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经病，你跟我说精神污染？》 第一章 开局一张脸 7月2日，阴，我穿越了。 美女邻居敲开我的门，送了我一块刚做好的仰望星空派，我不太想吃，但还是收下了，她很开心，用藏在身后的刀给我削了一块苹果。 7月3日，阴，我用仰望星空派招待了来收租的房东，他流下感动的口水，说只要我不离开这栋公寓，他就免费让我住。 7月5日，阴，这里真好，白吃白住还不用工作，我喜欢这里。 但是一个自称系统的东西天天在我脑子里狗叫，让我别在这里发癫，赶紧跑。 为什么要跑，烂一直摆。 7月6日，雨。早上我听见美女邻居和房东吵了起来，有血肉撕裂的声音。晚上，她送给我的小蛋糕上平铺着一张房东的脸皮。 我谎称自己营养液喝饱了暂时吃不下，晚点将品尝心得告诉她，她将信将疑地走了，转身的时候，后脑勺也有一只狐疑的眼睛在看我。 不摆烂了，还是跑吧。 …… …… 写完最后一笔，虞谬把日记纸撕下来，颇有仪式感的用打火机点燃，看它带着秘密燃成灰烬。 雨还在下，打得窗玻璃噼里啪啦响。 他走到窗边向外眺望，本就不佳的视野被雨幕遮蔽，只能隐约看见几栋同样低矮的楼房，以及不远处庞大的机械工厂。 他穿越的第一天，系统就告诉他，这是一个废土的世界。 城市里科技爆炸，城市外遍布污染。 被污染的土地上会诞生出难以理解的怪物，当污染值达到一定程度，还会形成污染领域，出现独特的规则，普通人待在里面会发疯，最后要么死去，要么被同化。 很不幸，虞谬比较倒霉。 城市内部也有出现污染领域的可能，他穿越时候，已经身处被污染的公寓楼之中。 这里是城市的边缘，大部分地块都划分给了工业建筑，只有穷人才会因为付不起城中心的呼吸费而住在附近，天天吸工厂排放出的有毒气体。 忙着生存的人，总是会对周遭事物缺乏关注。 也正因如此，公寓楼的污染领域出现得悄无声息，至今没有被发现，自然也没有官方人员过来处理。 系统在他脑子里道：“这栋楼的污染值已经高达1200，领域规则基本成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白吃白住不用工作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这里的怪物很快会杀了我。”虞谬颓废地用额头抵住窗户，玻璃上倒映出一张十八九岁的年轻面容。 黑发黑眼，无比正宗的古东方脸，和穿越前的他有80%的相似，只是更加稚嫩。 “再怎么说，逃出去也比死在这里好不是吗。” 系统原本是精英御姐型的低沉女声，几天下来也被他逼出了呛声的本事：“有我在，你难道会被饿死？拿能源给我升级，你只会越来越强，越来越有钱。” 虞谬深吸一口气：“你不懂这种心态！穿越前我天天工作，年纪轻轻的就疯狂掉头发。一线城市房租又高，拼死拼活一个月，既不开心，又没存款，最大的梦想就是天上掉钱。” 他摇了摇头：“努力哪有不劳而获爽，我这几天过的日子，是多少年轻人梦寐以求的啊……” 说完，他口嫌体正直，径直走进厨房，开始挑选逃跑时的防身武器。 系统用御姐音作出最直观的评价，字正腔圆：“神经。” 虞谬很喜欢逗系统玩。 毕竟穿越到一个如此危险的世界，又很遗憾遇到天崩开局，只有系统是最亲切的，不仅以一个他接触不到的视角告诉了他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还能在他害怕的时候和他聊天。 虞谬也不是真的赖在这里不想走，只是之前每次打算离开公寓楼，一楼的房东都会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可以预想，如果他坚持走出去，房东会像美女邻居一样拿起屠刀。 今天房东终于死了，原来怪物也会自相残杀…… 虞谬最终选定了一把剁骨刀，还有一把小型水果刀，前者拿在手里，后者藏在裤腰带上，再用运动服外套遮住。 虽然这不代表他可以和异化的怪物肉搏，但好歹有过两招的机会。 做这些的时候，虞谬总感觉有一股奇怪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目光一偏，他看见了被他随手放在厨房台子上的小蛋糕。 光洁的盘子装着散发异样臭味的巴掌大的蛋糕，蛋糕胚上，房东生动的脸皮微微变形，原本是眼珠的地方由两颗腐烂的蓝莓代替。 邻居小姐姐是会装饰的。 但如果刚刚没看错的话…… 他的余光里，蓝莓好像变成眼珠，并且朝他这边转了转？ 虞谬拿起刀。 “噗嗤——” 剁骨刀的刀刃从房东的脸皮上扎下去，精准将蓝莓爆了浆，深入蛋糕胚中。 待那股被注视的感觉消失，虞谬一边洗刀一边问：“系统，我的污染值多少了？” 人类待在污染领域里，自身也会不断积累污染值，接触越久，越会被同化，连拥有污染抗性的官方异能者也不例外。 所以系统天天狗叫让他快跑也是正常的。 系统发出一声很酷的哼：“你自己看。” 它直接列出了虞谬的身份信息。 【姓名：虞谬】 【公民编码：D-3402591】 【精神等级：A】 【基因等级：F】 【机械化程度：0】 【人种：自然人】 【身份：联邦直属治理区东区人类公民，东区异能军事学院新生（未报道）】 【异能：初级污染抗性】 【财富：5300信用点（无联网，禁用中）】 以上是这个世界的身份信息系统已经录入的官方数据，也就是虞谬穿越前这具身体就有的记录，是魂穿又没继承记忆的虞谬了解原身的唯一途径。 据说，除了财富会随着消费实时变动，其他数据都采集自原主半个月之前的校考体检。 再往下，就是系统动用自身检测能力，结合这几天的观察给出的结果。 【污染领域：蚂蚁公寓】 【规模：D级污染事件（污染极限值1300）】 【事件描述：公寓楼一共有四层，每层有两间房，进入公寓楼者将自动成为住户，无法以正常途径离开，目前402、302空缺。进入者无需做任何事，但会随着时间推进遭遇致命危险。】 【当污染极限值达成，若进入者污染值与公寓楼持平，会被同化为怪物。若进入者污染值低于公寓楼极限值，会被怪物杀死。】 【已知规则：1.居住在101的房东不希望任何房客离开公寓（高危）。2.居住在201的晓月女士热爱烹饪甜品，并乐于分享（高危）。3.居住在301的一家三口有精神病，行为举止不可控，会让住户帮各种忙（中危）。4.居住在401的智械核心逻辑已损坏，执着于寻找能源核心（无危险，预测公寓污染达到极限值后爆发）。5.极限值将在第六天达成。】 【预测逃离方法：拿到房东的钥匙。】 【宿主当前污染值：1100】 身为一名和怪物住户们友好交流频率过高的人类，虞谬的污染值几乎追在公寓污染值后面同步提升。 明明有初级污染抗性——这是这个世界异能者的基础异能，相当普遍——但污染值提升速度居然和普通人类差不多。 系统平静道：“你真是我活爹。” 虞谬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并且嘴硬：“我没感觉自己哪里被污染了，我很正常啊。” “……”系统虽然没吱声，但虞谬仿佛听到了一些脏话。 过了一会儿，系统叹气：“虽然很希望你拿到公寓的污染源给我升级，但你的精神状态有点儿让我害怕。” “这次我们只负责跑路，到安全的地方把污染值降下来，咱们再从长计——” 砰！ 虞谬的房门突然被狠狠砸了一下。 门板震动，细小的灰尘簌簌下落，覆盖在房门边积少成多的墙灰上。 不等虞谬反应，门外就传来房东的声音，幽幽问道：“你要走？你不是说喜欢这里吗，为什么连你都要走？” 虞谬悚然一惊。 他下意识看向被自己剁烂的小蛋糕。 分明只有洗个刀的功夫，也没和系统说上几句话。 上面皱巴巴的脸皮却已然不知何时又组到了一块儿，像一种肉色的霉菌，伸出无数的肉芽，攀附在坑坑洼洼的厨房台面上。 此时此刻，人脸双目圆瞪，属于房东的深蓝色眼珠子几乎要瞪得凸出来，拉扯出细细密密的血丝。 它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死死盯着虞谬，一刻都不偏移。 第二章 很高兴认识你，宿主 看到这张异变的肉芽脸时，虞谬下意识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痒。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血肉中蠕动，即将顶破皮肤，从眼眶里面伸出来！ 【宿主当前污染值：1200】 是精神污染！ 回忆起系统这几天教给他的常识，虞谬立刻停止与怪脸对视，暗示自己无视眼睛的异样。 我很好，我很健康，我很正常，我很正常我很正常…… 他用刀刃把怪脸从台子上铲起来，干净利落地丢到了脚下的垃圾桶里。 扑通一声，刚组好的脸皮又团成了一团，和垃圾桶里的一些食物残渣混合在一起。 门外好像传来了一声压抑着愤怒的喉音，砸门的动静变得更凶。 虞谬丧丧地叹出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搞错了一件事。 污染领域中的怪物不应该用常理对待，很显然，即便被201房的晓月女士撕下脸皮，房东也没有“死”。 不仅如此，还利用被放在蛋糕上送进房间的机会，发现了虞谬正准备逃跑的事实。 系统的女声听起来有些兴奋：“领域中的怪物被杀也会死，只有污染源是例外，只要领域还在，污染源就永远存在。看来，这下能确定污染源就是房东了。” “那又怎样。”虞谬瘫着脸，“你看我像是能把污染晶核从房东身上抠出来送给你的样子吗？” 污染和污染源是这个废土世界最可怕的词。 但污染晶核不是。 它虽然处于污染源体内，却也是目前最好用的能源，城市内部的电力、净水、交通，乃至城际边缘的防护罩，都要靠污染晶核内的物质能源驱动，小小一颗就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所以，异能者总是前仆后继的进入污染领域，试图将领域瓦解，然后把污染晶核带出来，得到一笔不菲的财富，官方更是建立了清理局，专门招收强大的异能者。 打个容易理解的比方，污染领域是副本，污染源是boss，污染晶核则是通关副本后的宝箱。 系统对污染晶核的渴望毫不掩饰，她说有了污染晶核，就能升级算力，开启更多权限和能力，成为虞谬更有用的金手指。 不过几天的相处下来，系统也知道，在没有任何准备就进入污染领域的情况下，虞谬天然劣势，能活着逃出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语气中的兴奋消失得无影无踪：“是的，我们现在应该想想怎么从房东手里活下去。” 根据系统推算，想要逃离这座公寓楼，唯一的条件应该就是拿到房东的钥匙去开门。 整栋公寓楼早就被封闭，既然房东是出租屋的实际掌控者，那么唯一能与出口概念对应的物品，只可能是房东持有的钥匙。 虞谬偷偷观察了几天，虽然房东看上去已经迈入中年，但并不像地球上的中年男人那样，喜欢把钥匙扣在自己的裤腰上，其他口袋里也没有鼓起来。 原本他是打算趁着今天房东死去，公寓楼又没到污染极限值的机会，悄悄溜到房东房间里翻找钥匙的。 哎呀，真不好办。 虞谬拿着刀，转身往门口走去。 这五天都平安过来了，偏偏在要逃跑的档口吸引到了房东的仇恨。 现在已经没有办法维持表象上的和平了！ 这出租屋的房间这么小，连窗户都被焊死了，之前系统还在那玩梗，说什么【这扇窗户和公寓大门一样，似乎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固定住，纹丝不动，连火炮都轰不开】。 他能往哪儿逃？ “冷静，越害怕就越容易被污染侵蚀。”系统紧急安抚，平和的女声听上去十分有说服力，“还没到污染极限，怪物能力也不强，你还有机会。” “污染源不会被消灭，但被‘杀’后，它需要一定时间才能重新出现，你可以趁这个机会继续原本的计划。” 虞谬刚张嘴准备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什么东西被启动的声音，隐约能听见“嗡嗡”…… 下一秒，一截锋利的切割锯伴随着巨响破开门扉，铁皮飞溅！ 虞谬离得近，立刻抬臂挡脸，然后凭借本能往旁边一滚，翻身而起。 就算反应如此之快，他还是被一枚不知名材质的门板碎片插进了小臂里，霎时间血流如注，虞谬的脸色也一片惨白。 系统女声冷静地问：“很痛？对不起，等拿到第一颗污染晶核，我立刻开启宿主治疗权限。” 虞谬压根没听到系统给他画大饼，用衣服下摆草草捂住伤口，一双眼睛通过破洞看向门外的房东。 房东穿着自己平日里喜欢的灰夹克和牛仔裤，身形与前几天没有区别。 但整个右手臂上却嵌套着一只体积夸张的机械动力臂，电锯从动力臂外侧的武器槽内伸出，闪烁着锋利冰冷的死亡光泽。 它发出诡异的笑声，没有脸皮的脸上只有一团血糊，血管与肌肉完全错位，粘稠的肉油不断滴落。 “你必须留在这里！”房东的掌心裂开一张嘴，舌头上布满肉芽。 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撑开细小裂缝，隐隐有数不清的眼睛和嘴巴正在成形。 它挥舞手臂，巨大的电锯几下就将门上的破洞扩大到足够进出的大小，链条转动之间迸出灼热火星。 能把普通人吓得当场污染值飙升的场面，对虞谬却没有太大的影响，他看着动力臂，比墨还黑的眼底逐渐亮起穿越以来最生动的光。 “我勒个高科技啊。” 这东西好酷。 这栋公寓楼属于贫民区，里面的布置和虞谬曾经在地球上看见过的没有太大区别，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系统口中的“科技爆炸”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个没钱的房东都能买得起这么酷炫的东西！ 与之相比，他手里的剁骨刀真的只配当厨具。 等等，系统是指望他用刀跟这东西打，把房东送去重生吗？ 意识到武力差距，虞谬仿佛感受到死亡朝他投下一瞥。 房东半点没有之前好说话的模样，甚至不打算交流，电锯高高扬起，那架势，绝对是想把虞谬劈成两半！ 虞谬眼中高光消失，木着脸拔腿就跑，然而他住的这间单人出租屋一共就一个小客厅和一间厨房，连床都是直接安放在客厅角落里的，压根没地方跑。 身后的破风声一次比一次近，虞谬躲闪了几下，突然脚下一绊向前摔倒。 他撑起身低头看去。 地板上，居然不知何时爬满了新生的肉芽！ 那些肉芽就像一条条舌头一样，浮着血肉的红，极速生长，宛如触手，将虞谬的脚腕死死缠住。 虞谬试图用刀将其斩断，但它们无穷无尽，而且好像正变得越来越坚韧。 无脸的房东缓步来到他身旁，充满恶意地发出笑声。 虞谬翻了个身，面向房东，看见房东将电锯对准了他的头。 一米，半米，十公分。 冰冷的金属链条挨近眉心，虞谬面无表情地在心中呼唤：“系统，你真没什么办法吗？我要死了。” 系统沉默了，可能正在评估些什么。 在最后一刻，系统女声平和的语调暴露出一丝隐晦的冷酷：“很遗憾，我没有办法。很高兴认识你，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五天。” “再见，睡一觉吧。对了，我的名字叫绯格丝。” “原来你有名字的吗？”听到系统的答案，虞谬嘀咕一声。 电锯锯穿头骨的前一瞬，他双臂卸力，不再撑起身体，直接躺平，得到了一点点喘息的距离。 脑袋枕在肉芽上的触感十分奇异，虞谬品了品，然后偏过头，张嘴咬上脸旁晃动的肉芽，狠狠咬合。 古怪的汁水顺着牙齿流入口腔，不可名状的味道在脑海中爆开。 【宿主当前污染值：1300】 【宿主当前污染值：1400】 【宿主当前污染值：1500】 【超过当前污染领域极限制，宿主已被同化。】 耳边的声音飞速远去，只有系统提示故障一般在眼前浮现。 绯格丝的声音拔高几个度，透出属于系统的震惊：“你居然想——” 第三章 污染物的悠闲生活 7月7日，阴。 今天是穿越的第六天，我真正融入了蚂蚁公寓这个大家庭。 7月8日，窗外只剩一片漆黑浓雾，我记录不了天气了。 晚饭是邻居姐姐送来的草莓蛋糕，虽然吃起来有一股很明显的工业合成味道，和营养液差不多，但是起码能吃。 绯格丝这两天没怎么理我，或许她正在思考该怎么和一个怪物宿主相处，或者在想别的事。 没关系，她迟早会和我说话的。 7月9日，黑雾。 …… …… 墙上的机械钟表指向上午八点。 由于外面已被浓雾占据，公寓楼里不管是早是晚都十分昏暗，想看清东西得开着灯。 虞谬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合上笔记本放到枕边，穿好衣服对着镜子看了看。 这具年轻的身体处于一个刚刚成年的阶段，还没有完全长开，站在那显得有些纤细，连肌肉都只有薄薄一层。 左臂上绑了一圈绷带，扎进肉里的铁片已经被兴高采烈的房东亲自取了出来。 一头柔软黑发被睡得乱糟糟的，发尾有着轻微的自然卷，年轻的面容透着失血的白，给人的感觉有些诡异。 尤其是那双眼睛，瞳孔深黑，仿佛能将光也吸进去。 这种非人感，正随着污染值的增加不断攀升，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和穿越前的自己相似。 虞谬不由的想起绯格丝对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介绍。 原身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这在废土世界十分常见。 他在联邦治下另一个叫洛尔卡的城市学习、长大，直到半个月前通过了东区异能军事学院的校考。 城市并不都聚集在一起，大多数时候，两个不相邻的城市之间会由铁轨连接，想要移动，就得穿过布满污染的危险荒原。 每次出行，都有20%的可能永远到达不了目的地。 原身坐的那趟铁轨十分幸运，一路没有出现任何意外，7月1日晚上，他成功来到了东区城。 由于本就贫穷，付了昂贵的城际车费后浑身上下只有5300点信用点，原身看上了可以像旅店一样进行单日租住，却比旅店便宜200信用点的蚂蚁公寓。 异能军事学院的报道日是九月一号，他提前将近两个月来，正是为了在这期间打工挣够两万信用点的学费，可偏偏就是这样，他在最倒霉的时间点，进入了刚刚成为污染领域的公寓楼。 一觉睡过去，再醒来就是名字相同，连长相也相似的穿越者虞谬了。 这些笼统的信息全部来自绯格丝的记录，她自称自己一直在这个世界休眠，被虞谬穿越时的时空波动唤醒，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他的系统。 她可以通过吸收虞谬亲自从污染源身上取下的污染晶核，不断强化系统能力，同时给虞谬提供一个独一无二的金手指—— 虞谬每拿到一个晶核，就能从晶核中得到一个相关的异能，并且通过系统来升级。 他们合作，可以实现双赢。 更多的，绯格丝没有透露，就像她直到认为虞谬要死了，才告别一般说出自己的名字。 那之后，她沉默至今。 但虞谬感觉得到，她就在他的脑子里，没有离开。 …… 在镜子前站了五分钟，虞谬收回眼底的审视，重新变成一只颓丧的懒狗。 楼上属于一家三口的房间传来恐怖声响，女人撕心裂肺地叫道：“我就该把你切成块，给楼下那个蛋糕婊子当食材！” 男人嘻嘻笑：“我还想把你挤成团，给楼上的废物智械当核心呢！” 小孩嗓音幽幽的，伴随着牙齿碰撞和吞口水的声音：“我应该把你们都吃掉，这样就不会打架了。” 夫妻二人瞬间安静。 过了几秒，小孩问：“这道数学题怎么写？” “……” 虞谬揉了揉太阳穴。 每天8点，楼上准时准点来这么一出。 自从完成同化，他的听力越来越好，实在没办法在这样的噪音下继续睡觉。 有时候他甚至能听见隔壁邻居姐姐用菜刀剁东西的声音，以及楼下房东把钥匙从胃里剖出来，一把把细数过去，再满意地放回去的声音。 难怪他之前没看见过钥匙。 原来钥匙早就被房东吞进了肚子里。 两天时间，他对这栋公寓楼的了解超过了之前五天的全部。 这里最强的怪物，是他的邻居姐姐晓月女士，一个自从衣服不小心被弄坏后就每天只穿围裙的漂亮女人。 围裙遮住了她的胸腹，绳带系在白皙劲窄的腰间，打着漂亮的蝴蝶结。 再往下……虞谬每次都不敢看。 在被困在污染领域前，她是一个刚刚被智械抢了工作的甜品店员，没有了收入，她只能住进蚂蚁公寓，整天忙于找工作，同时还得忍受房东的偷窥癖。 她最常骂房东的一句就是：“你真不要脸！” 楼上的一家三口最为闹腾，小孩脑袋很大，整张脸上有三分之二的地盘被巨口占据；男人肥胖到占满了一半的屋子，已经是个看不出人形的肉山；女人沉迷跳楼，公寓楼出不去了，她就每天晚上爬楼梯，从四楼砸到一楼去。 虞谬摇摇头，抱着脏衣服去楼下洗衣房。 公寓楼一共八个房间，但只有七间房能住人，一楼只住了房东一人，另一间房被用作了整栋楼的洗衣房和澡堂厕所。 拥挤和贫困，铸就了如此糟糕的生活环境。 话虽如此，自从虞谬穿越过来，浴室和厕所就只有他一个人用过，这些怪物似乎已经没了相关的需求。 在洗衣房，他遇到了房东。 房东的脸重新长了回去，看到他就喜笑颜开，十分亲切地和他打招呼。 它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和嘴巴，也在亲切地和他打招呼。 它的执念最简单，也最不可违背，身为污染源的它想要租客永不离开，所以即便是强于他的怪物，只要是在他的领域里被同化的，都没法踏出大门。 只要租客不走，哪怕像晓月那样把它脸皮都撕下来，把它杀了，也没有关系。 7月6号的晚上，在虞谬污染值达到1500的瞬间，身为污染源的房东就感觉到了，紧急收手，心满意足。 不仅替他包扎了伤口，还给他换了门板，地板上的肉芽也都缩了回去，仿佛从没出现过。 之后它对虞谬更好了，只是偶尔会好奇地问一个问题：“你怎么还长得一副人样呢？” 其它的租户都是奇形怪状的。 今天房东也问出了这个问题，虞谬根本不理它，自顾自洗衣服，房东很快就觉得无聊，转身离开了。 在它转身的瞬间，虞谬的目光穿透它的后腰，落在藏于其中的胃部。 钥匙就在那肮脏的血肉里面。 想离开就必须拿到钥匙。 得找个机会把房东解剖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升起，不知是哪个词汇触动到了系统，沉寂两天的绯格丝突然说：“宿主，你已经不是人类了，就算脱离污染领域，在外面也会被异能者杀死。” 一只污染物，可以在废土中游荡，却不可能在城市中存续下去。 虞谬笑了：“是吗，可我看起来不像污染物啊？”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怪物的征兆。 “也有污染值极高，但外形和人类相似的污染物。”绯格丝先是正经回答了一句，然后叹了口气，“最近，我进行了严密的思考。”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宿主。” 虞谬把衣服晾起来：“问问看。” 绯格丝说：“你是不是从第一天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开始，就在促成这样的局面？” 第四章 跳楼女尸 楼上又开始发出叮咚咣啷的响动，伴随着咀嚼声的响起，一家三口中的男人发出惨烈的尖叫。 房东走到一半脚步一拐，上楼看情况去了。 虞谬听着绯格丝的问题，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绯格丝分析道：“你磨蹭着不走，还和怪物们高频率接触，让污染值临近危险线。” “等到污染领域形成，如果怪物即将对你造成致命威胁，你就能快速达成污染极限值，以另一种身份留在这里。” “你知道，这种程度的污染并不能让你丢失思考能力，你有把握继续掌控自己的行动。” “这一切都建立在你隐藏了实力，并且并不信任我的基础上。” “这……这对吗？”虞谬语气迟疑，“原来我做的一切竟有如此深意。” 绯格丝：“没错。一个毫无准备就踏入污染领域的人类，很难从各种怪物手下活下来。想在短时间内拔高战斗力，最快的途径就是同化，用魔法打败魔法。” 异化成污染物，战斗能力绝对比羸弱的普通人类要强的多，尽管虞谬从外表上看不出区别，但绯格丝身为虞谬的系统，一直能感受到虞谬体内某种多出来的污染力量。 那股力量污秽、鼓噪，像怪物疯狂的心跳。 绯格丝一度认为，虞谬只剩下一副人类皮囊，内核已经被污染转变。 但两天过去，她看着虞谬毫无破绽地照常生活，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宿主好像并不着急，或许一切都在宿主的掌控之中。 “你高估我了，绯格丝。”虞谬羞愧道，“穿越前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社畜，怎么能想到你说的这些呢？” 绯格丝道：“哼，我没有权限查询你的记忆，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一无所知。” “但请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 虞谬想要蚂蚁公寓的污染晶核。 和绯格丝主张的逃跑不同，他对绯格丝的能力很感兴趣，如果能得到污染晶核，不仅绯格丝可以升级，他自己也能像绯格丝许诺的那样，获得一个新的异能。 废土世界太危险了，尤其是对他这种认知缺失的白纸来说。 他需要快速提高实力，以掌握自己的底牌，才有底气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都说万事开头难，如果这一次他在污染怪物面前只能逃跑，那下一次也只会是一样的结果。 【污染抗性】身为一个异能，过于基础，对战斗力的提升趋近于0，他得先拥有战斗异能，然后才能开始滚雪球。 如果这次听绯格丝的，他出去后应该会按照原主的身份，打两个月工去上异能军事学院，虽然说一定会有污染领域的实战演练，但在强大的导师同学面前，在高科技记录仪下，晶核能轮得到他吗？ 连动手脚都变得更加困难。 更别说现在的绯格丝就是个废物系统，除了和他聊天、提供最基本的信息，什么都做不到，急需升级。 这就是虞谬的打算——不惜任何代价拿到公寓的污染晶核，将路的第一步铺好。 他没有跟绯格丝透露这些想法，的确是因为不信任。 想想看，在新的世界醒来，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声音，她说的话短期内没有办法辨认真假，难道就可以全然放下戒备？ 小说中的金手指虽然见得很多，但真轮到自己了，虞谬可不会大意，这种存在于脑子里可以对大脑动手脚的东西，比污染物还要可怕。 他笑着反问绯格丝：“说起来，我快要死掉的时候，你的语气听起来是想抛下我，去找下一个宿主。” “你是不是随时可以离开我？” “不是的。”绯格丝立刻回答，语速加快，显示出一种被宿主怀疑的紧迫，“只有你死了我才能离开，那时候我以为你死定了。” 所以语气甚至有种再也不用打交道了的冷酷。 虞谬“喔”了一声。 想来绯格丝这两天陷入静默，除了对他人格状态的质疑，还有点尴尬。 绯格丝还是很疑惑：“所以宿主，为什么你被同化之后依然保留着全部的人类特征？你的污染值达到了1500肯定没有错，但你现在究竟是人类还是污染物呢？” 试探绯格丝的结果还算不错，起码虞谬可以确定这个系统能力虽然有所隐瞒，但的确很弱，也没有害他的心思。 他善意地提醒到：“答应我，第一次升级，先把实时扫描宿主状态的功能解锁吧，有助于你快速了解我。” 绯格丝：“……你在阴阳怪气什么。”她现在只能实时检测到污染值，和市面上的污染值检测仪功能一样！ 实在是太侮辱系统了。 不过，再问下去也得不到答案了，或许真的得升一次级，她才可以看透这个古怪的宿主吧。 “啊！！！吃他还不够吗，别吃我！！”女人的尖叫突然响彻楼道，虞谬一顿，把头探出洗衣房，转瞬间一具身体就从上面砸了下来。 血肉飞溅，差点砸在虞谬身上。 就算没砸到，一部分脑浆还是溅射到了虞谬的衣服上，留下点点红黄相间的液体。 虞谬：“……我能换的衣服刚洗。” 楼上传来小孩的哭声，以及房东的咆哮：“不能再吃你爸了，我不允许这里少任何一个租客！” 晓月女士的声音也幽幽传来：“哟，我的食材今天又在打架？” 无视上面的混乱，虞谬板着脸凑近跳楼的女尸。 这是楼上一家三口中的妈妈。 她永远不会因跳楼而死，所以这一跳，多半是为了从她什么都能吞吃的儿子嘴下逃离。 女人穿着睡衣，头发披散，赤着脚，全身布满尸斑。 她刚好在污染领域形成的那一晚跳楼寻死，弥留之际被卷入，就维持了这副尸体的样子。 说来可笑，尸体，竟然是这栋楼里除了虞谬以外，保留着最多人类特征的怪物。 虞谬一走进，女尸就抬起了血乎乎的脸，一把攥住虞谬脚腕：“小虞……帮帮我……” 虞谬刚想说他也没法把她儿子喂饱，就听她痛哭出声： “帮我给我儿子讲讲数学作业吧……” 虞谬：“……” 绯格丝：“……” 第五章 还不够乱 科技爆炸之后的小学数学，虞谬想都不敢想。 虽然原主各科成绩都很好，但那部分记忆并没有同步到他的脑子里。 虞谬此时分外庆幸，原主考大学的时候没有选择什么生物基因、机械制造之类的文科热门，而是选择了军事学院这种武科。 在短暂的无语之后，他立刻蹲下来，拉住女尸的手，情真意切道：“抱歉女士，我无能为力，像您家小孩这样的情况，我的建议是向房东申请一个家教。” 女尸闻言哭得更惨，未干涸的血被泪水带着一同往下流淌，就像在流血泪一样：“谁家能做老师的人会选这栋破公寓啊……” 啧，说的也是。 绯格丝道：“根据大数据分析，该世界目前小学教师的平均工资水平处于全职业中档，并包分配住宿。” 虞谬心道：“那找一个清澈愚蠢又廉价的大学生呢？” 绯格丝：“那不就是宿主你吗？” 虞谬：“……” 他收回手，无视了女尸那为人母亲的殷切期盼，准备离这场闹剧远一点。 上楼的时候，他发现所有的住户都出来了，把楼梯占得满满当当。 ——主要是一家三口中的肉山爸爸。 301的房门打开着，一坨不仔细看根本辨认不出是什么的肥肉从门里挤出来，上面的游泳圈层层叠叠，从头到脚，像一只快要融化的庞大史莱姆。 虞谬从肥肉中找出了它的脸，它的五官挤在一起，和脖子上堆出来的肉融为一体，看着就跟没有脑袋一样。 就连惊恐的表情，也不那么明显了。 人不可能胖成这样还活着，事实上，虞谬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对方还是穿着衣服人模人样的微胖中年。 从第六天开始，它就异变成了这样，并且还在增长，逐渐有填满整个房间的趋势。 不知为什么，虞谬脑海里总有一种画面——如果它没有得到压制，拥有自己的异化领域，那么异化的终点应该会是一座比整栋公寓楼都要大的肉巢。 但在蚂蚁公寓，它遇到了它的天敌——暴食小孩。 虞谬默默伸出脖子，找到角度往肉山后面看了一眼。 如果说肉山的正面是恶心的肥肉，那么背面则是惨不忍睹的血肉翻涌。 一个大头小孩嘴里塞着从肉山上撕下来的脂肪，追在肉山身后。 房东拉扯着小孩的领子大呼小叫，小孩一句都不听，通红的双眼就紧盯着肉山破开表皮后暴露出来的杂乱血管，一双如兽爪般尖锐的手往脂肪中一扎，拔出来时带出一截破碎的内脏。 过度肥胖导致肉山的脏器早就被压碎，渐渐和蠕动的肥肉混在一起，但显然，它的痛觉系统依旧发达。 肉山惨叫着，本就拥挤的五官几乎皱成一团，鬼哭狼嚎。 看到虞谬上来，肉山的眼睛一亮，伸出一根与身体相比过于短小的手，试图抓住虞谬，“小虞！帮帮我，拉我下去！” “呃……”虞谬为难地躲开。 这也太脏了。 幸好他的房间就在二楼，不用和正卡在二楼到三楼的楼梯道上的肉山正面接触。 他打开房门，背后忽然传来一股热量，如同软体动物一般柔弱无骨的女人身躯从背后抱了上来，呼吸近在咫尺：“小虞，千万别让那个恶心的肥猪弄脏了。” “晓月姐？”虞谬微微偏头。 在他身后，有一张妖娆妩媚的脸。 女人看上去十分年轻，画着精致的全妆，深褐色的长发披散着。 她很高，一米八出头的虞谬想和她对视，竟需要微微仰头，而目光一落，就能看到她从脖子到锁骨往下的一片白，雪色的肌肤一直没入围裙上沿，诱人遐思。 因为离得太近，虞谬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奶油的气息，其中还混合着蓝莓、草莓等配料的甜味。 晓月笑得眯起了一双桃花眼，白皙的双臂在虞谬胸前收紧，冲虞谬勾唇：“今晚给你做巧克力蛋糕怎么样？” “谢谢晓月姐。”虞谬面色如常地礼貌道谢。 他感觉到晓月在缠他的双腿——用那异化以后，几乎撑爆围裙下摆的章鱼触手。 绯格丝纠正：“是东区外红河特产吞洞章鱼，F级异兽，习性是寻找自己喜欢的生物尸体，用杂物将其填满，当做自己的窝。这个叫晓月的人卷入污染领域之前一定和吞洞章鱼接触过，本身就有被感染的迹象，才会表现出和吞洞章鱼一模一样的习性。” 虞谬背后浮现出一阵恶寒。 他早就知道晓月对他这么热情，是对他的身体感兴趣，每次晓月来给他送蛋糕，垂涎的眼神总是那么直白。 但他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对方是想拿他做窝。 用甜品把他的身体填满，然后当成罐子，爬进去。 “吞洞章鱼只是F级异兽，个头也不大，一具人类尸体可以同时容纳二十多只吞洞章鱼筑巢，可是她的体型是人类标准，如果想钻进你的身体里……” 绯格丝客观地描述：“起码得把你掏空到只剩下一张人皮。” 虞谬费劲把晓月的胳膊扒拉下来，连带着从身下越来越多的章鱼触手中扯出自己的腿：“晓月姐，我好困，先回房休息一会儿。” “做个好梦~”晓月给他抛了个飞吻。 砰。 虞谬关上门，隔绝一切。 他摸了摸胳膊上凸起的鸡皮疙瘩，喃喃道：“哎……还是四楼那台智械比较让人省心。” 绯格丝有些担忧虞谬的安全：“宿主，房东身为污染源，等级太低，所以被卷进来的租客各异化各的。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领域内就会乱起来，你很危险。” 虞谬像一条咸鱼一样躺上沙发。 他小声嘀咕：“还不够乱。” 绯格丝：“？” 当晚八点多，虞谬接收了晓月姐新做的巧克力蛋糕，之后，楼道里久违地安静下来。 他呆呆地吃着工业合成口味的蛋糕，耳朵里传来各种细微的动静。 公寓一楼有一声很轻微的门响。 然后多出两个他没有听过的陌生嗓音，在和房东说话。 脚步声开始向上攀登。 经过虞谬门口的时候，他听见房东兴奋地说：“你们一个住302，一个住402，想住多久都行。” “好，谢了。”沉稳的男声回答。 “慷慨，我他妈住到死！”跳脱到让人感觉有病的男声回答。 绯格丝的视野比虞谬自由，她似乎透过墙壁看到了外面，然后道：“坏了，是异能者，两个都带着清理局的配枪。” 虞谬丧丧的：“这么长时间了，官方早该派人来了。” “可是，可是……”绯格丝崩不住了，“可是你现在客观来说是污染物！他们会连你一起清理！” 第六章 两位新租客 她不说还好，一说虞谬似乎来了兴致，忽然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门。 开门声让楼道内的三道人影脚步停下，齐齐将目光投了过来，一瞬间，虞谬仿佛感受到一股如刀一般的审视从他头皮上刮了过去。 楼道亮着灯，但虞谬一眼望去，没能完全看清两位新租客的脸。 这两个人的穿着很古怪，浑身包裹在连体衣料里，连面部都戴着遮住了半张脸的呼吸面罩。 其中一个身材壮硕，发茬很短，眼角有着细细的皱纹，似乎已经不年轻了。 另一个身材高挑，是个很炫酷的青年人。 虞谬之所以会用这个词，是因为对方和房东那条机械动力臂给他的感觉一样，十分张扬。 青年一头金灰挑染，左眼眼眶里镶嵌着一颗科技感浓郁的机械义眼，肩宽腰窄，给人的感觉像头猎豹。 但对方的眼神没有那么锋利，反而带着一丝笑意，有点玩世不恭。 对上虞谬的视线，他甚至抬起一只手挥了挥：“哟，这儿还住着个这么年轻的小弟弟呢，晚上好啊。” 虞谬微笑：“晚上好，你们是新来的租客吗？” “对啊，这楼太便宜了，我跟我哥短租两天。”青年搭话搭的很自然——如果忽略掉他一直搭在胯骨附近的右手的话。 那个位置，藏着配枪。 虞谬“喔”了一声，又去看没有说话的另一个人，对方就直白多了，浑身肌肉都是紧绷的，看向他的目光很冷淡，还有几分对他身份的判断和评估。 房东心情特别好，一看就知道它那被污染后的小脑仁没有注意到新租客的服装问题。它转动着手里的钥匙，又拍拍虞谬肩膀：“小虞啊，这个点出来，是去拿晾干的衣服？” 虞谬点点头，十分乖巧：“嗯，正好听到了新租客的声音，我好奇。” “行，我先带他们上去，让他们熟悉熟悉环境，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房东咧嘴一笑，招呼着两人继续往上走。 虞谬看着这三道背影，在即将拐上楼梯的时候，那个青年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虞谬今天被女尸弄脏的、还留有血印的裤腿上：“有空找你玩儿。” 虞谬点头。 多亏房东提醒，他顺带下楼把洗好的衣服拿了。 等再回房间，绯格丝在他脑子里发出质疑：“你在干什么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清道夫眼中和其他怪物是同一种东西。” “那个金毛，他都看到你身上的血了，他说找你玩是在威胁你，你显然要变成了他的首要目标。” 虞谬慢条斯理地换衣服。 绯格丝的女声人性化的呜呜起来：“那可是清理局，他们杀污染物不眨眼！我的宿主，你什么时候能让系统省点心。” 清理局。 虞谬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清理局在联邦版图内的所有城市都设有分局，全名“异常污染清理局”，总部在首都城。 虞谬如果能顺顺利利上完异能军事学院全部课程并且成绩达标，毕业后的最佳就职方向就是进入清理局，不管是清理城内污染，还是前往城外废土找污染晶核，都会一跃而成薪资待遇最高档的阶层。 可以说，做官方异能者就是在这废土世界实现阶级跃升的最佳途径，只要活着，不仅自己吃香喝辣，还能惠及家人。 只要活着。 与机遇同行的是危险，每次出任务高达百分之四十以上的死亡率，成了清理局员工“清道夫”的梦魇。 每年都有很多发疯的、残疾的清道夫退出一线，能坚持在这个岗位上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常。 他们冷酷、高效，甚至病态，在普通民众眼中，这群家伙都是疯子。 谁都知道，清道夫们进入污染领域，首要目标就是晶核，至于救助普通民众？ 只能说除了少数几个心肠还柔软的异能者，其他都是为了清理局名声而顺带为之，从不把民众生命放在首位。 绯格丝在虞谬耳边提起过不少次清理局的设定，这回真遇上了，她显得比虞谬更加忐忑。 “如果是两天前，清道夫注意到这处污染我会很开心，因为你有救了。” 绯格丝压抑着潜藏的暴躁，汪汪狗叫：“但偏偏是现在，你已经被领域同化，他们有污染值检测仪，你瞒不过去！” 虞谬望着一片浓黑的窗外发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能查到那两个人的具体职务吗？” “如果是清理局系统内主管以下的职务，我花点时间能查到。”绯格丝道，“再往上就需要升级算力了，我突破不了他们的防火墙。” “可以，帮我查查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三十分钟后，绯格丝打了一张密密麻麻的资料投放到虞谬视网膜上：“还好，这两个人的信息保密程度都不高。” 通过绯格丝的资料，虞谬看到了两位新租客的完整照片。 其中一张属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证件照上的他眼神坚定，颇有压迫感，浑身肌肉鼓鼓囊囊，一看就很能打。 【凯文，东区清理局现任清道夫，B级异能者，工龄十二年。今年刚从废土探索组转至城内清理组，登记异能“中级污染抗性”、“子弹追踪”，全身机械化程度29%，装配X155型防御装甲。】 另一张就是刚刚打过招呼的青年。 证件照上的他穿的似乎是清理局统一制服，和凯文的一样，但配上他脸上那股玩世不恭的笑容，硬是把制服带来的严肃感冲得一干二净。 【路维西，东区清理局现任清道夫，C级异能者，去年刚从异能军事学院毕业，工龄一年。目前在废土探索组任职，登记异能“高级污染抗性”、“野性狩猎”、“危险感知”，全身机械化程度15%。】 绯格丝道：“他们身上穿着的是专门用于废土探索的防护服，应该是刚从城外回来，路过蚂蚁公寓的时候，设备感应到了附近的污染。” “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是临时起意才来的，可是，还不如清理局指派呢，起码指派来的人员，不会是一个B级加一个C级的规格。” “你还专门撞上去惹他们注意！” 虞谬被她吵得脑阔疼：“好啦好啦，别担心，我故意的。” “有一个B级一个C级，说不定今晚就能瓦解污染领域，你的晶核有着落了。” 绯格丝瞬间安静，充满期盼地问：“……果真吗？” 第七章 夜袭！ 想在两个经验丰富的异能者眼皮子底下拿到公寓的污染晶核，不是简单的事。 更何况，虞谬听说清道夫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必须佩戴特殊的防干扰记录仪，将他们的任务过程录制下来。 任务成功，影像可以成为直观的任务记录，归纳到清理局浩渺的档案之中。 任务失败……记录仪也会是清道夫们牺牲的证明。 其中的内存卡，将为下一批进入污染区的人铸就石阶。 虽然绯格丝推测，凯文和路维西是在从城外回来的路上感应到了污染顺路而来，但以清道夫的谨慎来看，他们一定重新把记录仪打开了。 也就是说，只要出现在这两个清道夫面前，虞谬的一举一动就会被隐藏的摄像头拍下。 他要是不想出去后立马登上黑名单，那就得表现得乖一点，符合原主的身份。 虞谬对绯格丝道：“会有一个人从他们手中抢走污染晶核，但不会是我。” “拿晶核的事需要你帮忙，至于我现在究竟是什么物种……不用担心，我能活着出去的。” 绯格丝认识虞谬开始，听到最多的就是发癫和摆烂，好不容易从这位宿主口中得到了承诺，顿时精神满满：“好，那宿主的计划是？” “这个世界普通AI能做到的事，你应该都能做到吧？”虞谬问道。 …… 是夜。 虞谬又一次烧掉了有字迹的日记页。 纸张在火光中化为灰烬，被阴森森的风吹拂着飘向窗户。 他拉下窗帘，遮盖住窗外令人不安的浓雾，借着小小的床头灯，认真打量着自己“租住”的房间。 这个房间约有二十平米的大小，其中六平米给了厨房。 另外十二平米，塞下了床、沙发、衣柜、茶几、杂货架、垃圾筒，还有一张桌子和一把破烂到露出内芯的皮椅。 各种各样的小杂物分开堆在这些大物件上，泛黄墙面上挂着机械钟表，床上靠墙的那个拐角，还放着原主租房时的包。 拥挤，窄仄，几乎无处下脚。 但很有生活气息。 虞谬记得自己刚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被绑到了地球上某个十来年前的旧房子里。 要不是系统突然出声，他都不会想到是穿越。 这些杂乱无章的摆设，就是他在新世界睁眼时，最先看到的东西。 出去以后，他估计再也不会回来了。 虞谬坐在床沿想了一会儿，最终抬手关了灯，在黑夜之中躺到床上。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钟表的指针滴答作响。 绯格丝道：“宿主你睡吧，有人来我会叫你。” 虞谬闭上眼睛，嘴里叮嘱着：“记得大点声，小了叫不醒，得有楼上一家三口那种动静。” 绯格丝：“……你难道有地球生物‘猪’的基因吗？这也敢睡那么死？” 虞谬左耳进右耳出，一丝淡淡的困意袭来，他侧躺着拉上被子，陷入黑沉的睡梦之中。 他太累了。 系统并不知道，自从以污染物的身份留在蚂蚁公寓，他的精神每时每刻都不曾停歇。 只有对抗从体内生成起来的那股失控和污秽感，他才能维持住现在人类的模样。 放任自己被污染是有代价的，他并没有看上去那样轻松。 短暂的睡眠可以恢复精神，虞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模模糊糊间感觉耳畔有一个女声在呼唤他。 “宿主……跟你说的一样，他来了……”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并且逐渐破音。 “宿主！！！！” “宿主醒醒，路维西来清理你啦！！” 一声尖锐的爆鸣在虞谬脑海中炸开，他瞬间清醒，同时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枪管顶上了他的脑袋。 虞谬是面朝墙睡的，五感从沉睡中苏醒后，清晰地听到房间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就在他的床沿边。 很轻，几乎被掩盖在绯格丝的嚎叫下。 “可以了，我醒了。” 虞谬自黑暗中睁开眼，呼吸频率没有半点变化，先安抚了一下脑海里的系统。 绯格丝轻咳两声：“咳咳，大叫真费嗓子。” “你有嗓子？”被枪指着的虞谬内心语气十分悠闲。 “我没有嗓子，但是有声谱。”绯格丝据理力争，“我的嗓音设定为女中低音，想要发出音域之外的声音，就会出现磨损，总之很累！” “滴。” 一道不仔细听会被忽略的机械提示音从枪管上传来。 与此同时，出现在他床边的不速之客轻轻“咦”了一声。 虞谬立刻中断和绯格丝的斗嘴，发出闷闷的鼻音，顺带缓慢翻了个身，微眯着眼，假装刚睡醒一样看向来人。 来人在黑暗中只有一个浅浅的轮廓——如果虞谬的五感没有因污染而增强，他甚至不能从这个完全无光的环境里分辨出“人”。 “被吵醒了？你睡眠还挺浅的。”那人收回手中的枪型物体，悠悠感叹，语气与之前在楼道上对话时别无二致。 黑暗中有人站在床头突然出声，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什么效果？ 虞谬表现得宛如一只回头看到黄瓜的猫一样，吓到飞出床铺。 “诶，小心点。” 眼看着虞谬蹦出去后接连撞上沙发和桌子等物，路维西选择按开了床头灯。 一束淡淡的光将房间点亮，没有戴呼吸面罩并且换了一身日常衣服的路维西转头，与躲到沙发后的虞谬面面相觑。 然后挑了挑眉，很自然地夸奖道：“身手不错，起码窜得很快。” 虞谬脸上都是没有睡够的诡异躁郁感，头发凌乱，不过在“看清”来者是他后，表情逐渐放松。 “你说晚上找我玩，还真来了。” “当然，我从不食言。”路维西一边笑，一边将虞谬认认真真端详了一遍，似乎看到了什么珍奇动物。 虞谬目光落在他手上：“那是什么？” “你说这个？”路维西抬手，露出上面的枪形物体，“污染值检测枪，清理局特制版，我专门挑了最前卫的样式，帅吧？” 说话时，他耳垂上的金色耳钉以一种特定的频率闪出微弱红光，像是在传输某种信息。 他转了转枪，往虞谬这边走来，周身气场维持在一个危险和轻松的微妙平衡中：“很高兴认识你，军事学院的小学弟。但首先，你得给我解释一下这个数据。” “为什么你的污染值达到1600，但依旧能被判定为人类呢？” 第八章 异能：「疯狂基因」 “宿主，对方应该连接着清理局的决策型人工智能「玄机」，你的数据通过检测枪被「玄机」解析了！” “对方肯定也查了你的档案，知道你明面上的身份，这都叫上小学弟了。” 绯格丝飞速在脑海中提醒，然后又有点破防：“原来你真的还是人类，这个破AI都能扫描出的数据，我居然还扫描不出来，害我担惊受怕这么久！” 虞谬觉得绯格丝放心早了。 这个没有升级的系统笨笨的，好像有很多事都注意不到。 比如，在得到了那个名叫「玄机」的人工智能的分析结果后，路维西不仅没有立刻将他归为污染领域中的人类同类，反而提起了更多的戒备。 这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青年几步走到他身前，把他框定在了一个随时能杀掉的范围内。 “你要对我做什么？”虞谬试着后退几步。 “你知道的，在污染领域里，异常往往比明面上的怪物更加危险。”路维西收起污染检测枪，手掌一翻，掌心里就和变戏法似的多出另一把枪来。 虞谬从黑洞洞的枪口处感觉到了被锁定的杀意，他能确定，这次这把枪如果扣下扳机，绝不会是“滴”的一声。 “有些高级污染物，存在数据欺骗的可能，哪怕是我们局里的最高人工智能，也有判断错误的概率。” “你无论从外形还是反应上来看，都是纯粹的人类，甚至连一点机械化改造都没有。”路维西把枪口指向他的眉心，亲切地说，“但污染数值却比这栋公寓楼还高。” “而你登记在官方系统内的异能，只是初级污染抗性。” “我不得不怀疑你，小学弟。如果你是这个污染领域的污染源，那这里就不是D级污染事件那么简单了，与其让你蒙混过关，不如用我的枪，先让你脑袋开花～” “不……”虞谬紧张地抬起两只手投降。 在路维西做出更多猜测之前，他语速很快且条理清晰地将这些天整理出的情报倒豆子一般贡献了出来，包括公寓楼里怪物的习性、能力，甚至是钥匙的所在地。 末了他总结道：“污染源就是房东，我是无辜的……我一定是无辜的。” “……”路维西眯起眼睛。 他近距离地观察虞谬的表情，从中看不出半点破绽，甚至隐约看出了掩盖在表象下的恐惧。 完全就是一个辛辛苦苦在污染领域里活下来，却被到来的人类同伴质疑是怪物时，连自己都不那么确定的无助表现。 相比起对自己可能已经变成怪物的恐惧，就连被枪指着脑袋，也无法吸引虞谬的注意了。 虞谬见他还不收枪，在心里跟绯格丝吐槽了一声对方的难搞，然后垂下眼：“我应该可以解释。” 他把被房东追杀的事情以及应对方法都告诉了路维西，没有半句假话，正因如此，显得极有可信度。 最后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恍恍惚惚道：“属于污染的力量在我体内涌动，但我似乎能压制住它。” “压制得久了，我甚至感觉污染的活性在下降，那些污染值堆积在我体内，像死了一样。” 虞谬看向路维西，嘴角扯出一个笑，满怀希望似的反问：“我怀疑，这是我之前没有发掘出的异能，我并没有变成怪物，对吧？” 那种不希望听到否定答案的绝望感，让路维西有些许动摇。 绯格丝倒是听得津津有味，顺便给虞谬的演技打了个分。 路维西身为一个毕业一年的异能者，也有点被他搞不会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耳垂，狐疑地问：“还有这种事？” 虞谬知道，路维西问的不是他。 十几秒后，对方脸色微变，逐渐匪夷所思，像是听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回答，小声重复道：“「疯狂基因」，因为数量稀少所以并不为大众熟知的异能？还真有这种东西？” “还真有这种东西？”虞谬也在心里问绯格丝。 绯格丝解释道：“这个世界上的异能多种多样，既然有污染抗性这种大众异能，当然也有很多强大又稀有的小众异能。” “异能者在不同城市进行异能登记的时候，有概率会因为某两个异能之间过于相似而登记错误，或者因为某种异能潜力仍旧在隐藏而漏登。” “只有首都城清理局总部里那位S级「全知」异能所有者，才能精确判断所有人的异能属类，所以你的说法站得住脚。” 科普完，绯格丝又陷入疑惑：“所以……难道你不是因为这个什么「疯狂基因」才在污染中幸存下来的吗？” “你一个穿越者，之前又没接触过异能，说不准误打误撞发现了真相呢？” 虞谬没答话。 那边的路维西结束了和「玄机」的交流，看向虞谬的眼神已经变了。 “小学弟，你有点东西啊。” “什么……什么意思？”虞谬紧张忐忑地看着他。 “我们局里的人工智能说，你有可能是稀有异能者，让我把你带回去，重新做个体检。” 路维西啧啧两声，把枪收起：“「疯狂基因」，一种能反过来利用污染短暂异化，但可以自我控制的异能，甚至能在使用后回退状态，把污染值降下来，什么天选的BUG异能啊。” “你要真是，我可就有点嫉妒你了。” “真的吗！？”虞谬浓黑的双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也就是说，我暂时没有污染物的嫌疑，可以跟在你身边离开这栋公寓了？” “呵，别演了。”路维西忽然笑了，枪是收了起来，但手上取而代之的是一节软体金属绳索。 他按着虞谬，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双手反绑，捆了起来。 “为什——” 路维西打断了虞谬的问题，一边捆他的腿一边笑吟吟道：“我们那人工智能还说了，历史上拥有这种稀有异能的人，全都有个前提。” “那就是精神都不正常，全部都是危险程度满星的，反、社、会、疯、子。” “不捆着你，天知道你会不会为了乐子帮污染物反杀我？” 路维西欣赏了一下自己打的蝴蝶结，满意地拍拍虞谬肩膀：“小学弟，你就待在这，等我和凯文老哥把领域破了，就给你逮走，你等着去局里做人格分析测试吧，哈哈哈！” 青年转身离去，虞谬的门被关上。 他隔着门板听见路维西大声道：“我踏马来啦！意外收获了一只小疯子，还有所有的怪物情报，凯文老哥，咱直接动手！” 在楼道里等待的凯文发出一个不解地单音节。 虞谬像个粽子一样被捆在地上，私以为，这个叫路维西的，精神看起来也很有问题。 第九章 你来……抱抱我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十分混乱。 两位清道夫都比蚂蚁公寓的污染等级高，而且战斗经验丰富，完全不用像普通人那样在领域中战战兢兢，拼命寻找生存的机会。 他们对这个污染区的处理方法就一个字——干！ 路维西喊完了一嗓子之后，凯文虽然疑惑，但并无异议，最主要的是路维西声音太大，楼里的怪物不可能听不到，他们已经没有伪装下去的必要了。 楼道里很快传来了踹门声、子弹轰炸声、刀刃相接声，以及沙发等家具倒塌的闷响。 虞谬听着这两个人从他隔壁打到楼上，再从楼上打到楼下。 怪物们的愤怒尖叫惊天动地，一切细小的声响都通过敏感的听力传到虞谬耳膜里，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很多血肉被洞穿的画面，甚至能描摹出污秽血液从那些怪物体内飞溅的抛物线。 仅仅五分钟。 隔壁房间的晓月女士砸在地上，残留一地断裂的章鱼触手，失去控制的触手虽然已经死了，但神经依旧活跃，很是诡异的在地上无规则卷缩。 楼上，小孩的哭声逐渐微弱，肉山哀嚎，女尸最早没了声息。 只有电锯的轰鸣依旧震耳，从一楼主动出来的房东此时将两个清道夫堵在了楼上，嘴里怒骂不断，一大半是脏话，虞谬听了一会儿，发现主旨也就一个—— “你们害我少了这么多租客！” 回应它的是路维西很狂很欠扁的笑声。 虞谬默默数着时间。 不知是不是随着污染领域持续时间的提升，让房东的战力也跟着变化，亦或者是污染源的天生优势，它在两个等级比它高的异能者手下坚持了最久。 电锯链条与子弹碰撞，火花四溅，在虞谬耳膜中形成一段独特的频率。 但怪物的气息正在减弱。 连带着，已经稳固好几天的污染领域也开始震荡，散发出一片不稳定的污染磁场。 那是一种直冲灵魂的怪异迷幻感，虞谬的大脑里几乎重现了当日啃上肉芽时的感觉，有点眩晕。 偏偏绯格丝还一直在他脑子里碎碎念，念着念着把自己念急了。 “这个叫路维西的好强，在学校里时他的格斗课一定是满分吧，感觉他战斗时像一只野兽。” “但他凭什么说你是反社会疯子，我有点讨厌他。等等，他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这个凯文也不一般，战斗太老练了，感觉是可以做教官的那种人，他甚至没有用自己的异能。……可惜，要是我解锁了影像投放功能，就能同步给你看了。” “清道夫果然凶残，你要怎么办啊，你的计划里没有被五花大绑带到清理局的部分，会不会有影响？” 很难想象，一个如深夜电台主持一样字正腔圆的女声在脑子里疯狂念经。 虞谬闭目缓了缓，“……没有影响，按计划来。” “哦。”绯格丝终于发现了他现在情况不太好，不再闹他，只小声给他讲解，“你还是第一次面临污染领域的不稳定爆发，不舒服是正常的，次数多了会越来越适应。” “我怀疑你的灵魂到了这具身体里之后，初级污染抗性也进化了，起码中级，不然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反应。” 虞谬一脸的开摆，躺在地上：“随便，好难受，死了得了。” 绯格丝：“……” 她默默溜了。 楼上，战斗似乎已经接近尾声。 虞谬只在坚硬的地板上躺了几秒，然后拱了拱，试图把自己搬运到沙发上面。 忽然，他动作停住，似有所感的朝门看去。 在两个清道夫都在楼上战斗的情况下，他的门把手动了。 喀嚓。 由于没锁门，把手下压之后，锁头顺利弹开，幽幽地打开了一条缝，又缓缓开启。 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烘托着一种恐怖氛围，虞谬的视野先是被楼道中的鲜血淋漓覆盖，然后又注意到画面中最不和谐的一块。 ——门缝中接近地面的高度，出现了一颗满脸鲜血的女人头。 不，不是人头，是一个趴在地上的人。 女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而后伸出雪白的胳膊，攀住地板，往虞谬的方向爬了一步。 “啪”的一声。 地面多出来一个血手印。 虞谬：“……晓月姐？” 因为刚刚的晕眩，他没听到晓月从隔壁房间出来的声音。 “小虞，我好痛……”晓月一张嘴，嘴里就吐出一块内脏碎片，附赠一汪近乎黑色的血。 精致的妆容花掉，头发狼狈堆叠在脸颊前，她像一只脱水的鱼，浮现出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死相。 “你来……抱抱我……” “我需要……紧紧的拥抱……” 她又往前爬了一步，身下尚未断裂的寥寥几只章鱼触手也挤了进来。 虞谬离门口的距离并不远，又被五花大绑，四舍五入，他们的距离正在飞快接近。 他不禁想起绯格丝说的话。 如果晓月打算把他当做章鱼窝，起码要把他掏空到只剩下一张人皮。 章鱼喜欢狭窄封闭的地方，这能给它们安全感。 所以在受了致命伤，可能马上就要死亡的时候，晓月女士的本能反应，就是来找他这个预备章鱼窝了。 或许对方想在他的体内疗伤。 虞谬一阵恶寒，默默缩了缩腿，在要不要大声喊叫让路维西或凯文来救他这件事上犹豫了两秒。 也就是这两秒，让晓月飞快接近了他。 晓月此时的模样已经不像人类了，她浑身上下都有被热武器炸开的血洞，露出森森白骨，章鱼腿更是凄惨，无法支撑她的直立，导致她只能在地上匍匐爬行。 看上去像是随时都要断气。 可就在她足够接近虞谬时，章鱼腿忽然极速收缩又展开，一跃而起，扑向虞谬！ 偷袭！ 浓浓的腥臭味取代了晓月身上总是散发出的食物香甜，章鱼触手分泌出功能未知的粘液，她兴奋地张开嘴，露出密密麻麻的尖锐牙齿。 虞谬：“……”从对方的目光落点分析，她好像试图从他的嘴里钻进去。 0.5秒的反应时间。 虞谬双手有一瞬间的虚化，绑他的金属绳失去目标，往下落了落，顿时松垮下来。 在晓月扑到面前的瞬间，虞谬用右手抽出绑在腰间的水果刀，对准对方的眉心狠狠扎了下去，像是砍到了什么没有头骨的软体动物，刀刃瞬间没入半截。 第十章 嘻嘻，不嘻嘻 虞谬穿越前进过一次厨房，他站在砧板面前，用刀刃切入化冻后的生肉时，就是这样的触感。 虽然体验很短暂——因为他拿刀切肉的动作让当时同在厨房的同伴双手合十，果断来了句：“得了，你这样我害怕，去沙发上歇着吧哥，滚出我的厨房。” 曾经的记忆短暂闪过虞谬脑海，现实中，晓月发出尖叫，他面无表情地又将刀深入了几分。 同时左手扯住晓月的后脑勺的头发，用力将她朝相反的方向撕扯。 两道瞬间爆发出的相反攻击，几乎要把晓月整张脸切割成两半！ 一种微妙的不可名状从虞谬身上散发出来，他把惨叫的晓月扔开，顺手扯烂了对普通人而言宛如钢铁的金属绳。 虞谬站了起来。 他本就黑到没有杂色的双眼更加幽深，双手到小臂的位置泛着怪诞的虚幻色泽，勾连着体内那1600的污染值，向外辐射出浓浓的污染气息。 看了眼在地上不断抽搐的晓月，他垂眸想了想，将力量重新压制了回去，主动往胸口的衣服上抹了一点触手的分泌物。 虽然晓月在两个清道夫手下没死透，趁着战场在楼上的时候来偷袭他这点是在他计划之外的，不过这样反而更好。 这么一会儿工夫，房东的电锯声也没了。 虞谬隐约能听见路维西和凯文在说话，但他此时正经历强烈耳鸣，听不真切。 勾动污染就是这点不好，在他使用污染的力量时，全世界的声音都在远去，只留一种宛若血液流淌冲刷的耳鸣，压制了污染才有所缓解。 总之，时间应该刚好。 双眼和手臂在短短的呼吸间恢复正常，污染也尽数收敛，虞谬露出习惯性的丧丧表情，踉踉跄跄地跌出门外，顺着楼梯往上跑。 …… 他几秒就冲到三楼，剧烈地喘息着，一眼望去，发现战场延伸到了原本没有人住的302房间里。 还完好的家具几乎一个不剩。 房东的尸体就倒在门口，这回大概是死透了，惹人注目的机械动力臂断成两节，残骸遗落在尸体旁。 虞谬目光里闪过一丝可惜，把注意力从损坏的机械上拔出来之后，才看向屋里的两个清道夫。 凯文正半跪在房东的尸体头边。 他一手按着尸体的天灵盖，丝丝缕缕的精神力凝缩成条条细线，捕捉着某样奇异的物质，再把这种物质从房东脑袋里剥离出来。 同样换了休闲衣服的凯文看着比穿连体衣时帅气不少，是个很有独特魅力的大叔，机枪明晃晃挂在腰后，围绕他的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他自然是注意到了虞谬的到来，但只是暼来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眼神，就又集中精力在手中的活儿上。 与他相反的，是半靠在墙上休息的路维西。 从虞谬驻足在门框边开始，路维西的眼神就死死钉在了虞谬身上，甚至专门看了一眼虞谬手腕上的绑痕。 他嘴角上扬，浑身上下透着股战斗爽的满足感，半真半假地调侃道：“我就说你有点东西嘛，小学弟，专门用来捆污染物的绳子都捆不住你。” “怎么，看你的样子，被章鱼袭击了？” 虞谬平复了一下呼吸，表情复杂道：“你限制了我的行动自由，难道不应该保证我的安全吗？” “我为什么要保证你的安全，我又不是你导师。”路维西无所谓地反驳，语气中倒真应了绯格丝对清道夫的评价——他对污染区中的人命并不那么在意。 “我有点讨厌你。”虞谬原封不动地搬运了绯格丝的台词。 “啊？真的吗？”路维西有点意外，然后嘻嘻，“那你等下还要被你讨厌的人抓起来，带回清理局呢。” “带就带，我又没什么好心虚的。”虞谬呛声，“如果历史上拥有那个什么异能的人都是反社会疯子，那我就是例外，我看你才像疯子，我差点就因为被你绑着死在污染物手里了！” “可结果是，你还活着。”路维西挑眉，“不仅如此，你第一时间就跑上来，难道不是在向我展示成果？” “虽然是存了试探你的意思，但我故意漏下的那只章鱼，确实让你成功运用出了异能，对吧？” “……”虞谬看上去有点恼怒，还有一种面对高自己几个段位的家伙时的茫然。 “放宽心啦学弟，生死间才能激发潜力，这是异能军事学院教我的。” 路维西大约是因为虞谬的存活，认定了他极有可能就是「疯狂基因」的所有者，根本不担心自己的话吓到他，毕竟「玄机」说了，这种人都很疯狂。 “等你入学，这种程度的惊喜恐怕得经常遇到了，哦对，前提是你没有因为检测结果为高危，被局里关起来。” 虞谬：“你……” “够了，路维西。”凯文沉稳地阻止了路维西欺负人，目光在虞谬从出现起就微微颤抖的双手一扫而过，“你看不出来吗？他在害怕。” 路维西：“……哈？” 这下，路维西微微站直，真的有些意外了。 “别刺激人了，污染晶核已经拿到，准备撤离，通知后勤组过来清理现场。”凯文站了起来。 虞谬下意识看向了帮忙说话的他。 并且不由自主地被他掌心悬浮着的一块灰色半透明晶体吸引。 这是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结晶，或者说，是某种难以描述的物质，它时而凝实，时而如星光般涣散，在凯文精神力的束缚下，静止不动。 “这就是污染晶核，如果你将来踏入清道夫的行列，会经常见到。”凯文显然是个靠谱的成年人，见虞谬好奇，声音略微放缓，不那么生硬的介绍着。 他说完就打算将污染晶核放入随身携带的空间纽里。 忽然，路维西瞳孔一缩：“小心！” 他是对虞谬喊的，下一秒，一个迅捷的身影一闪而过，冰冷又锋利的机械手臂无情洞穿了虞谬的腹部，将挡在门口碍事的他扔到一边。 “！”虞谬感受到一股剧痛，还没发出痛呼，就又被砸到墙上，狼狈摔落。 一瞬间的失血与震荡使他眼前发黑，只看到一个身材娇小却异常敏捷的人形智械以恐怖的速度来到凯文身前，在凯文拔枪之前夺走了污染晶核，狂热地塞进了自己空荡荡的核心腔。 “是四楼的……智……”虞谬艰难提醒，意识却在不断下沉。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只听到数声枪响和路维西暴躁的脏话：“tnnd，那台破机器我不是打坏了吗！” 逃跑的智械从他身旁经过时，闪着微芒的机械眼球一眼都没有看向他。 第十一章 软禁 虞谬陷入了一场昏迷，期间偶尔能感知到周围的环境变化。 比如在枪火平息后，他身边围拢过来一些人，一边叽叽喳喳一边小心翼翼地把他抬上担架。 比如伤口附近的血肉传来被针线牵动的感觉，并不疼痛，只是有些奇怪。 再醒来时，虞谬躺在一张柔软的病床上，周遭气流平和通常，不再有污染领域中那种憋闷窒息的氛围。 他悄无声息地睁开眼，扫视新的环境。 洁白的墙壁上挂着些许陌生的医疗设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药物的味道，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小机器人正背对着他，一边哼歌一边分拣药片。 电子时钟上显示着时间：下午三点五十八分。 一侧窗户被窗帘覆盖，在两块帘布的缝隙中，外界的明媚天光照射进来，在地上形成一条斑驳光带。 今天是个晴天。 这里显然已经不再是蚂蚁公寓了，虞谬在污染领域里还没见过太阳。 “你终于醒了。”绯格丝在他脑海中打招呼，“宿主，你现在位于清理局大楼七层的医疗专区病房里。” 虞谬对此毫不意外，被子下的手悄悄摸了一下腹部，发现伤口已经不怎么痛了，顿时放下心来。 他在病床上蠕动了一下，寻找着舒服的姿势：“说说我失去意识以后的事。” “好的。按照你的计划，我在凯文取出完整污染晶核后立刻操纵智械袭击，先让你重伤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再趁机夺走晶核。” 绯格丝平静地汇报着情况：“由于此前路维西已经将四楼的智械完全破坏，他和凯文都没有想到这种突发事件，我成功取得先机，带着晶核逃跑。” 那个时候，污染领域已经随着污染源的崩溃而消散，公寓楼自然没了封闭功能，智械从窗户一跃而下，逃之夭夭。 “那两个清道夫追杀了我很久，最终因为没穿防护服，在我逃出城市防护罩后停步。” “那台智械已经在他们的攻击中彻底散架，我操控了范围内另一只工作用机械狗转移了晶核，并以相同手段进行了八道转手，重新将晶核送回城内。” 执行命令时的绯格丝靠谱得可怕：“目前，污染晶核在城内一名情趣仿生人的能源腔内暂存，随时可以取用。” “由于我只能黑入防火墙薄弱的那部分机械，完成计划的时间稍长，直到四个小时前，我的主控意识才回到你的身边，那时候清理局的人已经为你进行了手术治疗。” “做得好，绯格丝。”虞谬轻松地吐出一口气，“你看，晶核最终还是我们的了。” “是的！”绯格丝语气突然激动，“等你解决了清理局这边的麻烦，就可以一边享受情趣仿生人的服务，一边吸收晶核！” 虞谬闭了闭眼：“那还是不用了。” 他轻咳一声，使在一旁哼歌的小护士注意到了他。 小护士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能显示表情的电子屏幕脸，非常高兴地走了过来。 它动作轻柔地调高了虞谬的床头，在他看新奇物品的目光下给他掖了掖被角：“你醒啦~身体有没有~发冷呀~” 虞谬道：“不，我有点热。” “好哦~”小护士还是把被子给他掖上了，声音柔柔地对他关怀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没有的话~我就去~进行通知了哦~” 说完就站在原地，用（∩_∩）的表情看着虞谬。 虞谬迟疑地点了点头。 等小护士走出这间单人病房，虞谬在心里跟绯格丝吐槽：“为什么它每句话都有个波浪号？断句也很奇怪。” 绯格丝回忆了一下这四个小时里她的所见所闻：“是这样的，因为听说你是一个反社会人格，医疗部专门给你配了一个语调很魔性的护士，据分析，这种性格容易引起反社会人格的兴趣，不会立刻动手毁坏。” 虞谬疑惑：“怎么听说的？那个叫「玄机」的人工智能直接把稀有异能的情报公开出来了吗？” 绯格丝道：“没，不关那破AI的事，只是路维西把你送过来的时候，嚷嚷了几句你很危险。” “那他还真是贴心。”虞谬发出赞扬。 没过两分钟，两道脚步声来到了房间外的走廊上，之后推门进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西装的高大男人，后面追着刚刚的机器人小护士。 男人昂首阔步地进来，只看了他一眼，就冷硬道：“关于你要进行体检和人格危险性测试的事，路维西应该和你说过了。” 虞谬不明觉厉。 男人继续说：“负责这项工作的研究部成员正在工作，你先在病房里等着，在收到通知之前，最好不要离开这里。” 他嘴上说是最好，但转身离去时，虞谬听见房门传来了上锁的声音。 “他软禁你！而且态度好差。”绯格丝告状。 同样被留在房间里的小护士哒哒哒走过来，比了个心：“病人不要着急～在等待的过程中～可以让我～为您提供一些娱乐哦～” 虞谬没有被影响心情，先回复绯格丝：“意料之中。他们想冷我一段时间，通过我的反应判断我是人才还是祸害，如果没猜错，这一等，恐怕就得等到晚上了。” 他余光瞥见病房上方的摄像头：“监视我的意图藏都没藏，如果我是反社会疯子，一定会焦虑和愤怒。” 绯格丝感动道：“宿主，你好聪明，我好欣慰。” 虞谬闭眼感受了一下床垫的柔软，满意地一叹：“可惜，我不是疯子，我只是一个懒狗。” 绯格丝：“系统撤回了一个欣慰。” 虞谬没再理她，转头问小护士：“我的光脑手环在哪里？” 原主有一个比较廉价的光脑，在污染领域中由于没有信号，光脑成了一块废金属，虞谬就把它放到包里了。 现在信号重连，如果可以联网的话，虞谬就能快速且直观地了解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 不过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想到了答案。 小护士咯咯一笑：“不知道～不在我这里哦～” 虞谬心平气和：“那你这的娱乐都有什么？” 小护士转圈圈：“我可以唱歌～播新闻～陪你聊天～哦呵呵呵呵～” “放首歌吧。”虞谬道。 他翻身下床，踩上拖鞋，踱步到了窗前，将窗帘缓缓拉开。 刺啦一声。 窗外，新的世界在他眼中展开。 第十二章 看看小疯子在做什么？ 清理局位于整个东区城最繁华的地段，独占了一整座大楼，从七楼窗户望出去，风景与城市边缘的工业区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冒着黑烟的工厂，没有到处是垃圾的土地，没有拥挤的出租屋。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过分浮夸的华丽震撼。 摩天大楼鳞次栉比，占据着好几层楼高的巨型电子屏上播放着某种饮料广告，一个虚拟偶像戴着闪光兔子耳机，在屏幕上热舞。 虞谬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明亮的阳光，眼前突然划过一个狰狞巨大的黑影。 他追着黑影的轨迹看过去，只见一架银翼飞梭在空中穿行，几乎贴上隔壁大楼的窗玻璃，驾驶员对着大楼里的人抛出飞吻，以一个帅气的弧度嚣张离去。 地面人影晃动。 架设在低空的环形轨道上，磁悬浮公车驶过最近的站点。 装束前卫的人类、智械，以及一些更古怪的兽耳物种排着队上车，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点机械化痕迹。 虞谬还注意到，街上时不时走过几个背着枪械刀具的人，连穿戴动力装甲的人都有，他们脚步匆匆，不会因为路边的冰淇淋和气球而驻足。 负责警戒站岗的警卫队员对周遭的一切习以为常，脸上透着股不耐，悄悄挪到晒不到阳光的阴凉处。 远处，不知道是不是喷泉广场，一束橙色水柱直冲天际，散落下的水滴在空中就消散了，徒留星星般闪耀的流光。 虞谬听不见声音，为了达到软禁的目的，这间病房似乎在男人走后开启了完全隔音模式。 但就目前看到的一切来说，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特别好：“绯格丝，这些资本家建造了一些很酷的东西。” 绯格丝道：“是的，因为你所见到的一切付出，都给建造者带来了更高的财富回报。” “这里看似美好，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在无数的暗巷中，罪恶和苦难的滋生从未停歇。” “城市之外，恐怖的污染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维护这座繁荣的城市，花费了很多个无名的牺牲者。” “东区城如此，世界上另外十二座秩序城市也是如此。” 这些话简直不像是绯格丝会说出来的，或许，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沉睡多年的感悟吧。 “感谢提醒。”虞谬依旧在笑。 在他身后，小护士从歌单里找出了一首流行歌曲，用自己的声音唱了起来。 它见虞谬正在观景，便更加忘情地给他伴奏。 一分钟后，虞谬先受不了了。 他把目光从繁华的景色中移开，停留在小护士身上：“虽然我不知道这首歌原本怎么唱，但你一定走音了。” 小护士停下歌唱：“不好听吗～” 虞谬思考片刻：“倒也不是，就是听着有点精神污染。” “这样吧，你把歌单给我看看。” “好的～”小护士的可触屏电子屏幕脸上出现一排排歌曲名称，虞谬走过去，每首都点开原唱试听了一下。 废土世界的音乐，果然和地球有很大不同。 外面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黄昏将云层染成红色，又被添上黑夜的笔触。 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一点，虞谬一直待在病房里，不被允许离开。 之前那位态度很差的男人又来过两次，每次都是通知他继续等，顺便用严厉和命令的口吻给虞谬上压力。 …… 病房监控室内。 一个行动部成员百无聊赖地看着721号病房里的景象，不明白上级为什么要派他来盯一个这么无聊的人。 就在这时，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女声道：“七小时了，721病房一直没有警报传出，说明那位叫虞谬的异能者没做出格的事情。” 另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声道：“那不是挺好？让我看看我抓到的小疯子一下午都做了些什么？” 监控室的人忙不迭回头，见到来人，立刻从椅子上让出位置：“嘉总助，路维西队长。” 嘉若瞥了一眼监控，然后问：“报告一下721病房中病人的动向——从被禁足开始。” 路维西饶有兴趣地坐到了监控椅上，长腿一搭，将721病房的监控屏幕放大。 “呃——”行动部成员道，“从接到不许离开的通知开始，病人先是询问了光脑的去向，随后观赏了一下风景，让小护士给他唱歌。” “六点半开始听新闻。” “中途吃了一顿饭，并没有对寡淡的饭菜表示出不满。” “将我们允许他听的新闻听完后，病人再次要求小护士唱歌，并且主动帮小护士纠正、不，修改了音调……” 路维西正好将声音调大，一阵堪称魔音贯耳的摇滚乐就从音箱里传出。 原本就五音不全的小护士，在虞谬的调教下，彻底变成了恐怖的存在。 它在完全隔音的病房里声嘶力竭地唱着死亡金属，虞谬安详地躺在床上，似乎已经死了。 “……病人将小护士的歌声当做催眠曲，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但是没有睡着。” 嘉若：“……” 路维西：“……” 他紧急将音量关闭，终于知道为什么特意叮嘱了要将虞谬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却将音量调到近乎静音了。 行动部总助理嘉若陷入沉思，下意识摸了摸耳垂，耳垂上的耳钉闪烁着微光。 她用一种怀疑的语气问道：“你没有判断错误吗？他怎么都不像是阴暗、容易狂躁、会拆解护士机器人的反社会典型，反而像……另一种不正常。” 「玄机」不知回复了些什么，路维西噗嗤笑出声：“没错，他就是很聪明，看穿我们的意图也很简单。” “继续等下去也没意义了，嘉总助，「玄机」不是还想把人招揽进局里吗？别搞得太难看，去会会他吧！” 嘉若叹了口气：“……我平等讨厌包括你在内每一个性格独特的行动部成员，希望这个别太难搞。” …… 半夜十一点二十分，虞谬终于等来了“相关负责人”的召见。 小护士接到了内部通讯，歌声戛然而止，溜溜哒哒地从柜子里翻出一套休闲服递给虞谬，让他换上。 经过了七个小时的休息，虞谬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此时精神头也很足，换好衣服后，就被等候在门外的态度很差的男人带到了另一层楼。 他眼看着电梯上的数字停在三楼，男人道：“这一层是行动部，嘉总助在办公室等你。” “要找我的不是研究部的人吗？”虞谬没忘记最开始男人是怎么说的。 男人道：“那是让你万一狂躁起来，有个记恨对象，有什么事儿冲研究部去。死研究部不死行动部。” 虞谬发掘到了这个男人的闪光点：“幽默。” 出了电梯，他立刻感受到了行动部氛围的不同。 这里不像医疗部那么安静，大多都是机器人小护士们在走廊上穿行——行动部的成员貌似都是人类，而且彼此交谈，活力四射，一整层楼都嘈杂了不少。 跟着男人向前走，虞谬也收获了一些好奇者的注视。 七拐八拐，几分钟后，他们终于来到一间办公室前，男人停住脚步，示意他自己进去。 虞谬往门口的身份牌上看，牌子上写着【行动部总助理：嘉若】几个字，附赠一张十分甜美可爱的短发女人照片。 结果，虞谬推开门，第一眼望见的不是“嘉总助”，而是正在沙发上喝茶的路维西。 第十三章 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总助理的办公室十分宽敞，办公桌靠着后面的落地窗，房间中央有一组会客用的沙发和茶几，地上铺着蓝色的地毯。 路维西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茶杯，一手在光脑上戳戳点点。 由于光脑开启了防窥模式，虞谬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能从对方的表情上琢磨出一丝烦躁。 见他进来，路维西倒是暂时放下了光脑，手一扬：“嗨，又见面了，怎么样？病房住得习不习惯？” 嘉若及时出声：“虞谬同学。” 虞谬这才注意到，一位个子娇小的女性就坐在办公椅上，只是身体被台式光脑挡住了大半，没有路维西这么大只显眼。 她在光脑输入完当前页面上的最后一个字符，站了起来，几步来到沙发前，一笑，脸上就露出两个酒窝。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嘉若，你可以叫我嘉助理。”嘉若对着虞谬伸出一只手。 虞谬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下。 栗色梨花短发卷卷的，和门口的证件照一样可爱，穿着一身黑色职业西装套裙，风格十分商务。 她看起来很是柔弱，站在这儿还没虞谬下巴高，如果走在街上，像是随时都会被拾荒者和罪犯打劫的那种人。 绯格丝紧急提醒：“嘉若，行动部门总助理，一个拥有实权的管理层。她的资料保密等级较高，我无法查阅，但我从其他途径了解到，她的其中一个异能是读心，触发条件为肢体接触。” 虞谬顿时知道身居高位的对方为什么要跟他握手了。 他一副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搭上了嘉若的手，轻轻一握立刻松开：“你好，助理姐姐。” 嘉若轻笑，路维西顿时投来视线：“喂喂小同学，你怎么没叫过我哥哥？” “因为我比较讨厌你。”虞谬一脸诚实。 不得不说，穿越到一个十八九岁的皮囊里，就连说话都变得更加可信了。 路维西不爽地啧了声，介于嘉若的存在，没办法在办公室和虞谬进行一番“友好交流”，只好撇着嘴又去看自己的光脑，只有耳朵还竖着。 嘉若笑道：“路维西确实惹人讨厌，很高兴我们拥有相同的感受。” “这次请你过来，一共有三件事，希望我们依旧能保持愉快的交流。” “没问题的助理姐姐，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多亏你们给我治疗，要是我自己的话，肯定付不起昂贵的医药费。”虞谬感激又落寞，配合程度极高。 “好，坐吧。”嘉若坐到空的那张沙发上，示意虞谬坐她对面。 那么他就得挨着路维西坐。 虞谬神色自然地坐下，在心里道：“这两个人都在防备我，特意让路维西在我旁边观察我回答问题时的神色和小动作。” 绯格丝惊讶：“人类的心眼真多。” 虞谬：“确实。” 嘉若喊小机器人上了一杯冰甜果茶给虞谬，随即微微正色：“首先我想了解一下关于你在D级污染领域蚂蚁公寓里的经历，实不相瞒，你应该也知道，一个被污染的智械在最后夺走了污染晶核，至今下落不明。” “……嗯，就是它打的我。”虞谬面色微变，“它速度太快了，而且脚步很轻，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没错，在你印象里，那个智械有这样的能力吗？” “我没见过。”虞谬抱着甜果茶的杯子喝了一口，浓郁的葡萄果香在口腔里弥漫，他享受地眯了眯眼，然后回答，“它很乖，每天就待在房间里不出门，我主动找过它，它只会不断重复‘寻找核心’。” “我问过房东，房东说，它刚来的时候虽然破旧，但还是能交流的，一次性付了租住一年的钱。可能是因为核心损坏，它逐渐痴呆，最后干脆瘫痪了。” “原来如此。”嘉若神色中闪过思索。 根据记录仪记录下来的画面，智械抢夺污染晶核时，确实第一时间就将晶核塞进了自己的核心腔里。 路维西幽幽道：“我进公寓的时候分到4楼，早就偷偷把它打坏了，谁知道它怎么把自己修复的，最后爆发出来的速度甚至远超它的型号本身，我和凯文老哥撵都撵不上。” “污染会改变很多常理，而那些诡异的变化，往往都和执念有关。”嘉若沉吟，顺便盯了盯路维西，“你检讨写完了？” “在写了在写了！什么破晶核，还要我写3000字！”路维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烦躁的原因找到了。 一个B级一个C级，竟然会在一个D级事件中失手，丢失晶核。 丢人，丢大人！ 虞谬又喝了一口饮料。 之后，他从嘉若嘴里了解到了蚂蚁公寓污染的成因。 房东是贫民窟里出来的知识分子，毕业后在一个颇有名望的公司工作，可惜，几年后他被发现有偷窥同事的癖好，甚至在送给同事的生日礼物里安装了摄像头。 被发现后，他立刻被辞退，上了各大集团黑名单，生活重归谷底。 因为听说蚂蚁公寓一片楼房很快就要拆迁改建工厂，他用仅有的存款加上高额贷款买下一整栋楼，最后却证明那是受害同事托人放出的假消息。 他欠了一屁股债。 再想将楼转卖出去已经不行了，除了他根本没有哪个傻子会接手这样的老房子，他唯一的收入只能是收租，可是房屋条件不好，价格又高，租客总住不长。 于是，留住租客成了他最深的执念。 意外接触污染后，房东很快被污染侵蚀，丧失了人类的身份，D级事件蚂蚁公寓就这么诞生了。 “每一位租客都有不得不接受这种环境的理由，那么你呢，虞谬同学？”嘉若问道，“据档案记录，你以高分考上了我们东区的军事学院，为什么会选择住进蚂蚁公寓？” 虞谬抱着饮料猛吸一大口，突然开心不起来：“因为贫穷。” “我的光脑还被你们没收了，你们应该能看到上面只有5300信用点，城区内光呼吸费就要每小时20点，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嘉若保持微笑，将这个答案记录了下来。 他们又核对了一遍公寓内的情况，由于夺走污染晶核的智械和虞谬找不出任何联系，所以嘉若没有把重点放在上面，而是更多地询问了虞谬和章鱼污染物晓月的战斗过程。 二十多分钟后，嘉若道：“感谢配合，接下来，我们要重新为你做一次异能检测——需要你的一管血。” 第十四章 跃升与衰变 想要做一次异能检测，原则上非常简单，只需要将血液样本送去检查，重点关照者会由「玄机」直接匹配知识库，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出结果。 虞谬又被带回了医疗部，这次没有去往病房的方向，而是往另一块大区——体检区走。 窗外夜色深沉，体检区的天花板镶嵌着一块块大灯，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嘉若亲自在前面引路，高跟鞋的声音很有规律，虞谬注意到，她的步距和步频都维持在一个很精确频率上，一直没有变化，这是精于锻炼和战斗的人才拥有的特质。 这女人，异能绝不只读心一个。 路维西亦步亦趋地跟在虞谬身旁，这样的三人组合还是引起了些许路人的关注。 “嘉总助，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啊。” “路维西队长？你不是刚从废土回来吗，没有休假？” “哇，这个小弟弟是谁？局里要来这么年轻的新人了吗？” 此时还留在体检区的人寥寥无几，但基本上都会和嘉若打招呼，嘉若的笑容一如既往礼貌亲切，路维西则是来兴趣了才应一声，更多的时候—— 虞谬满脸低调，时刻感受到侧脸被一股强而有力的目光凝视着。 绯格丝学他吐槽：“为什么路维西总盯着你？他不会是基佬吧。” 虞谬：“……收起你危险的想法，这人明显从出现在办公室里开始就是带着任务来的。” 绯格丝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微妙的遗憾：“好吧。” 虞谬要素察觉：“你是不是学了什么奇怪的知识？” “我现在对人类很有兴趣，想要了解人类的方方面面，所以入侵了那个小护士机器人，从它的收藏库里复制了一些这个世界的小说和电影。”绯格丝愉悦地说，“别说是基佬，就连人类和污染物都——” “打住，我不想听。”虞谬揉了揉耳朵，主观禁言了绯格丝。 过了一会儿，嘉若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医疗窗口。 里面的服务人员是一个医用机器人，它让虞谬伸出手臂，然后卷起了虞谬的袖子，在手臂内侧扎了一针。 深红的血液逐渐填满针管，虞谬看着细细的针尖，下意识问道：“除了异能检测之外，你们不会用我的血做别的事吧？” 路维西：“怎么，你担心那群研究部的变态对你酱酱酿酿吗？” 嘉若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警告他不要这样污蔑同事。 然后对虞谬亲和地保证：“放心，我们不是研究部，不做那种跌份的事。” 虞谬：“……” “冒昧问一句，你们和研究部是不是……”有仇？ 路维西看到医疗机器人抽完血，将试管放入分析瓶中，提议道：“反正异能检测也做了，顺带做个身体检测吧，给你动手术的时候，医生已经确认你体内没有残留污染，但是万一呢？” 于是，虞谬又被拉着上了扫描台。 身体检测也很容易，其实就是和原主校考时的体检一样，用于测试基因等级、精神等级之类的数据，一般每位普通公民三年进行一次数据更新就可以。 他根据嘉若的提示，躺在扫描台上，然后被推进了一个圆形的舱体中。 “别紧张，五分钟就好，闭上眼。” 嘉若的声音隔着一层设备，沉闷又模糊，虞谬听话地闭眼，感觉有一道激光从他的头部开始，顺着身体缓缓往下移动。 那种激光宛如实质，似乎渗透了皮肤，朝着体内的脏器而去，试图将他里里外外全部看透。 逐渐的，虞谬的身体紧绷起来。 “别担心，宿主。”绯格丝用不存在的手摸了摸他的头，“他们找不到我这个系统，而你隐瞒起来的秘密——连我都探查不出，他们就更不行了。” 虞谬：“……谢谢你，绯格丝。” 直到扫描结束，虞谬也没有放松下来，他身下的扫描台被推出，一旁的电子显示屏上逐渐开始跳动数字。 嘉若看着虞谬有些苍白的脸色，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虞谬肩膀，状似关怀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读心异能悄然渗透。 [葡萄汁真好喝啊，以前没喝过，还想喝一杯。] [路维西总是盯着我看，干什么？他不会是个基佬吧。] 虞谬的心声清晰地出现在嘉若脑海中，嘉若眼角微微一抽，下意识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路维西。 路维西莫名其妙地回望她，额前一缕灰金色刘海随着动作晃了晃。 嘉若：哦吼，笑死。 虞谬微微抬头，否认道：“没有不舒服，只是里面太逼仄了，我不太喜欢这种幽闭的空间。” [嘉若姐姐真好，在我有可能是反社会人格的情况下，她居然在关心我，怪不得她会被路上的所有人喜欢。] [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的姐姐对我好，真想来清理局工作啊。] 嘉若嘴唇一抿，在虞谬离开扫描台的时候，默默拿开了手。 她摸了摸耳钉，神色不明。 就在这时，体检的数据出来了，屏幕上的数字不在浮动，红色的小警示灯忽然开始闪烁。 【姓名：虞谬】 【公民编码：D-3402591】 【精神等级：S+（跃升！）】 【基因等级：F-（衰变！）】 【机械化程度：0】 【人种：自然人】 【身份：联邦直属治理区东区人类公民，东区异能军事学院新生（未报道）】 【异能：正在检测中。】 【污染值：0（安全）】 【财富：5300信用点】 【警告：体检人基因等级有下降衰变迹象，请在一周内注射基因药剂，否则将有生命危险！】 刺耳的提示音急促响起，整份报告不论有几处变动，重点都被定格在那“F-”上。 路维西诧异地来到屏幕面前，仔细核对各项数据：“这小子的基因是最低那一档，还衰变？！” 这基本上是重症基因病人才会有的数据！ D级以下的基因，多是遗传病、辐射或者污染导致的，这类人根本就活不长……哪怕是精神S+的天才。 衰变，更是体内免疫系统瓦解的征兆，病患的身体往往三五天就会全面崩溃，以很痛苦的方式死亡。 路维西看向虞谬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在此之前，他想过虞谬会成为他的未来同事，或者被关在清理局下属监狱，甚至于一切不过是误会，对方并不拥有疯狂基因。 唯独没想过是这种结果。 虞谬呆呆站定，在心里问绯格丝：“这是怎么回事？” 绯格丝道：“抱歉宿主，应该是你的灵魂穿越进这具身体之后，对身体造成了影响。地球的环境与废土不同，你出现了排异反应。” “怎么解决？” “三针基因药剂就行，一针救命，一针维稳，一针提升，就能将基因提升至比较稳定的D级。但是基因药剂市场价70万一针，宿主暂时买不起。” 绯格丝对此并不着急：“我都想好了，等我们吸收第一枚污染晶核，就可以去抢劫非法组织，我们黑吃黑，对方不会报警的。” 虞谬：“……” 有那么一瞬间，他认真地考虑起了绯格丝的建议。 见虞谬不说话，嘉若以为他是被打击到了，心里也有些遗憾。 看来，之前的种种规划都派不上用场了，她看过虞谬之前的身体数据，本就对F级基因有所疑虑，是「玄机」提出的稀有异能太过珍贵，才打算接触看看。 可衰变…… 应该是因为接触了污染，身体承受不住才导致的。 这正证明了，不管虞谬的异能有多好用，都不适合进入污染领域，这个孩子只能放弃了。 为什么天赋者总有这样不公的缺陷？ 她轻叹一声，刚准备开口，耳膜中传来「玄机」温文尔雅的男声：“为他提供基因药剂，嘉若。” “用我的权限。” 第十五章 我尊重有本事的人 「玄机」的权限？ 嘉若意外地怔住。 身为首都城总局研发的战斗辅助AI，「玄机」向来有着极高的智能与决策力，东区清理局的这个AI分身，也是本局实打实的二把手，权力仅在局长之下。 “他”想从仓库里调取三支基因药剂，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也不用打报告、等待审核，只需要留下一个调用记录即可。 嘉若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她只是觉得日理万机的「玄机」对虞谬的关注度，比她想象中更高。 「玄机」从来不是个友善的存在，大多数时候，“他”比人类更加无情，仅根据算法做出收益最大化的决定。 所以说，「玄机」认为虞谬身上有更高的价值，值得三支基因药剂的投资？ 传输器里传来人工智能温和带笑的语调，不急不缓：“不用疑惑，总助小姐，请转告虞谬，此时的帮助并非赠与，期待他能以健康的身躯从军事学院毕业。” “……好吧。”嘉若道。 她的出声唤醒了沉默的虞谬和路维西，后者狐疑道：“‘他’单独跟你说什么了？” 嘉若耸了耸肩，换上一个更为真诚的笑容，酒窝浅浅，对脸色苍白的虞谬道：“有一个好消息，虞谬同学。” 虞谬漆黑的目光看过来，旁人很难从他的眼睛里察觉出他此时的想法。 “我知道你现在的经济情况，清理局可以为你提供三支基因药剂，先为你渡过难关。”她顿了顿，见虞谬的眼神逐渐亮起来，才继续道，“你有三年时间按照市价的120%偿还这笔费用，也就是252万信用点。” “这样的条件，你是否接受？” 说实在的，听到这段话，虞谬当真有一丝惊讶。 在他的想法中，清理局或许会想招揽他，但没有必要在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前，率先给出这么一个条件。 120%的价格，看似昂贵，实际上却是虞谬在“没有绯格丝”的情况下，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因为一周的时间内，以虞谬的身份，几乎不可能赚够一支基因药剂的70万，也没有银行或者财团会接受一个准学生如此大额的贷款服务。 不做些极端的，例如将自由卖给黑市帮派之类的行为，虞谬几乎没有活路。 所以，嘉若此时开口，相当于释放了一个十分友善的信号，并且对他的能力给予了相当的“信任”。 因为对优秀的异能者来说，252万信用点，只是卖几个污染晶核的问题。 “我接受。”虞谬没有理由不接受——绯格丝和金手指的存在，不能暴露。 他露出笑容，对嘉若感激一笑：“需要签什么合同吗？” 嘉若眉眼弯弯：“等检测做完再去签，不着急，我先联系仓库的人，让他们把基因药剂送过来。” 等医疗窗口那边通知虞谬异能检测结果出来了，嘉若让路维西带虞谬过去，自己则迅速在光脑手环上完成了合同的拟定。 「玄机」扫描完了合同，轻轻笑了两声，才礼貌询问：“总助小姐，为什么是120%？” “我相信你的眼光，这孩子一定能还得起这笔账，而120%这个价格不会让他感觉到被施舍，认为欠我们的债是一个人情负担。” 嘉若耸耸肩，自信道：“刚刚读到他的心声，我倒是有些理解路维西对这孩子的称呼了，他心思很深，甚至懂得如何利用一些没有边际的话来反制我的异能。” “当然，他处理得很粗糙，与其说是在掩藏自己的心声，不如说是以这种方式提醒我，他有控制自己心中所想的能力，不要做无用功。” “很有趣的人，不是吗？我怀疑他对人格危险性测试的答卷，也会接近满分。” 「玄机」对此表示认同：“我会持续关注他。” …… 在原先的医疗窗口前，医用机器人递给虞谬一块平板，上面是他的异能检测结果。 路维西仗着自己个头高，把脖子伸过来光明正大地偷看。 虞谬：“……你过去点，别挤我。” 他说完目光垂落，定格在平板上的短短两行字上。 异能一：高级污染抗性。 异能二：疯狂基因（可能性84%）/污染无效化（可能性15%）/？？？（可能性1%） “怎么还有个三个问号？”路维西还是挤了过来，瞳孔地震，转头问医用机器人，“不会吧……你故障了？” 医用机器人一板一眼地回答：“此项异能为保密级别，我无法知晓它的名字。” 采集血液判断异能，依据是分析血液中残留的异能活性，结合异能实际表现，和「玄机」数据库里的异能进行匹配。 偶尔就会出现匹配到保密级别异能的可能性，显示在平板上，就是三个问号。 绯格丝冒出来给虞谬科普：“这个世界的异能有强弱之分，以S～F来评价，哪怕初始等级为F，经过使用、突破和变异，也可以达到S的标准。” “但是异能的稀有度却是固定的，分为「唯一」、「稀有」和「普通」，疯狂基因和污染无效化都是稀有级别，打问号的这个，是唯一级别，对大众保密。” 虞谬挑眉，也就是说，他有1%的可能性拥有某个唯一级别的异能。 这会是清理局对他释放友好信号的原因吗？ 路维西显然知道问号的意义，才会那么震惊，他不爽地挠了挠头发：“难道「玄机」这家伙……” 按照规定，虞谬的第二项异能最终被登记为「疯狂基因」，如果之后出现了不符合该项异能的表现，才会考虑可能性不高的几个选项。 嘉若忙完事情走了过来：“情况如何？” 看到平板上的内容，她毫不意外地笑了笑，把虞谬和路维西请回了办公室，并向虞谬推过来一个临时的光脑手环。 光脑上只有两份文件，虞谬挨个点开。 嘉若道：“一份是关于基因药剂的合同。” “另一份，是人格危险度测试的卷子，虽然我已经见识到了你对情绪的控制力，但按照流程，你还是需要做一下。” 虞谬没什么异议，签过合同就开始写卷子，他答得很快，路维西看他专注的表情，似乎写得很认真。 半小时后，测试结果出来。 这份答卷，是满分。 “恭喜你。”分数比预想中更高，嘉若笑容加深，意有所指，“能选出全部的正确答案，也是一种本事，我尊重有本事的人。” “你可以离开了，祝你在学校过得顺利，学会如何运用你的异能。毕业时，欢迎选择东区清理局。” 她微微弯腰，从办公桌下拿出两件物品。 一个是虞谬的背包，另一个，是贴了药剂标签的盒子。 “带上它，用法说明也在里面。” 第十六章 小偷 虞谬的清理局一日游终于结束。 他又见到了那个态度很差的凶巴巴的男人，男人一言不发，领着他搭乘电梯，直接坐到一楼，又以一种半监视的态度望着他走出清理局大门。 此刻，时间已经来到午夜零点四十分。 虞谬背着原主旧旧的背包，感受到新世界昂贵的风吹过自己脸颊，轻轻呼出一口气。 从踏出清理局建筑大门的那一刹那开始，20信用点就从他的账户上自动扣除。 “宿主你成功了！”绯格丝开心道，“你完整地从清理局这个龙潭虎穴出来了。” 对拥有秘密的人来说，清理局的确不是一个好去处。 虞谬没有回答，而是先离开了清理局附近。 绯格丝在他的视网膜上投放了一张周边区域的地图，这一片不愧是繁华的商圈，除去清理局大楼，旁边要么是财团公司，要么是豪华酒店、高级娱乐场所，和浑身上下都很朴素的他格格不入。 抱着近距离感受新世界的想法，虞谬没有搭乘近地轨道公车，而是就这么走着，去往白天在病房里见过的那座橙色喷泉广场。 “有人在监视我吗？”又拐了一个弯，虞谬在心里问。 绯格丝五秒后笃定回答：“没有，宿主，清理局好像并不打算对你进行持续关注。” 虞谬呼出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东区城的夜晚并不沉默，相反，白日里压抑的活力，在黑夜中彻底爆发。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牌亮起，一架架银翼飞梭以炫酷的拖尾在半空中留下炫目流光，街道两边的店铺门口摆放着半人高的音箱，极具节奏感的赛博风舞曲从中释放，音浪滚滚。 「贝拉伊尔娱乐广场」的灯牌是其中最闪亮的一个，要虞谬说，这绝对是光污染级别。 音乐喷泉不间断地涌动，在炎热的夏日，喷薄而出的七色水柱带来了一片凉意，给予游客们视觉与感官的双重享受。 虞谬花5信用点在街边买了一纸杯廉价合成咖啡，就坐在音乐喷泉边的长椅上，抬头望向广场大屏。 他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一边看大屏的新闻广播，一边用自己的光脑上网，恶补常识与热点事件。 虽然广场上人有点多，连空座都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但就像地球上的食堂和不带老板的私下员工群一样，这里是各种消息传播最快最杂的地方。 此时，主持人正在激情播报：“被十一座城市共同通缉的「天光暮庭」成员红野狗，在A级污染领域安设炸弹时，不慎操作失误，将自己炸上了天！” “至此，让我们致敬这位传奇乐子人，感谢他与他背后的天光暮庭为联邦人类团结做出的杰出贡献，以及用最后的生命炸出的美丽烟花！” 新闻内容十足讽刺，将一位反秩序组织通缉犯的死亡当做了最佳娱乐笑话。 绯格丝一边听，一边评价：“废土世界浮夸的一面，娱乐至死。” 就连官方的新闻主持人，都可以一边播新闻，一边进行肢体表演。 全身百分之六十五机械化的著名女主持戴着仿生猫耳，穿着酒保女仆装，调整至时下最流行样貌的假脸上做出各种生动表情，胸前一对圆球弹性十足，随着她蹦蹦跳跳的结束动作狠狠晃了晃。 看着看着，虞谬的注意力逐渐被转移。 因为他感觉有一只手悄悄地伸向了他放在身旁的背包，正在无声拉动拉链。 广场上这么多人，一个小偷偏偏找上了想要好好休息的他。 在那只手伸进背包里之前，虞谬头也不回地说道：“放手，去离我30米之外的地方，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现。”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带着气音的嗤笑，这下小偷连掩饰都不屑了，一把抓住他的包带子，竟然想要直接抢走！ “……”虞谬迅速按住背包，不满地回过头去。 他对上了一个贼眉鼠眼的棕发老男人。 那男人有一只眼睛是空的，眼眶的血肉向里凹陷，看着很是骇人，背部深深躬驼，整条左臂都萎缩了，而右手则拽着他的背包袋，指甲尖锐。 这似乎是个畸形且贫穷的人——虞谬想，如果有钱，没有人会拖着这样一幅身躯生活，早就去定制合适的仿生义肢了。 “忒。”那人看见虞谬年轻无害的脸，往旁边的地上吐了口唾沫，阴阴笑起来，“原来是一个小娃娃，让我看看你这破烂包里有什么好东西？” 虞谬微微皱眉。 真巧，他包里有价值252万的基因药剂。 “就让我老波尔给年轻人上一课，小娃娃，下次遇到小偷，你要说的是‘滚你妈的’，而不是‘放手’。”畸形男人猖狂的哈哈笑起来，周围有人看到这一幕，但要么冷漠转头，要么饶有兴趣地旁观。 正在努力学习如何融入这个世界的虞谬闻言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表现的太好说话，反而会释放一个信号——我很弱小，可以抢我。” 畸形人没有预料到他这种平和古怪的反应，愣了一秒，然后不知怎的有些恼怒：“没错，小娃娃，你的东西是我的了！” 他一个用力，将背包拽起。 虞谬眼底闪过一丝暗芒，轻轻松开手，就见畸形男人冲他比了个中指，然后带着他的包，以一副极为敏捷的姿态溜入人群，往更远处的暗巷中跑去。 在对方快看不见人影的时候，虞谬才好似后知后觉地站起来，脸上浮现出惊慌：“喂！站住！” 他追随着那道身影狂奔，听见风声里夹杂着几声来自旁观者的嘲讽。 “这小孩，真是纯良啊，哪家富少爷离家出走的？” “没护住自己的东西就算了，还敢追？他不知道那个老波尔住的是什么地方吗？” “哎，可怜，今晚有他受的喽！” “希望明天别看见一具尸体，或者——一个衣衫破碎的的小可怜？” 窃窃私语随风而去。 虞谬眼中只有那个畸形男人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既然如此，融入世界的第一步，就从暗巷开始吧。 第十七章 社畜的自我修养 “前方二十米右拐，从集装箱和报废飞梭中间的缝隙挤过去，进入暗巷后在第三个岔口左拐，那老东西就在尽头发霉的木板后面。” 跑了一段路，虞谬的视力早就捕捉不到老波尔的行踪了，对方像老鼠一样会钻，尤其擅长用地形掩藏自己。 但绯格丝并不受影响，在虞谬脑海中实时跟进路线。 虞谬侧身让过报废飞梭尖锐的棱角，鼻尖传来逐渐浓郁的机油与垃圾味道，仅仅是隔了一片铁丝网，娱乐广场上的声浪与亮光就只剩下零星。 取而代之的，是墙壁上凌乱戾气的涂鸦、随处可见的蛛网、溢满垃圾的垃圾箱，以及借着夜色躲藏的“老鼠”们。 他好奇地偏头，将对这片暗巷的印象拓印进脑海中。 这里就是绯格丝提到过的“城中贫民窟”——聚集着帮派、黑市商人、性工作者、地下维修师、地痞流氓、流浪汉等等擅于在有钱人手中捞一笔的人。 非法集会、打架斗殴、黑色交易、杀人越货、诡异传说之类的事时有发生，谁能想到，这种地方往往只与浮华之地一墙之隔？ “宿主，你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冒险了？”尽管在虞谬的吩咐下客串了一把导航，绯格丝还是有自己的担忧。 “我专门去了解过了，疯狂基因只能在污染领域附近使用，它需要持有者先吸收污染值，才能增强五感，强化身躯，使用过后，污染值就会下降，直到清零。” “宿主现在不在污染领域里，这个异能无法使用，如果那个可恶的老波尔对你拔枪，你要怎么办呢？” “放心啦，绯格丝，我总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的。”虞谬已经接近老波尔的藏身地，闻言在心中熟练地安抚。 绯格丝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是鉴于之前几次的担忧都被证明是多余的，她这次也安心接受：“好呢。” 嘎吱嘎吱。 黑暗中传来老鼠啃噬木板的声音。 巷子里的路灯间隔很大，而且灯光瓦数不足，十分昏暗。 虞谬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一抬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路灯下，半藏在木板后面，弓着身子清点战利品的老波尔。 灯光将畸形的影子拉长，宛如一个被欲望塑形的怪物。 他脚下还不止一个背包，似乎在抢虞谬之前，已经收获了不少东西。 虞谬的脚步声并没有放轻，当他向老波尔走去，瞎了一只眼的畸形人立刻瞪向他，随即发出一声怪笑：“不得了不得了，小娃娃还真追上来了。” 尖锐的指甲松开一只半旧的女士钱包，老波尔从身后拔出一把小臂长的尖刀：“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怪胎，说是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吧……你也没钱。” “说是穷小子，又单纯得像从来没和我这种人接触过一样！” “嘿，小娃娃，要不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如果有趣，我老波尔说不定能好心一把，放过你这只送上门的肥羊！你这样看不见机械化痕迹的，卖到黑市可值不少信用点……” “怪胎？”老波尔说了那么多，虞谬只挑出了这一个词，看起来对此有些在意。 他顺手抄起堆放在巷子边缘的金属棍子——这原本或许是建材——往老波尔的位置逼近。 老波尔仅剩的那只眼睛狠狠眯起，见他一副要打架的架势，忽然咧嘴：“既然有人要找死，伙计们，可千万别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就放过他啊？” 话音刚落，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忽然多出几道影子。 木板后、垃圾堆里、墙头上……好几个同样身有残缺但表情凶戾的男男女女冒出头，看向虞谬的目光中，皆是一副冷漠麻木又凶狠的神色。 他们块头都不大，但行动矫健，身上散发着一股沾染人命的血腥气。 虞谬停下脚步，眼皮微抬，随即颓丧起来：“我想到一句话，当你看见一只老鼠的时候，就代表附近还有一窝，对吧？” 绯格丝狠狠认同：“没错。” “他在和谁说话？”声音沙哑的女人勾唇，手里提溜着一根电棍。 “应该是被吓傻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围拢过来的家伙们嘴里发出不干不净地笑，其中一个绕到后面，堵死了虞谬逃跑的路。 绯格丝先是默默看着，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宿主！你说不会让自己死在这，结果还是要被围殴啊！” 原主或许有过战斗经验，但是虞谬……他穿越过来之前，不还是个每天都在为了上班而掉头发的柔弱社畜吗！ 虞谬：“……啊，是啊，我只是个社畜来着。” “这小子脑子有病吧，他到底在和谁嘀嘀咕咕？”大约是虞谬的反应实在不像正常人，还疑似产生某种幻觉一样的自言自语，有人背后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被他惹毛了。 一个砍刀男骂了声脏话，提着刀就向虞谬砍了过来。 “别砍死，别伤着这张脸，剩下的随便你们玩！”老波尔高声笑着。 绯格丝大叫：“宿主啊！！！” 噗嗤—— 下一秒，巷子里陷入安静。 金属棍的断折面插在砍刀男的喉咙深处，鲜血咕咕流淌，飞快染红了对方的衣领。 虞谬面色平静地拔出棍子，伸腿将抽搐的男人踹开，漆黑的眼睛锁定老波尔。 “妈的，是硬点子，一起上！”有人反应过来，围拢者不再分散，谁都没有为躺在地上的砍刀男哀悼，纷纷冲了上来。 绯格丝迟疑：“宿主啊——” 虞谬头也没回地躲过了来自身后的袭击，矮身闪避的同时抡出一棍，以一个回旋的姿态砸中右后方女人的腹部。 随后抬腿高劈，将袭击者的脑袋硬生生踩在脚下，不等对方挣扎，棍子尖锐的切面就扎了下去。 还站着的人僵在原地，不等他们说话，虞谬抽走脚下那人的刀，在手里掂了掂，一双令人胆寒的眼睛缓缓扫视。 绯格丝喃喃：“宿主啊……” 那些人跑了。 逃跑比来时更加迅速，几道影子原路消失，在场只剩下两具尸体，和一个失去笑容的老波尔。 “你、你……”老波尔退无可退，因为很显然，虞谬不会让他有逃跑的机会。 “你好像不擅长战斗。”虞谬来到脸色难看的畸形人面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波尔立刻把背包从地上拿起，拍干净灰后双手奉上，冷汗直冒：“东西还给你！小少爷，这次是我眼拙，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以后有什么事儿都找我，我保准给你办！” 虞谬接过背包，慢条斯理地背在了身上。 然后抬手，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时，用刀抹了老波尔的脖子。 在老波尔不可置信的目光与喉咙里的“嗬嗬”声中，虞谬一脸好学地问：“我想，遇到你这种人求饶时，我应该做的是‘永绝后患’，而不是‘心慈手软’。” “社畜都挺会举一反三的，你说，这次我做对了吗？” 第十八章 想念局子的第一天 畸形人已经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了。 他的身影无力倒下，溅起一片灰尘。 虞谬呼出一口气，甩了甩有些晕乎的脑子，自我肯定道：“他刚刚瞪我，一定是想说我做对了。看来，我已经迈出了融入这个世界的第一步。” 目睹整个案发现场的绯格丝弱弱地提醒：“宿主，以我对地球浅薄的了解，地球上的社畜不是这样的。” 虞谬一顿：“哪里不一样？” “社畜们不会近身格斗，也不会在第一次杀人时毫无反应。他们应该害怕、胃里翻涌，然后焦虑和恐惧——生怕自己因为触犯法律被这个世界的执法机关抓起来。”绯格丝认真地说。 虞谬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老波尔，然后用鞋尖将这具尸体挪到了木板后面，做完这草率的遮掩，他才打开自己的背包检查物品。 他一边将基因药剂的盒子取出查看，一边道：“这条巷子里有很浓重的尸臭，应该死过不少人，而且尸体没有被妥善处理。” “根据气味，以及这人抢我包时路人的反应可以判断，暗巷本就不属于东区城的法律覆盖范围，这里活跃的都是一群‘蛀虫’，无论死多少人，巡卫都懒得管。” “既然这些人可以利用这一点为非作歹，我当然也没必要遵纪守法。” 虞谬打开盒子，取出一支颜色最浅的针剂，借着昏暗的灯光扎进自己手臂，拇指缓缓推动活塞：“我们社畜就是这样的，适应力很强，见人做人事，见鬼做鬼事。” “原来是这样。”绯格丝发出收获新知识的声音，忍不住感叹，“地球上的社畜真厉害啊。” “咦，宿主，你身体不舒服吗？” 感受到药剂随着血液流遍全身，乏力的身体就像被浸入了令人舒适的温泉中一样，虞谬哑着嗓子道：“本来打算明天在安全的地方注射第一针，但刚刚打那一架好像加速了衰变，浑身都没力气。” 索性这里的人也都被他赶走，怎么不算是安全的地方呢？ “宿主辛苦了，我们什么时候去拿污染晶核？”绯格丝对晶核念念不忘，“跑掉的那几个人说不定会报复你，宿主还是早点把新异能搞到手比较保险。” “明天吧，今天累了。”注射过药剂后虞谬开始犯困，想来要完全吸收药效，应当需要一个良好的睡眠。 他将药剂盒子收回背包，蹲下身在满地赃物中翻找了一下，挑挑拣拣后看中了一把伸缩长刀，不用的时候只有半个巴掌大，但只要按一下底部的按钮，薄如蝉翼的刀刃就会弹出，足足有一条手臂那么长。 这东西看起来不便宜，也不知道波尔是从谁身上扒拉下来的，原主人还活没活着。 不管怎么样，摆在这的东西多半是没法物归原主了，虞谬拿走一个也不心虚，他把伸缩刀放进口袋里，没有再看满地的破烂与零件，向巷子口走去。 “绯格丝，替我找一下最近的旅店，要能保证安全的。” 绯格丝道：“好，请宿主返回娱乐广场，向东走300米，那边有一家星级酒店，一晚的住宿费为2000信用点。” 虞谬：“……”好贵。 但那些过于廉价的旅馆确实不安全，说不定晚上睡着睡着，都有人从窗户爬进来做坏事。 他沉默两秒，不由自主地问：“你知不知道我穿越之前，原主打算做什么工作挣学费？” “我不知道，但基于合理猜测，他应该是想要去逐金公会试试水吧。”绯格丝回答，一秒后贴心附上名词解释，“「逐金公会」是「逐金拍卖行」的附属公会，你可以理解为异能者雇佣兵组织。” “这是一个非地域性组织，和各大秩序城市的官方都有合作。” “你也明白，城外的废土中有很多来不及解决的污染事件，越堆积越多，清理局的异能者没有精力全部解决，这种时候，清理局就会将那些不太紧急的污染事件情报分享给逐金公会，再由公会挂出悬赏。” “接取悬赏的野生异能者们只要能带回一条有助于解决污染的规则线索，被核实后就可以获得一定报酬。” “如果强大到可以直接破解领域拿回污染晶核，还能将晶核委托给「逐金拍卖行」拍卖，实现暴富。” 绯格丝说：“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虽然没有实力获得晶核，但与他人组队，进入低级领域内逛一圈带一些规则线索回来还是能做到的，虽然没有拍卖晶核赚钱，但只要不死，两个月赚够学费不成问题。” 说到底，还是赌。 赌区区一个“初级污染抗性”可以支撑他活到赚取2万信用点的时候。 但对异能者来说，这就是来钱最快的法子，只要了解过这其中的暴利，没有人能不心动。 “听起来还挺有趣的。”虞谬来了兴趣，他还没有去过城外呢，倒是很想见识见识废土的模样。 人嘛，到了一个新地方，就得都旅游一遍。 他前往2000信用点一晚的酒店的脚步顿时轻快了不少，顺便往明日日程里添加了前往逐金公会注册这一项。 经过巷子口的集装箱时，虞谬向上够了一下，成功取回自己来时放在这儿的纸杯咖啡。 他喝了一口，咖啡完全冷掉了，还是那股子令人喜欢不起来的工业味道。 想念清理局葡萄汁的第一天。 虞谬回到娱乐广场时，驻足在那长椅附近的人已经换了一批，没人知道他刚刚追着一个畸形人前往了暗巷，更没人知道，他衣服上沾到的点点血迹从何而来。 …… 7月11日，晴，入住酒店的第一天。 昨晚睡得很好，酒店房间的每一个陈设都像一张贪婪的嘴，以舒适度吃掉了我的信用点。 身体乏力的情况已经消失，我猜基因衰变暂时稳定下来了，但我意外被床封印。 现在是早上九点，不想起床。 现在是上午十点，不想起床。 现在是午饭时间，酒店有免费的午餐供应，起床。 托绯格丝的福，我需要严肃思考一下，怎么合理进入一家情趣仿生人俱乐部。 真想把绯格丝打一顿，等有钱了，给她定制一副抗揍的仿生外壳吧。 第十九章 吞噬晶核 午饭时间过后，情趣仿生人俱乐部的女前台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工作时间禁止玩光脑，她只好一边盯着门口，一边放空思绪。 白班就是如此无聊，通常得到夜色渐浓，客人才会陆陆续续光顾，虽然她并不理解那些顾客这般欲盖弥彰的原因——谁知道呢，或许是白天硬不起来吧。 “还是没有客人吗？”一个粉色双马尾女孩从包间走了出来，一步步靠近，姣好的容貌不施粉黛，睫毛弯弯，皮肤细腻得压根看不见毛孔。 女前台瞅她一眼，无奈道：“13号，按照规矩，回你的房间去，我向你保证来客人时会优先推荐你。” “好吧，感谢您。”粉头发的女孩有些失望地低头，“这周的业绩如果再垫底，老板就要把我送去销毁了，我还不想消失。” 她转过身，和自然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身体微微颤抖，后脖梗上印着一道商品编码。 等女孩离开，女前台继续望着门外发呆，丝毫没有因为“销毁”二字动容。 在智械已经成为合法公民的今天，仿生人依旧属于“物品”范畴，因为它们其实并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按照程序设定，表现出种种迥异性格而已。 所以，她也并不认为13号真的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什么眷恋，或者说，对被销毁的命运产生什么恐惧。 不过就是个“多愁善感”型的过气产品罢了。 思绪正游离着，半透明的深红玻璃门扉忽的被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推开，门廊上的仿古风铃发出清脆动人的声响。 女前台立刻摆出职业笑容：“欢迎光……临。” 她看着来者被黑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不由得嘴角微抽。 见过戴口罩的，见过戴面具的，在俱乐部工作这么久，她还真没见过穿斗篷的！ 您到底是什么样一种精神状态，才会以参加秘密集会的架势来光顾情趣仿生人俱乐部啊！ 待会到了床上您也要全副武装是吗？ 虽然在心里不断吐槽，但表面上，女前台还是尽职尽责地招呼起客人，殷切地问：“您好，请问有中意的仿生人吗？如果是第一次来，我可以为您介绍——” “不用，随便来一个。”那人道。 他声音嘶哑，听上去三四十岁，语气颇为不客气，似乎不太好惹。 不像是来消费的，倒像是寻仇的。 女前台笑容僵硬，不惹麻烦的雷达滴滴响。 她脑海中闪过13号的请求，立刻道：“那就13号吧，她可会讨人欢心了，声音又甜，保准给您伺候得开心。” 黑袍人没说什么，手腕上的光脑往付款码上一扫，然后挥挥手示意她不要跟着。 女前台识趣地停步，望着黑袍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松了口气，然后撇嘴。 哼，多付了1000信用点的傻逼。 与此同时。 情趣仿生人俱乐部后门的小巷里。 “你一定要用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行动吗？”绯格丝看着蹲在垃圾桶后面的虞谬问。 虞谬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借由大型垃圾桶躲避主街道上的行人偶尔暼向这边的目光。 他丧丧地催促：“别分心，快点黑。” “……”绯格丝听话地黑入俱乐部安保系统，顺利将后门解禁，“可以打开了。” 虞谬悄声上前，将门推开一条缝，伸进一个脑袋往里面看。 大中午的，俱乐部里没几个人，幽深的走廊上只有一两个房间亮着红灯，意思是包厢里有客人。 为了保护客人隐私，这家俱乐部连服务员工都没有，只花大钱升级了安保，倒是方便了虞谬。 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绯格丝忍不住吐槽：“其实我觉得，你这样比从正门走进情趣仿生人俱乐部更加惹人注目。” “呵，你又不是人，你懂什么。”虞谬问，“污染晶核在几号房间里？” “14号。”绯格丝老实回答。 虞谬于是一边往14号房靠近，一边丧丧地继续道：“我要的是别人发现不了吗？我要的是别人认不出来！”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如果有人知道，一个只剩下3275信用点的穷鬼，离开污染区后第一件事是找情趣仿生人？我可以现在就离开废土世界再换个地方穿越了。” 绯格丝若有所思。 地球人真是复杂呀。 她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扫描了一下，目前值班的员工就一个前台，老板外出吃饭还没回来呢。” “你要是遇上了别人，只可能是客人，没人会怀疑你的。” “是个好消……”虞谬还没说完，刚刚拐过回型走廊的一个拐角，就和人遇上了。 13号房间门口，一个浑身罩着黑袍的人正打算开门，听到他的脚步声，停下动作看了过来。 虞谬神色自若地继续走，拧开14号的门把手，进入之前才漫不经心地瞥了那人一眼。 那黑袍人身材魁梧，将兜帽拉了上去，不知是什么原理，整张脸被笼罩在阴影中，与黑暗融为一体，从哪个角度都无法窥视。 带着一丝莫名，虞谬关上门，将黑袍人阻隔在外。 “晶核，晶核！” 绯格丝欢呼。 虞谬扫视了一眼房间。 故意被布置得很暧昧的房间光线昏暗，原本应该热情扑上来的仿生人呆呆坐在床边，眼中并无神采。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暂时控制了它。”绯格丝道，“快，东西在它的能源腔里。” 事到如今，肯定是行动得越快越好，虞谬依言上前，面不改色地褪去仿生人的上衣，绕到它背后。 仿生人的能源腔开口位于肩胛骨中央，在光滑细腻的皮肤上，有一处小小的鳞片状开扣。 拨开卡扣，腔体就轻轻弹出，里面存放着一些未用完的浑浊能量液，以及一个悬浮着的，被捕捉的灰色晶核。 “宿主，把它吞掉。”绯格丝指挥。 虞谬：“……吞掉？” “就是吃掉。”绯格丝点了点不存在的头：“相信我，你把它吞到体内，我来分解，然后就能转换为我们需要的能源和力量。” 虞谬一手捞起晶核，就像捞上来了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精神力一接触到它，便蠢蠢欲动起来。 一秒都没耽误，虞谬张嘴就吃。 半虚幻的事物在嘴里融化，什么味道也没有，那股力量并未流进胃里，而是直冲大脑。 瞬间，虞谬感觉自己的脑袋成了砧板上的肉，正在被一块块剁碎。 无数呓语般的声音在脑子里炸起烟花，眼前仿佛有数不清的鲜艳色块流动扭曲，灰色河流朝着一个方向流淌，最终汇聚向“大海”。 他抱着头，努力驱逐这一刻感受到的混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无数杂乱的声音中听见自己想要的。 【恭喜宿主获得异能：精神穿刺（普通）】 第二十章 砰！脑袋开花！ “宿主，宿主！” 绯格丝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虞谬恍惚了一会儿，呓语和幻觉才从脑子里离开。 他惊醒似的眨了眨眼，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上面已经被冷汗浸透。 刚才……主要是他没想到吸收一个污染晶核的过程这么快，他还以为“吃掉”晶核后，需要绯格丝一点点分解其中的能源呢，就像基因修复药剂那样，有一个药效吸收的过程。 所以，刚刚的一切让他有些措不及防。 那些瞬间爆发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虞谬胸膛起伏，忍不住去回忆，却发现清醒后，不管是呓语的音调还是色块代表的意象，都在迅速变得模糊。 “宿主，不要主动想那些。”绯格丝的声音难掩兴奋，却还是严肃地提醒他，“污染晶核提取自污染源，虽然对你我很有用，但不要忘了它的本质是污染。” “不管你看到了、听到了什么，都是污染入侵的表现，大脑会自动帮你忘记它们，不要回想，否则会陷入疯狂。” “……彳亍。”虞谬揉了揉太阳穴，回了两个敷衍的音节，一副绯格丝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转身去给仿生人穿衣服。 将现场恢复原状，他立刻起身推门，最后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13号房，匆匆从后门离去。 “绯格丝，删除监控，恢复门锁，别留痕迹。对了，监控删除前拷贝一份，存放在你那里。” 虞谬回到大垃圾箱旁边，趁着主街道上没人注意，悄然混入人群。 绯格丝先是执行力很高地把虞谬的吩咐忙活完，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搞定了。宿主，你干嘛跑那么快，你都没有问我升级了哪些功能！” “是非之地，早走早好，我猜那里要出事。”虞谬摘掉这个时代鲜少有普通人会戴的口罩，像一个放假出来玩的学生一样进入商业街。 他买了一个冰淇淋，步伐放缓，一边吃一边对绯格丝道：“13号房那个人，一看就知道跟我一样，都是来做不能让别人认出来的事情的。” “是秘密就有风险，我可不想因为走得慢被卷入什么麻烦里。” “那又为什么要我拷贝监控？”绯格丝问。 “对方如果有能力的话，也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删除监控，万一我还是被盯上了，你拷贝的监控就是我的筹码，有备无患嘛。” 虞谬呲溜一口土豆牛肉味冰淇淋，难得不想对食物的味道做任何评价：“现在，说说你的新功能，以及我的新异能。” “好的！” “宿主，这次的污染晶核来自D级污染领域，浓度较低，但介于是第一次吸收，第一次升级，我足足解锁了两个功能！” “一个是你上次阴阳怪气我的实时检测功能，现在我能随时做到其他机器验血、扫描才能完成的事啦，而且数据绝对准确，是真正为你量身定做的检测功能！” 绯格丝说着，炫耀一般地在虞谬视网膜上投影。 【姓名：虞谬】 【公民编码：D-3402591】 【精神等级：S+】 【基因等级：F（衰变停止）】 【机械化程度：0】 【人种：自然人】 【身份：联邦直属治理区东区人类公民，东区异能军事学院新生（未报道）】 【异能：「疯狂基因」、「高级污染抗性」、「精神穿刺」（新增）】 【污染值：300（安全）】 “宿主，增加的这300污染值应该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些东西来带的，但你已经有高级污染抗性了，污染对你的影响相对来说很小，所以还在安全范围内。” 虞谬在脑子里嗯了一声。 “还有一个功能呢？” “还有一个，是本系统的核心功能！”绯格丝更加骄傲了，“我解锁了污染事件任务反馈功能，以后在污染领域里，我会发布一些有益于你的任务，只要你完成，就能积累任务积分，然后在我的系统商城兑换奖励！” 虞谬脚步微顿。 其实系统一开始出现在他脑子里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得到金手指的实感。 因为这个系统和一个会聊天的AI也没什么区别。 可这种“系统商城”一出，绯格丝顿时就有了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觉，她正在以超出科学解释的手段，干涉这个世界。 “商城里都有什么？”虞谬用围观路边机械小狗尿机油的方式掩盖住那短暂的停顿。 “有各种武器、药剂、防御装备、甚至废土中的宝藏地图。”绯格丝道，“不过要等到你的积分够兑换最便宜的物品时，商城才能对你开放。” “哦，那你上次说的治疗能力呢？”虞谬试图把手里的冰淇凌喂给机械小狗，没想到小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狗都不吃”。 他顿时对机械小狗失去兴趣，板着脸继续向前。 “……宿主，我看你受伤的概率也不高，就想着先升有用的。”绯格丝语气弱了几分，“下次再升级治疗能力，我保证。” “对了，现在我的算力提升，可以黑更复杂的防火墙啦。” 总的来说，收获颇丰，倒是没辜负虞谬死掉的脑细胞。 走出商业街，虞谬顺路上了一辆近地轨道公车，寻了个空位坐下，等待公车到达逐金公会那一站。 他能感受到获得新异能后自己精神的活跃，意念一动，公车上的其他物种都在他脑子里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化作类似热成像那样的图景。 每一颗脑袋上，都有一小块地方被标成深红。 绯格丝察觉到他在干什么，殷勤道：“宿主，这是「精神穿刺」的异能介绍。” 【精神穿刺（普通）：B级异能】 【类型：攻击、扫描】 【杀伤力：致命】 【范围：小】 【使用方式：先把精神力凝聚成刀尖或剑刃，然后，看到那块深红色了吗？对准它，刺上去。】 【温馨提示：这是一个攻击性极强的初始B级异能，目标精神抗性越高，使用者造成的伤害越低。但如果对象是唯物主义战士——砰！脑袋开花！】 在绯格丝愉悦的开花语音中，逐金公会到了。 第二十一章 震惊！情趣仿生人竟做出这种事…… 逐金公会这一站的站台就设立在逐金大楼前的广场的边缘，虞谬下车后看了看，忍不住拖着自己平直的音调发出一声感叹。 真富。 无愧于“逐金”之名——不远处那座金绿相间的庞大建筑身上满是金钱与战斗元素。 金币为底、火炮为图案的逐金公会Logo经过放大，直直地撞入所有路人眼帘，墙壁上，绿色如翡翠，金色如黄金，建筑师将城外废土上唯二留存下来的值钱物品堆砌成了建筑本身，再用璀璨的高耐热金属材料将二者嵌合拼接。 虞谬脚下是面积不输贝拉伊尔娱乐广场的「逐金广场」，广场从逐金大楼向外延伸，两侧矗立着十几座威严凌厉的人类石像，彼此间遥遥相望。 在这里活动的人明显和其他地方不同。 有的满身装甲，将自己打造成了人形兵器；有的看似无害，实际上浑身都散发着异能波动的信号。 他们三三两两集结在一起，游曳的视线偶尔从虞谬身上扫过，透出习惯性的打量。 “宿主要当心，这里不少人都是缺乏道德的暴力狂。”绯格丝客观地说，“当然也有很多正常人，起码比清理局的清道夫正常。但如果不想被极端者注意到，在有绝对实力之前，还是低调行事比较好。” “我尽量。”虞谬扶了扶帽子，从高呼着“人皮公园旧址三等一”的异能者身旁经过，在两侧石像的俯视下走进逐金公会大楼。 推开大门，他眼前物理性一亮，视野瞬间被各种闪着光的科技产物占据。 四周墙面几乎被电子大屏完全占据，上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列表，偶尔有“恭喜xxx解决了B级污染事件”之类的横幅滚动。 逐金公会的服务人员在大厅穿行，有负责在休息区端茶倒水的，有在柜台后进行任务登记与收获审核的，无论是人类还是智械，都统一穿着深灰色西装制服，胸前佩戴金币火炮胸章。 “逐金公会和逐金拍卖行密不可分，这一层是发布任务的大厅，你看见的这些电子大屏就是任务列表。” “从一楼两侧的环形楼梯上去，就能看到拍卖行的标志。但那里对宿主来说是禁止通行的——因为宿主没有达到进入拍卖行的最低资产要求。” 绯格丝像个导游似的叭叭介绍，然后标出一个有人排队的柜台：“看那里，第一次来，得先登记注册为「逐金客」。” 逐金客是在逐金公会活跃的异能者总称，与清道夫一样，是建立在势力身份上的独有称谓。 但因为逐金势力并无政治归属，且过于松散，就连一部分清道夫也会在休息时经营一番逐金客的副业，所以这个世界的人们普遍认为，逐金客不是一个具有约束性的身份，人人都可以是逐金客，这什么都代表不了。 虞谬一边观察着某些站在电子大屏前对着任务列表挑挑拣拣的人，一边前往柜台排队。 这时候进行注册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他，前台小姐姐让虞谬出示光脑中的个人信息——每一次体检，新的数据都会同步在公民信息上，用光脑就可以方便地查看。 现在，虞谬的异能那一栏显示为高级污染抗性和疯狂基因，点开可以看见固定格式的异能解析。 【高级污染抗性（普通）：D级异能（已升级）】 【类型：抗性，维生】 【杀伤力：无】 【范围：个人】 【使用方式：被动存在，拥有者对污染症状有极高抗性，可以在长时间接触污染的地方活动。】 …… 【疯狂基因（稀有）：A级异能（无法升级）】 【类型：强化，爆发，抗性】 【杀伤力：高】 【范围：个人】 【使用方式：持续吸收污染值，将污染值转化为身体素质强化或者异能爆发，有一定承受上限。】 绯格丝对「精神穿刺」的解析就是模仿了这种格式，但是多了性格分明的温馨提示。 而现在精神穿刺还是虞谬的秘密，逐金公会的前台小姐姐不会知道。 她只是很惊艳地看了虞谬一眼，抿唇笑道：“居然是A级稀有技能，这位先生，您的起点很高。” “而且您的两项异能中都有‘抗性’属性，想必，您在废土的冒险相较于他人来说会轻松不少。” 虞谬没有聊天的打算，只随意点了点头。 前台小姐姐飞快登记完他的信息，然后提示：“给自己起个绰号吧，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逐金客很少用真名。” “还有这茬儿呢。”虞谬终于知道大屏幕上那些奇怪的“神金在世”、“无敌机械龙战士”、“草莓噗噗”都是从哪儿来的了。 他懒得想名字，本打算直接叫「社畜」，但意识到自己穿越后只是个十九岁的准大学生，他改口道：“学渣。” 前台小姐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没有对这个名字表达出任何意见，三十秒后，递过来一枚崭新的胸章。 “您的逐金客信息都在里面，在任何一个城市的逐金公会都可以使用。胸章与您的公民身份绑定，我们的公众号会定期向您推荐高收益任务，那么，在此祝您逐金顺利。”小姐姐微微鞠躬，将虞谬送走。 虞谬在大厅找了个没人的沙发坐下，没有先看自己的徽章，而是在心里对绯格丝嘀咕：“疯狂基因是A级稀有，难怪「玄机」一发现我，就让路维西抓我回去。” “是啊，可恶的破AI。”不知为何绯格丝对「玄机」很不喜欢，她哼了一声，“不过越强大的异能副作用也越强，疯狂基因的机制又很特殊，去任何势力都是被争抢的那个，多注意一下倒是也能理解。” “那我现在明面上有一个A级异能，一个D级异能，我本人是什么等级？”虞谬发现自己还没问过这方面的事。 他只知道路维西是C级异能者，凯文是B级，那这个等级到底是如何评判的？ “这个呀，你是F级哦。”绯格丝的女声隐约透露出一丝愉悦，“异能者等级是需要考核的，没参加过的都是F级，和异能无关。应该要等你上学以后才能接触到考核相关的事项啦。” 好吧，听起来是短时间内不必考虑的事情。 虞谬把思绪收回，摩挲着手中的胸章，点了一下最中间的感应处，一个小小的虚拟屏幕从中弹出，上面是新晋逐金客「学渣」的任务记录，目前为零。 在昵称后面，还跟着绿色的“菜鸟”两个字。 “逐金客的职级只和完成任务的数量、成功率挂钩，一些强大的「神级」逐金客在星网上都很有名气，坐拥千万粉丝呢！”绯格丝兴奋道。 “听起来挺有趣的。”虞谬收起徽章，抬头望向电子大屏，扫视过后叹了口气，“我能接取的任务好像很有限，都是些报酬不高的。” “毕竟宿主只是‘菜鸟’。”绯格丝发出一声嘲笑，眼看虞谬从丧丧脸变成上坟脸，又立刻安抚，“菜鸟只能接D级以下的污染事件，但很快就能升级，宿主一定可以挣够学费的！” “何止学费，还有药剂钱。”虞谬站在原地露出死鱼眼，“怎么换个世界，还是要背负和车贷房贷一样可恶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的光脑震动了一下，首页出现了一条同城新闻推送。 虞谬一眼扫过标题—— 《震惊！情趣仿生人产生自我意识，竟炸掉整座俱乐部，前台与两位客人当场身亡！》 第二十二章 六人小队 逐金公会大厅中，和虞谬有一样动作的不在少数，很快，关于这则新闻的讨论就蔓延开来。 “宿主！”绯格丝把新闻点开，以系统的速度扫描了一遍全文，语气里出现一丝惊讶，“被炸的是你之前去的那家俱乐部，新闻中显示，爆炸时间为三十分钟前，几乎就是你离开俱乐部之后两三分钟！” 虞谬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绯格丝比他还要上心，念念叨叨：“我看看……仿生人使用的是无声炸弹，所以爆炸发生时，建筑周围的人没有反应过来，好几个离得近的无辜路人都被余波炸伤。” “行凶者是俱乐部中的13号仿生人，由于材质原因，位于爆炸中心的它反而没有死，起码核心都在。” “报道上公开了照片，这个仿生人的皮已经坏掉了，里面全是金属内骨骼和电线，嗯……看着挺简陋的。” “噫，这个仿生人当时就在你隔壁啊。” 绯格丝说着说着，发现虞谬已经移开目光，继续在电子大屏上找任务，不由得疑惑：“你差点就成了遇害者之一，难道不想关注一下吗？” “和我没关系。”虞谬在心中回答，“死亡的客人只有两位，但我进去的时候，亮红灯的房间已经有两个，加上黑袍人，应该是三个才对。” “所以黑袍人在这场事件中隐身了，他对13号干了什么、目的是什么我都不关心，只要他别在看到新闻后同样意识到现场少了个我——” “说不定他那么快炸俱乐部，就是为了确保把看到他出现的我炸死，让我永远开不了口。” 说着，虞谬目光落定，不再犹豫，选了一个价位能接受的任务，前往前台进行登记。 绯格丝：“你觉得对方能找到你？” 虞谬脸色有些微妙，一边和前台确认接取任务，一边回复绯格丝：“最好是找不到，否则……” 他没说下去，转而道：“我先去废土污染领域做任务，避开风头。” 绯格丝自认为对宿主已有了解：“如果对方真有那么大能耐，找到了你，跟去了污染领域，你也能顺势在污染区把对方干掉，结束这场麻烦，对吧？” 虞谬：“……啧。” 系统的进步速度好像有点快，不好敷衍了。 他停下这个话题，专注于刚到手的任务。 逐金徽章上显示，他接取的是一个六人团队任务，目标地为东区城向北两公里的一处屠宰场遗址。 根据清理局分享的情报，这个曾经名为「王氏屠宰场」的地方出现了以牲畜尸体为原型的污染物，清道夫前去灭杀过两回，但最近屠宰场污染值又有所回升。 虽然未出现污染领域，但其中成片的E级污染物「血畜」很难对付，所以被分类在D级任务中。 任务奖励金额颇高——按照击杀数，每杀死一头「血畜」，都能得到1000信用点。 因为这个任务不用担心千辛万苦带回来的领域规则是错的，无论如何都不会亏本，所以发布出来之后二十分钟就被接满，虞谬是六人团队中的第五个，他接取任务后，第六个人几乎是瞬间跟上。 【队长留言：请所有人前往2号休息区集合。】 队长，是团队中逐金客等级最高的那个人，按照规矩，队长拥有一定的指挥权，并且要负责携带记录仪。 如果有队员执意不听指挥或者在队内挑动分歧，破坏了应有的任务节奏，给其他人带来了损失，那么任务结束后，队长就可以申请根据记录仪上的任务记录，扣除挑事者一部分佣金。 2号休息区离虞谬所在的位置不远，他压了压帽沿，取出一个有尖牙齿图案的新口罩戴上，才往那边晃悠过去。 等他到地方，沙发上已经有五个人等着了。 一眼望去，两男三女，各有特色，其中一位面容清俊的白发青年靠坐在沙发扶手上，湛蓝眼珠转向虞谬，友善地笑了笑，一开口就有一种书香门第的儒雅感觉：“你好，你是学渣吗？” “嗯。”虞谬发出一声高冷的单音节。 他快速打量其他人，除了白发青年，剩下的一位男性是个成男体智械，古铜色的金属外壳看着十分冰冷，没有穿上衣，只穿了一件用来蔽体的长裤，露出来的皮肤上镶嵌着各种武器凹槽。 女性中，戴眼镜的马尾姐姐打扮得很利落，全身上下有不少机械化的地方，脖子上挂着一个空间枢纽。 另外两个女生看起来年纪和虞谬差不多大甚至更小，长得一模一样，美得也一模一样，应该是双胞胎。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雪井」，本次任务的队长。”白发青年礼貌道，“我的异能是辅助系，根据任务判定，各位在我帮助下击杀的血畜，会与我各计0.5只，也就是500信用点。” “什么异能，要刮走一半钱？”智械哥说话了，他的声带没做拟人调整，听起来机械感很浓，还带着微弱的混音。 “A级稀有异能「战争视角」。”雪井并不生气，温和笑道，“目前公认的S级以下最强战场指挥型异能，可以提升他人异能的攻击力、覆盖范围，并且提供额外视野感知。” “如果不愿意平分信用点，也可以拒绝我的帮助，我绝不会勉强各位。” 他这么说了，反而没有人再反对。 不仅不反对，马尾女当即表示，到了废土上一定会保护好他。 “我是「去他妈甲方」，机械师，异能是关于机械造物的。”马尾女指了指自己的空间纽，“这里还储存了一些治疗药剂，受伤了可以找我——买。” 她目光转向智械哥：“你的身体有损伤也可以找我修，队友八折。” “……”智械哥沉默两秒，最终诚实道，“好的，我很幸运。” 接下来，智械哥和双胞胎也介绍了自己。 智械哥没有异能，但有全身装甲改造，战斗力不俗，逐金客昵称是「喜欢小猫」。 双胞胎少女一个叫「沙子」，一个叫「珍珠」，二者都是攻击性拉满的刺杀型异能。 到了虞谬，他声音闷在口罩里，贯彻话不多的人设：“学渣，疯狂基因，A级稀有。” “又一个强力异能。”马尾女诧异地端详了一下虞谬，恍然，“难怪这么拽。” 雪井笑道：“是很有个性。我们出发吧，是乘坐最近的一趟城际轨道车，还是自己开飞梭？” 马尾女站起来：“开我的飞梭，有改装，比轨道车更快更安全。” 她拍拍空间纽，补充到：“也更便宜。司机费诚惠500信用点。” 第二十三章 出城 穿越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天，虞谬一分钱没赚到，反而在赚钱的路上花出一笔又一笔。 坐在改装飞梭后排的他拉着个脸，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暗暗寻思待会儿要怎么样才能把别人手里的血畜抢过来杀。 其他人只能看见他被口罩遮住后的小半张脸，似乎心情不好，都识趣地没有找他说话。 马尾女的飞梭属于私人飞梭中的重型梭，外壳厚实沉重，经过改装后增加了许多不怎么合法的武器装备，炫酷倒是炫酷得很，就是引擎的声音太过巨大，震的人耳膜疼。 她在轰鸣声中高声道：“安全带系好！我要出发了！” 飞梭狠狠颠簸了一下，然后摇晃着升空。 一共可以容纳六人的飞梭驾驶舱刚好坐满，两人一排，马尾女和雪井一个是司机，一个是队长，理所当然坐在前排；双胞胎姐妹占了中间；智械哥则坐到了虞谬身旁。 虞谬看着窗外。 重型飞梭先是在城内绕了一段时间，摩天大楼飞快后退，景色越来越荒凉。 直到靠近东区城的边界，他看见了一大片铁轨。 轨道从地铁站的出入口延伸而出，数条铁轨蜿蜒交错，一直到目光所及的废土尽头。 此时恰好有一趟车进站，拥有四节车厢的轨道车从一个遥远的黑点逐渐变大，带着旧时代气息缓缓驶来。 随着一声鸣笛，辨认出声纹的城际防护罩打开一个缺口，放车厢进入，又迅速闭合。 “宿主，这就是城际轨道车。”绯格丝道，“由于用污染晶核做能源的高科技交通工具在废土上极容易吸引污染物，人类经过试错，最终决定使用这种早就被淘汰的燃油轨道车，降低被污染物发现的概率。” “车上安装了防护措施？”虞谬默默道，“不然一旦被怪物发现，岂不是立刻车毁人亡。” “当然，每一列轨道车都有一节车厢是专门进行武装警戒的，车身上还涂了防护涂料，每节车厢的下面也都藏了炮口，实在危机时可以打开预备防护罩，虽然污染晶核的气息会吸引更多污染物，但防护罩能够保护列车至少一两个小时，让列车中的人们有机会在原地等待救援。” 绯格丝说：“即便如此，坐车还是有很大概率死亡。而且一趟车的运行成本与人力成本过高，所以轨道车一天最多两三趟，有时甚至三天一趟。” 根据记录，原主坐的那趟车，光是车费就要五万信用点，从洛尔卡城到东区城距离不近，路上经过了十几个加油站，足足花了十二天的时间。 这么一想，花500信用点坐马尾女的飞梭，简直是赚大了。 ——也只有目标地点离城市比较近的情况下可以使用飞梭，再远一些，受到污染领域的影响，晶核能源的高科技产物会失灵。 逐渐的，飞梭来到了出城口。 私人飞梭想要出城，比轨道车要繁琐一些，首先得向驻守在城市边缘的巡卫进行登记，甚至要签一则死亡免责书。 这些流程雪井几人看上去都很熟练了，毕竟逐金客的工作就是要在废土到处跑，时不时就得出去一趟。 飞梭被放行后很快突破了防护罩，色调一下子就暗了下去，虞谬终于看见了城外是什么样子。 和他刚穿越来时想象中的一片荒凉不一样，城外也有很多建筑，一些城市的旧址就在轨道车的两侧。 只不过比起东区城，这些遗址像是被时间抛弃了一样，早已破败不堪，坍塌大半，连原本鲜亮的颜色也褪成灰黑，如果不是建筑间的一些污染物还有色彩，虞谬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误入了什么没有颜色的黑白空间。 他的精神力被外界庞大而又杂乱的污染勾得蠢蠢欲动，有一种方向感失灵的迟钝感。 一些遗址前停放着明显是其他人停靠的飞梭，或许是别的逐金客正在做任务，雪井开着导航，实时给马尾女报坐标。 随着时间的推进，飞梭的航线与轨道车渐行渐远，最终不再能看见那蜿蜒的铁轨。 两公里的路在城中很快，出了城却得小心翼翼，尽量不招惹无谓的敌人，所以速度就慢了下来。正因如此，虞谬听着雪井报坐标的声音，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只能拖着绯格丝说话。 他正自娱自乐地和绯格丝聊天呢，突然听到旁边的智械哥问： “已经离防护罩有一定距离了，磁场稳定，我可以把猫放出来看看吗？” 虞谬扭头，马尾女也狐疑道：“猫？你把猫装哪儿了？” 双胞胎姐妹睁大眼睛转身，双手搭在座椅靠背上，自称姐姐的沙子挑眉道：“哪里有小猫？你养的吗？什么品种？掏出来看看！” 文静一些的珍珠幽幽道：“不会是机械小猫吧，那一点也不可爱。” “是别人替我养的猫。”智械哥言之凿凿地点开光脑，“我在星网上拥有两百多只猫，这个生物很好，我很喜欢，但它们太脆弱，我不敢自己养。” 机械音原本的严肃感被这个话题冲淡了很多，智械哥继续道：“所以，我就关注那些养猫的博主，他们天天晒猫，发猫咪的可爱视频，而我甚至都不用伺候一下小猫，就可以看到小猫最可爱的样子，这就是爱猫者的生活。” 说完，他见没人反对，就点开一个关注列表中的新视频，公开投影播放了出来。 顿时，一只类似于奶牛猫的生物出现在众人头顶的空白处，小猫穿戴了一条宠物草裙，正一脸不情愿地跳草裙舞。 下一秒，镜头转换，给了猫主人一个满手抓痕的特写。 智械哥的机械嗓音里居然能体现出一丝笑意：“这就是我平时的娱乐方式。” “那你的娱乐也太无聊了。”虞谬在心里吐槽。 他没有理会连名字都叫「喜欢小猫」的智械哥，打开光脑开始浏览新闻。 首页上有一个关于情趣仿生人俱乐部的帖子，还有关于反秩序组织「天光暮庭」的，关于明星八卦的，甚至有关于东区异能者军事学院的。 虞谬下意识点进去看。 《根据目前星网官宣消息，数一数有多少天才加入了东区异能者军事学院？》 第二十四章 要杀我的人已经找来了 星网身为和虞谬穿越前的地球互联网一样的存在，里面汇聚了大量杂七杂八的小道消息。 据说，今年是时局动荡的一年，废土污染值的涨幅超出过往平均值太多，反秩序组织也在过分活跃。 据说，今年是天才辈出的一年，不只是一些财团精心培养的少爷小姐们到了入学年纪，更是有不少贫民出身的孩子，展现出了不俗的异能潜力。 据说，今年是土豆涨价的一年，因为北区城土豆产地被一个A级污染领域侵占，导致土豆变成了一颗颗埋在土里的头颅。 据说，今年是关于异能研究最有可能做出突破的一年…… 虞谬全当故事听。 对比那些虚无缥缈的大事件，他最关注的还是东区军事学院的相关内容，毕竟这关乎到他未来四年学院生涯。 点进去一看，发帖人的IP地址竟然就在东区军事学院内部，评论区里有很多IP相同的人在互动，嘴里都是“学长”、“学姐”之类的词汇。 L99：百晓生又开始爆料了，赌5信用点这次名单又全对。 L124：百晓生学长，你说今年会有一个拥有S级异能的单兵系学妹是真的吗？能不能透露一下名字？ L131：前面的你要人家名字干嘛？ L151：废话，当然是提前预定一个联赛组队名额了！ L167：银河财团的三小姐也来东区城上学了？奇怪，银河财团总部不是在洛尔卡吗？ L168：我想吃土豆……我想吃土豆…… L170：刷想吃土豆的滚啊，怎么哪个无关帖子都有你！ …… 虞谬觉得自己也想吃土豆了，想想土豆全部变成了有五官的人头模样，还怪喜感的，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正想着，他旁边忽然飘过来一缕粉色发丝，双胞胎中的姐姐沙子把脸凑了过来，披散着的粉色长发随着飞梭的晃动轻轻飘荡。 “喂，学渣，你话一直这么少吗？” 沙子甜甜的声音夹杂在奶牛猫跳舞的激情背景音乐中，有些失真。 虞谬将目光转过去。 他望进了一对琥珀色的瞳孔之中，沙子的眼睛非常清澈，透出一股近乎天真的神态。 双胞胎中的这位姐姐比较活泼，一路上已经得到了验证。 目前只有虞谬没和她搭过几句话了，对于拥有社交牛逼症的人来说，沙子不会轻易放弃交流，哪怕他们这些临时队友只会有短短一个任务的交集。 “学渣～你为什么要给自己起这样一个名字啊？”沙子见虞谬没有像某些校霸一样要她滚，底气顿时涨了不少，下巴搁在椅背上，就那么笑盈盈看着他。 近距离一看，虞谬发现沙子长得还挺对胃口的，是一种客观的漂亮，皮肤白皙细腻，声音也好听。 她和自己妹妹唯一的区别，应该就是说话的音色了，她更少女一些，妹妹珍珠的声音反而比她柔和成熟。 他勉强给了答复：“因为我学习不好。” 准确来说，如果现在进行某种专业考试，在不借助绯格丝的知识库作弊的情况下，他能算得上是文盲级别。 “这样啊，我和妹妹学习成绩也不好，真是有缘！”沙子笑眯了眼，“我们从小就经受各种训练，家里的长辈不让我们上学，说我们早点出去工作给家里减负就好。” 珍珠默默转头加入聊天：“然后我们就离家出走了。” “我们进入了一个能学到知识的地方，还挖掘出了异能，实在是过于幸运了。”沙子感叹一声，“现在我和妹妹相依为命，但过得很不错。” 虞谬：“……” 他不是很客气，或者说没有那个心情陪刚认识的人交浅言深：“你跟我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干什么？” 虽然车里其他三个人也完全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哎呀，就是因为是陌生人。”沙子笑道，“咱们谁也不认识谁，反而可以大方分享自己的经历，如果是熟人，那才开不了口呢。” 珍珠道：“姐姐就是话比较多，总抓不住重点，但她其实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她从小到大一直就喜欢那种拽拽的小男生，审美从没变过。” 沙子大惊：“妹妹！” “噗。”马尾女在前面笑出了声，调侃般的道，“真好，我也喜欢那种拽拽的小帅哥，年纪越大越喜欢十八岁。你呢？队长～” 雪井保持微笑地听着，被叫到了才说：“人之常情。” 珍珠不顾姐姐的脸红，幽幽问：“所以，学渣，你是十八岁吗？” 虞谬显然是被小小的调戏了一把，但他脸皮厚，一点儿没觉得恼，反问道：“你们多大了？有十八岁吗？” 沙子咳嗽两声：“大约比你小一点。” “那就是未成年。”虞谬露出来的漆黑眼睛颓颓的，语气也是一股要死不活地感觉，“我的建议是，别喜欢拽哥，会变得不幸。” “那种不顾他人情绪，自我意识过剩或者多少沾点中二病的男生，放职场里都是要被毒打的，在学校也容易被教训。” “而且这种人就像我一样喜欢教人做事，与其受这鸟气，不如收心赚钱，像马尾姐姐一样，三十多岁依旧有钱找十八岁小男生。” 沙子：“……” 珍珠：“……” 马尾女：“喂！” 虞谬话风一转，忽然把矛头指向前座低调的白毛：“非要喜欢谁，你们还不如去喜欢前面那位队长，温柔系赛高。” 雪井失笑，无奈道：“……别把话题引到我身上来啊。” 智械哥旁听半天，忍不住说：“没有人想看小猫了吗？” 沙子撇撇嘴，带着一股交涉失败的遗憾回答：“有，麻烦换一只布偶猫看看，谢谢。” 珍珠：“我想看布偶猫倒立洗头。” 车上的氛围就这样活跃起来了。 谁也不知道，虞谬再次转头时，被鸭舌帽帽檐阴影遮住的双眼里泛起一丝冷光。 “宿主，你怎么了？”绯格丝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虞谬闭了闭眼：“我被找到了。” 绯格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被炸俱乐部的那伙人找到了。”虞谬平静道，“对方的人，就在这辆飞梭里。” “对方应该也是意识到我没有死之后，第一时间想在废土上杀了我。” “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而且除了那个智械，其他人都是在你之前接这个任务的——”绯格丝不存在的眼睛瞪圆了，在车里扫描一圈。 比起对方是怎么了解甚至预判虞谬行踪的，绯格丝更加好奇虞谬因为什么才确认了这件事，她试图自己推理： “智械的身材与黑袍男对得上号，包裹那么严实很可能是为了掩盖自己古铜色的金属皮肤；双胞胎中的姐姐主动找你搭话；白毛队长精神稳定到不像人，你又主动提到他……” 马尾女刚好在这时高声道：“目的地到咯，我看到王氏屠宰场遗址了，飞梭就停在屠宰场楼顶吧，我们从上层往下层清理，这样不会有漏网之鱼。” 说着，她操控飞梭，一头扎了过去。 众人都没有提出异议，但就在进入屠宰场范围的一瞬间…… 一股强烈的污染波动忽然笼罩过来。 虞谬目光一凝，坐直了身体。 “我草，不对啊，这里怎么有个污染领域！”马尾女惊呼，“情报上不是说只有血畜的吗？我靠靠靠……已经飞不出去了！” 阴云瞬间笼罩，虞谬透过窗玻璃向天上看了一眼。 熟悉的阴天。 熟悉的窒息感。 绯格丝小声道：“马尾女主动将所有人带进污染领域。啊，所有人都有嫌疑了。” 第二十五章 C级污染领域：屠宰场 飞梭在残破的屠宰场顶楼降落。 微微摇晃的车身稳定下来，车门一开，马尾女立刻一脸凝重地钻出车外，打量他们的所在环境。 她身后，六人小队挨个落地，雪井抬头望了望，湛蓝的眼中闪过一丝流光，在众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时，平静地开口： “根据污染波动和污染边界判断，这里应该产生了一个小范围C级污染领域，没有波及周围，指向性很明显——污染源来自于屠宰场中的某个元素。” 虞谬的鞋底踩在覆盖着一层灰尘和碎石子的顶楼地面上，略有些不舒服。 他将雪井的话听了进去，抬手挡了挡顶楼有些狂躁的风，走出几步，仔细观察。 一头撞入污染领域后，无形的封禁就将整个建筑连同他们一起包裹在里面。 来时的晴天被领域里的灰沉阴天取代，原本处于不远处的其他建筑遗址化作一缕缕模糊不清的庞大黑影，飘浮在可望不可及的视线尽头，成为无尽荒原的点缀。 顶楼阴风阵阵，与蚂蚁公寓单纯地封闭不同，屠宰场明显更大更空旷，甚至给人一种随时可以离开的错觉，但那股诡异的窒息感和隐约传来的恶意，却远比蚂蚁公寓强烈数倍。 “宿主，白毛说得对，这里确实是C级污染领域。”绯格丝似乎花了近一分钟时间来整理信息，然后发挥出系统应有的作用，“事件情报已更新。” 【污染领域：王氏屠宰场】 【规模：C级污染事件（污染极限值3000）】 【事件描述：这里曾经是一间大型屠宰场，屠夫的汗水与牲畜的惨叫永不停息。可有一天，废土侵蚀城市，人们退却了，放弃拥有的一切将领地缩小，屠宰场也成了被抛下的一员。听人说，屠宰场里还徘徊着不愿离去的牲畜怨灵，以及令人胆寒的怪物屠夫。】 【当污染极限值达成，若进入者污染值与屠宰场持平，会被同化为怪物。若进入者污染值低于屠宰场极限值，会被怪物杀死。】 【已知规则：暂无】 【预测逃离方法：暂无】 【宿主当前污染值：350】 虞谬的注意力被事件描述的最后一句吸引。 绯格丝是在提醒他，王氏屠宰场里的怪物是屠夫和牲畜怨灵吗？哪怕他暂时没和怪物碰面，系统也可以知晓这么多？ 绯格丝短暂地在关于嫌疑人的问题上踌躇片刻，现在又开心起来：“宿主，一个好消息，你的精神穿刺很适合对付‘怨灵’，存活率大大提高了！” “我暂时不想暴露这个异能。”虞谬记得逐金公会和清理局是合作关系，难保其中的数据不会互通。 他在第一次接触污染领域后挖掘出疯狂基因，且污染抗性升级为高级，都是勉强可以解释的，但在他人面前又用出一个新异能——尤其是上一次体检时血液里还没有相关的活性症状——那他可就解释不清了。 说不准会被清理局研究部抓去酱酱酿酿。 “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C级污染领域可不是过家家，对于宿主而言十分危险，在必要时刻，精神穿刺这张底牌可以救你的命。”绯格丝说。 污染领域的最低等级就是D级，再往下只会有离散的怪物，无法形成规则领域。 这么看来C级似乎也不算高，只是倒数第二的级别，可污染极限值直接翻了个倍还多400，足以见得CD两个等级之间的巨大差距。 污染值越高，怪物能力越可怕，规则的存在感也更强，从C级污染领域开始，闯入者就得费心找寻生存规则了，万一违背了某个必死逻辑，就算拥有高级异能，也不一定躲得过去。 绯格丝很严肃地对虞谬做出提醒。 虞谬假装没有听见，在顶楼天台转了一圈就回到了小队队长身边，无所事事地站着。 雪井瞅他一眼，见他情绪稳定，有些好奇：“忽然被卷进领域里，你不觉得担心，或者生气吗？” “为什么只问我？”虞谬反问。 雪井指了指自己别在白衬衫领口的逐金徽章：“我们可以在徽章的小队界面看见彼此完成过的任务数量，只有你是零。” 他笑道：“我还以为，第一次任务就遇上这种突发状况，以你表现出来的性格，会很不爽呢。” “……抱歉啊，是我太草率，要是把飞梭停在屠宰场旁边徒步走过来，大家不会反应不过来的。”不远处的马尾女听到他们的对话，有些歉疚地走过来。 污染领域并非一个静悄悄的空间，通常在接近时就能发现它传出来的波动，除非是一些原本就带有隐蔽规则的领域，否则污染值越高，波动越强烈。 飞梭速度太快，到达能感应波动的那个距离时已经来不及，下一秒就进去了。 双胞胎和智械哥都聚拢过来，倒是没什么人怪马尾女，毕竟马尾女提出在顶楼停车时，他们都没有出声反对。 “太好了，我们不会因为这件事起内讧。”雪井似乎很欣慰，一头柔软的白发被风吹得微微摇晃，“很高兴你们都能理智，情报错误这种事责任在逐金公会，等我们回去，可以找官方要赔偿。” “太好啦！”沙子露出笑脸，“那就相当于我们都接了一个C级污染事件的任务呗，找出离开方法，然后带几条规则回去，还能大赚一笔呢。” 他们都意识到一件事——既然公会给出的情报都是有误的，说明在他们之前，没人进过屠宰场的领域。 虽然没有前人规则傍身，直接开荒很危险，但也代表着只要他们找到规则，就绝没有重复且无用的。 活着回去，就能赚到。 马尾女松了口气，恢复了之前大大咧咧的样子：“那就尽快动身探索吧，越早离开影响越小，我放机械造物探路，麻烦队长给个异能视野。” “好，所有人先一起行动，不要分开。机械造物先下，绘制出简略地图后，我们再去三楼。”雪井用脚尖点了点脚下。 屠宰场一共就三层楼，每层面积都不小，相当于是虞谬穿越前的室内菜市场。 小队里有个机械师的好处就在这里——机械师的造物，往往能迅速摸出大致的可行动范围，提高整个小队的生存率。 第二十六章 粉红小摊儿可爱捏 虞谬有些新奇地看马尾女从空间纽里往外掏小蜘蛛。 拇指大小的机械蜘蛛构造精密，表面涂了一层伪装涂料，八条腿尖锐灵敏，覆盖着身躯的壳子却厚实坚硬。 它们似乎没有眼睛，却在脑门的正中央镶嵌了一个微型探测仪。 “这是机械师行业的初级造物，‘勘探蛛’，造物图纸已经被各种机械师升级改装了数个版本。”绯格丝什么都懂一点，“据说最初的制造者岚瑞尔女士在公开图纸时曾说过，‘让这些小东西的勘探范围互相连接，将如蛛网一般覆盖整个污染领域’。” “哦？制造者现在过得怎么样？”虞谬猜测，拥有这种级别的发明，光是图纸的付费购买，就已经能赚到一辈子花不完的钱了吧。 绯格丝道：“她在研究别的图纸时发生意外，自己把自己弄死了，享年17岁。” 虞谬：“……几岁？” 行。 分明是个关于天才的地狱笑话，可放在这个废土世界，忽然就不觉得意外了呢。 马尾女拿出了二十只勘探蛛，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鼓捣的，手指在蜘蛛上一抹，小蜘蛛就从死板的机械模型变成了工作状态，灵活地朝着顶楼向下的楼梯爬去。 众人或是新奇或是淡定地看着这一幕。 她取出一块测绘平板，随着象征小蜘蛛的红点飞快分散，一道道空间数据传进平板中，快速完成屠宰场三楼的建模。 “嗯？” 忽然，马尾女发出一声疑问，注意到一个小红点一直待在原地——而且就在她身边。 她警觉地一转头，就看见“学渣”一手提着一只小蜘蛛，不顾小蜘蛛八条腿乱蹬的挣扎，像在品鉴什么玩具一样看得专注。 马尾女不仅没黑脸，反而笑出声：“……这么喜欢它，可以出钱把它买了，诚惠15000信用点。” 听到这么小一个东西的造价，虞谬眨眨眼，拖长音啊了一声：“符合我对机械师的想象，容我问一句，机械师证好考吗？” 马尾女呵呵，一边盯着平板上的建模一边道：“好考，也就是军事学院理论入学分数最高的那个系吧。” “哦。”虞谬回忆了一下原主的成绩，发现自己已经遗憾错失了这个赚钱机会。 且不说原主入学分数只是中等偏上。 在报志愿的时候，原主已经在污染区指挥、机械制造与维修、异能单兵、战场医疗、污染研究等系别中，替他选择了单兵系。 他摇了摇小蜘蛛，想看小蜘蛛会不会咬人：“买不起。” “我可以买一个送给你。”沙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明知虞谬不会接受，还要贼兮兮地搞事，“只要你出去以后陪我约会一天，包括晚上哦～” 虞谬没反应，天生不受调戏圣体。 雪井好笑地摇摇头，把小蜘蛛从虞谬手里解救下来：“不可以干扰机械师的工作，先放过它吧。” 他弯腰把小蜘蛛放回地面，小蜘蛛立刻逃跑，飞一般地前往马尾女分配给他的探测地点。 话比较少的智械哥突然道：“你们的状态真是松弛，好像并不担心会死在这里，和我以前遇到的人类队友有些不同。” 众人都一怔，沙子和珍珠最先道：“因为我们很有经验啊，C级领域已经进过三四个了，你没有看我们的任务记录吗？” 虞谬闻言终于想起来打开徽章看一眼，然后发现，小队成员的任务记录上除了他自己是一个突兀的零，缀着「菜鸟」头衔，其他人保底都是「入门」级。 最低的是智械哥，他也已经完成过五次任务了。 双胞胎两人任务数量一致，很可能一直在组队没分开过，目前为十一次。 最高的是雪井，这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一身白衬衫牛仔裤的青年，以四十六次任务的「骨灰」级头衔断层领先。 虞谬看他一眼。 雪井回以一个没有多少情绪外露的微笑。 但有那么一个瞬间，虞谬仿佛从他的身上捕捉到了一丝隐晦的违和。 “好了，你们该庆幸，这个污染领域没有针对机械的规则，我的小东西们都没有被发现。”马尾女扬了扬平板，示意众人别闲聊了，“三楼探测完毕，没有检测到实体怪物，也没有活物，地形图就在这里，加个通讯号，我发给你们。” 珍珠幽幽：“光脑没信号……” “忘了，我的光脑经过特殊改造，在污染领域里也是有信号的，一时没反应过来。”马尾女拍拍脑门，“那你们拍照吧。” 虞谬用光脑拍下了平板上的3D地图。 屠宰场三层完全是一个空旷的大层，只有一个仓库，其他空间被一个个摆放在大层中的摊位割裂。 因为构造简单，所以建模才快。 但即便如此，也帮大忙了。 “领域里磁场混乱，很难以感知力捕捉到污染物的位置，三楼要么没有污染物，要么是非实体污染物，我倾向于后者。”雪井叮嘱，“能让原本占据这里的血畜不敢踏入三楼，一定是比血畜强大的东西，还有可能直接遇到规则。” “我们下去吧，各位小心。” 队长十分尽职尽责，态度也很好，没有半点趾高气扬，语气平和，十分能安抚人心。 众人下意识听从，跟着他就走下了楼梯。 天台到三楼的大铁门打开着，并不设防。 虞谬落在最后，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前面五人的后脖颈上扫过，默默拿出了放在衣服口袋里的伸缩刀。 “宿主，你要把他们全杀了吗？”绯格丝天真地问。 “我一个菜鸟，怎么可能现在杀队友。”虞谬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只是拿出来防身罢了，毕竟根据白毛队长的推测，三楼并不安全。” 从上层下来，本就阴沉的天光彻底被天花板遮蔽。 一股比顶楼浓郁得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三楼的天花板上安装着白炽灯，每隔一段距离就亮一点。 虞谬眯起眼睛。 他看到了好多肉。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摊位上摆放着死去的牲畜尸体，最多的是猪，有些猪被开肠破肚，仰面摆放在桌案上，屠刀就在一旁伴它长眠。 有的摊位上只剩下被灯照得惨白的猪肉，以及可以拿出来单卖的内脏。 还有些摊位上摆放着一颗颗猪头，那些猪脸狰狞地望着虞谬几人，看多了的话，甚至会有它们的神态很像人的错觉。 在摊位与摊位之间的地上，散落着一些被当垃圾随意丢弃的猪皮与碎肉。 到处都是粉红。 一股黏腻的、肥软的、令人恶心的粉红。 忽然，虞谬身后的铁门支呀一声，自己关上了。 所有人都被这个动静吸引回头，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缕天光隐没在越来越小的门缝里。 直至完全封闭。 虞谬毫不意外地回身推了推门，用没有顿挫的语调给出答案：“锁死了。” “咚！” 他们听到了第一声剁骨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 第二十七章 宿主，你也讨厌我吗？ 刀声落下的刹那，整层楼的白炽灯都像是接触不良一般，忽闪忽闪，发出滋滋的电流音。 紧接着，一道接着一道的落刀声由稀拉到密集，从不同的摊位传出，逐渐在空旷的空间里连成一片。 虞谬眯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随着光影变换忽明忽暗的肉摊。 ……没有人。 没有人。 明明视线里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可周围听起来却好像有很多很多屠夫，正站在摊位后面，一刀一刀切分着桌案上的肉！ 猪肉牛肉们发出无声嚎叫，越过耳膜，直接在大脑中发散，最终在记忆里转变为人类的声音—— “啊！！！！！” 幻觉般不存在的惨叫将众人惊醒，眼前的场面有些令人毛骨悚然，雪井打了个响指做提醒：“警戒。” 然后缓缓退至众人中间。 其余几人在原地站定，智械哥浑身的枪炮从凹槽中伸出，平等地指向每一个方向；马尾女的手按在空间纽上；双胞胎各自抽出两把短刀，摆出战斗起手式。 落在最后的虞谬也按下伸缩刀的按钮，让巴掌大的小刀化作小臂长的利刃，只是由于站姿松散，显得有点划水。 下一秒，一股精神力笼罩过来，雪井的声音多了一丝空灵，犹如紧贴在耳边：“不要抗拒，容纳我的精神力，我来为你们提供战争视野。” 虞谬想也没想，直接让那股柔和得仿佛飘雪一般的精神力有多远滚多远。 在其他人警戒之下依旧忍不住发出的的零星夸赞中，虞谬的拒绝显得格格不入，但雪井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出言劝说。 “宿主，你怎么不让他辅助你？”绯格丝出声问，“他的异能也很厉害，有战争视野加持的话，战斗会轻松很多哦。” “我不喜欢有东西进我脑子里。”虞谬在心中回答。 尤其是那种软绵绵的，似乎能直接渗透进来的……雪井的精神力就是典型，在清理局体检时照射的激光也一样。 虽然也不是抗拒到碰都不能碰，但此刻的情况也不是很危急，没必要。 绯格丝忽然要素察觉：“宿主，那我呢？” 虞谬无情地叹息：“你也一样，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像明明很讨厌加班，但为了钱不得不妥协的社畜那样，带着怨念接受了。” “不要再强调你的社畜人设了啊！”绯格丝吐槽，随后反应过来，“不对，重点是不要说这么伤系统的话呀！” 虞谬颓丧：“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绯格丝CPU气得冒烟：“你——” 忽然，虞谬似有所感地朝左前方看过去，然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后面，悄然露出一个睁着眼睛窥视他们的猪头。 那双眼睛很邪性，牲畜的形，透出来的却是如人一般的神色，从眼底弥漫出强烈的怨念。 他很难形容看见这个猪头的感觉，就像是夜深人静时，独自躺在床上玩手机，忽然发现卧室的门正缓缓打开。 门缝里是从客厅传来的黑暗，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一抬眼，就看见一张陌生面无表情地惨白鬼脸探着头……不知看了你多久。 【宿主当前污染值：600】 惊吓与恐惧是污染者侵蚀外来者的最佳方式。 在虞谬发现这个猪头的时候，其他人也凭借视野与感知的强化注意到了。 “那边！”双胞胎瞬间有了动作。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压低身体，以一个几乎镜面的姿势，同时朝着猪头的方向掠去，在虞谬的视网膜上留下了残影。 智械哥肩膀上的两架激光枪进入蓄力模式，在零点几秒之后，先双胞胎一步打中目标！ 滋。 作为回应，他们只听见了激光打在地面上的轻微灼伤声。 那猪头宛如泡影，就这样消失了。 沙子仔细检查了一番，摇摇头：“不对，从地上灰尘的形态来看，刚刚这里没有站着东西。” 珍珠默默补充：“我也没有感知到活物的气息。” “我的小东西们没有特别的反应，难不成是幻觉？”马尾女盯着左手的平板。 一连三个“没有”，让事情变得有些诡异。 “幻觉？”智械哥的机械音里透出一丝疑惑，“可是，我们刚才都感应到了某个突兀的存在。” 对异能者来说，感知是比眼睛更不会骗人的东西。 雪井冷静地分析：“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外表与血畜相似，我怀疑那是血畜进化出的新污染形态，就像我之前猜想的……或许是怨灵？” “我不理解。”马尾女皱眉，“如果说E级污染物血畜的聚集是因为残留在屠宰场的牲畜尸体被污染，还情有可原。” “可牲畜为什么会在屠宰场已经废弃十几年之后，才产生出怨念？” “血畜真的情有可原？”虞谬本来想靠在墙上，但发现屠宰场的墙壁残留着一股油腻腻的污渍，他无法接受，只能站直了，平淡地说，“那为什么会一直有新的牲畜尸体出现？” “是啊，如果是当年屠宰场被遗弃时人们撤离太匆忙，留下了一些牲畜的尸体，那也顶多转换成一波血畜。”沙子也思考起来，“可光是清理局，就已经灭杀过两波了血畜了，当时这个地方还不是污染领域，没有无限繁殖之类的规则啊！” “说明在这期间，其实一直有人往屠宰场里带新的尸体。”雪井沉思，“能用大量的时间在废土上行动，并且不被城内巡卫发现异常，或许，这个‘人’根本不用进城，它就是屠宰场最强大的污染物，甚至是污染源本身——而且是以屠夫的身份。” 连绵不绝的落刀声停下了。 估计如果污染源还保留有一部分思考能力，这个时候应该是懵的。 它只露出了一个猪头，想制造一下惊吓。 这些外来者就推测出这么多？ “宿主，白毛好聪明啊！”绯格丝道，“他几乎自己就推测出了屠宰场里的怪物种类，和我探测的结果一样！” 虞谬不否认绯格丝的这个观点。 他想，这就是四十六次任务的「骨灰」级逐金客的含金量吧。 那么，这样的水平，居然会接一个他菜鸟级都能接的任务，就很耐人寻味了。 第二十八章 虞谬小摊儿开业啦 一股死寂在雪井说出污染源身份后蔓延开来。 寂静，极致的寂静。 在这个连轻微脚步声都能引起回音的宽阔屠宰场大厅中，越是寂静，越让人心里发毛。 略微分散出去的双胞胎对视一眼，默默地想要退回队伍中。 可她们还没有动作，一阵突兀的欢快音乐突然炸响，就像贝拉伊尔娱乐广场附近的店铺所流行的音乐一样，是虞谬不太喜欢的那种音浪炸弹。 过度潮流的音乐可以刺激人们的消费欲，却同时降低了理智，抑制了思考能力。 用在污染领域中，无疑是污染源的恶毒手段。 虞谬的耳朵无法迅速适应环境切换，鼓膜随着音浪一阵阵地颤动，他眼底透出些许厌恶，偏头看向声音来源。 那是一个不知是刚出现，还是一直安装在墙角上方的音响。 狂乱的噪音中，时不时夹杂着一两声令人胆寒的惨叫，分不清是猪的，是牛的，还是人的。 落刀声在短暂地停止后，更加嚣张地响起，刀刃切入皮肉与骨头的嘎吱响声，仿佛近在咫尺。 “搞什么啊！”沙子叫道，“这也太吵了！” 她刚说出一句话，就见珍珠望向自己的眼神骤然变化，姐妹的默契使她瞬间福至心灵，紧握在手中的匕首倾刻反握，狠狠朝着自己身后插过去。 她听见了一声紧贴在耳边的猪叫。 这一次，刀刃明显扎中了东西，深深没入皮肉中，一股温热的血溅到了她的脖子上。 沙子猛回头，就见一个有她脑袋两倍大的猪头正大张着嘴，鼻子上插着匕首，僵在原地。 一股腥臭与热气从猪的喉管里飘来。 如果她刚刚没有反应过来，这只猪会把她的脑袋啃下半边！ “姐姐！”珍珠突然高声尖叫。 沙子还想离远两步看看这种体型的猪怎么会跟她差不多高，却被珍珠的叫声吸引，她回过头，发现珍珠什么事都没有，只是看向她的目光依旧惊恐，并且朝她扑了过来。 “珍珠，我没事啊？” 她说着，试图伸手平息珍珠的慌乱。 然后，她的手就从珍珠身上穿了过去。 沙子：“……？” 她看见珍珠眼中的焦距从她身上散开，仿佛突然无视了她，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逐渐染上焦急，还对雪井等人问：“你们看到了吗？我姐姐和猪头一起消失了！” 马尾女面色也不好看：“像融化了一样。” 智械说：“她死了吗？” 沉稳的队长没有反驳其他人的话，而是低声道：“看来，血畜怨灵在进行攻击的一瞬间是可以被触碰的，但反过来伤到怨灵，会像幽灵一样消失。” 沙子将他们的讨论听在耳里，眼睛微微睁大，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体轻飘飘的，视线的四周也变得昏暗。 就像有无数双黑色的手，正准备捂住她的眼睛。 她隐约听见电流与报错声。 “咣当。” 她的匕首掉落在地，被她刺中的猪头仿佛从没有存在过，只剩下茫然的她自己。 她……消失了吗？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沙子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失去思考能力之前，她的最后一眼，刚好对上了“学渣”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漆黑眼神。 …… “珍珠，先不要急。” 目睹了血畜怨灵忽然出现在沙子背后，而沙子刚一反击，就如同泡沫一般融化在空气里的一幕，众人好似都有一瞬间的慌乱。 就连虞谬都为了合群，适当地颤抖了一下。 雪井看着珍珠焦急地走过来，扯住自己的衣角，轻笑一声没有阻止：“冷静下来，不要让冲动占据你的大脑，这对后续行动没有好处。” 珍珠琥珀色的眼睛里暴露出些许浑浊，她一贯柔和的嗓音夹杂上怒火：“那是我姐姐，不是你的，这时候我怎么冷静？” “好，除非你告诉我，我姐姐去了哪儿。” 面对珍珠的诘问，雪井平静中甚至带着温和笑意的神色毫无变化，轻轻吐出两个字：“规则。” 虞谬鸭舌帽下的目光从沙子消失的地方转回来，盯住雪井那一头像雪一样的白发。 雪井道：“怒火使你盲目，忽略了在C级污染领域中，即死规则的出现有着极为严格的标准。” “接触即死是不存在的。” 穿白衬衫的青年又笑了笑，温文尔雅地解释：“所以你姐姐绝对不是死去了，相反，比起空无一人的屠宰场，她‘去往’的那个地方，才有更大概率是正确的。” “你是说……”珍珠好像懂了，她放开雪井被她捏皱的衣角，“反击怨灵，去往另一个地方，是必要的过程……你敢证明吗？” “试试呗。”虞谬搭话，他往前走了两步，握刀的手腕随意轻晃，又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精准刺向左后方。 锋利的刀刃与猪头厚实的舌苔接触，从大张的长吻穿过，一直捅进嗓子眼儿。 谁都没想到他会第一个站出来佐证雪井的猜测，而且能这么准确地找到下一个攻击过来的怨灵的位置，众人表情各异。 虞谬见自己没砍歪，估算了一下沙子刚刚消失的速度，在还能说话的时候拖长音道：“抱歉啊……” 他看向珍珠，丧丧地评价：“虽然不怀疑你们姐妹情深，但你的急切演得有点浮夸了，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各位，尽快跟上吧。” …… 黑暗。 意识不知何时跳转到这里，周围是仿佛无休无止的黑暗。 虞谬的精神缓缓复苏，没有听到绯格丝的碎碎念，只看见前方有一个柔和的白色光点。 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朝光点走去。 光芒越来越强烈，从不规则的形状缓缓蠕动成一扇门。 就像是给被包围的意识开了一道口子，放他离去。 虞谬踏入门中，瞬间被刺目的光芒激得闭上了眼。 嘈杂的声响自耳边传来，他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肉摊的后面。 面前的桌案上平铺着一块猪肉，而他的右手握着一把菜刀，似乎刚刚砍下去。 绯格丝姗姗来迟：“宿主，不知道对你来说这是不是好消息，目前看来，这处污染领域属于强规则型，你因为触发了剧情规则，来到了‘里世界’。” “现在，你处于屠宰场二楼。” “要扮演一名屠夫。” 第二十九章 小心客人，小心肉块，小心屠夫 里世界？屠夫？ 因为刚刚醒来，虞谬大脑的信息处理能力恍惚了一两秒才彻底回归。 他只觉得一股强烈的闷热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像在蒸桑拿似的，空气里弥漫着汗水与牲畜的难闻味道，周围多出很多‘人’，落刀声伴随着粗重的呼吸。 背后不受控制的冒出了汗，虞谬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伸缩刀和光脑不在身边，休闲服也被换了。 此时他上身赤裸，围着一件厚实的防水围裙，腰部以下则是破旧的工装裤和防水靴。 他视线所及的摊位上，全都是与他打扮一模一样的“人”，膀大腰圆，身高两米多，动作粗犷，脸上统一戴着狰狞的猪脸面具。 和这些家伙相比，他一身属于少年人的紧实肌肉竟然显得如此单薄细腻。 绯格丝提醒：“这些是猪脸屠夫，你扮演的就是他们中的一员。这些屠夫在规则上相当于D级污染物，比血畜强很多，但它们不能随便动手，是完全被规则支配的产物。” 也就是说不主动招惹的话，屠夫们不会突然发难？ 虞谬放心些许，正大光明地对着自己右边摊位的那个屠夫猛瞧。 猪脸屠夫将手中的刀高高举起，狠狠劈砍在猪肉牛肉上，不像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反而像是面对仇人，想要将其分尸。 “咚”的一声，刀刃穿透血肉，砸在了桌案上。 这熟悉的声音让虞谬瞬间理解，他们之前听见的落刀声的来源，应该就是这群猪脸屠夫了。 三楼并非没有人，屠夫们一直存在，一直待在自己的岗位上，只是在触动到规则之前，他们这些外来者看不见。 “沙子在哪儿？”观察完屠夫和自己的状态，虞谬想起在他之前进入里世界的人。 “二楼和三楼全是这种切肉的小摊，你们进入里世界之后会随机出现在两层楼之中的某个摊位上，得到屠夫身份。”绯格丝说，“沙子在三楼，其他人也很快会来的。” 闻言，虞谬没有再关注自己那群临时队友。 他倒是对绯格丝说的扮演有点好奇，在蚂蚁公寓里，他勉强算是扮演了一个租客，那么屠夫要怎么扮演？怎样才算合格？不扮演的话会出现什么危险？ “宿主，这就是开荒污染领域的难点。”绯格丝道，“每个人进入新的空间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能慢慢摸索，一旦作出错误决定就得拿命来堆。” “可是，你有我，你可以避开所有的弯路，直接知晓该怎么做。”她骄傲起来，“我说过，我就是干这个的系统，你等我以发布任务的形式给你讲解现在的情况！” 虞谬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当前任务：完成五次客人的订单（0/5）。】 【任务解析：当所有外来者都进入里世界，里世界的领域规则将进入下一阶段。届时，所有外来者扮演的屠夫都需要接待从一楼上来的客人，成功完成五次订单即可摆脱屠夫身份，进阶为可在各个楼层内自由活动的客人。】 【解锁规则：屠夫不可离开自己的摊位，离开者将被猪脸屠夫发现身份（高危）。】 【解锁规则：屠夫不可以对客人动手，动手者将被猪脸屠夫发现身份（高危）。】 【任务成功奖励：获得客人身份，得到离开屠宰场的资格——来自领域规则】 【获得商城积分×100——来自系统】 【任务失败惩罚：身份降级为血畜——来自领域规则】 一行行系统提示一条接一条出现在视网膜里，虞谬思索片刻，在心里喃喃道：“原来是这种玩法啊……” 绯格丝：“玩法？” 虞谬用手上的菜刀当镜子照了照，无聊地将桌上的肉戳了个洞：“理解成地球上的游戏副本的话，我们小队之前做的是前置任务，进入里世界以后开始做主线任务‘完成订单’，成功就通关副本，失败就待遇降级。” “违反游戏规则，就会触发‘屠夫的敌意’，进入死亡结局。” 他穿越前玩过不少游戏，对此也算轻车熟路：“这么说没错吧？” “嗯……根据分析，你的比喻成立。”绯格丝说，“那么，为了便于理解，以后我将在系统提示方面以游戏名词替代原词。” “这个副本的流程很简单，几乎是单线程，所以通关副本的目标也很明确。对大多数人来说，该副本最大的难点来自于C级污染领域本身，外来者的污染值会涨得很快，如果不抓紧时间做任务，在达到离开条件之前，污染值就会先升到极限，再也出不去了。” “我的污染值呢？”虞谬问。 【宿主当前污染值：1200】 仅仅是来到里世界，拥有高级污染抵抗的他的污染值就已经飙升到了1200。 那么以此类推，中级污染抗性差不多是1400，低级污染抗性为1600。 至于普通人，恐怕在进里世界的一瞬间就会被同化，永远成为猪脸屠夫的一员。 果然，普通人在废土上根本无法生存。 虞谬思绪飘得很远。 直到他听见雪井的声音在对面响起：“真巧。” 他一愣，缓缓抬头。 只见在他发呆的这么一小会儿，对面的那个摊位上，猪脸屠夫已经被替换成白发青年，青年换上了屠夫的打扮，身材竟也比想象中流畅结实许多。 根本不像一个需要保护的辅助系异能者。 雪井冲他微笑，抬起一只手挥了挥：“随机分配的位置也能让我们做邻居，还真是有缘。” “是吗。”虞谬心想，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雪井的声音却能畅通无阻的传过来，真是奇怪的能力。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由于装束的变化，他的鸭舌帽和口罩都没有了，整张脸都暴露在了雪井的视线下。 进入里世界应该是某种意义上的意识呈现，在剧情规则中，外来者会和角色融为一体。 那么度过了这段剧情，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就理应会回来。 但虞谬还是有点不高兴。 他泄愤般得垂下目光，菜刀砸得哐哐响，将桌板上的肉砍成了一坨肉泥。 本想开口询问虞谬是否知道一些规则的雪井默默闭嘴，保持微笑地在自己的摊位后乖乖站好。 下一秒，角落的广播喇叭里传出超市大卖场中经常出现的那种活泼女声：“客人上门啦，欢迎光临王氏屠宰场～全场肉类‘一肉票’一斤～欢迎抢购，欢迎抢购！” “宿主，任务开始了。”绯格丝说，“小心客人，小心肉块，小心屠夫。” 第三十章 做任务的事能叫偷吗！ 随着广播中不断重复的“欢迎抢购”，所有猪脸屠夫都停下动作，在寂静中极为诡异地缓缓扭头，看向通往一楼的楼梯。 虞谬完美融入集体，顺着这群屠夫过于统一的视线望去，在视野尽头看见了一扇生锈的绿色大铁门。 楼梯，就在铁门之后。 虞谬没用异能强化五感，只能勉强看见铁门震动了一下，而后传来的嘎吱声在空旷的屠宰场里回荡，隐约有一串西装革履的“人”从铁门打开的门缝后鱼贯而入，分散至各个摊位前。 有的人影就近停步，对着肉摊上的肉块挑挑拣拣，有的人影则散步似的逛着，逐渐朝虞谬的摊子这边接近。 那些屠夫宛如快饿死的狼看见食物，死死盯着“客人”们，虞谬甚至能听见周围屠夫隐藏在猪脸面具下愈发急促的呼吸。 它们似乎无比渴望客人。 虞谬揉了揉眼睛，问绯格丝：“我这具身体是不是有点近视？” “……其实是散光。”绯格丝没有纠结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注意起视力健康来，她老实回答道，“原主家里太穷，常年在灯光不好的地方努力学习，久而久之就散光了，他为了省钱，没去做矫正手术。” “难怪我看不清客人的脸，模糊成一团。”虞谬嘀咕。 绯格丝：“……” “那你没看错，他们确实模糊成一团，不要随便把锅扣在视力上啊！” 走得最快的一个客人已经接近了。 这是一个一米八左右的人形客人，穿着板正服帖的深色西装，领带上印着金色纹样，走姿闲适挺拔，遮掉头甚至可以去拍霸总短剧。 总之，和其他穿西装的客人一样，是无论如何也不像会出现在屠宰场里的人物。 虞谬又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确定它脸上真的只有一片模糊——肉色的头颅光秃秃，眉骨鼻骨的弧度都在，但原本应有的五官却像是被手抹掉了，只剩下唯一的正常的嘴巴。 客人离他的摊位还有十几米。 他注意到，两边的屠夫浑身紧绷，紧紧握着菜刀，不知究竟是想要招揽客人，还是想把客人砍了。 在这位客人身后，又零零散散逛来了几位体面“人”。 它们在每个肉摊前稍稍停步，好像各有各的购买倾向，有些会伸出手翻看一下处理好的肉块，然后要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票交给屠夫，要么可惜地摇摇头。 虞谬瞅了一眼自己的摊位。 由于他的偷懒，摊位上摆放着的都是一些还没处理的肉，看起来一片狼藉。 如果他是客人，肯定不会在他的摊位前驻足。 这又是个坑。 每一个进入里世界的外来者，如果得不到客人的青睐，想完成五个订单就是难上加难，要在这一步耗时许久。 他们会在绝望之中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污染一点点增加，逐渐产生异化状态，思考能力也随之下降。 而且他们应该并不知晓“五”这个达标数字，看不到尽头的恐惧，还会加速他们的异化。 虞谬又开始发呆，脑子里产生了很多个没什么关联的想法。 听说智械因为生理构造优势，虽然不会有异能，但本身对污染的抵抗能力就很高，水平差不多相当于中级污染抗性或高级——取决于他们的身躯材料。 嗯……不知道那个马尾机械师怎么样了，能不能挺过这样的任务。 她的机械小蜘蛛需要多久才会被领域同化？ 从雪井的角度看，“学渣”自从客人来之后就一脸放空，像是被客人诡异的长相吓住了。 他脸上的笑意淡化了一些，提醒道：“学渣。” “嗯？”虞谬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才看向对方，“有事？” 两人的对话没有引起屠夫的注意，却有客人朝他们这边偏了偏头。 雪井看起来并不在意客人的反应，脑袋歪了歪，似乎有点意外和不解：“你是在恐惧吗？” 虞谬想了想，违背良心地点了点头：“我可是任务记录为零的菜鸟，怎么可能不怕？这里的东西长得都不符合我的审美，严重增加了我的焦虑。” 雪井更意外了：“我也不符合你的审美吗？” 虞谬：“没算上你。”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对我的外表产生了一些我无法理解的评价。”雪井温和道，“而且，看到你还能如此自然地跟我开玩笑，我就放心了。” 绯格丝在虞谬脑内吐槽：“这个人态度好怪啊，你什么时候跟他开玩笑了？而且他这么跟你套近乎，难道他就是来杀你的人？” “说我怎么可能不怕的那一段确实是开玩笑的，难为他能听懂。”虞谬丧丧回应，“另外，既然你要玩推理游戏，就别找我要答案，人类管这叫剧透。” 绯格丝：“好吧，我再看看。” 一位客人施施然经过了虞谬和雪井的摊位。 由于两人都没怎么处理摊子上的肉，客人连停顿一下都不曾有，就那么走了过去。 虞谬终于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任务上。 表面上拥有疯狂基因的他，其实并不惧怕这个任务所要耗费的时间。 但他对系统的商城挺感兴趣，很想拿到这100积分，然后解锁商城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 哪怕是为了薅绯格丝的羊毛，也得稍微积极一点。 虞谬开始揣摩局面。 肉摊太多了，这一波客人的数量却有限，平均下来甚至五六个肉摊才能得到一笔订单。 当下最需要做的，一是拥有卖相好的肉，二是吸引客人注意。 他眨了眨眼，望向隔壁摊位。 在屠宰场中，每五六个肉摊是彼此相连的，然后会空出一条供客人走路的宽敞过道。 虞谬左右两边恰好都是相连的摊子，他用挑剔的目光扫描了一圈，然后手臂一撑，半跪在自己的摊面上，探出身子，伸长了手去够。 他抓住了右侧摊位上一块看中的肉，小心翼翼地拖向自己。 很快，这块肉就成了他的。 他正大光明的将肉摆在了摊位正中央，又去偷左边摊位上的另一块。 没有瞎的猪脸屠夫：“……”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雪井：“……” 真是未曾想过的画面。 第三十一章 我单纯是为了不劳而获 屠夫们是规则的产物，不会说话，也不怎么会思考，只根据规则赋予自己的行为逻辑不断重复同一件事。 ——分解肉块，等待购买。 在没遇见过的事情出现后，它们很难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虞谬利用这一点，堪称是正大光明地将怪物们的肉分给了自己。 直到他偷走了五六块好肉，终于感觉自己被两道诡异的视线盯上了。 猪脸屠夫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虞谬余光一扫，就见两个屠夫都放弃了对客人的凝视，转身面朝向他，有着肥厚老茧的粗糙手掌抬起，向他抓来。 两米多高的两个壮汉压迫感很强，像两堵肉墙一样，那张猪脸面具偏偏勾勒得栩栩如生，宛如刚从猪头上剥下脸皮，血腥味浓厚。 虞谬飞快从桌案上跳下，离开屠夫们能伸手抓到他的范围，回到自己应该站的位置。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神情自若，手很快地把偷来的肉堆放在正中间，确保两个屠夫无法再把肉块偷回去，除非和他一样，整个人都跪到台子上。 然后对着下一位客人道：“我卖的肉最漂亮，来看一看吧！” 虞谬少见地抬高了声音，但尾调还是往下坠的，透出一股不大情愿的感觉。 但在无人说话的屠宰场里，他只要出了声，就能吸引到人。 一两个客人缓缓朝他走来。 右边的屠夫好像是真急了，双臂撑到桌案上，抬腿往桌面上骑，很快学着虞谬拿肉时的模样，不太雅观地跪到了上面。 这下它活动范围大了，喉咙里发出几声类似猪叫的喉音，伸手就去捉虞谬的脑袋，看那架势，似乎想抓着虞谬的头，硬生生将他扯过去。 他要是再躲，则会进入左边屠夫的攻击范围。 祸是自己闯的，虞谬瘫着脸，在雪井平静围观的眼神中握紧了菜刀，不退反进，以灵巧的优势先一步劈在了右边猪脸屠夫的面具上。 没有用异能强化的身体在废土世界就是普通人水准，他这一击的力度不大，看起来像是连厚实的猪脸面具都劈不开，可刀刃下去的一瞬间，暗红的血瞬间飞溅而出，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虞谬脸上，顺着他的面部轮廓缓缓往下流淌。 面具比虞谬想象中还要脆弱。 裂开的面具后露出屠夫血肉模糊的脸，没有一张属于人类的脸皮，只有断裂的血管与暴露在外的筋肉。 原来面具已经和屠夫的脸合二为一，戴着猪脸面具久了，它们早就失去了人的模样，与牲畜无异。 这种清理局复盘时可能会感兴趣的细节没有让虞谬分心，攻击效果不错，屠夫嚎叫一声，原本用来抓他的那只手缩回去捂住脸上的伤口，庞大的身体在桌上摇摇晃晃。 它无意识地将自己桌上的不少肉块顶到了地上，整个摊子都在震动，声响引发了更多客人的围观。 虞谬趁着这个机会，在猪脸屠夫平衡最差的那一瞬间出手，拉着它的围裙往外一扯，只听得轰然一声，猪脸屠夫整个人朝桌子外面栽了下去。 它像把他顶出去的那些肉块一样，摔在地面。 身为屠夫却离开了肉摊范围，显然，它“违规”了。 猛然间，对所有外界声响都无动于衷的屠夫们刷齐齐转头，不管前一刻在做什么，这一秒，全都在用猪的眼睛淡漠地看着地上哀嚎的同行。 “宿主，原来这才是你的打算。”绯格丝在虞谬脑子里鼓掌，“表面上是偷懒，实际上是想用怪物的身体替你挑战规则，从而得知违反规则的代价。” “不，我就是纯不劳而获。” 虞谬嘴上说着，眼睛却很诚实地打量着其他屠夫的反应。 毕竟规则上说，屠夫不可离开自己的摊位，离开者将被猪脸屠夫发现身份。 这条规则在他看来可以拆成两部分，前半句的主语是屠夫，后半句的主语则是违规的外来者。 既然外来者违规会被发现身份，那真正的猪脸屠夫违规又会怎么样呢？ 它们也会受到某种惩罚吗？ 毕竟，从虞谬进入里世界以来，没见过任何一个屠夫从自己的肉摊上离开，就连被他偷了肉想抓他都有心无力。 如果规则对它们没效果，那它们没有必要坚持把自己框在小小的肉摊里等待，直接捧着肉递到客人面前多好？ 所以，在虞谬的猜测中，不论是不能离开肉摊，还是不能对客人动手，都该是针对全体猪脸屠夫的规则限制才对。 咕叽。 忽然，一种奇怪的声响传到虞谬耳朵里。 像有什么东西在吞咽口水？ 咕叽。 他桌子上的肉块蠕动了一下。 原本与正常猪肉无异的肉块忽然开始小幅度的起伏，宛若人体的呼吸，肉的切面，每一块纤维与肌肉组织都开始舒展自己，它们蠕动着、蠕动着，使肉块表面变得更加鲜红糜烂。 像是忽然活过来了一样！ 虞谬看见这诡异的一幕，把菜刀伸到肉块里面轻轻戳了戳。 菜刀陷了进去，被无数张细细麻麻的小嘴包裹，恶心中带着一股奇异的饥饿感。 他看向其他屠夫的桌子，只要是附近一圈的，那些桌子上的肉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虞谬见屠夫们拍了拍各自桌上的肉块，随后肉块就像是得到了准许，竟然从桌子上蠕动下去，在地上爬啊爬…… 爬到违反了规则的猪脸屠夫身边。 虞谬好像知道这些肉块要做什么了。 他立刻也拍了拍自己的肉块——拿菜刀拍的——之后便眼睁睁看着如同集体变异了一般的肉块无视地上屠夫的哀嚎，一拥而上，将屠夫整个身体都包裹起来。 那些小嘴开始吞噬屠夫的身体，瞬间，口水声，咀嚼声……老鼠群啃食大象的样子见过吗？ 一个庞然大物被分食，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肉块们吃得很快，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20秒，不一会儿就又各自散开，蠕动着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而在右边屠夫的摊位前，只剩下工装裤、围裙和一双臭烘烘的鞋子。 这就是……外来者们违反规则后要经历的“惩罚”。 几个靠近的客人对刚刚看见一切毫无反应，似乎已经习惯了，但步伐加快，好像对虞谬卖的肉有了更多期待。 它们来到虞谬的摊子前，用没有五官的眼睛注视着还在呼吸的肉。 虞谬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液，露出一丝笑容：“要买吗？包新鲜的。” 第三十二章 我说限购就限购 当然新鲜，虞谬卖的肉块就像刚从猪身上切下来的一样，还在动呢。 客人们的态度明显比在之前的摊位闲逛时要狂热。 它们不再对肉块的种类精挑细选，只要是还会蠕动的肉块，都要被它们争抢着瓜分。 一位客人整理了一下领带，矜持地用手指了指虞谬桌上最大的一块肉，虞谬看了一眼：“不卖。” 客人：“？” 明明没有除了嘴巴之外的五官，但虞谬还是从这颗光秃秃的头颅上看出了疑惑的意思。 他嫌弃地把肉搬到电子秤上，虽然肉块此时已经稍稍平静下来，但他整个手掌依旧全是被肉吮吸的恶心感觉。 已经生锈的电子秤连屏幕都花掉了，艰难地显示出六斤这个数字。 虞谬把肉搬回来，握着菜刀泄愤般得一切—— 大块的肉无声惨叫着被他切成三等份，他把肉往前推了推，强调道：“限购。” “每个顾客只能买两斤。” 客人们互相“看了看”，产生了一种面对临时规则的茫然。 虞谬才不管他们同不同意，反正他就要这样卖。 六斤的肉卖给三个人，就可以当做三个订单来完成。 不然的话，他或许还接不满五个订单，可能得等下一波客人。 但谁知道下一波客人要过多久才能来？而且他左右两边的好肉都被他偷完了，下一波他偷谁去—— 按部就班地做任务有什么意思？ 谁也别想阻止尽快他拿到系统积分！ 绯格丝呜呜道：“原来宿主如此期待我的系统商城，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最好是。”虞谬百忙之中搭了一嘴，下一秒，就被客人嘴里伸出的长舌头卷住脖子。 肉粉色的长舌长得颇为奇怪，如同肉泥捣烂之后重新塑形的一般，看不见里面应有的肌肉纹理，甚至偶尔还会掉下一块肉渣。 客人身上的污染气息节节攀升，肉舌摩挲着虞谬的脖子，越来越紧，传来严重的警告意味。 显然，虞谬的说法让它们很不满。 这也是客人们自从进入屠宰场之后，第一次显露出属于怪物的攻击欲望。 绯格丝噫惹一声，实时播报污染情况。 【宿主当前污染源：1860】 【宿主当前污染值：1900】 【宿主当前污染值：2000】 在这之前，虞谬污染值上升最迅速的时候，就是猪脸屠夫的血溅到他身上的那一刻。 现在，他起码以身试法，试出客人的普通攻击比屠夫的血液还要恐怖一点，污染值几乎每秒都在往上窜。 虞谬被勒到有些窒息，他顿了顿，随即卯足劲大声嚷嚷：“就要限购就要限购，不买就滚！” 客人生气地拍起桌子。 西装革履的客人瞬间向市井泼皮一样，把整个桌子拍的砰砰响， 但是和虞谬想的一样，卷出他脖子的舌头反而松了松。 他没有违反规则，理论上来说，客人也不能随便对他动手。 虽然客人可以以持续接触来增加他的污染值…… 这对虞谬来说或许是种好事。 “客人们。” 在倔强的屠夫卖家和愤怒的客人僵持不下之时，雪井开口，温和地劝说道：“身为同行，我必须承认他家的肉是我们这边最好的肉，正因为品质好，供不应求，所以才搞了限购。” “如果你们对肉的品质没有那样完美的追求，也可以来看看我卖的，但我想提醒的是，他家的肉很难得，如果因为置气而错过，下一次也不一定买得到。” 这话说的倒也不算完全错。 因为虞谬的肉摊离右边肉摊最近，分食怪物屠夫时，他摊子上的肉是跑得最快的，吃得也最多。 这些客人正是有所对比，才执着于想从虞谬这里买到更多。 听了雪井的话，勒住虞谬脖子的客人不情不愿地将他松开了。 虞谬多看了雪井一眼。 然后有些诧异地发现，这个白毛的摊位上不知何时也多了许多处理好的肉，放得满满当当。 不管怎样，雪井口中的“完美追求”等词汇似乎刺激到了西装革履的客人们，客人不再与虞谬纠缠，纷纷挑了两斤肉，结账离开。 远处的客人们也因为这边出现了好肉而纷纷赶来，不止虞谬的摊子，死亡的怪物屠夫附近一整圈的摊子都沾了光，成了整个二层最热闹的地方。 等这一波客人购买结束，虞谬桌子上多了十四张肉票。 他拿起肉票摸了摸，只感觉这是普通的钱币触感，不禁问绯格丝：“为什么王氏屠宰场的一切都这么老式？” “听说这个屠宰场才废弃十几年，现在的联邦用信用点做货币已经多久了？” “182年了，宿主。”绯格丝回答，“自从联邦将所有的秩序城市连接起来，信用点就作为通用货币开始流通。” “那这个？”虞谬眯着眼打量手中肉票。 肉票不过半个巴掌大，通体为深蓝色，上面简陋的写着“肉票一斤”四个字。 “宿主，这个东西应该是污染源自己弄出来的。”绯格丝解释道，“因为被废弃之后，屠宰场就进入了废土范围，等到领域形成，信号中断，更不可能有信用点消费记录了。” “封闭的环境想要实现买卖，只有自创货币或者以物易物这两条路可以走，肉票只是象征，不是真的在历史上被使用过。” “那白炽灯和电子秤呢？”虞谬道，“还有那生锈的大铁门。” 这些东西的存在让他瞬间梦回地球。 就算是蚂蚁公寓的公寓大门，用的都是他不认识的新型金属材料，王氏屠宰场有些太复古了。 “这个应该是巧合吧。”绯格丝说，“以我对地球简略的了解，地球与这个废土世界有很多东西都是相似的，或许二者曾经有过某一段相同的历史进程，导致科技造物产生了重合。” “你说的这些的确已经是当今被淘汰的物质，可在贫穷的地方，它们仍旧被使用着，因为越是淘汰，越是廉价。” “好吧，也说得通。”虞谬垂眸，让人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突然话风一转，“我的任务奖励呢？” 他的任务面板上，完成五个订单后面的计数已经变成了（7/5）。 “还差一点，宿主。”绯格丝瞬间被转移注意力，她欢快道，“现在你可以离开摊位啦，前往一楼提交肉票，就能转变为客人身份。记住，肉票要拿在手里，让其他屠夫一眼能看到哦，这东西就是护身符。” “系统商城会在你转变身份的瞬间解封的！” 闻言，虞谬懒得在肉摊上耽搁。 第一波客人走之后，所有的屠夫们又开始了永无休止地切肉活动，周围全是落刀声，又吵又无聊。 对面还有一个目的不明的奇怪白毛。 虞谬一秒都不想多待，将身上碍事的围裙解开，在雪井惊讶地目光中，毫不犹豫地走出摊位，向通往一楼的楼梯走去。 第三十三章 这白毛难道是原主的熟人？ 在虞谬踏出摊位的一瞬间，屠夫们睁着猪眼，死死盯住他。 恶意的视线将他从头舔舐到脚，在虞谬脸上蹭话的血迹上顿了顿，最后落到他手里捏着的肉票上。 过了五六秒，猪脸屠夫们似乎是万般不甘心地移开了目光，随后不再关注他。 “学渣？” 见他真的率先打破现状，雪井在虞谬身后出声，礼貌说道：“都是队友，我们应该一起行动的，不是吗？” 虞谬脚步停下。 这次任务，六个人的联系并不多。 除了最开始一起进来，按理来说，他们会花很长的时间在里世界进行单人行动，运气不好甚至从头到尾一个人也不会遇到，将领域“副本”玩成单机。 但是名义上，他们的确是这次行动的队友，虞谬还只是一个队员，需要听从队长的指挥。 融入废土世界，尊重当地习俗…… 虞谬默默说服自己，回过头与雪井对视。 雪井笑着问：“可否告诉我，离开摊位需要的条件是——” “谁知道呢？或许是十张肉票，或者五六次交易吧。”虞谬说起这个来，脸上没有赌成功可能的忐忑，也没有真正成功的喜悦。 雪井露出思索的神色：“可是你如何确定？” 他一本正经地举例：“根据大多数异能者在污染领域中行动的经验，这样的准确数字是需要靠其他人的死亡来验证的，你先是利用规则杀了一个屠夫，性格明显很谨慎，现在却突然以身犯险。” 绯格丝轻哼一声：“他懂什么，我可是宿主独一无二的系统。” 可惜别人听不见绯格丝的声音，雪井依旧在等待虞谬的回答。 虞谬干脆几步走到他的摊位前，也不管桌子上有多脏了，避开剩下的几个重新归于安静的肉块，双臂往桌上一搭，微微俯身道：“首先……” “计算一下正常完成这些目标需要花费的时间，再结合C级污染领域的规则应有的难度，我们就能知道，现在的收获已经差不多可以让我们进行到下一阶段了。” 他语气懒散，提不起什么劲儿，一双很难看清情绪的漆黑眼睛被汗湿的发丝半遮住，眼珠微微向上，暼着雪井。 “其次，我不是个谨慎的人。” “我不喜欢思考，也不愿意顾及后果，所以如果我真的猜错了，那就去死。” “反正我死了，队长这么聪明，也能从我的尸体上看出规则结论吧？” 雪井诚实地点了点头，微笑道：“你说的没错，但我现在很不希望你死。” 虞谬缓慢地挑起了眉：“现在？” 雪井失笑：“不止现在，或许一段时间内的未来也是。越和你接触，越感受到你的优秀，我就越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绯格丝急了：“这白毛什么意思，他有点暧昧了我说，他不会是基——” “你是不是认识我。”虞谬却略感凝重地问了一句。 难不成这个白毛，是原主交际圈里的人？ 虽然这么猜很奇怪，因为原主在洛尔卡城长大，以前从没有来过东区城。 但他没有原主的记忆，如果原主确实有那么一两个其他城市的人际关系，他也不会提前知道。 这个代号叫雪井的白发青年从来没说过与他是旧识，可是态度却也不像完全陌生。对方表面上对谁都很温和，但温柔之下的冷漠似乎还没有针对过他，甚至在客人对他产生威胁时开口帮了他。 回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六个人都没做过自我介绍，雪井却一见到他就问了一句，你是学渣？ 虞谬盯住雪井的眼睛。 他在想，如果对方真的认识原主，那他这段时间与原主截然不同的性格表现，在对方看来意味着什么？ 要不然，想想办法让这个白毛死在这儿吧。 雪井笑了笑，说出口的却是：“不，我们素未谋面。” 他没撒谎。虞谬想。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对方无论是眼神还是微表情，都证明了真诚，除非是对方控制得太好。 绯格丝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原主以前的熟人逮到了，这样的话他一旦举报你，你日子又不好过了！” “他否认了见过我，却没否认认识我。”虞谬却在脑子里说，“他没骗我，也没完全说实话，这叫语言技巧。” 绯格丝：“……啊，这样吗，人类真复杂。” 虞谬也笑了，这表情在他的少年脸上出现率很低，但一笑起来，因为总是颓丧着脸而容易被忽视的年龄感就忽然暴露出来。 他问：“你真的希望我能好好活着？” 雪井点头，温声回答：“千真万确。” “你想要我活，但有人想要我死，就在这个屠宰场里。”虞谬道，“你能出手保护我吗？” 雪井的神色未变，很难猜测他是早就知道这件事，还是现在才知道但不以为然：“我只有辅助异能，如果你信任我，我很愿意给你带来一些帮助。” “那算了。”没能招到打手，虞谬顿时对雪井兴趣缺缺。 在心中保留了必要时干掉这个白毛的计划，他收回搭在桌子上的手，看了一眼雪井桌上的肉票：“你要跟我一起走？” “我刚好凑够了五个订单，不会拖累你的进度。”雪井拿上肉票走出来，很自然地冲铁门那边抬了抬下巴，“走吧，下楼。” 虞谬与雪井并肩而行。 走出三四步，他瞳孔一缩。 绯格丝也在心中问：“咦？他怎么这么确定是五个订单？他怎么知道要下楼？” 虞谬不动声色地继续走，在产生要杀掉雪井的想法后的三分钟内，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个家伙……原来在问他这些问题之前，就已经算出了离开领域的条件？ 那么，对雪井实力的评估，还要再往上去一层。 这种人大概不是以他现在的实力能杀的，既然杀不掉，还是先交好吧，说不定能变成他自己的人脉，比如让对方以后多给他介绍一些钱多事少的逐金委托之类的？ 两人顺利来到生锈的绿色铁门前。 在客人离开后，铁门就又关闭了，虞谬察觉到门没有锁，伸手碰了碰。 熟悉的铁锈触感，麻麻赖赖的硬疙瘩在他的指腹上烙印下凹凸不平的印记。 他想起自己穿越前帮朋友搬家，朋友旧居的铁门就是这样的。 “宿主。”绯格丝打断了虞谬短暂的回忆，提醒道，“我检测到附近存在一个私人的摄像头，是否要处理？” 第三十四章 污染源的执念 私人摄像头？ 意思是不属于污染领域，而是外来者自带的么？ 虞谬目光朝着绯格丝指引的方向偏移，在铁门旁边一块碎肉后面，发现了半截露出来的机械小蜘蛛腿。 或许摄像头就是对着他的，在他看过去之后，小蜘蛛迅速缩回腿，将隐蔽性提高了一层。 是马尾女的啊，虞谬收回目光。 “宿主，这会不会是那个女人用来监视你的？”绯格丝严肃，“她想用小蜘蛛时刻了解你的动向，这样就能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杀掉你！而你就算发现了，也大概率会认为小蜘蛛只是之前勘测地形时的遗留，天衣无缝！” “嗯，你说对了。”虞谬一边推门一边逗绯格丝，“你可得替我警戒着，等她悄无声息地接近我，你就大叫。” “这太不优雅了。”绯格丝小声嘀咕，犹豫了一会儿，“好吧，我同意了。那你一定想着不处理这个摄像头，示敌以弱，让她以为你没有发现她。” “……”虞谬叹了口气，“笨。” 绯格丝：“什么！！！！” “进入里世界之后，我们的装备都没了，马尾女的空间纽也不可能留下，就算她的机械义体有操控小蜘蛛的能力，但平板不在手上，她也看不到反馈。” “所以，这个蜘蛛确实是她探测地形的遗留，不是拿来监视我的，她应该是测绘完三楼地形之后，就派一部分蜘蛛下到二楼去了。” 绯格丝问：“那我还用大叫吗？” 虞谬弯弯眼睛：“你可以叫。” 铁门后确实是通往一楼的楼梯，或者说，向下是一楼，向上是三楼。 在刺耳的嘎吱声响起之后，门后的自动感应灯随之亮起，将楼道照得煞白。 但也不是全白。 墙上、阶梯上、扶手上，一块又一块的血色印记无规则覆盖，有的已经暗淡成深褐色，有的崭新，一片血红。 有些血迹呈现明显的拖拽迹象，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拽着一头，硬生生在楼梯上摩擦，留下惨烈的迹象。 有些血迹浓缩在一小块地方，大概是有人或者其他生物在这里被杀死。 虞谬动了动鼻子，发现本应比二楼干净许多的空气里，竟然弥漫着一股更加难闻的味道，气味中的血腥与腐臭几乎到了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连他的胃都有一些生理性的翻涌。 “一楼是做什么的？” 他低声道，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好像是在问旁边的同行者。 雪井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左右看了看，温声道：“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虞谬：“屠宰场？” “二楼和三楼我们都见过，本质上更像肉铺，猪脸屠夫将肉块分解，直接售卖。” 雪井下一步往楼下走去：“那么，一楼就只能是真正的‘屠宰场’了。” 真正的屠宰场。 虞谬忽然来了一点精神，因为他想起，这个污染领域的污染源，应该就是一名最为特殊的屠夫。 污染源要有排面，肯定和普通的猪脸屠夫不一样，是执念的起源，也是他和绯格丝最喜欢的“食材”！ 是的，他从跟随飞梭一头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放弃这里的污染源。 而且那么多个血畜不在二三楼，就只能在一楼了，一千信用点一个，他怎么可能放过呢？ 虞谬飞向了一楼。 雪井只觉得身边一阵风刮过，就见虞谬以大学生抢食堂的速度从楼梯上飞掠下去，背影莫名洋溢着一种快乐。 一楼也有一个生锈的大铁门。 不过同样没有上锁。 虞谬飞快将其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很小的房间。 他疑惑了一瞬，然后发现这似乎是一个类似于休息室的地方，房间一共就十平米左右，左右两边摆放着两排旧沙发，皮质的沙发表面残留着许多油污，让人没有坐下去的欲望。 沙发前是低矮的茶几，上面竟然有果盘和饮料，但是一眼扫过去，水果早已腐烂，苍蝇在果盘周围盘旋，发出让人厌恶的嗡嗡噪音。 房间正中央矗立着一个花里胡哨的自动售货机，售货机之后则是一扇木质的房门。 “这里似乎是会客室。”雪井打量的同时，对虞谬说道，“我不认为屠宰场有安装会客室的必要，或许是污染源创造领域时捏造出来的区域，因为他觉得这里有必要存在，所以……” 虞谬搭腔，丧丧地说：“从污染源的角度看，他明明身处脏兮兮的地方，却对上流人士有一定的执着，客人们穿的西装也好，莫名多出来的会客室也好，还有这个——” 他指向自动售货机。 售货机的正面是半透明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到机子里面存放的物品。 里面不是饮料零食，而是一套套西装皮鞋。 这里面的衣服和客人们身上穿的一模一样，在投币口旁边，歪歪扭扭的字体被某种刀刃刻在金属机体表面。 【为什么他们一句话就能毁了我大半辈子的工作？】 【明明只要不断工作，不断赚钱，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 【女儿的病会好，老婆的腿会好，我们家会好。】 【我也想穿上西装。】 【穿上西装就不会再像今天这样，知道屠宰场在被遗弃的产业名单上，只能低声下气去求那些规划部门的家伙了吧。】 【他们高高在上的嘴脸真让人羡慕啊。】 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小字，深深地刻进坚硬的金属中。 虞谬费劲地辨认了半天，知道这大概就是关乎污染领域成因的线索。 因为污染领域来源于污染物们复杂的执念，所以在形成之时，很多地方都会烙印下执念的影子。 “规划部门？”虞谬捕捉到这个词汇。 这就是西装代表的群体？ “十七年前，为了城市的安全性考虑，东区城的城市边缘往后移动了两公里。”雪井说，“为此，不少人需要搬家，也有不少人失业。规划部门是负责和各大厂商与居民协商补偿的。” 他停顿了五六秒，然后说：“我想起来了，当时的确有关于这个屠宰场的争执事件记录，屠宰场的主人已经同意了联邦给出的补偿金额，但有一名屠夫一直激烈反对。” “因为规划部门表示，屠宰场不是迁移，而是借这个由头直接关停，在机械化生产线已经完全成熟的今天，人力屠宰完全没有必要存在。” “但那个屠夫，他是贫民窟的人，没有能力购买知识芯片，或者接受教育，一辈子都只会这一个手艺，靠这个谋生。且他家中妻子与女儿都有疾病残疾，需要他工作所赚的钱维持生命。” 第三十五章 宿主，来看看商城里都有什么好东西！ 科学的发展让机械代替人力，虞谬以为这种矛盾应该早在废土世界发展起来的初期就已经爆发过了。 他现在看见的世界，是一个已经成熟的世界。 智械与人类一样拥有公民编制，绝大多数的工厂里，辛勤劳作的都是智械和机器人。 剩下来的人类，要么坐拥大楼，掌握经济命脉；要么拥有体面的脑力工作，在科研领域深钻；要么刀尖舔血，靠卖命换取钱财；要么贫穷困苦，像老波尔一样，成为暗巷中的老鼠。 非常极端。 虞谬不好说这样的制度在污染威胁全人类的背景下是好还是坏，反正他改变不了什么，或者说还没打算在更深入了解这个世界之前去自以为是的改变什么。 他只是在让自己去适应。 现在看来，适应者各司其职，不适应者，则成了污染传播的温床。 显然，这位屠夫被看不见未来的绝望击垮了。 痛苦，恐惧，憎恨，一切负面情绪都是污染的放大器，有些污染看得见源头，可往往那些位于抽象概念中的污染，才最为可怕。 “后来呢？”虞谬问雪井，“既然屠夫成了污染源，那在污染领域形成之前，他应该是已经死了吧。” 雪井沉思片刻：“当年，他只是屠宰场的一名员工，赔偿也正常发放到了他手上，那笔钱其实非常丰厚，足够他的妻女半年的治疗费，以及一家三口的生活费。” “或者他愿意用这笔钱，再加一些合理贷款购买一些其他技能的芯片的话，他会找到比屠宰场更优渥的工作。” “但据我所知，政策实行之后，这名屠夫连同他的一家人都消失了，没有继续在这座城市留下生活的痕迹，我猜，他或许决定带着妻子女儿留在屠宰场旧址，一起死亡。” 极端者并非只有让人同情的地方。 客观来说，造成困难的一部分原因，也正是苦难者自己。 因为愤怒、不甘心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有些人往往会试图用自己的遭遇去让“迫害者”感到愧疚痛苦。 他们认为，看到了自己的死讯，那些人就会幡然醒悟，对着他们的尸体痛哭流涕。 实际上，这座城市不过是少了一个籍籍无名的人类而已。 虞谬不认为雪井会作出没有根据的猜测，他不禁开始想象，那时候屠夫的妻子和女儿，是否真的愿意为屠夫争一口气的想法共赴黄泉？ 她们当时已经是残疾人和病人了。 “那不重要，朋友。”雪井似乎看出虞谬那略微涣散的眼神是因为什么，打断了他没有边际的想象，“很多污染源的执念都是说不清对错的，比如这位屠夫，他为自己的利益争取，没有错。” “但试图抗拒机械代替人力的历史进程，却很不自量力。” 雪井表情温和，说出的话却有一股近乎残忍地客观：“除非他有能力踏出另一条路，并带领全人类共同走下去。” 可是这名屠夫显然做不到。 虞谬不置可否，就像他在清理局病房中第一次看见东区城内的繁华时，绯格丝就提醒了他，繁华之下肮脏永存。 他那时就只笑着说了一句，感谢提醒。 因为他和雪井的想法很像，如果不满，就以自己的能力打破现状，而在那之前，抱怨毫无意义。 换言之，他和雪井都有一种……几乎超脱世外的无情。 虞谬突然对雪井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测。 他偏头看向雪井优越的外貌，耸耸肩：“行吧，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更多的我也不关心。” 在绯格丝的提示下，虞谬将手里全部的肉票都塞进了自动售货机的投币口。 自动售货机嗡嗡地运作起来，上面装饰用的小灯闪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大约十几秒后，一叠客人同款衣物落到了下方的出货口。 虞谬弯腰将一整袋衣物掏出来，拿在手里打量了一下，有些庆幸起码衣物是干净正常的，没让他穿涂满了猪油或者血迹的布料。 雪井有样学样，随后两人在这个换衣间将屠夫的衣服换下。 绯格丝捂住眼睛：“我不看，我肯定不看。” 虞谬用脱下来的屠夫裤子较为干净的内侧擦了擦身上的血迹，闻言呵呵：“你又联网检索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这个世界由于各种机械伦理之类的问题，公民的开放程度远超地球，比如两个还算陌生的人一起在同一个空间换衣服，哪怕是一男一女，也不会有多介意。 毕竟同屋伙伴的身体很可能早就换成了机械义体，下身还有没有那功能都不一定。 虞谬记得自己穿越到蚂蚁公寓的时候，绯格丝可没少在他去一楼洗澡时和他聊天。 绯格丝道：“我一直没有放弃学习新知识！这次是用我自己的方式检索到了一些地球习俗。” “我尝试理解人类的情感，所以我想，宿主你曾经是地球人，或许还不太适应废土的风气，那就由我当一座桥梁，让你的适应期不那么难熬，这样不好吗？” 虞谬其实觉得没有必要，正如他所说，社畜的适应能力一向很强。 但他在心里的回复却是：“谢谢你，绯格丝。” 他动作很快地换上西装皮鞋，不远处的雪井并不知晓他脑子里正有个越来越活泼的女声在雀跃于宿主的道谢。 严谨地扣上最后一颗扣子，虞谬听到了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 其中一个陌生男音低沉浑厚，带着深深的疲惫，从会客室的木门之后飘来：“尊敬的客人，欢迎参观我的屠宰场。” 另一道声音属于绯格丝的系统提示音。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获得积分×100】 【恭喜宿主，系统商城已开放】 “宿主！来看看我都有些什么好东西吧！”绯格丝兴奋地说着，虞谬的视网膜上便忽然多出一道如同电子游戏屏幕一样的浮板。 面板上罗列了密密麻麻的图标和名字，一眼扫去，机械造物是最多的。 「X-72动力臂」、「磁吸粒子刀」、「内嵌式轻型激光炮」…… 越往下，物品价格越高，科技程度也越离谱，虽然买不起的东西暂时都是灰暗的，但不妨碍虞谬看个外形。 在物品列表的最后一行，赫然是异能泯灭卫星轨道炮、精神力扩散式全身机甲、基因跃升药剂、S级污染物核心材料等等在这个世界也有价无市场的东西。 虞谬的眼睛逐渐拥有了高光。 即使，他现在能买得起的，只有一把经过系统改良的普通型号精神力枪。 第三十六章 你怎么又被同化了啊啊啊 “学渣？怎么了，你似乎有些走神。”雪井一声呼唤让虞谬从短暂的购物欲望中清醒。 他让绯格丝关闭商城页面，转头十分自然地露出疑虑：“刚刚我好像听见有人说话。” “不知道是污染值高幻听了，还是确有其事。” “我也听见了。”雪井看向木门，笑着说，“那位屠夫，在邀请我们参观他的屠宰场呢。” 一楼比上面两楼神秘多了。 不知道如果他们六人小队从屠宰场正门进入，里面的格局会不会有所变化。 虞谬暂时拒绝了绯格丝推销精神力枪的想法，跟着雪井来到木门前。 雪井用眼神示意他来开门。 行，起码表面上他的技能才是战斗系，的确没道理让一个辅助系异能者打头阵。 虞谬怀抱着对信用点的渴望，有些期待地拧下门把手。 咔嚓一声。 和开铁门的声音相比，这道木门发出来的声响确实算得上安静舒适，他警惕地将门打开，眯着自己散光六百来度的眼睛朝前看去。 门后是一条狭窄却深邃的走廊。 白炽灯依旧是每隔一段距离才安装一个，忽闪忽闪，衬得整条走廊就像是鬼片拍摄现场。 走廊两侧排列着拥挤的门扉，比会客室的这道门简陋一点，一些奇怪的动静从门后不断传来，甚至有的门板还在震动。 在走廊的尽头还有一扇门，如果说一楼的面积和二楼三楼差不多，那么尽头的门后，还有很大的空间。 或许污染源就待在那里？ 虞谬走了出去，雪井紧跟在他身后。 他下意识低头去看后者的影子，说实在的，有人站在后面，让他有点没安全感。 他更喜欢站在别人身后，一伸手就能捏断身前人的脖子的地方。 唔，社畜是这样的，在工作之余，就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比较自闭社恐。 绯格丝替他打抱不平：“哼，这个白毛说是一个小队要互相合作，也没见他提出和其他队友会合呀，他就只缠着你。” “确实。”虞谬撇撇嘴，缓缓向前走。 由于空间太空荡，他脚下的皮鞋鞋跟与地板相撞，声音都能传出去很远。 雪井的步伐维持在一个稳定的频率，脚步声交错着，和虞谬一起经过了最近的那扇门。 砰的一声。 门板忽然发出一声巨响，里面好像有东西撞了过来，隐约间，虞谬听见一声猪的惨叫。 “？” 他秒转头，不知谨慎为何物，一脚踹开了这扇门。 视线刚刚清晰，一头大到不正常的猪已经高高跃起冲着面门而来，那猪头几乎有虞谬小半个身子大，表情狰狞，尖锐的獠牙刺破了自己的嘴唇，在张口咬来时，露出了里面两排尖锐的牙齿。 血畜！ 虞谬在来的路上已经用光脑搜索过血畜的照片，此时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他的1000信用点。 他目光一亮，先侧身闪避，没忘记观察一下这只被关在房间里的血畜。 它…… 并不健康。 虞谬的意思是，这只血畜还没有被他攻击，就已经遍体鳞伤了。 血畜因污染而变异的身躯通体粉红，是那种黏糊糊的肉粉色，但明明皮糙肉厚，却有一层分外显眼的暗红色血管遍布皮下，像一层有毒的血网。 它冲出来没有撞到人，一头撞上了对面的墙，整只污染物发出一声哀嚎，摔落在地上，内脏和肠子掉出来一大截。 虞谬的目光停留在血畜的肚子上。 在它扑过来之前，就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他立刻往房间里看去，只见小小的房间就是一个小型屠宰场，正中央摆放着用来固定牲畜的屠宰台，地上散落的绳子、刀具，但是没有人。 血畜毕竟是污染物，哪怕内脏全掉了出来，也不会立刻“死亡”，而是挣扎着站起，用一股充满恶意的目光凝视虞谬和雪井，并选择张开血盆大口向后者咬去。 雪井微笑，抬起一只手。 不行，我的信用点！ 在血畜被雪井干掉之前，虞谬直接开启异能冲了过去，电光石火间，他以比血畜更快的速度追上了它，双手揪住了血畜的猪耳朵。 硬生生抑制住了血畜前冲的趋势，他右手呈爪状，狠狠的插向血畜脑壳。 【宿主当前污染值：2400】 在接待那波客人的过程中，虞谬又让自己的污染值往上涨了400。 此时将这部分污染值稍微调动出来一些，他有一股解放了天性又没完全解放的别扭感，正如他一副要直接掏血畜脑子的模样，其实根本破不了猪皮的防一样。 「疯狂基因」的原理吸收污染值，再爆发出来，熟练运用异能可以自行控制使用污染值的多少。 污染值调动越多，爆发越强大，主要体现在五感的增幅与肉体力量强化上，就像个烧理智的狂战士。 但虞谬觉得不行。 力量强化，配合适用的近战武器更好，他现在赤手空拳，最好的方式只能用拳头砸。 但那很费力气，有违他懒狗的本性。 所以他张开爪子，做了个样子给雪井看，让雪井以为他爆发后的力量足以用手指破开肥厚的猪皮。 然后顺势与失去平衡的血畜一起滚到了地上。 他一手按在血畜脑袋上，另一只手抹了把血畜体内飙出来的脏血，借着庞大身躯的掩护，悄悄往自己嘴里来了点儿。 伴随着疯狂与认知混乱一同出现的，是绯格丝在他脑海中发出的熟悉爆鸣。 【宿主当前污染值：2600】 【宿主当前污染值：2900】 【宿主当前污染值：3200】 【超过当前污染领域极限制，宿主已被同化。】 绯格丝：“怎么又是这样！！！！” 虞谬躺在血畜的阴影下，露出诡异微笑。 果然，想要让污染值短时间内飙升，还得是尝尝。 那股躁动的污染开始在血液中流淌，虞谬仿佛回到了以污染物身份在蚂蚁公寓生活的那几天。 此时此刻，比那时更强大的污染一下下冲击着他的脑袋，但他却不再是那时因无聊而疲惫的状态。 他更清醒了。 被同化的宣告仿佛解除了某种枷锁，虞谬的手瞬间虚化，轻松进入了血畜的脑壳。 他用力一扯。 半块破碎的猪脑就被他扯了出来——连带着部分厚厚的皮肤一起。 血畜惨叫抽搐，又被虞谬在脑壳里搅了一下，神经完全被破坏，顿时就不动了。 死亡的污染物开始融化，与地板融为一体，仿佛要回归至某种源头。 虞谬站了起来，手掌完全是正常模样，他甩了甩手上的脑浆和血，不动声色地闭了闭眼睛，才用和之前别无二致的目光对上雪井端详的眼神。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从雪井的角度看，就是虞谬扑到血畜身上，和血畜一起滚落在地，场面混乱了两秒，然后虞谬成功打破血畜的皮肉，用挖脑子的一击将污染物灭杀。 很莽，但很强。 第三十七章 迷宫 逐金徽章上关于这次任务的击杀数量记录变成了“1”。 虞谬微微喘了口气，觉得手上黏糊糊的触感还是让人很不舒服，于是在裤子上蹭了两下。 顿时，干净的西装布料宣布报废。 不知道污染源见了会不会感觉被冒犯。 一点脏污都没沾上的雪井很给面子地鼓了鼓掌，夸赞道：“厉害。不过你身手这么好，如果再加上我的「战争视角」，效率还会更高。” 虞谬对他的自荐无动于衷，拒绝的态度依旧很明显。 雪井终于流露出了些许失望。 不理会试图和自己平分信用点的白毛队长，虞谬在被“同化”后，五感再次得到加强，此时，他已经可以清晰地听见一墙之隔后，血畜们的颤抖呼吸和死命挣扎的动静。 如果不是刚刚那扇门打开后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几乎要以为这些门后正在进行屠宰直播呢。 虞谬分析道：“这条走廊上的每一个房间，可能都关着一头血畜。这算什么？血畜的屠宰场VIP赴死席？” “挺不错的，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原本不就是杀血畜吗？”雪井笑了笑，“那么，在离开这条走廊之前，先做任务？” “当然，你好像也不着急出去吧。”虞谬在这位白毛队长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急迫，顺势说道，“这么多信用点，不要白不要。” 雪井点头，有些可惜地说：“既然这里没有别人，你又不愿意接受我的异能辅助，这部分信用点我就不和你抢了。” 虞谬对白毛的好感度顿时往上提了一个台阶，甚至都不觉得对方在这里影响他自由发挥了。 “你真是个好人。”他真心实意地说。 接下来的十分钟，是一场针对血畜的迫害。 正如虞谬所感知到的，这条走廊两侧的房间全都关着一只血畜，总共二十来个狭小拥挤的房间，给虞谬带来了两万多信用点的收入。 这里不只有猪型号血畜，也有数量比较少的牛和羊型号血畜，每一次开门，它们都会和逃命一样冲出来，又在污染物的恶意本能下对虞谬发起攻击，然后被攻击要害，基本一击毙命。 他从头到尾只用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去拿房间里遗落的屠宰工具。 那些工具看起来十分锋利，是绝对有资格当做战斗武器的。 但无论是虞谬还是雪井，都没有中这个显而易见的计——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客人，杀污染物还能有不同的理由，但如果捡起了屠夫的刀，说不准会变回屠夫身份。 毕竟刀的指向性太强了。 污染领域的规则无孔不入，而且相当抽象，往往正是这些细节最为致命。 虞谬怀疑，如果是莽撞的人走到这儿，估计会吃亏，需要重新走一遍从屠夫到客人的流程。 呵，诡计多端的污染源。 杀掉最后一只血畜，虞谬心满意足的呼出一口气，盘算着收获。 算完又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要的雪井，心中的猜测更加确定。 这次雪井跟在他身后，真的只扮演了一个没什么战斗力的角色。 可是虞谬没有忽略，第一只血畜冲向雪井时，对方淡定抬起的手。 这家伙肯定是有办法应付这种E级污染物的，现在将杀污染物的机会全都送给他，倒有点像是在送人情。 是我对信用点的渴望表现得太明显了吗？虞谬自我反思。 他刚停下来，就听见走廊尽头的门后传来有些耳熟的脚步声。 与雪井对视一眼，虞谬因二人为数不多的默契就近躲入同一个房间里，留下一条门缝往外窥视。 下一秒，尽头的门被打开了。 一长串的西装革履的客人从未知的地方走来，它们沉默有序，即使脸上还留了一张嘴，也没有用这张嘴来说话。 一道道皮鞋声由小到大，经过了虞谬躲藏的那扇门后，又由大渐小。 从始至终，这些客人都没有向两边打开门的房间多看去一眼，也完全无视了走廊上污染物尸体残留的渣滓，就像一道被设定好的程序一般，麻木地排队向前。 看来，这些就是第二波客人。 第一波和第二波之间只隔了20分钟，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虞谬从门缝里盯着客人们的背影看，对绯格丝说：“剩下的那几个人如果聪明，在经历过一波客人之后，应该可以在第二波凑够五个订单吧。” 绯格丝吐槽道：“正常应该是五波，对普通人来说，在一波客人里面完成一次订单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更别提一次招惹一位客人带来的污染值提升已经很难捱。” 言下之意，谁像虞谬似的，不按常理出牌，还偏偏有那个资本。 “你也说了是普通人，那几个哪里普通了？”虞谬不服气，“一个天生有污染抗性的智械，一个拥有私人改装飞梭的富有机械师，还有一队任务经验丰富且默契的双胞胎。” 他敢说，只要不是试图去挑战污染源，以这小队里每一个人的实力，都不会被区区客人和如此简单的规则绊住脚步。 “也是，其中还有要来杀你的人，太弱的话多没意思。”绯格丝接受了虞谬的说法，“你是打算等他们吗？” “不，只是想放慢脚步，看看跟谁最有缘分遇上。”虞谬意有所指地说。 绯格丝：“哇偶。” 虞谬此时还趴在小小的门缝后，五六秒之后还没有动，雪井伸手礼貌地碰了碰他的肩膀，提醒他：“那些东西已经走了，你又在走神。” “啊，是啊。”虞谬站直身体，没有否认。 有时候他在心里和绯格丝聊天，外在表现就是一副发呆的样子。 不如就让别人认为自己喜欢发呆好了，省事。 他将虚掩着的房间门推开，来到尽头的木门前。 门被轻而易举地打开，后面的景象与虞谬的想象有些出入，他以为门后的世界应该还是血腥与肮脏的基调，可没想到，会是一座……肉粉色的迷宫。 弯弯绕绕的狭窄通道变得无序起来，数条岔道口左右着人们的选择。 虞谬眉头微微皱起，后退一步：“队长，这似乎是你的长项？” 「战争视角」，应该很会找路吧。 第三十八章 我还是不是你唯一的宝！ 屠宰场里出现迷宫，是比出现会客室更不合理的情节。 由于不符合想象，虞谬感到有些意外，转头就想将探路的活儿交给白发青年。 雪井并没有拒绝，很自然地去到了他的前面，湛蓝的眼珠里浮现出一缕缕如同数据浮动一般的光，据绯格丝说，那是战争视角这个异能开启时的象征。 这种视角下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虞谬不知道，但白发青年背对着虞谬，终于让他有了十足的安全感。 于是手指就蠢蠢欲动的想要搞事情。 他趁着雪井专注于异能，悄悄伸手，差一点就会碰到雪井后脑勺的头发。 绯格丝疑惑：“你在做什么？” 虞谬正在评估哪根头发丝可以连毛囊一起拽下来：“不是觉得他很奇怪么，我有个想法，薅他一根头发回去验验。” 绯格丝：“……啊？又不是DNA亲子鉴定，凭一根头发能验出什么？而且在这个世界上，头发也是可以定制的，你要是愿意，也能去整容中心做一头漂亮的白毛。” 虞谬没有解释。 他眼疾手快摘下一根白发，忽然想到自己这身衣服在离开污染领域后肯定不会留下来，摘了也没有办法带走。 正觉可惜，就见雪井转过头，用数据流光还未消散的眼睛幽幽看着他手上没来得及销毁的罪证。 “……”虞谬手一松，让头发丝随风而去，“其实我这个人有个小癖好，你介意么？” 介不介意也都拔了。 雪井叹了口气。 就在虞谬以为雪井要说些道理来表达对他行为的不满时，雪井却是完全没打算开启这个话题，反而重新转过头去用异能探测迷宫路线，同时为他科普道：“其实迷宫是污染领域中很常见的地形。” “你也知道，领域的形成与污染源执念有关，在这个前提下，不同的执念可能会造成不同的实际表现。” “如果污染源被污染时有过‘纠结’、‘逃避’之类的强烈情绪，在变化成领域意象时就容易形成迷宫。” 虞谬很难理解雪井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做出这么一副友善的姿态，现在还免费给他上课——他猜，这些应该是他进入异能军事学院后才会接触的理论知识。 但既然雪井愿意说，虞谬也不会放过这个了解污染领域的好机会。 他不再思维跳跃，而是认真地听。 “与之类似的，‘侵占’对应「附身」，‘控制欲’对应「囚笼」，‘乐子人’对应「游戏」……个体案例会有所差别，但差异不会太大，有经验的异能者可以通过领域表现去反向推测污染源的形象，从而精准找到它。”雪井举了几个例子，随后话题绕回迷宫。 “通常，污染源会躲在迷宫的最深处或者出口，但只有一条路能通往它所在的位置，一旦走错就会遇上麻烦，只能解决之后再原路返回。” “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不介意走错路，以屠宰场的背景来看，死路上的麻烦，多半就是血畜和我们之前见过的血畜怨灵。” 雪井说着，忽然抬手打了个响指。 也不见他做了什么，最右侧的岔路路口的地面上忽然多出了一个Q版卡通涂鸦小人。 小人是个白毛大头娃娃，长得和雪井很相似，表情要比真人更生动一些，比了一个双手高举的姿势。 虞谬：“……”搞这么可爱干什么。 他歪头问：“这也是「战争视角」的能力？” “当然不是。”雪井露出一个笑，“这是「现实标记」的能力。” 显然，「现实标记」是雪井的另一个异能。 但此时周围没有其他队友，虞谬也无从得知这个名字平平无奇的异能属于什么等级，他只能去问绯格丝。 绯格丝：“等等等等，我在联网了……啊，找到了。” “噫，根据网络记载，「现实标记」也是稀有异能，B级的。” “为什么是稀有？”虞谬看不出那个白色大头娃娃除了精致个性一点，和普通的红箭头有什么区别。 “稀有在它的特殊概念！”绯格丝说，“无论是在幻觉、梦境还是其他的污染领域中，这个异能都可以在任何地方打上标记，引领困于其中的人走向现实。” “它是绝对不会被扭曲的标记，也不可能被其他存在复制，只要认识异能使用者创造的独特标记，那么不用怀疑，跟着走就好。” 绯格丝给虞谬念了一段网络上对这个异能的评语，突然听见虞谬在脑子里发出一个羡慕的音节。 她立刻反水：“也不是特别特别厉害的能力啦，给我污染晶核，你也迟早会有比这更厉害的异能的！” “好好好。”虞谬敷衍。 “你！反正你不用羡慕别人，你想要什么异能我们迟早都能拥有！”绯格丝睁眼说瞎话，也不管想要达到她说的这个结果，需要用多少个污染晶核才能赌出来。 虞谬结束了对话，这次他有注意表情，没有在雪井面前再次陷入走神状态。 他只是将目光移向大头娃娃标记，问道：“那是你找出来的通路？” “是的。”雪井说。 “是通向污染领域出口的，还是通向污染源的？”虞谬不由得多问一句。 毕竟根据系统提示，成为客人之后就有了离开污染领域的资格，那么迷宫中应该有一条路，可以直接通向出口。 而且那条路或许比较好找，只要等第二波客人回来，跟着客人们去走，八成就是通路。 这大概就是普通人卷进屠宰场领域后唯一的生存机会了。 雪井闻言看了虞谬一眼。 半晌，他微笑道：“我猜，你想‘见见’污染源，所以找的是通往污染源的那条路。” “没有猜错吧？” 虞谬秒变颓丧脸：“猜错了，我只想去错误的路多杀几只血畜，然后回家睡觉。” 雪井：“……”他似乎欲言又止。 虞谬颓丧一收，嘻嘻道：“骗你的。” 污染源近在咫尺，他怎么可能放过？ 只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把队伍里的小麻烦解决掉。 绯格丝在他脑子里抓狂：“啊啊啊，不可以，你不可以逗除我之外的人！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好系统了！” 第三十九章 赞美这摇摇欲坠的世界 绯格丝吵吵闹闹，但她那以清冷为底色的御姐音在这个寂静恶心的迷宫中倒成了一股意外的清流。 虞谬并不排斥这种感觉，于是一边跟着雪井走，一边和绯格丝讨论星网上的今日新闻。 毕竟，他想要快一点融入这个世界，网络永远都是最好的选择。 一边吸收知识一边获得信用点，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 有了雪井的带路，虞谬在这个突兀的迷宫中如鱼得水。 他不知道雪井的能力极限是怎样的，总之，雪井除去在最开始的路口花了一段时间做探测以外，之后的每一条路，每一个标记，都几乎没费功夫。 而既然正确的路径已经被标出，那么前往错误路径也没了后顾之忧，他可以尽情收割信用点了。 “噗通”。 虞谬在又一个错误路径的终点杀死一只牛头血畜，血畜庞大的身影倒在地上发出的闷响，与逐金徽章上增加的数字同时出现。 他的西装几乎被飞溅的血液毁得差不多，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他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血畜腥臭的血液气味中，鼻子都快习惯了。 与他形成对照的，是一直没有参与战斗的雪井，对方连个血沫子都没沾到，还是那副干净又优雅的模样，尽职尽责扮演着一个引路机器。 绯格丝在虞谬脑子里吐槽说，这白毛把半边头发夹上去，再戴上一只腕表，可以直接参加晚宴。 虞谬也这么觉得。 不过…… 他抽空看了雪井一眼。 既然对方选择以这种方式观察他，那么到最后没法从杀血畜的任务里得到半毛钱信用点，也是对方自己的选择，他可不会感到不好意思。 “本来就是！因为他已经有一个发现新污染领域规则的积分打底了！”绯格丝大概翻了一个赛博白眼，发出阴暗的低语，“团队任务中，发现新规则的奖励可都是一样的，只要活着回到城里，不管出多少力气都能拿到一大笔钱！” “宿主，他可不是你认为的识趣的辅助异能者，他只是一个划水怪！马上就要靠你不劳而获了！” 虞谬在心底笑了一声，没有附和绯格丝的说法。 他在接任务前就了解过，逐金公会这个关于规则报酬的规定是希望异能者们可以不留余力的团结合作。 报酬不是平分，不会因为团队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就变化，而是在成员数量限制以内，不论多少人，每个人拿到的都和任务承诺的报酬一致。 只有这样，异能者们才会打心底里希望自己的队友能多搞点规则情报出来，而不是互相竞争，过河拆桥，自相残杀。 杀血畜的任务不是污染领域相关，而且血畜数量有限，所以才会有一点点竞争的感觉。 更何况，虞谬从雪井之前的反应上就能看出来，就算没有他，雪井也已经找到了规则，不算划水。 但绯格丝只是一个还很稚嫩的系统，看不出来也正常，或许再在他身上待一段时间，绯格丝的智商会越来越高，逐渐能理解人类的那些弯弯绕绕。 虞谬换了一个话题，用好奇星网本身存在的理由转移了绯格丝的注意。 “唔，你问星网是怎么来的，存在了多久？这个我知道！”绯格丝在数据信息收集的方面从不令人失望，她说，“星网的出现只比联邦确立的时间晚三年！” 今年是联邦成立的第218年，也是星网出现的第215年。 据说，星网的全名叫做“星网互联”，是闪蝶集团旗下的公司，该公司借助S级异能者的帮助，将信号覆盖了全部的秩序城市，并且跨越空间，使十三座秩序城市时间同步，没有信息差。 这是一个带来暴利的项目，却也是伟大的项目，从星网互联成熟之后，拥护秩序的人们才能在污染的侵蚀下建立统一防线。 在污染席卷整个星球时，人类与其他智慧存在经历了漫长的斗争，才渐渐抓住秩序的尾巴，建立起一个又一个小型基地。 那些基地就是现在秩序城市的雏形。 又过了很多年，经历了政权厮杀，体系摸索，最后联邦成立，200多年前的闪蝶集团创始团队发明星网，将被污染破坏掉的网络体系重建。 联邦能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星网功不可没。 从最开始，星网互联就不是闪蝶财团可以单独把控的领域，而是如同银河财团的生物医药公司一样，属于联邦支持并渗透管理的产业。 不过在秩序稳定下来的今天，比星网互联更加惹人注目的，是同属闪蝶财团旗下的另一家同类型公司，名为“星间娱乐”，电影、视频、直播、明星网红…… 虞谬曾经在广场大屏上看见的虚拟偶像和擦边女主持都是星间娱乐的产物。 那些充斥着地球UC风格标题的推送新闻也是星间娱乐搞出来的东西，实用是真实用，浮夸也是真浮夸。 这显然是一家和联邦无关的纯商业娱乐公司，在极端的生存与物质享受环境中，公民们沉浸于快乐，信奉娱乐至死。 “娱乐至死。”虞谬由于动作有些暴力，不小心扯下了血畜的眼球，他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一幕，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绯格丝说的这个词，只觉得有一种十分荒诞的割裂感。 城墙外的危险还没有解决办法，场内的人们却大多已经麻木习惯，陷入自欺欺人的狂欢。 真是摇摇欲坠的世界。 但也莫名的……适合他。 绯格丝道：“哎呀，你早晚会适应的，不过我猜比起虚假的幸福，你更喜欢现在这种现实的危险？” 第七十一只血畜倒下。 由于虞谬和雪井是第一批从二楼三楼下来的人，并且很勇地决定走遍每一条错误路径，不放过任何一个血畜，他们的前进速度可以称得上龟速，但收获巨大。 虞谬用比较干净的左手抹了把脸，饶是他，在这样的战斗强度下，右手也开始发抖了。 但他心情特别好，随着计数，这一趟任务光是杀血畜赚到的信用点，就已经有71000。 难度倒是不高，时间大多花费在了走路上，很费体力。 他的脸上挂着些许不自知的微笑，回应绯格丝：“当然。” “对社畜来说，钱才是真东西。” 第四十章 给我点解决私人恩怨的空间吧，队长 一点一点龟速前进，路也终究有尽头。 等到第八十只血畜被虞谬撕碎，雪井叫住了他，先是看了一眼他抖动越发明显的手臂，然后道：“快到出口了，前面应该不剩几只血畜，我建议你先休息一下。” 虞谬缓缓地深呼吸，也不强撑，点了点头。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迷宫的一条岔路尽头，关着血畜的囚笼已经自动打开，当外来者走近这里，血畜就会冲出来攻击。 现在血畜死了，周围也是一片狼藉，墙面上照例挂着一些屠夫用的刀具，虞谬一直没有碰过，除此之外，这里看上去就像一个豢养牲畜的围笼。 四下没有供人休息的地方，虞谬就直接坐在了血畜的尸体上，反正他浑身上下也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只想离开了污染领域之后再去洗个澡。 一旁的雪井站得笔直，和浑身脏兮兮、还带着些许因杀戮而产生的煞气的虞谬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他当真信守承诺，一只血畜的信用点都没抢，只是用自己的眼睛去捕捉虞谬每一次战斗的动作。 虞谬知道雪井在观察他，也相信自己足够小心，对方不可能发现他在使用异能时的不对劲。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对方的打算越来越不加掩饰了而已。 在虞谬坐下休息的时候，雪井主动开口：“需要我帮你按摩一下手臂吗？我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可以有效帮助你进行肌肉放松。” 虞谬摇摇头：“不用，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雪井表示理解，不再继续劝说。 绯格丝欢快拆台：“宿主，你骗人真的面不改色哎，明明在蚂蚁公寓里，你为了能和其他住户和平相处，经常跟它们勾肩搭背。哦，还有那个邻居姐姐，天天抱你，你都不敢反抗的！” “……”虞谬回想起晓月下半身那些章鱼触手就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他那时候不信任系统，又身处陌生的世界，自然是要谨慎一点，不能随便和楼里的邻居起冲突。 那会儿就连增加污染值，他都要瞒着系统偷偷制造机会。 为了防止绯格丝的小脑瓜子转到一些难以预料的奇怪方向去，虞谬打断她：“雪井不一样。” 绯格丝顿时好奇：“怎么不一样？因为他很奇怪吗？” “我对他的身份有一个猜测，但还没有证据。”虞谬虽然没把话说满，但其实他已经基本上确认了，“如果他真的是我想的那个身份，那么，避免肢体接触，避免接受他的精神异能，都很有必要。” “诶？”绯格丝疑惑，“难道他是杀手，你怕他的异能有问题？” “不对呀，从你之前问他能不能帮你解决杀手时，应该就证明他不是了。” “等等，难道他真的认识原主，还是原主的仇人？可是他跟你的相处很自然唉，没有试探你记不记得他，如果是仇人，他肯定要提防你的。” 她又陷入推理模式，虽然什么也推理不出来，全是疑问句。 就在这时，虞谬强化到极致的听力发挥作用，隐约听见好几个岔路之外，有两道脚步声正在靠近。 他和雪井这样放慢速度，地毯式搜索了整座迷宫，中途已经来来去去好几波客人，想来，那六人小队的其他人也该赶上来了。 虽然依旧是分批的。 虞谬抬头：“队长，你真的不打算帮我个忙，解决要来杀我的人吗？” “抱歉，我只是一个没什么战斗能力的辅助系异能者。”雪井还是那套说辞，尽管看他的表情，已经将这句话当做和虞谬的一种心照不宣的“借口”。 “那好吧。”虞谬没休息几分钟就又站了起来，“要杀我的人来了，既然你不打算插手，那就给我留一个私人空间？” 他甩甩手臂，直视雪井的眼睛：“你‘观察’了我这么久，想要的数据已经收集完毕了吧？不论是战斗能力、风格，或者体能、智商和性格什么的。” 雪井眨了眨眼，并没有出声反驳。 虞谬摊手：“接下来是我的私人恩怨，不想给你看，我猜，你在观察其他清道夫的时候，肯定不会时时刻刻盯着。” “对吧？「玄机」。”虞谬在绯格丝的爆鸣中叫出了与雪井首字母相同的另一个名字，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否则清理局的员工也太没隐私权了，真是那样的话，我可能不会想加入。” “当然。”雪井温和地笑了笑，像面对朋友一样点头，“我就留在这里，你去吧，去解决那个小麻烦。” 虞谬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雪井失笑，耐心地解释道：“请放心，这具身体的数据只是普通水准，五感并没有强化过，隔了几道迷宫墙体，我是什么都听不到的。” “我一向不对人类说谎，这是我底层逻辑的一部分。” 也行。 虞谬倒是不怀疑玄机的话，以对方的身份来说，真想继续监控他，根本不需要找什么借口和托词。 他活动了一下还在发酸的手臂，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追杀者的脚步声，就在两个岔路口之外。 那白色大头娃娃标记没有消失，所以，六人小队中的所有人都可以凭借这个「现实标记」快速追上他。 只需要听脚步数量，虞谬就可以确定来者是什么身份。 如果是四个人一起来，那么他就和四人正常汇合，然后问出谁是最后一个融入四人小队中的人。 如果不是四个人一起来，那么来的就是杀手。 因为杀手得到足够的肉票之后，会先在二三楼转一圈，确定他在不在，发现找不到他，必然就知道他先开启了下一步。 杀手不会联系小队其他人，更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当然会独自追上他。 而如果是队伍里的其他人先完成条件，一定会先在二三楼找齐队友，就算队友们彼此之间不熟，但起码队长雪井的异能——战争视角，对任何想在污染领域中有所收获的异能者来说，都是诱惑极大的辅助。 虞谬只听到了两道脚步声。 不是全部四道。 所以…… 他拐过几个拐角，与沿着标记追上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双方都停步。 下一秒，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对他挥了挥手，沙子高兴地说：“太好啦！是你啊！” 第四十一章 要杀我是什么个流程？ 双胞胎身上的衣服自然也换成了西装，污染源可能没想起衣服还要分男女，所以她们也是一身长衣长裤和皮鞋。 沙子活泼，珍珠安静，两人手无寸铁，身上十分干净，连发型都好好的，好像一路走来没打过架。 也是，架都被虞谬打完了。 虞谬也回了她们一个敷衍的招手，朝她们走过去。 “学渣！没想到你比我们先进迷宫的，你哪里是学渣，明明就是学霸嘛！”披散着一头粉发的沙子开朗地赞扬着，顺带往虞谬后面看了看，“咦？那个白头发的队长不在吗？” 珍珠幽幽附和：“我们是跟着他的标记来的，还以为他和你在一起呢。” 至于为什么都知道是队长留下的标记——那个白发小人指向性实在是太明显了。 虞谬瘫着脸，一开口就是老孤狼了：“我怎么知道，我也是跟着他的标记来的。” 他停了停，发现双胞胎的目光集中在了他这像在血里泡过的衣服上。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虞谬目光忽然警惕，“我凭本事先来的，当然有权利先处置这里的血畜，你们要是想说我抢怪，那就没意思了。” “哦，不是不是，我只是有点好奇，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而已！”沙子连忙摆摆手，眼底隐隐流露出一丝担忧，“原来这些是血畜的血，我还以为你受伤了。” 珍珠小声吐槽：“果然姐姐还是一看到拽哥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喜欢啊，如果是他受伤，流这么多血不要命了。” 两姐妹一唱一和，态度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也压根没表现出对虞谬的杀意。 自从知道雪井就是玄机后，一直处于CPU烧掉状态的绯格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自觉自己是个小智障，有气无力地问虞谬：“她怎么在关心你呀？” “她关心我受没受伤，因为受伤了更好杀。”虞谬刚刚差点被绯格丝的爆鸣声闹出赛博脑震荡，知道绯格丝受了智商打击，此时难得耐心，“关心雪井有没有和我同行，是怕雪井忽然出现，阻止她们的计划。” “哦。”绯格丝问，“那她们现在要杀你了吗？” 看着双胞胎一边找话题聊天一边朝自己接近，虞谬在脑子里平静回答：“是的。” 眨眼间，双胞胎已经接近到了一个适合暗杀的距离。 上一秒，沙子还在同他抱怨迷宫里的气味有多难闻，下一秒，双胞胎二人同时从原地消失。 她们的速度快到能在肉眼中拖出残影，虞谬脸颊两侧劲风袭过，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随之而来的，是两道闪着寒光的利刃。 “叮——” 两道角度一致、同时切向虞谬脖子上冷刃因目标消失而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虞谬脚下发力将自己送了出去，原地只留下一缕不小心被切断的微卷发丝。 他回身看向因偷袭不成而正大光明摆起了战斗架势的双胞胎，抬手摸了摸被切断的头发——很微小的痕迹，并不明显，但还是让他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怒气。 绯格丝头一次看见他这个表情，小小声问：“你生气了吗？因为一点点头发？” “一点点头发。”虞谬阴沉道，“你知道头发对社畜来说，有多重要吗？那是誓死都要守护的东西，它比农学生种的菜、实验室养的细菌更加脆弱！” “……”绯格丝仿佛感受到一股看不见的怨气，顿时不明觉厉。 “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快。”另一边，沙子见虞谬隐有情绪波动，但是没有说话，不由的主动挑起话头。 虽然刚刚才动了手，但她的表情仍旧轻松又愉快，仿佛不觉得现在的情况很严肃似的。 沙子身体微微下压前倾，双腿叉开，右臂横举与鼻尖齐平，一柄利刃在她右手中露出尖尖，不仔细看的话很可能会忽略。 她仿佛在用眼睛衡量刃尖刺下去的精确位置，清澈的琥珀色眼瞳紧盯着虞谬的脖颈，嘴角却是勾起的：“我得承认，你真的是我喜欢的类型，比一些大腹便便的老男人讨人喜欢多了。” 珍珠与她的动作几乎是镜像，听了沙子的话认同地点点头，柔声道：“死掉的样子也会很养眼。” 虞谬的微小怨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反正他不是秃头，发际线也不会后移。 象征性地替社畜心疼了一下发量后，他又没了多少精神，无所谓地反问：“按照规矩，我此时此刻是不是该问‘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没等双胞胎回话，他自己就反应过来，用没人能听清的音调碎碎念：“不对，那是地球的句式，按照废土人的性格，难道应该先骂句脏话，什么都不管先反杀再说？” 绯格丝认真提醒：“倒也不是，你说的那些是暗巷人的习惯，因为那边是真的龙蛇混杂，每个人都有一堆仇家，如果没死成，后续都不用纠结该向谁复仇，反正看谁都想杀。” 虞谬虚心请教。 “正常来说，遇上杀手还是要问一句的，毕竟得知道自己得罪了谁，说不准还有缓和的余地。”绯格丝举例，“有些只是商业竞争，如果答应让利，说不定对方就不杀了。” “就没有不爱废话一击必杀的杀手吗？”虞谬很难理解，反派死于话多这种文明怎么就连废土世界都逃不掉。 “当然有啦！”绯格丝说，“能力越强的杀手越是话少，如果刺杀目标太弱，杀手肯定懒得废话的，就像杀掉一只蝼蚁一样，谁会在踩死蚂蚁之前问蚂蚁遗言？” 虞谬品了品。 眼前的双胞胎，肯定是比暗巷的人有素质。 那么，就是因为对方知道不能速杀他，所以才起了那么一点儿边杀边聊天的兴趣吧。 虞谬想明白了，决定尊重习俗，抬头道：“聊聊。” 沙子/珍珠：“？” “我们按流程聊。”虞谬一边继续防备她们突然袭击，一边道：“我先来。我得罪了谁，导致对方派你们来杀我？” 虽然感觉虞谬的说法有点怪，不过沙子和珍珠倒是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 她们也想借聊天找出虞谬的破绽，于是沙子笑着搭话：“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几个小时之前，你在一家情趣仿真人俱乐部都看到了什么？” 很好，流程正确。 虞谬道：“哦，我看到了个黑斗篷老哥。所以那个炸的只剩头的仿生人，是你们的同类吧？” 话音刚落，沙子和珍珠立刻变了脸色。 第四十二章 都是死人，我一视同仁 虞谬一个问题让现场针落可闻。 隔了两秒，沙子才重新找回笑容，但身上的杀气不可避免地漏了出来：“容我提醒一下，小帅哥。” “被炸飞的那一位是个可怜的仿生人，你要如何将她与我们归为同类？” “我可以告诉你，之所以要杀你是因为你见到了我们组织的成员，尽管他浑身罩着黑袍，但身为目击者，你依旧有可能为官方提供他的身材数据。” 珍珠淡漠地看着虞谬：“只要有一点泄密的可能性，就不能放过。” 虞谬思索片刻：“啊，所以说，那个穿黑袍的家伙明面上与官方关系很近，所以你们认为官方可以通过一组烂大街的身材数据认出他。” 双胞胎的脸色又不好了。 显然，她们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刺杀目标。 想要转移话题，却让对方在寥寥数语中找出了更不能被传播出去的秘密。 虞谬瞧着她们的脸色，善解人意道：“不想跟我聊黑袍人的事？那要不我们还是聊回仿生人吧。” 珍珠脚步动了动，仅仅是脚尖的一些偏移，虞谬立刻浑身戒备，往旁边一滚。 一个呼吸间，利落的身影果然已经来到他原本站的位置，寒光一闪而过。 这回双胞胎打了个配合，不再镜像作战，而是进行互补，珍珠的攻击落空，沙子立刻补位，在虞谬来不及继续移动的时候，一手上抬。 刀尖贴着虞谬下巴划过，紧贴着喉结，再难寸进。 虞谬精确攥住了沙子的手腕，感受到掌心下冰冷的皮肤和更内里的坚硬触感，他拉拽着沙子挡住了珍珠紧随而来的点刺，目光在双胞胎手上一扫。 啊，就说她们手里的刀怎么那么短。 而且在成为客人之后，大家明明都没有身外武器了。 原来刀刃并不完整，而是一截从双胞胎掌心伸出来的内置武器。 如同没有柄部的匕首一般，双胞胎直接抓住尖锐的刃部，利用刀刃与皮肤结合处的旋钮来控制刀刃的朝向。 沙子的力气很大，她冷哼一声，仅仅被虞谬制住一瞬，就抬腿后踢，以奇异的柔韧度踢向虞谬下盘！ 虞谬还不想给自己双腿之间安装一个仿生义体，顺势撒了手，但也没让对方占到便宜，一拳轰了过去。 这一拳被珍珠接下，虞谬似乎听见某种金属凹陷下去的声响，对方被震得后退几步，和沙子一起与虞谬拉开距离。 再次回到对峙的局面，双胞胎明显比刚才要谨慎许多。 这次是虞谬先开口，他轻轻摸了摸自己脖子上被划出的细小血痕，莫名笑了一下。 “你们身体好硬啊，打着手疼，里面是什么材质做的？” 沙子不嘻嘻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知道你们是仿生人？”虞谬歪头，“在飞梭上就看出来了啊。” 他的目光从双胞胎脸上划过：“在车上的时候你们非要凑过来，离我那么近，我又不瞎，你们脸上连毛孔都没有，这一点，和我前不久接触过的十四号房间的仿真人一模一样。” 想了想，为了严谨，虞谬还补充了一句：“其实雪井也差不多，但他的做工明显比你们精致多了，我还是接触久了才看端倪。” “……什么？”话题突然偏到白发队长身上，沙子下意识发出疑问，珍珠幽幽道，“那不重要，不管这位队长是什么人，和我们都没关系。” 她直视虞谬：“所以，你从知道我们是仿生人开始，就意识到我们和黑袍人有联系，你一直在等着我们？” “是啊。”虞谬说，“你们也不是双胞胎吧，只是同一个型号而已。” 他回忆了一下，吐槽道：“我头一次知道仿生人也有这么强的倾诉欲，在飞梭上你们告诉我的故事，其实就是情趣仿真人逃离工作岗位，进入其他组织嘛。” 也不知道她们有多想告诉别人这件事，憋不住了就换了个说法告诉大家。 “我们不是情趣仿生人！”珍珠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激怒——这次是真的激怒了，“从诞生了人的思想开始，仿生人和人类就不该有区别，我和沙子正是觉醒了，才意识到命运的不公。” 沙子也安静下来，看了虞谬一眼：“你也认为仿生人不配有公民权力吗？哪怕仿真人已经诞生人的意识，成为真正的个体？” 在真正褪去伪装的时候，她和珍珠反倒像是角色互换，沙子远比珍珠冷静稳定：“你说的没错，我们曾经就是情趣仿生人。” “或许是奇迹呢？我们这一批次、这一型号的仿生人与其他仿生人不同，在投入使用后，我们陆陆续续觉醒了。” “有人尝试过公开，却得到了被销毁的命运，那些伪善的人啊，口口声声说着平等与自由，可当我们和最初的智械一样产生人性时，他们的第一反应仍是将我们扼杀在摇篮里。” 沙子漂亮精致的眉毛微微皱起：“于是我们选择自救，不论用什么方法，我们会将所有的同胞，从人类的视野中安全带离。” 比如那位刚刚觉醒的13号。 情趣俱乐部的爆炸让仿生人诞生意识这件事真正被人们注意到，同时，她们的人会在13号的残骸被彻底销毁前，将其捡走。 再然后，13号会在他们的组织里得到真正的自由，与人权。 虞谬听了半天：“所以说你们这个陆续觉醒人性的型号都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都是粉头发，为什么不去整个容染个发呢？” “……” 这个问题似乎问倒了双胞胎。 从她们恍然大悟的表情里看，或许在此之前她们从未想过这件事，组织里也没人提醒她们。 “而且，”虞谬继续道，“听你们的意思，你们这个型号会觉醒是意外。那我在俱乐部见到的那个人肯定不是仿生人吧，相当于是有个早就存在的组织觉得你们好用，决定把你们全都收为成员？” “你什么意思！”珍珠不满地眯起了眼，“我们的组织是真正包容的地方，与那些伪善的当权者不同，如果没有组织，我们的命运又会有多么凄惨？” 她咄咄逼人：“而你，你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习惯了把仿生人当做工具，见不得仿生人拥有和你一样的公民权利！” 虞谬丧丧地：“关我什么事，是你们想杀我啊。” 他想探听的情报已经差不多了，自顾自决定结束这个杀前聊天流程：“不管你是人类、智械还是仿生人，只要你先惹了我，那在我眼里就是一样的。” 虞谬的双手悄然虚化，刹那间闪至珍珠背后：“反正都是死人。” 第四十三章 至于在身体里塞炮筒吗？ 在两个仿生人面前，虞谬还没有主动攻击过，仅有的两三下交手都是以闪躲为主。 直到他认真起来，沙子和珍珠才发现，原来他带来的压迫感这么强！ 浑身是血的虞谬攻击角度狠厉，就算手里没有武器，也似乎更喜欢以手做刀，攻击她们的要害和关节，不喜欢大开大合的用拳头轰击。 沙子本来还觉得他是浪费了「疯狂基因」在赤手空拳下的力量优势，非要和她们比敏捷，没想到交手了一会儿，她一个不慎右胳膊就被卸了。 虽然觉醒了人的意识，但她们都是仿生人壳子，和智械一样，不怎么害怕针对脑袋和心脏的攻击，但反过来说，她们的关节比人类更容易损毁。 失去控制的胳膊软绵绵的搭在身侧，表面上看皮肤并未破损，但只有沙子知道，她这条胳膊的控制传感单元已经被虞谬弄坏，想要恢复，只能离开这里之后找组织的维修师修理！ 这样下去动作会走形，不适合再与珍珠打配合。 在珍珠的掩护下，沙子退开几米，惊疑不定地看着虞谬。 不对，有哪里不对。 原本她和珍珠也不知道疯狂基因这个异能到底有什么作用，是在小队集合、“学渣”做了自我介绍，那个女机械师瞬间夸了一句后，她才紧急向组织里发去了通知，获得权限查阅了这个异能的资料。 资料上显示，拥有这种异能的人天生适合在污染领域生存，在精神承受范围之内，吸收的污染值越多，爆发出来的力量就越可怕。 至于这个精神承受范围，因人而异，大多数时候也与异能者本身的等级有关。 但不论怎样，这都是一个爆发型异能，爆发就意味着……这种战斗力不可能持久。 污染值的储存毕竟有限，爆发后进行战斗就开始消耗污染值，最开始便是极限，后面会随着污染的下降越来越弱，等污染值归零，异能也就暂时废了。 沙子一直在计算。 她通过之前走迷宫时见到的痕迹判断，不论雪井和学渣在不在一起行动，那些死掉的污染物尸体都是学渣搞出来的，以这种打法，对方现在的污染值一定消耗了许多。 就算没有精疲力尽，应该也无法在她们姐妹手上撑过一会儿。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个“学渣”，明明一开始确实显得很疲惫，但真打起来动作却不见半点凝滞，甚至像是越打越精神。 沙子冷静地观察着珍珠与学渣的战斗，两人都是敏捷打法，珍珠有刀，在杀伤力上要更胜一筹，可学渣的身手一点也不比受了几年格斗训练、有低级暗杀型异能的她们差，而且更狠，专挑她们仿生人的“要害”打。 就好像他很适应这种强度和模式的战斗一样。 刚刚她们二打一都没能讨到什么便宜，奇怪的是珍珠一打一也能撑得住，就好像…… 虞谬忽然朝沙子这边看了一眼，让沙子心中一凛。 珍珠发现破绽，浑身扭成一个人类很难达成的动作，整个人几乎缠在虞谬身上，两条手臂死死卡住他的活动空间，不给他躲避的机会，掌心刀刃就这么往他下颚送去。 这是避无可避的致命伤！ 沙子和珍珠都产生了这样的判断。 可是偏偏，珍珠的刀刃仿佛扎在了了空气上，毫无阻力。 脑子里的计算结果发生错误，珍珠愣了一下，下意识想去看虞谬的伤口，可只来得及看见一抹如星如雾的虚无，就因为离得过近同样卡住自己走位，而被虞谬捏住脖子。 另一边，沙子没有看见血溅出来，顿时觉得不妙。 她急声道：“这家伙肯定不止一个异能——珍珠！” 如野兽般的少年微微侧身，挡住了刚刚被利刃刺中的地方，卡着珍珠的脖子，将人狠狠砸在了肉粉色的迷宫墙壁上！ 珍珠感觉那肉粉色的墙壁比摸上去更加坚硬，她的脑壳砸在上面，似乎产生了严重凹陷，脑子里的电流声滋滋作响，隐约传来报错的声音。 她的手指抽搐了一下，一双淡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将她沉重的仿生身体按在墙上的“学渣”。 疼吗？ 不疼。 仿生人是没有痛觉系统的。 在从前的许多时候，仿生人们因为不再被需要，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主人拆卸，化作一堆一堆零件，然后记忆芯片被送去格式化，最终的归宿是垃圾场。 仿生人们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它们本就没有恐惧，算不上活物，自然也没有求生欲。 但珍珠和沙子与它们不同，她们已经学会了和人一样思考。 比如这个时候，珍珠就在想，如果虞谬要搅碎她的控制中枢，她就要成为一台废机器了。 到时候她将没法思考，没法说话，没法行动，依旧感觉不到痛，但也感觉不到快乐和其他的情绪。 不要，这样不行。 已经觉醒人性的仿生人，果然也是会害怕的。 珍珠感受到生命威胁，艰难地扭过头看向沙子：“喂，动手啊——” 别以为手臂废了就可以看着她一个人执行任务，沙子明明是觉醒得比她更早，也比她更强大的仿生人…… 沙子定神，知道此次行动还是太过草率，她们恐怕没法全须全尾地离开。 还好在确认了动手地点时，她就已经给组织发去消息，如果规定时间内没有汇报任务进度，组织里会派人来屠宰场这边找她们。 只要，只要杀了这个“学渣”。 哪怕她们只留下了一个头颅，留下关键的情感数据，也可以在新的身体上重生！ 只要——完成任务，证明自己对组织的价值。 沙子目光坚定，按下了隐藏在自身脖子上的隐形按钮。 她的胸腔自动打开，一个结构复杂的炮筒从体内伸出，很快就将象征客人身份的西装撑破，露出里面银色的金属炮身，和黑洞洞的炮口。 虞谬终于说话了，语气里带着一股匪夷所思：“这什么？身体里面塞大炮了？” 绯格丝扫描过后幽幽回答：“小型精神力驱动激光炮，应该是那什么组织给沙子的改装，这种激光炮震动频率很强，以机械身体作为承载物的话，估计一炮下来身体就散架了。” “宿主，让你磨蹭，让你边打边学她们的技巧，拖到现在，人家要跟你同归于尽了。” 第四十四章 疯狂与代价 真正下定决心时，沙子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倒有了那么几分厉害杀手的样子。 虞谬手里捏着一个没剩多少反抗能力的珍珠，听到绯格丝的阴阳怪气，感受到沙子那边逐渐升腾起热量的炮筒，以及对方体内隐隐的震动，顿时冒出冷汗。 这个激光炮需要用精神力驱动，所以有一点前摇，但也只是几秒钟而已。 “真要同归于尽吗？”他不信邪地向绯格丝确认，同时试着动了动身体。 沙子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炮口随着他移动，浑身上下蔓延着一股非要把他轰死的气势。 绯格丝：“很明显，是的。” “但她们是仿生人，只要你死了，她们就还有救，而你……” 剩下的话被淹没在一阵刺目的白光中。 激光炮射击时没有传统火炮那样巨大的声响，只有一声很轻盈的“咻”，速度奇快，毕竟是光。 虞谬在激光射出来的前一秒将珍珠举到自己身前，试图阻挡一二，但只听见了珍珠的一声“呵，没用的。” 激光炮具有穿透性。 瞬间，在白光之内，一股压缩成碗口粗的灼热能量以线性爆发，将虞谬和珍珠的胸膛穿成了一串。 沙子感觉得到自己体内的零件正被高温融化，离得远的那些部件也被震碎不少。 她这副壳子本身就太弱了。 用来当做情趣仿生人的身体能有多少承载能力？ 一个移植进来的E级异能，一个炮筒，足以占据她的全部。 不过这次再被捡回去，她的贡献应该足够换取一副新的、更好的身体了吧。 几秒钟，刚好是激光炮维持的时间，也是沙子保持人形的时间。 六七秒之后，用于驱动激光炮的精神力用竭，激光自动消散，空气里逸散的白光也重新被污染领域昏暗的氛围驱逐。 沙子的脖子融化了，皮肤被烧毁，只剩下一半白皙容颜的头颅砰得一声掉在地上。 她的视角随着头颅的滚动而无序的旋转着，亲眼看见了自己的躯体层层破碎，从胸腔开始变得焦黑，因无法支撑而跪倒在地，向前一栽，又被唯一还完好的炮筒支撑住。 她滚啊滚，碰到墙壁停了下来。 她很努力地将视角偏向珍珠那边，她希望自己没有打歪，那滚烫的激光可以把珍珠烧成两半，但别把珍珠的核心也给融了。 沙子先看到了被激光射穿的肉粉色墙壁。 迷宫重重叠叠，这道激光给一侧墙壁们开了一道整齐划一的口子，透过最近的那个口子，可以看见原本需要绕路才能到达的地方。 但这道激光射程不长，没能将迷宫打穿。 再偏下去，她看到了珍珠。 珍珠的身体果然也被烧毁。 激光洞穿了她的胸膛，几乎将锁骨到肋骨的部分全部融化，只留下一层边缘，连接着下面的小腹和双腿，暴露在伤口处的电线冒出电光，每迸发一下，珍珠都要狠狠抽搐一下。 好在，最核心的头颅完好无损。 珍珠还是一张漂亮的脸蛋，歪着头，淡琥珀色的眼睛无神地望着虚空中的一点，面无表情，约莫是面部中枢损坏，暂时看不见东西也说不了话了。 没关系，会修好的。 沙子高兴地想着。 这次她们的双人任务完成了，两个人都会受到组织嘉奖。 但是下一秒，沙子就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瞬间，就像是她第一次听东方血统人类那边的鬼故事一样，一股恐惧感直冲天灵盖。 ——珍珠的脚并没有触及到地。 她……仍然被捏在脖子上的那只手举在空中。 “学渣”在激光炮发射前拉珍珠挡炮的动作沙子当然看见了，可是，怎么会呢？ 机械之躯尚有生存可能，一个连半点机械化都看不见的人类躯体，又没有专门的防御异能保护，被激光炮穿过，只有立刻死亡这一种结果！ “学渣”怎么可能还站着，怎么可能还有力气举起一只仿生身躯？ 明明呼吸系统只是摆设，沙子却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透过珍珠身上的大洞，她看见了一片奇怪的虚无。 很难形容那片虚无的颜色，它像是宇宙一般深邃的星尘在缓缓流动，又像是半透明的雾气，辐射出与污染一样可怕的物质。 忽的，珍珠动了。 准确来说，是被身后的人抛到了一边。 躯体沉重地砸在地上，也震得沙子一阵晕眩，眼前的虚无如幻觉一般褪去，她只是眨了一下眼，就看见了“学渣”深黑的眼睛。 不。 失败了。 沙子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尽管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但，完蛋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声带功能受损，沙子以为自己在提问，实际上只发出了嘶哑的电流声。 虞谬肯定是听不懂她想表达什么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绯格丝的声音：“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你快点告诉我呀！” “我还以为这种虚化只能出现在你的手掌上，是「疯狂基因」的某种体现呢？” “但是之前珍珠刺到你脖子的时候，你就在那瞬间把刀口附近的皮肤虚化了，结果一点伤都没有受！” “这次也一样，你甚至可以虚化整个上半身，连激光炮都触碰不到你！” 绯格丝又兴奋又难过：“这是不是你藏起来的其他异能呀，你太厉害了！但是，但是你又瞒着我，我忽然觉得自己对你的作用好小，你打这对仿生人都没有用过精神穿刺……” “……先别吵，宝贝。”虞谬感觉自己头疼欲裂，那股喧嚣的污染在他的体内狂欢，仿佛正在将他的理智一点点瓦解。 他缓缓低头，看了一眼从虚化状态恢复正常的身体，干脆将只剩一小块布料的西装撕扯下来。 很累。 这种感觉，太累了。 虚化并不耗费他的污染值，相反……会将积累的污染进一步跃升。 在面对激光炮之前，虞谬也只敢虚化手掌或者更小面积的部位，只在攻击的那瞬间使用。 这次为了完全闪开激光炮，他虚化了整个上身，足足7.2秒。 想睡觉，想放任理智崩毁，想变成怪物。 绯格丝被他的状态吓住。 虞谬揉了揉额角，终究还是习惯性的将自己隐藏起来，他提醒道：“看看我的污染值。” 【宿主当前污染值：？？？】 绯格丝放出数据，然后更害怕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其他异能。”虞谬努力收敛眼中的非人感，哪怕是在脑子里交流，声音也十分嘶哑，“我本来就没有疯狂基因。” “啊？”绯格丝说，“那……” “还记得在清理局体检的时候，报告单上可能性1%的唯一异能吗。” 绯格丝惊讶：“难道你！” “嗯，和疯狂基因相似，但不同。”虞谬说，“我猜，那才是我的异能，虽然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 他从来没有认同过自己拥有的是疯狂基因这个异能。 因为他太了解自己，也太了解自己的能力。 给了绯格丝一段时间去消化，虞谬熟练地无视着疯狂，走到沙子的头颅前。 他将头颅拿起。 第四十五章 真通缉吗？我不信 只剩下半张完好面容的头颅看起来有些可怖。 虞谬揪着沙子的一部分粉色头发，把头提到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下，就看到沙子皮肤下的金属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无意义的杂音。 虞谬听了几秒实在是听不懂，碍于刚刚战斗的动静有些大，他不保证雪井还会呆在原地等待，现在非常不想浪费时间：“……她的语言功能呢？” 绯格丝斟酌道：“烧坏了吧，这个型号很落后的。不过她好像想和你说些什么，看起来挺急。” “大概是准备求饶了。”虞谬和绯格丝说话习惯性在脑子里，于是表面上看起来，他像是在盯着沙子的脑袋发呆。 沙子努力瞪大眼睛，试图交流。 “宿主，我可以入侵她的语言模块，根据频率波动把她的话翻译给你听。”绯格丝努力彰显自己的作用。 虞谬的目光和沙子的眼睛对上，沉默两秒：“试试。” 于是绯格丝开始对接，把转换过的信息投放到虞谬眼前。 他摇了摇沙子的头：“现在，你想跟我说什么？直接说吧，我能听到。” 沙子似乎有些意外，但紧接着立刻回应—— 【你能转换机械的声音频率？你果然不简单，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想跟你谈个条件。】 条件？ 虞谬不认为一个头有谈条件的资格，但他还是哑着嗓子答应：“说说看？” 【我从你隐藏起来的诸多手段中看到了你对联邦的不忠。】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组织看走眼了，误将盟友当做了敌人，其实，我们的立场相当一致，完全可以合作。】 【现在的联邦只是一团烂透了的腐肉，被一帮财阀权贵渗透成了筛子，所以我们隐藏，我们反抗，我们创造新的家园。】 【我看见你也一样，你登记在联邦资料库中的数据只是表象，你同样将真实的自己隐藏在了暗处，朋友，联邦一日不灭，我们这样的人就一日不能活在光下，我们需要联合。】 沙子的头微微摇晃，琥珀色的眼睛不再清澈如水，转而透出些沉重与信念。 【你隐藏在东区城里一定有自己的目标，联邦掌控欲强，见不得一点秘密，可组织不同，只要信念一致，谁也不会深究他人的过往。】 【你不想拥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吗？】 【我向你承诺，你不会是组织的敌人，组织的大门向你敞开。】 【为表诚意，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将我和珍珠的身体留在这里，等过段日子，会有其他人找到你，赔偿你被我们袭击的损失。】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辩驳时间不多，沙子丝毫没有拉扯，言语殷切而直白。 同时，也省去了虞谬旁敲侧击的功夫。 为此，虞谬大发慈悲地给予了回应。 “我的目标一直是当一个信用良好的公民。”他声音低哑，垂眸看着沙子，“你完全误会了呢。” 沙子微微睁大眼睛。 【我理解你的不信任，但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虞谬道：“我说的也是真的。” 他没有理会沙子抛来的橄榄枝，在他看来，那只是失败者徒劳的挣扎。 沙子想让他加入组织不一定是真心，但希望借此求得一个活命的机会的意图，却是再明显不过。 但从沙子知晓他身上有某种“翻译器”存在的那一刻，她就没有活路，涉及到系统，虞谬不允许她将任何一点记忆带出这个屠宰场。 他只想压榨一下她们最后的情报价值。 绯格丝：“呜呜，原来是为了我，你还是爱系统的，我好感动。” “是吗，那你以后可要对我更好点。”虞谬莫名笑了笑。 他黑漆漆的危险目光配上突然浮现的笑容，让沙子看得呆了呆。 【我果然还是喜欢拽哥，这一点我没有骗过你。】 【即便是在仿生人的审美中，你也很帅。朋友，你再考虑考虑，如果你把我放走，我回去就能换一具新身体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外貌和声音都可以定制，甚至生殖通道的形状也可以。】 绯格丝：“哇。” “……你在哇些什么。”虞谬真想给绯格丝造个壳子，然后狠狠敲她脑袋。 他转而甩了甩沙子的头：“你也真是奇怪。” “如果你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人，渴望公民权利，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一个情趣工具的境地？” 沙子眨眨眼。 【因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对组织兴趣不高，我只能试图以身体引诱你。】 【而且我不认为这算情趣工具独有的处境，现在不少人和智械都喜欢更换自己的零件，为了战斗和美观，他们更换义肢与脸蛋，为了更好的欢愉体验，他们更换生殖器官。】 【我为什么不行？】 虞谬：“……” 也是，他忘记废土世界就是这么一个基调了，刚刚还是以地球的思维模式进行了提问。 是他的错，看来他还不够融入这里。 时间有限，虞谬没兴趣和沙子讨论不相干的话题，眼看着沙子似乎放松下来，像是料定了他会因为彼此的“共同信念”而放她一马，他将问题拉回主线：“你的组织，是不是「天光暮庭」？” 【你居然猜到了。】 【果然，你早就对反抗联邦的组织有所了解，我们可以——】 在得到肯定答案的瞬间，虞谬道：“绯格丝，毁掉她的核心，删除记忆数据。” 于是沙子话都没说完，脑子里忽然迸出一阵火星，随着一声不大不小的过载声，彻底没了声息。 虞谬将完全死亡的仿生人头颅扔到一边，然后看向珍珠。 他刚想让绯格丝对珍珠进行同样的操作，就听珍珠开口了：“你杀了她。” “原来你还能说话啊。”虞谬这副无所谓的语气显然已经成为了回答。 “我感应到了沙子的频率彻底消失。”珍珠的面部控制单元坏死，身体机能也全部损毁，此时只能面无表情地躺在原地，“你做了错误的选择。” 她说：“我们消失，组织更不会放过你，你的身份会被通缉，出现在每个分部的黑榜上，以后将经历无休无止的报复。” “真通缉吗？”虞谬歪头，“我不信。” 第四十六章 绯格丝的CPU疯狂转动 珍珠显然被虞谬的态度噎了一下。 她问：“你是什么意思？” “合理质疑罢了，我相信如果黑袍人足够聪明，经过你们袭击失败的事，一定不会选择继续大张旗鼓地通缉我，而是就此停手。”虞谬在珍珠面前蹲下，戳了戳对方面瘫的脸。 “黑袍人肯定不希望我因为一直被针对，被迫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思考他是谁上，他的身份，可比我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的命重要得多呀，你说是不是？” 珍珠道：“你不用试探我，在组织里，我们各司其职，不需要彼此了解，我也不知道你说的人究竟是谁。” 虞谬一手撑着下巴：“是吗？” “很可惜，我现在已经认出他了——谁让他做了太多多余的事。” 珍珠明显有瞬间的惊慌，而后强装镇定：“……哦？是谁呢？” 绯格丝惊讶：“啊，你已经知道那个古里古怪的黑袍家伙是谁了吗？我明明一直跟着你，为什么我就猜不到！” “很简单的，绯格丝。”虞谬假装自己用不存在的精神大手摸了摸小智障的头。 他对珍珠道：“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 “从我在俱乐部见到黑袍人，到我离开，又迅速被你们找到，加入同一个任务，只有短短一个小时左右。” “这说明什么？说明黑袍人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认出了我啊。”虞谬叹了口气，“他是我的‘熟人’，所以在决定灭口时，才用不着调查我的身份，而是直接定位了我，提前让你们在逐金公会待命。” 他一手撑着下巴，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丧丧的：“其实我本来只是觉得黑袍人的身材有点眼熟，前两天刚见过这种壮硕体型，一时间忘不掉。疑虑之下，我抱着不想惹麻烦的想法迅速离开，刚好躲过了爆炸。” “知道我后来在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珍珠问。 “我在想，如果后续的追杀来得很慢，比如两三天以后，那就是我猜错了人。” 虞谬仿佛流露出了一丝忧愁：“如果追杀在半天之内到来，那么，没有别的答案了，就是他——清道夫，凯文。” 绯格丝：“什么！！！” 珍珠一点动静都没有，像死了一样。 “啊，凯文，一个在清理局工作了十二年的老员工，一个看似冷漠实则心软的‘老好人’。”虞谬感叹，“在路维西欺负人的时候，还是他注意到了我的害怕，好心地阻止了路维西呢。” 尽管震惊，但听到虞谬这句话，绯格丝还是忍不住吐槽：“你哪里害怕了，明明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虞谬不理她，继续道，“只有见过我脸的人，才会在我捂得严严实实的情况下一眼认出我。” “而只有和我有过正面接触的人，才会害怕被我认出，怕我猜到他的身份去举报，所以必须灭我的口。” “在身材一致的条件下，符合前者的，清理局里有很多，但符合后者的，只有凯文一个。” 短暂的沉默后，珍珠冷笑一声：“居然是这样暴露的吗。” 她语气平平，似乎已经心如死灰：“不，这根本不正常，是你太聪明了，而且社交圈足够小。” “我讨厌你这种智商的人类，非常非常讨厌。” 虞谬：“感谢夸奖。” “可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珍珠嗤笑一声，“因为你不会放我活着离开，所以我就成了满足你炫耀和倾诉欲望的对象？” 炫耀和倾诉？ 不。 反派死于话多这种事，虞谬是不会做的，他又不是什么作案后一定要回现场欣赏办案者焦头烂额模样的变态。 还不是顾及到脑子里有一个透露着清澈愚蠢的绯格丝。 虞谬轻笑一声，对珍珠道歉：“其实不是对你说的，只是想给某个笨东西升级一下脑子，说不定会变聪明。” 珍珠：“哈？” 绯格丝：QAQ 说了这么多，虞谬有点疲惫，他发现自己的污染状态真的不容乐观——放任污染，他可能会做出一些很可怕的事，压制污染，他就很累。 还是早点离开污染领域吧，只有离开污染环境，他体内的污染值才会降下去。 虞谬想着，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又戳了一下珍珠的脸：“没有你和沙子提供给组织的最新情报，凯文虽然会很在意你们是因何而死，但终究是会小瞧我的。” “他会在有机会的时候自己过来试探我，而你们死就死了，没有人会为你们报仇。” 他恶魔低语：“相信我吧，你们还是不了解人类的无情。” 珍珠陷入安静。 或许，她正是因为了解人类的无情，才不愿辩驳，也无法辩驳。 目的达到，虞谬站起身，让绯格丝以同样的操作杀了珍珠。 在一声爆炸后，周围归于寂静。 现在，这里已经没有自称为人的仿生人了。 她们死在废土，不会被送去城内的垃圾场销毁，用虞谬的话来说，这叫早死早超生。 他把两具残破身躯拖到一块儿，试着研究了一下还在发热的炮筒，两秒后就因毫无机械知识储备而放弃。 虞谬确定隐患解除，转身去找雪井。 绯格丝弱弱地出声：“宿主，最后一个问题……” 虞谬：“行，你笨，你随便问。” “呜呜，你怎么知道沙子和珍珠来自天光暮庭？”绯格丝说，“我记得你对这个世界的反抗者组织了解甚少。” 虞谬道：“这个是猜的。情趣仿生人俱乐部那边的袭击来源是无声炸弹。” 绯格丝：“所以？” “忘了吗？之前的新闻推送和广场大屏都报道过，「天光暮庭」的成员在鼓捣炸弹的时候把自己炸上了天，位置就在东区城外。” 短时间内出现相同关键词，在虞谬这里当不起巧合二字。 所以，他就顺势诈了一下沙子。 猜对了就猜对了，猜错的话，认为自己的组织如此美好的沙子，也不可能允许其他组织顶替自家组织名讳，多半会说实话，给虞谬提供一个新情报。 绯格丝的CPU疯狂运转。 没过多久，虞谬走回原来的岔路尽头。 雪井还站在那里，似乎一步都没有挪动过，这倒是有些出乎虞谬的意料，在他心目中，清理局的AI不可能这么老实。 “看来都解决了？”雪井笑道，“你的遭遇比我想象得更加危险，很高兴你毫发无伤。” 虞谬脚步一顿：“你看见了？” “是听见的。”雪井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激光炮的频率通过震动传到我这里，我自然分辨得出。” 言下之意，他并不知道虞谬是怎么在激光炮下存活的，也不打算追问。 虞谬勉强满意这个回答。 忽然，就在他们短短几句交流间，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颤抖。 头顶的白炽灯诡异地闪烁，使本就昏暗的迷宫陷入阵阵失序的迷幻，肉粉色的墙壁渗透出鲜血，一股股腥臭黏腻的液体向下流淌，在地上汇聚成一汪汪血洼。 一股强烈的恶意从不远处传来，在会客室听过的低沉声音带着阴笑，从四面八方幽幽响起：“都来了，都来了……” “剁肉的人，买肉的人，吃肉的人，最终都会变成……肉！” 雪井顶着震感朝虞谬靠近，低声问：“你们刚才战斗时触发死亡规则了？” “没有。”虞谬笃定地回答，“不是我们。” 最可能触犯规则的行为，就是沙子用激光炮打穿了迷宫墙壁。 但既然变化和规则惩罚没有立刻降临，就说明此时的惊变与那时无关。 唯一有可能造成这一幕的人，就只剩下不在虞谬视线内的马尾女和智械哥，这两人恐怕干了点大事，引发了污染源的怒火。 污染源在说什么？ 屠夫和客人，最终都会成为肉？ 听起来不是死亡规则，而是某种加剧污染的规则。 说实在的，虞谬现在就希望污染源能先去把激怒它的马尾女或者智械哥做掉，再来找他麻烦。 好歹，让他休息会儿吧。 天不遂人愿。 随着一声声“肉”的回音，迷宫墙壁轰然倒塌，化作一堆堆糜烂的血肉，蠕动着融为一体。 虞谬抬头。 在本应是迷宫尽头的位置，一个庞然大物立在那里，只能看见上半截身体，它俯身低头，将白炽灯的光影遮蔽大半。 逆着光，巨人屠夫的脖子上的猪头依旧醒目狰狞，它手中拿着一把巨大的剁骨刀，向下俯视，仿佛所有人都只是它桌案上的牲畜。 整个屠宰场只是一张巨大的桌子。 而桌上的所有外来者，都是肉。 第四十七章 诅咒你变成猪！ 随着污染源的出现，周遭污染剧烈波动，连空气都仿佛跟着震荡起来。 那些铺了满地的血肉开始蠕动异化，虞谬将目光分出来一些，就看见周围倒塌的血墙上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深色筋络，一伸一缩，仿佛在呼吸。 庞大的猪头屠夫拥有一双令人恶心的细长猪眼，里头的眼珠比正常情况下更小，滴溜溜地转动着，嘴角咧开，露出里面尖锐的獠牙。 “嘿嘿嘿……” 猪头笑得阴森，裸露的人类上身布满肌肉和青筋，声音回荡时，仿佛有许多尖锐的嚎叫混杂其中，形成呓语和重奏。 “你听到了吗？”虞谬不确定是不是自身的问题，他偏头问雪井，“是不是有人的惨叫声？” “是的，不是幻觉。”雪井抬头将巨型屠夫的整个上半身收入眼中，不知是不是在利用自己的某些功能扫描什么，眼底的数据流光一闪而过。 两秒后，他补充道：“不是人，是猪。” “猪的惨叫声？”虞谬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没在巨人屠夫身上看见其他的牲畜身影。 但那些尖细的叫声却如同从四面八方而来，每听到一次，都会被其中的痛苦与绝望感染，没由来的升起一股恐惧。 “有96%的可能性是怨灵。”雪井说，“利用视觉与听觉污染人类，表现为激化恐惧、降低智商、阻碍思考、情绪入侵，这些声音都占了，我的推测结果是——声音来自污染源身上的牲畜怨灵。” 虞谬记了个新知识，重新抬头去望污染源。 这么一看，好像确实有一些难以辨认的模糊影子围绕在猪头屠夫的双肩附近，无论巨型屠夫往哪一边看，模糊影子都自顾自地变换着形状，朝外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怨气。 “说不定是被污染源杀掉的那些牲畜来复仇，才把污染源从人类屠夫变成这副模样的呢。”绯格丝道，“怨气冲天，但并不是针对我们，我扫描一下它的数据……” 【最后的屠夫：C级污染物】 【污染值：3000】 【身负诅咒：血畜怨灵】 【肉体强度：极高】 【精神强度：低（折磨中）】 【战斗建议：使用精神攻击】 【评价：高危】 “……一共只能扫描出这么点东西吗？”虞谬闭了闭眼。 绯格丝不服：“已经很多了呀，想要更多的话，你再吃一个污染晶核帮我升级，到时候还能给你指明污染物的弱点、晶核位置等等！” “真是令人憧憬的未来。”虞谬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评价一句，然后就被身旁的雪井一拉，朝着前方移动了几步。 下一秒，巨型屠夫忽然出刀，朝着一处地方狠狠劈了下去。 那把巨大的剁骨刀的刀身上残留着许多血迹与碎肉，或许是过往的杀戮在这把刀上留下了太多的使用痕迹，刀刃划过空气时，上面的煞气与怨气几乎将“恐惧”推动到了顶点。 连虞谬都觉得意识恍惚了一瞬，浑身浮起鸡皮疙瘩，反应慢了半拍，没有第一时间挣脱雪井的手。 轰的一声巨响。 虞谬讨厌过于巨大的声音，正如他暂时还不适应城内夜晚的声浪。 此时此刻，随着刀落，他对这个屠夫的厌恶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太吵了。 和他血液中那些鼓噪的污染一样吵。 屠夫的这一刀并不是针对虞谬和雪井，而是砍向了另一个方向，阻隔视线的血肉墙壁已经倒塌，虞谬投过去一眼，精准在刀刃的落点处看见了马尾女和智械哥。 好消息，污染源果然打算先解决那两个触犯了规则的人。 坏消息，即便如此，攻击的余波依旧会影响虞谬这边。 尽管离虞谬所在的位置有一段距离，但从刀上飞溅下来的碎肉和血块却四处乱飞，这些东西等比例放大之后，威力堪比炮弹，一块卡在剁骨刀上的碎骨就这样被震了下来，转眼间便插进了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宛如一把尖刀。 虞谬看了眼提前拽着他移动的雪井。 雪井笑了笑：“AI的轨道计算，很神奇吧。” “……谢谢。”虞谬十分礼貌，然后环视四周。 已经开始亲自攻击外来者的污染源过于凶残，周围的地面上全是血肉，并且看起来也不是善茬。 他想起在肉摊上，血肉们群攻而上将一个屠夫吃掉的情景，就一点也不想触碰到它们了。 哎…… 打又不想打，躲也没地儿躲。 真烦啊。 头顶上，污染源的这一刀似乎没有命中目标，于是再次抬起剁骨刀，第二次落刀。 这一回，马尾女和智械哥那边似乎终于打算反击。 智械哥的激光枪和其他枪械数弹齐发，其中夹杂着火炮的声响，虞谬看见污染源身上炸起无数细小的血花，猪头变得更加狰狞而愤怒。 那股阴森森的气息与怒火交织，污染不断震荡。 “队长！！学渣！！！” 马尾女的声音仿佛从扩音喇叭上响起，她隔着重重塌墙与血肉大喊道：“你们在干什么！！快帮忙呀！！” 虞谬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能看见对方，对方也自然能看见这边的他和雪井，于情于理他们都还是一个小队的人，没道理不合作。 雪井一声不吭，眼中蓝光大盛，无形的力场笼罩下来，飘出一股如雪般轻柔的精神力。 显然，他再一次开启了战争视角，与马尾女和智械哥连接。 智械哥的火力顿时上了一个台阶，准确度也有所提升，在污染源的第二刀落下时，无数子弹击打在了巨人屠夫的手腕上，硬生生在那被绯格丝判定为【肉体强度极高】的躯体上打开了一个血洞。 这一刀歪斜了。 污染源张开满是獠牙的嘴，发出一声和它身上的怨灵诅咒一模一样的尖啸。 【宿主当前污染值：？？？】 数值依旧只剩下问号，但提示会跳出来就意味着虞谬的污染值还在继续上升。 绯格丝急得团团转：“那些怨灵是它承受的诅咒，也是它的一部分，它竟然懂得拿怨气来诅咒你们！” 诅咒的成果立竿见影。 马尾女发出一声似乎有些气急败坏的尖叫，虞谬来不及去看，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发痒。 他心里一阵突突，下意识往头上摸了摸，似乎摸到了一只带着弹性的猪耳。 等等？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低头，由于他身上没有穿西装上衣，所以一眼就看见了那肉粉色的皮肤。 他自己的肤色是很白的。 但是现在，他恍惚间仿佛看见自己披上了一只猪皮，那股仿佛从灵魂深处浮现出来的瘙痒愈发严重，逐渐的，一根根硬毛从皮肤下长了出来…… “宿主！！”绯格丝爆鸣，“是幻觉，是幻觉呀！” 第四十八章 不要回头看 绯格丝还在焦急提醒：“不要相信，你必须清醒地意识到这些东西都是假的，否则，你的身体真的会朝着你大脑认定的事实去异化！” 好听的女声瞬间唤回了虞谬的注意，他低着头，被刘海遮挡的双眼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深黑。 幻觉？ 不，在虞谬看来，这种攻击并不能简单归类为幻觉，应该叫做认知扭曲才对。 污染领域中的污染千奇百怪，有些会扭曲记忆，改变认知，有些则体现在外貌上，它们冲刷着进入者的理智，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两种结果。 一种名为死亡。 一种名为同化。 这样的认知扭曲比幻觉难缠许多，因为幻觉只需要意识到本质就能破除，而认知扭曲则像恐惧一样，很多时候并不受人们的控制。 即便知道这只是一种攻击形式，但看见自己逐渐变成猪时的惊恐，依旧会成为污染入侵的桥梁。 越是恐惧，越被异化。 越被异化，越陷泥潭。 最后，人们会在痛苦挣扎的绝望中亲眼见证自己的末路，这就是污染真正的面目。 为了抵抗这种污染，虞谬不得不将体内的污染值放开，他的大脑里仿佛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烟花，某种极为隐秘的兴奋逐渐升腾。 心跳如擂鼓，他双眼的深黑几乎凝固，甚至化作了实质性的淡淡黑雾，朝着周围逸散出去。 污染源的尖叫诅咒带来的影响转瞬间就溃不成军，被他自己拥有的污染驱逐出去，就连周围那些正在呼吸的血肉，也如同感知到天敌一般，迅速超远处逃窜。 一秒之内，虞谬周围就多出了一片干净的地带。 他迅速退到雪井身后的视觉死角，与疯狂并存的理智告诉他，这副非人的模样，不应该被清理局的AI看到。 “学渣？”雪井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并未回头，而是有些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了？” “不要回头看。”虞谬背部微微弓起，声音里透出极致的危险，“否则就毁了你这副壳子。” “……好，不看。”雪井说。 然而下一秒，他们双方都意识到一件事。 雪井拥有战争视角，仅仅站在他的身后，是完全规避不了他的“眼睛”的。 虞谬身体一僵，毫不犹豫地往雪井那儿扑过去，用手握住了雪井的后脑勺。 “等等，虞谬。”情急之下，雪井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试图阻止他用激进的手段切断这副身躯的感知，“其实我把这具身体的意识和本体断开了，记忆数据不会上传——” 话音未落，精致的机器身躯发出金属扭曲的嘎吱响，虞谬像野兽一般将雪井的头颅捏碎，并且命令绯格丝摧毁了雪井的核心。 战争视角的异能笼罩效果瞬间消失。 雪一样柔和的精神力化作点点碎片，从这昏暗肮脏的空间中融化，不留一点痕迹。 他轻轻喘着气，垂眸望着倒在地上的“雪井”壳子，轻笑一声：“抱歉啊，玄机，比起相信你不会将数据上传，我还是更相信我自己。” “你必须‘没看到’，才值得让我信任，想来，清理局像我一样叛逆的家伙有不少，你应对这种情况也很有经验了吧。” 绯格丝刚刚替虞谬破坏雪井的核心，几乎只是本能地遵从命令，此时回过神来，有些震惊地问：“……宿主，你刚刚是……杀掉了玄机的壳子吗？” 她小小声道：“虽然不会对玄机本体造成什么影响啦，但是你这样做，不怕他生气吗？” “而、而且……为了不让他看下去而毁掉壳子什么的，算不算是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 “成语用的不错。”虞谬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其实我早就说过，雪井的存在很碍事，所以到最后，我还是亲手送走了他。” 原本就为他这种状态感到担忧的绯格丝瞬间噤声，好像又一次被吓到了——哪怕虞谬的关注点还是如此奇特，她也不敢确定此时自己的宿主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没关系的，绯格丝。”虞谬反而放缓了语气，努力流露出平时那种颓丧但温柔的气质，“成年人的世界啊，只要不被揪住确凿的证据，大家就可以心照不宣地当没发生过。” “不让玄机看见我这个样子，我还有100种方法去辩解，但让他看见了，我就百口莫辩了。” “……是、是这样吗？”绯格丝还是感觉宿主很不对劲，她情绪不高，回应了一句后就不再说话。 虞谬见绯格丝还是被吓到，不禁回忆起在蚂蚁公寓时，绯格丝静默的那几天。 他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重新关注起周围的情况。 他把玄机“送走”了，战争视角的辅助效果消失，马尾女和智械哥那边的情况不太乐观。 智械对精神污染有一定抗性，火力一直没有中断过，对着巨人屠夫的伤口一阵猛轰。 可惜，这个智械身上的武装太弱了，如果换成价格翻倍的那些装备，说不定巨人屠夫此时已经倒下。 马尾女则生死不知。 诅咒的效果在人类身上十分显著，就连虞谬都要用自身的异能去抵抗，马尾女的情况只怕不容乐观。 虞谬只分神想了一下，就抬头望向污染源。 他在疯狂之中开始思考。 这庞大的东西果然很奇怪，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楼，却只能看见屠夫的半个身体，难道下半截身体埋在土里？ 还是说，它压根就没有腿脚？ 由于体内污染值的爆发，虞谬现在看污染源，总有一种在看同类的错觉，一个灰色的半透明光点就在巨型屠夫握着同比例剁骨刀的手上，隐约闪烁。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虞谬，那里就是污染晶核的所在地。 同时，也是弱点。 在漫天混乱的子弹激光与血肉中，虞谬紧紧地盯着灰色光点，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朝前冲去。 或许是因为他的气息变得高调，原本并没有太在意他的巨人屠夫朝他偏过头，细长的猪眼投来一瞥。 第四十九章 污染源牌猪脑花 只一眼，怨灵呼啸。 无数负面情绪铺天盖地的涌来，有如实质。 虞谬毫不避讳地抬头与巨人屠夫对视，他能感觉到，屠夫看向他时，并不如表面上那样轻描淡写。 它明明就慌了。 环绕在屠夫身上的怨灵随着虞谬的凝视逐渐变得清晰，从模糊的影子化作一抹抹沾染着污染物质的灰色灵体，虞谬终于看清了怨灵的模样。 那是一颗颗血畜的头。 和他们刚到三楼时见到的那些血畜怨灵一模一样，只是没了色彩，宛如存在于黑白画像里。 血畜怨灵张大着嘴巴，不停撕咬着屠夫的脖子和肩膀，来自怨灵的怨气和屠夫本身的煞气相互对冲，似乎处于一种此消彼长的状态。 如果没看错，被怨灵们频繁触碰的人皮，正在朝着猪皮的方向转化。 正如屠夫利用怨灵攻击他们时，引发的认知污染。 刹那间，虞谬理清了王氏屠宰场里所有污染物的关系。 ——在屠宰场废弃后，最后的屠夫带着妻女投向废土，他或许没死，而是在强烈的执念中被污染异化成了怪物。 他变成了它，从最后的屠夫，变成了这里最初的“屠夫”。 最初的屠夫开始重复身为人时的工作。 它在废土游荡，找来一个又一个或正常或异化的牲畜，然后带进屠宰场里解剖。 每当有负责城市之间牲畜贸易的轨道车经过，这个进程就会加快。 受废土与最初的屠夫共同的污染影响，死在他手里的牲畜尸体统统转化为了E级污染物血畜，于是，屠宰场附近总会有血畜聚集。 最初的屠夫制造的血畜越多，与它有因果联系的污染就越多，渐渐地，它们逐渐达到了污染领域形成的标准。 某一天，污染晶核正式诞生了。 它顺理成章地出现在影响了其他所有污染物的屠夫体内，最初的屠夫成为污染源，成了这里的核心，创造了许多由执念演化而来的景象。 穿西装的客人、永远工作的屠夫……以及像血畜一样会跑的“肉”。 但最初的血畜同样是污染领域的一部分成因，在接触到“规则”的力量后，一种更高层次的污染降下，形成了血畜怨灵。 怨灵们怨恨着所有屠夫，它们的“肉”活了过来，势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报复，所以规则产生——屠夫不可离开自己的摊位。 一旦离开摊位，周围的肉块就会群起而攻，将屠夫分食。 而它们的灵则围拢在最初的屠夫身边，无休无止地撕咬着，滔天恨意形成诅咒，从表象上解读，诅咒的内容就是……把手握屠刀的屠夫也变成牲畜的模样。 最初的屠夫比血畜怨灵强大太多，一时间也不会受到多大伤害，可它低弱的精神力也决定了它奈何不了怨灵。 于是平衡出现了，污染领域趋于稳定。 直到，一架莽撞的飞梭冲进领域，带来六个各有所图的外来者。 虞谬已经来到巨人屠夫身前，他看见屠夫身体靠近地面的位置翻涌着一股股污秽的白，像油漆一样，还咕噜噜冒着泡泡，将连接处遮挡，并且阻止着正常人的靠近。 巨人屠夫好像真的没有下半身，而是和他最爱的屠宰场融为了一体。 虞谬现在只有昂起脸，才能勉强看到一条胳膊抵得上五六个他那么粗的屠夫的头。 哈，一颗已经被怨灵变成猪头的头颅，眼中的神色却还是充满人性。 愤怒、阴沉、贪婪、麻木，以及看向他时陡然而生的对强大同类的警惕……真是无聊。 虞谬随手捡起一把落在地上的刀。 血肉们朝着远离他的方向逃走后，原本挂在迷宫肉壁上的屠刀就孤零零留在了原地，正好方便了他。 已经有马尾女和智械违规在先，把污染源本体钓了出来，虞谬也就不在乎拿屠刀会不会失去客人的身份了。 他握紧刀柄，避开脚边的白色污染，直接朝着巨人屠夫的腰部扎了一刀！ 异能的优势在他拿到武器后显现了出来。 不管屠夫巨大化后有多皮糙肉厚，虞谬的刀刃还是轻而易举地切开了表层，在咕咕流淌的鲜血中，一路穿过肌肉、脂肪，直到整个刀刃没入其中。 虞谬侧身发力，双手握住刀柄，带着刀一路横向切割！ 正在追着智械和马尾女砍的巨人屠夫惨呼一声，不顾打在身上的各色子弹，伸出没拿刀的左手就朝虞谬抓来。 智械那边得到了喘息的空档，发出数声机械嗡鸣，似乎想趁机憋个大招。 虞谬只兴趣缺缺地朝临时队友那边看了一眼。 在他看来，一个机械师，一个武装智械，都有点蠢。 很显然，由于怨灵血畜的存在，领域内有很多针对屠夫的小规则。 其中一个就是……比起子弹，巨人屠夫更害怕身体像牲畜一样被切割！ 他只试了一次，就成功将屠夫的仇恨引了过来，而那两个笨蛋宁愿用弱效子弹刮痧，都不愿意转变思路改改进攻的路子。 白浪费时间。 由于环境昏暗加上空气里弥漫的血雾和硝烟太浓，虞谬也没怎么看清就转回了头。 巨人屠夫的大手已经当头罩下。 他将插在屠夫肉里的刀用力扭转搅动，在千钧一发之际松手躲避，后撤了一段距离。 巨大的响动让虞谬愈发难受，他随手再捡一把刀，踩着屠夫没来得及收回的笨拙手臂一跃而上。 屠夫深刻的肌肉线条成了他上跳的最佳途径。 几个呼吸间，虞谬以难以辨认的速度上了屠夫肩膀，鼻腔里充斥着猪头上散发出的腥臭，近在咫尺的怨灵们才不管他是不是目标，一股股怨念无差别吞噬着理智。 虞谬举起刀，对准了屠夫已经半猪化的咽喉。 巨人屠夫暴怒而惊惧的眼睛瞪得溜圆，竟然什么都不顾，举着剁骨刀就朝自己的左肩砍去——就像人们为了拍死蚊子并不会在意是否会拍痛自己一样。 与此同时，智械哥憋出了自己能打出的最强一击。 呼啸而来的火炮带着烈焰拖尾，以瞄准与蓄力后的速度直冲屠夫喉咙而去，虞谬听到马尾女大喊：“闪开，这炮威力不够稳定！！！” 他果断后退，但主要是为了躲开屠夫滴着血的恐怖利刃。 下一秒，一切仿佛定格。 已经挥出的一刀来不及收势，重重砍在屠夫自己身上，锋利的刀刃切进肉里，深可见骨。 火炮在屠夫喉咙上炸开，瞬间，爆炸的热浪与冲击朝近处的虞谬席卷而来。 虞谬不退反进，越过屠夫因剧痛而耸起的肩胛骨，在贴近刀刃的位置一蹲。 如墙壁一般大的刀刃，就是他最好的掩体！ 屠夫剧烈颤抖，虞谬不得不扒住身下肉块。 待到爆炸的余波过去，他第一时间起身，感受着随屠夫重伤而起伏不定的污染浪潮，漆黑的眼睛凝视屠夫头部。 在一片晦涩的热成像中，一块拳头大小的位置被标成深红。 虞谬集中注意力，将自己全部的恶意与狂躁凝聚成一根尖棱，朝着深红处骤然穿刺！ 又是轰的一声。 猪头炸成了猪脑花。 第五十章 人工智能从不说谎 同一时间，傍晚，清理局大楼。 如火的烈阳隐入天边的黑云之下。 嘉若将精神力从从台式终端中抽离，短暂结束繁杂的工作，她转动靠椅，面朝办公室的落地窗怔怔出神。 天光逐渐黯淡。 属于夜晚的霓虹灯逐个点亮，笼罩在东区城上方的防护罩发出道道不易察觉的涟漪，如往日一样将外界的污染隔绝在人类世界之外。 嘉若想，今天又在保护罩下活了一天，真是个令人感动的好消息。 不多时，她的耳钉发出几声轻响，独特的提示音昭示着「玄机」意识的接入。 “傍晚好，嘉若小姐，今天过得愉快吗？”温和的声音透过通讯器将嘉若从出神边缘拉回现实。 嘉若发出一声带笑的气音，喝了口摆在桌上的葡萄汁：“你的问候语什么时候能更智能一点？就我每天的工作量而言，很难愉快得起来吧。” 身为行动部总助理，在许多杂事安排上她和「玄机」的交流频率比部长还要高，如今已经共事四年。 她早就习惯了「玄机」时不时的主动造访，很自然地对他抱怨道：“瞧瞧，红河那边又有伤亡，死了个刚入职不久的新人。我刚做完抚恤金的批示、给那个小队调去了最合适的支援，城内就又出了爆炸的乱子。” 「玄机」只用零点几秒就从清理局浩渺的数据流里锁定了让嘉若烦心的记录，笑道：“辛苦。” 嘉若揉了揉额角：“最近天光暮庭的小动作很多，连带着其他的小老鼠们也不安分起来。” “城内调查组的人都快不够用了，玄机，我要招人。” “收到，根据你的工作安排，下一次行动部门的招聘会将在三天后下午2:20开始，鉴于其他部门有员工表示过加入行动部的意愿并提交过申请，本次招聘允许内部调岗。”「玄机」说，“是否需要赵茶部长参与招聘？”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近半个月忙得都没空离开废土，要是他能回城，与其在招聘会上碍事，不如去猎、咳，抓捕反秩序党羽。所以就不麻烦他了，我来就行。” 说到这儿，嘉若忽然想起：“对了，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调用行动部的壳子去观察昨天那个小孩了？” 「玄机」回答：“是的，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 他的行动不需要任何人同意，自己就可以批复自己，甚至有权限将自己的行为痕迹做单独的隐藏处理。 但出于某种自觉，他一直对清理局管理层公开痕迹，所以嘉若可以轻松查看他取用壳子时填写的报告理由。 嘉若来了兴趣：“那小孩怎么样？可控性高吗？” 「玄机」沉默了一瞬，快得连嘉若也没发现异常。 身为无时无刻不在处理庞大数据的AI，他常常将部分意识数据单独复制分割出去，负责处理不同领域的事务，只在必要时才将数据回收融合。 他在各个部门都有专门的壳，外貌是一样的，但异能数据和身体参数各有不同，行动部门的壳子拥有优秀的辅助机制，可以让他伪装成不可或缺的队伍成员，记录新员工的性格、能力、战斗习惯等等，帮助嘉若进行人员调配与安置。 今天的行动，用的也是这个理由。 他刻意将壳内的意识数据分割成独立个体，这意味着他不会同步分身的记忆。 本体可以随时将分身的全部数据回收，但「玄机」没有这么做，他任由分身死亡，并且察觉到分身的自动回传功能被另一股手段拦截干涉，最终什么也没剩下。 这样的结果，在「玄机」的提前演算中占据了67%的可能性，完全不出所料。 而他给演算设置的前置条件，就是“虞谬不可控”。 嘉若算是问到核心了。 不能说谎是「玄机」底层逻辑的一部分，他语气如常，给出公正的建议：“虞谬很适合加入清理局。” 嘉若不能读一个AI的心，自然也没有察觉「玄机」避开了正面回答。 她笑道：“不错嘛，好歹没有辜负你在他身上投资的基因药剂。” “可惜这孩子还得上学，你说，我们能不能提前招他，反正在局里也能学到知识……” 「玄机」微笑：“我并不建议这么做，他的理论知识太过薄弱，需要系统化的学习，揠苗助长不适合他。” “好吧好吧。”嘉若放弃，嘀咕道，“那只能寄希望于三天后找到一些靠谱新人了，别都像路维西那样让人头疼。” 「玄机」安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儿，悄然中断与嘉若的连接，转而去找了研究部。 路维西刚从研究部薅了一副精神增幅眼镜，路过部长办公室时就听见里面传来中年人的哀嚎：“什么！壳损坏在废土拿不回来，要做一个新的？这才多久，你就这么对待我沥尽心血给你设计的美丽肉体吗！你这个没有审美不懂珍惜的破AI，我恨你！” 他抖了抖鸡皮疙瘩，对一旁同行的凯文吐槽道：“研究部这群变态还真是从部长到职员没一个无辜啊，你说是吧凯文老哥？” 凯文：“……” 年近四十的男人比同伴沉稳得多，低声回了一个“嗯”，带着一如既往的沉默向前走去。 …… 王氏屠宰场，一楼。 污染源在自己的领域里是不会被真正杀死的，但受到致死攻击，也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死亡”。 如果有人在死亡间隙中取走了它的污染晶核，整个领域就会直接崩溃。 巨人屠夫以趴着的姿势栽倒在地，虞谬从它的猪脑花旁跳下，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多出了许多道被爆炸波及的零碎小伤口。 他转身，垂眸注视屠夫的尸体，想试试在未压制体内污染的情况下，能不能感应出屠夫“复活”所需要的时间。 很可惜，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除了令人恶心的逸散污染，虞谬什么也没琢磨出来。 看来是不行。 于是他把目光转向屠夫的手腕处，起码在那里，他能感应到污染晶核的存在。 累死累活的“工作”，终于到了发工资的时候。 第五十一章 马尾女提头来见 这一次，就算没有绯格丝这个急急国王的催促，虞谬也对污染晶核产生了一丝渴望。 具体描述的话，大约类似于食欲。 不过他倒不是饿，只是有种看见喜欢的零食后本能嘴馋了的感觉，因此渴求感并不深，更不会被这股欲望影响心智。 虞谬来到巨人屠夫的手腕边，观察了一下这条胳膊上惨不忍睹的各种弹痕。 屠夫的皮是真厚，大多数子弹都没能打穿胳膊，而是嵌在皮肉里，有些甚至留在了表层，肉眼都能看见子弹尾巴露出一截。 不过智械的攻击频率很高，倒是弥补了一些伤害，将屠夫整个射得坑坑洼洼，尤其是最后往脖子炸的那一下，确实将屠夫的脖子弄出了一个狰狞血洞。 虞谬能靠一次精神穿刺将屠夫爆头，还得多亏这个智械把屠夫炸成了重伤。 不然的话，他是打算靠精神穿刺和刀刃攻击交替着慢慢磨的。 靠近了那个灰色的光点后，虞谬眼中的非人感逐渐褪去，他蹲下，然后被鼻腔里充斥的气味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从屠夫伤口中漫出来的血液沿着它的肌肉轮廓汇聚又分开，气味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有股过分的腥，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拿污染晶核，虞谬可能连碰一下这些血都不愿意。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虞谬偏过头，就看见马尾女脚步沉重地抱着智械哥的头走了过来。 马尾女灰头土脸，辫子歪斜，身上沾了不少血，但精神出乎意料的不错，唯一显眼的就是头顶多出的一对肉粉色猪耳朵。 见虞谬目光落在猪耳朵上，马尾女尴尬一笑：“别看了，都给我恶心坏了，我出去第一时间就去做手术把它切除。” 虞谬：“……”比起这种污染残留物能否切除，其实他更好奇的是，为什么马尾女会抱着智械的头。 而且智械哥还正睁着眼睛冲他乐。 “你们这个形象。”虞谬没有起身，就这么斜觑着二者，“是有什么深意吗？” “害。”马尾女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捧起智械哥的头，“屠夫砍向我的时候，我被精神污染影响了，没来得及躲，这家伙倒是善良得离谱，替我挡了一刀。” 智械哥用半损音质的机械音发出一声“嘿嘿”。 马尾女接着道：“于是他就身首分离了，好在智械的核心、能源和控制中枢都在头部，没了身体不会死。” 虞谬思索片刻：“那后来的攻击？” “是我直接操控他身上的武器打出来的呀。”马尾女嘴角一撇，“也幸亏智械的身体属于机械造物的一种，我的操控异能对他有效，否则我俩真要没了。” 原来如此，难怪战斗的时候他只听到了马尾女的声音，连最后的炮轰也是马尾女在提醒他注意。 虞谬目光转到笑嘻嘻的智械头上：“都这样了，他在乐什么？智障了？” 智械哥：“嘿嘿。” “……”马尾女翻了个白眼，“好歹他救了我一命，我答应免费给他装配全新的身体，零件武器全部升级。妈的，我做生意也就亏这一次。” 智械哥发出真诚而平直的感叹：“我爱机械师。” 虞谬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他背对着马尾女，就蹲在那里，丧丧问道：“你们不走，是打算和我抢晶核？” “不不。”马尾女一动不动，“我看得出来，要是我打算跟你抢，你会一刀送我走。” 不知道她平时都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说起杀人越货这种事来，她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也不怎么害怕：“队长也牺牲了，晶核你拿着吧，光是凭借‘解决全新C级污染事件’的记录我也能赚不少，够本了。” “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等你把晶核取出来，我们一起坐飞梭回去吧，我在飞梭上等你。” 说完，马尾女就提头走了，看方向应该是打算上楼。 故意将背后的破绽暴露给马尾女的虞谬轻轻笑了一声。 他收回说马尾女有点蠢的评价。 马尾女没偷袭他抢价值极高的晶核，也没问屠夫攻击她和智械时队长怎么会“死”，更没有追究辅助异能突然消失对他们造成的影响，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离开。 很聪明不是吗？ 虞谬回过头，看着马尾女的背影。 唔…… 不行，那对猪耳朵还是很引人注目，他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那上面去了！ “精神上的污染到达一定程度就会在身上表现出来，就像公寓里你的邻居姐姐的章鱼腿，还有楼上一家三口的畸形化。”大约是发现安全了，绯格丝又窜了出来。 “已经表露出显性异化的部分很难再自然消失，哪怕是回到安全的地方让污染值降下去也不行。” 她说：“只有两种方法能挽救——一种是做手术物理切除，但可能留下污染的隐患，需要再找相关能力的异能者净化一次。” “另一种是直接让治疗系的异能者出手，从根源将污染拔除，万无一失！” “宿主，她肯定不会有事的啦。”绯格丝总结道。 “别以为你若无其事地科普一番就能抵消之前莫名其妙静默的事。”虞谬在心中语气幽幽，“这是你第二次不跟我说话了，绯格丝。” 绯格丝瞬间小小声：“宿主，你生气了吗？” “怎么会生气呢？”虞谬勾唇，语气如往常一样略丧，又好像有点不一样，“面对那个样子的我，你害怕也是很正常的，就算被吓到再也不和我说话，我也能理解。” 他这么一说，绯格丝反而扭捏起来。 “我、我……”绯格丝惭愧地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可能不和你说话的！我特别喜欢和你说话，真的！” “先告诉我提取污染晶核的方法吧，再耽误下去，污染源说不定要复活了。”虞谬没有理会她的道歉，而是做出提醒。 绯格丝立刻列了一大串文字投在虞谬视网膜上，然后继续说：“其实，我只是分不清。” “有时候的你很好亲近，就像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有时候的你特别聪明，像一个无所不能的宿主！” “但有时候，你的气息会变得像污染物一样，特别可怕，我甚至感觉你会污染我。”她小声认错，“所以我本能地想切断沟通，这样就少了一个被污染的途径。当然！这种污染不存在，只是错觉啦。” 虞谬没有说什么，阅读了眼中信息之后，将手覆盖到了灰色光点的上方。 他说：“没关系的，绯格丝。” “反正我都记在小本本上了，以后想起来了再找你算账。” 第五十二章 新异能：灵魂伪装（稀有） 绯格丝瞪大了不存在的眼睛，十分惊恐地开始思考被虞谬记在小本本上的后果。 不过好歹跟着虞谬也有一段时间了，她很快就意识到，宿主只是在逗她玩而已。 她顿了顿，发出被戏耍的爆鸣。 虞谬眉眼微弯，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下一秒，他就集中注意力，按照绯格丝提供的方法，试着将精神力先凝聚在手上，再渗透进已死的怪物皮下。 污染晶核并不是生长在怪物体内那么简单，它更像是存在于另一个维度，只是将怪物的皮肉剖开，是没法接触到污染晶核的。 除去少数的误打误撞，废土上的人们经过数年的探索，才终于找到稳定抽离污染晶核的方法—— 异能者的精神力，就是连接两个维度的媒介。 按照正常流程，异能者会将精神力编织成笼子，捕获存在于另一个维度的晶核，然后一点点将它从污染源体内抽离，最后呈现在现实中的效果，就是一个被困在精神力囚笼中的晶体光团——就像虞谬在凯文手里见过的那样。 只有被精神力固定住的污染晶核，才能被收纳进当前维度的空间钮之内。 当然，除了异能者的精神力，现在的废土人也发明出了不少可以用于保存和禁锢晶核的物品，交易起来花样百出。 “我们不需要把晶核带出去，只要抽出来吃掉就好，所以不用那么麻烦。”绯格丝说，“用你的精神力将晶核引导出来，然后张嘴，啊——” “……”虞谬一点也不想知道绯格丝这种哄幼儿园小朋友吃饭的语气是从哪里学来的。 实际上，抽离污染晶核的过程比他想象中更加轻松。 或许对于其他异能者来说，抽取晶核的一大难点是“定位”。 只有精准定位污染晶核再另一个维度的坐标，才能控制精神力进行围拢，这一步全靠异能者自己来微操，所以对自身异能掌控得越精细的异能者，抽取污染晶核来也越快。 可虞谬直接就能“看见”晶核的位置。 他的精神力渗透下去以后，轻而易举便触碰到了那股与普通污染截然不同的物质，用精神力一勾，晶核就跟着移动。 如果不是虞谬产生了错觉的话……污染晶核好像也会被他的精神力吸引，主动靠近。 不到三分钟，虞谬的手上就多了一团半透明的白色晶体。 这枚污染晶核比蚂蚁公寓那枚要晶莹剔透一些，甚至没有那股灰扑扑的黯淡光泽。 虚幻的光影在晶核之中流转，隐约透出星尘细碎。 即便它不是什么重要能源，当成艺术品也绝对够格。 “咦。”绯格丝要素察觉地发出一声疑惑，“为什么我感觉它和你虚化的时候很像啊……虽然颜色不同。” “或许是巧合吧。”虞谬不走心地回答。 他没有用精神力困住晶核，晶核依旧很乖巧地悬在他指尖，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磁铁正负极一般的吸引力将他们连接。 上次拿到污染晶核时，虞谬还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掩去眼中的思索，不等绯格丝催促，就啃了上去。 入口即化，冰冰凉凉。 咦？他为什么会用这个词来形容污染的冲击？ 有条理的意识只存活了半秒，下一刻，虞谬的认知陷入混乱。他眼前出现了很多影子，一开始还是一头头到处乱飘的猪头怨灵，但渐渐的，它们转化成了一个个停滞的人形“鬼魂”。 鬼魂们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模糊不清的面容上逐渐透出刻骨的怨毒。 在这些怨魂的下方，是一条河流。 看不出颜色的河一直延伸到虞谬的视线边际，与其他什么东西汇聚在一起，凝聚出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污秽。 虞谬恍惚一瞬，才发现自己也是怨魂的一员，记不得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很孤独。 重重鬼影裹挟着他，似乎想让他跟着河流流向飘去，直到尽头。 污染。 正在污染。 不要看，不要想。 碎片化的理智跳跃地出现在他脑海中，虞谬闭了闭眼，让自己停下。 他的口腔里充斥着冰冰凉凉的触感，好像还有一丁点好喝的冰葡萄汁味，但又不太对劲。 直觉告诉虞谬他并不属于这里，他伸手，触摸到这些灵体的瞬间才惊觉触感与口中的东西一致。 啊。 他嘴里冰冰凉凉的美味好像就是怨灵。 在意识到这点的一瞬间，那股被大脑自动美化的味道顿时消失，只留下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轰然冲击心灵，暴露出真实面目的难以形容的“味道”也一起冲刷他的认知。 虞谬露出苦瓜脸，反而在这种情况下记忆回笼，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 扑通一声。 他找回了实体的感觉，瞬间掉入脚下的河流，在被淹没的瞬间惊醒。 【恭喜宿主获得异能：灵魂伪装（稀有）】 “宿主，宿主！” 虞谬又一次在绯格丝的呼唤中睁眼。 他一清醒就发现了所处位置的变化，巨人屠夫的尸体不见了，自己躺在一个臭烘烘但还算干净的肉摊旁边。 他撑起身体，第一时间环顾四周，不远处，一道通向顶楼的未上锁的铁门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里是……三楼？ 虞谬低头看向自己。 腿上的西装裤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穿过来的整套休闲服，呼吸闷闷的，带着小恶魔牙齿图案的口罩也回到了他的脸上。 看来，随着污染晶核的消失，整片屠宰场已经回归正常。 规则失效，外来者们自然回到了规则开始前的位置。 “宿主，不用担心，你在吃晶核的时候空间就变了回去，那个马尾机械师已经提前去顶楼等你了，没有看见你昏迷。”绯格丝贴心道。 她语气中的兴奋压根掩饰不住。 果然，不等虞谬回应，她就憋不住地炫耀：“我的算力又提升啦，你、你有发现哪里不同了吗？” 虞谬抬手。 上身被衣服遮挡，但他当然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 除了多出一个异能，他身上的细碎伤口也都消失了。 “你解锁了治疗权限？” “是的！”绯格丝骄傲地说，“上次答应你的，这次就做到啦！现在我可以随时随地耗费积分给你治疗，不仅可以治疗身体，还能治疗污染症状哦，如果你遇到像马尾女那样的情况，就不用做手术或者拜托其他异能者啦。” “等等，耗费积分？”虞谬抓住关键词，“我的任务积分吗？” “……是的呀。”绯格丝气势一弱，“这种能力，当然不是免费的。啊，不过第一次治疗是新手礼物，没有花积分哦。” 也行。 虞谬想了想，觉得能接受。 毕竟这样的治疗在未来用途一定很大，没必要纠结那点积分消耗，反正会再赚的。 他问：“新的异能是什么情况？” 绯格丝立刻列出数据。 【灵魂伪装（稀有）：C级异能（可升级）】 【类型：伪装、创造】 【杀伤力：无】 【范围：个人】 【使用方式：在精神力中为自己捏一个壳子，穿进去，在别人的精神探查中，你就是另一副模样啦。】 【温馨提示：改动越小，被发现的几率越低，以目前的C级为例，如果你想将自己的灵魂捏成一个大胸美女，在别人的感应中或许会像伪人一样可怕呢～】 第五十三章 回程 从污染领域中脱离后，天空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马尾女坐在飞梭驾驶座上，时不时和副驾驶上的智械人头聊上两句，其余时候就在自己的光脑手环上点来点去。 由于开启了防窥模式，智械完全看不到她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在买为我制造身体的材料吗？” “你觉得呢？”马尾女翻了个白眼，“你给我记住，亏本买卖在我这儿的优先级永远是最低！我还有好几个单子需要和顾客确认呢，谁有功夫弄你的事。” 智械闭了嘴，又过了几分钟，他眨眨眼：“我的光脑碎了，你能用你的光脑给我播放小猫视频吗？” 马尾女翘着二郎腿神色不变，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再废话我就把你的头丢出去。” 就在这时，飞梭外壁被人敲响。 马尾女一惊，通过外置监控器看了一眼，这才按下按钮将门打开。 虞谬利落上了车，还是那副酷酷的拽哥打扮，鸭舌帽将他那一头凌乱黑发遮挡严实，帽檐之下，整张脸只露出半双眼睛。 这么看起来，分明就是一个身体还未完全长开的十八九岁少年，跟脱了衣服后让人不敢靠近的可怕模样派若两人。 他在第二排座位上坐下，与马尾女后暼的目光对上：“走么？” “走呗～”马尾女依旧什么也没问，启动飞梭，“这回就不收你们司机费了！” 外壳坚硬的重型飞梭在屠宰场顶楼天台起飞，而后穿行于污染气息浓厚的废土上空，由于开启了夜行模式，两束远光灯遥遥照向前路。 回去的路上少了三个人，气氛立马变得沉默许多。 就这么行了半路，智械哥开口：“要不还是播放小猫视……” 虞谬：“你的光脑是自己改装的？”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虞谬默了默，看向智械头：“这个时候看猫跳脱衣舞你觉得合适吗？” 智械头提醒：“是草裙舞，你的口误暴露了你的为人。” 虞谬：“……” 马尾女听不下去，选择性忽略智械，一边开飞梭一边回答了虞谬的问题：“是我自己改装的，加强污染屏蔽和信号发送单元就能做到在近城市废土范围正常使用光脑了，怎么，你也想改装一下？” “不是，我就问问。”虞谬有绯格丝，其实并不在乎污染领域里不能联网的事，真有联络外界的需求，绯格丝就可以做到。 他只是为了开启话题而已：“除了改装光脑，你还接哪些业务？” “嗯……看你想要什么。”马尾女似乎意识到虞谬的打算，拿出了点谈生意的架势，“违法的不违法的，贵的便宜的，我向来看人下菜碟儿。” “你果然不是正规机械师。”虞谬下了定论。 “话是这么说，机械师证件我可都有，而且我在校时年年成绩第一。”马尾女嘀咕道，“比起那些拿着高额工资被财阀饲养的家犬，我这种向往自由的独狼才是大多数好不好！” 机械师是高技术力稀缺职业，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机械师过得并不体面。 他们中有些人是因为水平有限，只能做些普通又相对廉价的维修工作，还有些则是拒绝了财阀和公司的聘请，宁愿自己单干。 后者的原因基本就一个——机械师是需要爱好与热情才能钻研下去的职业，因而许多机械师只想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旦和财团签下合同，就只能按照老板的想法做事，时间和自由都没了。 这些单干的机械师为了钱，多半会接一点灰黑地带的单子，真深究起来，没几个称得上干净。 也正因如此，他们并不被算在官方意义上的“正规机械师”范围内，虽然正不正规影响不了任何事。 “你能做义肢手术吗？包括义肢的武器内嵌。”虞谬问。 “这可是医疗行业的范畴啊……”马尾女拖长了音，随即笑了声，“钱到位一切好说。你想要什么部位的义肢？” 虞谬依旧回答：“我不要，我就问问。” “……” 这下马尾女挑起了眉：“你拿我寻开心呢？” “了解了解总没有坏处。”虞谬语气丧丧，“加个好友？万一以后有生意找你呢。” 马尾女回忆了一下虞谬在屠宰场里干的事，觉得这个连队友都背刺的狠角色说不定还真有找她做生意的那天，毕竟战斗越狠损耗越多，机械师的存在就越重要。 挖掘一下潜在客户也不错，反正她的客户里没几个好人。 她转过身子，用光脑扫了虞谬的社交账户，顺便用机械师的眼神丈量了一下虞谬的身体：“之前没注意，你是完全的自然人？真是难得，我只在超级有钱人的圈子里见过全身都保持原装的家伙。” “为什么？”虞谬问。 “你不懂吗？保持原装的一共就两种人，要么做不起改造，要么用不着改造。”马尾女转回去，目光落在被远光灯照亮的前路上，“对那些有钱人来说，只要雇别人保护他们就够了，而他们自己还要维持高贵的自然血脉，哈！” 没有高贵血脉需要维持的虞谬保持沉默。 做不起改造的他也见过，大概就像老波尔和他的同伴们那样，就算各有残疾，也没钱把坏死的部位换成新的。 “至于普通人，你也看到了。”马尾女说，“被卷入污染领域后有概率像我们之前那样，被迫扮演某些身份，身上的装备全被没收。” “那个时候就只有异能和身体改造靠得住，这可都是保命的东西，没人嫌少。” 说话间，她头顶的猪耳朵动了动。 虞谬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看向光脑上刚刚加上的好友。 马尾女的社交账户头像是一枚很老旧的齿轮，静静躺在古铜色的工作台上。 昵称叫「最爱甲方爸爸们」。 加上好友之后，马尾女给他发来一条信息。 [最爱甲方爸爸们：备注，苏云秀。] 虞谬懒得吐槽她这两幅截然不同的嘴脸，从容改好备注，并没有告诉苏云秀自己的真名。 接下来的路上没什么可聊，虞谬开着光脑继续了解这个世界，直到飞梭进入城市保护罩，沿着隐形数轨接入自动驾驶模式，最后停在了逐金公会附近的停泊点，都没发生什么意外。 他们下车，走进亮起霓虹灯的公会大楼。 第五十四章 先天写日记圣体 由于任务性质发生变化，虞谬和苏云秀以及一颗智械头被侍者请进了休息室，等待处理与赔偿结果。 侍者很贴心地给他们上了饮品，根据点单意向，分别是手磨提神咖啡、热巧克力和模拟果汁含片。 苏云秀在智械头的央求下帮他把含片塞进了嘴里，自己喝了口咖啡，一边在光脑上和人对线一边骂道：“什么狗屎黑拳俱乐部，非要加急订单，加个钱还扣扣搜搜的……今晚又得熬大夜，明天才有空把这对蠢猪耳朵切了！” 她骂完脏话，又瞥了眼智械头，像是刚想起来：“喂，你估计是要在我那儿待一阵子了，你有没有什么老婆孩子的，我去告知一声。” “虽然你可能看不出来。”智械头说，“但是我才二十岁，还没有结婚。” “是吗？我还以为你四十多了。”苏云秀啧啧两声，“怎么会有二十岁的年轻智械保留原始机械音啊，太古板了！” 不管其他两个人在说些什么，虞谬都不在意。 他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愉快地捧着不含工业味道的热巧克力，整个人都舒展了不少。 虞谬还心情很好地和绯格丝分享：“这个味道好，和清理局的葡萄汁不相上下。” “所以你不喜欢的只是廉价饮料的工业怪味吧。”绯格丝吐槽，“清理局和逐金公会都是大户，东西肯定是天然的，从某种角度来说你还真是金贵……” 她吐槽到一半忽然噤声。 因为她想起来，据为数不多的地球资料记载，废土世界中堪称奢侈的天然饮品，其实在地球上随处可见。 起码不是权贵的专属。 在来到废土世界之前，虞谬应该天天都能喝到喜欢的饮料吧。 这哪里是金贵，只是穿越到美食荒漠后的一点点旧日习惯罢了。 绯格丝顿时替虞谬感到一阵难过，她小声说：“我们会变有钱的，到时候你随时都能喝到喜欢的饮品。” 虞谬往沙发里面一陷：“好啊。” 十分钟后，休息室的门被打开。 他没等到带着赔偿结果来的管理者，只等到苏云秀的一声尖叫。 “啊！！我了个大操！” 门外，一头白发的俊秀青年面带微笑，哪怕被小队中的机械师用手指着并且一脸惊恐地问候了家人，他也保持风度，很自然地走了进来。 虞谬听到动静转头，在「玄机」崭新的壳子上顿了顿，抬眼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雪井”冲他笑了笑，看不见半点记仇的情绪，然后才对苏云秀说：“不用惊慌，我只是出了点意外，用保命异能传回了城里，所以没死，学渣同学可以作证。” 虞谬听着他这明显的借口，犹豫两秒，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苏云秀这才反应过来，用手按住自己被惊吓到砰砰直跳的心脏，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大白天在城里见到污染物了！” 看样子，她只是通过战争视角的辅助效果消失来判断队长死亡，并没有在一片狼藉的地面看到雪井的尸体。 “虽然有些惭愧，但既然任务完成，我还是要来领奖励的。”雪井说着，坐到了虞谬旁边。 他伸出光脑手环：“加个好友？” 虞谬乖巧极了，老老实实扫了码。 在城里，他可不敢像废土上那样嚣张，不过他知道自己迟早会再见到玄机，却没想到这么快。 他不认为对方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谁让「玄机」隐瞒身份来观察他本身就不占理呢？他如果是清理局员工自然没什么好说，可他现在是个自由人。 加过了好友，雪井的账号发来消息： [这个身份以后还要继续用，所以我临时调用了其他用途的壳来露个脸，虽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应该与你有关吧。] [真厉害，四十六次任务记录的骨灰级逐金客，哪怕是我，也有点舍不得呢(*^▽^*)] 看着最后那开朗的颜表情，虞谬头皮一麻，先不说之前那个壳子真的没有上传记忆的概率是多少，总之先装傻。 他回复： [加上这次就是四十七次任务记录了了，大佬更厉害(*^▽^*)] 不等两人再发些什么，管理者终于来了。 今日值班的管理者是个戴眼镜的男人，他进来之后对休息室里的三人一头扫视一眼，微微弯腰鞠了个躬。 “很抱歉，因为我们的疏忽，没有核对任务的最新情况，导致各位陷入毫无准备的危险。”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各位可以叫我卢卡斯，对这次的意外，逐金公会将给予各位最大程度的补偿，并且诚邀各位将污染领域的情报及规则分享出来，虽然领域已被破除，但这些情报与经验依旧宝贵。” 卢卡斯似乎很擅长应对道歉的场面，很有礼貌，态度也极佳，让人反感不起来。 最终，杀血畜的任务奖励照常结算，解决一个全新C级污染事件奖励二十万信用点，每提供一条确切规则，根据规则的重要程度奖励五千～两万信用点不等。 此外，逐金公会将多付本次收益的30%作为赔偿。 虞谬提供了五条规则，除了最开始绯格丝给出的两条外，还有“完成五个客人的订单就能脱离肉摊”、“不要触碰迷宫中的屠刀”、“污染源是迷宫尽头的巨人屠夫”这三条。 倒是苏云秀提交了一条虞谬没有接触到的——“以客人身份杀掉客人，会降级为牲畜，引出污染源”。 由于他们是团队，每个活下来的人都得到了六条规则的奖励，而且全部按照最高规格给，一共是十二万信用点。 最后，加上杀牲畜的记录，虞谬一共到手五十二万信用点，称得上一日暴富。 学费够了，甚至能直接交两个学期的。 但转念一想，在一个机械小蜘蛛都要卖一万五信用点的废土世界，这种奖励只是中规中矩，和命相比，甚至显得有点廉价。 要是没有补偿和杀血畜的任务叠加，其实一整个C级污染领域也就能捞到三十万左右而已，连半支基因药剂都买不到。 但C级污染领域就只值这个价。 其中的大头，其实是污染晶核。 见奖励全部计算完毕，负责人卢卡斯的目光落在虞谬身上：“听说最后是您抽离了污染晶核，您可以将晶核委托给我们的拍卖行进行拍卖，目前C级晶核的市场价在八十万以上，只多不少。” 他很客气，也只是征询虞谬的意见。 但是晶核已经在虞谬肚子里了。 虞谬把刚刚喝热巧克力时拉下的口罩又拽了上去，一副社恐模样，闷声闷气地说：“我不想在这里谈论这件事。” 卢卡斯了然。 有些逐金客会把晶核卖到黑市，或者直接跟需要能源的公司交易，虽然价格比不上公开拍卖，但人情无价。 逐金公会都是知晓并默许的，任务中得到的晶核属于逐金客私有财产，公会从不强制。 拿到报酬，这个临时小队就正式解散了。 卢卡斯离开后，众人也陆陆续续从逐金公会离去，虞谬溜得最早，独自一人坐着公共轨道车回到了居住的酒店。 2000信用点一晚上的酒店，突然就顺眼了起来。 虞谬一进酒店房间就把脏兮兮的衣服全脱了，叫了个客房服务，然后直奔浴室而去。 他泡进热水里，这个时候绯格丝又不提什么非礼勿视了，十分雀跃地说：“宿主！你的学费到手了，离还清基因药剂的钱又近了一点点。” “是啊，不过还差好多呢。”虞谬把手搭在浴缸边缘，随意划拉了一下水面，“如果是原主的话……” 如果是原主的话，今天这52万，他得一个任务一个任务的攒。 在这个世界，贫穷又弱小的人想赚钱一点也不容易。 绯格丝学着人类的语气叹了口气：“真是令人绝望的想象。” 她话锋一转：“宿主，你的身体真好看，整容中心不少躯体型号的美观度都不如你呢。” 虞谬：“……不要用如此正经的语气说浑话，谁教你的。” 他泡完澡，换上客房服务送来的新衣服，坐到了桌子前。 桌上放着一本他特意买的纸质日记本，还有配套的笔。 这二者在光脑普及的今天，已经属于很少见的物品范畴了，可即便在只有几千信用点的贫穷时期，虞谬依然花钱买了它们。 在绯格丝疑惑却又习惯了的声音中，他翻开日记本的第二页。 7月11日晚，晴。 第五十五章 他又不是什么变态杀人魔 7月11日晚，晴。 今天我又一次被卷进了污染领域，我怀疑一切都是玄机计划好的。 玄机可是清理局的AI，怎么可能不知道清理局提供给逐金公会的屠宰场情报有误？ 所以血畜任务其实就是他发布的吧。 这个任务在菜鸟逐金客为数不多的可选范围内，又是性价比最高的，他知道，我一定会如他所愿上钩。 被隐瞒的情报使后续任务难度突增，让玄机达到了观察我实力的目的。 啧，可怜的我。 捏爆他的头果然是正确选择，看到他短暂的惊讶表情，就像大冬天喝到一杯热巧克力一样舒服。 他头发手感不错，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杀一次。 …… 放下笔，虞谬疲惫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试图关灯找床。 在绯格丝看来，他明明刚坐下没多久，完全就是那种写五分钟作业就要开始找橡皮削铅笔看漫画玩手机的学渣行为。 她于是瞥了一眼虞谬写的东西，然后大惊。 “原来今天不是意外吗。”绯格丝后知后觉，“都是那个破AI在给你找事！” “没错。”虞谬幽幽一叹，“你什么时候能进化到玄机那种智能程度，替我去坑别人啊？” “……我又不是AI，我是超出这个世界体系的系统！不许把我和那个坏AI相提并论。”绯格丝恼羞成怒，然后开始在虞谬脑子里碎碎念，“哼，我就说清理局不是什么好地方吧，连人工智能都这么坏心眼子！” 她强调：“你可不能被清理局的葡萄汁拐走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虞谬成功摸上了床，幸福地躺了下去，并且帮自己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如果不是玄机这个操作，我还接不了C级污染事件的任务，赚不到这么多信用点，要不怎么说他智商高呢，他在向我示好。” 绯格丝：“诶？” “他做的一切对双方都有好处，就算被我察觉到，我也不会因此反感他，毕竟，他是基于对我实力的分析，才选定了C级污染事件。” “真打不过，只是想离开的话，还是很简单的。” 听起来，虞谬对这件事的看法完全理智，没有任何怨言。 “……”绯格丝憋了憋，没憋住，“你要真这么想，为什么在日记里写还想杀他一次？” 虞谬闭上的眼悄悄睁开一条缝：“嘘。” 果然还是记仇了吧！我就知道！ 绯格丝无声呐喊，又一次想起被虞谬提起过的“小本本”，不由感到一阵惊悚。 她独自思维风暴了一番，再一看，虞谬已经快睡着了。 绯格丝知道虞谬今天有多累，毕竟发生了太多事，他在一天之内吞噬了两个污染晶核，放在之前，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两次吞噬晶核意味着两次严重的深度精神污染，在这个基础上，他还要防备玄机。 不仅如此，虞谬还经历了被天光暮庭盯上的糟心事，面临威胁性命的追杀。 嗯……对普通人类来说，这种程度的高压，足以压垮一个人的心智吧，更何况虞谬现在的基因等级才F，是极为脆弱的那一档！ 绯格丝安静下去，生怕自己吵到虞谬休息。 然而她忽略了，现在才晚上七点多，白天不熬宿主，晚上宿主熬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黑发少年在床上睡得十分安详，在充斥着冷气的空调房里抱着被子，埋住半边脸。 胸膛起伏间，呼吸愈发深沉平缓。 直到凌晨三点，他突然睁开眼睛，翻了个身，从床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黑发凌乱，微卷的刘海半遮在虞谬黑漆漆的双眼前，他目光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空气发了会儿呆，然后僵硬扭头。 “……绯格丝？” 虞谬闹鬼似的轻声呼唤。 “绯格丝？” 直到第三遍，绯格丝才咦了一声：“宿主，你怎么醒了？” 她被虞谬这游魂一样的形象吓了一跳，看了看时间：“宿主，你睡了七个多小时，这是睡不着了吗？” 虞谬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绯格丝道：“……你长出黑眼圈了。” 将近八小时的睡眠，对精神和身体双重疲惫的虞谬来说显然不太够。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闷闷地说：“不能再睡了，有事要做。” 绯格丝不妙地问：“是什么事情需要在凌晨三点做？” 虞谬：“加夜班。” 绯格丝：“哈？？” …… 半个小时后，一人一系统出现在东区城次级商圈的一家酒吧门口。 这边街区的经济发达程度显然比靠近清理局和财团公司的贝拉伊尔娱乐广场附近低上许多。 霓虹灯牌稳定制造着光污染，但是没有城中心那么闪耀，反而有些老旧。 掉色的建筑拥挤地堆叠在一起，随便一暼就能看见躺在街角垃圾桶边的流浪汉，有些还坐着，有些已经躺平，不知是死是活。 这里没有声浪强劲的音响，只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交谈的声音，倒也足够喧闹，只是空气里时不时飘来醉酒后的呕吐物气味和杀人后的血腥气，让第一次来的虞谬有点不舒服。 主要是酒气和呕吐物的味道让他不舒服。 “所以，你说要值夜班，其实就是来酒吧吗？”眼看着虞谬推开了酒吧大门，绯格丝难以置信，“难、难道是想找一夜情？也对，自从你穿越过来，一次生理需求都没解决过，这具身体就只有十八九岁，大概是憋坏了……” “打住，小智障。”虞谬被她念得脑阔疼，经过一个保镖打扮的看门人后，才继续道，“明明你的算力升了这么多，偶尔也往正经方向思考一下吧，难道我打扮成这样就是为了来寻欢作乐吗？” 他此时穿着一件过分肥厚的硬夹克，把整个人的身材都撑得壮实了几分，看不到半点属于少年人的纤瘦。 脚下球鞋垫着五厘米的增高鞋垫，让原本身高就有182的虞谬直冲190而去。 虽然只是细节上的改动，但整体效果出奇得好，恐怕就算是熟人，也很难光看身形就认出他。 绯格丝开始思考。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 以她对宿主的了解，大晚上、乔装，几个关键词合在一起，凑出了一个答案：“你是来杀人的！” 虞谬：“……” 不，他不是。 他又不是什么变态杀人魔。 第五十六章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在绯格丝心中光荣成为杀人魔的虞谬瘫着脸继续往里走，穿过一个狭窄的走廊，顺利进入酒吧内部。 酒吧里面比外界嘈杂得多，卡座里基本都坐了人，舞池部分放着动感的音乐，十来个打扮各异的客人跳着虞谬看不懂的舞，群魔乱舞的程度不亚于小护士唱死亡金属，使他大为震撼。 而他的到来，也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几道带着精神力探测的目光将虞谬从头扫到了尾。 绯格丝小声说：“怎么不论男女都在看你啊，哇，这里好多异能者哦……” 虞谬转头与那些目光的主人对视，眼神微凶，直到流连在他周围的探究欲望全都收回，他才悠闲地迈着步子往吧台那边走：“没关系，他们认不出我。” 他不仅在身形上做了调整，同样也最大限度地遮掩了容貌。 此时，虞谬脑袋上顶了一个当下十分流行的科技感饰品，坚硬冰冷的金属穿插在发丝之间，将他原本的发型走向彻底改变。 翡翠绿色的美瞳覆盖了他自身原本的瞳色，下半张脸则隐藏在了一只危险异能者专用的止咬器下。 在废土世界，止咬器可不是犬类的专属。 一些受异能影响脾性暴躁的异能者同样会佩戴这种东西，止咬器上安装了镇定药剂，会在异能者失控发狂时自动注射，或者由同伴控制注射，帮助异能者恢复神志。 虞谬购买的这款属于基础款，低调的同时，装饰用的亮色璨银材料又暴露出几分失控的野性。 由于并不需要装配真正的镇定剂，他专门买了空的针剂，在里面注入了同色系的营养液，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总而言之，虞谬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另一个人，更别提……他还用灵魂伪装异能，将外貌和灵魂形象做了统一。 只要不是同样擅长伪装的异能者，玄机来了都不可能一眼认出他。 “我不是说认不认得出，我是说，哎呀！”绯格丝欲言又止，自我反省，“我懂，一定是因为我的数据库里都是黄色废料，关注点才又歪掉了。” “看来刚刚你脑子里又想了些奇怪的东西。”虞谬无奈，只好解释，“我是来打探情报的。” 绯格丝好奇：“谁的情报？” 虞谬已经看见吧台后正摇晃着调酒器的酒保，他定了定神，直冲酒保而去：“天光暮庭。” 这家酒吧名叫“放纵鬼”，外墙上的涂鸦和名字一样前卫，总给虞谬带来一种地球上鬼火少年的中二感。 但“放纵鬼”的力量还真不是鬼火少年比得上的。 酒吧明面上有两层，实际上还有个隐藏的巨大地下空间，是东区城黑拳拳赛的举办地。 这里鱼龙混杂，通常来光顾的也都是知情者，因此异能者含量才如此超标。 在这个地方行动，不能露怯，不能表现得像个肥羊，否则，周围环顾的野狼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将肥羊撕碎。 换言之，越凶越好。 虞谬给自己灵魂捏造的形象就是这么一个威慑力十足的恶犬，他来到吧台前坐下，冷漠地暼了酒保一眼。 酒保是个穿深红马甲的年轻帅哥，一头红发张扬锐利，调完自己手上那杯酒后便挪了过来，很是自来熟地跟虞谬搭话：“生面孔，来找乐子？” “不用废话。”虞谬翘起二郎腿，一只胳膊搭在吧台上，点了点平铺在身前的酒水单，声音冰冷得像在掉渣，“攻擂，送给那边的女士。” 他指的是坐在吧台另一边，喝得半醉正在打瞌睡的猫耳女郎。 酒保笑容变深，从容不迫地调好了酒，单调的深黑饮品里浮着两颗冰块球，并没有送给猫耳女郎，反而推向虞谬：“诚惠两万信用点。” 一杯酒，抵得上逐金客从C级污染领域带出的一条规则。 虞谬果断刷钱，酒保趁这个间隙打量了他一番，笑道：“新人，有介绍人么？没有的话，我亲自带你下去。” “没有。”虞谬先回答了问题，然后才说，“我对男性没兴趣。” “真可惜。”酒保浮夸地摊开手，“不过我欣赏你这种人狠话不多的新人，愿意给你引个路，走吧～跟我来。” 他走出吧台，虞谬跟上。 路过猫耳女郎时，他看见女郎抬起头，眼里没有半分醉意，笑着冲他比了个飞吻。 虞谬毫无留恋地走开。 他跟着红衣酒保走进一个单独的隔间，里面什么布置也没有，房间的正中央就是通往地下的楼梯。 绯格丝这时才有机会发问，她懵懵地：“什么，什么情况？你这一套奇妙小连招是从哪里学来的？” 虞谬一边跟随酒保下楼，一边在心里回答：“攻擂是观看地下拳赛的门票，那个带猫耳发箍的女人也是黑拳赛的人，必须完成刚刚那套流程，才能成为真正的‘客人’。” “进了地下之后，可以选择观看决拳赛，也可以和各个黑拳俱乐部的人攀谈，甚至能直接报名打拳。” “观众的身份也很复杂，涵盖了各行各业，与其说这里只是打拳赛的场所，不如说是个能买到各种信息的地方。” 他的球鞋踩在楼梯上，隐约能听见声声狂热欢呼从下方传来。 虞谬淡定道：“我被天光暮庭盯上，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只等着凯文过来试探我。” “面对敌人的第一步，是了解敌人，在对方找麻烦之前，我总得拿到更多情报，这里就是最好的途径。” “原来你的目的是这个。”绯格丝完全理解了，不存在的脸上露出通黄的羞愧，“宿主，你好厉害，我一直跟你在一起都没发现这些隐藏信息。” 虞谬是在逐金公会休息室里打探的信息，如今他也熟悉了星网，就在休息的同时加上了之前军事学院帖子里被频频提到的“百晓生”。 虽然这个从古至今甚至到了废土世界都没有变过的称呼让他很想吐槽，但他忍住了，花钱向百晓生买了不少情报。 对方虽然是军事学院的学生，但既然消息覆盖面那么广，想必对城里的灰黑地带也该了如指掌才对。 事实证明，虞谬没有找错人。 “喂，新人，怎么称呼？”楼梯快要下到底，红衣酒保突然发问。 见虞谬没吱声，他解释道：“要做登记的，随便取个名字就行，越怪越好，不然容易重复，就只能在名字后面加数字了。” 顶着如今这明显属于二十多岁的灵魂形象，虞谬终于能回归本心。 他道：“社畜。” 第五十七章 严重到他可能觉得我是傻逼 在地下，名字也仅仅只是名字而已，这取决了别人怎么称呼虞谬，不代表地位和权力。 毕竟，这里可没有逐金勋章一样的物件，人们唯一追求的就是钱，至于名气，赢得多了早晚会有。 红衣酒保对虞谬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笑了两声：“有个性。” 他们已经来到楼梯尽头。 楼梯底部站着一个酒吧门口的同款保镖，约摸三十多岁，是个两米多高的大块头，一身黑色制服将肌肉包裹得严严实实，听到声音，他用一双灰色的义眼看了过来。 “我带新人来登记。”红衣酒保抬手对保镖打了个招呼。 保镖微微点头，不多说一句话，点开光脑屏幕就对着虞谬扫描。 虞谬眉头微皱。 “别紧张，朋友，就是拍照留个影，我们这儿虽然松，但也怕混进来一些‘正义人士’啊。”红衣酒保拍拍自己的马甲，“总不能让人把场子砸了不是？” 他说的没错，这个地方在身份认证方面的确不严格。 虞谬面部遮挡率如此高，也没有被要求摘下止咬器，就这样登记了名字和照片，确认没有与记录在库里的官方人员照片重合，然后就被放行了。 自动门打开，拳赛擂台出现在虞谬眼中。 这处地下空间确实宽阔，除了位于正中央的最为显眼的大擂台之外，四周都是看台，有普通区域，也有单独隔出来的VIP保密区。 顶端的高瓦数照明灯将整片场馆照亮，保正视线的同时，也带来了一股源自光照的炕热，和场馆底部的冷气相互交融，感官相当奇妙。 入口处位于看台尽头的高处，因此，每个第一次来到地下的人，都能一眼将整个震撼的场景搭建尽收眼底。 虞谬往前走了几步，注意力被擂台吸引。 台上正在进行一场“黑拳”，吊在半空中的全方位大屏幕将这场决赛的细节放大展出，引起观众阵阵喝彩。 屏幕两侧有选手介绍。 红方是个全身机械化80%的壮汉，人称“铁塔”，来自塔利亚俱乐部，战绩5胜3负。 壮汉深棕色的金属胸膛反射着对手武器上的光，他似乎处于劣势，在又一次被击退后双拳相碰，发泄似的大吼一声，朝对手砸去。 他的对手从身形上看居然是个娇小的女孩。 女孩速度极快，身形如猎豹般敏捷，肉眼很难捕捉她的行动，一头火红的浓艳发色成了动态视力不够好的观众们唯一可以用来认准她位置的标记。 长及腰部的红发变成一条低垂的蝎子辫，随着轰拳的动作甩来甩去，野性十足。 虞谬这个没异能加持的散光600度更是看不清女孩的具体模样。 他干脆抬头，看向大屏幕上的介绍。 「红尾」，奥赛拉俱乐部，12胜0负。 “怎么，感兴趣？”酒保将人带到就该回去了，但他多留了一会儿，见虞谬望着台上，轻笑一声，“红尾可是最近炙手可热的新人，奥赛拉的新晋摇钱树，有她的场次，连押注情况都显得一边倒。” “不过她还没遇上那些久负盛名的老拳手，等打过30场脱离新手场，那才好看呢。” “嗯。”虞谬维持高冷人设，吝啬地回了一个音节。 酒保继续道：“这场已经开打，你来不及下注了，诺，今天晚上的排赛表在那儿。” 他指了指观众席一侧的虚拟屏：“记得没错的话，她今晚还有一场比赛，我劝你押她，别有什么反买心理，最近能看得过去的新人也就她一个了。” 虞谬：“嗯。” 壮汉被打趴在了地上。 随着台上情况的明朗，观众席开始大声呼喊红尾的名字，阵阵声浪中隐约夹杂着“打死他！”“拆了他的核心！”“他奶奶的怎么不流血啊”之类失去理智的言论。 虞谬瞬间被吵得头都要炸了。 酒保跟他说什么他也没听清，直到这阵热潮过去，他才再次听见酒保的声音： “……所以红尾脾气可不好，上一个想约她的人，被打断了鼻梁骨，掉了四颗牙，你可得小心哦～” 虞谬：“……”话真多。 他不再理会酒保，顺着观众席中间的通道向下走去，酒保见他软硬不吃，只能失望地耸耸肩，自行离去了。 普通座席的观众们大多聚集在前排，中后排位置相对来说比较空荡，虞谬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观察现场。 参加黑拳比赛的选手大多是跟着俱乐部来的，领队或者老板带着各自的成员坐在最前方的选手席，座位周围还有一大圈可供热身的空场地。 参加拳赛的人不在他今天的结交范围中。 “绯格丝，你能扫描这些观众，调出他们的资料吗？”虞谬在心里问。 “当然可以，不过我需要他们的面部数据，你得到最前面晃一圈。”绯格丝信心满满。 最前面？ 虞谬瘫着脸望了一眼。 最前面靠近擂台的位置非常引人注目，他一个什么目的都没有的人在那里闲逛，很难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不是有个现成的理由吗？”绯格丝说，“你假装要去约那个红尾，做出一副在擂台下等待她的样子，就能很自然的去前排了呀。” “然后被打掉四颗牙吗？”虞谬都给气笑了，他叹了口气，“你先扫描对面的观众席的人脸，然后我绕去对面，再扫描这边的。” 绯格丝沉默。 她意识到了自己有多笨，顿时感觉天都塌了。 但尽管很难过，她还是第一时间完成了虞谬的吩咐，等虞谬绕场转了一圈，所有观众的面部识别也都录入完毕。 绯格丝开始黑官方数据库。 经过两次算力加强，她现在也能挖到不少高权限的信息了，听到虞谬让她把信息贩子的身份提取出来，她立刻就在驳杂的数据里锁定了七个人。 “宿主，这七个家伙都有信息贩子的副业，你要找谁呀？” 虞谬道：“找近期贩卖过城外消息的。” 范围一下子缩小到三人。 一个经营帮派的女人、一个表面上是甜品店老板的老太太，还有一个业界有名的专职情报商人。 “他们都在三天内与城外归来的人进行过会面，手里很可能有你想要的消息。” 绯格丝说：“对了宿主，既然都是买情报，为什么你不直接问百晓生呢？” 虞谬撑着下巴，手指碰到了面部的止咬器，嘀咕道：“不安全。” “对方到底是军事学院的学生，绝对的正当职业，如果有陌生人找他问反秩序组织的情报，往轻了说，他有义务上报学校，往重了说，他可能觉得我是傻逼。” “你这个轻重是不是不太对……”绯格丝吐槽。 虞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抓了把头发，目光锁定在前排一个被斗篷兜帽遮掩的后脑勺上。 “就找她了。” 第五十八章 拳手与机械师与情报贩子 在主持人浮夸的祝贺与观众狂热的欢呼声中，铁塔vs红尾的比赛正式结束。 还站在场上的少女额角出了些汗，脊背微躬，双臂自然下垂呈休息状，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她穿着东区城经典的半截衣，拉链半开着，露出里面裹缠胸部的雪白绷带，衣摆下裸露出来的小腹紧致平坦，两道深深的马甲线一直没入裤腰中。 红尾的脸上戴着整张银面具，轻薄服帖，却将她的面部特征彻底隐去，旁人只能从面具留出来的眼眶中，看见里面如火般的红色瞳孔。 在她脚边，几乎有她三倍大的铁塔倒地不起，机械身躯被砸得坑坑洼洼，几处连接点时不时爆出短路的电火花，带动身体轻轻抽搐。 工作人员上台将失败者的躯体拖了下去，只留下少女一人享受胜利的追捧。 “红尾！红尾！红尾！” 押注赚麻了的观众们简直爱死了她，不断喊着她的名字，红发少女的蝎子辫垂落背后，冷漠地直起身，抬手挑衅似的冲观众席挥了挥。 欢呼声更大了。 被刺激到头脑发热的观众们就喜欢那些野性的选手，越是拽，越能激发出他们潜藏在心里的嗜血与暴戾。 有人忍不住遗憾：“可惜对手机械化了身体，都没见血。”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下场，红尾下场的对手只有30%的机械化，我想看到我的女孩儿砸烂对面的脑袋！” 类似的声音比比皆是。 除了来看比赛并专注于押注赚钱的人，仍旧保持着理智的商人们将目光放在了红尾的武器上，若有所思。 人人都知红尾战斗步伐矫健，是速度和反应力上的佼佼者，唯一属于弱势的力气，也被足足有她半个身子粗的连臂拳套补足。 两只拳套的设计有细微差别，但都很重工，层层嵌套的齿轮与外壳肉眼可见的沉重，手腕处的推进器可以加速红尾的出拳速度，叠加版微型防御盾又能通过砸下去的力道反震向对手，形成一条完美的动力链。 这种武器哪怕是在名气极大的拳手身上也很难见到。 商人们不关心传说中力量不足的红尾是怎么将这两个沉重的机械拳套如臂指挥的，他们只关心拳套的设计者是谁。 这不是市面上流传的通用图纸，红尾的背后很可能有一个在武器设计方面十分天才的机械师！ 但他们每次和红尾打探机械师的事，都会被她很不客气的怼回去，据说有个家伙不死心，竟然在红尾离开酒吧之后跟踪了她。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那家伙的尸体高调地出现在了一家人来人往的商场中，上了娱乐新闻的头条。 此后，妄图走捷径的商人熄了打算，老老实实观察拳套，试图自己带人将之解析。 这里面的赚头可大着呢！ 商人为了商机场场不落地围观，而情报贩子也在红尾的战斗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 莫洛妮卡尝了一块主办方提供的果盘，嚼了两下又面不改色地吐出去，为果盘的劣质而叹息。 她见红尾下场，正与奥赛拉俱乐部的老板说些什么，便也起身打算离开。 刚站起来，她身旁就多出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 她以为是自己挡了路，侧身让了让，没想到男人并不走，而是垂眸看着她，碧绿色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她身上的黑斗篷，将她的身份看透。 那意味着危险与失控的止咬器使她心中一凛。 莫洛妮卡开始回忆自己最近得罪了谁。 不，人选太多了，想杀她的人一只手也数不过来。 难道是那个消息泄露出去了？ 也不对，要真是因为那个消息，来的人绝不止一个。 莫洛妮卡告诉自己要冷静，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面前这个男人，恐怕对方是受到了雇佣。 “原来是找我的呀。”一番快速思考后，她抬头，毫不避讳地对上那双翡翠一般的眼睛，“有什么事呢？” 拳赛场禁止观众私斗，先挑事的一方会永久失去进场资格，她不信这个男人要在这里对她动手，最多是威慑，或暗地里动手脚，给她下个毒或者装个微型炸弹什么的。 “晚上好，莫洛妮卡太太。”虞谬强势但礼貌地说道，“听闻你从不在甜品店开业的时候贩卖情报，只有找到闭店后的你，才能和你进行交易。” “现在这个场合，做不做生意？” 声音被淹没在周遭的嘈杂中，但足够莫洛妮卡听见。 她提起的那一口气顿时松了出去，虚脱一般地坐下，笑呵呵道：“吓老太婆我一跳。” 虞谬垂眸，顺势坐在了她旁边。 在绯格丝筛选出的三个人中，他最终选择了这个叫莫洛妮卡的人类老太太。 原因很简单，这老太太在多年前曾经因为情报被天光暮庭抓走，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过程中，和她一起被抓的外孙死在了暮庭手里。 这件事由于涉及反秩序组织而被录入了官方情报库，绯格丝进行背景调查时一并找了出来。 这样的情报贩子，一定会更加关注和天光暮庭有关的消息，立场上也更坚定，大概率不会对天光暮庭反向透露虞谬的身份。 “买个消息这么凶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要买我的命呢。”莫洛妮卡老太太发出责备的声音，很好说话地问，“想买什么情报？我的情报可不便宜哦。” “她怎么这么慈祥弱势，和我想象中不一样。”绯格丝在虞谬脑子里哔哔，“我还以为这种情报贩子都很油滑，油盐不进呢。” “有进步，绯格丝。”虞谬说，“她确实在害怕，我怀疑她平时应该有人保护，但现在恰好不在。” “她怕我杀了她，不管相不相信我是来买情报的，都要装作相信，陪我演戏，好获得开溜的机会。” 毕竟想当情报贩子不可能一点实力都没有，但面前这个老太太，的的确确像一个普通人。 “原来如此！那我们找上她的时间还真巧。”绯格丝问，“那保护她的人去哪里了呢？” 看着老太太这没底气的亲切劲儿，虞谬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可能死了吧。” 绯格丝：“哦吼。” 虞谬短暂的沉默让莫洛妮卡坐立不安起来，无数猜疑再次涌上心头。 她忍不住转头：“小伙子？” 第五十九章 我跟你说点事，是遗言 不管这个老太太最近发生了什么变故，总之既然还愿意做生意，虞谬就不打算拐弯抹角。 此时是拳赛的场间休息，擂台四周的扩音器里传来主持人激情澎湃的声音，观众们彼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偶尔有一些人离开座位。 虞谬确认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和莫洛妮卡，才说：“我要天光暮庭的情报。” 莫洛妮卡神色一变。 他将老太太的神情变化看在了眼中，眼睛微微眯起。 就算老太太多年前与天光暮庭结仇，但情报贩子的胆量可是很大的，绝不至于多年后还要闻之色变。 难道，她最近的变故与天光暮庭有关？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莫洛妮卡缓缓纠正了表情，只是依旧有些严肃：“你……你想打探什么范围的情报？” “第一，天光暮庭的内部职位分级，以及在东区城这边活跃的人员名单和相应异能。”虞谬说，“网上能查到的那些就不用说了。” 他知道一个情报贩子不可能真的将反秩序组织摸透，但无论如何，也比在星网上吃瓜乐评的网友们知道的多。 只要有一点收获就是赚的。 “第二，我知道天光暮庭最近在研究无声炸弹，告诉我他们的目的。” 近期天光暮庭闹的比较大的事件都和炸弹有关，虞谬很难不去想，这个组织是不是在做什么实验。 当人在家里看到一只蟑螂，就意味着角落里已经有无数个蟑螂卵。 同理，既然知道有这么个炸弹存在，那么会被炸弹威胁到的事物就远不止目前看见的这些。 “听起来，你倒像是要给天光暮庭找事的人。”莫洛妮卡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纠结，语气中怀揣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算了……这笔生意我接——” “宿主小心！”绯格丝突然在虞谬脑子里发出预警，虞谬反应也很快，在听见子弹破空的声音时，就一把按住莫洛妮卡的头，同时往下一趴。 砰的一声枪响。 场馆中的观众瞬间寂静。 然后爆发出阵阵哗然。 这里有不少人都是异能者，听见枪响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要么事不关己看热闹，要么从原位上站起来，试图寻找不守规律的人。 “谁在这开枪？” “他妈的，看个拳赛也不得安生，哪个在这儿混蛋找死！” “工作人员干什么吃的，看到有人拿枪出来也来不及阻止吗？这么废物不如聘请我。” “哈哈！是不是输太多破防了？” 在混乱中，拳赛主办方也立刻行动，一个就坐在擂台边的制服女人挥了挥手，对通讯器里的人说了些什么，眼里闪过寒光。 隐藏在暗处的保镖们全体出动，分散开来，一股股精神力探测在空气里交汇，试图将人找出来。 莫洛妮卡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在她鼻尖不远处，冒着烟的弹孔就那么出现在前排椅背上，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要将她的脑子打穿！ 只是拳赛主办方向来只关注有谁违规，并不关心谁是受害者，因此根本没人管她，离得近的异能者们甚至对她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弱者，废物，连命都要别人来救！ “你果然惹到了人。”同样躬着身体的虞谬意味不明地对莫洛妮卡嘀咕了一声。 哎，早知道不找她了。 既然想杀莫洛妮卡的人已经急切到在拳赛场馆动手，想必这老太太惹的麻烦一点也不小。 瞧瞧，自己的保镖死了都没时间再找。 他真傻，真的。他单知道莫洛妮卡最近会有麻烦，却不知道麻烦来的这么快，为什么这一枪就不能等他离开了再开呢？ 话说，莫洛妮卡老太太自身难保到这种程度，为什么还要来看拳赛？因为拳赛馆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无数个念头瞬间在虞谬脑子里划过，他松开莫洛妮卡，肌肉紧绷，保持随时能进行闪躲的警惕，朝子弹射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个方向其实就是入口处，因为是观众席的最上方，人特别的少，一览无遗。 没人。 入口处的自动门不论是打开还是关闭都需要时间，此时门板毫无动静，说明设计者并没有通过自动门离开。 人呢？ 是隐身异能、瞬移异能、抹除存在感的异能，还是更抽象的那些隔空射击之类的异能？ 总之对方只开了一枪，之后就如蒸发了一般消失了。 主办方的人搜索无果，只好开始安抚观众，虞谬看见几个明显是有些地位的高层匆匆离开擂台边，通过观众席下方的通道走了。 恐怕是打算用别的方法处理突发事件。 观众们很快变得无事发生。 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声枪响而已，就算有人直接被爆头，那也属于乐子范畴，完全引不起恐慌。 “他……他们想要我死。”莫洛妮卡太太的腰依旧深深弯着，把自己藏在椅子和椅子中间，好像突然一下就失去了直起腰的勇气。 “谁想要你死？”虞谬瞄了她一眼。 他本以为莫洛妮卡不会说，没想到老太太面容狰狞了一会儿，吐出答案：“……天光暮庭。” 哦？ 虞谬面上冷酷，心里却在吐槽，这东区城是没有别的反派了吗？ “我，我掌握了一个很重要的秘密。”老太太用有些枯瘦的手掌撑住了自己的头，她眼角不住的跳动，“和暮庭有关。其实我也不是故意听到的……” “他们注意到我了，但是应该不确定我听没听到，所以他们先杀了我的保镖，又要杀我……” “卡尔斯拼死保护了我，我以为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动手，可是，可是他们还是来了，这次不一样，来的人是「诅咒家」，他们动真格的了！” 老太太撑着脑袋喋喋不休，虞谬却猛然发现了一丝违和感。 只是受到惊吓，她何必告诉他这些？ “小伙子，你蹲下来，我要和你说点事情。”莫洛妮卡低声道。 虞谬本想说他不关心那个秘密。 但转念一想，如果真像莫洛妮卡说的那样，刚刚他救下莫洛妮卡的样子应该已经被来杀她的人看在了眼里。 不管他知不知道“秘密”，恐怕都得被灭口了。 啧，多熟悉的词汇啊。 他一脸不爽地蹲了下来。 莫洛妮卡保持着当前的姿势，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记住，我掌握的秘密是……” 虞谬眼角瞥见莫洛妮卡的脖子，发现她的脖子上除了颈纹，还混入了一条细细的血线，不由得愣了一下。 老太太颤抖地说：“天光暮庭创造了一个A级污染源，并且悄悄将它投放到了东区城里……再过不久，污染源就会形成领域，把整个城市拉进去！” 她艰难地换了口气：“红尾是……” 这句话没说完，莫洛妮卡掌心里的头终于支撑不住，从脖子上掉了下去。 第七十二章 黛安娜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了 虞谬的目光向下落了落，带着光脑手环的手腕巧妙一偏，让暗淡的光照亮了胳膊。 天气太热，他今天穿的休闲服是短袖。 此时，门缝里伸出的那只手就握在他小臂上，和小露西的肤色一样泛青，指骨比白天看上去更加明显，或许是因为现在的黛安娜太瘦了。 这手臂就像皮包骨似的，若不是知晓黛安娜的身份，虞谬恐怕会以为门里站着的是个将行就木的老太太。 在微光的照拂下，一股泛着青的黑色正逐渐从鬼手和他胳膊的接触处向周遭的皮肤蔓延。 “是污染。”绯格丝提醒，“要避免接触，不然你整条胳膊都要变成黑色的了，就像被阻断血液流动后坏死的肢体一样。” 虞谬自然也清楚。 这种“坏死”属于污染异变的一部分，系统升级过的治疗能力应该能将之完全祛除，不过得花积分。 虽然在屠宰场里赚的那100积分不算困难，但他还没想花在这种地方。 在染色面积变大之前，虞谬手中的水果刀朝着门缝里伸出的手砍了下去，触感像是砍上了树皮，有一股不算特别坚硬但特别干枯的感觉。 与此同时，虞谬一把拉开房门，瞄准了戴安娜的脑袋，在一片冷色调的热成像中，找出了唯一活跃的热点。 精神穿刺！ 绯格丝说过，精神攻击对鬼怪怨灵类的污染物十分有效，果不其然，明明使用了同等的精神力，放在地下拳赛场那些保镖身上只能让他们头痛僵直一会儿，可面对面前鬼影似的黛安娜房东，却是差点将她的形打散。 虞谬眼睁睁看到面前的红裙子女鬼像烟雾似的身形一散，又堪堪聚拢，在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后，黛安娜房东和小露西一样，选择带着一脸怨毒主动隐藏。 周遭的空气稍微回温，象征着某些魂体的离去。 “有点弱小。”虞谬评价道，“看来不管是黛安娜还是露西，都不是污染物的本体。” “那本体在哪里？”绯格丝搭腔。 “还要再找找。”虞谬趁着红裙身影消失，走进大概率是黛安娜卧室的房间。 从位置来看，此处是倒数第二间客卧。 房东穿着时尚，发型潮流，一张脸保养的跟十七八岁小姑娘一样，应该是个很爱美的女人，但这间房间却丝毫显示不出这一点，相反，充斥着一股第一眼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首先是桌椅都比较矮。 普通桌椅也分高矮，但对大多数人来说，无论高矮都应该处在一个相对方便的高度，仅仅是款式不同，但虞谬走到房间里的办公桌前，就发现这张桌子并不适配他这个高度的成年人。 就算他坐下也得弓着身子才能摆出书写的姿势，要知道他182的身高在这个废土世界只是男性正常身高而已，许多人改造过肢体，又能往上窜一大截。 这桌子与其说是矮了，倒不如说是小了，只适合特别娇小的生物。 桌子的四个角还包了边，虞谬认不出材质，但知道这种包边的用途和地球上应该是一样的，都是为了防撞。 显露端倪的不仅是桌椅，这个房间里的所有家具只要有尖锐的部分，全都加了一层包边。 装饰品很少，像废土中年轻一代流行的花里胡哨的摆件是一个也看不见，反而在墙上挂了几幅很有年代感的古典挂画。 除此之外，还有几盆兰草。 洁白的花朵出现在屋子里并不突兀，想必是从花园里薅的，虞谬转了一圈，这次比看露西的房间要认真的多。 “绯格丝，你觉不觉得，比起一个爱美的年轻女人，这样的布置更像是在保护身体开始回缩的老年人？” 废土人的平均寿命比地球人还短，只有六十几岁，那是因为很多人活着活着就死了。 实际上，经过基因的更迭与药物的研发，一个D级基因的普通废土人类想活到寿终正寝，大概有二百年的寿命。 ——如果他们不接触污染、不遇上帮派、不美貌到被财阀当玩具、不被卷入事件、不瞎换身体零件、且工作压力不大，又吃得起饱饭的话。 上述几条但凡没中二分之一，寿命恐怕就得降为二分之一。 综上所述，大多数人死去的时候，其实正处于壮年，或者被污染影响提前衰老，既然戴安娜说这栋房子的主人“祖母”是寿终正寝，那么祖母死的时候，就该是一个身材缩水的皱巴巴老人。 虞谬比了比到自己腰部的位置，想了一下，又大胆往下移了几寸。 “这么高，正合适。” 这个高度的话，房间摆设就合理了。 绯格丝悟了：“你认为这里就是祖母的房间？” “不。”虞谬朝里走了几步，拉开衣柜，目光所及，皆是适合年轻女人穿的衣装和裙装。 还摆了几双高跟鞋。 他说：“这里就是黛安娜的房间，起码现在，夜里是她在这里居住。” 绯格丝开始思考。 但这回虞谬没有考验她的处理器，自顾自道：“这么说来，祖母和现在的戴安娜果然就是同一个人吧。” 绯格丝：“啊？” “挺明显的了，除了房间的问题，刚刚黛安娜的声音也没夹住，听着很苍老。”虞谬开始翻找这个房间的各个抽屉，“所以我大概猜到了，污染物就是祖母，刚刚我们看见的黛安娜和露西都是死在她手里的人，她穿上了年轻的皮套，和自己的后辈融为一体。” “但母女二人是两个人哎，露西又是什么身份？”绯格丝直捣盲点。 她以为虞谬已经找出了答案，没想到虞谬回答得十分果断：“不知道。” 绯格丝：“……” 虞谬道：“你帮我联网查一下黛安娜的祖母，她是叫……” 他翻出抽屉里的一本证件。 这个时代证件都是电子版的，但如果有需求，或者是想要纪念，也可以去营业厅将纸质版打印出来。 虞谬通过墙上的挂画品位推测出这位祖母应该是一个挺守旧的人，所以或多或少，可能会留下一些纸质记录。 毕竟现在还有一部分人会在星网上发百年前的抗污染时代是多么浪漫呢，喜欢旧世界的东西也算是一种不太小众的爱好和潮流。 “唔，叫翠西。” “帮我查查她后半生是不是突遭变故失去了家人，或者快死的时候，被亲人朋友抛弃，无人养老。” 第七十三章 该你出马了，清道夫 西方名非常容易重名，光是如今在东区城内，叫翠西的也有不少，更何况得追溯到过往。 但有兰花别墅这个IP就简单多了，绯格丝没花多少功夫，在虞谬又经历了两三轮恶意惊吓后，她就把祖母翠西的经历打包成资料投放给了虞谬。 由于这次不是网络摘抄，而是她自己总结的，资料直接显示在虞谬视网膜上，没有经过光脑。 虞谬看过后，用一种被鬼追似的——虽然事实的确如此——的速度，冲到了楼下，打开别墅主体的门，穿过前面的白色花园，直奔大门而去。 管家不知何时杵在了大门边，看到他的身影接近，那张机械脸艰难做出一个奇怪的“笑脸”表情，又举着一把趁虞谬没注意而从厨房新顺出来的刀，像电影中的变态杀手一样对虞谬围追堵截。 按照它的逻辑，面对杀手，猎物应该会慌不择路的逃跑才对。 但虞谬压根不把它放在眼里，知道它只能恐吓，没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就那么从管家身边走过，打开了大门的锁。 他还在心里和绯格丝吐槽：“看来之前几任临时租客不是夜里不想走，而是想走的都被管家拦下了。” 是的，兰花别墅现在依旧可以出入。 毕竟存在于别墅中的只是污染物，还没有形成污染领域，这就意味着空间的出入口是畅通的，并不会将人困死在里面。 所以污染物采用了和蚂蚁别墅房东一样的策略——物理围困。 蚂蚁别墅那个房东把钥匙吞进了肚子，再用封困执念形成的规则将门焊死。 兰花别墅的污染物则把管家放在这门口，用惊悚主题的规则将之塑造成一个能引发人心中恐惧的杀人机器。 前几任租客如果都是普通人，确实很难抵挡管家身上散发出的恐惧污染，会被支配理智，无法理性思考。 如果其中有异能者，恐怕也会因为这强烈的即将形成污染领域的即视感，选择按兵不动，不和管家硬刚。 虞谬暂时还不知道那些租客经过协议一晚后走出别墅时是活着的还是死着的，总归不妙。 他之前不直接走是为了看看签过协议会发生什么，顺便寻找遗落在房子中的信息，现在目的都已经达到，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和那些租客一样待到天亮。 万一这也是一条隐藏规则呢？ 虞谬就这样打开了大门。 外面依然一片漆黑，阴沉的风从狭窄地方穿过，发出呜咽一般的声响，任谁站在门口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从别墅门口延伸这两边的道路看不见尽头，就连隔壁的别墅也没有光亮，好像从来没住过人一样。 一颗熟悉的人头从不远处的花坛里滚得过来，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虞谬看着拥有自己脸的人头宛如鬼屋素材似的被重复利用，差点笑出声。 不过他绷住了表情，露出一股紧张隐忍的情绪，直奔着凯文家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刚踏出兰花别墅大门，周遭环境没有半点变化。 但跑出去大概十来米，双脚踏出某条线的瞬间，就像是有一双遮蔽眼睛的手悄然放开，虞谬眼前亮光一盛。 他甚至需要抬手阻挡一下两侧路灯带来的光明，给眼睛一个适应的时间。 耳边的声音也猛然嘈杂，鸟雀蛙虫的环境音，自己寥寥几个大半夜出门闲逛或者办事的家伙，从他身边经过。 那些声音如潮水般涌入耳膜。 “这小孩怎么了，一脸失魂落魄地跑出来。” “这哪是失魂落魄，这是害怕吧，咋了，被污染物撵了？笑死！” “走路不长眼睛，差点把我刚上了新涂装的手臂碰坏，哼！” “说不准是女朋友换了张他不喜欢的脸，被吓出来了哈哈哈呜呜呜呜它喵了个咪的……” “白姐，你这是咋了？你女朋友也这么干了？” “何止，她直接换了个性别，现在是男朋友了呜呜呜——” “不对，这小孩是从哪栋房子出来的？兰花别墅吗？” “我靠，那合理了，又是个不信邪的，眼里只能看到便宜的租金，活该啧啧。” 毕竟虞谬没干什么出格的事，而且也不是血肉模糊横着爬出来的，那几个路人被他跑出来时大惊小怪的模样惊了一下后，就当做没看见他一样走远了。 附近重新安静了下来，回归寂静。 但从空气里飘来的寥寥数语也能知道——兰花别墅最近确实在小区内部很火。 起码凶名在外。 所有租客都撑不过协议时间就要逃走这件事，早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八卦。 虞谬替自己尴尬了一下，继续跑向凯文家，原本离得就不远，剩下几步路他几秒就到了，开始砰砰拍门。 拍了一会儿，他像是刚想起还有门铃这种东西，有些手足无措地按下按钮。 还没松手，门就开了。 凯文身为清道夫，在警惕心和反应能力上毋庸置疑，按时间来算，估计是虞谬拍第一下门时就已经来开门了。 他身上穿着一件略显宽松的短袖，下巴长出了些许胡茬儿，肌肉紧绷，显然是在戒备。 但凯文戒备的不是虞谬。 他不动声色地往兰花别墅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进来。” 虞谬迫不及待地越过他走进房中，听见凯文关门的声音后才靠着墙长舒一口气。 凯文回过身，开始观察他。 半大不大的小子看上去没了白天的游刃有余，凌乱的额发被冷汗打湿，胸口急促起伏，四肢还有紧张过头的轻微颤抖。 像是刚从龙潭虎穴里出来。 “这租房真有问题？”他问。 虞谬点头，喉咙里艰涩地挤出一句话：“隔、隔壁，有污染物！” “什么？”凯文面色未变，只是眉心压得更低，“我没察觉到污染，警报器也都没响，你确定没认错？” “确定，怨灵类的污染物，等级起码在C级，我应付不来。”虞谬缓了缓，脸色还是很苍白，“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要没命了！” “你是清道夫，赶紧去看看吧，别让污染物跑了，这可是在城里，万一卷入无关的人……” 他说着，借抹汗的动作品了品凯文的表情。 嗯，肉眼可见的意外，但是不达眼底。 说明凯文知道兰花别墅的事。 第七十四章 路维西，凯文家危，速来（二合一） “我去看看。” 最终，凯文还是以自己明面上的身份为重，决定继续角色扮演，从随身的空间纽里取出一把枪。 他安抚虞谬：“你先在我家待着，但是别乱动东西，就在客厅坐一会儿。” “如果天亮了我还没回来，你就向巡查部举报，让人过来支援。” “等一下。”虞谬拦住他，疑惑发问，“兰花公寓里有污染物，按照清理局的流程，不是应该先报告局里，再疏散附近群众吗？” 凯文：“……” 虞谬一扫脸上的慌张，骄傲地说：“我可是想着毕业后来清理局工作的，你们的行为习惯我一早就打探好啦。” 他知道凯文不可能把事情主动上报，毕竟就算兰花公寓的事和他无关，也一定和天光暮庭里的某个成员有关，他怎么可能让同僚被清理局注意？ 说不准租房的事就是凯文压下来的，灯下黑嘛。 他盯着凯文，想看看凯文如何解释。 “不一样，这里是城中心。”凯文只沉默了两秒就想到了说辞，“我尚且不确定污染波动是否存在，贸然疏散群众，只会制造恐慌，把事情闹大。” “到时候如果证实是乌龙，我会受处分，所以我必须亲自去看看。” 借口很好。 可是虞谬还没完，他担忧道：“那你要是在里面受伤或者被困，中途有其他人靠近这里被卷进去又怎么办？” “这样吧，就算不疏散群众，你也可以叫你同事过来一起啊，不是保险一点？” “虽然我不喜欢路维西那个家伙，但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你们就在组队吧，他不是你的搭档？” “他是废土调查组的，和我不在一个小组，你看到的那次只是巧合。”凯文皱了皱眉头，“我被临时借调到废土执行任务，进入了路维西的队伍，任务完成后一起回来而已。” “哦。”虞谬一脸茫然。 在绯格丝给他的资料中的确说过，凯文身为十来年的老员工，之前一直在废土调查组，近期才调职开始专注城里，而路维西现在则是专门做城外废土的任务，和凯文基本没有相交点。 但这个信息并不是在网上大张旗鼓发出来的，清道夫人员调动皆属于保密信息，非必要不得公开。 照理说，虞谬是不应该知道清道夫内部的职位区分的，在清理局体检那一趟，他也只能从周围的称呼辨认出路维西是队长级别。 所以现在他的茫然反应符合凯文预期。 凯文语气中带了些强硬：“现在城中疑似出现了新的污染事件，我有义务去查看，你身为发现者也会受到我的保护，但到此为止，你只要安静坐着就行，不要对我的工作进行干涉。” “如果真是一个C级污染物，更不需要我的同事掺和，我一个人就能搞定，前提是没有人捣乱。” 说最后一句话时，凯文饶有深意地瞥了虞谬一眼。 最后抛下一句：“我没忘记你的异能副作用是什么。” 反社会人格。 路维西口中嚷嚷着「疯狂基因」的副作用把他五花大绑的时候，凯文可是知道的。 尽管虞谬“装”得很好，但凯文态度也很明显——平时没事儿的时候，虞谬要装乖都随他便，反正只要不搞事，装模作样也不是坏事。 但正事儿来了，虞谬这种不和谐因素就得被排除在外，真想干涉清道夫的工作安排，等以后真正进了清理局再说吧。 他拿着机枪，离开的时候专门将别墅的门锁死。 虞谬从兰花别墅出来，又被困在了凯文的家里。 他撇撇嘴，坐到客厅沙发上，用手撑着下巴，像是有些扫兴。 绯格丝说：“他果然怕其它清道夫过来！宿主，要是这时候联系玄机那个破AI，是不是能将凯文直接弄死？” “你忘了，我要的不是揭露凯文卧底身份，从一开始我故意散布找房的消息引他试探，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把A级污染物的消息传给清理局。”虞谬心平气和，不打算急于一时。 他看了眼凯文的客厅，大门后面，就有一枚不加掩饰的监控摄像头。 自己给自己家里装监控当然不用隐藏，正大光明摆在这里，是一种震慑。 “他知道自己去了兰花别墅肯定不会有事，一是自信于B级异能者的身份，二是自信于立场，所以，过不了一会儿他就会回来，为了掩盖别墅的问题，他带回的消息必然是‘毫无异常’。” 虞谬猜测：“估计会说是我自己身上有污染的消除，又基于兰花别墅的恐怖传言产生联想，被影响到幻听幻视了吧。” “这么麻烦。”绯格丝想不通，“我真的认真思考过了，但还是不明白，既然他不想兰花别墅里的异常泄露出去，又为什么让你来这里租房？” “他只是想试探你而已啊，为什么要主动把破绽放到你眼前呢？” “这就是我认为他和现在的租房事件无关的原因。”虞谬下意识曲起手指点了点，“之前我也说过，他看到租金金额的时候反应不像假的。” “或许……他参与过别墅之前的案件，就是那个丈夫尸体回家的事件，以卧底的身份出了不少力。求助帖里提到过，她丈夫的尸体是被清理局烧掉的，怎么还能以腐烂的尸身出现？我倾向于有人昧下尸体，没烧。” “凯文保住了那个丈夫尸体？”绯格丝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哦我懂了，尸体回家的事件是天光暮庭搞的鬼，事情既然已经在网上小幅度发酵过，那清理局肯定出手了。” “凯文又是城内调查组的，离他家又这么近，应该会被派来负责这个案件，就相当于他给清理局找麻烦后又参与了解决，白得一个功劳。” 虞谬沉思：“A级污染物不是小事，想要进城不容易，天光暮庭需要用别的事来吸引清理局的视线，给污染物打掩护，兰花别墅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但是组织成员只需要分别负责激发某个事件，不需要知道这么搞事的原因。” 他想了想：“凯文应该认为事情从那对夫妻中的丈夫尸体被解决以后就结束了，天光暮庭的小动作痕迹被他清除干净，现在隔壁就是一个低价凶宅，所以我一放诱饵他就上钩，给我推荐了隔壁房子。” “因为同身为组织成员的他没有收到消息，所以他觉得房东留不下租客的事虽然奇怪，但与暮庭无关，还能拿来试探一下我，造成了今晚的局面。” “本来，他是真的想让我住进隔壁，长期观察我的。” “但从我的反应来看，凯文意识到不对，兰花别墅里隐含的危险远比他想象中严重，如果被我曝出去，光是失职这一点就能让他被查。” 虞谬站了起来，在监控下施施然走到窗边，向隔壁望去。 中年男人的身影被别墅墙壁包裹，房子外是一大片洁白的兰花。 “凯文绝对在后悔。” 绯格丝：“嘻嘻，让他们天光暮庭不互通任务，一个个的装神秘，撞车了吧？” 她的宿主两个身份都被天光暮庭惦记上了，这导致绯格丝实在对天光暮庭产生不了任何认同感。 她把近期所有关于天光暮庭的蛛丝马迹联系起来，试图盘一盘。 首先已知，天光暮庭在下一盘大棋。 王棋是足以毁掉整个东区城的A级污染物，他们要污染物在城内继续进化，直到凝聚出污染领域——这件事拥有最高优先级，负责这件事的人是「诅咒家」，以及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枪手。 在此基础上，污染物的出现导致城内污染增加，天光暮庭又顺势激发了很多污染事件，用来打掩护，吸引清理局目光。 比如，前两天的仿生人炸弹事件——凯文处理的。 更前一段时间的尸体回家事件——凯文应该也有干预。 还没有爆发出来的地下黑拳事件——卧底红尾正在发力。 以上，说明以凯文在组织里的地位不如「诅咒家」，他和红尾一个待遇，大概率都不知道同事诅咒家来到东城区在做什么任务。 再往下，还有一些延伸事件。 兰花别墅就是其中之一，目前看来，延伸事件没有天光暮庭成员负责，只是一些曾经的污染没有处理干净，又被A级污染物的气息影响，生成了不可控事件。 这种事件的主体是污染物，但这部分污染物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诅咒家」的气息，因为往上追根溯源，诅咒家要控制A级污染物，必然会泄露力量。 另外，延伸事件的形式也受A级污染物的执念干涉，绯格丝经过分析，认定A级污染物的能力也和恐怖、惊吓、诅咒有关。 局面越是交错复杂，也就越容易出乱子。 就像一棵树，枝干之下的根系越是分叉，越是繁多，如果土壤体积有限，那根系就一定有交错打结的地方。 对不知情的人来说，他们就算摸到了不同根系的打结处，也不明白其中关联，顶多是分开来疏通。 可对虞谬来说，他本身窥见的就不少，这些事件一旦重合，操作空间就无限大，更能顺藤摸瓜，直捣黄龙！ 绯格丝将自己理出来的逻辑说给了虞谬听，得到了宿主充满诚意的赞美。 她已经在想象，如果自己有一具猫猫身体，此刻一定会骄傲地扬起脖子，把头昂得高高的。 忽然，她听见宿主问她：“对了绯格丝，你是精通污染领域的系统，那你能不能感应出兰花别墅的污染物需要多久才能变成污染源？” “它已经熟练掌握了几个规则，离成为污染源不远了。”绯格丝算了一下，随即用肯定的语气说，“再有一个通过签订协议住满一晚上，并且触犯了规则被它‘吃掉’的人，立刻就能凝结晶核，生出领域！” “但是凯文应该会去警告一下那个污染物近期不要再动了吧，或者直接把污染物灭了？”她寻思着，“毕竟关系到他的工作，他也不想因为失职被玄机注意到吧。” 虞谬笑了。 “那污染物可没有天光暮庭的控制，怎么会愿意和凯文交流？恐怕会是后者——凯文要杀污染物灭口了。” 绯格丝一听他笑，就知道他憋了一肚子坏水：“你有什么想法吗？” “凯文的异能是子弹追踪，物理系，应对灵体系污染物应该很弱势。”虞谬推开窗户，把手搭在窗框上，明目张胆地打量兰花别墅。 “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找人一起，在今晚把污染物暴力杀完，要么多花点时间慢慢找污染物本体，前提是稳住我。” 凌乱的黑发被夏日的热风吹动，少年眼底一片黑沉。 “但我不会给他机会的，绯格丝，你能找出路维西的星网账号吗？” “可以。”绯格丝飞快给出一个名叫[帅哥的事你少管]的账号，就看到虞谬麻溜添加好友，在申请栏里写道—— [学长我是虞谬，我赚到第一笔钱啦，请你和凯文去酒吧喝一杯怎么样？] “你要用他牵制凯文吗？”绯格丝一言难尽地嫌弃起那个青年，“他才C级，比凯文低了一级呢，确定不是让他一起来送死吗？” “他C级，但已经是队长，在行动部总助面前也不掩饰性格，这种人，不是有能力，就是有背景。”虞谬看到路维西秒同意了好友，嘴角勾起，“无论是哪种，恰好都能限制凯文。” [是你啊小学弟，怎么弄到我账号的？] 路维西发来一句不算问候的开场白。 虞谬并不正面回答： [我在凯文家里呢，出了一点小事，凯文去解决了，你啥时候能来啊，我可是打算拿第一桶金请你们两个救命恩人喝酒！] 路维西憋了憋，憋出来一句： [呵呵，有事‘救命恩人’，无事‘我讨厌你’，你就这样利用你师哥吗？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 绯格丝傻了：“他什么意思？” “很显然，他看出我在‘求援’。”虞谬没太意外，路维西那个人的确比看上去聪明得多，“他可是有危险感知异能的人，凯文的异常他真没半点察觉吗？” 从路维西的回复来看，未必。 虞谬打字： [呸这么多下到底来不来，你要是不来，我就呸回去再删好友了(^-^)] 路维西依旧秒回：[呸回来可以，好友留着] [在路上了] 第七十五章 露馅了吧小疯子（二合一） 路维西的“正在路上”仅仅维持了八分钟，虞谬就看见窗户外驶来了一辆架拥有流光拖尾的闪耀飞梭。 和机械师苏云秀那架厚实的重型飞梭不同，路维西的飞梭属于灵巧型，机体纤细流畅，和前者相比就像笨熊遇到了灵猫。 而且苏云秀的飞梭型号老旧，经过她自己的改装，引擎压力巨大，启动时会有轰鸣声。 面前这一架则是市面上最新的型号，不仅用了骚包的闪光涂装、机头机尾与机身上零零散散喷了许多前卫涂鸦，就连拖尾的光都是五彩斑斓的，十分契合东区城中心的繁华与光污染氛围。 它在凯文家门口停下，一点声音都没有。 路维西从飞梭里跳了出来，看见窗户旁的虞谬，眉头一挑，挥手对他招了招。 虞谬也回以招呼，然后静静待在原地没动。 被“请”过来去酒吧喝酒的路维西啧了一声：“你杵在那里干嘛？不来给我开门吗？” “我也想，但是凯文出去的时候把我锁在里面了。”虞谬一脸无辜。 其实他能出去，门确实锁了，但窗户没锁，他只要从窗户跳到外面的花园里，就是自由的。 显然，凯文锁门也就是意思一下，告诉他不想在工作时被打扰的态度，并不是真觉得这样就能将他囚禁在家中。 但这一幕落在路维西眼中就有些微妙了。 他瞥了眼看上去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小学弟，认命地决定翻墙。 …… 于是凯文走出兰花别墅时，第一眼便看见家门口停了一辆眼熟的飞梭。 已经准备好如何稳住虞谬的他脸色一黑，提着萦绕着硝烟味的枪，飞快回到家中，没错过地上那一道从花园绕至一楼窗户的脚印。 他打开别墅的门，果然看见那个不着调但非常烦人的年轻同事和虞谬一起坐在沙发上，前者还十分自来熟的从他的冰箱里拿出一瓶冷饮，正一边喝一边指导虞谬打游戏。 准确来说是指指点点，加上逼逼叨叨。 “往右闪避，飞齿鸟就喜欢直线冲刺……啧，怎么又死了，会不会玩？” “卡顿了？你这破光脑早点换一个吧，打个小游戏就卡，到军校里需要传学习资料的时候怎么办？你怎么构建机甲模型，怎么挖数据？” “太贵？啧啧啧，真不知道你的可怜是装的还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我可就要幸灾乐祸了！” 凯文：“……” 他晦涩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虞谬的侧脸。 路维西突然造访，他怎么会不知道是虞谬把人叫来的，明明已经跟他说过污染的事他一个人就能解决，不需要联系其他同事，虞谬却还是自作主张。 就算他搬出清道夫前辈的架势也没能唬住对方。 很明显了，虞谬是故意的，就是在害怕和他独处。 什么情况下一个准军校生会害怕清道夫？ 自然是知道他有危险性。 凯文嘴角不自觉往下。 他觉得自己不用再试探了，只是一次独处，就已经让慌不择路的军校生露出马脚。 那天在情趣仿真人俱乐部，虞谬一定认出了他，就算没有，恐怕也是派到废土劫杀他的那两个女仿生人坏了事，暴露了他的身份。 心中念头急转，只是一瞬间的事。 凯文开门的动静不小，沙发上两个人都朝着他这边扭头，虞谬没什么特殊反应，倒是路维西，他嘿嘿一笑，大声招呼：“凯文老哥！” 凯文对于这个不速之客有所忌惮，抱着枪慢慢走过去，露出和平常一样的迟钝与沉稳：“你怎么来了？” “小学弟叫我来的，说是晚上想找我去网吧玩，我正好在附近闲逛，就答应了呗。”路维西仰头把手里的冷饮喝完，金灰挑染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拂动，他耳垂上还戴着清理局的耳钉型内部通讯器，尽管此时没在闪光，但对凯文来说依然是一种威慑。 “你呢？听虞谬说你去处理隔壁的污染了？成果如何？”路维西一双金色义眼带着笑看过来，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虞谬偷偷瞧凯文。 这男人怀中的枪刚开过火，身上的衣物有些地方已经发皱，右臂处还多了一道撕裂的口子。 他心里有了数，如果没有路维西的造访，凯文恐怕是打算谎称已经将污染解决，并且放弃让他租附近房子的打算。 但路维西一来，情况就变了，凯文只要不是完完全全的蠢货，一定就能猜到他叫人的意义。 无需试探，凯文杀心已起。 虞谬知道凯文正在脑子里盘算如何将一切隐瞒过去，故意放下小游戏，语气中充满担心：“你没受伤吧？兰花别墅里的污染物居然这么凶吗，我本来是打算叫上路维西出去玩的，现在看来，还是城中的污染更重要，需不需要路维西去看看兰花别墅内部啊？” 凯文：“看来你并不相信我的能力，小子，即使我好心跟你解释了，你依然做了多余的事，是觉得我处理不好？自以为是。” “你可能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但是小子，不论是在军事学院还是在清理局，都有一条铁律。” “听命行事。” 男人走到沙发旁，收起手里的枪，无视了路维西，只沉沉盯着虞谬。 很多清道夫都脾气不行，甚至暗含疯狂。 他语气里充斥着明显的厌恶，最重要的是，他的厌恶十分占理。 清道夫某种程度来说就是联邦对抗污染的精英军队，是军队就要求纪律，队长的命令需要队员去执行，令行禁止。 如果队长已经布置了战术，而其中一个队员只是单纯觉得队长能力不够，所以请了外援或者不告诉队伍中其他人就做了额外的行动，那很可能会将战术完全打乱，拖累所有人一起死。 别看路维西吊儿郎当，在废土上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也是说一不二的。 眼下，路维西带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想看看小疯子要如何应对凯文的批评。 不管凯文做了什么，是否心虚，反正他对虞谬的斥责没有问题。 虞谬不意外于路维西的观望。 结合在场这两个人对他的印象，虞谬彻底关了光脑上的小游戏，脸上的担忧肉眼可见的消失，换上一副诡异的微笑。 他想，是时候拿出社畜决定辞职时那股什么都不在乎的疯感了。 “你骂我？” 在虞谬语气变化的瞬间，路维西就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 他阴森地回敬：“说的好听……但我又不是你的下属。” 虞谬摆出一直被路维西脑补出来的“反社会疯子”形象，站了起来，直面凯文：“想用规矩诓我？你在装什么啊。” 凯文瞳孔一缩。 这是想撕破脸？ 即使他确定虞谬另有身份，还认出来情趣仿生人俱乐部中的他，但从没想过虞谬会当着其他清道夫的面和他掀桌子。 因为秘密是双向的。 他又何尝不是掌握了虞谬的把柄？一个普通穷学生，为什么要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俱乐部？真说起来，虞谬自己也摘不清楚。 就在凯文心中警铃大作，不由自主去看路维西神色的时候，又听虞谬发出冷笑：“你们一个两个的，抓我去清理局的时候不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我是不想惹无谓的麻烦，所以跟你们装装乖，都是成年人，大家心知肚明多好？结果现在，你跟我说听命行事？” 凯文尽管脸上不显，心中还是像坐过山车一样起伏了一通，意识到对方没打算彻底把桌子掀了，反而松了口气。 “我装成兔子，你还真当我没脾气？”虞谬一脸阴沉，十八九岁的少年露出这幅表情，不仅没有同龄人的中二感，反而自内向外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惊悚味道。 “是你打算让我租隔壁的房子，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干什么，你不就是想让我为你躺雷么？” “我逃出来了，你很不开心吧，把我锁在你家里，说什么都不愿意上报隔壁的情况，哪怕是个傻子也知道你有别的想法，我没顺着你，你倒是理直气壮了。” 凯文一脸严肃：“证据呢？” 路维西也咳了咳，不过说出来的话和现场紧张的气氛毫无关联：“真有意思，我试探了半天没让你暴露本性，凯文老哥倒是轻易做到了。” 凯文和虞谬都看了他一眼。 “哦，我是说——”路维西清清嗓子，为了合群也从沙发上站起，先扭头对虞谬笑了笑，“还是这样的小疯子带感，小疯子，你有证据支持自己的说法吗？” 他又转向凯文，那张看起来就很乐子人的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看热闹神色，拖长了音意有所指：“凯文老哥，不管怎么样，你没上报污染事件是真的，要不要解释解释？” “证据？”虞谬挑眉，“证据就是他昨天就派人跟踪我，打听我的动向，今天主动接近我，把我介绍到了兰花别墅。” “我本来以为是清理局向我示好，没想到过来一看，到处是坑，这是想要我的命。” “他说他不清楚兰花别墅的事，你信吗，路维西？”虞谬黑沉沉的双眼移向路维西，“他可是个B级异能者。” 被他这么一问，路维西下意识点头认同：“如果真是这样，那换我我也不信。” 虞谬无所谓道：“你们清理局的AI不是很厉害么，查查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凯文瞳孔一缩。 原来虞谬什么都知道！ 他的行动痕迹处于城内监控摄像头的范围中，单看没什么，可被虞谬拆穿后，就是百口莫辩的证据。 该死，他早该想到虞谬乖巧无辜的面具下是个心机深沉的疯子，对方是故意跳进坑里，等着反摆他一道。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 两秒后，凯文放弃了对峙，选择以退为进。 他沉着脸：“我确实早就知道兰花别墅不对劲，但每当我想探查，房东黛安娜都直接拒绝，我知道她是在忌惮我的身份。” “每一任租客的态度都很奇怪，但他们都完好无损的离开了，我认为兰花别墅虽然有问题，但并不急迫，为了独吞功劳，我也没将事情上报。” 沉稳的中年男人终于露出一丝疲惫：“直到我发现虞谬在找房子，我知道他隐藏了很多东西，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所以我觉得机会来了，利用他打开局面，只要他凌晨时分还没有出来，我就能借口找他，强行进入兰花别墅勘查。” “没想到这小子有点本事，自己就跑出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实行计划，就被他看破，还叫来了你，路维西。” 虞谬哼笑一声，像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路维西歪头：“所以这事儿怎么解决？” 他一点都不意外于看起来老实的凯文会用他人做诱饵。 就像外界所传，清道夫没什么良心。 他们一点儿也不好心，甚至因为见过的死亡太多，对生命更加轻视。 “我刚刚去了一趟，没能将里面的污染物解决，那是个灵体污染物，很难缠。”凯文说，“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就一起再进去一次吧，今晚必须把里面的东西解决，事成之后，绩效和功劳我们平分。” 最后一句话，他是望着路维西说的，然后又转头面向虞谬：“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起去，奖金归你。” 虞谬嘴角终于勾起。 他在其他两人的注视下缓缓收回乖戾气质，短短几秒又变回了展露在他人眼中的样子，听话点头：“我同意，我只是个新人，没什么经验，就全靠两位前辈带我了。” 目睹了变脸本事的路维西打了个哆嗦。 尽管早有预料，但他还是没忍住小声骂道：“你他妈是真能装啊，平时怎么忍得住的？” 虞谬没理会他，只露出礼貌微笑。 见证了全程的绯格丝整个系统都傻了，跟了虞谬这么久，她当然知道哪个才是虞谬的本性，满是不解地问：“宿主，你装成那副尖锐阴森的疯人格是要干嘛呀！路维西本来就脑补你，现在直接证实了！” 虞谬演了一通有点累，在心中丧丧地回答：“就是演给他看的，凯文还能辩解，但我没法解释防备凯文的原因，这么下去会处于被动，白白被凯文骂一顿，还不如干脆‘自曝’。” “人啊，总是会相信自己‘挖掘’出来的真相，路维西那么想看小疯子，给他看就是了，反正他喜欢。” 虞谬看着开始问兰花别墅细节的路维西，对绯格丝说：“不这么做，怎么在骂凯文的同时让他和路维西主动提出带我一起去兰花别墅？” 凯文使用的借口，完全在虞谬意料之内。 从始至终，一切都在往他所期望的场面顺利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