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扑蝴蝶》
7. 恶犬
她知道眼下并非迷途,即便是,她也不打算迷途知返。
于是,应湉攒眉蹙额,装出一副特别为难的样子:“我一个市三好,不能知法犯法吧。”
施漾抬了抬下巴,往她身后指:“那掉头吧。”
这就没意思了。
应湉越过他,走到他家门口:“来都来了。”
施漾看着她,忽而有些踟蹰。本以为她没这么大胆,是那种满嘴跑火车的人,真遇到什么事儿,会怂。没想到,真怂的人成了他。
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靠在那儿没动,同她拉扯:“没带钥匙。”
倒不是别的,他真没干过这事儿,带女孩儿回家这种事儿。
应湉扫了眼门锁:“你家是密码锁。”
“密码忘了。”他张口就来。
“……”糊弄谁呢。
看到她歪头的神情和在公交车站一样直白的眼神,施漾有些无奈,心说,妈这真不怪我,这姑娘心思不正,不好糊弄。
应湉不知道到他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纯粹只是想看看。
这种出于对他这个人感兴趣之后,求知欲旺盛,想要窥探到关于他的更多东西,像是在填写一份早已拟好提纲的调查问卷。
来之前她凭借当下对他的印象,有过一些设想,但他家比她想象的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看得出来,房子的主人很有格调,也很热爱生活。原木风,暖色调,客厅里放着极简风的摆件,并不浮夸。
阳台上还养了绿植,有些盆栽应湉不太认识,看到几盆摆放整齐的多肉,她蹲下,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
施漾见她蹲在那儿,走过来站她身后,抱着胳膊俯身:“喜欢?”
应湉:“大二的时候养过多肉,就是这个品种。”
听她这么说,施漾正想回一句,没看出来你还喜欢捣鼓这些。就听见她平静冷淡地吐出下一句,“养死了。”
施漾:“……”
没听出任何惋惜的情绪,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她,沉默半天只能憋出一句,“厉害。”
多肉这么好养的玩意儿都能让你养死。
应湉特别想不合时宜地感慨一句,人就是这样,越容易得到的东西越不珍惜。
多肉太好养,所以不像对待别的植物那样精心照料。很少用心,甚至没有用心,所以养死了。
结果扭头就看见施漾捏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舞,看得出来他打字很快。他唇角微勾,心情好像不错。
刺眼的太阳光倾斜照射在阳台,她蹲在那儿仰头看他,正好迎着光,被光线晃得眯了眯眼:“你不会在这儿跟我聊,手机里还聊着几个吧。”
施漾停留在手机里朋友那句“要不你追他姐肯定气死他”,缓缓抬眼:“查岗啊?”
应湉立马摇头否认:“没那个意思,就问问,聊天嘛。”
查岗这词儿不是暧昧了,是有点越界了。他们什么关系啊,没到这个地步,也不会到这个地步的。
施漾没说话,心想,你这是聊天吗,眼睛都快黏我手机上了。
“看得差不多了就走吧。”心里有点刺挠,他收起手机先一步进了客厅。
应湉跟着进去,关上通往阳台的滑动门:“你的卧室也这么整洁吗?”
施漾倒了杯水给她,挡住她往里探究的视线,语气吊儿郎当的,听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侵犯我隐私了啊。”
话落,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刚才跟他瞎扯的朋友打来语音电话,问他晚上去不去网吧通宵,他十分干脆地回了个不。
对面一阵嚷嚷,应湉听不清鬼哭狼嚎了些什么,就听见了漾哥长漾哥短。
最后,手机那端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质问,听得出来十分不满:“你是不是背着哥们儿谈恋爱了!”
刹那间,四下寂静,鸦雀无声。
施漾抬眸,对上应湉的眼睛,没出声,做口型问她——“是吗”。
应湉睁了睁双眸,摇头——当然不是。
施漾弯唇,慢悠悠地回答朋友:“她说不是。”
“!”应湉吸了一口气,瞳孔猛震,差点被嘴里含着的水呛到。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草!”
手机里要把天花板掀起来的动静和她心里的动静一模一样。那头一阵嘈杂混乱之后,才传来清晰的声音,“哪个她?咱们班班花、隔壁文娱委员、楼下那个丸子头妹妹、毕业回来看你的学姐?”
声音很大,口齿清晰,简直如数家珍。别说施漾,应湉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愧是屁股后面一堆桃花债的人,真多。
“都不是。”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手机在手里转了半圈,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话题转得极其自然,应湉也没纠结方才那事儿,反正没暴露她。她想了想,捧着杯子喝完剩下的水:“你定,我请客。”
施漾挑眉,似是早有准备,拿走她手里的杯子,放在餐桌上:“去庆外那边,怎么样?”
-
早该猜到,他这样的人,惯用有来有往的手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拿回主动权的机会。
她去他家,他就来她学校。
应湉倒是无所谓,只担心在学校附近遇见熟人,专门挑了个稍远一点但味道不错的餐馆。
夏日傍晚的风温热,夹杂着这个季节的温度,暮色偶尔被薄云吞噬。
庆外这一片两所大学和一个中学挨着,人潮汹涌,川流不息。
华灯初上,光影在玻璃窗折射,晕开大小不一的光晕,闪烁的霓虹间充斥着烟火气息,半明半暗,朦朦胧胧。
坐在靠里的位置,应湉伸着腿慢悠悠地晃着,有意无意地碰到施漾的裤腿。他两条长腿随意摆开,侵占似的,将她圈在里侧。
家庭群里,爸爸分享了应女士今晚的番茄鸡蛋面,违心地写了两百字夸奖小作文。
她面无表情地应和爸爸的夸赞,彩虹屁一顿输出,再表示可惜,仿佛错过了全世界最美味的番茄鸡蛋面,而感到遗憾。
应与峥私聊她:[你再这么没底线地吹下去,妈要冲昏头脑了,明天后天还下厨!连做一个星期,到时候咱们怎么办!]
应湉面无表情地敲敲手机:[哦,不出意外我明天后天不在家,在学校。]
[妈咪亲自下厨这种事多难得啊,我在为你争取泼天富贵,居然不懂姐姐的良苦用心,真寒心]
应与峥:[?]
看到这个问号,应湉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应与峥此刻的表情,一定是脑袋上挂着巨大的问号,脸跟调色盘一样斑斓,无语透顶。
愉悦地放下手机,抬眼便撞上施漾的视线。他散漫地靠在椅背,眼尾微吊,似笑非笑。
应湉:“看我干什么。”
“一起吃夜宵那几个人你见过,说你漂亮。”施漾说得随意,“我看看漂亮在哪。”
单手托腮,应湉平直地迎接他的目光,往前凑了点:“看好了吗?漂亮在哪。”
她长了一张很精明的漂亮脸蛋,笑与不笑时差别太大。虽然没有攻击性,但不笑时很冷淡,像是没有任何感情、完全脱离这个世界、无所谓任何人任何事、就算是杀人也云淡风轻。
偏偏笑起来又很甜,眼尾上挑,眸光灵动,盛着潋滟秋波,藏匿着一丝荡漾的娇俏柔媚。
此时的她是笑着的,像柔和的春风拂过花海,绯色花瓣摇摇晃晃坠入她的眼眸。
“没看出来。”他毫不留情,从她一汪春池般的眼眸中抽离,垂眼拿筷子。
应湉没恼,只是笑意更甚,端起柠檬水,什么也没说。
正是饭点,餐馆里不断涌入人群。附近学校多,来这儿吃饭的学生也多,有很多女孩儿,顶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漂亮的衣服。
旁边那桌点了酒,桌上的烤鱼没怎么吃,酒瓶空了好几个。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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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是喝多了上头,说话音量很大,吵得不得了。
过了会儿,一阵窸窣,开始评头论足。
“那个妞儿漂亮,身材也好。”
“那个也不错。”
“一般,那种货色,也就八百一天。”
随后扫了一圈,视线停在应湉身上,“这种极品,一晚能上万。”
感受到赤裸且令人厌恶的凝视,应湉冷着脸放下杯子。
不等她做什么,施漾懒洋洋地靠在椅背,看向旁边那桌,勾唇笑着,看起来漫不经心:“哥,反了,我是她一万包的鸭。”
“……”
应湉差点失手把杯子里的柠檬水泼出去。
额角突突两下,她没吭声,默认了他的说法。他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她甘拜下风。
旁边的人闻言错愕半天,打量了应湉一番,那表情,像是在说没想到她这么漂亮还是个富婆。
应湉无语。
这就当真了啊。
-
说自己是鸭那段太精彩,以至于应湉吃完饭走出去好几百米,还在想他是怎么嘴巴一张一合说出那句话的。
替她解围也不用牺牲这么大吧,倒是让她有点难得的良心不安,玷污了他的清白,明明什么都没干,她需不需要负责啊。
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手机响了声。
施漾给她转账了,金额是刚才的饭钱。
“真让你请,我怎么好意思。”他走在她身侧,说得随意。垂眼,无意间瞥见她的手机屏幕,看到聊天框上端的备注,他朝她勾勾手指,“手机。”
应湉疑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把手机给了他。
几秒后还回来。
她好奇看了眼,他不仅把那条转账点了收款,还改了备注。
原本是“施漾(目测180+)”,他改成了“施漾(裸高186)”。
应湉:“……”
果然男生很在意自己的身高。
但她对此持怀疑态度,走在他身侧,停下来,从下往上扫视他,“你真的有186?这么高?”
说着,往他跟前站了点,要跟他比身高。
施漾垂眼,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她今天穿了件漂亮裙子,裙摆不规则,柔软地面料垂在腿边,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领口很宽,精致的锁骨和肩颈线展露无遗。皮肤本来就白,加上这身裙子,特仙。
空气里浸着花果香,他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好像是香水味。
不算浓郁的月桂味道。
周围人来人往,和街边的灯火一样化作流线型的光影。声音很好听,味道很好闻,就连此刻的温度都很适宜。
适宜接吻。
偏偏身前这人眉眼自带氤氲气氛,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情欲,却又分明有所意图。
她的视线如同轻柔的羽毛,在他的脸上拂过后下移,停住。
施漾喉结滚动:“别搞我心态。”
警告她,也提醒自己。
他算不上好人,也不爱深究一件事的是非对错。硬要说,这事儿不道德。
朋友的话他全都能当没听见,但他自己心里有杆秤。她要再往前一步,他真招架不住。
应湉发现,离他近点,他这张脸乃至整个人的特征和气质更加凸显。
头发不算特别长,刚好露出眉眼,摄人心魄。无关年龄,除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感之外,他这张脸的轮廓线条本身就很硬朗,有血性,凌厉不羁,无论如何也遮不住锋芒。
不需要任何修饰,就硬帅。
视线下移落在他的脖颈处,她被他脖子上的黑绳吸引,早就好奇淹没在领口之下的坠子到底是什么。
在心口迂回半晌,她没问,只说:“我之后几天有点忙,忙完了找你。”
风忽而止息,旖旎氛围被打破。
施漾听见这话,气笑了:“真把我当鸭了?没空你瞎撩什么。”
8. 恶犬
从主席台上下来,应湉觉得热,摘了学士帽,往看台下面的房间走。
台上的主持人在感谢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的发言,她抽出一个纸杯,接了半杯水,撩开学士服掏出手机。
还是没有回消息。
聊天框里悄无声息,简直比隔壁院长假发掉落时的操场还要安静。
这小孩儿脾气还挺大,鸭不鸭的,又不是她说的。而且,她什么时候瞎撩了,他们不是彼此坦然且心知肚明吗?
真没意思。
垂下手,应湉站在饮水机前,喝水发呆。手机振动一下,她以为是施漾,结果是赵予溪,问她是不是今天毕业典礼,明天有没有空,约她出去玩。
两个人都是庆岭的,但赵予溪不在庆岭读本科,昨天参加完毕业典礼马不停蹄地回庆岭,休整了一下就想约她。
考研复试那会儿两个人不熟,所以这两个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得上是网友。
应湉回了个好,反正施漾也没回她消息,那就再说吧。
今天天气好过头了,刺眼的光线穿透云层,直直照射在绿荫草地。温度居高不下,她在房间里吹了会儿电风扇。
等到了拨穗环节,她才扔掉纸杯,重新戴好学士帽,按照主持人的安排,跟同学一起上台,接受拨穗礼。
从小到大,开学和毕业这种重要时刻,家里人从未缺席。就连她幼儿园毕业时,应与峥那个牙还没长齐的小玩意儿也来了。
这次也不例外。
但她的兴致不是很高。
被亲妈拽到学校各个具有标志性的地方拍合照,镜头一来就露出标准的营业微笑,拍完立马面无表情。
“姐,你辅修川剧变脸的吧。”
应与峥捏着手机凑过来。这么多年了,还是会被她变脸的速度惊诧到。简直叹为观止,他都想鼓掌。
应湉极淡的嗯了一声,打起哈欠。
为了这个毕业典礼,早上五点半就起床了,她现在困得要死,倒地上就能睡着。
拍完照,把学士服交给团支书,她飞快钻进车内。
避免应与峥这完蛋玩意儿偷拍她睡觉,她还特意戴上口罩,歪着身子缩在角落,昏睡过去。
睡醒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家里没人,她打着哈欠去餐厅喝水,看到手机里赵予溪发来的二十几条消息。
在地铁上看见一个帅哥,绘声绘色地跟她分享。
她一条一条回复她的消息,又随意地点开朋友圈,往下滑。
很多同学朋友结束毕业典礼就立马开启了毕业旅行,她随机点开几张图片看,没点赞。
再往下滑,手指顿住。
施漾下午那会儿发了朋友圈,没有配字,就一张照片。
一只白色小狗,看背景环境像某个商铺店主养的小狗。
两分钟后,她退出朋友圈,手机反扣在桌上,轻哼一声,端起杯子继续喝水。
发朋友圈都不回她微信,特别有意思。
-
前一天晚上和赵予溪报复性聊天,聊得太晚,应湉早上起来困的要死。但约了上午十一点在莲花广场见,她只能扶着沉重的脑袋,拖拖拉拉地洗漱化妆。
刚走出卫生间就被应与峥一把拽到客厅沙发,他火急火燎的,劲儿还大。
“干嘛。”应湉打着哈欠,皱眉揉揉手腕,表示不满。
“跟你商量个事儿。”应与峥双手端着一杯豆浆,毕恭毕敬递给她。这谄媚样儿应湉见多了,从小到大有求于她的时候就是这副死样子。
她瞟了眼豆浆:“加糖没?”
应与峥往前递了点:“加了加了,两勺。”
“这么个事儿,我过两天想跟我那群哥们儿去海边玩几天,但是这个钱包有点营养不良……”
他声音很轻,全然是乞求的态度,但应湉脑袋昏沉,听他这声音像催眠曲,摇摇晃晃,更困了。
她无精打采,哈欠连天,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豆浆,脑子逐渐神游。
闲下来,有点想施漾。毕竟他于她而言,就是见色起意,她是真挺喜欢他那张脸。
“姐!”
这一嗓子跟喇叭似的,在客厅炸开。应与峥发现她走神,耷拉着眼皮,都快睁不开要开始点脑袋了,赶紧给她提提神。
应湉平静地嗯了一声,语气敷衍:“醒着呢。”
“……”你醒着个屁,就这几分钟跟周公约会百八十回了吧。
但有求于她,应与峥没敢说心里话,只是言简意赅重复了遍,“帮我找爸妈要点儿经费,行不?”
话落,看见应湉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往里走,他一脸茫然,“干嘛去啊?”
应湉:“催吐,你这个豆浆我不喝了。”
应与峥:“……”
到最后这事儿应与峥都没有得到应湉的点头,出门前跟他迂回半天,只说试试。
他姐可太会给他开空头支票了。
莲花广场是整个庆岭最热闹的商圈之一,应湉和赵予溪见面一点也没有尴尬感,熟络得仿佛天天见。
“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男模,就这个club里的,他们有时候会搞这种活动。我朋友上次去了,说体验感不错。”
路过一家打着门牌的地下club,赵予溪戳戳应湉的胳膊,指了指那边。
应湉看过去,这家club并不起眼。门窄,黑色墙砖,只有几个简单的白色英文字母作为门牌。进门后要下台阶才能入场,此刻关着门。
上次?
她想了想。
哦,她找施漾要微信然后社死的那次。
当时她觉得社死,加了好友之后立马就撤,连再见都没说,跟逃命似的。自然不知道施漾那一秒钟的荒唐念头,以为她是拉皮条的。
这几天她忙毕业的事,施漾也没闲着,每天跟一群兄弟有约。她在莲花广场玩的时候,他正在台球厅,懒洋洋地支着球杆,站在桌边看对面把母球打进球洞。
“不是,我看准了啊。”朋友感到不可思议,趴在桌上拿球杆戳了戳。
施漾把母球掏出来:“你眼睛散光吧。”
这家台球厅环境不怎么样,扯着嗓门的吆喝声充斥在耳边,特别吵。还有人抽烟,搞得乌烟瘴气。
但这家便宜。
球桌周围人群散乱,几个人围着球桌,几个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想打了就换人上场。
朋友看他把母球重新放在桌上,瞄了眼其他人,走到他旁边,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什么。”施漾换了个角度,俯身,对准母球。
球杆轻挑,母球跳过面前的黄球,直击后面的橙色球,精准打入球洞。
“……”又让他装到了。
朋友目睹这一幕,嘴角抽搐,耷拉着眉眼,无语至极,“你少装,上次给你打电话你那话什么意思?真背着哥们儿脱单了?”
脑子里闪过应湉那张脸,施漾拿起巧可,磨了磨球杆:“没。”
朋友审视的眼神打量他一番,知道他这嘴撬不出任何真话。
想想也是,平时什么话都是张口就来,满嘴跑火车,说不定那会儿就是开玩笑随口胡诌。他要是能正儿八经谈个恋爱,那才是见鬼了。
把球杆扔给旁边的人,朋友拿起手机:“我去买点喝的,你们喝什么?”
施漾:“随便。”
“我跟你一块儿——诶!”另一个卷毛朋友刚站起来往外走,抬头看到从台球厅门外走廊站着的人,撞了下身边人的肩膀,朝那头抬下巴,“那是不是应与峥他姐?”
没见过应湉的人听见这话迅速凑过来,好奇问道:“哪个?”
施漾在人群后面,隔着一张球桌,听他们议论。他慢条斯理地放下巧可,把球杆横在桌上,双手撑着桌沿,抬眼看过去。
门外走廊,应湉一个人,跟前站着个男生。这人他有点儿印象,斜对角那桌的。
多半是看见她,跑出去搭讪,找她要微信。
“应与峥那小子亲姐?这么漂亮?”
“有男朋友吗?”
“怎么,有想法?应与峥能把你脑袋拧下来。”
朋友们聊得热火朝天,那么一丁点心思都摆在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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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漾没搭腔,一副事不关己、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认识,不熟,不感兴趣。
她今天又穿了漂亮裙子,特意弄了头发,卷发侧边夹着一枚银色的蝴蝶发夹,反射着细碎的光。
不是头一回被陌生人要微信,应湉拒绝得坦荡干脆,但面前这个有点难缠。
她只是在这儿等赵予溪去卫生间,没想到台球厅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跟她搭讪,目的性非常强。
赵予溪的包在她手里,她只能捏紧手机,在心里哀嚎赵予溪能不能快点回来救救她。
台球厅里走出来几个人,笑容满面看着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姐姐!”
她闻声看过去,有两张面孔比较眼熟,吃宵夜那晚见过。但她越过前面几个人,看到站在台球厅门口的施漾,双手插兜,散漫恣意。
四目相对,只两秒,应湉移开视线。
走过来的人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她说跟朋友一起来的,在这儿等朋友。
搭讪她的人被打了岔,甚至被一群男生挤到一边,踌躇一会儿骂了声,扭头走了。
应湉知道他们是在替她解围,道了声谢,仍能感受到那道笔直的灼热视线。
“顺手的事儿。”
说话的人瞥见赵予溪从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出来,往这边走,问了句,“你朋友?”
应湉点头。
那几个人便摆摆手,转身回台球厅。
看到施漾,打头的朋友扬着调子诧异地问,“你怎么跟过来了?不是随便吗?”
他拉开冰柜,拖腔带调:“你挑的我不爱喝,我自己挑。”
没再看应湉,拎出一瓶饮料,转身就走,头也没回。
-
在商场吃完晚饭逛了会儿,应湉和赵予溪在地铁站分道扬镳。没往家走,路过家附近那一站,她在下一站换乘,去施漾家。
原本打算过两天再说,但今天下午碰巧遇到施漾,心里像灌了风,又开始泛起痒意。
于是坐上地铁的刹那,脑子里冒出来他家的念头。
时间已经不早,小区里仍然坐在许多乘凉的人。外面街边的店铺灯火通明,小区里路灯昏暗。晚风拂过,风里浸透花香。
应湉跟在自己家小区似的,坐在那儿怡然自得,晃着腿玩手机,看不出任何等人的意图。
施漾回来时,离家楼下还有几米远,就看到应湉坐在那儿,在揉一只毛茸茸的萨摩耶。
准确点,是那只萨摩耶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狗主人的脸上已经露出无奈,但那只狗就是怎么拽也不肯走。
他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终于把大狗哄走了,应湉缓了一口气,玩狗把她给玩热了。无意间抬头,看到站在树下的人,她眉梢微吊,笑眼盈盈。
施漾插兜走过来:“你这样容易让我误会。”
应湉仰头看他:“误会什么?”
施漾:“误会你真想追我。”
谁大晚上蹲人家门口啊。
但他吊儿郎当的语调,含混着笑意,不是认真说的,摆明了揶揄她。
“这就算追吗?”应湉从小包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来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的。捏着糖棍,递给他,“我没有追过人,不太清楚。”
装什么啊,你这么会。
垂眼,视线落在棒棒糖上,施漾挑了下眉。
苹果味的。苹果这么有话题的东西,又暗示我什么呢你。
“以后别这么晚来找我。”拿走她手里的棒棒糖,他撕开糖纸。
这双手总是有一股蓬勃喷张的劲儿,骨节分明,青筋血管攀附在手背,特别性感。剥糖纸的动作,也能让人联想到剥别的东西。
应湉盯着他的手,问:“为什么?”
“送你回家不能送到家楼下,隔一公里就让我走人。”施漾把糖纸攥在手里,捏着糖棍,没吃。转了个方向,糖果递到她嘴边,若有似无地碰着她的唇瓣。
他勾唇笑,嗓音低磁,“这一公里你要出什么事儿,我罪大恶极。”
9. 恶犬
应湉这几天早出晚归,应与峥后知后觉有点不对劲。洗漱洗到一半,匆匆忙忙跑去应湉的卧室,敲了敲门没回应,猛地一开门。
果然,人不在。
卧室里一尘不染,跟她一晚上没回来似的。
“爸!我姐呢?”他扯着嗓子问。
亲爹陈词正在看球赛,随口回了句:“栓我裤腰带上呢。”
“……”
应与峥在应湉的卧室里转了一圈,像要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最后无果,一脸困倦地叼着牙刷出去。
一捧冷水拍在脸上,他猛地清醒过来。
他姐那么喜欢睡觉一人,放假居然没赖床。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该不会是为了逃避帮他跟父母要旅游经费的事吧?
这么辜负他,是不是亲姐啊,他心都要碎了。
给应湉发了消息,每一句话后面的感叹号都是他悲痛的心情,但她没回。
应与峥郁郁寡欢一上午,开始在家捯饬自己。晚上有个朋友生日,要在香樟路那家海底捞吃饭,吃完饭还要去ktv玩会儿。不抢夺寿星的光环,但他这个大帅哥还是要闪亮登场的。
“应与峥!你还要洗多久?要把自己泡发吗?”
亲妈应嘉禾从楼上邻居那儿回来,应与峥还在浴室里洗澡,这个澡洗得有够久的,像是要把自己这个旧东西洗成新的。她敲了敲浴室的门,“用不用我把你户口迁出去?”
应与峥连忙应了两声,说马上。
从浴室出来,他在卧室里衣柜里翻了好一会儿,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妈!我那条排扣裤呢?”
“你刚嫁过来吗?”对这个家里的东西这么不熟悉。应嘉禾好像对他的衣柜了如指掌,精准的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衣物里抽出来那条黑色的排扣裤,扔他身上,“你什么时候开学。”
完蛋了,应女士开始厌烦他了,这个家要容不下他了。
应与峥抱着裤子,委屈巴巴:“我高考成绩后天才出来呢。”
应嘉禾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指了指他衣柜里乱七八糟的一坨:“抽个时间自己收拾,不然我就收拾你。”
应与峥抿唇,十分乖巧地点头。
应嘉禾甩头就走,抬手揉着脑袋。在外面操心委托人,在家操心这完蛋玩意儿,头疼死了。
松了一口气,应与峥掏出手机,看到今晚寿星发给他的定位和包厢,回了个表情包。退出去发现应湉的聊天框已经被压到下面,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了,她还是没回他消息。
眉头紧锁,应与峥忧心忡忡地打了一通电话过去,生怕听见冰冷机械的女声告诉他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什么事儿?”
应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应与峥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问她:“你在哪呢?”
他问这话时,应湉正和施漾待在一块儿。她瞄了眼去前台要纸巾的施漾,莫名有种罪恶感,道德在这一刻被深深谴责。
只忏悔了一秒,她看见施漾拿着一盒纸巾过来,回答应与峥:“在外面吃饭啊,怎么了?”
应与峥:“你昨晚回家没?”
应湉张口就来:“没回,在外面流浪。”
“……”应与峥沉默两秒,“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光是早起这件事儿放在她身上就足够诡异。
心里咯噔一下,应湉和在她对面坐下的人对视一眼,理直气壮:“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啊,闲得慌?”
说着看向窗外街道上的行人,干脆地转移话题,“要吃鱿鱼鸡腿嫩牛肉吗?给你带回去。”
应与峥:“掉地上了吗?”
应湉噎了下:“我是这种人?”
应与峥:“没掉地上你舍得给我吃?”
“……”又不想和他说话了。
“而且我晚上要出去吃饭,有个朋友过生日。”应与峥解释完,叹了一口气,“就算是掉在地上的,你能想起我,而不是想起路边的流浪狗,我已经很知足了,姐。”
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情绪,突然假哭两声,开始卖惨,“这个家快要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应湉:“所以像我一样,少在家里蹲,懂了吗?”
应与峥恍然大悟:“大智慧啊,姐,不愧是考上研究生的人。”
懒得和他东拉西扯,应湉在挂电话的前一秒特意问了句:“你晚上在哪里吃饭?”
他要出门,那她就得问清楚了,绕着点走,免得运气不好碰上。
应与峥:“香樟路那家海底捞。”
这下应湉不只是咯噔了,她差点心跳骤停。因为此时此刻,她就在香樟路,和施漾。
海底捞离她所在的这家餐厅也就一百米。
施漾听不清她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但看她挂电话时的脸色有些凝重。他没问,不动声色地拆纸盒,抽出一张纸巾放在她手边。
应湉说咱俩吃完就走别在这儿逗留,应与峥晚上要过来给他朋友过生日,就附近那家海底捞。
施漾哦了一声:“我晚上也去。”
夹蝴蝶虾的筷子停住,应湉把他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你和他,去给同一个人过生日?”
施漾点头:“我和他有共同朋友。”
外高也就那么点大,他俩的教室还是上下楼,就算他们之间不是朋友,彼此的朋友之间也多少认识,不然那天晚上就不可能一块儿打球。
现在想起来,其实过去三年的某些假期,应湉在家的时候可能在应与峥和他朋友的电话里听过几次施漾的名字,只不过那时候完全没留意。
或许他的名字隐匿在别的措辞里,跟所有无关紧要的文字一样,一晃而过。
-
生日聚会的时间约的是五点,应湉不想让施漾一来一回太麻烦,没有走太远,就在香樟路的岔路口拐入一条辅路。
在这附近走会儿,当饭后消食。
多云转阴的天气,气温适中,拂过的风带着凉意。适合散步,也适合睡觉。
这几天都起得太早,睡得太晚,说实话,应湉走在路上都犯困。
施漾注意到她游走的状态,低头在手机上划拉了会儿,提议:“给你开个钟点房,睡会儿?”
停下脚步,应湉抬头看他。看得出来,他没别的意思。但这个话题抛了出来,她偏要发挥点什么:“我一个人睡吗?”
不然?我跟你一起睡?这一步跨的有点太大了吧,容易扯着我。
在心里腹诽,施漾面上游刃有余,微吊眉梢:“不敢一个人睡,要人陪?”
应湉歪头笑:“是啊。”
风没有止息,街边有行人经过,大多数店铺这会儿没什么生意,静悄悄。行道树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声。
垂眸看着她的笑眼,施漾的眸子里像是卷入了这场风,静了会儿,才笑着说:“你说话注意点儿,我年纪小,容易当真。”
没忍住扑哧一声,应湉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笑够了,缓了一口气,她点点头:“我可以回家睡,但是怎么办呢?”
她微微瘪嘴,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晚上见不到你,我现在舍不得走。”
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施漾也不在乎。耳朵听了,没往心里去,只顺着她的话说:“那再走会儿。不怕被应与峥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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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
应湉摇头:“冷静下来想想,以我对他的了解,这种场合他一定会把自己收拾成人样儿,约了五点到就五点准时到。说不定还要精心设计一下,压轴出场,试图惊艳大家一把。”
这事儿施漾赞同,高中三年好几次活动,他都是这样。就连高二那场篮球赛,他也是压着时间出现,抱着篮球从体育馆正门走进来,逆着光站那儿,仿佛自带背景音乐一样,燃得莫名其妙。
很久没动静的高中群突然弹出来,应湉低头看消息。身边有电动车经过,施漾伸手把她往里拽,继而跟她换了个位置,站外侧。
群里有人说大家差不多都今年大学毕业,张罗着搞个同学聚会。
她默默看了会儿,没回。
施漾走她身边,随意一瞥,就看见了她手机里的消息:“不去?”
应湉收起手机,高深莫测道:“同学聚会,容易旧情复燃。”
施漾随口调侃一句:“看来有经验。”
应湉笑而不语。
那倒不是,她只是不喜欢这种阔别多年需要寒暄、曲意逢迎的场合,虽然跟所有人保持着平和的关系,但好几年没联系过、没见过面,人还那么多。没太多共同话题,说不上几句话,还得在那么尴尬的氛围里坐着吃饭,说不定还会打破她对一些人的印象。
就觉得,所有人永远活在十六七岁,做成标本,活在她的记忆里,挺好的。
她垂眸思忖,细微的表情落入施漾的眼底。他眯了眯眼,心想,哟,你还真有旧情。
-
应湉没待太久,四点就从香樟路离开。
施漾送她到附近的地铁站,直接去约好的那家海底捞。一进门就坐角落,没抢人风头的打算。但事实上不管他坐哪儿,都是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五点零一分,应与峥推门进来。寿星对着他指指点点:“你小子我就知道!非得踩着点儿来,你这得罚一杯吧。”
应与峥没推脱,仰头闷完一杯酒,早就看到坐在角落的施漾。他没抬头,坐那儿玩手机,不知道跟谁发消息,嘴角噙着笑。
包厢里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周围人影绰绰。别说,烘托出来的氛围还挺有那味儿。
挨着自家好哥们儿坐下,应与峥盯着那边,小声问:“他怎么也来了?”
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他说的是谁,朋友咂嘴:“他要是不来,在坐的妹子少一半。”
应与峥轻嗤,表示不屑。
朋友知道他不服,故意恶心他:“没办法,你漾哥这辈子都很强。”
应与峥差点白眼翻到后脑勺。
“不过你放心,我听说要利用今天这个机会撮合施漾和他们班班花。”朋友想起刚来那会儿听到的八卦,挡住嘴凑他旁边,“他俩要是成了,这外高第一单身大帅哥就是你了,抢手货啊应与峥。”
打开一听可乐,应与峥笑了两声:“都毕业了我还挣这个外高的名头干嘛呢,江湖流传的版本永远都是施漾压我一头。”
朋友乐了:“对喽,都毕业了你还这么耿耿于怀,怕不是你暗恋他吧?”
应与峥斜他一眼:“滚吧你。”
包厢里人没到齐,一群人各聊各的,哄闹声就没停过。
施漾坐在角落,和应湉聊微信,问她到家没,她说到了。应与峥进门时,他拿余光瞄了眼,跟她说她弟来了。
旁边有人给他递喝的,他道了声谢,又低下眼眸看手机。看到聊天框里的消息,倏地低笑出声。
[应湉:接代打吗]
[应湉:应与峥把我放在冰箱里的芒果奶冻吃了]
[应湉:暴打他]
10. 恶犬
看到应湉发来的这几条消息,施漾抬头,隔着整个包厢看向应与峥。应与峥正起身伸手拿纸巾,猝不及防和他四目相对。
他靠在那儿,姿态散漫,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玩味。
应与峥拧眉,扔过来一句:“看毛啊。”
施漾眉梢微吊,勾唇,漂亮的桃花眼盛着笑,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嗯”。随即收回视线,低头敲手机屏幕。一条腿搭在膝盖上,态度太过于漫不经心。
“……”应与峥觉得被挑衅了,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特不爽。张嘴老半天,欲言又止,转头问朋友,“不是他什么意思?在背后跟别人说我坏话?”
朋友:“得了吧你,多大面儿啊,人家整天跟哥们儿说你。”
施漾确实没说他坏话,只是回复应湉的消息。
[施漾:是挺欠揍]
[施漾:应老板开个价]
没等到应湉的回应,这场生日聚会的主角寿星回来了,带着一个特意从楼下接上来的女生,施漾他们班班花。
人一进来,在场好几个人看向施漾。早八百年前就听说了这位班花喜欢施漾的事儿,追过,没追到手。看样子是要再来一次。
这么锲而不舍,比跑八百米还有耐性,这种人做什么都能成功,简直是吾辈楷模。
班花在施漾旁边的空位落座,施漾怕挤到人家,下意识往另一侧挪了点儿。
“你很讨厌我吗?”班花见状问道。
施漾随手指了指:“这地儿窄,容易挤着你。”
他没别的意思,口吻也只是平淡地陈述事实。
这地儿确实窄,椅子之间缝隙小,容易挤到旁边的人。
但他这人浑身那股劲儿就不那么正经,尽管再怎么没别的意思,落入旁人耳朵里,都别有意味。
班花听见他的话心情大好,笑意瞬间爬上脸颊,拿筷子夹菜。
中间两个锅咕噜咕噜地煮着,汤底沸腾翻滚,冒着热气,包厢里弥漫着一股火锅味。坐在他身边,却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没有被火锅味掩盖的、他的味道。
少女心事像荡秋千一样,晃晃悠悠。有过之前追求失败的经验,她打听了一圈又琢磨了一番,好几个人说,施漾可能喜欢甜妹。
今天来这一趟,她特意搞个一身甜妹穿搭,一改以往的辣妹风,说话也没之前那么直白嚣张,放轻声音,听起来柔柔弱弱的:“你喷香水了呀?”
施漾:“没。”
言简意赅,句号结尾,直接把话聊死,没了下文。
同学三年,早就习惯了他这种言简意赅有点拽的说话风格,班花不在乎。
扫了一圈桌面,寻找可以勾出话题的东西,她眼珠一转,伸手,轻轻戳了戳施漾的手臂:“可以帮我拿一下纸巾吗?”
施漾收了点胳膊,把纸巾盒拿过来:“直接说就行,听得见。”
言外之意,没必要非得戳他胳膊。
他本来没在意谁坐他旁边,谁坐都行,无所谓。但她接下来这一系列操作,还有进门时寿星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搞得他有点烦。
他又不是傻子,而且在这种事上开窍开得早,这两个人肚子里装的是什么颜色的肠子他一眼看出来。
斜对角的应与峥吃得开心,压根没顾及这屋子里还有个施漾。
身边的朋友暗中观察一番,撞了下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实话啊,我真觉得漾哥这人特会,谈恋爱肯定贼带劲儿。你觉得他俩能成吗?”
应与峥瞥了眼,冷哼一声:“跟他妈蒲公英一样到处播种,谁谈谁倒霉。”
“……”打的什么狗屁比方。
锅里的嫩牛肉被薅得差不多了,应与峥赶紧起身去夹。刚伸出筷子,对面也冒出来一双筷子,比他先一步夹走那片嫩牛肉。他伸出去的筷子顿在那,抬头看到施漾,撇下嘴角,没骂出口的话全写在脸上。
筷子一转要去夹另一个锅里的巴沙鱼,还没碰到,又被施漾从容不迫地夹走。
应与峥:“?”
缓缓抬眼,正巧撞上施漾的视线,他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应与峥心头猛地一惊。
操,你他妈不会是真暗恋我吧?
老子恐同。
-
生日聚会从二楼的海底捞转场到三楼的ktv,结束后已经是深夜。大多数人喝得有点上头,直接倒头睡在包厢。
施漾坐在沙发上,朋友靠他旁边,缓缓歪过上半身,要往他腿上倒,他抬手把人脑袋推开。
看见今晚的大寿星拖着步子往包厢里的卫生间走,他起身,快步跟了过去。
顺势把人推进卫生间,施漾反手把门关上。
寿星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吓尿,酒都吓醒了:“你变态啊!我撒尿!”
卫生间不算特别宽敞,灯光是暖黄色调,氛围搞得有点暧昧。
施漾慢悠悠靠在门上:“憋两分钟。”
寿星:“?”
不是,有这么对待寿星的吗?他生日还有一个多小时才结束呢!
“当月老之前问问我意见成吗?”施漾开门见山,“别瞎牵红线,回头人哭了又赖我。”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有点烦。几分钟前,他再次把人给拒绝了,肉眼看见对方要哭的表情。
他那些所谓的桃花债有几个是他自己搞的,不全都拜身边这些损友所赐。
脑子还挺混沌,听见这话,寿星反应了会儿,想起来自己今天里里外外撮合他俩的事儿。又是让施漾帮忙递蛋糕,又是怂恿他俩一起唱歌。蛋糕他帮忙递了,唱歌他婉拒了。
主要班花先找的他,问他施漾会不会来他的生日聚会,然后非要跟来,让他帮忙。
他一开始确实不乐意,不爱干这种事儿,但就是心软,撒个娇求他两句他人就软得跟没骨头一样。
而且他觉得,施漾不吃亏啊,那可是班花。
寿星叹了一口气,拍拍施漾的肩膀:“这事儿是哥们儿不对,我跟你道歉。我保证,没下次。”
施漾:“你的保证就是个屁。”
“……”
寿星哑然,又实在好奇,“那八卦一下,施大帅哥喜欢什么样的?”
刹那间,脑子里十分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张漂亮的脸。
施漾自己都愣了下,没想到潜意识在他的脑子里先一步背叛他。偏偏跟前的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眯着眼眸,像是一定要从他这儿挖出点什么劲爆的。
他有那么半秒的不自在,抬眼往上看:“跨物种,难搞,用不着你操心。”
说着去摸门把手。
寿星皱眉,疑惑不解:“什么玩意儿?还跨物种,你变态啊。”
施漾开门出去,丢下两个字:“数学。”
“……”你他妈是真变态。
包厢里还有人抱着话筒唱声嘶力竭的情歌,声音干哑撕裂,扯着嗓子鬼哭狼嚎,难听得要命。
施漾没停留,从卫生间出来径直往外走,打算回家。下了楼,迎面是深夜的风,夜里稍微降了点温,比白天凉快些。
他双手插兜,看到应与峥和他朋友,蹲路边跟俩小流氓似的。
“什么破手机,没交话费吧你。”
“要我说别打车了,直接上去睡得了。”
“睡这儿?你也不怕大半夜有人贪图我美色把我扛走。”应与峥伸着胳膊往身后的楼上指,一扭头,撞上施漾的视线。
什么破运气,真就冤家路窄呗。
应与峥的动作僵了两秒,收回手,继续扒拉朋友的手机。要不是他手机没电了,哪至于在这儿风餐露宿。
不等他和网络信号不好掉链子的手机斗智斗勇,朋友先朝施漾开口:“漾哥,你回家不?打个车一块儿顺路回去呗。”
应与峥踹他一脚:“你发什么癫。”
施漾站在风里,没动,只是看向应与峥:“行啊,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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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好听的。”
应与峥满脸写着“你有病吧”,狠狠瞪他一眼:“我他妈求你了?真招人烦。”
哦,你姐说我招人喜欢。
在心里回应一句,施漾慢悠悠开口:“碍着你了?那不好意思啊。”
那语气,没半点不好意思。
应与峥望天,忍了又忍。
他俩没打过架,正面冲突起过一次,就高二那场篮球赛。不过当时也只是应与峥上头了,施漾拎上外套就走,头也没回,随便他在球场上怎么被人抱着腰嚷嚷。
不管是学习、竞赛,还是别的什么,他俩较劲儿的方式都太文明了。真打起来,指不定谁赢谁输。
但让应与峥最烦的,是施漾比他高三厘米。三厘米!身为男人的尊严啊!一厘米他都嫌多。单独看,看不出来,往他跟前一站,就有那么一点对比了。
吃什么玩意儿长大的,高他三厘米。
斜了施漾一眼,应与峥一低头看到手机页面一片空白,半天显示不出来,更烦了。
夜色浓郁,宽阔的街道上仍然有车来往。一辆白车打着双闪靠边停下,就在他们跟前。
应与峥和朋友下意识抬眼,施漾从他俩身边走过,轻飘飘扔下一句:“上车。”
应与峥顶腮,摆着一张臭脸。不等他拿起什么架势摆谱,朋友猛地拽他上车。
“你拽我干嘛?”被摁进车里,应与峥扯了下皱皱巴巴的袖子,不满嚷嚷。
朋友关上后座车门:“我哪忍心把你一个人扔这儿,我良心不安。”
应与峥瞠目结舌:“你不该跟我同仇敌忾吗?是不是朋友。”
朋友瞄了眼斜对角、坐在副驾的人,对他简直无语:“你说人坏话能不能小点儿声,他听得见。”
施漾原本低头玩手机,事不关己,跟他俩像不认识纯拼车的。听见这话,他十分配合地抬手,捂住了一只耳朵。
应与峥:“……”纯有病。
翻了个白眼,他眼尖,看到司机师傅手机导航上面的目的地。
这车是施漾打的,他眉头一拧,看施漾的眼神多了几分一言难尽的复杂,“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指尖顿住,施漾眉心一跳:“……”
误会了不是?当然是因为你姐啊。
没回答他的话,施漾点开应湉的聊天框。消息停留在吃饭那会儿,他叫她应老板,让她开个价,她没回。
见他完全不打算搭理自己,应与峥也没想给自己找不痛快,搞得他多想巴结他似的。在心里骂了他一句装什么逼,抱着胳膊坐回去。
而且,他还有件忐忑的事需要担心。
一不小心把应湉放在冰箱的芒果奶冻吃了,她给他发消息他没敢回,装死一晚上。那两条消息没有一个标点符号,他却能从文字中感受到平静之下的暗涌。
——他死定了。
已经开始耗尽脑细胞深度思考,等会儿进家门用什么滑跪方式比较好。
车停在小区门外,应与峥下车径直往里走。朋友打算接着坐这辆车,换个目的地,回头直接给司机付款。
车上只剩他和施漾,他往前凑了点:“漾哥,你住哪?”
施漾随口回了个地址,手指动作飞快,给应湉发微信定位。
应湉:[?]
对面很意外他为什么在她家附近。
车子再次行驶在车道,窗外的霓虹和行道树飞驰而过。半明半暗的光影拓印进来,落在他的脸上。
施漾:[没什么,路过]
应湉不信:[你怎么路过的,我看看]
香樟路到他家,可不需要路过她家。
施漾笑了下,回她:[我闲的,深夜徒步,行吗?]
应湉:[哦,注意安全]
施漾:[我一男的]
应湉:[但你长得好看啊]
嘶。
施漾看着聊天内容,在心里轻吸一口气。
她挺会。
11. 恶犬
因为没管住嘴偷吃应湉的芒果奶冻这事儿,应与峥承包了她一个星期的芒果奶冻,附赠一个大西瓜。
“我兜里就没几个子儿,全让你给霍霍了。”应与峥抱着她的电脑出来,看她坐在岛台跟前抱着半个西瓜挖着吃,心里一阵苦涩,有点想哭。出去旅游的事没着落,还被榨干了,简直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赔了夫人又折兵。
听他说得这么可怜,应湉拿刀切西瓜,勉为其难地分给他四分之一。
他今天要开始填志愿,学校没什么可纠结的,美院的分他够得着,只是选专业的事儿他要考虑考虑。
看他在了解美院的各个专业,应湉咬着勺子走神,恍然想起施漾这个假期也要填志愿,差点都忘了他这个夏天刚高考结束。
不过她没问、也没打算问施漾,她对这些不感兴趣,从头到尾只是对他这个人感兴趣,别的都无所谓,也没想了解那么多。
她这人就这样,对感兴趣的事有那么几分热度,看心情增减,对不感兴趣的事连敷衍都懒得。
把那一牙西瓜放在茶几上,应湉顺势在他旁边坐下,看了眼他手里的电脑,平淡道:“可以这个电脑给你用,买新的给我吗?”
应与峥不可思议地扭头:“姐,我成年了,不能老捡你剩下的。”
就差把那句“你做个人吧”说出口了。
“实验艺术是什么?”随便扫了眼,应湉看到应与峥填报的专业里有这个,没听过,好奇问道。
应与峥莫名兴奋:“就是一种不设限的自由艺术创作,中国巫术是这个专业的必修课。”
应湉沉默两秒:“你要是敢学这个,咱妈真的会把你的户口迁出去。”
好诡异好小众的专业。她捏着勺子,挖了一勺西瓜,“这样也好,我就是独生女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你现在不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吗?我长这么大分到什么了。”应与峥撇嘴,“我还没进社会打工呢,从小就懂得如何做牛马。”
看见应湉掏出手机低头摆弄,他叹了一口气。唉,伤心,都没听他说话。
结果下一秒,他的手机响了声,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应湉给他转了一万块钱。
“姐!我爱死你了!你就是宙花!全宇宙最漂亮的那朵花!”他兴奋吼叫,跟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恨不得现场表演一个倒挂金钩。
应湉揉了揉耳朵,淡定吃西瓜:“爱错人了,爸妈给的。”
应与峥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摇头:“那也是你帮我要来的啊。”
他猛地抓住应湉的手,双手紧握,一脸认真,眼神充满了坚定,十分虔诚,“姐,我愿意做你一辈子最忠实的仆人。”
冷哼一声,应湉抽回手,把没吃完的西瓜裹好保鲜膜,放进冰箱:“你少跟我抢吃的我就很感恩戴德了。”
说完钻进卧室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应与峥和朋友打着电话,在聊填志愿的事,对面说施漾那成绩全国随便挑,专业多半选数学,他啐了句关我屁事。
瞥见她从卧室出来,跟换了人似的,头发丝儿都透着精致味儿,挎着包要出门,连忙叫住她。
“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他上下打量一番,凝眸拧眉。
应湉走到门口,泰然自若地换鞋:“你能和朋友去海边玩,我不能在家门口玩?我没有朋友?”
应与峥一副看穿她了的表情:“以前没见你这么积极。哪次不是有人约你,你都懒得出门,在家躺到昏天暗地,窗帘都不拉开。你忘了?床是你一生的伴侣,你说的。”
应湉没看他,开门出去,丢下一句:“填你的志愿吧,话真多。”
应与峥:“……”
完了,绝对谈了。
他妈的谁啊?
-
谈恋爱这事儿应湉不承认。她和施漾的关系很模糊,没有正式的表达,彼此间也没那意思,对此心照不宣,不至于到那一步。
顶多,比其他人更有感觉而已。
像这家私人影院的光线,朦胧模糊,晦暗不明。
屋子算不上特别宽敞,单间大小,没开灯,只有荧幕投射的光不断变化跳跃,氛围莫名搞得有点暧昧。
应湉抱着平板挑片子,翘起二郎腿,单手撑着下巴,指尖随意滑动。
“恐怖片?”她问。
施漾拎着一堆零食过来:“想跟我发生点什么?”
他说的太随意,语调里没有一点故意的玩味,并不让人讨厌。他从袋子里往外拿零食,注意力压根不在刚才说的那句话上面。
确实,如果胆子没那么大的话,恐怖片是很有效且典型的催化剂。
应湉对他的说法全盘接受,就着这个姿势抬眼看他。微微弯唇,漂亮的上目线仿佛被荧光勾勒,晕染出一丝难得的娇俏感。
她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太纯粹了,没半点勾引的意思,却让看见她眼睛的人心痒痒。
所以施漾拿糖撞上她直勾勾的视线时,顿了下,手腕一转,直接把糖扔给她,笑着说:“看不了,我胆儿小。”
扯吧你就。
应湉压根不信,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在胡扯。
撇了下嘴角,她撕开糖纸,牛奶糖塞嘴里,挑了部口碑不错的爱国主题战争片。
刚点开,伸过来一只手,摁了暂停。施漾垂眼,面无表情:“换一个。”
还以为她会挑个春色满园的爱情片,搞些明示暗示,把暧昧拉到极致,没想到她选半天选了个这。
在这种氛围看这类片子,莫名其妙了吧,什么居心。罪恶感太强了,有种“党和人民都在看着”的感觉,道德和灵魂被拖到太阳底下曝晒,见不得光的心思反复鞭尸,戳着脊梁骨骂他混。
“换什么?”
他凑近了,应湉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香味,淡淡的,有股香甜的清冷感,像是用木质勺子舀了一大勺香草味的冰淇淋。
她喜欢这个味道。
施漾在她旁边坐下,拧开一瓶白桃味的气泡水,塞她手里,顺便拿走她手里的糖纸。
随后拎起一罐可乐,单手开易拉罐,“嘭”的一声之后是滋滋的气泡声:“看点儿轻松的,行吗?”
他对电影这东西谈不上喜欢,有不错的电影会看看,或者无聊的时候,但很少。大多数时候更喜欢跟一群人待在一块儿,热衷于竞技类活动,喜欢和这个世界近距离接触。
应湉恰恰和他相反,一个人呆着的时间居多,并非不擅长竞技类的活动,只要她想做都能做得很好,学习能力强,什么东西上手都很快。但她懒得,比起参与,更喜欢坐在那儿,看别人。
他们俩,一个是体验派,一个是观察派。
所以,迄今为止,他是她唯一不考虑后果的冲动,全凭感觉,毫无逻辑,算是个例。
最后挑了一部拿过很多奖的高分外国片子,看预告片是走搞笑轻松的路线,没想到喜剧的内核果然是悲剧。
应湉泪眼汪汪,想拿纸巾,转头看见施漾的眼眶好像红了。
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并不清晰,他平直地看着荧幕,双眸湿润,专注认真。眼泪却没掉下来,没吭声,在忍。
没想到他还有这共情力,挺感性。
静静盯着他看了会儿,应湉在心里叹气。这片子一点也不轻松,都把他搞哭了。
于是她拿纸巾的时候顺便给他拿了张,递他眼前。
施漾瞥了眼,声音微沙:“没哭。”
应湉敷衍地点点头:“嗯,你眼睛出汗了。”
施漾:“……”
他没接,微垂眼眸看着她,光影在他的眼睛里闪烁跳跃。应湉迎上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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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桃花眼实在是太好看,笑与不笑完全是两种风格。
现在这样,眼尾泛着那么一丁点儿红,眸子里水波荡漾,就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惹人怜,又勾人得要命。
她最喜欢这双眼睛。
半晌,应湉伸着的手往前凑了点,纸巾的一角轻轻蹭过他的脸颊:“我给你擦?”
施漾面上处变不惊,心里掀起一阵小小的浪潮,觉得她在撩他。装得这么不经意,就能达到目的,高手。
然而应湉完全没这想法,单纯觉得他这样子有点像马路边、淋过雨又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电影在继续播放,独白成为背景音。
“Ourmemories(我们的故事),
theyhavetobepasseddownbythosewhoknewusinlife(只能由我们生前认识的那些人来讲),
inthestoriestheytellaboutus(他们的记忆才管用)。
Whenthere''snooneleftinthelivingworldwhoremembersyou(如果在活人的世界里没人记得你了),
youdisappearfromthisworld(你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Wecallthefinaldeath(我们管这叫终极死亡)……”
施漾拿走她手里的纸巾,没擦。他眼泪都没掉下来,擦什么擦。纸巾攥在手里,悠然地往沙发后面靠,继续看电影。
应湉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电影上了,全落在他的颈间,再次盯着他那根黑绳看。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散在封闭的屋子里,侵蚀着她的嗅觉。
屋子里相对而言有点静,只有电影里的声音。
“看什么?”施漾突然偏过头来。声线平稳,但心里一阵毛躁,实在忍不了她一个劲儿盯着自己不说话,先败下阵。
应湉顺势道:“你这根黑绳戴的是什么?”
施漾低头看了眼,扯着黑绳把坠子拽出来。
是一枚红玉制作而成的平安扣,颜色很正,红艳如锦,色泽亮丽。
黑绳红玉,就这么挂在他的脖子上,被他扯出来。掠过喉结,黑绳之下是隐约可见的锁骨,莫名有种引诱人打破清规戒律的禁忌感。
他本来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这个红玉有什么说法吗?”她问。
施漾随意地把坠子塞进领口:“一大师说我命不好,容易遇见渣女,这玩意儿能保我少吃爱情的苦。”
应湉不信:“瞎扯,保平安的吧。”都平安扣了,还能管得到桃花债的事儿。
施漾挑眉笑道:“知道还问?”
应湉也笑:“喜欢听你说话,很有意思。”
是真觉得有意思,所以偶尔甚至会预设他下一句会说什么,或者会回答她什么。
虽然百分之八九十是动动嘴巴完全不走心的话,跑火车都跑到太平洋对岸了,她也觉得有意思。
施漾:“勾着你了?”
应湉看着他,轻松接下他的话,听起来辨不出真假:“有一点吧。”
气氛一瞬间静默下来。
电影里已经播放到高潮,音乐声欢快,声势浩大,场面宏伟。他们之间的空气流速放缓,在方寸间来回飘荡,半天没人开口。
氛围有点不对劲,施漾微微屏息,心里莫名紧张了一下。心想,我就知道你约我来这儿不是干什么正经事儿,铺垫这么长。
然而应湉平静移开视线,拿起一包薯片,接着看电影,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特别从容。
紧绷的神经倏然松开,施漾偷偷吐出一口气,转身扔掉手里早就揉成一团的纸巾,去拿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低。
太热了,热得人心慌。
12. 恶犬
最后一个镜头结束,电影的片尾字幕开始滚动。施漾正要起身去开灯,被应湉拦下。
“先别开灯。”
她声音低弱,带着细微的鼻音,明显哭过。跟这部片子共情了,掉了几滴眼泪。
施漾不动声色地靠了回去,拿起手机,歪在沙发一角,回堆积的微信消息。
应湉吸了吸鼻子,很轻。抬手摸摸脸颊,湿了一片。
唉,白化妆了。
拿纸巾按压脸颊和眼角的泪痕,小心翼翼地擦拭。扔在腿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拿起来看。
应与峥给她甩了一个链接过来,像是什么官号发的新闻。扫了眼链接上可以预览的文字,她没打算点开,聊天框里紧接着弹出一连串消息。
应与峥:[姐!你看新闻,研究生嫖/娼被抓了!]
应与峥:[研究生都能被抓,准研究生一定也能被抓!]
应与峥:[你不能因为找不到男朋友,就去嫖/娼!]
“……”
能不能消停会儿,每一句都是感叹号,是要捶她的脑门儿,谴责她沦丧的道德和泯灭的人性,唤醒她颓败的灵魂吗?
她有时候真的想把应与峥的脑袋开瓢,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神奇的构造。
应与峥本来是觉得她谈恋爱了,但越想越不对劲。他姐这样的人,理性冷静,没有过多的情感依赖,什么都感兴趣,又什么都无所谓。有时候很元气,但耗电速度极快,安静的时候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淡漠感。
很难想象她谈恋爱的样子,勉为其难地想象一下她可能对待恋爱像搞学术研究一样,非要整出一套逻辑,就觉得可怕。
但她又真的谈过,这才是最让他匪夷所思的。他甚至不知道前姐夫的名儿,更别说长相,一度认为是她为了摆脱母胎单身这事儿瞎编出来的。
所以他刷到这条新闻的时候,立马想到她,脑子里冒出了某个离谱的想法。
身为她唯一忠实的仆人,她做什么他都觉得没问题,除了违法的事。他莫名有种使命感,一定要悬崖勒马,挽救她。
应湉把纸巾揉成团,攥在手里,敲敲屏幕回他消息。
应湉:[再胡说八道,我把你打成折叠屏你信不信?]
应与峥:[那我先飞芦海啦,嘻嘻]
嘻你爹——
不行,骂不得,他俩一个爹。
没回他,随便把手机扔一边,应湉起身丢纸巾。
垃圾桶在施漾那边,没开灯,荧幕的光亮已经彻底熄灭。电影片尾字幕放完了,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他手机屏幕的亮光。
亮度调得比较低,映在他脸上。
应湉是真喜欢他这张脸,皮相好看,骨相更是一绝。
微微露出眉眼,凌厉间透着桀骜不驯。冷脸时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险样子,笑起来又很柔和。有成熟的张力,也有蓬勃的少年感。看起来有点儿矛盾,却又恰到好处。
她起身扔垃圾,一只手扶着沙发,一条腿跨过他,隔着裤子,膝盖有意无意地蹭到他的腿。
施漾抬眼:“蹭什么?”
感觉到了,她刚刚蹭到他的腿,但怎么被他说出来这么奇怪。应湉噎了下,理直气壮,“扔垃圾,看不清,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说别开灯?”
“……”
哑火了,应湉是真没想到他脑子转的还挺快,有他自己的一套逻辑,然后像回旋镖一样扎在她身上。
他也不是要和她争锋相对,玩味的语气含混着笑意,抓到她话语中的把柄,故意这样。
自认落了下乘,她默然不语,正要收腿坐回去,脚下被绊了一下,瞬间失去平衡。好在她反应快,虚扶沙发的那只手撑住了。
披散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在空中荡漾,发稍滑过施漾的耳朵,勾蹭须臾。
施漾没动,熄灭手机屏幕,抱着胳膊,散漫地靠在那儿,不动声色地注意她的反应。
发丝碰到他的耳朵,香味掠过他的鼻翼,泛起一丝痒和热。
屋子里连最后一丁点光也没了,视觉被掠夺。应湉一只手撑在他肩膀旁边的沙发上,保持平衡。
对身前这个人的感知更加明显,明明没跌入他的怀里,仅是膝盖相抵,却像是拥住了他的体温。气息在她趔趄的片刻混在一起,那股淡淡的白檀木香味也更加清晰。
“你刚刚踢到我了。”没有控诉的语气,也并不恼,她平淡地陈述。
施漾慢悠悠的哦了一声:“看不清。”
“……”
他故意的,应湉这下才有点想踩他一脚。但她没有,只是在黑暗中瞪了他一眼,泄愤似的踢了下他的鞋。
对他而言力气不重,他只是顺着这股劲儿腿往旁边移了点儿,姿态肆意,嘴角的笑有点压不住。
应湉往回走,摸索着位置。另一只手落下时,施漾明显一僵。
他视线下垂,看不清,但准确无误地落在自己大腿的位置。
“往哪儿摸?”他的声音从喉间滚出来,混着浓烟一般。
感觉到手心里舒服的面料,以及隔着这层面料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应湉没收手,声音听起来特别无辜:“不怪我,真看不见,你不能拿手机给我打个光吗?”
她的手机在沙发另一边,只有他手里的手机是整个屋子光亮的唯一来源。就算想开灯,也得他先打个手电筒照一下光才行。
她的手撑在他的大腿,隔着薄薄的面料,这股热意不断扩散。
施漾有点分不清这股热是谁的体温,但在黑暗中的缄默不语之间,他耳朵红了,变得有些烫。
有点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施漾打开手机电筒,照在她的脚边。光晕散开,他看见她撑在他腿上的手。
只是两秒,她收回手,往旁边走。
被她碰过的那一片留有余温,触碰的感觉都残存在那儿。喉结滚了滚,他有些难得的不自在。
应湉拿到自己的手机,打开电筒要去开灯。
这下轮到施漾拦住她,长腿往前一伸,挡在她面前:“不开灯。”
应湉:“?”
她偏头,疑惑地看着他。刚才是谁要开灯的,这会儿怎么又不开了。
施漾随口扯了句:“挺有氛围。”
应湉:“……”
你还挺讲究。
坐了回去,她滑了滑平板,“你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电影。”
这个包间是四个小时的,时间还早。就算不认真看,也得放点什么,有声音有光亮,至少显得这屋子里的氛围不这么微妙。
现在搞得太微妙了,她手心里还有些烫,分不清是她自己体温升高,还是沾染了他的体温。
不过话说回来,他大腿肌肉挺紧实的,手感不错。
“我对这玩意儿没研究,你想看什么我看什么。”施漾关了电筒,捏着手机,慢悠悠的在手里一圈一圈地转。
好片子不少,但适合他俩一起看的不多。
应湉心想,总不能跟他一块儿看哥斯拉大战金刚吧,处成兄弟了。
施漾没完全从刚才的肢体接触中缓过来,这会儿有点敌不动我不动的意思,免得再玩脱了,玩到自己身上。
应湉挑来挑去,还是逃不过爱情片。
施漾懒洋洋地伸着腿,看了眼大荧幕上显示的片头大字,心里轻呵一声,装不下去了吧你。
-
电影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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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个头,室外刮起了风。
庆岭夏天的天气变幻莫测,天气预报随时更新,但也常常不准。手机这会儿更新,都还是多云天气,然而下一秒,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
这场雨来得及,雨声很快变大,凉风呼啸,雨点混着风拍打在玻璃窗上,电影原本的音量稍微被压下去了一点。
应湉起身去看,撩开窗帘一角,透进来一缕光。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街道上被雨水冲刷,车辆飞驰而过,捡起一层又一层水花。有路人没带伞,在雨中奔跑,焦急地找地方躲雨。
开了点窗户,空气里渗透着独属于雨天的味道。
庆岭的空气干度很大,很少有南方那样连绵不断的阴雨天,大多数时候就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大暴雨,来得快,结束得也快。
很多人不喜欢雨天,但应湉喜欢。
这种阴沉沉的天色和凉爽清风让她感到平静,很适合窝在家里,给自己充电。随便干什么都行,睡觉也行,发呆也行,像此刻这样看电影也行。
只不过,多了个人。
“下雨了。”施漾绕过来站她身后,手里拆棒棒糖的糖纸,略微俯身往外看了眼,转身往回走。他把棒棒糖扔嘴里叼着,坐回沙发,靠在那儿,双手捧着手机打字。
电影正放到男女主吵架的片段,吵着吵着两个人就抱在一块儿啃,啃着啃着就滚到床上去了。
激烈的争吵变成激烈的亲吻,声音逐渐加大。
应湉站在施漾身后,手肘搭在沙发背,俯身靠着,长发滑过肩头,垂下来。
很多呈现在荧幕上的亲密戏太直白赤裸,没什么美感,反而无法戳中她,没感觉。她了解自己的喜好,这种事儿她觉得确实讲究点氛围。
窗外雨声不断,无法盖过电影里的声音,但精彩的部分都被删减了,画面跳转到下一幕。
她垂眼,看着施漾的侧脸。一寸一寸,描摹似的,很仔细,像是在欣赏出自米开朗基罗之手的雕刻作品。
他睫毛挺长,她想。
不可避免看到他的手机屏幕,界面是微信聊天框,对面那人问他上回那谁过生日他怎么把班花搞哭了。
施漾回他,注意措辞,不会说话就把嘴闭死。
语气拽死了,应湉无声笑了笑,偏偏她吃这款。
“施漾。”
“嗯。”
知道她在身后,早就感觉到发梢扫过他的肩颈,垂在他的肩上。他没回头,也没随便动。
咽了咽喉,回应的声音低沉到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喉间发紧,手上打字的速度放慢,心不在焉。
这他妈暧昧过头了。
他欲盖弥彰地伸手,拿起那罐可乐,仰头喝了一口。
“会接吻吗?”
“咳。”
呛了一下,施漾立马收声,故作冷静,有点烦,“能别在我喝东西的时候提这种事儿?”
安的什么心啊你,都不掩饰了?
应湉屈腿,鞋尖点了点地面,往前凑了点,歪头看他:“这种事,哪种事?”
呼吸下意识放缓,他清楚地感觉到她落在他脸侧的气息,还有笔直的视线,并不炽热,平静而坦然地看着他。
可乐在嘴边,有点喝不下去了,施漾放下易拉罐,偏头回视她:“你不会?”
他那语气,就像是在说这玩意儿谁不会啊,有嘴就行。
应湉点点头,撤开,戳了戳手机。紧接着他的手机响了声,他低头看了眼。
应湉:[分享链接]
——“吻戏天花板超欲吻戏合集”。
应湉晃了晃手机:“不用谢。”
施漾:“……”
没打算谢你。
13. 恶犬
“饿了。”
这部爱情片看完,应湉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饭点了。
施漾捧着手机,和对面屁话很多的朋友瞎聊,闻言头也没抬:“想吃什么?”
应湉瞟了眼,他打字很快,一次性聊十个也是没问题的。她没回话,撑着下巴问:“雨停了吗?”
施漾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眼:“停了。”
这场雨果然来得快走得也快,像天上倒废水似的,哗啦啦一盆子扣下来,然后结束。地面上还有些湿,但已经没什么积水。
私人影院离外高近,施漾干脆带她去那附近吃饭。
那边有一条老街,全是装潢复古的小馆子,靠近路口的位置有一个公交站台,再往前,就是外高。
这地儿应湉来过,但不熟悉。应与峥是外高毕业的,她不是,她以前读三中,离这儿五六站地铁。
来之前看到应与峥在朋友圈晒机场定位和出发图,知道在这儿不会撞见他,否则她是不可能来这儿吃饭的。
不过她还是有点惊讶应与峥的行动力,填完志愿待不了一秒钟,说走就走,直奔芦海。
应湉跟在施漾身后,往老街里面走,视野被他宽阔的肩背占据。
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黑t,身材太好,完全就是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就算是最素、最简单的短袖,穿在他身上都跟别人不一样。
老街这个点儿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烟火味儿特别重。有几家饭馆的店主养了小猫小狗,在周边打闹,被客人顺手摸一把脑袋。
施漾就是其中之一,他在街边蹲下,伸手揉着小白狗的脑袋。
应湉低头给爸妈回完消息,就看到他蹲在那儿,骨节分明的大掌揉捏着小狗,手指穿插在毛发间,随意把玩着,动作漫不经心。
她看得出神,脑子里非常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但比起他面前那只小狗,他蹲在那儿,更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狗。
而且,这只小狗……有点眼熟,好像是他朋友圈发过的那只?
“小施!”
面馆老板看见他,有些惊喜,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施漾收手起身:“诶,叔。”
老板把面端给客人,擦擦手走出来,笑眯眯地问他:“来吃饭啊?我还以为你毕业了以后就不来了。”
“您家这味儿整个庆岭找不到第二家,我不会不来。”施漾把人带进去,往里走,坐在老位置,比较靠里,但很宽敞。
老板瞄了眼应湉,很有眼色,现在这些小年轻,高考完不是染头发打耳洞就是谈恋爱,笑着问施漾:“还是老样子?”
“嗯。”他扯了张纸巾擦桌子,问应湉,“要吃什么?”
应湉压根没看墙上的菜单,而是在看外面那只小狗。闻言收回视线,看向他:“你的老样子。”
倏然失笑,施漾乐了声。纸团扔垃圾桶里,手搭在桌上,他往后靠,姿态肆意:“学我啊。”
“懒得挑。”应湉说。
施漾笑意更甚:“你怎么不懒得吃。”
夏天昼长夜短,只不过今天下过雨,此刻天色显得有些阴暗。行人匆匆,公交车开过一辆又一辆。
饭馆里客人进进出出,老板招呼完他们,又去接待新来的客人,馆子生意比较好,热热闹闹的。
面端上来,施漾没着急动筷,看着她吃了一口,问道:“味道怎么样?”
应湉没直接回答他,反问:“要我夸你一句有品位?”
施漾挑眉,眼里淌着笑:“就这意思。”
“哦。”应湉垂眼,接着吃面,语气平淡,“不夸。”
施漾:“……”
真干脆。
他俩坐这儿吃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外面驶过一辆公交车,紧接着后面飞驰而过一辆自行车,骑车的人几乎是直立着,猛踩脚踏板,看样子是在追前面的公交。
施漾看见这一幕,轻笑:“骑二八杠追公交,哪吒啊,踩风火轮的。”
应湉憋不住笑,差点呛到,扯了张纸巾捂嘴,咳了两声。
施漾瞥她,眉梢微扬:“是不是觉得我更有意思了。”
有他这么自夸的吗?不仅爱装逼,还自恋。不过,他长得帅,怎样都很合理。
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应湉把用过的纸巾叠好,放在碗边:“晚上有时间吗?”
施漾偏过头,眯了眯眼,带了几分警惕:“想干嘛?”
应湉见他这样,撑着下巴,笑眼盈盈地看着他,饶有兴致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总想对你做点什么。”
施漾:“不然呢?”
一会儿问我成年没,一会儿问我会不会接吻。谁有你心思明显啊,司马昭见了你都得叫声祖宗。
没想解释什么,应湉向来不在乎别人对她的任何看法,或者曲解她的任何言行。那都是别人的想法和看法,随便怎么样,不重要。
她只接着说她的意图:“想骑车,夜骑,去吗?”
施漾:“要我白天的时间不够,还想要我晚上的时间,挺贪心啊你。”
陪聊陪吃陪玩,再陪下去不对劲了啊,真成鸭了,还是白嫖的那种。
-
一个小时后,施漾还是陪应湉来北湖公园的绿道夜骑了。
这里本身就是一个适合运动的公园,夜骑的人挺多,还有人跑步、溜达,但他觉得应湉穿短裙骑自行车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应湉:“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穿打底裤了,要掀起来给你证明一下吗?”
施漾:“……”
她语气平淡,面无表情,仿佛任何尺度的措辞从她的嘴里说出来,都是在聊天气。
他对她偶尔蹦出来的虎狼之词还是有点不太适应,偏偏她又很坦然。没遇到过这种,确实有点没招。
闭眼沉了沉气,他点了下头:“行,走。”
北湖公园外围有专门的共享单车停放区,他俩随便扫了两辆。
应湉难得有些雀跃:“我很久没骑车了,上次还是大一的时候。”
施漾把车拖出来:“你肌肉记忆挺厉害,不怕摔?”
应湉眨眼:“不是有你吗?”
施漾笑了下:“我蜘蛛侠,在你要摔的时候吐个丝儿把你提溜回来。”
“……”应湉扭头,把自行车推到路边,跨坐上去。脚下一蹬飞驰出去,头也没回。
施漾在原地愣了下。
这是一个很久没骑车的人该有的样子?你好歹装一下。
她肌肉记忆确实厉害,本来就是很容易轻车熟路的类型,学过的东西重新捡起来分分钟的事。不想搭理他了,也就懒得装。
迎着风骑在绿道,身边偶尔有别的人骑车经过,在这样的夏季夜晚她觉得惬意。
没一会儿施漾就追上她了,她瞄见旁边多了道人影,加速往前骑。
施漾见状乐了:“竞赛呢?”
应湉:“有点儿挤。”
施漾:“行,我跟你后面。”
说跟在她后面,还就真的减慢了速度,慢悠悠跟在她后面骑车。
晚风四起,她为了不在风中凌乱,骑车前把头发扎起来了。脑袋后面的鲨鱼夹是蝴蝶形状的,金色,末端有一个小小的蝴蝶坠子。
视线在她的蝴蝶鲨鱼夹停留稍许,往下。
头发扎起来后,露出颀长纤细的脖颈,她皮肤白,肩颈线流畅漂亮。见她这几次,她穿裙子居多,每一套都很好看,跟换装小游戏似的。
“施漾。”
前面的人突然开口,要扭头跟他说话。
施漾侧开视线,有种差点被抓包的感觉:“嗯,看路。”
“我想去下面坐会儿。”应湉抬手指着不远处下面的湖畔石滩,“骑累了。”
你累的挺突然的,施漾笑了声:“这几分钟就累了?”
话这么说,他还是顺着她,把车靠在路边停下。
应湉掏出手机结束行程,振振有词:“我上年纪了,不像你们十八岁的小孩儿,懂吗?”
这话说的她跟七老八十似的,刚才有个满头白发的爷爷骑着车从他俩旁边经过,活力满满,她能有人家上年纪嘛。
施漾一只胳膊搭在车头,歪着脑袋看她,笑意在眼睛里流淌:“摆谱啊,应湉。”
应湉收起手机,往下面走,扬声:“摆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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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谱?我本来就是姐姐啊。”
施漾轻嗤一声,笑了笑,没说话。
这地儿不是正儿八经的路口,正经路口还要往前,这里往下面石滩的路是个坡,不那么好走。见她要下去,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在后面扶着她。
石滩这一片有人,但不算多。边上有架着凳子钓鱼的,还有人沿着石滩路捡石头。
周围的灯光倒映在湖面,有风拂过,波光粼粼。
踩着大小不一的石头,走到草坪石凳跟前。应湉伸手摸了摸,石凳已经干了,又拿纸擦了擦,在那儿坐下,施漾跟着在她旁边坐下。
这会儿手上有空,施漾掏出手机,在微信群里和亲妈亲爸瞎扯,打的每一个字都不着调。
家里两位教授去不同地城市参加研讨会,为期一个月,他整天跟个留守儿童一样。过去多少天了,这俩人终于想起在庆岭还有个儿子了,嘘寒问暖几句,又敷衍结束。
应湉没看他的手机屏幕,只盯着他的手。他双手捏着手机,指尖在屏幕飞快跳跃。
“你打字好快。”她说。施漾偏头看她,没吱声,等着她的下一句话。她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你要是网恋,一次谈十个吧。”
施漾:“我客服呢?”
还一次谈十个,一个他都嫌多。
-
在湖畔坐了会儿,应湉要上去,她走哪儿施漾跟到哪儿,双手插兜在她后面,步态散漫。
刚走回绿道就碰见一个小男孩,旁边有一辆他自己的自行车。模样有些拘谨,扶着自行车,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车坏了?”施漾极其自然地走上前,语气熟稔,像偶遇认识的朋友。
小孩儿绞着手指,窘迫的脸上露出一丝希望:“嗯。”
“我看看。”施漾扯了下裤腿,蹲下。链条问题,不是什么大事。
他停下来,应湉跟着停下来,看他蹲那儿给小孩儿修车。
花了几分钟给人修好,施漾压下踏板试了下:“成了。”
小孩儿看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崇拜,像看到漫威宇宙里的超级英雄:“谢谢哥哥!”
施漾问他一个人吗。
小孩儿说和朋友一起,他们去买吃的了一会儿就过来,然后举起他的电话手表,兴奋的和朋友分享遇到一个超级帅的大哥哥,两三下就把车修好了。
这声大帅哥和夸奖的话给施漾听爽了,他压了压上翘的嘴角,陪小孩儿待了会儿。等到他的朋友们来了,叮嘱他们早点回家不要让爸爸妈妈担心。
小孩儿要给他分一根棒棒糖,他摊手,委婉拒绝对方的好意:“手脏。”
小孩儿立马扭头看向一旁的应湉:“姐姐!你帮哥哥拿一下吧。”
应湉正走神,闻言愣了下,指着自己:“我?”
小孩儿疯狂点头,举着棒棒糖要给她:“我爸爸不方便拿东西的时候,都是妈妈帮他拿。”
“……”应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有那么一秒钟想了下,她应该怎么给这小孩儿解释他俩不是爸爸妈妈的关系,又觉得解释起来太累,索性算了,拿走他递来的棒棒糖,“谢谢。”
目送一群小孩儿骑车离开,施漾靠过来:“小孩儿的东西你也拿?”
应湉笑问:“是给我的?”
施漾没应,走去绿道路边的水池洗手,清水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应湉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
晚风拂过,渗着花香,公园里面光线偏暗,大多数是橘黄色的光,相比之下,反而没有湖畔明亮。
她和他都被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
应湉盯着他,心想,他身上的气质真的蛮有意思。
小学生会被他什么都能做好的能力吸引,崇拜他。青春期的小女孩儿会被他这股又拽又靠谱的劲儿迷死,想做他女朋友,然后成为一汪春池般的少女心事。
但姐姐看了就会很有征服欲。
他这样的人,年纪尚小,却总是游刃有余。于是,很想看看他乱了阵脚的样子,想剥脱其外,碰一碰他深层的内核,想看他在亲密关系中的青涩和失控。
她突然有点喜欢这个夏天。
也突然有点,想亲他。
14. 恶犬
想起赵予溪之前问过她,会不会对一个人产生生理性喜欢,能和没什么感情但长得特帅的人接吻吗?
她当时说,不知道。
但晚风四起的这一刻,树影摇晃,耳畔是沙沙声。她突然有点心痒,也是真的有点想亲他。
她不太清楚,这算不算生理性喜欢。
施漾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路边垃圾桶,折回来:“说个事儿。”
应湉回神,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
“有人叫我明天打球,所以没空。”
下午在影院那会儿就收到朋友的消息,问他到底在忙什么,控诉他一天到晚搞特殊,几天没参加集体活动和兄弟们打球了,过两个月大家就要跑去五湖四海上大学,再见面就是寒假了。
他想了想,还真是,这几天几乎和她呆一块儿。再不挽救一下兄弟情,他要没朋友了。
应湉哦了一声:“好。”
正好应与峥出去玩了,她能清静几天,窝在家学习会儿。
庆大的课题很多,本科生就能参与,读研细分了研究方向之后,她想假期看看相关的文献。
四月拟录取之后,很多师生就已经在邮件里做好了双选,她和江老师也加了彼此的微信。前段时间搜罗了很多江老师发表的期刊,还没来得及看,正好可以看看。
走出北湖公园,应湉把刚才那个小孩儿送的棒棒糖给施漾,他没接。
“你吃。”
今天已经吃过一根棒棒糖了,再吃他糖分摄入超标。
应湉干脆利落地撕开糖纸,粉色的草莓味糖果抵在他唇瓣——像上次在他家楼下,他把那根苹果味的棒棒糖喂到她嘴边一样。
“小朋友的一片心意,别辜负人家。”
唇上触感又甜又黏,他垂眼。
她捏着糖棍,稍微用了点力,糖果压着他的下唇。默了会儿,他没伸手,张嘴,含住糖果,咬住白色糖棍。
毫厘距离,他的唇差点碰到她的手指。眼眸里映出这一幕,应湉倏然松手,无端觉得手指发烫。
“要送我到家楼下吗?今天可以。”之前为了避开应与峥,她和他每次都在一公里的地方分道扬镳。今天应与峥已经落地芦海了,无论如何都碰不上。
施漾知道她什么意思,故意说:“我偷情呢?”
应湉心说,不是你之前说这一公里你得负责嘛,不然就是罪大恶极。
但她沉吟片刻,对他这番话似认真思考了一下:“嗯……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先去谈一个。”
施漾闻言哂笑:“先来后到,也得先谈我吧。”
应湉:“那我找前任复合。”
“来劲儿了?”
施漾瞥她一眼,伸手,把她往里拉,从她背后绕到外侧,“怎么这么爱走外面,有车。”
应湉答得理所当然:“宽敞啊。”
叼着棒棒糖,施漾哼笑一声,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应湉一脸茫然。
嘴里有糖,他的声音听着略微含糊:“糖纸。我看看这糖什么牌子,这么甜。”
这段路没有垃圾桶,糖纸被攥在应湉手里,没扔。她把糖纸给他,他单手展开,看到一串英文。
而后收手,连同这张糖纸一起,放进裤兜里。
-
连着三天,天气不错,没下雨,也不算太热。施漾被一群兄弟叫上,在公园的篮球场奔跑。要是太热,就花点钱,转移去室内篮球馆。
阴天多云,几乎是所有学生放暑假的时间。石景公园人多,游乐设施区全是小孩儿的声音,响彻云霄。从天亮打到天黑,暮色沉沉,球场的灯亮了起来。
施漾投了一个三分,直接下场,捞起立在球框下面的那瓶水:“歇会儿。”
其他人有的也下场喝水休息,有的还在场上抛球。
微信点开,往下滑,和应湉的聊天消息停留在三天前。
俩人很少在微信上互发消息,基本都是约时间地点的时候聊一下,见完面之后在这个互联网上就仿佛不认识。
这么一看……
除了没做那种事,看起来真像那种关系。
仰头喝了一口水,施漾点开她的头像,去她朋友圈看了眼。
三天可见,背景是一只蝴蝶。
她好像很喜欢蝴蝶,用很多蝴蝶元素,也好像不怎么发朋友圈。加她微信到现在,没见她发过。
这点跟他一样,他也不怎么发。
退出去,打开朋友圈,往下刷。
看到亲妈江照月发了新的朋友圈,一组在芦海游玩的九宫格。他心想,去参加研讨会的,还是去旅游潇洒的啊,把亲儿子一个人扔这儿。
动动手指正要刷走,指尖忽的顿住,视线停留在这条朋友圈下方点赞栏。
他爹和家里几个亲戚的备注中间,夹着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应湉。
脑子像被敲了一下,施漾反应两秒,点了下这个名字,页面跳转,弹出她的信息页。
等会儿,他妈和应湉什么时候认识的?演到哪儿了这剧情不对吧。
思忖半晌,他想起一件事儿。
大概四五月的时候,江照月有天在家和他爹说,今年招了一个特别喜欢的小姑娘。
他当时打完球刚回家,直奔浴室,他们俩的对话在他耳边过了一下。他对这些事儿不感兴趣,也就没在意。
对于应湉,他只知道她本科在庆外读的,考研考到了庆大。具体学的什么专业,他不知道,也没问。
所以,他妈那会儿说的那个小姑娘,是应湉?
轻吸一口气,施漾低声笑了下。
这么巧?
“应与峥他姐你还有印象不?”朋友走过来,抹了一把汗,往中间一坐。
旁边的人笑着接话:“谁对美女没印象啊。”
施漾锁屏,扣下手机,没吭声。
“听说他姐好像谈恋爱了。”挑起话题的朋友继续,看向施漾,“本来觉得你要是去追应与峥他姐,肯定能把那小子气死。”
旁边的人听见这话,水都顾不上喝,乐半天:“你别说你还真是个天才。”
朋友摇摇头,又道:“但我寻思吧,还是算了,人家姐姐做错什么了要被他祸害。”
施漾闻言嗤笑,谁祸害谁啊。
-
话题的当事人在家窝了三天,库存的零食告急,打算出门买点。刚走出小区,就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只一秒,应湉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身前的人,要走开,被拦住。
“好久不见啊,姐姐。”大姨的儿子,她表弟。前段时间大姨来庆岭给他看学校,他没来,志愿填完了,他倒是来了。人脸皮很厚,吊儿郎当像巷子里的小混混,“我昨天到的庆岭,一来就立马找你。你这几年过年都不回老家,我可太想你了。”
是挺久不见,大概五六年。印象中,她小时候过年老被他欺负,扯头发都是其次。
那时候她性子软,也有点乖,不像别的小孩儿会哭得轰轰烈烈然后向大人告状,她只会忍一忍,然后离这种人远点。
就应与峥那小子狂,知道那些事儿后逮着他哐哐揍,门牙都给他打掉了。
所以从小到大,她都不喜欢过年串门,越长大越不喜欢。一大家子吃饭,有的亲戚连怎么称呼都不知道,小孩儿给长辈敬酒还得说些好听的拜年词,不然就是被怂恿表演节目,她都要社恐了。
不过她在长辈面前很乖,不怎么会说漂亮话但爱笑,笑起来很甜,自然也招长辈喜欢。
应湉不想搭理他,径直往前。白天不来晚上来,安的什么心。
表弟不在意,就跟在她身边,围着她绕来绕去地走,嘴没闲过,特聒噪。
“庆岭你熟,带我逛逛。”他一点也没客气。
停下步子,应湉这才正眼看他:“应与峥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这么怕被他揍吗?”
表弟笑了下:“他什么东西啊我怕他。”视线上下打量她一番,“我特地来找你,姐姐。”还加重了特地二字。
“那不好意思,没空。”
“不用特别招待,我跟着你就行,你去哪我去哪,随便逛逛。”
知道他不怀好意,但她也确实懒得管。随便他怎么样,反正她买完东西就回家,他又过不了小区门禁,跟保安说一声,别放他进去就行。
要去的那家便利店路过石景公园,应湉想尽快摆脱这只黄皮苍蝇,步子很快,走路带风,没顾及路上遇到什么人。
但球场上有人眼尖看见她,碰碰身边人的胳膊。
“我去!应与峥他姐真谈了啊,还是个黄毛!”
闻言一群人扭头看过去,路上行人不算少,但那一脑袋黄毛实在是显眼,让人在人群中精准捕捉。
“这黄毛……看不出来应姐姐喜欢这样的?”
“我要染一脑袋这,我妈能把我火化喽。”
“他应该挺抗揍吧,应与峥没把他脑袋拧下来。”
一群人隔着绿色铁网,盯着街上两个人看,叽叽喳喳地讨论。
施漾捕捉到应湉的身影,往旁边黄毛身上看了眼,收回视线。兴趣不大,他仰头喝完矿泉水,胡乱薅了一把头发,漫不经心地起身,离场。
朋友见状叫住他:“不打了?你又有事儿?”
根本叫不住他,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远。
朋友忍不住吐槽:“他一天到晚搞毛线啊。”
旁边有人笑着接了句:“帅哥的事儿你少管。”
-
应湉买完东西径直回家,表弟转过身面对她,倒退着走。
“你这脾气怎么一点没变啊,还是这么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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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得张扬,却不讨喜,至少在应湉眼里是这样。多看他一眼,她都得去挂眼科,治治受到伤害的眼睛。
没兴趣和他针锋相对,再耍耍嘴皮子,最多也就逞点口舌。小孩子而已,如果不能一击毙命、让他破防的话,没意思。
走到小区门口,应湉刷脸过了闸机之后,隔着闸机看他。
安静了一路,终于舍得开口:“你这个黄毛不好看,像拉在头上了。”
她语气平淡,轻飘飘的,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走。
表弟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骂骂咧咧:“你眼瞎啊!这是金色!你懂什么!”
吵吵嚷嚷的声音被风撞散,没有钻进应湉的耳朵。她沿着小区的步道往里走,天气好,小区里人多,都在外面乘凉。
绕过那棵月桂树,视野内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脚步顿住。
这一幕简直和她之前在他家楼下那次一模一样。停顿两秒,她在施漾直勾勾的视线中走过去。
“你怎么进来的?”她直截了当的问。
施漾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答得恣意又漫不经心:“你那会儿怎么进我家小区的,我就怎么进来的。”
应湉心想,同样是这种散漫的调调,怎么就他招人喜欢。
大概是她此刻的眼神有些直白,施漾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
指腹微捻,他朝外面抬了抬下巴,问的随意,又好像带了点隐蔽的侵略性:“喜欢那款?”
“我眼睛有问题吗?”她反问,恰到好处地停顿稍许,往前走了几步,在他身前蹲下,仰头看他,“那我怎么看上你的。”
坦然之余,让人感觉有丝线般的拉扯。
心跳有一瞬间不平稳,施漾看着她的眼睛,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半晌,他喉结微滚,嗓音低沉:“应湉,想玩儿死我是吧。”
像是深夜与天色完全相接的海面,什么也看不清。藏匿着微波翻涌的难耐,以及某种呼之欲出的危险。
应湉点到为止,起身,笑道:“没玩啊,我这么认真。”
拎着一大袋零食往单元楼走,身后跟着个人。她疑惑回头,眼神问他跟着她干嘛。
施漾双手插兜,站那儿:“随便看看。”
旁边一道玻璃门,里里外外的光影落在他脸上,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更加好看,有股说不出的老照片味道。
树影摇曳,四周有风声。
此前萌芽的心思在沉寂几天之后仿佛春风吹又生,甚至因为他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又添了一把火,愈烧愈旺。
于是她不急着回去了,拐了个弯,进了无人昏暗角落,朝他勾勾手。
他走过去,应湉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问他:“你知道耳朵被双手捂住,还能听见什么声音吗?”
施漾懵了下,心说,把我叫来这种适合偷偷摸摸的地方问这事儿,你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了?
比点开一个劲爆八卦看得津津有味、结果最后来个英语单词的学习还莫名其妙。
应湉伸出双手,捂住他的耳朵。手心末端压着他的脸颊,感觉到他肌肤的温度。
她凑近时,那股丹桂香味变得浓郁清晰。
施漾凝眸,眸色沉下去,喉结不自觉滚动,在心里骂不安分加快的心跳。
操,跳毛啊。
“你心跳有点快。”应湉声音放轻,陈述语气。
施漾缄默不语。她手心温软,贴着他的耳朵,轻压着他的脸颊。
耳朵被双手捂住还能听见什么声音。
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见他不说话,应湉又往前凑了点。
阴暗狭窄的空间里,有凉风钻进来,但灼热的呼吸交缠,瞬间变得沉重。萦绕彼此的温度不断上升,像高烧不退。
她的视线轻柔缓慢地滑过他的鼻尖、嘴唇,再往上落在眉眼。
距离很近,好似悬了一根线,一不小心就会亲上。轻柔的呼吸落在他的唇间,痒得慌。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又在顷刻间变得混乱,胸腔里的心跳声振动耳膜。似跳动的火苗,蠢蠢欲动。
什么意思啊,要亲不亲,折磨他好玩?
应湉很满意他的反应,笑眼盈盈,故意逗他:“紧张什么,不是老觉得我会对你做这种事吗?”
施漾垂眼,眸子卷着浓郁厚重的乌云。找回那股从容,没半点紧张的意思:“能跟没感情的人接吻?”
应湉歪头:“多刺激啊。”
施漾好笑地看着她:“就找刺激是吧?”
应湉没回答他的话,捂住他耳朵的双手下滑,捧着他的脸,仰头凑近,缩短仅存的毫厘距离。
止息的风忽而再度掀起,风力比方才更大。温软的唇瓣印在他唇上,轻轻啄吻一下。
谁说没有感情,她可太有了。
15. 恶犬
啧,让她占了个大便宜。
施漾半夜都得从床上坐起来,烦躁这事儿自己做的太垃圾了。没发挥好,差点控制不了心跳,被牵着鼻子走。
甚至没牵鼻子,她只是勾勾手而已。
那天晚上,应湉亲了他一下,然后松开他,头也没回,转身就进单元楼。干脆洒脱,像极了吃干抹净、提上裙子不认人的渣女。
就连那个蜻蜓点水、一触即分的吻,都像是她为了验证他的心跳,仅此而已。
玩儿他呢,施漾想。
“想啥呢?”朋友抱着球过来,往他旁边一坐,拍拍球,“打个球一下午不在状态,篮球惹你了?这么挂脸。”
今天有点热,太阳正晒,石景公园没什么人,篮球场就他俩。
施漾瞥他一眼:“我挂脸?”
朋友托住球,侧过身子:“嚯!不知道吧。你这表情就跟小学门口最喜欢的奥特曼卡卖没了,然后还踩了一脚屎一样,脸上写了四个字儿。”
施漾没问,看着他,扬了下眉梢。
朋友一字一顿:“老、子、很、烦。”
他确实很烦,但不是他形容的那种烦。相反,像不仅买到奥特曼卡,还收获了心愿清单上的另一样东西。
是碰见意外之喜,有点措手不及的烦。也他妈跟早恋一样,怕被教导主任逮着。
躁动,不安。
这个夏天的天气阴晴不定,气温起起伏伏。高温天气团成一簇火苗,在他心里到处乱窜。
“走,去买东西。”
施漾双手插兜,起身,冷着脸,又是那副拽样,气场还挺强,浑身写着生人勿近。
他从来不是什么冷性子,高岭之花更和他不沾边,人也不凶,就不笑的时候棱角过于凌厉,显得不好惹。
看起来是个拽王,也装的不行,但他会挂脸。高兴和不高兴,压根不遮掩,全摆明面儿上。
朋友一把拎起放地上的挎包,胳膊夹着球,几步追上他。
他们一群人约好了今晚要在施漾家煮火锅吃。原本有人在群里说晚上一块儿吃火锅,其他人说大夏天吃火锅多热啊。
瞎扯半天,有人提议可以在家里煮火锅,反正施漾爸妈不在家,正好在他家煮,晚上还能直接睡他家,玩个通宵之类的。
施漾没有异议。
石景公园附近有家大型连锁超市,两个人把篮球和包寄存在储物柜里,推着门口的购物车进去。
超市里有不少人在货架之间穿梭,朋友推着购物车,直奔生鲜区。施漾双手插兜,迈开长腿,懒散地跟着。
广播声交错,播放着折扣广告和音乐。
“让你买个小龙虾怎么这么费劲儿,你站这儿看人家打架呢?”
快走到生鲜区,听见熟悉的声音,施漾顿了下,看过去。
隔着几米远,应与峥一只手抓着购物车,站在盆子跟前看小龙虾打架,应湉拎着处理好的鳗鱼过来。
大姨和表弟反反复复,又来庆岭了。应与峥刚出去旅游玩了一圈,回来就和坐在自家客厅的黄毛哥们儿撞个正着,整个人瞬间心情变得不美丽。
客厅里俩人看见对方跟看见宿敌一样,一个比一个脸臭。
应嘉禾和陈词怕他俩打起来,赶紧把应与峥推出门,给了他一个买晚饭食材的任务。应湉说她也去,于是十几分钟后两个人在这里看小龙虾打架。
“这么巧?”朋友也看见了他俩,推着空荡荡的购物车过去,自然地和应与峥打招呼。
他们其实不太熟,高中三年只是经常见到,认识,但算不上朋友。不过这位朋友热情,见谁都这样。
应与峥回应了一声,看见他后面的施漾,眉头一拧。真是不愧是冤家路窄,家里有一个,外面也有一个,凑一块儿,看着就烦。
“怎么哪儿都能遇见你?”他问。
施漾笑了下:“庆岭就这么点儿大,不想看见我,你去别的地儿上大学。”
应与峥:“凭什么我去,你怎么不去。”
施漾懒洋洋的哦了一声:“嫌烦的人不是我。”
应与峥:“……”
他妈的给他整成哑炮了。
应湉的余光瞥见施漾,不动声色,没正眼看他。任他们这边瞎扯,她和老板交涉完,买好了小龙虾。
拎过袋子,放进购物车里,这才抬眼,越过应与峥看他。
四目相对,他的视线等了她一会儿,直勾勾的。
超市里的音乐换了一首,前奏响起。一首乐队歌,鼓点很强。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和心跳同频。
隔着遥遥距离,相触的视线里好似有波动的暗流,汹涌、平息、再翻滚。
没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两个像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应与峥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推着购物车就往隔壁水果区走,豪气地问应湉:“吃什么水果,我给你买。”
应湉收回视线,转身跟过去:“你买?”
听见她怀疑的语气,应与峥轻呵一声,摆起架子:“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
这口气,像是兜里有花不完的钱,非要豪横这么一把,傲娇得不行。
应湉完全没考虑买水果,也没那么想吃,仓促扫了一圈,随便挑了一个:“车厘子吧。”
应与峥瞪大眼睛,不用看都知道这玩意儿什么价格。
他穷得叮当响,自己掏钱碰都不敢碰的水果,只有亲妈应嘉禾买回家的时候勉强蹭那么两三颗:“还车厘子,我现在只吃得起车轮印子。”
应湉:“小气。”
“我小气?我毛都快被你拔光了。”应与峥不服。
本来就没打算买水果,也只是随口说说,应湉神色淡淡,觉得他一天到晚真是没事找事:“买不起你问什么。”
应与峥啧了一声:“懂什么,爆金币的男人最帅。”
说着挑了下眉,眉飞色舞的。
“……”应湉有些难以消化,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多少有点毛病。收回搭在购物车边缘的手,她的表情带了嫌弃,“你看着买吧。”
应与峥跟着她走,把购物车往前推了一米,又折回来,拿了一盒车厘子。
应湉走在前面,手机响了声,她低头看。
施漾:[喜欢吃车厘子?]
“姐,紫菜买哪种?”身后的人突然发问。
应湉飞快扣下手机屏幕,偏头看了眼:“50克那个。”
而后背过他,偷偷摸摸地捧起手机,低头敲屏幕。打字飞快,忙中有序。
应湉:[还行,主要它贵]
应湉:[应与峥想花钱,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要努力实现他的小小心愿啦]
施漾和朋友没走多远,和他们也就隔着几个货架,几米的距离。低头看着手机里的消息,他勾唇,眉眼含笑。
光看文字,他似乎能想象她说这话的语气。不是特别元气有活力的语调,但温柔清甜,尾音上扬,钩子似的,钓着人。
应湉:[你们煮火锅?]
施漾:[嗯,在我家]
施漾:[想来?]
应湉:[来不了,晚上在家吃饭]
施漾:[真遗憾]
这句“真遗憾”渗着一股故意的玩味,说出口的话是略微上扬的轻快语气。低沉轻缓的叹息,化作呼吸间的一缕青烟。
朋友一回头就看见他含笑的表情,觉得可疑,蹙眉凑过来:“对着手机笑什么呢?”
施漾摁灭屏幕,手机放兜里:“搞笑视频。”
“……”我他妈信你就有鬼。
朋友冷哼一声,“上次那个?”
施漾:“哪个?”
他提步往前走,朋友推着购物车追上他:“‘她说不是’那个。”
施漾从冰柜里拿了一盒牛肉,放进购物车,瞥他一眼,笑道:“记性挺好。”
朋友得意扬眉:“那是。”
“怎么《赤壁赋》背不下来?”
“……”杀人诛心了啊。
-
没在外面待太久,应湉和应与峥买完晚饭食材就回家。
陈词在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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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忙,应嘉禾给他打下手,抽空弄了点水果摆茶几上,跟大姨闲聊。
大姨这人话多,嗓子眼里装喇叭,一开口声音在整个家里回荡,几乎都是她说话的声音。
应湉一回家就钻进卧室,关上门隔绝一切。应与峥坐沙发上,架起一条腿,手机横屏,戴了耳机,在打游戏。
表弟盯着应与峥,不停地打量他。距离过年已经过去半年,他是不是又长个了?他怎么还在长?
应与峥和他一边儿大,甚至比他小俩月,但从小到大稳定发挥,个子一直比他高点儿。
客厅里的氛围很割裂,仿佛紧绷的弦,路过的狗都会一蹦三尺躲老远。
“看毛?”打到残血,一键回城,应与峥不爽地扭头。早注意到他的视线了,本来没打算管,谁知道这人一直盯着他,看得他不舒服。
表弟立马怼了回去:“眼睛长我这儿,你管得着?”
应与峥放下手机,坐过来点儿,胳膊随意地搭在腿上,压低声音警告她:“你小子敢对我姐动什么歪心思,头给你拧下来。”
表弟笑了下:“她也是我姐。”
应与峥:“表的。”
他俩气氛永远是剑拔弩张,但长大了不像小时候,没那么轻易扭打在一起。要真打起来,可能就有点难控制了。
应嘉禾把饭菜放在餐桌上,扬声说了句吃饭了。应与峥才对着他轻嗤一声,草草结束游戏,扔开手机,去叫应湉吃饭。
大人在桌上拉家常,提到一些他们并不熟悉的人,偶尔聊到今年考大学的两个人身上。
大姨把表弟数落一番,让他跟应与峥好好学学。应与峥连忙开口拒绝,千万别,折他寿,他也负不起责。
应湉没说一个字,从容地吃饭,仿佛和桌上其他人不在一个维度,吃完饭就坐在椅子上休息。
手机里弹出来不少朋友的消息,本科室友群里已经聊到99+了。她随意翻了翻,群里东拉西扯,什么都聊。
聊得多的还是男人,准确点,是骂男人。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脑子正常点的男的吗、男的嫉妒心太可怕了、擦亮眼睛小心当同妻啊你们、真恐男了姐妹们,诸如此类。
两性话题在她们专业司空见惯,几乎没有什么避讳的东西。她们之前做课题的时候,还互相研究过对方的行为习惯。
应湉长按其中一条消息,回复:[你是恐男吗,你是恐丑男吧。]
她不怎么主动和朋友在线上聊天,回群消息也是凭兴趣加入。所以每次一放假,她就跟消失了一样,互联网上查无此人。
见她难得冒泡,其中一个室友说,前几天去桐江玩,碰见她前男友了,想起有件事没跟她坦白。
应湉问,哪个前男友。
室友:[大三那个健身哥,对面庆大机械学院的]
室友继续在群里长篇大论,绘声绘色,带着丰富情感。大三那会儿,室友在图书馆偶遇她前男友,对方各种暗示她。
说起这个,室友对此义愤填膺——我他妈本来就觉得他配不上你,看他一肚子火,他还来我雷区蹦迪。先不说我不做三,他哪儿来的脸。他以为他是动物学院的花孔雀啊,天天一堆人围着他指望他开屏。
应湉倒是很平淡,不在意这事儿,回复她:[我本来就是看上他的脸了啊,人不怎么样,所以没超过三个月]
但讲实话,她之前的所有前男友,看脸都不如施漾。
不是一个类型,怎么看都差他三分。
他那张脸,不夸张。惊为天人不足以形容,伟大这个词儿也不过分,完全是女娲的终生成就奖。审美是很主观的,但他那张脸,帅得太客观了。
夜幕早已降临,她在群里闲扯了会儿,看了眼时间,没犹豫,直接出门。
应与峥和表弟针锋相对好一阵,上号在游戏里solo互殴,揍得对方回家找妈妈。
瞥见她在门口换鞋,他叫住她:“去哪?”
应湉推门:“夜跑。”
应与峥:“?”
你啥时候有这爱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