,瞳孔变深。
沈望想起还有膳食未拿,放开抚摸的手,迎着三花猫从期待转为失望的眼神,她点了点它的鼻尖,站起身,说,“小可怜蛋。”
“宫里的猫并不可怜,你摸了摸它就走开,此刻才最可怜。”
一道幽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沈望的后脊梁骨瞬间僵硬。
她微微转身,撞入一道深邃的星目。
29. 第28章
三花色的猫儿嗖的溜走,来去无踪。
沈望连忙行礼,“奴婢见过燕王。”
她瞄了一眼谢忱,他手中竟然提着晚膳,她连忙上前拿过来,“是奴婢该死。”
谢忱抿了抿唇,白日见过她对带刀侍卫的隔阂,如今却一口一个奴婢叫得真顺口,使不准背后有多恨他。
事实上,谢忱的猜想不会错,沈望当然恨他,他流着幽朝的血,如今还沦为他的奴。
“该不该死,日后自有分晓。”谢忱任她提起膳篮,从她面前走过,沈望连忙让开路,提篮的力度在加大。
生平十八载奔波在逃亡中,如今还要在宫里伺候燕王。
她将所有不忿咽下去,跟随宽肩窄腰的身影进了寝房的主厢,半是笨拙半是麻利的将膳食布置好在圆桌上,退到一旁。
今晚的膳食秀色可餐。
清蒸石斑,花胶炖鹿茸,竹荪肝膏汤。
沈望被混乱的香味搅乱鼻尖,饥饿的她分泌了不少唾液,一一咽了下去。
她拿出一碗米饭,米饭旁边竟然还有一碗....
长寿面。
今日竟是燕王生日,可堂堂燕王却独自度过生辰。
“燕王请入座。”她按照巧儿玲儿的教学,双手奉上筷子给谢忱。
谢忱坐在椅子上,睨了一眼筷子,抬眸看了眼她。
清蒸石斑上不少葱花和姜丝,他投了一记眼神,“都给挑出来。”
“是。”
灵巧的手拿起筷子挑起鱼上的葱花和姜丝,都夹到一只空碗里。
窗外是冬季夜间的静谧,万籁俱静。
窗内,两人浅浅的呼吸声被蜡烛燃烧的声音盖住,忽然,一声咕噜噜的饥饿声从沈望小腹里传来。
谢忱微微挑眉。
若她是洛王后安排过来,和以往的数位宫人一样暗中算计他,他一定抽了她的皮,拔了她的骨。
可他一向识人敏锐,在她身上没有察觉任何危机,更何况,方才,他看见她待猫的一面。
同情、怜悯,和洛王后插放在身边的人与众不同。
他见她一副可怜,回忆白天的事情,知道她的服从卑微不过是虚与委蛇,想到自己身边来了一个妙人,不由得嘴角微微扬起,“既然月儿饿了,那便和本王一起吃。”
沈望眼波一颤,赫然看向他。
他以为她震惊与自己同台吃饭。
她却更震惊他怎会称呼自己小名。
“月儿?”谢忱把她的思绪扯回来。
“在。”沈望放下碗筷,在身旁行礼,“奴婢不敢忤逆燕王,更不敢折煞燕王。”
谢忱的手肘枕在台面,手背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向沈望。
他想,若此人为自己所用,倒也是便利了自己。
到点,沈望向谢忱告退,府邸来了一位黑衣人,进了主厢,尔后,又来了一位太监。
明秀身着紧身黑衣裳,面容清隽,自进府向谢忱单膝下跪,“参见主子。”
谢忱应答,“说。”
“金国的人传来消息,金王已力不从心,这些年金国兵力折损,金王并不想再与我们开战。”
谢忱闻言,冷冷的笑,“开战与否,轮不到金王决定。”
“你呢。”他看向太监,此人是伺候王上的赵羽。
“王上今日听了沈珺之言,与国师朝臣商讨半日,也是想停战,改为与金结盟。”
“很好。”谢忱心中已酝酿一局棋盘。
这趟水,他必须搅浑。
“我要见沈珺一面。”他吩咐赵羽。
赵羽颔首,“是。”
沈珺身份特别,尽管是九品外廷政务官,实则受宫里所有人监视,他和谁走近都会有嫌疑。
谢忱自然清楚,他要见沈珺一面,赵羽自有能力安排。
他想,沈珺自然愿意见他。
毕竟,他手头上有亲情这个筹码。
那个人,便是月儿。
*
夜间,沈望准时回了内务府,女寝里的床榻是砖墙堆砌而成的,不少宫女已经躺下,仍有不少宫女坐在榻上打量新来的沈望。
“新来的?”
“是。”
“陶总管说了,你的位置在最边上,靠窗的位置,看见了吗?”
“谢谢。”
沈望穿过大家脱下在榻边的靴,走到窗边,月光落在她的床榻上,旁边床的宫女还未回来,每人分到的位置不大。
蜡烛灯灭以后,大家窸窸窣窣的翻动棉被,沈望脱下外衣,剩下里衣,上榻后,她侧卧着,月光照在她脸上,苍冷消瘦。
屋外头,听见陶心的训话声,沈望听了个大概,原来是有人竟不知时间回来休息。
约莫一会,陶心放了人,宫女进来,来到沈望旁边的床位,爬了上来。
咦的一声,她拍了拍沈望的胳膊,“你是新来的?”
“嗯嗯。”安静的房间,沈望鼻尖发出应答,她往墙边贴了贴,让对方有位置躺下。
“我叫丹儿,你怎么称呼。”丹儿眯着眼睛,借着月光看这位新来的宫女。
好一个花容月貌。
“沈.....我叫月儿。”沈望在夜晚的视线并不清楚,只能借着月色看见眼前是一道朦胧的身影。
“咱两聊聊呗,你是怎么进来的。”丹儿压低声音,一怕旁边的宫女有意见,二怕陶心再次轰她。
“我.....”沈望一时凝噎,丹儿还以为她是生分,主动谈起自己,“我是被我哥卖进宫的。”
“你哥?”沈望语气是不可置信。
丹儿点头,躺下后,翻了个身,面对沈望,“我哥说我尽浪费家里的粮,宫里选宫女时,他便给我呈了名。”
沈望一时沉默,面朝她,丹儿却看得很开,“宫里按时发俸禄,只要不犯事,比面对我哥天要好得多,我哥只管骂我,对了,月儿,你呢。”
“我也有一位哥哥。”沈珺的面庞在沈望眼前浮现。
在别人饥饿时小声咀嚼也是一种礼貌,沈望并没有提起沈珺的好,只是一笔带过,“我们都在宫里谋生。”
寝房里不止她们的声音,陆陆续续的低声交谈声。
在她有所思量时,丹儿说着说着便睡着了,发出浅浅的呼吸,沈望也随着时间流逝,阖上双眼。
*
清晨,月光早已收起,隐于薄云中。
熹微的光线洒落进来,浮尘在光里飘动。
丹儿睁开眼时,沈望的床已经空出来。
至于沈望,她穿上宫服,在后院盥洗自己的衣物。
丹儿来到她身后,“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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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望还没完全适应称呼,直至丹儿重复了一遍,沈望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去,这这一面,丹儿看呆了,“月儿,你可真美啊。”
丹儿想不出好词夸赞她,却在心里把自己见到过的美人排了个位,月儿能进前三。
回过神来,她想起找沈望的缘由,“今日你我休沐,不如出宫吧。”
“初来乍到,我还不清楚自己能否出宫。”沈望浅笑,昨夜看不清丹儿,今朝白日一见,丹儿面容清秀干净,眼尾含笑意,总能给沈望无限的亲切之意。
出宫是好,她这半生漂泊,还未自由走在汴都。
沈望说得很含糊,丹儿心思粗,哪能想那么细,“这有啥的,跟我来。”
“我还没洗完呢。”沈望晃了晃手中的衣物。
“我帮你。”
干完手头上的活,沈望的手被冷水洗得红红的,像烫伤。
丹儿从袖带里翻出一支药膏,“喏,护手的。”
“谢谢丹儿。”
“你我何须客气。”
丹儿把沈望带到陶心面前,好声好气的卖乖,“陶总管,今日我和月儿休沐,麻烦你给月儿也拿一块令牌。”
“月儿?”陶心皱起眉,明明是沈望,怎么会是月儿,难不成是那燕王的为之。
“嗯,月儿。”丹儿还指了指沈望。
“不知月儿是否有资格领取令牌。”沈望开声。
陶总管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取了一块令牌给她,“放宽心,从今往后,你便是一名宫女,无需多想。”
沈望感激的看她,陶总管拍了拍她的手,感谢之情何须多言。
*
汴都的繁华远超于沈望的想象,主街人流熙攘,店铺张罗,吆喝声此起彼伏,茶馆二楼是敞开的大窗,里面畅快的谈话声能传到街上。
今日胭脂铺上了新货,门口排了一条长队,丹儿拉着沈望排了半天只挪了半步。
“月儿,莫要你久等,你先去逛逛,午时我们在这家店碰头。”
“嗯,好。”
沈望的俸禄并未发放,如今身无分文的逛在街上,但她物欲并不重,也不想离丹儿太远,她径直进了一档手饰铺。
手饰铺里好几位姑娘在挑选,本就走不开的小铺子显得更拥挤。
店小二忙着招呼,掌柜看见沈望踏进来,见她气质不凡,主动招呼,“姑娘,我们这里有上等的手镯、戒环,你喜欢什么款。”
“我就看看。”沈望没有要买的意思,掌柜失望的走开,忙去招呼其他来客。
在一盘独特的戒环里,沈望看中了成色最清澈的幽檀玉戒。
或许是眼缘,这枚纯檀色的玉戒只进了她的眼睛。
明明没有很重的物欲,她却看了这枚玉戒看了许久。
片刻,在她垂眸时,身边来了一位男子,男子朝掌柜道,“我为这姑娘买了。”
“好嘞。”掌柜换了一副嘴脸,沈望错愕的看向来者。
此人衣着玄服,气势不凡,面容刚毅,两道横眉扬起,尤为英武。
可沈望分明不认得他。
楚如峥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见无人留意他们,便朝她低声,“周公盼沈姑娘已久。”
周公?
沈望心头突突的跳,哑声和他确认,“周时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