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室禁忌》 第一章 伙伴?仇敌? 如果上天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也许陈清会选择逃得远远的,而不是出现在这。 他就像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见了……错误的人。 他看着身前漆黑一片的过道,脚下有些麻了。 “不该来的……我不该来这里的。”他白了脸,鲜血从袖管滴落至地面。 “嘀嗒……嘀嗒。” 鲜血如泉,滴落在地面的声音在楼道里如此清晰。 那些黑夜里的生物……那些东西。他们蠕动着接近了走廊的尽头。 陈清垂着眼,几道煞白的影像在黑暗中爬上了屋檐。 他能听得到,那些布料与墙体摩擦发出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就在耳边…… 就在耳边…… 他心里狂跳,可那几张苍白的脸,那张自己熟悉的脸却倒吊着,身躯趴在了屋檐上,脖子挂在了门帘下方。 它们乐呵着,一张正面的容颜出现在倒吊的头颅上。 它们看着陈清,皮肤一阵阵地、一圈圈地泛起了波纹,然后那些皮肤,就像松弛下的大腿肉似的,一点点往下流动…… 流到了陈清面前,用皮肤上挂着的眼珠看着他。 它们看着他,松弛的嘴部撕裂成了几大块,一张一合,吞吐着属于自己的鲜血。 它们伸出手,用断裂且尖锐的指尖抚摸过少年的胳膊,紧接着笑了。 “一起死吧……凭什么只有我不能活着。” …… 在四小时以前,一如往常的陈清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拿着手中的炸串,路边两块钱一串的食物被他吃得很香。 “有一说一,现在学校边上的小吃摊越来越贵了……” 他惋惜地看着手里食物,在犹豫了片刻以后送入嘴中。 “没辙啊,学校周边越来越少人了……天杀的垄断行业。” 在他的身侧,有另一名少年勾肩搭背走着,他虚着眼,脸色有些白。 “听说是出事了……”他叹息了一声,准备拐入烟雾缭绕的黑网吧里:“这什么事能比赚钱更重要,扯他娘的蛋。” “出事?”陈清有些好奇,他曾在别处亦有听闻。 “好多人失踪了……”那少年皱着眉,将陈清拉入了网吧最内侧。 没人会在网吧里关注两个角落内的学生,除了条子。 “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的。”陈清压着嗓音,面容怪异。 他不该知道的。 陈清想着。 “我没听说过这些事,就在周遭……也不可能被压下风头的。” 他看着伙伴白了脸,他那脸上充满了死亡般的僵硬,他的眼角每一次跳动,都带着自己的嘴边不自觉抽搐几回。 但他没发现。 他看着陈清说:“你不记得了……你不记得荣安……你不记得了……但你得帮我。” 陈清皱着眉头,愈发觉得情况不妙:“说真的……你小子别是癔症犯了,你这可没中举呢。” “我没开玩笑!” 他咬着牙关,压低了声音:“你得帮我……你一定得帮我!下一个就是我了!” 他抓着陈清的手,到了这时,陈清才看到了对方手腕上那个苍白的标志。 是一根骨头,斜着纹的。 就好像那根骨头正在刺入他的手腕一样,断裂的尖端对着掌心,一点点在向内爬进。 “你……” 陈清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问。 他看着这个认识已久的友人,此刻无比陌生。 “晚上……晚上你来学校……你会知道一切的……” 他压低了声音和陈清说完,捡起了自己的背包从后门离去。 “啊?学校哪?” 陈清愣了一会,看到了键盘下压着的什么。 是他自己的键盘底下。 “晚九点学校女生宿舍楼三零一门口——吴辰逸” 他看着面前的纸条,神色愈发怪异了。 “可我们学校的宿舍楼……就两层啊……” 他嘀咕了一阵,抬头看了看上方的空调。 正夏的傍晚,似乎空调开的有些凉了。 …… 晚上,陈清看着寂静的学院,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 因为周遭摊贩的离去,本就偏僻的学校更显得死气沉沉了。 他听着门卫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咬着牙,却也终究踏入了这所大门。 在学校里,住宿的人不算多,男女各两层,却往往连第一层都住不满。 也正因此,大多数时候,学校里都是早早地将宿舍门锁上,不设专门的老师管理。 而一路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时,陈清的眉头更皱了。 “这么少人?” 两层楼的宿舍,却只有寥寥数间房间是亮着灯的。 看一眼外侧的衣服,恐怕住校的人数连十指之数都很难到。 “我们学校人这么少了?”他嘀咕一声,却觉得有些庆幸,至少在上楼的途中……不会有人发现他。 抱着这种念头,陈清快步向着楼顶赶去。 “楼里只有两层……是顶楼吗?”他轻声嘀咕着,在赶到了二楼的通道以后,果不其然看到了天台上的锁已经被人打开。 他走上楼顶,终于在角落里见到了蹲伏已久的那个同学。 他只是站起身,身体双侧的手臂便在不停颤抖。 他刚一走路,身下的步伐便开始摇晃了。 陈清有些错愕,赶了两步上去扶住他:“喂,你什么情况啊,你从下午蹲到现在了?” 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狰狞的笑:“是……是……没人来了……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有事了。” 他扶着陈清,还未等对方的话语开口,他便抢先说了:“我们学校有鬼……有鬼。” “你……” “听我说完。”他瞪圆了眼,用双手紧紧抓住了陈清的面庞,直视着他,直视着仅仅十余厘米的对方双眼。 “听我说……听我说……不要打断我!”他咬着牙,龇牙咧嘴,鲜血从牙龈内渗了出来。 “有人……有人杀了人。搞出了诅咒,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它一直在追着我…… 我必须带人一起去……只有我带来了人……我才有可能活下来。” “你在说什么啊!”陈清拍开了对方的手,他那股嘴中的血液腥臭有些令自己恶心。 “听说过怪谈吗?”他牙齿打颤,继续说:“之前……我们一起来这里探索过的。但你走了。” 陈清愣了一下。 “你和我……那一天夜里仅剩的活人。但昨天……他来找上我了。” 吴辰逸拉起了袖子,手臂上那块白骨状的刺身此刻已经扎入了皮肤更多距离。 明明是平面的图案,却如同尖锥一般刺入掌心里。 “它们来了……它们来找我了。我不能自己去面对它们!我会死的,我绝对会死的……”他面容在颤抖。 “你……你必须陪我一起去。”他的面容在笑。 “不是,你魔怔了吧。”陈清呵斥的话语还没说完,吴辰逸的脸上瞬间就闪过了坚毅的神色。 “你一定会和我一起来的。” 他嘀咕着,脸上的颤抖减轻了。 “你必须……要救我。” 他笑着,不知何时藏起的手腕掏出磨利的钎子。 他哭着,那锐利的钎子刺穿了陈清的手臂。 “你发什么疯!” 可陈清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他便看到了那把钎子对准了主人的手心。 “它们在叫我……它们已经在叫我了……明明我们是一个团队的成员,我们俩……怎么能看着它们不管呢?” 他看着鲜血染红了地面,他看着吴辰逸的脸上再白了些许。 他看着那个刺身彻底进入了掌心里边。 他看着月光没了,少年的身影被迷雾与阴影吞噬。 下去的梯子变成了楼梯,一眼望不到头。 明明天色没有那么黑的。 他尝试着从二楼往下跳,可刚是伸手触摸,一股斥力便将他按回到了地面上。 他向着同伴向前的位置探去,可走了几步,入眼所见的却是那个漆黑无比的楼梯。 往后退、左右走,不管往哪个方向走去。 他都能看着眼前的楼梯越来越近了,看着自己的身影正一步步地,踏入这个充满了猩红与黑暗的楼梯当中。 第二章 月下亡语 “避不开了……”陈清嘀咕了两声,脸上的神色在瞬间恢复了平静。 “这是哪,他们是谁,怪谈又是什么……” 陈清站在步入楼梯的入口处,脑海中思索着一切可能。 “附近失踪了很多人……是因为我们的探险导致的?”他又向自己问:“那个所谓的小队……为什么只有他留有记忆呢?” 他一步步向下走,指尖在扶手上细细触摸。 “我来过这……”他低声说着,可他分明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果我来过这……” 陈清摸索着,在扶手的末端摸到了一个用小刀雕刻的痕迹。 类似于三角形,却在边缘轻微延伸了一点。 “我会留下这个痕迹……”他脸色变了些许,他真的来过,且失去了有关此处的记忆。 他一步步走下楼梯,黑暗中的过道尽头显得异常遥远。 “既然我来过,那我就一定会留下什么……我一定会留下足够让我第二次离开这里的信息。” 这过道与宿舍楼相似,却又不像学校里的宿舍楼。 左侧的前面有用淡蓝色的墙漆做染色,大约染到了一米六的高度。右侧本应能看到教学楼的半开放阳台此刻被围上了铁栅栏,可这里只是二楼,这根本没必要。 陈清伸手越过了安全网向外面探索,果不其然,窗外的世界同样有阻力存在。 “这是本来就有的钢筋封窗啊……” 他皱着眉,开始尝试着推动最近的一间房门,他抓住把手,向着左右两部扭动了一阵,门开了。 荷页发出了吱呀的响声,屋内的景象在黑暗里却不知为何能够看见。 “如果我来过这里……”他沉默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不……我为什么要去猜我做过什么。我只要按照习惯去推研事情的发展就可以了……” 他看着门,门内是一间极其简单的女生宿舍,四张床、四张座椅对着放。 他走到床边,床上又被翻过的痕迹:“东西都被拿走了吗?”他顺着那些痕迹再度打开,却见到一张纸条压在了床底。 “这里的一切都会保持上一次的模样……这很合理。 但拿走的东西似乎都会回到原位。” 他看着纸条上陌生的字样,心里有些好奇,这不是自己的笔迹,可文字里的描述方式却与自己的习惯极其相似。 “别人帮我记的……” 他皱着眉,既然一行人曾经都是一起进来的,为什么……最后会只有两个人逃了出去。 紧接着是房间内的抽屉,他拉开那些座椅,拉开了挡在桌子前面的衣物,看向了即使是在黑暗中,亦能见到些许黑色的抽屉当中。 那些桌子上扭着金属把手,把手很久,摸起来有着奇怪的铁屑,他迟疑了一会,将指尖放到了鼻子面前轻轻嗅探。 “是……血?”他白了脸,血腥味极其新鲜。 “我留下了什么。我还留下什么。” 他目光在四周不断寻找,如果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如果是我在桌子正前方……不知道危险的情况下会用左手……” 他低下头,在桌子下方的位置寻找。 “没有?” 陈清疑惑地摸向了边上的铁杆,这不合理。 “如果是我的话……” 他退后了两步,从身旁的床上扯来了一条毛巾,绑住了拉手,在黑暗中拉动的抽屉。 随着嘎啦一声,木质摩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便只剩下了安静。 他缓步上前,预想之中的一切事件却没有发生。 而在桌子内,他找到了一把手电筒。 “不对……这绝对不对……” 他轻声嘀咕着,按亮了手电。 在这一个瞬间,就在手电散发出光亮的那一个瞬间。 那张人脸,亦或者不能被称之为人脸。 那一张扭曲的蛋白质聚合体出现在了陈清面前。 它贴着陈清面前的床铺,用架子将四周撑开了,平摊开夹在衣架上。 这绝对是住校的学生最喜欢的晾晒方式。 陈清心里一惊,那张脸上的睫毛仍然在不停颤抖。 他的手也是。 他咬着牙关,生理带来的恐惧伴随着血腥味达到了巅峰。 原来那并不是桌子的气味。 那道不断晃动的光线顺着人脸往下走,滴落的鲜血滴在了桌子上,点点鲜血汇成河,流到了房间的地面上,途中经过桌子把手。 而就在刚才,他的脸与这块蛋白质仅仅距离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 “卧槽,卧槽。” 他控制着自己牙齿打颤的速度,心中的理智在极度压抑着恐惧所带来的呼喊冲动。 “为什么……”他捏着手中的电筒,指尖已经发白了:“我仅仅是觉得恐惧。” 他一点点向桌子走去,他一点点地回到了向前站立的地方。 在那里,一定有人留下什么。 他摸了摸手电筒,上面有磕碰的痕迹,可惜不能得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如果一群人受到惊吓…… 也许他们当时没有看到这个。 他目光转向身后,应该有人会往后跌坐,也许会有人发出惊呼…… 一群人,制造的动静绝对不会小的。 他挪动着僵硬了的腿,目光停在了先前站立的床前。 “扶手……有些弯了。” 陈清很果断地认为,这是他们撞到的痕迹。 他走近再一看,床上的扶手旁边赫然夹着一张纸条:“它们来了,足够的音量可以驱散。” “它们……它们是谁……” 陈清皱着眉头,却总感觉纸条里留下的信息有几分不对。 看着面前仅离数尺的人皮,陈清的牙关咬紧了。 他克制着心中的排斥,一步步走到人脸面前,伸手捏开了固定着人皮的架子。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垂落的人皮轻轻摇摆,留下了凹痕的脸皮在片刻间恢复了圆润。 陈清心里漏跳一拍,却是将架子夹到了自己手上。 指尖很疼,力度很大。 也是在这一刻,他看着面前不断摇晃的人脸,总觉得对方的睫毛下有什么在转动。 他心里犯怵,将这张人皮放在了手中。 他心里厌恶,可不知名的情绪却是死活不让他抛下手中的器物。 陈清咬着牙,看向了自己身后床下的课桌。 那张课桌上,数个课桌被锁了起来。 他摇晃了一下,虽然锁头锈透了,但仍然坚固。 见无法打开这些桌膛,陈清将目光放到了唯一一个没有上锁的小抽屉上。 他轻轻拉动,一直发黄的照片正躺在其中。 那种照片…… 他心里犯怵。 “这照片……”他轻轻抚摸着。 指尖洁净、无灰尘。 “这照片上的人。” 他咬着牙,白了脸。 那照片上印着的,分明就是自己这张面容。 他正笑着,用手亲切地揽着身边的人。 可他不记得了,那衣物、那场景,以及这张照片拍摄的年代…… 陈清白着脸,看向照片上的另外几人。 除去自己,有三个人的脸被烟头或是什么的烧掉了,空着一个洞。 有两个人的面容被黑笔涂抹。 “我到底是谁……”他咬着牙,一股更大的恐惧在心里蔓延。 “我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陈清看着手中的照片,只觉得世界变得异常荒谬。 “到底是谁……改变了我的记忆。” 第三章 规则?规则! 他寻来了一块破布,将手中的面皮收入了其中。他看向不远处的抽屉,用手刻下了极小的圆形符号。 在完成了这一切以后,他缓步走向了门口。 “嘀嗒、嘀嗒。” 可他还没走到门口,陈清手中的光线便已经足够点亮走廊。 他隔着门窗,一道身影停在了屋外。 那是个人? 他想开口呼喊,可脑子里的恐惧让他收敛了声,如果不是? 他看着门缝下一点点蠕动的光影,那些蠕虫般的肌肤像水一般在地面扩散。 它们扒着那点微乎其微的缝隙,努力着、尝试着将自己的身体向上探去。 它们用着自己全身的接触面去够着把手,那些撑开的肌肤在摩擦下变得四分五裂。 鲜血在伤口下洒落,染红了门缝下的空隙,紧接着,那些鲜血变成了乳黄色的模样,一点点地凝固了、将那块渗进来的肌肤变成了一张笑脸的模样。 那张脸缺了耳目,它便不断摇晃了起来,年久的房门伴随着摇晃不断发出吱呀作响,撑得极薄的皮肤瞬间撕裂出了几个漏洞,还未等鲜血渗出,先前的黄色块状物便挪到了漏洞上,将其填补。 于是它便有了一双眼睛,与六个豁口形成的洞。 “没有人……没有人。” 它站在门外,用着呢喃般的声音自言自语。 “不在这、不在这。” 它晃动着自己的身躯,它想要转身离去。 可凝固的皮肤卡住了它的动作,这也让它的皮肤出现了更多伤口。 它一点点撕扯着,皮肤上的裂缝随着动作变得越来越大;伴随着它呢喃的声音远去,这块爬入了门内的皮肤才失去了支撑,在地上攀爬了一二米以后,彻底平铺在了地面上。 它如蝉翼、透着地面的色彩平铺几米。 陈清脸色白了,他跨过地面上的皮肤,肌肤的边角在尝试着将自己抬起,努力够到陈清的脚步。 在尝试了大约六七秒以后,在陈清的脚步彻底迈过它以后,它的躯体这才无力地与地面贴平。 陈清白着脸推开门,身侧的景象如地狱一般,那些宿舍内,那些先前完好一片,而如今支离破碎的宿舍房间。 他一步步顺着楼道向深处走去,侧过头,入眼所见的房间布满了泥泞。 那些液化后又凝固的脂肪布满了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那些呈现出喷射状的脓液固定住了房间里的一切景象。 他抬腿迈入其中,鞋上的痕迹在脂肪上留下一条路,指向着如地狱般的景象,他走到房间内的床前,一颗头颅悬挂在那,它张着嘴,一脸的惊恐模样。 “也许我该认识他?” 陈清嘀咕着,却不打算将它带走。 “我们曾经都在这里做了什么?” 他扶起那颗脑袋,断裂处的伤口上充满了砍刀留下的伤痕。 “他曾经在这里做了什么?” 他伸手触摸着墙边熟悉的记号,心里却是一片陌生。 “他在哪……他为什么……” 陈清嘴里嘀咕着,离开了这间宿舍,他一直向前走,走了大约有数十米以后,便是通往下层的楼梯。 陈清往走廊尽头看,却也发现尽头就在眼前,离不过数米。 可他仅是一看,便看得眉头皱了起来。 在末尾处,有一处神龛。 神龛里摆着像,像前摆着香。 香有三根,根根在燃,香前有供果,供果尽数已烂。 “谁上的香。”陈清心里有些恐慌,他走上前两步,看到了神龛里的相。 祂捏着兰花指,指上染满了黑红色的锈迹。 祂面容清秀干净,却是在陈清靠近之时,相上的眼睛钻出了数只蟑螂。 那些蟑螂盘踞在神像上,一只只重叠……用尾部罗列出了戒包的模样。 陈清心里犯恶心,却不知为何,他看着那神像的眼睛不断有新的蟑螂爬出,一股熟悉的画面萦绕在心头。 他仿佛看见了几个人…… 他们饿得面黄肌瘦。 他们掺扶着,脸色铁青。 他们不断回望,似乎黑暗里藏着什么。 他们在像前拜了几拜,他们的额头磕出了鲜血。 为首的那个男生像是疯了一般,他抛出怀中的肉,用着爱恋般的眼神抚摸向神龛里的像。 他捻起了与神同款的兰花指,一只只地将蟑螂送入嘴中。 他微笑着,而后转过了头。 他看着身后的几个同伴,露出了极其恐怖的笑容。 “他是。” 陈清回忆着脑海里的画面,认出了那个疯子。 “他是吴辰逸?他怎么成了这样?!” 少年心里一跳,在黑暗当中,一声足以称之为巨响的哨声打破了宁静。 陈清刚一回头,一根箭矢便已经刺穿了他的手臂与肺部。 “卧槽!” 在疼痛抵达大脑的那一个瞬间,陈清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一片。 他听着走廊内仍在回响着的哨声,眼前的迷雾已经如针扎般刺骨,回过头看,身后的神像变得面目狰狞,祂张开了嘴,蛇信子般的粘腻物质开始不断舔舐。 “该死该死!” 陈清眉心一疼,再度看向正前方,那些房间里的脂肪开始重新液化流动,那些溶液在走廊里铺成路。在黑雾的尽头,他看到了那个诡异生物的真实样子,扭曲、腐败的模样。 它身上的皮囊松松垮垮,脖子上的数个头颅被皮肤与脂肪所盖住。 它的四肢细长无比,却又长短不一。 “是不同的人……” “是那些曾经的伙伴吗?” 陈清白了脸色,直到此刻,他才在那个诡异生物旁看到,自己曾经的伙伴——唯一活着的伙伴就站在那儿。 他爱怜地触摸着那只生物的左手,用舌尖亲昵地舔下那只手上残留的部分脂肪,紧接着、用着厌恶的眼色投向远方。 “你这么能独活呢?你这么能活着。” 他看着陈清,嘴里发出扭曲且沙哑的奸笑。 “我活你妈。” 陈清怒骂一声,身体瞬间就朝着下层楼梯的方向跑去。 陈清离得近,在他跑到楼道下层时,那头怪异生物与吴辰逸的身影不过走到一半。 而当他躲到楼下的厕所时,那两“人”也不过刚刚下到一楼的空间。 陈清因失血已经白了嘴唇,他坐在马桶上,双手不停地颤抖。 “我是怎么逃出去的……我之前都做了什么。” 他捂着伤口,血液顺着指缝在悄然流淌。 他闭着眼睛,耳边传来了一声声摧毁房门的巨响。 “反抗?” “可他们明显在这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有什么是我会做的,而他们不会的……” 他听着声响越来越近,地上的积血也越来越多。 一直到耳边轰鸣声消失的那一刻,他睁开了眼。 它们伸出手,用断裂且尖锐的指尖抚摸过少年的胳膊,它趴在厕所的门扉上方,探出的几个头颅正在往内看。 它们看了好一阵,看着陈清低下的面庞,看着他不断耸涌的肩膀,好几张面容一起笑了。 “一起死吧……凭什么只有我不能活着。” “死吧,一起和我们留在这……” “我们等了你好久啊,陈清。” 他听着,全身上下的颤抖忽然消失了。 他低着头,用女人的声音突然说出了话:“陈清?他在哪?” 他抬起头,面容却早已不是曾经的样子。 他看着对方,看着对方脖子上与自己一致的那个面容,他——她露出了笑。 她看着那头怪物愣在半空中的样子,陈清知道,自己找到了。 找到了活下去的方法之一。 若是他们一起来过,那他们必然是一起看到的那张脸皮。 他们会嫌弃,但自己一定会揣进兜里…… 它看着面前的陈清,嘴里的嘀咕变了:“不是她……不是她……” 它们悻悻离去,庞大的皮肤在地面上发出了摩擦的声响,它越到了下一个房间去,紧接着在一声轰鸣后越走越远。 陈清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响箭心里一急,咬紧了牙关拔出了刺入胸膛的部分。 而手臂上的伤口,陈清只是稍一比对,便放弃了拔除的可能。 他踉跄着走出厕所,身侧的疼痛在肾上腺的帮助下已经好了很多。 伸手摸了摸面容上的脸皮,陈清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神色。 在镜子里,他分明见得镜子中的人是如此熟悉。 “可如果……如果第一次我也是用这样的方式离开的……那第一次的人皮是谁的?” 他嘀咕着,门外却又有了脚步。 陈清心里紧张,顿时就爬到了厕所入户上静静等待。 而等待不多时,厕所的门就被推开了。 那人嘴里伴随着脏话,低声嘀咕着:“他到底去哪了!他为什么还没死啊!” “明明……明明只要他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陈清听着眉头一皱,所以活下来的最后一个人……都需要再寻找到一个“祭品”并带到这来,直到再剩下一个? 陈清回忆着他说过的话:“但我活着离开了,而且在他们之前。” 他想了仅是片刻,脑海里逐渐有了一个想法。 死者会被吞并,而活人会被追杀,那是否意味着,当自己成为不会被吞并的死者、不会被追杀的活人时,就可以离开了呢? 第四章 亡灵与规则与月下 陈清脑海里的思绪正翻涌着,吴辰逸的嘀咕也在每一间厕所隔间内不断响起。 他嘴中骂骂咧咧,连带着脚下的步伐显得急躁几分。 短暂的查看后,他便匆忙迈向下一个地区,而陈清在他的脚步声渐远以后,瞳孔里的目光总有几分别扭。 就像是衣物的不合身、亦或是肢体上的难受。 可他正准备下来的那个瞬间,在他的身体已经微微前倾的那刻,又是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厕所中。 她脚下的步伐悄无声息,她的衣襟在不断滴落着透明粘稠的液体。 她四肢像泡得肿胀后的巨人观,与墙壁摩擦碰撞。 她转过了身,直勾勾地盯住了上方的陈清。 而陈清愣住了,却也仅仅是片刻。 在下一个瞬间,陈清已然一跃而下,全身的重量在瞬间堆积至那人的肩膀。 在这一刻,他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庞,却也仅仅就这一刻。 她的脑袋变得支离破碎,她的身体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她的四肢如泄气般在地上挥舞,不断喷出的脓液染透了衣物。 在这一刻,陈清认出了她的衣服。 “她的衣服……和照片上的那个人一样?!” 陈清白了脸色,这可比死人动起来可怕得多。 那照片早已发黄……她又怎么可能…… 他叹息着,退到了洗手池前面。 他捻着兰花指,声音也开始向着尖细改变。 “这面皮……带得还挺舒服呢?” 他触摸着自己的面容,不知为何,先前苍白的面皮上有了几分红润。 “好奇怪……”他的声音愈发像女性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手指变得柔嫩。 “是副作用吗?”他咬紧了牙关,在撕扯着脸上皮肤的那一刻,一股异样的疼痛与不舍从心中诞生。 “不想摘掉,不想摘掉啊!” 他嘶吼着,却仍然拼尽了全力将它拔除。 这个面皮再度落到陈清手中的那刻,它所展示出的一切诡异与不合理的活跃,也再度消失了。 它再度安静地躺着,如死物一般。 “这个到底是什么……” 陈清感受着脑海中出现的戒断反应,心里更添几分恐惧。 陈清甩了甩头:“在这个地方,被拿走的物品会刷新回去……如果光凭借面皮就能离开,他们一定会做的。 所以重点还是在于第一句……以及形成这里的原因。 吴辰逸之前跟我说的……也许部分是真实的。 我们曾经因为某些原因而来这里探险,但被困在这却是因为更早的某种禁忌。 是那尊神像。” “历史最少会以文字的方式留下。既然他们曾经做过这种东西,学生里应该会有人写下什么。” 他思索着开始将遗漏过的宿舍再度搜查了一遍,果不其然,在一些学生的枕头里、书桌下,都找到了不同形式的“遗书”。 而这些遗书上,似乎都隐藏起了部分内容。 第一份:“1(模糊)年三月(模糊)日,(模糊)老师又来了……今天又失踪了好几个学生…… 我很担心,我总觉得我会是下一个。 如果我失踪了……你们不要找我,爱你们的(模糊)。” 第二份:“他们又来了……他们又来了(涂抹)该死的……我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我要去毁了(模糊)。” 第三份:“他害死了我们!都是他!我们……我们不能违抗(涂抹)的命令,我今天看到(涂抹),他成为了(涂抹)一份子。 我也要成为‘家人’,对不起母亲。我将不再是您的孩子。” 第四份:“那是我们的生命……他们活过来了! (涂抹)老师说的是对的!他真的是(涂抹)今晚上……今晚上就轮到我了! 他答应(涂抹),很快就有了…… 即使他不让我告诉别人……没事的,只要我记下来,让别人发现,就不算是我说出去的啦。” 陈清看着手中模糊了颜色的字迹,大脑几乎在瞬间就联系到了神龛中的那尊像上。 祂太诡异了,特别是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回忆着脑海里的画面,自顾自地突然问道:“拜佛。到底拜的是什么?” 他一路向二楼走去,那尊神龛仍然静静地在那站着。 他站在佛前,那佛开始渐渐变了模样。 祂的尖牙刺穿了上下嘴唇,由那四根尖牙为起点,无数颗稍小一些的牙齿从嘴部向外生长,那些牙齿普遍是人类后牙的模样,它们长成如吸盘般层层叠叠的样子,并且在不断地自我摩擦。 祂的闭眼睁开了,在他那双反射着亮光的眼睛内,无数颗一毫米左右的眼珠在上下转动。 他们看着陈青,想将面前的生物拖入深渊。 “拜佛,拜的可不就是这样一个丑陋的东西。” 那些人站在台前,诉说着心中最真实且最卑劣的愿望。 那些人跪在神前,心里想的只有污浊与不堪。 他们拜的尽数是自己的欲望。 他看着面前渐渐被扭曲而不详所占据的神像,厌恶之余,他逐渐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们为了制造这个神龛,献祭了那些生命。 而作为祭品的学生并非彻底死去,他们作为许愿所需要消耗的能源存在于这个空间里。 在消耗完了学生以后,那群制造出神龛之人便放弃了这个空间。也将其封闭。 而一直到近些年,我们一行人闯入了这里。 为了活下去,他们不断向神龛提出要求,为了活下去……神龛将周边,亦或者是现实里的学生给抓走当了能源。 而封闭以后第一个像神龛许愿的…… 就是我吗。” 他的低声念叨在身后换回了阵阵掌声。 他扭过头看,吴辰逸正站在那里,面色苍白。 “如果你只是想活着出去,许个愿就好了。反正现实死谁又与你何关。” 他看着昔日的伙伴问。 “不能走……不可以走。”他扭曲着看向陈清,嘴角的口水混合着黑色的蟑螂汁液不断流淌。 他看着陈清,手中的复合弓箭再度举了起来。 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吴辰逸却是颤颤微微的,僵持在了原地。 “不敢射?” 陈清乐呵一笑,瞬间就意识到了对方的担忧。 可他恐惧,陈清却不会因此而放慢步伐。 他从身旁抄起了神龛上的烛台,三根尖锐的铁钳向着对面的人飞去。 伴随着骨骼与肌肉碎裂的声音,那根铁钳刺穿了他的肩膀,带着鲜血撞向地面。 “你不能杀了我!你不能杀了我!”他看着一步步走来的陈清,对方面容上的淡然令他恐惧。 “为什么。” 陈清有些不解:“说到底,你想要活着离开,根本不需要让我进来。 我还以为我们算是个朋友。” 他看着陈清,仿佛在回忆什么:“是的……是的我们是朋友!我们必须要一起去死的,你怎么可以,一个人逃走呢。” 他看着陈清,瞳孔在疯狂闪烁。 “你疯了。” 陈清不再理会伙伴的呢喃,他拖着对方的身躯,将烛台重新钉回到了桌面上。 他看着少年,在瞬间化为了歇斯底里的大喊:“杀了你!让我杀了你啊!快点!他们都在等着我杀了你啊!” “让我杀了你。他们都在等着我们两个……明明你都默认了,明明你都同意了和我们一起死。” 他颤抖的下巴却与沉稳的语气不符,他看着陈清再度用烛台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一下又一下,一直到台上变得血肉模糊了,他才最终停了下来。 可做完了这一切,身后的那头怪诞之物也开始循着声音走了出来。 陈清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他看着烛台上依然是青面獠牙的神像,拔出的那把带血烛台已经对准了自己胸膛。 “还有面具。” 他带上面具的那一个瞬间,怪物停下了脚步。 而陈清,他停下了呼吸。 “我许愿:献上祭品……我将无法死去。 我许愿:我以自身为祭品,化为神龛里最卑微的亡灵。” 他轻声说着,眼前的黑暗瞬间消失不见。 伴随着月光出现,胸口的疼痛也停了下来。 他伸手触摸,胸膛处变得鼓鼓的。 “这个面具……”他皱了下眉,清秀的面容上亦是。 他卸下皮肤,身体的变化在此刻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他托着那个皮肤,由人皮面具所传递的信息此刻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给予我目标之物,我可令你完全成他。 给予我鲜血,便可实现。” 他看着手中的仿佛在眨动眼睛的面皮,嘴角不知为何露出了笑。 “遗物……不。 你可不是遗物。 叫你非遗物一号好了。” 他掏出携带在口袋中的那张纸条,用手上的鲜血写道:“非遗物——13号——千面郎君。 能够变成目标样貌,需要食用鲜血,数量不定。” 第五章 少女与组织与怪人 “非遗物啊,这个名字倒是比代号好听。” 在陈清身后,一名女子的声音传来。 夜半时分,如果是宿舍楼里有女生上楼也不是不可能。 可她的话音一落,陈清便攥紧了手中的箭头。 “不用这么紧张,至少目前而言,我们不是敌人。” 陈清转过身,将面皮揣进了兜里,心里瞬间泛起了恐惧。 他目光所见,那身影自己分明熟悉,她那碎裂的头颅、被泡的肿胀的身体…… 还有她那……与照片一致的身躯。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他强忍着,用好奇的语气问她:“目前不是。那说明我还是得在这把你杀掉好点吧。” 可她看着面前的少年,神色异常镇定,没有懊恼、没有因为死亡带来的憎恶,这绝不寻常。 那少女乐呵地笑了一声,撇开了肩膀上的头发,露出了自己的脖子:“行啊。你觉得你杀得掉我的话就来吧。” 她不认得了,她看着面前这个少年显得异常平静。 在她的脖子上,柔白的肌肤有着异常明显的红色 陈清耳边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箭矢已经翻转向前,即使是目前身受创伤,陈清还是朝着目前的少女冲了出去。 而不过是两三秒钟的时间,那少女望着向自己袭来的少年,却是面带微笑地展开了双臂。 “噗嗤”一声,箭矢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鲜血随着箭矢滴落了几滴,但也仅仅是几滴的量。 是她,绝对是她。 他看着对方脖颈上的几分鲜红,那绝对是她…… 那个曾经与我合照、那个数小时前被我杀死的那个她! 他抬起头,看着面带微笑的少女,悻悻地拔出了箭头。 “噢?那看来我们目前确实不是敌人呢。” “呵。” 少女冷笑一声,却是没有说些什么。 她指着自己的脖子,陈清这才接着月光得以看见,在她的脖子上,那条红色痕迹绕着脖子走了一圈。 像是血痕,又像是手术截肢后留下的痕迹。 “非遗物这个名字我喜欢。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替你传播出去。” 那少女伸了个懒腰,胸口上的伤口此刻便已经愈合。 “至于你……”她看着面前的少年皱起了眉头:“你愿意交出你手中的在那个非遗物吗?我会给你五百万的非记名支票作为补偿。” “你问这话之前心里不就有答案了嘛。”陈清乐呵地回问:“这钱我能拿多久,能不能拿到。或者说它与非遗物本身能不能对等,这些我都不知道。 我会这么脑残地去同意你? 不过说到底……我要这非遗物作用也不大。与其换钱,不如让我死个明白。” “噢?” “知无不言,这个非遗物我可以给你。”陈清坐在阳台的扶手上,开口问:“当然,你也可以就此转身离去。毕竟你也说了,至少此刻我们互不为敌。” 那少女皱了眉:“你最好守信。” 陈清笑了一声,有些讥讽:“张嘴就是五百万的人,还怕我一个小学生反悔?” “呵。”那少女虚着眼,不知想了些什么:“一个能够杀死自己伙伴的人,很难说学生的身份还有多少限制。” 陈清愣了一下。 她有记忆?可明显看起来不像啊。 她笑着看向陈清:“不过既然你有这种要求,那我答应你。” “那个充满了迷雾的世界……是什么?” “后室。一个独立于主世界,依附于主世界存在的亚空间。” “主世界是哪。” “这。”她剁了跺脚,陈清了然点头。 “它为什么叫后室?” “室——泛指房间。这也与它们的性质相吻合,若我们的世界是一间楼房,就需要有了主楼,才会有前后花园诞生。 后室亦是如此,每一个后室都依托于主世界诞生,但每一个后室往往都独立于主世界。 就比如你刚刚进入的这个,它依托于上世纪的这所学校诞生,却在几十年过后仍然保持不变。 它们独立、且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套运行逻辑,当然,也许叫做规则会更明确一点。” “比如呢?” “比如?比如先前游荡的那个未收录生命体。又比如说你离开的方式。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当你能够熟知后室内的规则时,后室所带来的危险将迅速降低。” 陈清思索了片刻,却是皱起了眉头:“但很显然,后室内的规则是可以发生变化的。” 那少女乐呵了一声,显得有些不想答:“修改规则那不是人能做到的。至少不会是几个人能够做到。 再以这里为例,上世纪的那群人献祭了多少学生,才勉勉强强开启了一间后室。” “是吗?”陈清本能地意识到了不对,可要让他反驳,他却也说不出错误。 真的很难吗? 他回想着先前那头明显认识自己的生物,很难讲。 “那你呢?”陈清虚着眉,他意识到了一些不好的讯息。 那少女似乎已经恢复到了一定程度。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受了伤?” 她讥讽一笑:“天知道会有二愣子闯入后室之中。本来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F级后室,硬生生被提了两个危险等级。 至于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你还记不记得后室中摆放的那座神龛?” 陈辞听着她的话一愣,记忆里,他曾见到有无数学生被献祭铸成那座祭坛。 “记得。” 他沉默了片刻。 “我当然记得,后室里最显眼的当属那个。” 少女点了点头,笑着继续对他说:“显眼就对了。因为这个后室本身复杂程度也就不高。 若是再晚些进入,恐怕神龛就要藏到地下室去了。” 陈清眉头一皱又问:“这神龛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花费……” 他话音未落下,陈清的心里瞬间就有了答案。 “神明拜的是什么?贪婪还是欲望。” 她看着少年,藏在身后的掌心开始有了一点亮光。 “那些神龛里见证了人类最卑劣的一面,那些无法对常人所诉说的,那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贪婪与污浊。 他们通通都会对神龛诉说。” “然后……”他看着面前的少女,神色凝重了:“然后神龛就会将它们的诉求实现。” “非遗物呢?” 他身体后倾,有半边手揣进了兜里。 “在后室当中,有一些物品,或者一些因为神龛响应愿望时的副产物,这些东西吸收了太多后室里的规则与贪欲,就会逐渐演化成有自我意识的‘小玩具’。 这些东西往往伴随着使用会有很强的负面效果,不过通常来说收益与付出对等就是了。” 她看着陈清后仰的身躯,语气也渐渐严肃了起来:“别逃了,非遗物之间会有明显的吞噬欲望。 离开了这里,你迟早会被其他的非遗物控制者找到。 你以为到了那时,他们还会和你这样好好商量?” 他听着少女的话,嘴角扬起了些许诡异的笑容。 他知道,这将是最后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他看着那少女的眼睛,少女愣了。 “我在后室内找到一张照片,那上面有你。”他沉默了一下,他见到了那少女眼中的一丝窃喜。 那一律违反常态的情绪令他咽下了嘴中的后半句话:那照片上我与你合影。 他欠着身子翻身一跃,嘴中的话在夜空中传出:“你到底是谁。” 在这一刻,那少女的手中有一抹光线向着他的身后袭去,可陈清翻身跳下的速度太快,那光点还没来得及追上他的背影,他便已经消失在夜色当中。 …… “呀呀呀……” “哎呀呀。” “白小姐反正也要死了。还是便宜一下咱家啦。 没关系没关系!您要是不愿意,咱可以等呢~等您腰斩了,等您被碎尸了,咱也会尽力收集齐小姐您的部件的。” 他踏着虚无,从高空中一步步走了下去。 他一步步向少女靠去,身上的异味已经在天台上蔓延开来。 他伸着鼻尖,搜寻着空气里残留的几分气味。 他深吸着,鼻尖离少女的身躯越来越近…… 可也就是在某个瞬间,他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面前的少女,面露惊讶。 “啧啧啧。不愧是我们的白大小姐,触发了S-9以后居然还有余力?” 可他说完,脸上的惊讶便平淡了:“不过也无所谓,组织里不会容忍失败的。不过是几天时间的差距。” …… “组织?” 在天台下,陈清皱起了眉头。 “我是否失败,只有组织里的人去负责审核。 小贱人,也甭想着姐姐的尸体了。你拿不到的。” 她看着面前的恶臭男人微微一笑,神色里满是不屑:“更别说你也没这个功能。没枪没炮的阉人,回去找根棍子玩不是更好?” 闻言之下,那男人脸上的面容却异常冷静:“白小姐的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伤人。” “你如果能真的去死就更好了。”她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这间后室内有人带离了神秘物品,效果与条件不明,但应该与信息有关。 也许是隐藏自己、也许是改变自己的样貌特征,但无所谓。 找到他,他手里有组织需要的资料。” “资料?”陈清神色有些苍白,他脑海里想起的,是自己提了一嘴的那张照片。 “资料?F级后室的失败,还搭进去一件S级神秘物品。呵,小姐您还是自裁吧,也给咱家省些功夫。” 可那男人的奸笑还没露出多少,他嘴角的微笑便变得扭曲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找到那件事的资料!”他咬着牙,手腕里藏着的刀抵住了自己的嘴角。 他一点点往上拉动,一点点地将肌肉撕开。 “恭喜您……这是组织内的大喜事。” 他刀光横抹,那一张嘴唇被割了下来。 “很抱歉……这一则消息,这一个名词不应该从我嘴中说出……所以我把咱的嘴给割下了,咱得笑着……您看这个笑容可否满意?” 陈清在楼下听着,头顶传来的水珠滴落是如此悦耳。 他神色又白了几分,他们在找我。 “另一边嘴还差了点。” 他眼角抽动了两下,刀刃划出了一个对称的笑容。 “您找到了……创建组织的那七个人?” “是。那其中有拍到我。” “照片可还……” “不见了。” “其他的……” “也许在那人手上。抓不到,就杀了。” “明白了……” 他低着头,手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玩偶,那玩偶的脸上用铅笔画出了五官,却格外丑陋。 他将人偶放到了血中,仅是片刻,地上便干净了。 陈清听着那步伐的声音从身旁走过,先是一个,再到一个。 那步伐急得很,但第二个人极其从容。 她脚下很轻,在每一间门前都停留了片刻。 陈清见着了,心中的慌乱早已被压了下去。 他是孤儿,但似乎又不是一个简单的孤儿。 他活了数十年时间,可似乎自己对自己却又一点都不了解。 他是谁?他以前做了什么,为什么自己只有两个所谓的亲戚帮衬? 为什么自己出现在这个组织的寻找目标之中。 陈清不知道,陈清也想不明白。 他看着这个世界,看着一门之隔站在外面的少女,眼里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我未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你们组织是其一,后室是其二。” 他看着远去的那人身影,眼中不在疑惑。 “来看看吧,看看我究竟是猎物还是以身为饵的狩猎之人。” 他看着这个不知名组织的少女,心中已有了答案。 “还有我的记忆……我的过往。归根结底……我还是需要力量。” 他看着手中的面皮,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也许我‘前世’也是个疯子吧,才会什么都不交代不留下,让我进入这种诡异事件之中。 不过没关系的……你没说清楚的事,我亲自去搞个明白。” 他低声说着,目光放到了头顶。 手中的那张人皮被撰出了痕迹。 第六章 怪人与学院与方向 十分钟,他找到了一间无人居住的宿舍。 二十分钟,他将自己破损的衣物完成了缝补。 四十分钟,他躺在洁净的床板上,享受着全身肌肉的酸痛。 但今夜注定有人无眠。 在陈清放松着身体沉沉睡去的时候,正有人隐藏在一公里外的阴影之中,不断搜寻着每一个过路的访客。 在一夜的时间过后,那少年走上了街头,两侧街道的摊贩叫卖正欢。 他看着熙熙攘攘的过客,选中了一家最普通的茶点。 “老板!一份炒面加蛋打包!” “得嘞!” “现在的学生都这么累啊。大早上七点多就已经到学校了。” 在陈清的身侧,有坐着一名身形潦草的中年男人。大清早上的时分,他带着一副墨镜,在一众人群当中显得格外突兀。 “是噢。每天学上十几个小时,可不就是为了毕业后上十几个小时的班。”陈清放下了手中的书包,将面前的杯筷烫洗了一遍。 “这么勤劳。怎么还从学校里出来了。” “学校里的东西也是人吃的?” 他抠了抠裆,将手指放在鼻尖吮吸了一下:“学校里的学生好吃。” 陈清笑了笑,面容适时地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就如同一个普通高中生听到荤段子一样的反应。 “来咯,你的炒粉!喝茶就自己倒了哈!” “得嘞。” 于是他吃着面,男人监视着外面。 他吃了多久,那男人便借机看了自己多久。 一直到陈清吃完了餐点,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的目光终于离开了这个少年。 一直到陈清走出了许久了以后,走到他的目光里望不到校门以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背上的衣物早已湿透了。 “呼……” 他喘着气,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口袋,陈清心里松了口气。 “果然……小心点总是对的。” 回到昨夜睡前…… “不,不行……” 陈清的双眼刚刚合上,一丝担忧便在心里诞生。 “按照我目前已知的情报,非遗物的能力是非常多的……而且那个姓白的女人也有说过,我的非遗物隐蔽性极佳。如果对方没办法发现我,又何必派人寻找。” 他沉默了片刻,重新睁开了眼,看着自己手中尚有余温的人皮面具,呢喃自语。 “这张脸……看着真陌生。” 他看着那张脸,面具上的五官似乎发生了变化,变得没有特征……变得无比平凡。甚至看不出男女。 陈清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杂乱思绪按下以后,他一路摸回到了宿舍楼顶,将手中的非遗物暗藏其中。 …… 而事实证明,陈清昨晚上藏匿的做法相当正确。 一路的小跑回到家后,再到学校时,时间已是下午了。 刚走入教室不久,学校的领导便喊来了学生,将陈清带到不在教学区域的办公室。 在那里,有数个警察严阵以待候着他。 陈清目光一扫,看到了对方腰间配置的警用手枪。 “老师,喊我什么事?” 他看着警察,又问:“这是有警察找我?” 那些警察闻言点头,为首的女警察向陈清问:“吴辰逸和你关系如何?” 他先是表现得微微一愣,便点了点头回答:“挺好的?平时有在一起玩。”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他母亲报案,已经一天没看见他了。” 陈清眉头一皱:“去……去我……” “想清楚再回答!昨天有人看见你们一起出的校门!如果你的回答有问题!你将被当作第一犯罪嫌疑人带走!” 陈清话未说完,那女警察声音却瞬间高了几分。 而在她身后的另一个警察却是走了上来,柔声对陈清说:“没事。你放心大胆说就是了。我看你和他的关系应该不错吧,都是同班同学还一起回家。” 陈清心里冷笑,但脸上却仍是满面愁容:“昨天我们回去以后……去网吧了。他上了一会机子就走了。我继续玩到了晚上八点多,我还以为他提前回去了。” “你呀你……你们这些学生……”听见了陈清的话,教导主任似乎有些恼怒。 “然后呢?然后你就没见过他了?”女警察又问。 “没……他当时支支吾吾的。好像想跟我说什么,但我当时光顾着打游戏,没有理他。” “是吗……”那警察皱着眉,与伙伴对视了一瞬以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你们学生上学应该没带手机。你把这个收好,如果有什么想起来的信息,或者有陌生人跟踪你的话……打电话告诉我。” 陈清看着递来的名牌,低声嘀咕:“姜婉。啊。” “记住了,有人跟踪你的话一定要打电话。” 她看着陈清愣神的表现,似乎有些不满。 “是……” “行了,回去吧。” 他皱着眉,却没人对他的表现感到意外。 一个青少年得知自己伙伴失踪,多少是会有些愤恨与懊恼的。 但他不是,他此刻想着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他的失踪……成为了失踪?” 他低头看路,心中充满了不解:“他之前说的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他说的那一个小队……那些失踪了却被世人忘记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脑海里充满了那些鲜血与狰狞。 他看着路面,似乎路面也变得染上了鲜血。 “不……不。是错觉。” 他甩了甩脑袋,将那些思绪抛却,而回过头再看,似乎一切都还未揭晓谜底。 “他口中的传说……那一天的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清有些恐惧,未知就像一个看不见对岸的泥潭,在揭晓答案的时刻,没人能保证自己不被淹死在河里。 他走到班级门口,下课铃的声音也几乎同步传了出来。 四十五人的班级……或者说是四十五人的座位,此刻落座的人,不过二十几个。 “谎言必须掺杂在真话当中。” “也许九句的真话,只是为了掩盖那一句充当利刃的谎话。” “那一天的信息里……都有哪些是真的。” 陈清闭上了眼,再度睁开时,眼中已经没有了迷茫。 “也许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嘀咕着,目光透过悬窗望向了不远处的女生宿舍。 看向了远处天台上的那张人皮面具。 第七章 过往与我与少女 “噢!老李头好久没见你了!不是和儿子享福去了吗?” “诶?你的房子你来问我……” “不太记得了……” …… “你说隔壁那间啊……诶……好像很久没听说了啊。” “是嘛,我还以为是犯了什么事全家逃走了呢~” …… “什么?我孩子……我孩子不是……嗐,都多大的人了,不考虑这个了。” 陈清换着自己的身份,在一间又一间的门前按动门铃。 他们口中诉说,那些失踪的住户本就是不在。 他们看着周遭空出的房屋,心里却没有半点不解。 即使是他们家里,即使是他们家中多出了衣物、那些空置的房间,也总会在提及的时候,被他们一笑带过。 陈清有些不解,但这一切的现象却能让他想到了一个词。 “催眠。” “有人催眠了他们,让他们自主地忽视掉了怪异之处。 有人影响了他们,却不能挨家挨户进行消除。 他们太自信自己的催眠效果了……或者是他们人员不足。” 陈清皱着眉,夜幕已经落下,仅剩天边的一点夕阳在照亮这栋大楼。 他走到顶楼的住户门口,这户人家已经三十二天未曾有人开过大门。 陈清叹息了一声,将手中的钥匙送入了门锁里面。 生涩、干燥,以及一些时间带来的异物。 让这扇门仿佛在抗拒着来者的闯入。 “我回来咯……” 他轻声嘀咕着,从背包中掏出了鞋套带上。 在确认了自己不会留下鞋印以后,陈清的心里些微松了口气。 他反手关上门,进了大门后就是这户人家的阳台位置。 阳台上有种花,但花已经死光了,他走上近前,土壤是干的。 他走进屋内,这户人家似乎曾经有三个人居住。 “是女儿啊。” 他走入闺房,电脑上有那少女的社交软件。 “你听说学校里发生的事了吗?” “什么事?” “我们学校失踪了好多人!” “开什么玩笑呢?不复习了是吧,就等着明天班主任失踪。” “真的!我没跟你开玩笑!我一直觉得不对劲……你没发现(涂抹)” “你发了什么?怎么还有屏蔽字的。” “诶?(涂抹)” “不行,就是发不出来,明天来了女生宿舍楼,我再和你细说。 不过……保险起见……我今晚写成册子给你吧。你多留一份。” 陈清脸色有些差了。 他看向手边的抽屉,在轻轻拉开以后,聊天记录里的册子正安然躺在其中。 册子里是什么? 他拿起那本文件,正准备转身离开的那个瞬间,陈清看到了屏幕上有点点雪花在闪动。 那个聊天框里,那个淡蓝色的软件正剧烈闪烁着。 在那个聊天框中,文字的内容在一条条、一个字一个字地倒退删去。 “你发了什么?” “你发了……” “真的!我没开玩笑!” “真的!” “……” “你是谁?” 他看着屏幕里的那条讯息,冷汗在瞬间浸透了衣物。 “你是谁?”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放下我的东西!你是谁!” 它是谁。 它莫非是没有失踪的知情人? 不,他瞬间就意识到了。 “它绝对不是!” “你是什么东西。” 他颤抖着,很想将这句话打到屏幕上问他。 但他不敢。 他看着四周空白的墙壁,也许是有针孔摄像头?也许是一段特殊设置过的文件记录。 可他真的不敢。 他揣着怀中那份文件,唯恐身后那间房屋将他困入其中。 他不敢回头,一直到出走了近两三公里以后,林清的面容才稍微恢复几分。 他按照既定的路线,在一节没有摄像头的巷子中去除了脸上的面具。 在一个无人的厕所里,摊开了怀中的那本书。 在书上的第一页,少女的笔记写着:“那家疗养院有鬼。”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了这本笔记。却想不起来是谁给的。 请务必,替我报警,然后逃,逃得越远越好。 他们盯上了我……他们下一个就还是你了……顺序没有出错! 很抱歉,我不能亲自将这本文件交给你。 我失踪的地点是城西(涂抹)。 是的,就是学校边上的那家(涂抹)。 他们有问题……他们绝对有问题…… 也许你不记得了。不……你绝对忘了。 你也忘了我家里曾经有过一个老人……也许我也忘过。 我有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在淡化……我不能等了。 陈清和我说过的……他说在那家店里,有我所希望知道的一切…… 总之,因为种种原因而保留下了记忆的我…… 我必须要去一探究竟。 我希望他说的是真的。请祝我好运……我爱你。” “陈清告诉她的?!开什么玩笑! 陈清……陈清,也许只是同名同姓?!陈清是谁,是我?也许不是我……也许是失忆前的我?” 他攥着封页,白了脸走到外界。 “也许是我。”那本笔记黄了纸页,封皮的手感与牛皮相似。 “我必须去看一看……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地方。” 他遥望来时路,夕阳西下,只留下身后步伐。 他一路走,脑海中有着数不清的画面。 “为什么那一天……我就失去了一切记忆。我以前是谁。” 他散去脑海中杂乱思绪,脑海里的信息在飞速搜索。 “城西起名的建筑不多。我们学校边上只有一个…… 但那是家私人医院啊……而且往日里的就诊也很正常,这么大的人流量,还会出现问题?” 他犹豫了片刻,手中的书页合拢,他放下书,手中的刀刃划过手臂,他放下刀,鲜血洒落在面皮上。 十余分钟以后,陈清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夜市的街道当中。 他一路向着学校走去,走了仅仅片刻时长,他便到了校门口的小吃摊上。 从这里,他可以完美地监视着那家书中的医院。 每一个人的进出,驶入后门的车辆,都可以在这里被看得清清楚楚。 “大叔,来份土豆哈,加辣。” “得嘞。” 他看着不远处的大门,向着身边的摊贩搭话:“你们最近这生意不错吧?” “最近?最近有毛线生意。”那大叔苦笑了一下。 “可我看对面的医院人流量很旺啊。” “医院里的人……”那大叔沉默了一下:“之前是挺多人来我们这吃的。不过最近不行了,别看现在人多!现在的人流量还不到先前的零头!” “嗯?”陈清有些意外。 “以往白天学生人流量很大,我们做完了白天,晚上就到做医院的活。 这家医院你别看不大,但工人贼多!而且都是晚上接送的急诊! 平日里正常情况都有十几车病人送过来,就是现在嘛……听说是这片地区又开了家医院,不行了。” 陈清虚着眼,指尖从摊主的摊位上悄悄划过。 “一晚上十几车的病人……” 他回过头,眼中有了思索的神色。 “恐怕那些人里,不全是病人。” 他侧过身,怀中的手机拨通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喂?是姜警官吗?” “是我,你是哪位。” 陈清沉默了片刻。 “我有关吴辰逸失踪案的线索。” 他说完,预想之中那惊讶的语气却没有出现。 “吴辰逸?那是谁。如果你有需要报案的话……麻烦你再说清楚一些。” 第八章 过往与迷失与调查员 “你……我是你今天白天给了明信片的那个学生。” 陈清皱着眉向电话那头解释,可女警的脸色仍旧奇怪。 “我当然记得,但我问你的事并不是这个!我问你的是谁偷走了校内监控探头!你说你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陈辞沉默了许久,手中的文件撰得有些发皱。 “我有线索,你可以来一趟学校吗?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学校?现在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到。” 陈清点了点头,重新坐回到了餐桌旁边。 在短短半个小时以后,一道身影从路边向着校门仓促赶来。 陈清抬眼看,那倦怠的模样只能是自己还在等的那个人。 “这里。”他挥手吆喝,喊来了那名警察。 “我希望你真的有线索告诉我。我推掉了难得的假期,我真的很累。”她匆匆坐下,耳边的发丝有些紊乱。 “我希望你可以再重复一遍案情。” 她皱起了眉眼看着陈清。 “我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陈清看着她,将手中的饮料放在她面前:“我不会在这等半个小时警察,只是为了消遣。犯法的。”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沉默着点了点头。 “昨夜接到报案,你们学校里的摄像头全部遭到破坏,根据摄像头内的记录,你是最后一个被拍到的人。” “拍到了我什么?” 那警察沉默了一下,指尖攥紧了饮料。 “拍到了你在天台上,对着某处空无一物的地方侃侃而谈。 拍到了你在走廊上,用额头的鲜血涂满墙壁。” “但这不可能是真的,否则我不会和你坐着。至少不会是这;我们最少得换个场景。” “不过这件事太离奇了……所以我才愿意放弃我的私人时间。”姜婉放下了饮料,手插入兜里。 可听着她的话,陈清笑了:“那你可知,在我的记忆里,这并非是你寻找到我,交予我私人电话的原因与目的。” “什么意思?!” 陈清摇了摇头:“第一点,我校内的监控死角分别是西面围墙向前三十米、东侧停车棚下、教学楼后侧摄像头下方。” “你想说什么?” “如果那真的是我,那你们不可能看到我。” 他指了指校门口的摄像头:“其二:伪造一段监控是很简单的,特别是对于这种……不是很专业的保安室而言。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分析过摄像头拍摄到的内容?” 姜婉皱起眉,口袋里的手似乎出了几滴汗。 “我们当然做了分析了!全片没有删减和调整!这!” “就连分辨率也一样?”他看着面前姜婉的双眼,前屈了身子,趴在桌面上。 “这……当然一样啊!怎么可能……”她本想说怎么可能不一样,可话没出口,陈清却打断了她。 ”这就是问题所在!学校里的摄像头事实上已经很陈旧了,大部分拍摄出来的视频都会有噪点、或是分辨率降低的问题,那些视频怎么可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她怔住了,面色似乎有几分难堪。 “你想说什么?” “你给我的这张名片,并不是因为这种无聊的案子。”他看着姜婉,面色十分严肃。 “我知道你在疑惑。”他看着姜婉,将手中的文件递了出去。 “这是什么?”少女皱起了眉头不解。 “这个地区空缺的房屋,那些拥有居住痕迹,却没人出入居住的房屋。” “你想说什么?”她放下了书,口袋里的指尖按动了几次。 “接下来的话你可以选择暂停录音,它将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这是一场赌博,你敢不敢试试?” 陈清歪过了身体,笑着问她。 “你看出来了?” “我之前套路年级组长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一套。” 她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是为什么。” “早上有人失踪了,你们接到了报案,所以来找上了我。” “是这样……吗。” “他死在了我面前。” 她怔住了。 “他死在了我面前,所以当你告诉我他失踪的时候,其实我是知道的。” “然后呢?” “然后过了一个下午,你们都忘记了。你忘记了为什么来,他的家里应该忘记为什么会有那个分房。他的一切痕迹都还在,但每一个人都将忘记他。就像忽视一棵草一样。” “你告诉我这些……” “是因为我发现,还有很多人像他一样,我觉得他们死得太可怜了,而且我掌握了一定线索,我想当个好人了。” 陈清笑着搅动面前饮料。 姜婉皱着眉头低头看着桌。 “你的答案呢?如果是以官方的身份,恐怕不能去进行调查。” “所以你希望我和你一起去?” 他点了点头:“有个唱白脸却担心学生的警员跟着,自然是更好的。” “呵。你给我的感觉可真不像一个学生。” “巧了。”陈清耸了耸肩膀:“很多人都这么说过,而更巧的是,我也这么觉得。” “你的线索呢?” 陈清指着她身后,医院的大门正亮着。 “这呢。” “这?”她笑了下:“不会想跟我说有人催眠我们了吧。” “真在那呢。”陈清指着她身后没动,重复了一次嘴中的话。 “你认真的?”她不再笑了。 “很多东西也许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陈清摇摇头又说:“比如乙醚过量摄入就会造成短时间的失忆。 事实上不是你想不到,只是你不敢相信罢了。” 姜婉沉默了一会,似乎被说服了。“那你找到了什么。” “半个小时的时间,驶入三十二辆救护车,出来三十二辆。” “人数?” “每辆七人,出来一人。” 她沉默着,摸了摸腰间的硬物。 “私人身份陪你去?” “当然了。敢不敢配小年轻冒个险?”他笑着看向面前的人。 “我搜查院上课的时候可没少翻墙!” 少年看着她笑着,将手中的一件装置给轻轻扣上。 “走吧?” “你关上了什么?” “小号EMP,录不了音罢了。” 她脸色一变,却在转瞬间喜笑开颜。 “这是个好消息?” “至少对于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好消息。” 他们轻声说着,身影似路人般从街这头一路走向了街那头。 他们走到了某处转角以后,再等候了片刻分钟,再顺着来时对面的路,向着医院的后门绕去。 “这里是居民区,过了这个围墙就是医院。” 她看了陈清一眼,有些嫌弃:“要不要我帮你啊。你们这种学生,说是翻墙翻习惯了,实际上都是个半残疾人。” 他摇了摇头,手臂在墙上微微撑起,便由指尖带着整个身躯翻过。 只是落地时,陈清的眉头有些皱起。 “应该没事吧……” 他沉默了一下,姜婉的身躯便已经翻了过来。 要比他快了实在太多。 “接下来我们要从那开始调查?” 他指了指车库:“这种信号的摄像头拍摄范围是270度,几乎是无死角拍摄。我们得从后面报废了它才能进去。” 他话音刚落,身体已经从阴影中一路向前,在安放好装置以后,又回到了姜婉身边。 “现在我相信了,你说的不会拍到你那句话。” 她看着对方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沉默着,进到了这家医院的车库。 在那有数十几辆救护车排得整齐,他悄然摸去,手指在黑暗中拉响了车门后的门闩,侧身躲入车门内。 而在少年身旁站一人,望着黢黑的身影在黑夜中上下闪动;她看着那人,心中在思索。 “你找什么。” 他看着手中之物,越看越觉得迷糊。 “开启过的LED,十几只镇定剂药水,两排重复利用的针头,这是医院?开玩笑的吧,我家楼下的屠宰场都比这卫生。” 姜婉面色一变,赶忙冲到了陈清身边。 “这个剂量……红瓶药怎么会……药瓶居然直接丢弃在车上?!” 陈清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药瓶是红色的。 “嚯。” “你可能没找错地方。” 她皱着眉,虽然夜里也看不清就是了。 “接下来呢?” “找一找,如果和之前情况类似的话……” 陈清话音未落,车库外的门却开了。 两人心里一咯噔,瞬间就拉起了救护车上的盖布盖在身上。 他们刚刚藏好,车库的门就开了。 可随着灯光亮起再熄灭,这之间整整三分钟的时间,整个车库内静的诡异。 姜婉比着眼色,却看到陈清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盯着什么。 一直到灯光再度熄灭以后,陈清这才掀开了盖布,向姜婉开口:“走,入口在工具箱的位置。” 姜婉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跟着陈清跑出了救护车。 他们两步并行,身躯贴着墙面侧身站立,在三五秒的研究过后,陈清扳动了某个工具,柜门内侧当即向后收缩展开。 “你看到了?” 她皱着眉。 “嗯,我那个位置可以看到救护车的后视镜。”陈清沉默了一下:“他们故意的。那些躺在车上的人……可以通过后视镜,一直看着自己远离家的方向。” “疯子。” “却挺艺术的。”陈清笑着,向姜婉比了个女士先行。 姜婉白了他一眼,却也没有推脱,她摸着腰间的硬物,某个机构已经被悄然按下。 “这个地方有很浓的血腥味啊。” 他一路跟着,两人走下的台阶已经有了上百层。 “这味道越来越浓了……不对劲啊。还有腐烂的气味。” 她皱着眉,腰间的配枪此刻也不再藏着。 “有人死了。”她话音未落。 “死了很多人。”他指着前面说。 他们看着那片楼梯的尽头,在那个圆拱形的大厅处,上百具尸体被悄然吊着。 它们风干了,皮肉连接着脆弱的骨头。 它们在看着,凝望着走向此处的生物。 陈清愣了,他感受到了口袋中那份细微的温润。 “这里……是后室。” 他轻声说着,指尖在扶手上摸到了三角形的标志。 “这里……是我来过的后室。” 第九章后室与普通人与献祭 “喂!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掏出了腰间的枪,对准了此处唯二活人。 “他们害人的地方咯。”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看着姜婉,自己的脸上神色自然;即使他看着对方手中对准了自己的枪管,他也依旧那么自然、他在那搜寻着寻找着一些什么。 “这到底是哪?!” 她一声嘶吼,可音量被明显压制了。 她咬紧了牙,陈清能清晰地看见她的嘴唇在颤抖。 “这是后室。” “后室是哪?!” “是他们杀人的地方。” “他们?” “你不是看到了?” 他抬起了眼皮,目光留在了扶手上的一个标记。 标记是三角的,某一处微微延长了几分。 在那个标记边上,有一些人类指甲留下的抓痕,抓痕里有血,却并不新鲜。 他在心里念:“很久很久以前……我来过这。” “你!你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 陈清摇了摇头。 “你有看过……或者听说过都市传说吗?” 她犹豫了一下,枪口向下指。 “裂口女,黑猫老太一类的东西。 也可以是五常仙,山精庙。 亦或者是那些半夜十二点,你在学校的教学楼内排队,每隔五分钟往内走一格,走到厕所间以后,你就发现你来到了异世界。” 她心里发凉,随之又有不安涌上。 “我听过,可那些东西!”她本想说怎么可能,可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犹豫了。 “这就是那里。” 他看着姜婉,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但按理来说……这种地方应该没那么容易进入的。” “我不管它容不容易进入……这里死了这么多人,这已经超出了我们约定的内容了。” 姜婉摇了摇头,手中的手枪被收入枪套;她正要反悔,可看着陈清淡然的神色,这令她倍感不安。 “这里没信号的。” 她从口袋里拿出对讲器,可传来的盲音却在提醒着她那人所言非虚。 陈清笑了一下:“卫星和电台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信号呢。” “我要离开这。”她看着陈清,可少年的答复却仍是漠然与摇头。 “也没那么容易离开的。故事里的异世界,不都得满足了条件才能离开?” 他看着前方挂满了遗体的“树”,向姜婉问道:“你会不会做尸检?” 她脸色一白,摇了摇头:“我们……我……接触的尸体不多。” “明白了。”他打开了手电,目光在腰线以下搜寻着什么,他找了片刻,姜婉的神情也随之放松了几分。 她抬起头,这才有功夫打量起此地。 在二人身后,数百米的楼梯尽头是一片迷雾笼罩,那雾早先是没有的,也令人看得生寒。 她一步步向上走,走到了楼梯的尽头,一阵刺骨的疼痛便随着寒冷袭来。她咬着牙,正想再往上几步,可随之加剧的疼痛却让她停下了步伐。 姜婉没再试,而是回到了楼底的大厅。 那棵树仍然在那,数百具尸体被束缚衣包裹着,他们指向数间敞开的门,门内没有人,至少目前是不知道有没有人的。 她走到陈清身旁,少年的神色拘谨了许多,她本以为这个不符合年纪的孩子会一如既往的平淡。 可她不知道的是,陈清发现的一切都太过于违反了常态。 他抖落手中的灰尘,将一张纸递给了姜婉看。 在那张纸上,如此写着。 “生者、活着。死者,当如生者般死去。渴望活着的,终将化为血水。追求活着的,冠以彻夜难眠的哀鸣。” 她愣了片刻,有些不解。 “我不太懂……他说什么?” 陈清摇了摇头:“后室是一种很特殊的东西……以前有人来过,他们就会为你留下些许线索。仔细想想吧,这纸条也许能救我们的命。” 他嘀咕着,抬头看着面前的大厅。 圆拱形的后室内,周遭的墙上有开出门,门内很黑,在门上,木制的门框布满了划痕,那划痕像是指尖,又像是某种动物留下的痕迹。 他皱起眉,从左往右数,总共有四间。 “我们分开走?” “你发什么神经。” “算了。” 姜婉眉头紧皱,她看着面前的少年,总觉得对方有很大的问题所在。 他想抛下我?他想做什么,他觉得自己能活着? 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手枪,心里的不安减少。 “走,第一扇门。” 循着声,姜婉小跑一阵,跑到了陈清身边。 她想说些什么威胁的话,但话还没出口,身后传来的吱呀响声让她闭上了嘴。 那声音点点落,如流沙般洒落一地,它们掉落着,却好像有个人的身影,那声音一点点蠕动着,向着大厅里的某处聚集。 紧接着,那声音变得粘稠了,它似乎粘上了什么,房间里的声音变成了液体流动的嘈杂,不似清泉,而像是某种粘稠的溶液。 两人对视了一眼,少女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声音的来源。 他们看着那处,黑暗里却只能隐约见到一个人的身影。 他们向前走,那声音便愈发清晰。 可当他们到了那个“人”的面前时,他们看到的却是一地碎裂的骨片,与一大滩胶质的鲜血。 他们见着掉落下来的骨块被鲜血粘连,碎裂的骨片穿插在那些溶液里面。 当他们心里泛起了厌恶,脚步微微往后退了的时候,那坨鲜血成型了。 那些骨头成为了那坨鲜血少有的武器,半米长的腿骨被折断后,将尖端对准外面。 “史莱姆?” 陈清脸色好了几分,这玩意的视觉冲击要比先前见到的低太多了。 虽然它的身体里布满人类骨骼,虽然它的体积似乎还在不断扩大。 他拍了拍姜婉的手,示意她将手枪收回。 “走吧。” “不管它?”她皱着眉。 “你确定你一枪能打死它吗?我连它是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人家又不咬你,赶快走吧。” 陈清耸耸肩膀,已经加快了步伐,走入第一扇门中央。 入了门,那棵树下的生物便渐渐没了声息。 在门内,一盏微弱的灯光正亮着。 在门内,一间微缩型的大厅呈现在两人面前,三十几平米的空间,摆满了仪器与设备,还有一张躺好了病人的医用床。 在那张床上,污浊的黑色溶液浸透了被褥,也染黑了本应是蓝色的床铺。 他快步上前,板正了那人的面容仔细辨认。 “喂!你干什么!他还活着!” “我不瞎。” 他皱着眉,那人的面容已经瘦脱相了,但从他的面骨里,陈清仍然是认出了他的身份。 “你是……孙正阳先生吗?” 陈清皱着眉,似乎并没有准备等他的回应。而姜婉冲了上来,一把推开陈清的手,瞪了他一眼以后,开始检查着对方的身体机能。 可她看着目前消瘦之人,脸色却是越来越惨淡:“不……不行了。” “怎么了?想说他现在只剩一口气了是吗?”陈清没有回头,走到了这张床的边上,开始鼓捣些什么。 她回头怒视,可似乎语气里更多的是错愕与不解:“你知道?!” 那份情绪来源相当复杂,她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够如此淡然地接受同族的离世,他能如此冷静地宣布对方的死期。 他太冷静了。 “废话吗你,你自己看看仪器上的数值,他的心率都快比我的理智低了,他居然还能活着?” 陈清屈身查看,眼里却突然有了光:“渴望活着的……彻夜哀鸣……” 他回过头,目光注视在床上的病人。 “可他此刻是晕厥的,他真的会痛苦吗?” 陈清思索着,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他是这间后室里的实体之一?还是存活至今,是被抓进来的受害者?” 陈清没有来得及细想,入口处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声音是脚步,绝不会有错了。 那敦厚的脚步声,持有者应该在体重250斤往上,身高不高。 他脸色骤变,姜婉的反应也相当迅捷,可就在她嘴里的话刚刚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陈清便已经捂住了她的嘴。 “举……唔……唔!” 她甚至来不及挣扎,陈清便已经拽着她的身体,带着她翻滚到了床铺下面。 在那些散发着恶臭、滴落着黑色溶液的床铺下方。 两人心里的冷静终于失控了。 他们见到了来人,他们见到了低头挤进门内的那个生物。 那头四肢极度肿大,身躯如球一般,却能够正常移动的生物。 它没有面容,或者说是它的面部已经被泡烂了,它走到床边,脚上因体重挤出的瘀血洒落了一地。 它走到床边,用双手抓住了孙正阳的手臂,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那只手从关节中间扯断了。 但他没叫。 他还是昏睡着。 它折断了双膝、他依旧沉默,它折断了脊骨、他不过是微微喘息。 它离开了,手中提着四条像玩具一样,却只有它手掌长短的骨头,离开了。 “不……不对啊。”陈清皱着眉,纸条上的信息似乎不对。 “但这没可能啊……”他嘀咕着,姜婉有些不解:“凭什么不能出错,写下字条的人难不成是神吗?” “他能凭借纸条上的信息走出去。” “也许他只是以为自己能出去?结果写完就死了呢?” 陈清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继续解释。 他摇了摇头,两人从床底下重新回到了床边。 可看着床上的人,陈清有些发愣。 “他刚刚被折断的四肢……应该是从关节开始的吧。” 他还没有说完,他便见到了。 那人眼角流出的血液,那人空无一物的口腔,他撕裂而又长好的,位于嘴角的疤痕。 他听到了,如地狱般绝望的哀鸣,正从孙正阳的咽喉中缓缓传出。 他知道了,原来伤势带来的痛苦是可以习惯的,但复苏带来的恐惧与疼痛;对未来的悲观与绝望。 都远超肉体的那点折磨无数倍。 第十章 悲鸣与规则与四扇门 自那呻吟变成了哀鸣,硕大的地下空间里便只剩下了他的声音。 无论是机器的播报还是器皿的碰撞,一切声音都显得那么微弱。 姜婉不忍心看,拽了拽陈清的手,可陈清不同,他看着生长出的嫩白骨骼显得格外在意。 用他的话来说,除了此刻,哪还有机会见到生长的骨骼。 伴随着孙正阳关节处的肉芽缓慢生长,仅仅是半分多钟的时间过去,他的四肢便都长了出来。 在孙正阳重新缓缓睡去以后,两人才带着不同的神色回到大厅之中,在大厅的地面上,先前那头硕大的生物留下了一地污浊。 那路线一直指向大厅中央的树,紧接着凭空消失了。 陈清有些庆幸,当即便拉着姜婉奔向第二间大门。 纸条上的最后一句话他知道了……可前面几句呢? 这间后室要如何离去,又有什么可以发掘的东西,这间医院又为什么要把人往里面送。 他皱着眉,又为何在这后室里,一个医院的工作人员都没有。这不应该的。 陈清两人放缓了步伐走进第二扇门,在门内,同样的仪器、同样的设备铺了一地,但不同的是,这间房内的床铺干净整洁,白湛的被褥上一尘不染。 “怎么回事……” 姜婉有些疑惑:“这里没人吗?” 两人缓步走向床边,陈清摇了摇头,低声嘀咕:“恐怕不是。” 他缓缓拉开被单,床上的遗骸便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姜婉神色骤变,跌跌撞撞退了两步,这才抬起了头,看着对面的陈清。 “这……他们疯了?!” 他看着床上的人,微微摇头回复。 “不是疯了……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呢?” 在这张床上,死人被施加了全套的救援设备。 那些针头得有数百根了、那些针管就更多了,那些金属探头深入他的体内,令这具已经干瘪的尸体鼓了起来。 “都快巨人观了……”陈清嘀咕了两句,眼角一撇,撇到了杂物中的一些东西。 那堆杂物堆放在设备内侧,若是不注意看,绝不会发现它的存在。 在那堆杂物里,放着两条袍子,一条手杖,还有一把大约手掌那么长的刀子。 陈清没做声,冲着姜婉摇了摇头,示意她离开这。 “要走了?可这里显然还没搜查过。” 姜婉皱着眉,显然是不乐意的。 “有点危险,我们先把剩余两间大门看一下,起码都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先吧。” 听着陈清的话,姜婉终于是点头同意了。 而离开了第二间大门,第三间房间内的温度似乎高了几分。 在这里,与先前两间房间截然不同,进入了门内是一间全空的房间。 在入口的对面,还有一扇门。 两人走到门前,陈清只是掏出兜里的铁丝,轻微撬动了片刻后,锁就打开了。 姜婉有些意外,愣着神,嘴巴不知吃进去了多少空气,指了指锁头,又指了指他。 “你不能允许一个喜欢上网的少年学会了打开家里的门锁?” 他看着姜婉的表现,反而有些意外。 “你认为正常人家里的孩子会这个?“ “你觉得正常人家里的孩子能跟你在这?!” 他不屑一笑,两人也终于在此刻见到了房间里的样子。 都是人,全都是人。 一间二三十平米的房间里,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上百人。 那些人因为挤压、亦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此刻似乎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们听着门锁打开的声音,却像是连指尖都不愿意动一样。 所有人都是木讷的,站在了原地,嘴巴微张着,仍有口水流了一身。 “喂!你们怎么回事!喂!” 姜婉上手检查,可她摸到的每一个受害者都只是发出“啊,啊”的声音,全然没有回应。 陈清眉头微皱,将外部的光源让了进去,可在那些人的眼中,瞳孔依旧是扩散了两圈的模样。 “该死……该死!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人!”姜婉咬着牙,伸出的手正准备将受害者给拉到外界的大厅。 “不行。” “什么?” 她皱着眉,陈清的手腕却像钢铁般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能让他们出来……会死的。” 他回头看向门外的大厅,姜婉咬着牙,手掌缓缓松开了。 “没有这扇门……他们都会死的。”他摇了摇头,轻轻地将铁门推了回去。 而门内的那些人,看着合拢的门,嘴角居然有了几分微笑。 他们享受着因铁门带来的挤压,愉悦之余,开始有了意义不明的嚎叫。 “他们不认识!他们不认识!” 在陈清即将关上门的瞬间,他听着门后传来的呐喊,手稍微慢了点。 “什么不认识?” “他们!他们不认识!他们不认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喧嚣着,似乎门里开始传来了啼哭。 姜婉心有不忍,却不得不由着陈清关上铁门。 她退至外侧大厅,陈清却悄然陷入了思索当中。 他不认为这两句话是无意义的。 “瞳孔扩散……他们一定被用药了。 失去反抗能力,同时听从安排,有一定的……意识。 类似于东莨菪碱的药物吗?” 他皱着眉,仍有黑暗吞噬尽房间内的生命。 …… 在离开了第三间大门后,两人结伴向着第四间房门走去,可走到了门内,这才发现这间房间与第三间房间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门上的锁被换成了最新科技的机构加密码组合的电子锁。 两人站在门前,仿佛就站在希望对面。 姜婉看着他,陈清也看着她。 两人面面相视半天,陈清终于忍不住尴尬了。 “大姐,你不会指望我能开这个锁吧?” “不然呢?你不会……不会吧。” 陈清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一字一顿:“我今年,高中生!” “是哦?得亏你不是小学生,不然我得怀疑门后面是黑衣组织了。” 他沉默了片刻,这才解释:“这种电子锁基本上没得破解。说认真的,你找专业的师傅来拆都得拆半天,你不会认为我能懂吧。要那样,你早就该认识我了。” 姜婉沉默了片刻,最终也认同了陈清的说法。 是的,这种断网且依靠内部电源,拥有独立机械结构的门锁基本上没法在不破坏结构的情况下拆开。 他,也没辙。 姜婉叹息了一声,向陈清问:“接下来怎么办?我可没经验的。” “你们警察这么容易袒露心声和认输的?”陈清似乎在笑。 “怎么了?那我们办案不得靠经验?我没有经验,我就问你,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陈清沉默了,思考了片刻:“回到第一间房间躲起来吧,先休息。顺便思考一下到底都有哪些信息。 说实话,我们进来应该也有四五个小时了,我得歇一下。” “休息吗?”姜婉皱着眉,但看着面前这个瘦小的少年,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选项。 在两人回到了床底以后,陈清便闭上了眼睛,有一茬没一茬地与姜婉交谈。 “我们要怎么离开这?” “应该很简单吧……也许离开方法在第四间门内。” “为什么。” “这地方平时医院的出入量一定很大,如果麻烦了,那我觉得不太合理。” “流量决定的吗?” 姜婉停顿了一下。 “那两句话呢?” “也许指的是这里面的规则……就是不知道与出入沾不沾边。” “你以前进入过?” 陈清笑了。 “你以为你就‘一定’没有进入过? 也许某次误入的陵园,一夜时间无法离开。 也许你在动物园内的某次迷路,也许你深夜在学校宿舍楼里听不到他人脚步。 你真的以为你一定没有进入过吗? 至于我?是的,我进入过,一个……要比这里还要恶心的地方。” 姜婉沉默了一会,但一日的疲劳已经让她沉沉睡下。 她相信,这个年轻的少年不会比自己晚睡多少的。 她沉沉睡下,而陈清的身影却从床下离开。 在见着那头生物进入了第二扇门,又离开以后,他尾随着进入其中。 他看着仪器后那摊杂物,袍子上的气息很新,是一股工厂加工后携带的气味。 手杖上亦是如此,手杖雕刻满了样式,但没有出现细节处落灰,而主体干净的情况。 他们拿到这不久……且出厂时间不长。 他托着下巴,脑海里回荡起了几句话。 “死者,当如生者般死去。” 他侧过头,脑海里又想起了一句话。 “他们互相不认识。” 陈清抛着手中的手杖,口袋里的非遗物再一次被掏了出来。 第十一章 夜晚与后室与实体 一夜长眠过后,姜婉的睡意也渐渐褪去了,她睁开眼,毕方的身影就在面前。 她摸了下腰间的枪,枪还在。 “奇怪……我记得睡前我是把枪压住的啊……”她沉默了一下,可身旁的陈清睡得正香,如果有人来过,她们早该死了。 她摇了摇头,推醒了身边的陈清。 “嗯?怎么了?” “该起来了……” 他躺平了身体,伸展着自己的四肢,在刚睡醒的困倦影响下,他向着姜婉询问:“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去看一下第四间大门……然后研究离开的方式?” 她低着头,让自己清醒。 “噢……哦,对。” 在褪去了脑海中的睡意以后,两人一路走向第四扇大门。 他们在回到那扇门前以后,姜婉拍了拍自己的胳膊:“你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不能撬开这道锁。如果确定真的不行……我开枪了。” 他皱着眉,似乎有些犹豫。 可他走到门前,却是在此刻发现,门上的锁已经被关闭了。 机构部分已经被拆除,电子锁芯部分被断了电。 他皱着眉,心里似乎极度不安。 他轻轻拉动那扇门,果不其然,门开了。 在那扇门后,景象与姜婉两人身后大不相同。 进了门便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上有做无影灯的设计,左右宽约一点五米左右。 而每个二十米的距离,便会出现一个拐角。 两人对视一眼,便开始一路向内走去。 他们走了许久,走了大约有,半个小时以后,通道的尽头有了一扇门、门的右侧有一扇窗。 两人摸索着向门后靠近,随着两人位置的接近,他们的耳边也渐渐涌入了门后的声音。 他们听着耳边传来的嘶吼,心中的不安随着声音的提升而逐渐被放大。 他们侧身走到那扇窗前,见到了窗后如地狱般的一幕。 那些数以百记的黑袍人士围在一个祭坛边,他们低下了头,合拢了眼睛。 他们十指交错,握拳置于自己胸前。 姜婉他们越过人群的遮挡,见到了祭坛上所做的一切。 “祈祷。” 祭坛下的人低声念叨着。 “恶灵永存,而生命得到延续……” 随着他们的声音,那些昨夜见到的受害者们,也许更多。 他们被束缚在祭坛边缘,每次将一个人拉到中央。 他们看着此次被拉上去方女性,全都兴奋地大叫。 他们嘶吼着,姜婉却突然发现了身旁的伙伴身体在颤抖。 “你怎么了?” “没……我不知道。” 他没回话,但祭坛下的人疯狂地举着手,他们撕咬下自己的指节,只为抛得更高,而引人注意。 在祭坛上,在那名受害者的旁边,一位带着赤红色斗篷的管理者似乎在精挑细选着什么。 他等候了片刻,指尖指向了人群中最疯癫的那个人。 他撕下了自己手臂上百分之八十的肌肤,将其抓着摇晃。 他一个箭步冲到祭坛上,深情地跪了下来,亲吻着那位红衣人士的脚。 他掀开自己的斗篷,让自己的鼻尖与对方亲密接触。 “是……他妈的医药局审查员?!” 姜婉面色一白,扭头看向了祭坛下的那些人。 “他们……” 她话音未落,祭坛上的动作开始了。 那红袍之人抓起了刀,转身走向祭坛上绑好的那名女性。 紧接着,被选中之人便跟了上前,四仰八叉地躺平了,闭上了眼睛。 “她……我记得她的身体……因为渐冻症萎缩了……” 姜婉提出了枪支,脸色巨变。 “喂!如果我冲进去,你能不能保护好自己!” 他“啊!”了一声,却显得有些犹豫:“可是你……你这样冲进去……会被底下的教徒围攻的啊。” 陈清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却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只觉得这群人疯了,却又好像一切都是如常变动。 人类本就是这样的,为了自己,在利益的驱使下,谁会在乎另一个同类的死活。 在转瞬间,祭坛上的红衣人士挥下了刀,刀光闪过,那女人的头颅被斩断了,喷涌而出的鲜血染湿了他的红袍。 也许这就是红袍的原因吧——他选择红色的原因。 他再度走了两步,看着面前的被选中者,高声吟唱:“生者!当持之以恒地活着! 享受着彻夜狂欢的高歌!享受着万人血肉的供养! 生者……生者,享受着独属于生者的苦痛与折磨。 勋章与奖赏伴随着苦痛将至——活着,你当如死者般永远活着。” 他轻声说着,一刀斩落了她的胳膊、一刀斩下了剩余四肢,一刀剖开了头颅,一刀切开了脊柱。 他碰着那颗洁白无瑕的大脑,一步步走到了受难者的面前。 他放下那颗大脑,放下了那条脊柱,紧接着,四肢生长了出来。 头颅长出来了,紧接着是面容,她有了脸,如怀春的神色令人恐惧。 她低声呜鸣着,右手夺过了红衣人士手中的刀。 现场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她斩落了自己左手的小拇指。 “痛苦!是我们最大的荣耀!” 她嘶吼着,门外的姜婉满头大汗。 她做梦也无法想到,一次失踪案,牵扯出的内情居然会如此之多。 他们能拿别人的命来苟活? 她脸色惨白,她甚至不敢想,检察院内还能有几个人是清白的。 “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能和这个组织合作?” 她神色剧变,扭头看向了身边的男人。 “为什么……突然这样看着我,我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 他嘀咕着,可眼里的神色绝不是一个玩笑如何。 他正想着、她也正想着,忽然之间,门内的仪式停了下来。 他们两人抬头看,看到的却是那红衣人士用自己的面容,紧紧地贴着那扇窗户。 他舔舐着玻璃,身侧围着的信徒做出了同样的事。 “这……学府……伙房……” 她白了脸,他们袍子内的衣物仍然是那件制服。 他们根本就不想遮掩。 她煞白了神色,举枪对准了面前的人。 她看着对方,寒着脸威吓:“你现在停手!束手就擒!你还能等到法官宣判!否则我!” 可她话没说完,身边的门开了。 她扭头去看,一道重击已经打到了她的脖颈。 她微微挣扎着,用眼角的余光见到了一切。 “怎么……可能……” 她昏迷前见到的,却是那陈清的面容。 他笑着,用手中的钢管打在了姜婉脖子上。 “噢?你这是……” 在窗户内,那红衣人显得平平淡淡。 “我!我见证了你们的神迹!让我……让我加入你们!让我加入吧!!!” 他嘶吼着,将自己的左手抵在了玻璃上,他眼神一变,右手的钢管开始一下下砸向那只手。 知道鲜红涂满了玻璃,直到肉泥混着骨渣从手腕陀螺。 窗口对面的那个人露出了几分笑容。 “有点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他犹豫了一下,疼痛令他的眉心都无法舒缓开了:“我叫……我叫,陈清。” …… 在这扇门的深处,与祭坛处的喧嚣不同,这里另有一扇门,门内的世界显得异常安静。 他们不同于那些成员的疯狂,眼里与表现都更像是一个普通工作者。 在这间房里,横左竖右,有三张大红桌椅摆放其中。 在桌椅上,贴着大约几十张已经颜色发黄的文件。 在那些文件前,便是这几个研究者。 “有研究过这些名词代表的是什么吗?” 在第一张桌子面前,有一位满面伤疤的年轻人问:“根据这份记录内容,只需要向神龛提出这几个名词,就可以获得名词相对应的回馈。 可后室本应该是互不相通的,为什么这个名字在别的后室里也能完成祈求。” 另一位老者摇了摇头,神色已经有些淡然了:“也许这个字的音节代表着某种实体吧。 我们向神龛许愿,要获得这种实体的能力,于是神龛便将这种实体的特长强化到祈愿者身上。” “实体?” “是的,事实上,我们曾一直认为这三个名字分别代表着一种实体。 可后来经过实验,我们发现有极少数人可以在同时祈愿了两种实体名字的情况下,短暂存活。 也许……这三个名词还代表着别的意思吧。” 疤面男摸着下巴,陷入了深思。 在他面前的纸条上是这样写的:“诵以‘玛扎’‘格里恩’‘菲玛’之音,向神龛祈愿,奉献以千万人之骸骨,它将助你梦想成真。” 在第二张纸条上,显然就是工作人员的记录。 “1(涂抹)年(涂抹)第一次试验完成,玛扎之名完成了祈愿,以下为实验体口述内容。 ‘奉以万千枯骨,奉以腐烂血肉,吾以千人尸骨,祈愿玛扎威能加注我身。’ 实验完成后实验体存活十三天,表现出对后室极强的感知能力。” “时间:(涂抹) 地点:(涂抹)院 实验对象:136人。 实验结果:存活13人。 试验总结:对神龛的条件与需求明确后,实验体的存活数量上升。 总结出两则可使用关键词:“格里恩”“菲玛” 祈祷用句变更为:(涂抹) (涂抹) 格里恩可大幅提升祈愿者身体恢复速度,目前未发现负面影响。 菲玛大幅提升祈愿者速度。 (菲玛似乎与后室中某种人面类犬科动物叫声相似)” 他看着手中的文件,外界的喧闹似乎靠近了这扇内侧大门。 老者皱着眉,却似乎不好说些什么。 而疤面男目视着那扇门,轻微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 那老人回过头,但起身之后,他的目光里却充满了重影。 “没怎么。我出去看看。” 他看着那人在房间内笔直站立,他看着那人身边的同事一个接一个瘫倒。 老人忽然之间意识到了。 “你……” 他咬着牙,但身体的沉重已经变得无法再支撑下去。 那人收拢起了手中的资料,将文件最下方的一张白纸藏到了口袋中。 他推开门,一步步向着祭坛走去。 他推开人,视那些疯狂的人于不见。 他走到了祭坛边。 …… 第十二章 扭曲的人与祭坛 悬挂于祭坛之上,脚下有骸骨堆砌。 她从昏厥中醒来,目光所见,那同伴的身躯已然跪倒在地上。 他哀鸣着,双手被碾成了鲜血。 她心里有怒火,可伸手向腰间摸的瞬间,怒火忽然停下了。 “枪还在?枪还在!” 她眼神骤变,看向了面前的陈清:“为什么!” “为什么!” 他尖声笑着,在地面上扭曲着蠕动。 “开枪啊?有本事你就开枪啊!” “你……” 她话音未落,那红衣主祭却是从姜婉身后走了出来。 在那片阴影之中,在那座十字架之后,他静悄悄地走着,越过了姜婉手中的枪火,也径直走到了它膛线所指的前面。 “主祭……主祭。” 他呢喃着,无力抬起的手臂在他的脚边挥舞着。 “你还没有完成我们的约定。” 他低声说着,那声音很厚重,不像是女人的声音。 姜婉脸色又变:“陈清!你真的要一条路走到黑吗?!” “约定……” “是的。你还没完成我们的约定。” “是的,你得死。” 那主祭蹲下了身子,黑袍下的面容在陈清面前展露。 “我得死。”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疼痛在此刻消散了。 “陈清!” 她举起了枪口,对准了在场的那两位。 “你杀死那些祭品的时候。不是挺下得去手的吗?” 那主祭笑了。 “现在装什么好人了?” “祭品……” 姜婉愣了片刻:“死了?” 他回过了身,将陈清一脚踩在了地面上,恐怖的力量在瞬间就击碎了祭坛,将他的胸膛踩得皮开肉绽。 “陈清!” “真是好计谋啊。”他笑着说的,却让人不寒而栗。 “整整一百二十人,一夜之间就全死了。”他看着面前的姜婉步步逼近:“但不得不说,你们的决策很有效果…… 整整三个月的积蓄,全都泡汤了。” 他走到了姜婉面前,用自己的胸膛抵住那把枪。 “你们,是真该死啊。” 他笑着,右手已经握住了那把枪管。 “来啊,开枪啊。” 他深吸着气,一声撕裂了夜空的枪响在密室里不断回响。 她扣下了扳机,硝烟与枪火都证明了这一切。 她扣下了扳机,但血与火编制的交响乐没有出现。 她白了脸,他愣了神。 他看着自己的胸膛有几寸伤口,但那伤痕绝不是弹头造成的。 “空包弹?” 主祭看着自己的伤口愣了一会,紧接着就笑了起来。 “真仁慈啊。” “怎么会……怎么回事。” 他看着身后的陈清,一步步逼近了姜婉的面前,从那张手术床旁边向前走去。 “可你看……我有伤吗?” 她看着鲜血还未流落至地面,倒卷的肉条便已经将那几寸伤口填充。 她愣了神,却又看到不远处的陈清挣扎着起了身。 她心里泛起了恶心,从身后拿出了一把利刃,是那把完成了交换大脑仪式的利刃。 “你杀不死我的……” 他低声说着:“但你可以杀死你的伙伴……杀死他,我们就放你走。” “你做梦……” “放心……只要你杀死他,我们会让你在离开的时候忘记一切。你看,一切都像没发生过那样,一切都好,何必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主祭的话音未落,姜婉手中的利刃便已经挥出了,可那刀刃仅是挥舞了全程的一半,便被他的肩胛骨给牢牢卡住。 他没有反抗,他没有躲闪。 他仍有少女的武器落到自己身上,紧接着,他肩膀上的肌肉便长出了肉芽,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便推着她的刀刃离开了肩膀。 “你看……你没得选择。” 他低声说着,沾满了鲜血的手心已经握住了姜婉握住刀柄的手臂。 他轻微抚摸着,将那把刀刃给拉了下来。 “杀死他……完成仪式,我就让你走。” 可她正看着主祭的瞳孔开始渐渐迷失神智的那个瞬间,一声枪响再度唤醒了她的理智。 “怎么……怎么回事!” 她回过神,身前主祭的胸口上有了碗大的一个伤口。 她透过伤口看,看到了站在主祭背后的那个人。 那个明明倒在了地面上,明明如死狗般的人。 她看到了……两个陈清。 “他不能对‘我’出手,因为在‘我’身上,有属于这个组织的印记。” 她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神色更加恐惧了。 她见到了陈清从地上捡起刀具,见着他走到“陈清”身前,又见他割下了对方的脸,面容笑得很开心。 “因为仪式必须要继续,所以他需要让你杀死我自己。所以你才能活到如今。” 她不解、她满脑子错愕。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是谁?!” 她嘶吼着,神情有些崩溃了。 “我?我就是我。” “不过我骗了你很多东西。”他笑了笑,看着面前伤势已经渐渐愈合的主教,手中的枪口再度对准了他。 “养狗养得不错啊,你都这样了,下面的人还不敢上来。” “砰!” 又是一声枪响,他的左手被打断了。 “啧,自制的燧发装置果然不行。” 陈清摇了摇头,走到了先前他曾站立的那个位置。 在那里,有着一张染满了鲜血的手术床。 他坐在那,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刀子。 姜婉愣着,看着那把利刃朝着地面上的陈清飞了出去。 这一刀,他甚至来不及哀鸣。 “我献祭!这后室中的一切骸骨与亡灵! 我献祭!一切生者的理智与生命! 我献祭!以生死边界的哀鸣!” 他说着,那声音开始渐渐变成了尖锐的嘶吼声。 “不……不!你怎么……你怎么可能!” 主祭听着,神色骤变。 “我所愿!愿我得玛扎之能! 我所愿!求我获格里恩之躯体! 我所求!乃菲玛的力! 我要所求之物加注吾身……以千人骸骨为祭。” 他低声说着,那主祭笑了、又慌了。 他看着,自己的面前有了一个蓝色的史莱姆在半空中浮现。 它缓缓打开嘴,嘴中摆放着一张神龛,神龛上,供着一个不知名的画像。 那张画像上被钉满了铁钉,人脸看不见,却能依稀认出画像上的人满面疤痕。 他轻声说着,神龛上的烛光亮了。 那亮光令史莱姆扭曲起了身体,那道光所照射到的遗骸,血肉化作溶液,向地下渗透。 “我积攒了半年的祭品……我半年的努力!” 他咬着牙,身上的伤好了。 他看向陈清,却发现那少年再度举起了枪。 “砰!砰!砰!” 三声枪响,令姜婉与主祭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可枪声平息,却没有人受伤。 “呵……这个距离都……” “看看后面。” 陈清笑着指了指他们的身后,在来时的路,那条隧道那里,一缕火光开始绽放了。 “你做了什么!你这个贱人!” 他看着那片火海神色剧变,在那边,是这个组织花费了沉重代价建筑起来的工事。 而现在,火光吞噬了那些东西。 紧接着,更剧烈的响声令后室的地面产生了震动。 那主祭开始害怕了:“你是个疯子……你他妈绝对是个疯子……这里毁了!你也一样会死!” 陈清笑了,笑得很开心:“喂,一百多个人给我一个人陪葬,我赚翻了。” 他翻身下了那张床,主祭神色又变:“你压根没想过活着回去!” 在这句话一出口,主祭便越过了陈清,一路向着他身后的那扇门跑去。 “那些文件……” 他低声说着,地面又开始了颤抖。 他推开门,门内的那些研究人员尽数倒在了地上。 他们还没死,但他们与死也差不多了。 他们的四肢在向着周遭扩散,他们的肌肤与肉体长出了无数根肉芽化作藤蔓,他们吞噬了这间房子,如爬山虎一般将自己固定在了建筑上。 紧接着,他的身后又开始传来了声音。 那一头数米高的实体闯入了此处,他大肆寻找着那些呆滞在原地的成员,将他们的身躯撕扯吞下,他等候着那些成员的躯体再度生长。 这数百人……这硕大的一个祭坛下,如今成为了他最满意的一份自助餐。 …… 而在祭坛上,陈清已经拉上了姜婉的手臂一路向火海中闯去,得益于那实体的来袭,那片火海被踩出了一条路。 两人跑了有半分多钟,便回到了最外侧的大厅里。 她看着陈清,神色从恐惧,变成了陌生、再变成了退却。 “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回过头笑:“你猜猜?猜一猜我一路上都骗了你什么?” 她咬着牙,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其实什么都没骗你,除了那扇门。” 他没回头,朝着树下走去。 “但其实那扇门我也没骗你。我确实是无法做到不损坏的情况下完成开锁。” “你……做了什么……” “记得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吗?” 他摸着那棵大树,从兜里拿出了一瓶黑色的液体。 “记得……你……破坏了摄像头……你!” 陈清笑了:“既然我在外面可以破坏电器的运行,我在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他拿出那瓶溶液,从头往下倒:“我把一切给你从头说一说吧。“ 他染满了那黑色液体,瞳孔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一开始,我们在进入车库的时候,我身上就有EMP炸弹,那东西威力不大,大约可以停止电器半小时的允许。 紧接着,在那间车库里,有很多使用过的镇定剂,那里的镇定剂主要以乙醚一类的气体镇定剂为主,我给带上了。 紧接着,我们下到了这里,在第二间密室内发现了那群人的制服。 第三间的囚禁室内,我们发现了他们被注射了类似东莨菪碱的药物。 以及到了最后,我所拥有的非遗物——F13,千面郎君。当然,这个编号是我自己定的就是了。 这件非遗物在使用过程中,行为与想法会向着模仿的人逐渐靠近。 现在……你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吗?” 他低声笑着,双手从那棵树上扯下了一根骨刺。 他看着姜婉,用那根骨刺在额头开了窗。 他看着自己的胸膛,用尖锐的那面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他拔出那只腿骨,咬紧了牙关将其刺入自己的大腿处。 “你做什么!” 她看着自虐般的陈清,先前那头史莱姆再度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他长出了第三只眼,那眼睛却不像是他的,而像是某种海洋生物。 可当他闭合时,却又看不出那里有过裂缝。 他胸膛的伤口开始有肉芽长出,那些肉芽化作藤蔓编织补上了漏洞。 他的大腿吸收了那根骸骨,他的身躯也再度从地面上变得挺立而笔直。 “你……都做了什么……” 第十三章 真相与未解的真相 “那天晚上,你之所以感到了困意,是因为我一直在使用乙醚去影响你的判断。而等你真的睡着了以后,我就加大了剂量,并且将你手枪里的子弹全部取了出来。” 姜婉皱起眉:“但我有上好膛!里面最少应该有一颗……” 可姜婉话音未落,陈清便摇着头打断了她:“枪套往前推不就行了。我小时候在夏威夷学的,别问这个。再问就是我和一个小学生学的。 等你彻底昏睡过去以后,我就前往第二间房间,从中取走了用作控制的东莨菪碱,而这个药物,我用在了两个地方。 第一个,就是你看到的那个‘陈清’。第二个,则是睡在你上面的那个受害者。 在与那名受害者交谈过后,我潜入了第四间房间之中,利用东莨菪碱制服了一名研究人员。 说实话,他差点没命了,虽然我估计……也不会真的死掉就是。” “为什么。”姜婉不解。 “记得那句话吗?死者,当如生者般死去。渴望活着的,终将化为血水。”他指了指身后那棵树。 “在这里,只要你符合‘死者’这一定义,你就无法彻底死去。 心跳、脑电波、甚至是动作,这个死者的定义相当繁多,只要你能满足,就不会真正死去。” 姜婉又问:“那第二句呢?” 他笑了笑,却是摇摇头没有回答:“在我制服了那名研究人员以后,我就将我的非遗物带到了他的脸上。 一晚上的时间,他的思维与逻辑都极大程度地向我靠拢,虽然还是有很多不同,但是对于你这个临时搭建的伙伴来说,足够了。” “然后呢?然后你都做了什么!” “放心吧。”陈清摇头回答:“我没杀死那些人。 由于那个俘虏被我注射了东莨菪碱以后,我从他口中得知了这处后室的具体内容。 也是借助他所知道的信息,我潜入了他们的研究场所以后,我并没有暴露。 根据他的回答,这处医院应该开了有六七十年了,在最开始的时间,这里并没有发现后室、也没有计划这些事情…… 但二十多年前……似乎有什么人接管了这里,那群人引导着医院里的高层组建这处基地,并且出售肢体等器官盈利。 说实话,这家医院的油水比你想象得要恐怖的多。 在潜入过后,我窃取了他们实验的成果,并且给他们一把火都烧了。 同时利用医院里的物质,做了个简单的硝油炸弹,给隧道崩开了。” “那些人呢?!那些受害者!” 陈清皱着眉,似乎也有些奇怪:“我不知道……那一天夜里,我前往第三间房间的时候,那里一切正常。 也许是还有其他人担心走漏信息,却不想露脸解决问题吧。” 姜婉叹息了一声,向陈清问:“剩下的子弹呢?” “没咯,怎么可能还有得剩,给我把火药取出来爆破铁门啦。” 她楞了一会,又向陈清问道:“那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你说这里的离开方法也许在第四间房间,你找到了吗?” 陈清笑着摇了摇头,却又指了指自己:“你开玩笑呢,我都给这里的工作人员打吐真剂了,我怎么可能没问这个问题。” 他拉着姜婉的手,来到了阶梯前面。 他看着上边,那一片阴影笼罩的环境,面朝那棵巨树。 “你做什么?”姜婉皱着眉不解,却也任凭陈清拉着他一路倒走上去。 而在走到第二十三个台阶,在走到了一面墙前以后,两人回过头,见到了一个未曾出现过的休息平台。 再回过身,来时的路已经就在面前。 “还真的……很简单啊……”她沉默了一下,却也不解:“可第一个人是怎么发现的,这也没有线索啊。” 陈清犹豫了一下,却也没有替她解答。 在离开以后,陈清看着面前的女人,有些迟疑地对她说:“今天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向上级汇报。” “嗯。” 可出乎陈清预料的是,姜婉点了点头,十分果断地就答应了下来。 “你答应了?” “这不就是你告诉我你底牌的原因吗?”她叹息了一声,面色复杂。 “你的那个‘非遗物’。不就是想告诉我,我的上级也许并不可信吗?” 陈清摇了摇头:“不是也许,而是几乎、一定。” 他叹息着,其实姜婉也知道为什么。 那些组织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岂会少,一整座城中因失踪引发的问题怎么可能不频繁。 但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一切都如同那些人失踪前那般。 这就足够可疑了。 “我走了……今天的事……我会替你保密的。”她犹豫了一下:“同时,如果还有类似的问题出现……我会联系你的。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但我觉得你也许会和我站在一边吧。” 陈清点了点头,目视着她的背影离去。 但这一切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他看着陈清的背影,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主祭所说的那一百多人的死亡,难道也与他无关? 不,这显然不是。 他所向姜婉隐藏的,恰好才是这一次行动的关键。 后室中的神龛被找到后,需要献上祭品才能获得回馈。 但他当时并不知道神龛在哪,而记录中也都被隐藏了。 所以他必须让这个组织动起来,让他们再次开始向神龛的献祭。 那一百多人,就是最关键的一个弃子。 渴望活着的,终将化为血水。 这是那三句话中的第二句,也与献祭的内容相关联。 献祭一条,在成功后会死亡化为血水,两条,存活了一定时间,而三条,便应当是理所当然的活着了吧。 不,显然不是。事实上在这个组织的实验过程中,祈愿了三条的人,没有例外的全都死去了,且都是当场死亡。 因为“他们”——渴望活着。 因为他们,都不是死者。 为了等同于死者,陈清将那一百多人引导到了主后室房间当中,在每一个人死亡以后,取出一部分器官、取出一点点内脏。 直到最后,通过一号房内的再生机构,演化成了一具“不知是何人”的实体。 在这头实体诞生以后,陈清便杀死了它,并且通过将其焚毁溶解,获得了一瓶尸油、一块腿骨、一块眼球碎片。 而这三个东西,便是完成献祭所需要的准备内容。 同时因为这一百多人的离奇消失,组织内的成员开始躁动了,大部分患有重疾的人没办法等,他们也不愿意继续等,于是向主祭施压。 而主祭同样受到成员的限制,不得已之下,只能临时将部分底层人员去除了组织的标志,拿来充当祭品。 这也是他不敢杀死“陈清”的原因。 杀死了这个人,如果真的是组织里的一员,那其他人又怎可能安安静静继续呆下去。 也因此,在找到了神龛的本体以后,他才现身出来。 “我未杀伯乐,但伯乐因我而死。” 他摇了摇头,看着身后的后室,渡着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 一路回到了出租屋内后,陈清便开始研究起了在后室中获得的东西。 他瘫坐在床上,面前的桌子还摆放着一周前吃剩的热狗钎子。 许久的疲劳令他有些倦怠,这种倦怠是从脑海里的最深处传来的。 他看着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那些平整的桌面开始变得凹凸。 他见着他的肢体变成了波浪状、见着他的手臂向着窗外伸去。 紧接着,他见到了世界焕发出了新的颜色,绚烂的光芒无视了色彩学应有的搭配,月光如彩虹一般,让整个世界变得模糊混乱 他听着耳边开始有了无数繁杂低语,那些声音嘀嘀咕咕,像是千人在碎嘴。 可他们抱怨着,却无法被陈清听见一句话,那些话语没有一个词可以被陈清理解。 他听着那些不大声的嘈杂,却死活无法听到外界的话。 空调电机、碗筷碰撞,陈清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但喉咙里的声音亦是完全屏蔽了。 在持续了大约半分多钟时间以后,陈清闭上了眼睛,他抑制下脑海里的各种念头、让自己的意识稳定下来以后,他再度睁开眼睛,世界便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看来……过于疲劳的时候,我会出现很明显的幻觉啊。” 陈清低声嘀咕着,目光放到了自己的手上。 “就是不知道……这个快速回复的负面影响是什么。” 他从厨房拿出刀,刀尖划过了皮肤以后,转瞬间的肉芽便开始修补伤口。 重复一次、重复十次,重复九十七次。 在不断的尝试之中,陈清的身体开始越发虚弱,他靠着墙,从冰箱里拿出了一袋冰糖,连嚼都没嚼,就全都给吞到了腹中。 “看来……伤口的恢复和体力有关系。” 他甩了甩头,可虚弱的感觉还未褪去,眼前的一幕却是让他震惊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臂上开始有肉芽向外生长,它们就像蜗牛的眼睛一般在体表上不断伸缩蠕动,那些肉芽向四周攀爬,牢牢抓住了周遭的环境。 他们就像槐树长了气生根,缠绕上一切所到之处。 陈清脸色一变,手边的刀子当即就举了起来。 可刀子悬在半空中,他的脸色又是一变。 “也许……不用隔断它?” 他静下心来,回忆着先前看到的炫彩世界,回忆着自己压抑下脑海里烦躁声音的那次过程,并加以复现。 他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肉芽一点点萎缩,那些长长了的藤蔓在一点点死去,短短三五分钟,他的身体便恢复回了一开始的样子。 “受伤太多……意志不稳定的情况下,我的身体会崩溃吗?” 他叹息了一声,却不知第三条祈愿的负面影响是什么。 第十四章 短信与少女 在睡了一夜以后,陈清终于消去了许久的劳累,在确定了自己的身体与意识恢复到最佳状态以后,他才微笑着打开了关机三四天的手机。 在手机上,需要阅读的…信息事实上并不多。 除了两条老师对他旷课的询问以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内容。 他一条条信息清空,可清空到近日的时候,有一条短信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做的很好……但有些事,必须要人付出代价……” 陈清沉默了片刻,用纸笔抄录下了电话号码。 这是私人来电,是不屑于使用模拟电话?还是说这只是一份发错的信息。 陈清沉默了一会,拨通了姜婉的电话。 “诶?你醒了?去医院看过了吗?” “你知道我没事的。”陈清摇了摇头。 “正好……我也找你有点事,你现在方便吗?” “有事?”他愣了一下。 “是的,电话里不方便,我去接你吧。” 陈清皱着眉,但话还没说出口,对方便已经挂掉了电话。 在等了半个小时以后,姜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出租屋门前。 应答了姜婉的呼声以后,陈清显得有些意外。 “你居然找得到我?我还以为你会找到……” “你那套房子?”姜婉摇了摇头:“我昨天就回去调阅了你全部信息。租房是登记在案的。“ 陈清愣了一下,神色有些阴沉。 “怎么了?大早上的突然跑来找我。” 听着陈清的问话,姜婉挥了挥手,示意他跟在后边,两人向着楼下的小车走去。 “督查办接到电话,但我们上司认为对方应该寻找精神科医生帮忙,而不是我们。 听说在今天以前,这户人家已经打了很多次督察办的电话,但一直都没有受理。 恰巧今天这户人家再一次打来了求助电话,在得知了对方的事情需求以后,我认为对方的情况并不是简单的幻觉。 于是我申请了负责这个案件。” 她坐上了车,将副驾上的早餐递给了陈清一份:“考虑到有案必查的原则,上头也很乐意将这件报案推给我。” “你认为和那个组织有关系?”陈清有些意外。 “是的。但也许就像你说的……可能只是那个小女孩误入了一次后室。” 他皱着眉,点了点头:“做个交易吧,我帮你查清楚这个案子,但如果查案的过程中有什么收获,我需要获得百分之七十。” 她点了点头,很无所谓。 “这是条件,而不是交易的内容。” 他看着对方,神情十分严肃:“我需要你帮忙,帮我查清楚,是谁将我租房的信息登记到督察办系统内的。” 姜婉愣了片刻:“你身份……” “我没用我的身份信息登记。” 他看着对方的双眼,目光里有一丝丝恐惧。 何时起,他的行踪就被关注了呢? “你……”她愣了一下,又听到陈清说。 “还有……帮忙查一下这个电话号码。这个号码……可能与我们追查的人有关。” 姜婉点了点头,目光在纸条上扫过以后,指尖便在手机的屏幕上输入了些什么。 再等到半个小时以后,姜婉与陈清便出现在了这次报案人的家里边。 迎面而来的夫妻二人面色憔悴,夫人显然已经多日没有打理自己了,即使是见外客, 夫妻二人姓张,先生名叫张德容,妻子名叫张雁,两人育有一名女儿,如今十五岁,正处于中学的年龄。 而问题,也是女儿某一天放学回家后开始的。 根据张先生所说,某一日下午放学以后,回到家的女儿就变得神神秘秘的,捂着个书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一天,无论是妻子喊她洗澡、吃饭,亦或者是上厕所,她给予的反馈都是拒绝。 在这种状况持续了一天以后,张夫人忍无可忍,破门而出,而眼前见到的景象,令夫妻二人终生难忘。 他们见着自己的女儿用绳索将自己的四肢吊在房间中央,黑褐色的木刺扎穿了她的十根手指,金属制成的铁钎挑开了脚趾。 但惊奇的是,在夫妻二人将女儿从束缚中放下来以后,她身上的伤口都消失不见了,而女儿她本人仿佛刚回过神来一样,带着错愕与些许愤怒向自己的父母质问,为何闯入了自己的房间,又为何将自己的房间搞得满地脏污。 夫妻二人解释,说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以后,她却错愕地愣住了。 她看着夫妻二人,反问一句:“怎么可能,我明明才刚刚回到家啊?” 听着她这句话,夫妻二人拿出了手机,也让她得知了自己已经归家一天的事实。 也就在这一天以后,这名少女的神智总是常常游离神游,而这硕大的家中,也开始出现了无数……奇奇怪怪的事。 陈清皱着眉,抬头望向别墅里的装潢,本该是最干净的顶部,此刻却布满了淡淡的粉红色。 那些颜色是出现在粉刷底下的,想来是重新装潢遮盖过。 是血?陈清皱了皱眉头。 “姜小姐……这位是……” 看着神色不算好的陈清,张德容有些诧异。 据他了解,此次来这调查的调查员应该只有一位才对。 “他啊。”姜婉笑了笑,神色淡然:“他是组里外聘的‘专业人员’姓陈,叫陈清还是叫陈老弟都行,随你。” “哦?”陈清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而反倒是对面的夫妻二人木然地点了点头,倒也没多做追问。 “描述一下情况吧。” “电话里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但总归不是说给我的嘛。” “行……” 他叹息了一声,引着二人向楼上走去。 “自从那天出了事以后,我女儿就像变了个人……就像是……有两个她。” “人格分裂之类的?” 张先生点了点头:“类似。也许吧。 她发病时……请原谅我,我只能用发病这个词来形容。 在她发病的时候,无论做了什么,清醒后都不会记得。 我们尝试着带她去各个医院看了……但结果都……” 陈清与姜婉对视一眼,神色中透露出好奇:“之后呢?” “之后……” 张先生上楼的步伐愣住了,他扭头看向妻子,妻子眼中的憔悴令他做出了某种决定。 “之后,家里的怪事就一件接着一件地来,一开始,只是某些器皿碎裂;紧接着……家里就开始仿佛多出了一个人似的。 多一个人的饮食……多一个人的使用,你们知道吗?本应该是三个人三天的饭菜,却莫名其妙地只能消耗两天。” 陈清眉头微皱,仿佛这样的理由有些滑稽了。 可张先生见着这一幕显得有些着急,继续追加补充:“还有!还有那些能够记数的东西!我们家的门禁,我们家的……” 他沉默了一会,眼里充满了恐惧:“一切,一切都像多了个人……上厕所时会有人敲门,吃饭时会少掉部分饭菜,他就活在我们的眼皮里……” 陈清听着,走到了张先生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先让我们见一下你女儿可以吗?我们会替你处理的。” 张先生咬着牙,神色有些怪异:“这是我们更换的地三间住处了……如果再这样……我……” 他话没说完,四人的步伐已经走到了少女的屋前,可在那扇门前站定,门上的装饰却不像少女应该有的布局。 那些手腕粗的铁链栓住了门扉,那一道传递食物的小窗被密密麻麻地绑上了绳索。 “相信我先生……” 张先生低声地说:“如果您是我,您也会这样做的。” 他白了神色,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把黄铜色的钥匙。 “你们家的钥匙这么古朴的?” “不……不。这是小女要求的。” 他放下手中的钥匙,握紧了身侧妻子的手,悄然退到二人身后。 姜婉指了指门内,又指了指他的额头与双腿,询问的意思很明确。 “有可能。但也没可能。”他说着,手中的钥匙送入了铁链当中。 而随着哗啦啦的铁链坠响,屋内的人仿佛被唤醒了一样,伴随着一声冲击的响声,一双染满了污垢的双手紧紧扒住了送餐口的边缘。 “让我出去!放我走!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她声音嘶哑无力,但说出的话语却有着极强的信念。 陈清眉头微微皱起,蹲下了身子向送餐口内看。 “你病了。” 他没等少女回答,身体便已经站起推开了门。 姜婉与陈清在拉开了门口,屋内的景象也终于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在那些墙上,布满了用红色颜料绘制的怪异图腾,在图腾下方,无数腐烂发酵的物体堆积如山,而那些物体的正中央,就是尚且有一只手卡在门洞内的少女。 陈清愣了片刻,他看着少女浑浊的双眼,举起了自己的手心:“嗨?” 姜婉看着面面相视的两个人,愣了许久。 “你认真的?” 第十五章 不存在的人与少女 陈清没理身侧的话语,他也没有估计躺在地上的女性,他转过了身,向身后的夫妻二人询问:“方便我们两人与您女儿独处一下吗?我有一些事情希望询问。” 那夫妻二人相视一眼,神情里充满了犹豫:“可以……可以。”他们一步三回头,目光却集中在了姜婉的身上。 如果有问题的话……姜警官应该可以控制住的吧。 他们嘀咕着,搀扶着走下了楼。 而在那夫妻二人离开了二楼以后,陈清的神情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那笑容似笑非笑,凝视着地上的少女。 “你不是说要询问她东西吗?”姜婉看着他的面容有些好奇。 “问啊,怎么不问。”可他回过头,仍然只是看着少女在笑。 就这样古怪地盯着她,足足笑了好久。 而也就在这一状况维持了许久,维持到姜婉都忍不住出声询问之际,地上的少女悄然之间将手收了回来,看着陈清。 “你……你不是要问我问题吗?你倒是问啊。” “哦?恢复了?恢复成你平时的人格了?”陈清蹲下了身子,观察着少女的身形。 她虽然满身污垢,但身体躯干的部分却都是干净的,她手上充满了污浊,可仔细查看可以发现,大部分的颜色来源都是鲜红的颜料。 “什么……什么恢复,你在说什么?”她看着陈清的眼睛,有些躲躲闪闪。 “你都做了些什么?你那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都‘捡到’了什么。” 她避而不答,撇过了头向楼下大喊:“喂!喂!老不死的!你想找人强*我是吧!你信不信我报警啊!” 在楼下,那夫妻二人的肩膀随着话语微微颤抖。 而在楼上,陈清却十分自然地将手伸到了姜婉口袋当中。 “喂!” 可姜婉还没来得及制止,陈清便已经从中掏出了一本制式文件。 他挥舞了两下,便将证件甩到了少女面前。 “喂!很脏啊!”姜婉咬着牙,看着证件上粘到的颜料,感觉眉心都疼了。 可陈清没理,他看着地上的少女,用仅能被三人听到的声音说:“劳烦一下,把门关上。” 姜婉皱着眉,却也顺从了他的要求将门关上。 在那扇门隔绝了屋内三人以后,那少女的神色也没那么镇定了。 “你……你想死是不是!我告诉你!今天只要你弄不死我!明天我保证新闻上有你!” 可陈清听着冷冷一笑:“呵,威胁我?我未成年呢。” 在那少女还没来得及错愕之际,陈清却已经闭上了他那一双眼,取而代之的,是眉心的那一只竖瞳睁开了。 他看着眼前的世界变了色,一切色彩都在瞬间褪去了,世界变得黑白,鲜血变得无色。 他环顾四周,少女的桌子却开始渐渐散发出粉红的颜色。 “你!你是什么东西!” 她看着陈清变得扭曲的面容,一根根细小的、宛如触须般的肉条从毛孔中长出,她退了两步,此刻也无法顾及自己是否在隐藏些什么。 她顺着陈清的视线望去,目光的交汇处,最终停留在了那张充满污浊的座椅。 陈清目光看向她,视野中的少女变得黑白两色,他张开了口,用着异常平淡的语气问她:“你到底带回来了什么?”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为何变得如此平静,他也没发现,自己的心里几乎失去了一切欲望。 唯独一种,唯独那可怕的求知欲仍然藏在心中。 那少女倒退了两步,手指便已经搭载了自己的书桌上边。 与此同时,陈清身后的门却传来了剧烈的敲门声,那声音急得很,燥得很。 “砰砰砰!”的连续几声,在整栋楼里不停响起。 “谁?!”姜婉一声怒喝,那门外的响声太近了,不像是张家夫妻敲响的。 那声音就像是从门内响起的一样,从门内向外传。 而随着那一声敲击响起,门外的张氏夫妻也赶忙来到了二楼。 可伴随着那脚步声的接近,陈清的话语声也同步传了出去:“不要进来。我遇到了你们口中的‘多一个人’,请不要见怪。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听到什么,都劳烦二位视而不见。” 他平淡的声音令门外二人有了些许底气,一个不因灵异而慌乱的人无疑是可以信任的。 他们匆匆下楼,但二楼内传来的动静可以说是越来越大了。 那少女拉开了抽屉,一个扎满了银针的娃娃正躺在其中。 但随着娃娃被拿了出来,桌子上的绚烂颜色却反倒跟强盛了几分。 “噢?有问题……” 他话音未落,姜婉手中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对方手中的那个布偶。 他斜过眼,耳边已经渐渐有了呢喃碎语与口齿不清的嘀咕开始出现:“这个距离你能打中她手里的玩偶吗?” 姜婉点了点头,却看到陈清眉心的那只眼合拢了,脸上露出了笑。 “还挺准的,那不担心了。”他顿了片刻,伸手指向了不远处的课桌:“打那个课桌。” “嗯?” 她愣了片刻,但手中的动作没有愣着,可也就在枪口向着左侧偏移的那刻,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枪体上传来。 那力道之大,与一名成年人全力一击相仿,可那力道再大,也全然没可能夺过调查员手中的枪。 她手中的枪口仅是一歪,指关节便已经使出了全力,捏的关节发白了,控制着枪体留在手中。 “谁!” 她怒喝一声,匪夷所思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不远处的少女。 她眉心一皱,大拇指已经扣下了枪体上的保险。 “这就是……他们家里的那个不存在的人?” 陈清摇了摇头,走到了姜婉身边:“你不是本人吧。或者说……这是什么非遗物的负面效果吧。” 她听着陈清的话,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她看着手中的布偶,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失效。 “什么非遗物……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想要这个玩偶吗?!想要你就拿走啊!” 姜婉眉头微皱,那少女手中的玩偶已经抛出些许距离,已经落到了姜婉脚边。 她保持着枪口的位置,松出了一只手,正准备缓缓蹲下去拾起之时,陈清却拉住了她。 “怎么了?”她看着陈清摇了摇头,松开了牵着自己胳臂的手。 他起了身,一步步向少女走去。 “你做得不错了。真的很不错。” 他走到那张课桌前面,用手触摸着书桌上洁净的那块镜面。 “但你表现出的目的性太着急了,也许是我额头的眼镜让你慌了神,你太过于着急着将玩偶呈现给我们。这让我更加肯定我的猜测。” 她看着陈清的指尖抚摸着镜面,脸色煞白而浑身颤抖,她慌了神,嘴唇上有了些许血色,那是无意间被牙齿撕咬出的鲜血。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你太着急了。如果按照你父母的说法,你的记忆并不互通,那你怎会记得这个玩偶又是什么。 但你太着急了。仅仅是因为恐惧,你便选择拿出那个玩偶。 但你太着急了,仅仅是她刚刚拿出枪对准课桌的……噢,应该是说,对准那块镜子的那刻,你按捺不住了。 其二:那个不存在之人露面的时机巧到不能再合适了。 在你拿出那个玩偶以后;在你将玩偶抛弃以后。 这太符合常理了。以至于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一切事情是否有人编排。 你太着急了。” 他摸着那块镜面,镜子中的世界骤然变了。 他严肃了几分,将自己的身高调整到少女的高度,他变换了位置,站到那少女方才所处的位置。 在这个特定的角度,他便见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些杂乱无章而又污浊的液体,那些涂抹了整个房间的溶液,它们在特定的角度下汇聚成了一个类似于阵法的图案,层层叠叠。 而在那个镜像当中,在房间的正中央处,站立着的正是众人口中的那位不存在之人。 “它是……你?” 陈清侧过身体,让镜面中的那两个人站在了一侧。 这一次,他可以清晰地认出这二人的面孔是完全一致的。 “张……” “张岚。”姜婉在一旁补充。 “好的……张岚小姐,你能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吗?”陈清看着她拘谨的神色,面带笑容。 即使此刻他脸上的五官已经恢复正常,即使他面容上的肉须已经消失干净,但张岚的神情还是极度的紧张。 她支支吾吾地,在缓步后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她呢喃般地说着,书桌上的镜面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剧烈的撞击轰鸣。 陈清他们扭过头去看以后,便是看见了桌上的纸笔开始自己动了起来。 “你们是谁?” 那文字娟秀,看起来也正如一个高中生应有的字体。 “一个能帮助你的人。”陈清顿了片刻:“但你得如实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闻言之下,一侧的张岚却脸色白了几分,她失声大叫:“你们怎么能相信她!她是个鬼!她是鬼啊!她想杀了我!你们保护我啊!” 他歪过头看了一眼,少女的神情不像是装的。 她手指指尖仍在颤抖着,有不少人可以控制肢体末端的微动作,但这个少女显然不在其中。 而他扭过头再看,纸上写下了第二句话:“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帮我。” 第十六章 真少女和假少女 陈清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向房间内的无人处询问:“你还见过其他像我这样的人?” 他的声音令那名少女沉默了片刻,足足好一会才在纸上写下:“没见过不代表……” “那你至少得试试,如果试都不试。没人救得了你。” 半透明的少女点了点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既然你们希望帮我……那先把她杀了吧。” 她娟娟字体写下,残忍的内容却是让陈清笑了出声。 他撇过一眼,在看见了身旁的张岚并没有惧意以后,陈清也或多或少地猜到了什么。 “这是最后一次,别再试探我们了。直接把你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们。” 那少女似乎叹息了一声,走到了课桌前面,缓缓坐下。 到了这个位置,陈清这才看清了那少女的脸。 她身体虽然是半透明的,但似乎只要透过她,就无法观测到那些赤红色的液体,以及镜中的世界,似乎要比这里整洁许多。 “今年三月……” 她叹息着,将一个本子从课桌深处拿了出来,缓缓撰写。 “具体是哪一天,我已经不记得了。 那天早晨,我如同往常那般离家上学,可走了没多久,我就察觉到了不对。 当时的天色骤然变黑,而我并没有在意,一直到我走进了学校时,整个天空已经变得如夜晚一般。” 陈清皱着眉打断了她:“你记得是从哪开始,天色变暗的吗?” 她摇了摇头:“不记得了。而那一天我进入了学校以后,我就发现只有我一个人来了教室,我等啊……等了很久很久。我睡了一觉,再起来以后,发现墙上的闹钟已经到了下午放学的时间。 自然而然的,我也就离开了校园。而这一切……也是在我离开校园时发生的。” 她捏着自己的眉心,似乎在回忆什么,等了大约有几分钟的时间,她才继续下笔写:“那天,在我刚刚走出教室……不,走出校园门口的时候,有一个人……有一个人拦住了我。他对我说,夜幕将近,切勿离开盒子当中。 我瞪了他一眼,只觉得他是傻逼。然后我就继续走了……可走到家的时候,我却发现我走到了一处……一处绚烂楼梯之上。 我每往前走一步……就会有一个我从脚下脱离出来…… 我不敢走了,可我想回头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有一个声音警告我。 停下,就会死。” “那个布偶又是……” 她侧过头,目光停在了与自己长得一致的少女身上。 “那一天,我走进了家门,可推开门后的世界,却与外界彻底相反。 我抬头向上看……看到的却是我家里的地板,我看到那个贱人!她用着我的身体在与我父母交谈!她凭什么!” 她狰狞一笑,半透明的身躯上居然有了些许血色:“我怎么可能让她霸占我的身体呢……” 她看着镜面里的自己,嘶声竭力地怒吼:“你他妈才是恶魔!是你!是你想抢走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她握断了笔,眼睛里居然充满了血丝:“那是我的!我的身体!我的记忆! 这是代价……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活得安生……” 陈清见着这两人以一字一句的方式吵得不可开交,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人偶呢?人偶是怎么回事!” 他大喊了一声,喝住了那两人。 听闻他问话,镜子里的张岚冷笑一声:“这地方虽然古怪得很……但不得不说,有些东西更是有趣。 那玩偶就是我带出去给她的。” “你带出来的?‘带’出来的。”陈清眉头一皱,又追问:“你触摸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是不是就意识到了它是做什么用的。” 她点了点头,冷笑一阵:“真是幸运啊……真是幸运,就在我无奈之际,我找到了这个东西。 在第一个持有者获得它后,可以赠与他人,受赠者接受后会被诅咒,而被诅咒后,她将与我同生共死……” 陈清眉头一皱,又问:“她有手段杀死你?” 她冷笑着呵了一声:“她有啊……她可太有了。包括你,你方才不就想杀了我?” “是镜面吗?”陈清点了点头:“这就是你阻止我们的原因?” “不然呢?!看着你们杀了我!看着我的身体被另一个孽畜占据?!” “放尊重点!这身体他妈是我的!”陈清愣了片刻,向身旁的少女又问:“可是你们被人偶连携了吧。如果我们杀了她,你不是也会死吗?” 她愣了一下,姗姗点头。 “所以说啊……所以说。哪来的贱婢就滚回哪去,这不是你的身体。” 她看着陈清三人,继续说道:“还记得她将人偶丢给你们吗?我说身体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否则她怎会对神奇物品一点了解都没有?!” “哦?”陈清神色微变:“你这意思,看来是以前就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了?” “我可是四中怪协的会员……我怎么可能不了解?” “这就是你遇到了……这些事的原因?” 她皱着眉,微微摇了摇头:“不……应该不是……虽然我不记得怎么回事,但应该不是。似乎……是当时警告我的那个人,是他的原因。” 陈清有些不解,但他却也没有追问:“你似乎可以时不时控制一下这具身体?” “是,虽然我也不知道原因。在某些时候,我似乎会凭空多出一些记忆,同时回到身体里。想来……是这面镜子的控制力在减弱吧。” 她不屑地摆了摆手,向陈清说:“事实上,就算你们不帮我……最多一个月,一切就都平定了。按照现在的进度来说,再过半个月的时间,我就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吧。” 陈清微微皱眉,她身旁的张岚却是急着大喊:“看看!看看!她已经计划好了什么时候抢走我的身体!” 可陈清听着,脸上却多出了几分疑惑的神情。 “你们了解这面镜子吗?” 闻言,那两名少女皆是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他却看着自己身旁的女生流露出几分迟疑的神情。 她手指在颤抖,她微微伸出的食指似乎想指向什么。 她绝不是可以控制微动作、微表情的人,而陈清正好利好这方面。 她有话想说,她有话不敢说。 陈清仅是扫过一眼,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所说的那个学校……那个学校都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镜子内的少女又问:“如你所说,你应该是离开了学校后,在回到家的时候才出的这些事。” 镜内的少女沉默了片刻,微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一天的前夜……我们在学校内玩了墙角有人的游戏……可那一天的晚上却什么都没发生。 我们以为只是一如往常的失败了,却没想到……第二天发生了这些事。” 陈清看着字,目光扫到身边的少女上,她颤抖着,悄悄退了两步。 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陈清心里想着,目光回到了姜婉身上:“可以帮忙调查一下那一天晚上的其他学生吗?” “你觉得他们也变成这样了?” 陈清摇了摇头:“这镜子应该是非遗物,他们可能遇到了别的事。而且……她可能……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事。” 姜婉一愣,却也没有当场将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 她随着陈清的步伐走到了门口,心里仍有着几分的担忧,她看向身后的少女,向她们安抚:“你们放心,我和他会尽快处理这件事的。你们也说了,时间最少也需要半个月,这半个月内也劳烦你们两位和平共处先了。” 她们皱着眉,却也知道这是最合理的解决方式了。 在房间里的那位张岚走了两步,走到陈清身边,压低了声音向他说:“那天夜里的人……还有三个……” 她话未说完,镜子里的张岚已经走到了她身前。 她感受着自己耳边的些许气息,闭上了嘴。 “是吗?”陈清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意味深长。 而在离开了少女的房间后,他们也见到了张岚的家长。 那两人蹲守在楼梯上下处,面容上的担忧不见减少分毫。 陈清没有细说解释什么,反倒是问起了张岚在校内的事。 而与他预估的差不多,这家长二人对张岚校内的活动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张氏夫妻听着陈清的话语面面相视,思索了许久,才向二人说出了几个姓名。 根据他的需求,似乎能与自家小女半夜不回的也就那几个人。 他们看着手中张德容写来的纸条,纸条上的地址却足足有六个。 不过想来,这其中至少有三四个是这夫妻仅听过姓名,便写上去凑数的吧。 他笑着摇头,却是让身边的姜婉有些不解。 “为什么?” 她听着陈清的发言,有些不解。 “如果这纸条上的内容写得少了,不是会显得这家长很不关心孩子的事吗?” 他看着手中的纸条,进一步解释:“而且如果他们真的知道孩子夜不归宿是为了什么,他们怎么可能会对现如今的事产生疑惑?” 第十七章 怪异的家庭与社团 “你的意思是……” “要么这夫妻二人有问题,要么,这个家里有问题。”陈清弹了弹手中的文字,向姜婉继续说:“先去第一个吧,我们边走边说。” 他坐上了车,姜婉的方向也就开始朝着目的地驶去。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张岚……应该说那两个张岚,他们的记忆实际上是互补的。” 姜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镜子里的人记得有关超自然力量的内容,但她却忘了起因,而镜子外的人虽然胆怯,却似乎知道很多内容。 她不敢提及超自然力量的内容,却知道事件的起因,这不奇怪吗? 镜子里的人用力量将两人连携,但镜子外的人更多的只是做一个态度…… 同时,她似乎也并没有太过于计较自己的存亡。这很不对劲。 除去以上内容,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 “可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姜婉皱起了眉:“图什么呢?” 他扭过头,看着姜婉笑了一下:“你要记得,非遗物需要有人使用,但你看一看那个家,镜面已经落了尘许久未动,能够使用非遗物,将她分离的会是谁呢?如果这件非遗物本就是她的,那这一切,是否就走向了截然不同的路。 她因为某些原因,选择将自己的记忆分离保存,将涉及超自然力量的记忆存放到镜内,而将事件的起因存在镜外,这样,镜外之人不怕被询问,但她会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询问,她是钥匙。镜内之人知道内容,却不知道为什么,她是钥匙孔,也是保险库保护的存物。” 姜婉怔住了,她瞬间就想明白了一切,是啊,如果这件物品的主人本就是她们……或者说是张岚。那她一定会知道会发生什么,她也一定有要这么做的原因。 “那个人偶呢?”她皱着眉又问。 “也许是她的其他珍藏吧。她收纳在那镜子内,却不小心被失去记忆的自己给翻了出来,令她融合的时间拖后了。” “也有种可能……” “是有人想害她。”她看着陈清渐渐凝重的神色,同样也想到了这些问题。 “她为什么需要分离自己的记忆来保护自己。” “我不知道。”陈清看着手上的纸条,反向姜婉问:“你觉得这张纸条上的人,能活着几个?” 她愣了愣:“应该……” “全活着。” 姜婉踩下了刹车,红灯到了。 “什么意思?不是!我听不明白了啊!为什么……难道不是应该……” “因为这上面的人,应该与那天夜里的人没关系。” 陈清笑了笑,绿灯了,两人的车便继续向着目的地驶去。 短短十余分钟,她们便走访了纸上的那数个人。 而正如陈清所说的那样,她们都还活着。 眼见此景,姜婉更加不明白了:“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你认定了她们都还活着,因为张岚?” 他摇了摇头:“因为这些人并不是那天夜里与张岚同去的人啊,我跟你说过了的。” 陈清指着手中四中的地址,向姜婉继续说:“走吧,我们去那个学校看一看。” 不过等了大概几秒钟,陈清的神色顿了顿:“算了,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去。” 她愣了一下,当即点了点头,继续起了话题。 “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她们都一定还活着。” “其实很简单的道理。其中之一为了保护自己,都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那其他人没有本事的,是不是早就被处理了。 若是能像她这般逃过一劫的,那又怎会被其他人所知晓呢?” 姜婉愣了一下,更加不解了:“为什么?” “你没打听过张岚多久没上学了?她的原因是什么。” “原来……如此吗。她是申请了长期病假,说身体抱恙了。” “是的,不管她们结局如何,他们肯定是不能够平平安安继续上学的,既然不能继续上学,张岚的家长不会把无法联系到的人罗列给我们。” 姜婉皱眉又问:“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向他要这个名单。” 陈清耸了耸肩膀,有些无所谓:“反正能拿,拿就拿咯。” 在他们休息足够,且下午的课程已经开始上课以后,姜婉这才带着陈清来到了四中的地址。 至于陈清,他翘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学校对“好学生”总归是有优待的。 …… 一行两人寻找了有一段时间以后,终于打听到了所谓的超自然研究室地址。 根据那学生的说明,两人一路寻到了一处荒废教室当中。 因为一些历史遗留的问题,这所学校曾经经历过两次报废重建,而第二次重建的遗址因为并不算破旧,也就留了下来,充当学生们的课余活动场所。 在这所学校的后山上,数十个社团的挂牌都摆在其中。 而陈清他们搜寻了大约有三五分钟以后,也看到了头顶上写着超自然力量研究室的招牌。 他们推开门,门并没有锁。 在屋内,两侧的书架摆放整齐,而房间中央的座椅显得有些陈旧了,褐色的座椅褪色大半。 陈清他走上前去,开始在书架上寻找着什么。 “找啥呢?”姜婉有些诧异。 “记录,或者是流程之类的东西……” 他低声嘀咕着,将书架上的书都给拿了下来,在最顶上的书已经落灰了,在挪开后甚至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按理来说,越是复杂的都市怪谈,需要调查和准备的东西就越多。你说光凭这几个学生,他们能把流程全部记到脑子里分毫不差吗?” 可他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不对。高中生的话真的能。他们又不是大学生。” 他叹息了一声,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形瘦小、戴着副眼镜,头发盖着眼脸的男生推开了门。 他那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陈清的手还拿着书架上的书。 他们互相对视着,持续了好久。 “抱!抱歉!我走错了!” “慢着!” 在门外的那少年愣了一下,退出去的步伐还未来得及踏出,便被陈清拉住了手。 “诶?诶!”他看着刚刚陈清所在的位置,似乎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你是来非自然协会的对吧。” 陈清看着少年问。 “是……是。我是来找张岚的……她……她上周约我在这见面,但这一周她都没来学校,我就偶尔来这里看看她有没有回来。” 陈清点了点头,又问:“你没有加入这个社团?” 他支支吾吾纠结了好一会,才叹息着点了点头:“你……你不知道吗?你不是我们学校的人?” “嘿,鄙人不才,就是张岚从外校喊来帮忙的。” 陈清的话并没有令他产生怀疑,但他脸上的惋惜却也暴露了几分心意。 陈清拉着他的手,走到了房间中。 “你为什么不加入这个社团,加入了以后……找她也会方便很多吧。” 那少年摇了摇头,在他的胸口上,有挂着这个学校的校卡。 任明诚,高二十七班。 那少年叹息了一声:“我们学校的社团……就这个社团吧,也不是说谁想进都能进的。” “哦?还有要求?那他们这个社团走的精英化吗?” 任明诚点了点头:“算是吧。想要加入他们的话,最低得有一定的特殊能力,比如说你得接触过、或者是有很强的信息检索能力。” “挺含糊的。”陈清皱起了眉头。 “但他们招人可不含糊啊……”那少年叹息了一声,可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清就又问了:“那他们呢?话说这社团几个人到底,喊我来了……一个人都没见到。” 任明诚愣了片刻:“喊你来?可他们全都休假了啊。” “所以我才问你啊!” 那少年皱着眉,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社团……目前就三个。张岚、孙文滨、冯正浩。” “他们有啥能力……”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摊了摊手:“不过这三个人都挺牛的,天天戴在社团里……成绩就没下去过。” 陈清摸着下巴,向姜婉投去了查这两人的眼神。 “那……你知道他们平时活动记录都记录在哪吗?” “额……应该……应该是在……电脑……” 他犹犹豫豫,但陈清却打开了电脑继续问他:“密码多少?” “啊?!我……我不……” “快点!又没外人!” “6578!” 那少年这回愣了很久。 不对啊,你不就是外人吗。 他看着屏幕,在桌面上的文件夹里找到了张岚她们曾经做过的事情…… “你都看过里面的东西了吧。”他盯着屏幕,向身旁的少年问。 “啊……没……” “行,都看过了。” 他抬起头,将门外的姜婉唤了进来。 “你带这个小朋友出去了解一下情况,我需要读点东西。” 听着他的话,门外的姜婉白了他一眼,小孩子,明明他自己也是个小孩啊。 不过她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却也没有反驳些什么,将任明诚带了出去,开始询问起了过往的事件。 第十八章 怪异的学校与社团 “三月十二日。传闻成立,参与者:张岚、孙文滨、冯正浩。 实验内容:镜角。 实验结果:三人未发现与都市传闻中相似情况。” “三月十四日。传闻成立,参与者:(涂抹) 实验内容:镜角。 实验结果:(涂抹)” “怎么回事。”陈清看着屏幕里的东西,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看向屋外的人,鼠标继续向下滑动。 “三月…… 是真的,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们来了……他们找到我们了…… 不……他说过会有处理方法的……我不能急。” “(涂抹) 实验对象;镜角。 他们死定了……我必须想办法救他们…… 那个人……不……不对!谁修改了我们的记录文件!你他妈是谁!!!” “不管你是谁……请你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删除电脑内所有记录!删除所有记录!不要再窥探我们的记录了!快走啊!” 他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神情已经变了。 他抬头看向外面,那少年的话有几分可信呢? 他在姜婉与少年的身后注视了许久,一直到姜婉令他离开的那刻,他才阴沉地收回眼光。 “他们可能留下信息了……” 他看着屏幕,文档内有三处值得调查的地方,过往记录、修改历史、修改时间。 过往记录记录了这文档的每一次改动内容,而每一次改动后的完整文件,却是存在修改历史当中。 与之对应的,就是修改时间。 他摸着下巴,光标在第四第五句话上不断划过。 正在此时,姜婉也走到了他的身边。 “这么回事。”她看着陈清凝重的神色,也意识到了不对。 “刚刚那个男生有问题。” 他低声说着,将屏幕上的文字指给了姜婉。 “他也看过?” “密码他给的。” 姜婉面色一凝,转身就走到了屋外。 而陈清看着屏幕里的信息,开始挨个检索。 过往记录只有十二份。 其中大部分的修改记录都与结果相吻合。 而修改历史则更少,均有六份。 修改时间与修改历史是可以对上的,修改时间上没有问题。 他再看,在修改历史里,有三次修改内容是一致的;三次内容为错别字修改。 他单独拉出了所有被修改过的文件,合计十九份文档。 与此同时,姜婉也从屋外打完了电话走进来。 她看着陈清,神色更加差了:“不对……完全不对……” “怎么个不对法。” “没有这个人。” 她面色一白,将手机里的文件呈给了陈清,在身份信息库里,搜不到这个人,搜不到这个在四中上学,有名有姓的人。 他思绪一转,又向姜婉问:“张岚那几个朋友呢?” “我查了,那几个人倒是……不……也不算正常。 他们每个人家里最近都有申报精神科治疗的记录。 所有人。这所学校里的几乎所有人,我都查到了记录。” 陈情脸色一白,扭头看向了窗外。 这里很巧,可以看到通往荒山的那条小巷子。 他看向这边,压低了帽檐。 “他在那。” 陈清没有多做动作,目光放到了文档之中。 “张岚当时一定发现了什么问题……所以她才有机会做出保护措施。” “可她危急关头……能留下什么信息。” 姜婉拉来了凳子,在陈清身旁坐下。 “是啊……是啊……你说……一个处于极度危险状态下的人,能用什么很复杂的加密方式吗?” 陈清说着,将打开了编码的网站默默关闭了。 “如果她希望有人看到这份文件的同时,能给后来人留下信息……” 他轻声说着,在文档内按下了delete。 他看着那份被删除到仅剩数个字的文件,历史记录里的标红有了新的变化。 “果然……果然是这样。“ 他看着在对比文件内的信息,鼠标在文档上右键点击了一下。 “但信息不足……这些被隐藏起的内容不重要……还有一份密钥。” 他轻声说着,找到了电脑系统内一份被卸载的文件。 “这电脑曾经……安装过局域网上下传文件。” 陈清看了姜婉一眼,对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走到电脑的网线旁边,等候着陈清的指令。 “准备好,三、二、一、拔!” 对于数据来说,传输的速度足够在点击的那一刻就已经完成了。 但对于陈清来说,他想要隔断的还不只是这一个。 “ok,监控已经短时间内瘫痪了。”他嘀咕着,手指在口袋里启动了一个装置。 “可以。我手机没信号了。”姜婉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而她走到陈清身旁,也在那所谓的软件内,见到了张岚为后来者留下的信息。 在log里,记录着的是一串字符,s4、a3什么的。 姜婉一看,也在转瞬间就明白了这代表什么。 二人对照着修改记录内被标红的文件,也终于汇总出了张岚想要留下的“遗言”。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姜婉看着对方,希望得到一个解答。 “我不知道。说实话,我想你即便是去问家里的那两个人……她们也不会知道的。” 陈清皱着眉,同样有些想不明白:“如果这个信息在里张岚的记忆内…… 这同样不保险吧。 除非……她彻底选择忘记。”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真的这样做了。”姜婉面色骇然,在瞬间就想起了一件事:“她说她在某些时刻,会获得一些自己忘记的记忆,我们都以为那是表张岚的记忆对吧! 如果那不是呢?!” “如果她一分为二以后!又分了呢?!” 她看着陈清,说出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根据记录……她可不是只进去了一次啊……” 陈清停顿了许久,在盯着屏幕内的文件看了半天以后,终于是低下了头。 “真牛逼啊这小姑娘。” “咋听你夸人这么怪捏。” “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放屁。” 而在电脑屏幕上,在被二人刻意忽略的屏幕上,在那里,已经记载着一份相当完善的、有关镜角的实验仪式。 在那里,她也记录下了这所学校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 “持一圆镜最大碎片,于黑夜之中,在楼道里行走,走七步,举起手中的镜子高于头顶。 抬头看它,向镜子里的自己问句话;再走七步,回过身,将碎片放在楼道的拐角。 上下楼梯十二次,每一次经过都向镜子里的自己问:‘这是哪,这是哪,这个地方好黑啊,我可以去你那吗?’ 第十三次经过时,如果看到镜子里没人,就代表着你进入了里世界。 在这里,所有东西都是反的,所有东西都是假的。 第三次实验,我们成功了。 但镜内的世界却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传闻中,我们可以通过镜面到达一切地方,但……不能,这条传闻是错的。 其次是这里的世界,这地方的一切都如同缺失了什么那般,但我们离开后却总是说不出来缺少了什么。 就像是……就像是人类只有一个性别,就像是灯光不会发亮。 第四次进入……镜世界里出现了怪物…… 但还好,只要遵守规则,它们并不能伤害到我们。 但可惜的是……孙、冯出事了,我必须去救他们。 ###” 在文末的最后,仅剩下一段无意义的乱码。 陈清估摸着,这也许与她分离了两次自身有很大关系。 他抬起头,姜婉的神色亦是凝重。 “你要去闯一闯吗?” 她看着陈清,继续询问:“也许我们可以……” “你觉得我模仿你们领导的成功率有多大。” 他紧盯着姜婉的双眼,很严肃在说。 “很大。”她叹息了一声:“真的很大……” “你也见过他们了,我不相信这么严重的情况没有人替他们打掩护。” 姜婉似乎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噎了回去。 到了最后,未出口的话语变成了一声惋惜:“那就去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笑了笑,半调侃半认真地对她说:“到时候不是我保护你就好了。” “认真来讲,枪械的杀伤力仍然是足够的。”她看向陈清,却也有几分询问的意思在里面:“后室里那些怪物……那些……实体。 它们似乎并没有抵抗热武器的能力,它们也是生物。它们真的有那么危险吗? 明明我们回去拉上支援,火力就会提我们解决一切。” 可听着这话,陈清也是思索片刻时间:“它们真的会被杀死吗?你甚至都不一定能确定它们就是生命吧。 有武力自然是好的,但后室里……脑子绝对比武力更重要。 没接触过超自然力量的人,很容易拖我们后腿的。 况且。” 陈清叹息了一声,才向姜婉继续说:“认真来讲,我不觉得你们组织里的大部分人值得信任。 无论是遇到危机、还是从安全性上来讲。 我都不可能去信任他们。那些组织……这些事,发酵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第十九章 后室与学生们的实验 夜半三更,有两人在楼道内摸黑前行。 他们举着镜片,一步步走在楼道内。 若有来人,只怕是会被这一幕吓得胆颤。 为首那人闭着眼,眉心的位置却有一只眼睛在诡异转动。 他看着周遭的环境,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哪,这是哪,这个地方好黑啊,我可以去你那吗?” 与陈清的坦然与放松不同,他轻声说着,身后的女士却是越来越紧张。 姜婉手中的对讲机传来了沙沙作响的盲音,在通讯的那头,此刻应该有着规律播报。 在对讲机的那头,负责在楼下巡逻的保安应该播放着夜间新闻。 可此刻,什么都没有。 她走到了窗前,窗外的景象已经变得朦胧一片,看不清景象,看不清人。 她回过神来,继续跟在了陈清后方。 “我们已经进入了后室吗?” 陈清点了点头,却也补充说道:“理论上来说……我们应该处于走进后室的通道中吧。” 他回过头,按照仪式的最后一步,将手中的镜子放在了楼梯拐角。 他来来回回走了数趟,嘴里一直保持着念念有词。 而在最后一句话落下的那个瞬间,一种无法言明的力量似乎改变了周遭的一切。 他们说不出自己正在经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两人都在这一个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进入了后室当中。 他们看着镜子内空无一人,两人的精神也专注到了顶峰。 他们回到楼上,本该是夜晚的环境此刻却变得极其亮堂。 那光源有点像巨大号的无影灯,包裹了整个校园。 那些可以通往外界的区域被强光所占领,而每一扇窗户又都被强光所穿过。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便达成了共识,离开这条走廊,进入一间最近的教室当中。 他们抬头看向门牌,这倒正好是张岚曾经待过的教室。 他们推开门,在两人一起走进教室的瞬间,身后的门被一股未知的力量给关闭了。 那力量极大,且似乎改变了什么规则。 他们皱起眉头向窗外看,方才恐怖的亮光消失了,他们又回到了黑夜里。 在教室内,几盏微弱的灯光照亮了教室。 那光不强,但绝对足够看清任何一处的字迹。 陈清看着面前的教室,走到了第一排坐了下来。 他托着下巴,目光凝视在黑板上。 “你在看什么呢?” 姜婉坐到了他身边,这小一号的桌椅,远离了数十年的环境,都令她有几分好奇。 “我在想……”他看着面前的黑板皱眉:“他们说的实体到底是什么。” “理论上来说,当后室里的规则被明确以后,它的威胁性就会大幅度下降……张岚会在连续逃出两次以后,还没有总结出规律吗。” 姜婉点了点头,很赞同他的这个说法:“后室里的规则……会改变吗?” 他摇了摇头,却也沉默着想了一会:“也许会吧,谁又能说得清楚它的底层规则。” 可他沉默着,却也想到了人力可以构筑后室。 “真的无法改变吗……” 在两人交谈之际,一声声的撰写之声从两人面前传出。 在那块黑板上,已经折断的粉笔留下了字迹。 “不要离开这里……不要离开。” “它们都是吃人的野兽!不……不!我绝对不能死在这儿!” “不要走!不要走啊!” 紧接着,有几道比较淡的文字出现。 “加油……活下去。” “加油,我们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们……我们会回来的。” 可这几句话几乎只出现了瞬间,便被抹去,覆盖上一轮充满了戾气与绝望的愤恨之语。 “你们……到你们去了……他们没有回来,那你们就是安全的,快去……快去!” “没关系啊……你当然可以拒绝我,谁都有权利拒绝我的……真的。” “真香啊……真香!真香啊!真香啊。我还要吃。我好饿啊。” “它们又来了……来了……呜呜呜。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吃掉你的,我这就把你拉出去,你快点去替我死啊。” …… 陈清皱着眉,手指在书桌上不断敲着,规律的响声让这诡异之地有了几分生机。 除去这些有意义的话语,剩下的涂鸦几乎都是在浮现此人所作所为。 他癫狂扭曲的那一幕、他瘫痪在地向门口磕头的那一秒。 那些简单的火柴人记录下了他的一切行动。 “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姜婉没有回答,皱着眉反问他:“你觉得……这人会是社团内的学生吗?” 陈清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张岚是成功逃脱后主动回去的,这与描述不符。 而且根据他的记录,这里曾经暂居过的人应该在三人以上…… 恐怕还有别人进来了这里。” “会是谁呢?”她犹豫了一下,没敢将心里的念头说出。 “我也觉得……是他们。”陈清叹息着,加重了几分敲桌的力气。 “不过根据留言推断……这个后室里的规则,应该有一条是要避开某种实体,或者是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待在室内。 客观来说……这一条规则并不算难。” 陈清微眯着眼,继续自言自语:“张岚这种临危不惧的人……真的会发现不了这么简单的规则吗?” 他摇了摇头,这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我们必须检查一下别的教室。”他抬起头,向姜婉提议。 “确实是得检查一下。分头行动?” 这一次,到陈清笑她了:“开什么玩笑,恐怖电影里,你这种提议往往是第一个死的。” 两人随着谈笑缓和了几分氛围,但问题依然在那。 他们虽然知道规则是不能出门,但限定的时间却没有告知。 可就算是赌,他们也得赌这一回。 他们通过从后门出,前门进的路线,以最短的时间移动到了隔壁间的教室当中。 而陈清与姜婉二人,这一次在黑板上见到的文字却是截然不同。 那些文字充满了良善,它们在尽自己的最大努力鼓励着。 “这……在这留下文字的似乎不只是一个人。” 姜婉走上了近前,每个人的字迹可以清晰分辨。 可与姜婉不同,在她的身后的陈清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黑板上的字,心里总觉得有些诡异。 “不对。” “什么不对。” 姜婉回过头看他。 “内容不对。” 他走上近前,黑板上的字已经开始渐渐淡去。 “那些鼓励的话语不对。” “为什么。”姜婉皱起眉头:“隔壁充满了恶意,难道这里就不能有人充满善意吗? 因为他们道不同,不合为谋。” “那这内容不对。” 陈清摇着头,坐到了第一排的桌椅。 “加油啊!我们一定会找到出路的!” “不要放弃……千万不要放弃,你看,我们只要一趟来回……我们就可以带回来一星期的食物,没关系的……我们都不会死。” “只要你冲到楼道的尽头,那些食物就足够我们活好久了。” “最强壮的要去抵挡它们、最快的要去带来食物……我们必须要坚持着一点。 我们每个人……都必须为了集体而牺牲。” “我是为了你们好……我们每个人都得活下去,加油,这是最后一次取食物了。我们一定能坚持到有人来救我们的。” “真的……真的……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他看着黑板上的话,反问姜婉:“你真的觉得留下这句话的人……是善良的吗?” 他站了起身,走到了姜婉对面:“假如我身边有个孩子。 为了她,我需要你牺牲。 这是善良吗?” 她皱着眉,却也摇了摇头。 “若假如,在你牺牲后,仅剩下我和这个孩子。 且我明确得知,我们无法离开的时候。 我会死,她会死。 那我提前结束了他的痛苦,算不算善良。” 她瞪圆了眼,猛地转头看向了最后一句话。 “若假如。留下这个文字的作者,他对于伙伴的‘最后的善良’,就是让他们不痛苦的死去。你觉得这是真的善良吗? 他为了让后来的人尽早结束痛苦,引导他们走向死亡,这算是善良吗?” “这……这怎么可能?!善良难道不是应该!” 她还没说完,但陈清的冷淡已经让她说不出话了:“善良也得看对象是谁。也得看这个善良建立于何事何物之上。 你对一个恶魔的善良,本就该是让祂见到世间最恐怖的惨淡。” 他缓和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但根据两个教室的留言来看,这地方的规则应该相当简单。” “很简单?”她皱起了眉。 “还记得张岚说她听到的信息吗?” “不要走出盒子里。” “是的。‘盒子’,我并不愿意将它看为是一个具体的盒子。 它更像是一个概念,这个概念可以放大为这间教室。 ‘不要离开这间教室’,你看,这是不是两个黑板里,都不让你做的事情。 善良的人告诉你,走廊的尽头有食物;告诉你,避开危险就好了。 而罪恶之人却和你说,想死你就出去吧。请你快点去死。 他们都纯粹到了极致,以至于……” 他沉默了片刻,面容诡异得很:“以至于就像是,他们被什么规则改变了似的。” 第二十章盒子与幻觉与环境 “规则?这可能吗?这可相当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后室了,而不像是先前那个,一环接一环,层层递进的规则。” 姜婉面容有些错愕,她本就经历不多,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 而陈清思索着,同样面露凝重:“是啊……我也是在想这个问题。 这真的正常吗? 以往的后室里即使规则繁多,但也会建立在一个主体上,像这种截然不同的规则……我还是第一次见。” 姜婉又问:“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改动了……不,做了什么,令这里多出了一条规则。” 他叹息了一声,想起了那几个自己的“伙伴”。 “有可能。应该是……可能的,不过这也仅限于他人口中传闻,并没有得到证实,所以……我们还是先把这种情况当初非遗物造成的结果好了。” 他沉默了一阵,继续说:“那假设,假设分离的问题不考虑。我们只需要考虑能不能出去这个教室的问题。 你觉得这个后室的关键点会在教室里吗?” 姜婉迟疑着,环顾了四周:“可我们刚刚已经出去过了。 如果按照上一次的经验来讲,我不觉得我们违反了规则还能活。” “是的……但这些文字应该不会骗人。纯粹的善意与恶意,应该是用真话构筑谎言…… 所以字里行间的信息是可信的。” “那你认为……” “问题还是出在‘它们’身上。” 陈清敲了敲黑板,在那两个字上加注了一次。 “它们来了,于是杀死了那些学生.而不是她们引诱我们认为的‘楼道’杀死了他们。” 他闭着眼,手中的粉笔在墙上点了两下:“所以……楼道不是重点,重点是时间。” 伴随着陈清话音平定,窗外的世界忽然暗淡了。 那些透过了窗户的强光在瞬间消失不见,而失去了光源的同时,教室里的烛光也在同一个时刻同步熄灭。 “陈清!”姜婉临危不乱,口袋里的应急电筒在瞬间就点亮了教室里的暗影。 而在姜婉对面,陈清的神情是愣住的,他似乎是走了神。 “陈清!喂!做什么呢!”随着姜婉的一声怒吼,陈清的意识才似乎回过神来。 可陈清清醒过来的瞬间,他却是皱着眉,以一种些许愤怒的情绪看向姜婉。 “喂!你愣着做什么呢!” “愣着?” 他看向姜婉,又向她追问:“你刚刚看到我……在做什么?” 姜婉不解,却也详细回答了问题:“没做什么,就呆站着,并且发呆。你刚刚目光是涣散的,没有在看某个东西。” 在一瞬间,陈清眼里的怒气消失不见了,他变得异常冷静,是一种为反常态的冷静:“这不对。” 他扭头看向四周,周遭仍是黑的,环境未发生改变,这令他沉默了一会,却显然也令他放松了下来:“哦。是我不对劲啊。” 姜婉听着他不知所谓的话语,显得满头问号。 “啥啊到底。” 他摇了摇头,这才向姜婉解释:“我刚刚见着房间里出现了一个通道,仅是一转头的时间,你就直接跳了进去。连话都没来得及讲。” “然后呢?”她神色有些怪异。 “然后?然后我就站着看你啊。” “就……站着?” 他看了姜婉一眼,点了点头后倒也没有继续争辩。 不过他皱着眉,心里大概猜到了什么。 “也就是说……在教室变成全黑的时候,我们不能走到教室外面。” “而在人数不小于二的情况下……它应该无法直接杀死我们。” 姜婉想了想,有些不解:“为什么是超过两个人的情况。” 陈清指了指黑板,向姜婉解释:“第一个教室里的内容还记得吗,他杀死了自己的伙伴,吃肉求生,紧接着就被杀死了。我不太认为是他走出了室外,他都知道危险的情况……这不符合恶的标准。” 姜婉皱着眉,点了点头。 “而第二点……” 姜婉听着耳边的话声音渐渐变小,抬起头,目光所及的位置却是空无一人。 姜婉一愣,开始大声呼喊:“陈清!陈清?喂!你搞什么!” 她回过头望,却不知是何时起,玄窗外已经渐渐有了光线。 他出事了?!他去哪了! “夜晚……不能低于一个人吗?” 她白了脸,那岂不就是说明这将是她最后一个白天了? “除非我能找到陈清……” 她看向后门,而不看不要紧,一看看过去,却是见到了一个面容颠倒,下巴长在头顶上,而双眼长在下方,却仍然保持着向下的微微弯曲角度,露出怪笑的生物在门外探头探脑。 那东西像是个老者模样,当它的头颅正放时便是常人倒立反过来的模样,它的面容、它的五官都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位置上。 而当它笑起来的瞬间,它的那张嘴开始向下有了弧度。 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看着姜婉笑了起来。 到了此刻,它的身躯开始渐渐从门外退去,它的手脚细长如竹竿,仅仅是半截手臂,便有接近数米长短。 若是整体来看,那老者的身躯便像是一只大号的白额高脚蛛。 姜婉体背通凉,那老者退去时露出的笑容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底。 她踉跄两步,身后不知是何物绊了一下她的脚踝。 她没有回头看,但见着那老者消失在楼道的身影,她开始向着楼道走去。 “他说……离开的关键应该在楼道内……” “他说……” 她嘴里的话还未结束,她迈出的步伐还未到达,一股斥力便从她的面前传来,那力量极其庞大,不……不能说是那力量大,而是姜婉撞上去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她鼻头一疼,闭上了双眼的瞬间,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当她睁开眼时,眼前的世界便已经变成了漆黑一片。 “而第二点。”陈清看着她,露出了笑容:“黑暗里的那个生物,会利用幻觉控制我们。” 看着他的笑,姜婉此刻怎还不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白了脸色,再往陈清身后看时,她的位置离门口也不过三两米的距离。 “可……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它只要……” “只要两个人一起进入幻觉?”陈清笑了一下,轻轻摇头:“不行,它做不到的。如果可以这样的话,这个后室不管进来多少人,都得折了。张岚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他轻声说着,窗外开始渐渐有了光线。 “哦?天亮了?”陈清闭上了眼,眼睛里却开始有了画面。 “嗯?怎么回事。”他开口向姜婉问话,但姜婉却没有任何应答。 他脚下动作没动,屈下了身体,盘腿坐在了地面上保持自己的身体不动。 “它真的……不能所有人一起陷入幻觉吗?” 陈清低声说着,但很快,一股推力开始从身后传来。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姜婉推的。 “姜婉?姜婉!” 他想要张嘴,但嘴里发出的声音似乎无法传达到姜婉那边。 可他能听到,他能听到姜婉发出的支支吾吾的声音。 但那声音像是被扭曲过一样,如同……倒放的话语。 那绝不是一个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字段都是错乱的。 他顺着力来的方向拍了拍姜婉的肩膀,但触及到以后,姜婉似乎仅是迟疑了片刻,而后动作反是加快了。 与此同时,陈清的视觉也似乎正在一点点消失。 “怎么回事……” 他看着眼内充斥着五彩斑斓流光的世界,那五官颠覆的老人头在每一个角落里旋转着,那些座椅都化为了老人头的一部分模样,它们奸笑着,向陈清露出嘴中的牙齿。 “怎么办……怎么办……”他叹息着咬牙,失去了视觉后他根本抵抗那股力的施加。 紧接着,陈清开始意识到自己失去了触觉。 他感知着力传来的方向不见了,他身上的触感没有了。 他咬着牙,如果按照先前的位置,那她推出自己也不过是几十秒的时间罢了。 “不对……不对!” 他双目睁开,即使是眼前的幻觉,却也有不足之处。 为了让姜婉影响现实,她一定仅会在信息上做出修改。 为了让我离开这个房间,姜婉必须意识不到自己正在幻境内。 所以她的大部分感官都在,因为修改她的感官也很难去优化什么。 她只需要修改听觉就行了…… 他闭上了眼,反正视觉已经没用了。他不过想是验证一下罢了。 他伸出了手,反正触觉也已经没用了。 他走了大约三两步,将手指放到了嘴中。 他露出了笑容,鲜血在断指上瞬间迸发了出来。 但不疼。 这是万幸之事。 他沾染了鲜血,将手指在黑板上写起了字。 他看着眼前的世界,那颠倒而露出笑容的老头变得面目狰狞了。 他看着那老头,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就这?” 他感受着自己施加的力气被人拦住了,他微微往下用力,但手指似乎停在了某一处地方。 陈清没有怀疑,当即便在那个位置继续写。 “我失去了视觉、触觉、声音。我想你应该可以看见、听见、感知到什么。 是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我写出的字,应该与我嘴里的话是不相同的。” 他描写着,嘴里却是说出的话语越来越快了。 “……” “……”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不能闻到气味了,你再试试,我想你应该也尝不出味道了。” 他一个个字写着,那实体的心思却早已被陈清猜透。 是的,为了让她闻不到鲜血、为了让她相信,是自己被控制了进入幻觉,她一定会闻不到血腥气息。 那实体控制了姜婉,便也就无法去控制陈清。 “这就是唯一唤醒我的方法,用我剩余的五感来令我摆脱控制。 那么……唤醒我的方法应该就很显而易见了。我唯一剩余的、未被幻觉控制的感官正是味觉。” 在文字落下的那一刻,他便感受到了来自舌尖的细微铁腥,那味道在舌尖萦绕之余,也让他闭拢的眼底,渐渐变回了一片黑暗。 第二十一章 幻觉与离开的地方 “哟,我回来啦。”陈清蔚然一笑,挥舞着自己染满鲜血的手指向姜婉问好。 他看着自己的指尖布满鲜血,他叼着嘴里的子弹令身上战栗。 “我就说哪来的铁腥味。”陈清摇了摇头,将嘴里的子弹给吐了出来。 在脱离了幻境后的瞬间,疼痛就抵达了陈清的神经末梢。 他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疼痛,肌肉生长所产生的瘙痒令疼痛翻倍了。 在寒暄过后,他的思维也随着疼痛而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姜婉,深吸了口气,面色有些凝重:“倒是意外了。” 可姜婉脸色有些白,她看着陈清的伤口,手指抓紧了衣袖。 “你的伤口……”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自责。 如果她没有将陈清往外推的话,如果她没有轻信幻境那些话,也许陈清就不用受到这些伤了。 “伤口不是主要问题。”他展示着自己已经接近愈合的伤口,向姜婉继续解释:“我先前告诉你的……对方只能控制一个人,可我没想到的是,它能将一个人拆分成感官。” 他摇了摇头,向姜婉继续说:“如果说一个人的世界由五感构成,他就将一个人的五感拆分到两个人身上。通过不同的影响,带来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仔细想想,如果刚刚失去视觉的人是你,同时你还失去了听觉。在你的幻境里,我反而成了离开的那一个。你敢跟上来吗? 或是当天亮真正来临的那一刻,你见着我离开了教室。你敢跟上来吗?你敢跟着我的步伐走到屋外吗?” 他笑了一下,姜婉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是的,如果不知道幻觉何时结束,不……也许就连此刻都是幻觉呢? 她看着陈清的脸,脸色都白了。 也许自己此刻已经站在了门口前,也许他已经死在了楼道内。 万般可能……居然在这种悖论情况下共存了。 她深吸了口气,掐了掐自己的胳臂,而陈清看着,瞪圆了眼,有些不知所谓。 “干嘛呢?” “额……试试自己有没有处于幻觉里?” 他愣了有半秒多种,才摇了摇头:“倒也不用这样担心……毕竟后室……本身就不存在必死的结局。” 他蔚然一笑,向姜婉继续解释:“规则规则,就是在你遵守它的情况下安然无恙。 就目前所见,后室都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它们并不能超越空间的阻碍得知外界的事。 同时、如果实体想创造出足够真实的幻境,那他的大部分内容一定是‘有序的’;同时也会将大部分修改的感官放到一个人身上。 可这就给了我们机会不是吗?一个正确守序的世界里,一个受到感官了影响的人,是做不出奇奇怪怪的举动、说出奇怪的话语的。” 姜婉愣了片刻,思索着什么叫奇怪的话语。 但仅仅想了瞬间,她便明白了对方口中的话。 倘若陈清突然问她,明天晚上吃什么,她只会愣一下,然后回答。但在幻境里,陈清怎么会去唐突的问她。 因为这是“规则”。 “规则”要求了这些实体:必须以杀死两人为目的。 在幻境里,他也不会突然向姜婉提出几道诡异要求,他更不会答不上一些两人才知道的事。 “成也幻境、败也幻境。”她叹息了一声,对面的陈清这才笑了:“是的。幻境本身的限制就有极大问题,它终究是假的,他可以修改我们听到的东西,或是说出的话语,但它不能让我们听到‘真实的’声音。” 也就在他话语落下的瞬间,整个教室的黑暗被驱散了,他们看向窗外,那嘴角向上的老头变得面目狰狞。 它们蜗居在窗台边的角落,它们用着自己细长的胳膊扒住了窗口,看着屋内那两人。 它们龇牙咧嘴地,用自己干枯的指尖在窗台上留下痕迹。 但无论他们做什么,无论它们在那待了有多久,无论它们是否能出现在陈清视野落定的角落,它们都已经无法再构成威胁。 它们仅能如此,仅能露出自己的面容,祈求着这两个年轻人不敢再前进一步。 可陈清看着它们,嘴都笑歪了。 “你小时候有打过蜘蛛吗?”陈清没有回头,但他已经走在了前往楼道的路上。 “打蜘蛛?” “是的,打那种手长脚长,身体奚弱的蜘蛛。” 他抄起了一旁的椅凳,在姜婉错愕的目光之中,一把摔向了门外的老人。 “喂!你真打啊!!” “嘶!啊!!!” 那老者哀嚎的声音格外尖厉,但往往也就几声,陈清的凳子就补到了它们头上。 “喂!不是!你尊重一下人家啊!”她一遍喊着,陈清的动作却是舞得越来越快。 他抄着手中的凳子,宛若一个战神,即使他手中挥舞的动作没有任何技法……他也如同一个战神。 那些细胳膊细腿的老头甚至无法抬手抵挡凳子的攻击。 它们仅是尝试着用手机抵挡,便在抬起的瞬间,被凳子折断后,再度落到身上。 在那凳子的剧烈撞击下,它们的四肢碎裂折断,原本应该连接着骨骼的皮肤却如同纸张般可怜,仅仅半秒的时间,断裂的肢体就从它们的主体上脱离。 它们甚至来不及跑,那短小的身躯便坠落到了地上,被陈清一脚踩得鲜血四溢。 “喂……喂!陈清!” 在教室里的姜婉满脸震撼,她迟疑着,这恐怖的一幕甚至让她放慢了跟上的步伐。 可屋外的陈清不会等她啊,他一路追着那些实体生物打,甚至是追到了楼道尽头的拐角处,在那无法闪躲的尽头,陈清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你很勇嘛。”他笑着拍动手中的凳子把手,而那老头却是整个身躯都贴在了墙上,一动不敢动。 他举起手中的棍子,正准备挥下去的瞬间,那老头双膝跪地,嘴里发出了一阵令人反胃的哀鸣。 他磕着头,用自己如骷髅般的手刺入自己的后脑勺内,他一阵翻涌,手掌内随之便带着一颗透明的晶体与粘液拔出。 陈清愣了片刻,那老头居然还没死,他居然还能毕恭毕敬地将那晶体递到了陈清面前。 “哦?拿这东西买自己一条命?”他乐呵了,而屋内的姜婉也跟了上来。 “这是……什么情况。” 陈清没答,反而是在自言自语:“想来,它们的身躯并不重要吧。” 他看着对方手中的那颗晶石,也没多做犹豫,当即便纳入了袋里,紧接着,那老头便想从两人的身侧离去。 见着它的身体微微挪动,陈清也笑了一声,跟上了它的身影。 在见着本应是空位的过道被陈清堵上,那老头也不恼,只是点了点头,面容里挂着笑。 他牵着陈清的手,领着二人来到了楼道的对面尽头,在这个尽头处,同样有着两间教室,但不同的是,这里的两处教室里没有黑板,也没有这些老头留下的痕迹。 “看来……那些学生为了方便拿食物,都没有来过这里……” 他正说着,却也在门口上看到了一点细微的痕迹。 是个三角形…… 那老头推开了门,指着教室内西南角的一处黝黑通风口,不断地吱吱呀呀比画着什么。 姜婉没看懂,但陈清倒是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哦?通过这里就可以离开了对吧。” 它点了点头,不断地比画着,想让陈清进去。 他没理,但脚下的步伐却也是一步步向目的地走去。 “从这里进去,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吗?” 姜婉向陈清问。 “应该是吧。”他回过头,门口的老头笑容变得更加慈祥了。 明明它的容貌是如此扭曲,明明它的身形是如此令人恐惧。 他看着那老头,脸上同样露出了笑脸。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老头面前,毕恭毕敬地笑着,向他道谢:“你可以走咯,真感谢你的付出。” 她听着,却觉得满心奇怪。 明明道谢这件事……在这里也成啊…… 她正疑惑着,她便看到了陈清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根染满鲜血的木棍。 她看着那老头转过了身,她看着那鲜血在门口四处溅射。 那些透明的、混杂着鲜血与脑浆的液体将天花板染红了,也让姜婉的脸色骤变。 即使它长得再不像人,它的外观仍然是一个人类的模样。 她有点颤抖,却犹豫着向陈清问:“你……不是愿意放他走了吗?” 陈清回过头,似笑非笑:“不是,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它的请求。我从头到尾,不是一句话都没说过吗?” 他嘀咕着,也不理会地上抽搐的四肢在脚下断裂,更是不理会身旁的姜婉,先人一步进入了通风管道之中。 在初步进入的瞬间,他的双眼便适应了这里的黑暗。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体验,人类的眼睛从高亮移动到黑暗时,往往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适应。 但在这里,他立马就可以视物了。 “这地方的规则?”他皱着眉,往前爬了四五步,通风管道内就开始出现了一些食物的残渣。 泡面袋、面包包装袋,还有一些已经腐烂,却没有生成蝇虫的食物。 它们堆积在管道的边缘,却留出了一条可以通过的路。 “哦?张岚他们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啊。” 他低声嘀咕着,姜婉也从后方跟了上来。 她虽然心里仍有些芥蒂,但危难关头,有话得等到安全再说。 两人沉默着,一路爬到了一个向上的拐角后,再是爬了大约有四五分钟的时间,两人这才爬到了头。 而在管道的尽头,陈清推开了挡板以后,阳光与青草的气息开始在鼻尖出现。 “这里是……”他低声嘀咕着,眼前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 第二十二章 新的规则与实体 在两人面前,世界已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们回过身,往来时的大致方向看去,本应是教学楼的地方此刻却被迷雾覆盖。 若是再计算上向上爬的距离,恐怕先前的整栋教学楼都得在地底吧。 他没有执念于此,这才抬头看向四周。 在这周围布满了树木,树木下方,路上长满了草,那些草呈现出了诡异的灰褐色,连在一起,只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而那些树干长得笔直,笔直到就像是被人进行裁剪过、规划着生长似的,在那些树丛中,绝大多数的树木都是少了一半的,那些树仅有树干,缺失了树冠,仿佛像是……一根烧火棍似的屹立在那。 而极少数有着树冠的树就矮了许多,那些树仅与树干持平,树丛几乎可以将周围的路堵死,若是有得选,那些地方绝不会成为前进的方向。 陈清两人爬出了通道,周遭的气温上升了不少,他跺了跺脚边的野草,两人便向着唯一一条被踏出的小路前进。 走了大约有六七分钟,一处隘口出现在了面前。 那隘口前有许多零食的包装袋散落四周,包装袋正上方有一处输入密码的键盘。 那键盘是九键组成的数字,可陈清他们越过了隘口往后看,却也见不到这密码有什么用处。 归根结底,这只是一处没有任何围护的隘口,就算不破解这个密码……绕过去就好了啊。 陈清他摸索着这隘口左右的建筑,实在是想不明白密码存在的用处。 可随着他的摸索,陈清的目光开始变得迟疑了起来。 “可是……我们连这地方的规则都不知道吧。”姜婉脸上有些忧愁。 她迟疑了片刻,向陈清问:“这里难道也适用之前的规则吗?这地方……可看不出有什么可以出去的。” 陈清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下巴,俯下了身子:“如果说我们从一个后室里来到了另一个后室呢?” “什么意思。”姜婉不解。 “你看这。”他指着隘口的底部继续说:“这里的鲜血与之前不同,这血液……好吧,这也可能并不是血液就是了。” 在陈清手指的方向,那些褐色的草上有几株被染得暗沉,如果不仔细看,这必然无法被发现。 “这是……什么液体。” “不知道……但这种地方。”陈清笑得倒是洒脱:“你把它当成某种实体的血液不就得了。” “你真是……”她摇了摇头,又问:“那你要解这个密码吗?” “嗯……” 他环顾四周,可虽说是要寻找密码,但周遭的环境却与密码没有半点关系。 数字?突兀的物体? 这不是游戏。 “要在这等一会吗?” 陈清皱着眉,一口回绝:“不……不。这密码绝对不会是等就能等出来的……” 他思索着,嘴里吐出了一句话:“她走在绚烂楼梯之上……每走一步,便有一个自己在脚下诞生。” 在那一个瞬间,陈清心里有了明悟,伴随着那一道流星般的念头闪过,他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抬起了头,本该是穹星的云顶此刻却好似近在手边。 他看着那,自己的倒影正呈现在其中,一切画面如同镜子般颠倒倒映在了天上。 伴随着目光所及的景象,陈清的冷汗开始顺着毛孔渗了出来。 在那处,在倒影中自己站立之处的前方,那自己面前空无一物的小路上,出现了数十、数百个仅有一半身体,行动扭曲的怪异生物。 它们颤抖着,依靠一条腿,一半的大肠在走路。 它们扭曲着,不断滴落的鲜血铺成了河。 一个人类……不,应该是一个与人类相当的生物,即使他体内的液体再多,放出8000CC就已经就极限了。 但它们。它们已经流出了一条河。 它们倘在那血河当中,单边身体的身上布满了利刃, 它们紧贴着,任由那利刃刺入同伴身中。 它们一步步走着,仅离陈清的位置四五米左右。 “卧槽!头上!密码在头上!快找!”他一声惊呼,也令姜婉的神色变得煞白。 她同样看到了那些扭曲的生物,而在它们身旁,有数根屹立的柱子。 姜婉一数,正正好八根。 “密码!密码是八吗?!” “想都知道不可能的啊!”陈清没有慌乱,目光紧盯着那八根柱子。 那柱子有高矮之分,如果以1代表最高的柱子,那矮的柱子正好可以以0.5为数,高度正好位于最高的柱子正中间。 而以数字为代表后,则从左到右依次为:0.5 0.5 0.5 1 1 0.5 0.5 0.5。 “试一下全部加起来!” “不……不对。合计是5,如果以两个1为界的话……不对。看起来是少了个数字……” 姜婉白了面容,她已经见到那群生物走到了自己面前。 她看向身前的位置,口袋中的手枪瞬间就完成了装膛与瞄准的动作。 她看着镜面中的自己对准的位置,扳机伴随着轰鸣与火焰,瞬间激发了出去。 可那随着姜婉手中的子弹震荡消失过的时间,镜面中的枪火同样迸发了,那颗子弹依照着姜婉预想的位置前行,又在预想中的位置击中了那几头生物。 可子弹命中了它们就真的有用吗? 它们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出现的硕大伤口,仅仅是迟疑了片刻,便开始继续前行。 “半数……半数。” 陈清低着头,脑海里开始意识到了什么。 “镜面,天空!这数字是倒过来的!” 他冲到那输入密码的位置,却也在不自觉中离实体生物更近了一步。 他手中输入了数值,当那生物的利爪也已经挥舞了出来。 在这一个瞬间,他看着自己的肩膀凭空出现了伤痕,而天空上出现了一片禁锢实体的枷锁。 那些生物被枷锁牢牢压制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而陈清手臂上的伤口,也随着鲜血的流出,开始渐渐变成了灰褐色。 那些已经流淌到地上的鲜血则不同,那些鲜血变成了更深一些的颜色,与杂草融为一体。 “看来……这地方是要我们解开谜题才能前进咯?” 姜婉看着他伤口正在飞速愈合,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可听着姜婉的话,陈清的面容有些颤抖,他脸上开始有了些许蠕动的肉藤在向周遭扩散。 他听着耳边传来的轰鸣,从身上取出了刚刚带来的巧克力能量棒。 在短暂的进食以后,他才缓过了一口气,向姜婉说:“绝对不是……绝对绝对,不会是解开密码而已。” 他神色有些疲劳,但考虑到那些无法被触及的生物仅仅是被控制,两人不敢多懈怠一秒,迈过了它们便开始向着深处前进。 在走了不多时以后,周遭的景象开始发生进一步的改变。 那些曾经仅有树干的森林此刻有了上半截,而整棵树却如同之前的实体生物一般,从中间被劈成了两半。 在那片树丛当中,隘口处与先前不同了,那里所屹立的密码指令变成了一个球。 陈清往上走,走到了那球前面才发现,这球可以向着八个方向转动半圈,在抵达了行程重点以后,会自动回到中间点。 他没多想,当即就抬头往天上看,在天空上,先前划伤了他的实体生物再一次出现了。 只不过这一回,它们的目标似乎并非天上的单位。 它们一步步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它们的全身、它们的皮囊开始了外翻,就像是袜子穿反了似的。 一直翻到它们的脚朝下、这才开始一步步走来。 它们以下楼梯的姿态向地面上的陈清走来,仅仅是数秒的时间过后,它们的面容已经可以在地面上见到了。 那些生物的脸竟是如此扭曲,它们的五官如同被搅拌机搅和过一样,那些漩涡的边缘仍在渗出些许溶液,它们每一次移动自己的身体,那些鼻腔、脑子里的液体便开始滴落到地面上。 而随着那些溶液的滴落,地面上开始有短小且粗大的蛆虫从地里爬出,它们舔舐着地面上的液体,开始为天上的实体生物构筑出脚步。 它们每走一步,地面上就会出现一个由虫子汇聚成的脚印。 一直到它们走到地面上时,那些蛆虫开始顺着它们的身体向上爬了。 爬到了它们的内脏深处,爬到它们脊髓深处。 爬到了它们身体每一处。 那些蛆虫探着头,挥舞着自己的身躯祈求世人关注。 但在它们的对面,陈清却是无力关注它们。 他看着天上的柱子,心里默数。 而从左往右分别是1,0.5,0.5,在中间有一个彻底断裂的石柱过后,又是1,0.5,1。 陈清闭上眼,依照着方才的计算方式在解答,在得出了答案以后,他的目光便放到了面前的半圆球上。 这半圆球依照着上下左右被陈清不断推动,可明明已经正确地答案,却不知为何一直得不出结果。 “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可无数次的计算却都在向他昭告一个现实。 计算没错。计算没错啊。 他看着手中的圆球,滑动的顺序明明就是对的…… 第二十三章 通向现实的密码 他每三次搓动手中的滚轮,脚下的地面就发出一声机械的响声,可搓动六次以后,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声沉低的声音,紧接着滚轮回复到了一开始的位置。 “是……镜像问题吗?”姜婉在一旁问。 “应该……不是。”他仅仅来得及回答一声,身旁便有着罡风袭来,陈清他想都没想,身体拖拽着姜婉向一旁倒去,他抬头看着天,天上的图像与地下相反……这他早就知道了。 他一开始也是这样尝试的,将自己提取出的密码按照翻转的位置输入进仪器当中。 而在发现了不对以后,陈清就紧接着尝试了将密码恢复原位的那种。 但两次尝试,却都是无功而返。 “这不对啊……”他低着头,那些生物不断向两人身前靠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群实体异兽行动虽然不慢,但它们发动的攻击会打到身旁的伙伴,在迟缓了许久以后,才能够站起来继续攻击。 “难道是……这群实体?”陈清神色有些怪异。 “它们?它们怎么了,密码在它们身上?!” 陈清回头看了姜婉一眼,怪异地摇了摇头:“你说有没有种可能……实体从镜子来到地面……这本身就是密码的一环?” 姜婉听着没懂,她皱着眉,歪着头,向陈清问道:“所以我需要帮你吸引开它们的注意力对吗?” 陈清看了一眼她腰间的枪套,又回头看了一眼移动颇为缓慢的实体,缓缓地点了点头:“到那个位置我大概需要四秒。在这期间内……它们必须无法向我靠近……” 姜婉乐呵地笑了一声,腰间的手枪是箭已在弦。 伴随着一声枪响,那群实体的目光被火药所牵制。 它们挥舞着自己仅剩的一条胳膊,不断地将边上族群的内脏抓击,那声音太大了,失去了半边耳朵的它们只觉得敌人来自身旁。 而随着那几只被枪击倒的实体爬起以后,剩余那些胡乱攻击的实体这才有了方向。 它们目光紧盯着姜婉手中的枪,也不等陈清开始移动,它们的断骨便已经朝着二人飞来。 姜婉定眼一看,那飞来的骨头显然是这群实体的肋骨。 只是那肋骨骨质如玉,上边没有半点肉末与鲜血,半圆形的内侧几乎被开刃了。看得她口水直咽。 “喂!动作快点!你没跟我说它们还会远程攻击啊!” 陈清点了点头,但眼里却没有慌乱,他心念一动,脚下瞬间就传来了刺痛的感觉。 那种感觉从骨髓深处向外弥漫,远超于任何关节疾病,也远超过每一种病痛所带来的运动困扰。 他龇牙咧嘴,脚下的动作变得十分僵硬,动不了?那显然是不至于的,但你要说跑的能有多快……那显然也不太可能。 他咬着牙,心里却不知这是为何如此。 他心里犹豫、却不知道该不该将能力关闭。 但再迟疑了半秒钟以后,在头顶上略过了一条脊骨的时间以后,他的身体却已经出现在了滚珠前方。 随之出现的,是一股钻心撕裂的疼痛,与嘴中忍不住发出的哀鸣。 姜婉离得不远,自然也见到了这一切事情。 她虽然惊讶于陈清爆发出的速度,但情况紧急,她更加关注的是陈清身体明显表现出的僵硬。 那种在剧痛之下传达出的麻木,是一个警员可以轻易凭借肉眼认出来的。而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姜婉没有犹豫,手中剩余的子弹倾泻而出,连续四发枪击以后,震天的轰鸣携带着大量实体向后倒去。它们的身上出现了七八个洞,少数好点的,则是被同族的实体开出几个窟窿。 而连天的枪声,却也盖住了陈清嘴中连绵不断的哀鸣。 他咬着牙,那股痛楚远超过他体验过的一切。 咬牙?那不过是让哀鸣叫得更难听罢了。 “卧槽……” 他呻吟着,那股钻心的疼痛盖过了他的理智,盖过了他的视野,他眼前一黑,双膝瞬间就无法再支撑站立的姿势。 紧接着,他的鼻涕眼泪都在同一个时间流了出来,而打湿的,除了他的衣襟,还有他的裤子。 他跪倒在地,身上的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在三秒多钟的时间以后,陈清的理智也基本上恢复了回来, 他感受着身上的肌肉仍因为疼痛感而颤抖,他仍然无法控制自己肢体的行为。 “卧槽……怎么回事……” 他咬着牙,手臂勉强能动了,但下半身……下半身仍然保持着半瘫痪的状态。 他努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将手臂扒在了密码滚珠之上,他闭着眼,反正眼睛已经因为疼痛而黑屏了。 他回忆着脑海里计算出的顺序,挨个挪动着。 “一二……一二。打断一次。” 他嘀咕着,将滚轮拉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 “二一……按照反过来的方式。” 他听着耳边传来的轰鸣声,如地鸣般的震动在随后传来,他本就看不见了,但他的身体仍然能凭借本能,想象出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这超过了八九级的震感,让地面上无法存在任何一个站立的生物。 可随着震感渐渐消失了以后,姜婉瘫倒在地的身躯却可以站起来,而那些恐怖而又瘆人的实体生物,却保持着倒下的姿势。 “它们……起不来了吗?” 她咬着牙,脑海里的眩晕不止,她看着面前的生物,手中的枪膛被拉动退弹,弹匣在下一个瞬间被拉了出来。 “还剩16发子弹。” 她摇晃了下脑袋,将残存的晕眩消除,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陈清。 她看着那道身影已再无力气保持着站立,毅然越过了那群实体身旁,冲到了陈清身边。 她摸着陈清的脖颈,规律却稍快的脉搏令她放心了许多。 “还好……还好,没事。” 她扭头看向身后,那一地鲜血如地狱般停留在那里。 如湖泊上裸露的礁石、有着数十头实体。 “陈清……陈清?”她轻微摇晃着伙伴的身体,伴随着晃动带来的刺激,陈清却只有些许眉头的颤抖。 “不会吧……”她叹息了一声:“想想要是你,你会怎么办?” 姜婉蔚然一笑,洒脱地摇了摇头:“那你不得把我丢在这?” “不过我做不到啊。我毕竟是我啊。虽然我肩负职责呢。”她看着面前的陈清,脑海里出现的容貌却不是他的模样。 那是一个小男孩,一个倒在血泊里的小男孩。 那是站在一条巷子外的小女孩,她手上染满了鲜血,而面容凝重。 她看着陈清,一如多年前的自己。 她将陈清的手臂背负到了肩上,搀扶着这个已经失去了意识的人,一步步向前走去。 在走了许久,走到一处像极了森林尽头的位置处,她轻呼着陈清的姓名,身下的脚步却是越来越慢。 “陈清?陈清……” 她低声唤着,但森林重点的隘口已经到了面前。 他未醒,而姜婉的目光已经放到了天上。 在天上的倒影处,有八根柱子依次排列着。 以从左到右以此数字为:1、0、0.5、1、1、0.5、1、0。 姜婉计算了一会,这一次的公式却比前两次的简单许多。 她每计算一次,都会抬头盯着天上来路的方向,她紧盯着前路,确保没有实体出现在这里。 可随着密码输完,一切一切……一切她预想中应该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出现。 那些实体,那些诡异的生物,它们如同消失了一般全然不见。 她看着天上自己的倒影,那人同样也抬起了头。 她紧盯着对方,却见到“她”自己的双眼里闪烁出一股强盛的光线。 她看着对方,在下一个瞬间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那超越了大脑电信号的速度,阻止了她接下来的一切行为。 而在陈清的角度来看,他所能见到的,便是姜婉的身影在半空中渐渐消失,一点点淡化掉,离开这方后室之中。 可他看着姜婉的身体消失不见,无法控制的肌肉也终于、终于……因为眼前的刺激能够勉强响应了。 他努力地撑起身体,那脑海深处的疼痛明明已经消失很久了,但四肢传来的幻觉却仍不间断。 陈清挣扎着翻过了身体,让自己的目光直视着天上,他看着镜子里仍然存在的姜婉,忍不住叹息。 “笨女人……同一个解密方法,怎么可能出现两次嘛……” 他嘀咕着,已经见到了镜子中的那两人结伴一笑,向着更高处走去。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等到他走到尽头,等到镜面内的两人走到尽头,他们两个就将与张岚一样了吧。 变成那般丢失了记忆、分裂成几人的自己…… 会因为失去记忆,多次进入此处。 然后一点点、一点点丢失自己脑海里的信息,然后吸引来更多的人进入。 “真是的……还得是我啊……” 他挣扎着,将自己的手掌放到了密码按键上。 他看着天上正讥笑的那个自己,脸上同样露出了笑容。 “笑……你妈啊笑……” “只有老子才能用这么奸的笑容。” 第二十四章 幕后之人与过往 他们低声笑着,地面上那人也在笑着,他撑起了身体,细致地感受着身体各处的压力。 疼痛、血涌、晕眩,那些连绵不绝的斥力在冲击着他的身体。 他知道,有人等不及了。 “想赶我走?想去到那个世界?”他笑着抬头:“看来这个时候……我的记忆还没有被分走。” 这是唯属于陈清的自信。 他看着天上那两人的身体,呢喃之际,却也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他站在那个密码台前,输入了那些台柱乘以2的数字。 “这是个镜面的世界。”他低声说着,目光对上了天上的那两个人。 他们回过头,眼睛里有明显的错愕与不解。 但他们虽然回过了头,但他们身下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陈清愣了。 “怎么回事……密码没问题……为什么他们还是能够走出去。”他皱着眉,闭上了眼。 一切都如同倒放般在他眼里闪烁。 “他们本就是一个人……”他低声呢喃着。 “这曾是镜面的世界,镜面的……世界。”他呢喃着,睁眼看向了天。 “密码是对的。在这个世界里……本就无法存在为整的生物。” 他低声说着,渐渐明白了什么。 “密码是对的。因为这是个镜面的世界,一切在这里,都是被除以了2的形态。实体是、生物也是、环境也是。所以那些柱子……它们真实的数量应该是乘以二以后的!” 陈清笑着,他再度笑了,他挣扎着,一把推在了密码台柱上,在那一刻,他倒在了这个隘口的正中间。 “这里的一切,是必须为一半的。”他看着天上那两人,他们的步伐似乎加快了几分。 他抬着头,见到了天空之中飘荡下来了一张字。 “世以万物、皆以半数。” 他看着,伸展开了四肢,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地上。 “是的……这就是每一个人……每一个走到这的人缺失的最后一环。” 陈清笑着,见着眼前的世界开始一分为二。 他看着上方的世界越发光明,他们渐渐往上走,走到了光明之处。 他看着自己周遭的环境渐渐暗沉,那些景象开始褪去了颜色。 他看着自己一点点被黑暗蚕食,他看着自己身前出现了一面镜子。 那面镜子小巧得很,仅有巴掌那么大。 而在镜子旁边,还有着一把太刀。 太刀尺寸似乎有些怪异,刀柄长半臂,但刀刃只与刀柄同长,整体合长要比正常的太刀短上不少。 陈清看着,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就像是见到孩子终于长大了,不再胡闹的那般笑容。 他持着刀,嘴角露出了些许狰狞的笑容。 他看着周遭,黑暗已经开始向上笼罩。 他抛去刀鞘,那太刀是反开的。 这是把反刃的太刀。 一把无法杀死除自己外任何人的利刃。 他持着刀,举到了面前。他看着刀刃内的自己,嘴角仍然挂着笑。 “来赌一把吧……反正赌输了,我哪管它死后洪水滔天?” 他轻声笑着,这是把只能杀死自己的利刃。 他高声喊着,他举起了这把刀刃。 在黑暗与光芒的分界线上,在这一个瞬间。 一抹艳阳超越了天上的光芒,褪去了地面上的黑暗。 他一点点推动着腹中的利刃,刺痛与失血在无形之中加大了他的困难。 他一点点推动,一点点失去眼前的视觉。 他只感觉自己双眼黑了,他只感觉自己腹部不再痛了。 他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下半身了。 他开始松开手了。 他松开了那把沾满了鲜血的刀刃,指尖在血河之中点了点。 “奉以己身。”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地面上写。 “祈以天明,见一切真相始因。” 他写着写着,指尖似乎有些变凉了。 是自己流出的鲜血凉了?还是自己手指的体温流失了。 他想了一会,那片刻时间却好似永远。 他只觉得世界变暗了……明明世界发生了改变。 然后一点点、一点点地沉睡下去。 …… 但一切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在他失去了意识的那一个瞬间,天上的陈清开始渗出了鲜血。 他的身躯从中间开始向两边裂,一点点的、那些皮囊将骸骨裸露在了外边,在他的皮肤裂开以后,他的骨骼开始了断裂。 那些骨头就像是被碾压过一样,成为了骨粉向下边飘落。 紧接着,鲜血滴落了下来。 紧接着,他跌落了下来。 他仿佛失去了脚下的踏足之物,演算着自由落体的速度,计算着力量与高度的距离,重重地落在了陈清旁边。 伴随着他的坠落,黑暗被鲜血染红了。 那些鲜血向外渗出,在流淌了有半分多钟以后,与陈清的鲜血发生了交融。 他们两人躺着,但血泊之中开始有了些许波动。 一开始,只是几点波澜,层层叠叠的浪圈向外面扩散。 紧接着,几条稚嫩的藤条在血河中翻涌,那些藤条似蚯蚓,在地面上不断蠕动。 紧接着,那些肉条开始生长了,他们变得细长,变得凶恶。 它们开始尝试着绞杀身边的同伙,它们用自己的身躯与同伴紧紧相缠。 它们拉长了自己的身体,又在倒下后成为了新的食粮,它们堆积着,那些鲜血稍少的地方已经被死得一条都不剩了。 可在陈清的身上、在那坠落至地面,让鲜血四溅的那个人身上,他的身上爬满了数米长的绦虫,那些虫子钻入他的身体当中,每钻进去一点,尾巴就长出来一点。 它们蚕食着这具新鲜的尸体,也渐渐地,让整具尸体上仅有藤条的模样。 它们翻腾着,已经来不及与同伴厮杀,它们鼓动着,让那具尸体足足大了好几个厘米。 紧接着,他的骨髓被吃干了,那一米多的脊椎内被四五条绦虫样的藤蔓占满了,它们从尾巴进入,用自己的脑袋推动着面前的脊髓。 很快很快,这尸体就被吃光了。 它们面对着这一具洁白如玉的尸体,挑挑拣拣却找不到半分可以下口的位置。 它们搜索着,在目光即将打量到同伴身上之前,一股微弱的血腥味将他们吸引。 那血腥气似乎令它们不满,就好像那鲜血是什么肮脏之物。 它们犹豫着,在半空中探头探脑,数百、数千根绦虫在那具白骨上摇摆不定。 但很快,一些瘦小的、耐不住饥饿的藤条开始向着同伴的尾部下口。 那是最容易攻击,也最柔软的位置。 它们啃噬着同伙,令那些体型巨大的绦虫开始向着仅存的鲜血缓慢爬去。 那几根大的在最前边,而稍小的则跟在后面。 它们互相啃噬着同伴的身体,寻求着活到新的血源。 它们努力蠕动着,一点点地回到了这个曾经孕育出它们的故乡。 它们蠕动着、在这一刻意识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为何。 它们调转了头,可正想离去的瞬间,一条更大的藤蔓、一条真正的藤蔓,从陈清的腹部衍生了出来。 那条肉藤卷起了周遭所有想要回头的绦虫,在止不住的挣扎与反抗当中,带着那些虫子进入了陈清的身体当中。 它们在孕育出自己的鲜血内疯狂翻涌,却无法抵抗自己身形的消散。 它们挣扎着,越来越多的绦虫被卷进腹中。 它们变少了,陈清离自己下半身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一直到了伤口相接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开始有了意识。 他听着耳边如同狂躁症患者的呓语,那尖啸与哀嚎在耳边不断起伏。 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死。 在这一刻,他看着自己面前的世界变得五颜六色,他感受着身上不断有肉藤生成在挥舞舞蹈。 他强忍着,从口袋中掏出剩余的一点零食碎片。 不多,但也有个一巴掌的量了。 他吞咽下腹以后,眼中的幻觉与身旁的喧嚣也随之消散了。 到了此刻,陈清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世界变得鸟语花香,那些灰褐色的植被不见了。 他正想说些什么,也就在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眼前的一切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淡黄色的通天围墙,那道围墙似乎将整个世界给隔断了,而墙内的世界就在自己这边。 他正想迈出脚步,一声清脆的断裂却从脚下传出。 他低下头,是脚边那具骸骨的腿骨被他踩断了。 他低头向下看,移开的目光却没察觉到,在距离自己十余米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他或许是陈清移开目光的那一个瞬间出现在那的。 也许是他抬起头的最后一眼…… 他看着面前的人,那人全身枯瘦如柴,身体早已没了生机的模样。 他仅能认出是个人,更多的外观要与木乃伊相似。 “是……”他沉默了一会,隐隐约约之间感到了不安。 他曾向神龛祈愿过,要见这一切的幕后使者。 是他? 他上前了两步,那干尸的眼眶之中迸发出了淡蓝色的光泽。 他死了,但他还活着,介于一种生与死之间不断靠向死亡的一个点。 他低声说着,低头见到了一具洁白如玉的骸骨。 “你是……第一个活着走到这的调查员……居然是你……居然是你!” 他看着陈清,嘴里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他那声音似乎有些讥讽,这令陈清不由得皱了眉头。 “调查员?” “是了……是了,就像从前那样。”他讥讽地说着,身体似乎动了一下:“调查员……一种基于‘兰庭夜总会’的职业名称。 你爱叫什么叫什么,雇佣兵?侦探?你爱叫什么叫什么。”他看着陈清,诡异的耐心令对方有些奇怪。 这种充斥在一字一句里的反常感……到底是从哪来的。 第二十五章 任务与我 “这是个组织?”“不。只是个平台。” 他看着陈清,面色有了变化:“一个分发、委派、承接后室信息、交易神奇物品与资讯的平台。”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累了:“你可知……在这个平台里,最贵的是什么。” 陈清沉默了片刻:“知识。” “呵。”那人似乎有些意外:“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上道…… 我有个任务需要你帮忙。” 陈清点着自己的下巴,沉默着思索了一会:“这个后室是你做出来的?” 他笑了一下,好像有些自豪:“做?!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创造后室!跟无法改变它! 这是我曾经死里逃生的一处后室画像…… 这是我赖以成名的一件收容物从中截取的内容。” 那干尸停顿了片刻,语气有些诱惑:“你如果答应了我的要求……这件收容物就是你的了。” 陈清摇了摇头,继续问他:“接取任务之前……你也得让我看看任务描述吧。 你至少得给我说清楚一些事情,否则?呵。” 他看着那干尸,继续问:“第一点:这间后室既然不是完整的……那是不是意味着所有后室都只有一层,我当时进入管道的做法是错的?” 他笑了笑,似乎是想摇头,可脖子上的皮肤早就风干了,在听见一声脆响以后,他转为了话语回答:“不……事实上,大部分后室都有好几层。 我想你也知道了,规则越多的后室,规则就越有可能自我冲突,引发的问题也就越多。“ 陈清听着心里嘀咕了一下:我知道个屁。 “有一些后室因为种种原因:比如有人在后室里使用了收容物、有调查员死在了后室之中、也许是调查员在后室内迷失了自我。 许多原因会导致后室生成新的实体与规则,但生成出来的东西…… 他们有可能是相悖的,于是它们就会慢慢脱离,变成一层套一层的后室。” “而这里……” “这里是……我死后,或者说是生前,利用收容物制造的后室。” 陈清愣了片刻,皱起眉看他:“你能做到一个人制造后室?” “假的。”他摇了摇头:“大部分都是假的。 我需要有人帮我复仇……同样的,来的人就不能是随处可见的杂鱼……至少,也得是个小有名气的调查员吧……” 陈清沉默了一会,向那人又问:“你说了这么久的调查员……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似乎乐呵了几分,语气变得愉悦了一点:“像你这样的人,调查超自然力量、调查超凡事物之人。” 陈清皱着眉:“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这样的人多了,他们就开始有了消息的流通。 而为了保证公平公正,也为了保证消息在流通时的价值对等,有人出面成为了中间人,在这个中间人不断壮大己身以后,便开始形成了组织结构。” “就是你口中的……夜总会?” “是的。” “那他们会掌握着多少秘密。” “没人知道。但也许一条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若他们的秘密本身就是收容物的条件之一呢?或者是利用了收容物完成的交易。” 陈清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生前……完成了一个任务,但问题在于我一直没有回去提交。这份任务的报酬,就是我给你的任务奖励。” 陈清“噢?”了一声,有些意外:“你不怕我出尔反尔?拿了东西不干活?” 那干尸的嘴角咧开了,似乎有些不屑。 “回到刚刚的话题吧……夜总会的地位是超然的,你可以相信他们。至少在我活着的那个年代。” “所以你到底想要我干吗?”陈清憋不住了,断然问他。 “你有代号了吗?”他看着陈清,又问。 “叫我真名。” “不怕暴露自己?” “你又确定我这个身份就是真实的。” 他诡异一笑:“是……是,那倒是了。”他干哑的声响声嘶力竭地笑着,笑了到他的腹腔开裂了,才终于停了下来。 “你当然不会是真的……” “什么意思?”他看着面前的尸体,一股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相信你……我先告诉你完成任务的报酬好了。”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一块B级收容物,编号是1930,附带产物C级收容物若干,编号1930-1。以及一杯死者生前的最后一口气。” 他喘着气,舒缓了好一会,才继续说:“回到夜总会,你可以领取到最后一件物品,完成我的要求,你可以得到我说的那块B级收容物。而附带产物,则会是我给予你的定金。” 他轻声说着,似乎有些疲劳了。 陈清皱着眉,同样也察觉到了他状态不佳。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组织,组织的创始人是七个人,他们在不断寻找有关他们创始人的信息。” “噢……也许你说的是同济会吧……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他合拢了眼,用极低的声音呢喃着诉说:“找到他们……完成我没提交的任务。” “找到他,杀死他,他的头颅会是我给予你的礼物……” “找到她……替我照顾她……” 陈清看着他,他那干枯的手臂动了两下。 在他那只手下,露出了一本小册子,在小册子下,还有一块稍小些的镜片。 “你还能控制这个后室吗?” “我……从不能控制……” “那些被分离了的人。” “我可以让她们回去……” “可以留一个人吗?” 他沉默了一下,脸上又笑了:“你是你。倒也不愧是你,你从未变过。” “你果然认识我。” “可我……”他话未说完被打断了。 “可你今年才十几、几十岁?” 他们对视着,陈清脸上的神情严肃了。 “去吧……拿着文件走吧。” 他轻声说着,眼中的淡蓝色火焰渐渐熄灭了;陈清看着周遭的环境渐渐变淡了,那些淡黄色的墙体开始渐渐褪去,一直到眼中的景象全数消失了。 一直到他眼中的事物仅剩下那一封信件了以后,他才拾起了那封信。 他看着手中的那封信,信中写着一切他未说完的话,他翻开了那封信,也才见得信下压着的东西。 在那,有一只鲜嫩且带有体温的耳朵。 他揣入了口袋里,眼中便没有了一切东西。 他再度睁开眼的那一刻,姜婉便已经站在了面前。 “你回来了?!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 他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了一面镜子。 “给你。”他笑着,将手中的镜子递给对方。 “这是什么?” “C级非遗物,阴阳离晓。” 她怔住片刻,指尖有些颤抖地接了过去。 “我要如何使用它?” “你会知道的。”他微笑着,姜婉的脸上神色一愣,大量信息奋勇进入她的脑海之中。 “一千九百号非遗物……”她愣了片刻,才继续说:“每日需要映照十个不同的人,使用后条件翻倍。使用后可以分离自己的部分意识形成另一个自己。” 姜婉犹豫着,皱起了眉:“也许……你比我更需要这个。” 陈清摇了摇头,对着姜婉反驳道:“我还有别的,镜子嘛,还是给女生用比较合适。” 她愣了片刻,笑着点了点头:“这个使用条件……你有什么想法吗?” “使用条件?”陈清撇了撇嘴,显然有些不屑:“这也算条件啊。你把它挂在你家门头上都能完成。” 姜婉沉默了片刻:“这东西很危险的。” “你不能给你家门头加一个保险柜吗?” “你他妈……” 她笑着,将陈清从地上拉了起来。 …… “是的……是的,小女已经恢复了,家里先前出现的那个……那个幽灵也消失了。” “是嘛,恢复了就好,麻烦替我们向张岚问声好。” “好的好的,等她醒过来了就让她给您打电话!” …… “那些学生似乎都陷入了沉睡,今天整个四中都没人去学校了!你们搞什么了!” “噢?好事好事,过个一两天就都醒过来了。” “喂!喂?” …… 他挂断了电话,从怀中取出了那份信封,他躺在床上,思绪却是在床上越飘越远。 “我到底……是谁。” 第二十六章过往与我与现在 如他所言,张岚的身份绝对不一般。包括他的父母也是。她们只是陷入了沉睡,而所谓的“幽灵”,本身就是她们无法察觉到的东西,他岂能如此肯定地说到幽灵消失了。 她们对张岚的事情也许本身就有一定了解……他是对的。 陈清叹息了一声,自己身边的一切好像只有自己是真实的,他摇了摇头,嘴里碎碎叨叨在念:“我明明是个很普通的人啊……” 他曾说见过自己,可自己的记忆中分明没有他。 我到底是谁…… 他回忆着自己的过去,他感受着四肢回传来的真实,他苦笑着,自己的过往在眼前历历在目。 十五年前,父母与自己前往南方度假,但旅途中遭受雷暴影响,航班失事。 虽两人并无大碍,陈清身体健康,但雷暴与失事带来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容易消除。 自那以后,两人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手术从年头做到结束。 次年六月,父亲离世,留下三套房产与一对母子。 同年十二月,母亲离世,留下家产并存入基金会专门负责打理。 次年二月,陈清似乎受到了当年雷暴的影响,身体机能大幅度上升,思维逻辑大幅度暴涨,此时的他已经可以理解大部分高数内容,并且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精通一门语言。 可随着时间流逝,陈清对这种情况开始产生了怀疑。 他对于“知识”的接收并不像是“学习”的过程,那不像是从0到1的模样,而是类似于复习。 他根本不需要去理解这些内容,因为他早已熟透。 当他第十七次运用看了第一眼的物理公式解出答案的瞬间,他便闭上了嘴。 “抱歉,我不会这道题。” 那一天的他是如此说的,包括接下来的一切询问。 “这也许是我的天赋。” 在私底下,他也曾如此对自己说。 可这真的是天赋吗? 他看着同一个屋檐下,由姑姑姑父诞下的儿子,看着他对于事物接受的速度,他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一屋子的卷发,他看着照片里父母与自己微微前倾的身体。 他看着他们祖传的双眼皮,他们到底是谁。 他思索了许久,在dna检查与独自离开之间,他选择了第二个选择。 次年二月,他完成了大部分实用类物理化学的课程学习,同时也让他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更多的怀疑。 他调查了自己父母的信息,他回到了自己父母的墓前。 他们曾经是名牌大学的高才生,从小便养成了忙碌的习惯。 但就是这样的人,却突然有一天带着全家前往南方。 他不觉得这是件常事。 那天夜里,他打开的棺椁是空的,也许是有地耗子开了洞,因为那棺椁的下方是如此说的。 可那个洞他却没有观察。 同年三月,他调查了自己父亲在医院的手术报告。 明明许多项手术都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完成,却被拆分到了大半年的时间。 他想了很久,最终将疑惑压在了心底。 是的,因为世界其实没有那么多谜题,也没有那么多人想害自己。 在他的前半生,他本都是如此认为的。 “但现在不同了啊……现在有好多坏人……有好多阴影,他们都在等着从我身上咬下口肉。” 他叹息着,将手中的信封摊开。 “西北路大街,48号负一层,半夜两点开始营业,街头敲动三下景观树后进入。” 在第一行,他标注出了所谓的“夜总会”地址。 “1960年9月7日接取任务,寻找爱尔登亡灵的证明,任务已完成。 进入后寻找从右往左数第三个调酒师,向其提交任务道具。 雇方报酬已在其中。” 紧接着就是第三行:“击杀目标:调查员名气‘赫赫有名’,杀死后可从脑内获得B-1930。 他是我,他是我因收容物而产生的另一个我。 但他与我不同,他是实实在在的另一个我,也与他们不同…… 他必须得死,否则一切都将被他破坏掉了。 他持有的收容物效果:复制、快速恢复、定点传送、思维读取。” 他看着书信里的信息摇了摇头,几十年前的信息,也许现如今翻出了一倍也不止吧。 而他继续往下看,第四行就是他要保护的人。 “我有一个侄女……也许是侄女吧,她脖子后边有一处很特殊的胎记,呈现三角形状,如果她已经死了。则保护她的后代,保护三年、并带她接触两件非凡事件即可。 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你在接取一些简单的夜总会任务时……能够带上她。” 他叹息了一声,剩下的便都是些无用的信息了,比如夜总会里对调查员等级的分布,以及一些势力的划分。 有了这些资料,至少他在提交任务的时候,不会两眼一抹黑,然后死在夜总会里了…… 他叹息了一声,将床头充了许久的手机按亮,此刻已经到了傍晚黄昏,他虽然已是饥肠辘辘,却也实在没力出门吃饭了。 正当他犹豫时,出租屋的门锁传来了响声。 那声音不像是撬锁,而是钥匙插入扭开的机构响声。 “陈清?” 她声音从门外传来,微微起身的陈清这才放心重新躺下。 “你哪来的我家钥匙。” 他皱着眉,看向迎面走来的姜婉。 “我从房东那拿的,她见我穿着制服,都没问我要钥匙干嘛。” 她嘴里叼着食物,将手中的快餐放到了桌上。 “卧槽……这大妈……”他捏着眉心,实在是有些蛋疼。 “你不饿吗?”她笑了笑,选择岔开了话题:“我可是饿得够呛了。刚回去打完报告就来找你了,快吃!” 他听着这话,目光放到了桌面上的餐食里,见着姜婉已经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他便也拿着那盒饭去到了厨房,将饭转到自己碗里。 “干嘛,还有洁癖?还换到自己碗里面。” 陈清诡异一笑,解释:“这不是怕你下毒害我嘛,验个毒先。” 他虽是这么说着,却也坐到了桌前吃起了饭。 在晚餐过半以后,姜婉擦干净了嘴,才带着些许好奇向陈清询问。 “你在后室里……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慢我这么多离开。” 他听着那问题,反倒是追问了陈清一句:“你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她皱着眉,却也先行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我见到了一条路,往前走了十余米的距离便回到了学校里。 我睁开眼的时候,正站在四中后山的小路上。” 他点了点头,开始回答起对方的问题:“你离开的方法是错的。” “错……错的?!”她瞪圆了眼,有些惊恐。 “对,不过问题不大就是了,那处后室的规则没有那么严……事实上,错误的密码不过是提前将你踢出,正确的密码进入下一轮罢了,所以才这么久。” 姜婉迟疑了片刻,显得有些懊恼:“为什么错了。” “因为那里是镜面中的世界,一切是被除以二的。 所以柱子的数量你也得乘二。” 姜婉愣了:“可前面!” “所以前面有变成了一半的实体攻击我们。 因为他们被除二了。 最后一关他们是一个整体,所以你不觉得他们存在。” 她听着脸色白了几分,她分明记得抬头望天时,天上只有自己与陈清二人。 “对,就是那两个我们。”他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不过后面也没啥好讲的,有人制造了这处后室,企图传递信息,信息也在我这里了,因为是利用非遗物制造出来的后室,所以实际上也没有神龛。 在我破除掉关卡后就结束了。” 她神色有些苍白,却又被陈清的话提起了兴致:“信息?什么信息。” 他摇了摇头,向姜婉解答:“一个将死之人的只言片语罢了。 他给了我个地址,我们可以明天晚上去看看。” “晚上?”她皱着眉,显然有些意外。 “大白天的,你觉得和我们这种身份很搭?”陈清白了她一眼:“咱没有头顶八卦脚踩清风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怎样啊。尊重下咱接触的行业吧您倒是。” 她歪了歪嘴,却也无法反驳这个问题,当贼…… 也不是贼吧,做这种事的,自然是越少人见到越舒心。 夜里出行也算正常地很。 “不过为什么是明天?”她歪了头,有些不解。 可陈清一听,当即就从她翻了个白眼:“大姐,您穿着制服呢,别等下把人家全吓跑了。 再者说……” 他犹豫了一下,向姜婉回答:“我困了。” “你放屁。” “我真困了。” “真困了我守着你睡!贴身美女保镖噢,你奖励一下自己我也可以当作没看见的。” “啧。” 他犹豫了一会,却也真的躺到了床上开始休息。 不过他是谁,他可是陈清啊。 他是那种能被小姑娘丫头制住的人? 到了半夜十二点,他真睡了六个小时后的时间,陈清睁开了眼,看着月光照明后的屋内。 “啧。这么这个人吃完饭不帮忙收拾餐桌的。” 第二十七章 虚假与我与真实 随着月光点明了街道,屋外的姜婉正大口打着哈欠,夜里的风也有些凉了,平日里为了方便穿脱制服,她总是会在制服内在穿一身自己的衣物,这衣物也就理所应当地单薄不少。 但夜里的风再凉,总归还是比车内的空调舒服不少。 她支着手臂,将自己的头斜靠在车窗边缘,她借着夜风,勉强驱散自己不时升起的一点睡意。 “真难定啊……大半夜的还得监视他。”姜婉咬着牙,有些愤恨:“爱说不说,不想说就明天再告诉我啊……” 她轻声嘀咕着,不远处的铁门发出了吱呀声。 那门的声音在深夜是异常清晰的,伴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狗叫、伴随着不知那棵树上叽叽喳喳的喧嚣。 他出门的声音是相当明显的,他提着手中大袋塑料,回身关上门的动作从容舒缓。 他走到了楼下垃圾集装处,丢下了垃圾后从口袋里掏出了纸,擦了擦手后,开始顺着街边一路向外走去。 “抓到你了……” 她轻声嘀咕着,在陈清的身影消失在路口转角以后,她才发动了车辆,缓缓从后方跟上。 车跟人是很困难的,特别是这种空旷的路段。 但大半夜的情况下,人跟人更加困难。 一整条街上就那么两个人,依照她对陈清的认知,她宁可选择等对方走远了以后,用车辆尾随。 而正如她所料,在跟随了他大约400米以后,姜婉便不得不停靠到了路边。 也不知是陈清已经发现了身后尾随之人,还是他已经走到了地点,他走到街头的一处小巷后扭头进入,那处小巷大约仅够两人并行,若是迎面来人,怕还得侧身避让。 姜婉在身后下了车,赶忙一路小跑,跑到了巷子入口。 在那巷子内,夜色漆黑,而路灯不见一盏,月光照不明脚下的道。 她探头往内看,却也只能勉强见得巷子对面的景色,而非…… 等等。 姜婉神色一变,瞬间瞪大了眼睛,她从腰间掏出了强光手电,按动了电门后的瞬间,整条巷子变得彻夜通明。 可巷子中的人呢? 巷子中哪有人! 她诧异着,连忙向前追赶了两步。 “他明明……”姜婉回忆着自己的记忆,难不成是自己错觉了? 她咬着牙回到了车上,可车上的随车监控分明也拍到了。 那他去哪了? 她抬起头看向巷口的监控,那监控似乎歪了点,并不能拍到巷子内的样子。 姜婉皱着眉,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白请假了。收工回家!” …… 而陈清呢? 陈清此刻正站在城市里最繁华的中心区域,是即使夜半三更,也会有大批大批的游客、本地居民出来消遣的地点。 是商业圈与夜市结合的地段。 他早就不在居住的那片居民区里了,早在姜婉动身离开并进行尾随的第二分钟。 他看着姜婉启动离开后,也就上了摩的一路向北。 在他抵达了西北路街口以后,熙熙攘攘的行人让他心里放松了不少。 人不少,便没人会关心一个在路边走过的学生。 他弯下了腰,假借提鞋的功夫寻找着信中的那棵树,他环视了一眼,便在大约十米的距离发现了信中所提的东西。 那棵树的树干上有一快明显的凹痕,约是二三厘米宽,在一人高的位置上。 他蹲在那路口,迟疑了片刻。 直接走上去敲动会暴露自己吗?等到有人敲动以后,可以再跟着进去吗。 他迟疑了片刻,却也站起了身,向着那棵树的方向走去。 可他走了两步,身旁却是有几个人快步超过了他。 “咦?” 那几人身上服饰异常时尚,他们的身影瘦弱异常,全身上下所裸露的位置,基本上都是皮包骨的样子。 而他们的神态显得有些兴奋,超出了常人般的兴奋。 即使是刚睡了六个小时的陈清,也表现不出他们这种……亢奋。 陈清他轻声嘟囔着,稍强于常人的听力却令他听到了那群青年里的议论。 不,也许是他们压根就没想控制自己的声音。 他们在以一种炫耀的方式向同伴讨论着什么。 他眉头一皱,步伐放慢了几分。 “卧槽。那家跑出来的傻逼。”陈清低声嘀咕了两句,就与他的想法相同,远处街道上的警员同样也发现了这几名青年。 他们迎面拦住了那几名消瘦青年,却也仅仅是刚刚拦住的瞬间,他们甚至还未来得及说上两句,为首的那名男子扬起了手臂,一巴掌甩到了带头的警员脸上。 陈清看着一愣,带着震惊的眼神看向那几个青年。 “看个屁看!再看屌死你信不信!”见着陈清的目光投来,身后的那两名跟班之一作势便想往上冲,陈清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避开了他们的视线,转身走了两步以后,才继续看着那群人。 可仅仅四五秒钟的时间,那一群小混混就被按倒到了地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中间没有丝毫停顿。 可随着为首那名青年被按住,他的脸色却好像没多少拘谨。 陈清向前了两步,走到那群警员的身后,带着好奇的目光打探了几眼,便转身离开。 可他们见到刚才就在边上的陈清并没有走,仿佛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很大的挫折,他们咬着牙,嘴里发出了几声怪叫。 为首那名、在地面上被按压着的精神小伙眼神一变,瞬间就变得凶戾了起来。 他看着按住自己的警员,用着不知所谓的商量语气对他们说:“放开我!我忍不了了,他今天必须得死在这里!” 他们嘟嘟囔囔的,嘴里说的都是些不知所云的话,不过看他们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多少恐惧。 在安静了片刻时间以后,为首的那个青年猛地一番挣扎,竟也是挣脱了控制,扯着自己身下的紧身裤,疯狂冲向陈清。 “哇。”他低声感叹了一句,微微摇头:“这年头……纯种的精神小孩真不多见了。” 他侧过身,那青年的身体瞬间就倒在了陈清刚才站立的位置,定眼一看,赫然是那几名警员将他重新控制住了。 他摇了摇头,用着啼笑皆非的表情向树旁走去。 这一下倒是好了,可以假借看戏之名瞧瞧那棵树。 他关注着周遭的环境一路向那棵树靠近,他看着不少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周围,那些人也许是路人,也许是这几个痞子的同伙。 可在下一个瞬间,在他迈入那棵树的一定范围以后,那些人的目光离散了。 他们的视线向着角落、四周散去,最终停留在其他地方,而无一人关注陈清的身影。 “噢?还挺贴心的。” 他沉默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但为什么呢。” 他走上前,轻声叩动树上的关卡,轻轻三声,树下亮起了光。 “欢迎光临~您是第——十二位。请在第十三分钟至第十五分钟,前往地下街道,进入俱乐部。” 陈清愣了下,有些违和感。 有人排队就不说了,这极具现代化的排队叫号模式……这是否…… 他沉默了一下,转身离开了这条街的街头。 按照信中的指示,他寻到了那家俱乐部所在的位置。 陈清环顾四周,要想干坐着慢慢等似乎也有些不太好,在一顿抉择过后,他选择了最便宜的一家奶茶店。 在进入完成点单、并拿到自己的夜宵以后,他才开始坐下来慢慢等。 可等了有四五分钟的时间以后,几个熟悉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了路上,那几个精神小伙双手插着兜,在街上不停游荡。 在他们走了片刻时间以后,目光不停地在街上的行人来回打探着。 而这样的行动在维持了大约两三分钟以后,见着周遭的人都对他们投以厌恶的目光,他们才招了招手,拐进一处斜向下的楼梯内。 陈清定眼一看,那赫然便是自己即将前往的地方。 他皱起眉,只感觉有些掉价。 在叹息了一声以后,陈清他这才继续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排号。 在等了大约又有六七分钟以后,他看着自己手机上的计时,时间已经是到了。 可他看着对面,向前分明仅有那三个人进入其中。 “排号到了,先生。” 在他走神之际,一道嗓音颇为厚重的男士在他耳边低语,陈清手指有些僵硬,但被他很好地隐藏了。 他抓着奶茶杯,点了点头:“走。” 那人恭敬地欠了欠身,单手向前比划了一下,给陈清指出了一个方向;又在陈清站起身以后,微微向前加快了两步,走到他的斜前方。 他衣着笔挺,身上的西装棱角分明,领口夹着一块手巾,这很不常见了。 他带着帽子,但头发却丝毫没有被压塌的意思,脸上带着单边镜,但那单边镜却不知是作何用的,位置相当靠下,几乎接近一个脸颊的位置。 而那人若是离得近了,还会闻到从他身上漂出的淡淡男士香水。 陈清抓住手中的廉价奶茶,心里倒也没有紧张多少。 他大大咧咧地跟在那人身后,也是在两人离开以后,才有许多店内的顾客议论纷纷。 “喂……刚刚那个人……好夸张啊!现在的有钱人这么享受的? 出来吃宵夜还带庸人?” “不是!你这一看就不懂!我们有钱人啊……都是让管家去排队的! 谁乐意亲自去排啊!让老外看见,还以为我吃不起呢!” “滑稽了兄弟,有钱人直接请人上门做不就好了吗? 而且你看刚刚那人……他衣着也好普通啊,好低调的富豪。” “你还别说……真是,他那身衣服……看起来绝对不是名牌吧。” …… 在陈清已然离去的店铺里,关于他的议论却是越来越多了。 第二十八章 俱乐部与非凡组织 夜色当中,那侍者的身姿与环境可谓格格不入。 他领着陈清一路向南走,走到了一处小巷当中,那巷子充斥着恶臭,排泄物与酒精的气味相互交融,墙角边上的青苔已经长到了路中央。 “这和地址不一样。” 陈清停下了步伐,他站在那条巷子入口,目视着背对自己的那名男士。 离得近了,他身上的古龙香水可以勉强压下一些烦杂气息。 他微微鞠躬,脸上似乎有些许歉意:“不好意思……先生。我也没想到这一次的入口会开在这里。“ 他摘下了帽子行礼,身上每一处的姿势可以说是严格且规范到了极致。 陈清微微皱眉,张了张嘴,却是迟疑了片刻以后,将话语咽入腹中。 “算了。走吧。” 他扶着额头,正准备迈步的瞬间,却发现那男士却没有半点动作。 在他已经给予了继续前进的信号以后,在他催促着这名接待员继续以后。 他仍然站着、在那看着;他看着陈清的面容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帽子平行至于胸前,礼貌说道:“先生。为了防止出现冲突与意外,进入俱乐部以后,请不要使用一切带有侦查、窥探的非遗物,也请不要对其他贵宾的身份、任务进行打探。 在俱乐部中,任何打探对方身份的行为皆可视为宣战。 宣战后,双方产生的伤亡不在俱乐部管理服务之内。 其次,请不要使用任何非遗物探查俱乐部的入口、任务公告栏、服务生、管家、经理的一切信息。 如有违反、俱乐部将视为您对其进行宣战。” 陈清一皱眉,额头上、手掌下的竖瞳悄然闭合,他看着对方,略有些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内容。” 那男士微微一笑,显得十分恭敬:“服务您、解答您的疑惑本就是我的职责。 为初次来此的调查员解答疑惑、便更是了。” 陈清身体有些僵硬,自己已经暴露了?因为什么,是自己的那句询问吗? “您放心。”那侍者淡然转身,也提陈清解释:“我作为俱乐部的工作人员,本就有一定的权限。 而且您也没有在我们这里登记过,所以我才会知道的。” 陈清点了点头,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一时之间,他也无法再拖着这名侍者在这解答疑惑,言了之后,两人便随行走到了巷子的尽头。 那侍者伸出手,在墙上轻轻敲动了两次以后,也未等任何反应、抬腿便走入了墙面当中。 陈清愣了一会,却在瞬间提起了脚步,他迈出的脚没有收到任何阻力,他的视觉在进入墙面的一瞬间被遮蔽了,紧接着出现的,是一个绚烂且充斥着诡异的世界。 他站在一处门前,眼前的大厅装了数不尽的霓虹灯,那些霓虹灯从上往下照,却也只能点亮大厅内的部分地方。 大厅中间是最亮堂的,那些灯光对准了中间位置,但那一圈光线就像是受到了物体的束缚,无法向外扩张半分。 而在那一圈光圈外,仅仅是几厘米的位置外,那里便成了一处深渊。 陈清没有去想有多深,仅凭借他那的视野,便可以看到数百米的距离。 那一圈隔绝了正中心的深渊以外,便是数不尽的一米多圆形卡座,部分卡座无法望到里面内容,那些卡座是全黑的,就像是黑洞似的,从这处空间被抹除了。 而无人的卡座倒是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色,几米长的沙发,几瓶酒、几根雪茄,虽然这些东西看起来很久没人动过了。 而在那一圈卡座的更外面,却是一个仅提供站立的舞池。 那舞池中的人似乎癫狂了,伴随着节拍拼命舞动。 陈清定眼一看,瞬间就找到了之前那几个目标。 也正当他出神之际,一只手悄然之间已经搭上了他的肩头,他心里大骇,瞬间便沉肩准备反制对手,可没想到的是,那只手却在瞬间就离开了。 “先生?我叫您好几声了。” 他回过头,先前的侍者正站在身后。 “还是你服务我?”陈清有点意外。 “是的先生。”他微笑着,半屈身替陈清撩开了一座包厢的门帘。 在那里边,是几名少女、几瓶酒、与几盒计生用品。 他皱了皱眉,向那侍者问:“她们是任务交接的内容?” 那侍者摇了摇头:“她们属于您。” “让闲杂人等先下去。”他皱着眉,却已经看到了屋内的少女正对他搔首弄姿。 “明白了。优先需求。”他拍了拍手,房间里的那几名少女瞬间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在她们从后门离开了以后,陈清与侍者这才进入到包厢之中。 在包厢内,一缕淡淡的檀香染在角落。 那侍者一拉桌子,一张布满了信息的写字台出现在陈清面前。 “先自我介绍一下,先生您好,我是您的管家与俱乐部对接人。 您可以称呼我为:‘卡兰斯’,也可以按您的喜好称呼我。 从今天开始,您在俱乐部内的一切活动将通过我进行,也请你自我介绍一下。” 陈清愣了一会,向卡兰斯提问:“以后你只负责我一个人了?” 他点了点头,继续说:“您可以在您需要沟通的任何时候呼唤我,除去后室、只要您处于现世范围,我将在二十秒内抵达您的身边。” “你会一直跟着我?”他有些皱眉。 “是的。从今天开始,我将只对您一个人负责。” “替俱乐部监视我?” “不,替您监视俱乐部。” 他站了起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他看着陈清,以十分郑重的语气提问:“请提供您的姓名。” 他微微皱眉,这尊敬的态度令他有些难受。 “陈清。” “请提供一项您的独特特征。“ 他不解,却听见那侍者继续解释:“您的声音、虹膜、指纹,或者某件除死亡外一定不会离开的非遗物。” “这些信息会被伪造的。”他又反问。 “您请放心。“他微微一笑,向陈清伸出了手。 “可我要怎么提供给你。” “请您把手放上来即可。” 他搭手而上,脑海中瞬间就涌入了一件非遗物的信息。 “F级非遗物——忠贞无二。 使用后将受到契约方的一切控制。 使用者为被契约方,使用后触摸者为契约方。 使用条件:无。” 他愣了片刻,意识却已经在瞬间与这件非遗物完成了契约。 他面色古怪,他也知道了对方为何说自己会替他监视俱乐部了。 此刻只要陈清心念一动,这卡兰斯的姓名瞬间就会结束。 他看着卡兰斯,古怪地问:“你们创办人是有什么毛病吗?要给过来的人送管家?” 他摇了摇头,微微笑着解释:“我们创始人是管家培训出身的……他也在通过这种方式积攒人脉。 而我们,也就是他送出来的一份礼物罢了。” 陈清叹息一声,却也在明白了以后点了点头:“我不会给你找房子。” “请放心,俱乐部会在我完成落地前安排好一切。” 他又问:“我提出的问题你会知无不言吗?” 卡兰斯摇头:“我仅能在我的服务权限内回答您的问题。” “可以。”陈清点头又说:“在你的权限呢尽可能回答,如果超出权限,你沉默就是了。” 他指了指屋外,继续问:“中心、卡座、舞池,那代表了阶级吗?” “是的。不过也与身份有关。” “这里呢?” “介于卡座与中心之间。” 他沉默了一会。 “这里有普通人?知道非遗物、知道后室、知道超凡力量的普通人。” “有,并且有很多。先前那三名少女便是。” “舞池里呢?” “大部分都是。 事实上,很多世俗里的事情调查员并没有太多时间处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会委托一些普通人完成任务。” “我注意到一个词。非遗物。你们是怎么用起这个词的。” “噢?”他显得有点点意外:“是神恩教内的一名干部提供的。 那名干部推动了名词的更迭,同时留下来一句话。” “什么话?” “你欠了我两个人情。” “他对谁说的。” 卡兰斯摇了摇头:“不知道。她是对着所有人说的,也只说了:知道的人自然会知道。” 陈清捏着眉心,是的,他已经知道了。 那对话之人,可不就是自己?只有自己会使用这个名字,也只有她,知道使用这个名字的人会是目标。 她间接地替自己隐藏了一次身份,但为什么。 “神恩教是什么。” 卡兰斯有些错愕,但良好的素质令他没有开口反问,而是解答:“一个调查员、非凡者、甚至是实体生物创办的教会。 教会组织相当强大,同批次中,还有基金会、人类生命同盟会、道审,以及俱乐部。 这其中,除了道审的人不常见,其他人都会时常打上交道。” “噢,不过您不用担心。”他赶忙补充了一句:“调查员里的组织是比较纯粹的,如果您想要杀人越货,组织是不会报复您的,最多也就是追回非遗物与知识。 真正想替死人报仇的,也只有您想杀死的目标罢了。” 第二十九章 调查员与普通人 陈清点了点头,卡兰斯又向他念叨:“虽然我不应该干涉您的决定,但我必须向您劝诫一声。” 他顿了片刻,见陈清没有反感的情绪以后,才开口继续说:“五个势力中的中下层人士,或许您可以无损、或是以极低的代价将其击杀。也没有朋友会帮忙复仇。 但到了干部级别,几乎每一个人都有着极其恐怖的底蕴。他们生前留下的遗产、他们寄存在某处的宝藏,都将如同催命符一般令猎头向您发动总攻。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与干部级别的调查员为敌较好。” 陈清叹息了一声,又向他问:“这个神恩教……他们作风如何?” 卡兰斯歪了歪头,思索了片刻以后反问:“您说的,是教义?” “他们的行事风格也包括在内吧。” 卡兰斯点了点头,解释道:“事实上,大部分顶尖组织的行事作风都与他们的战略目标有一定的关系。 就比如俱乐部吧,俱乐部主打的是中立,这导致了俱乐部的人往往处事圆滑,很大程度上,他们宁愿吃些小亏、也不愿得罪自己的‘顾客’。 而神恩教比较特殊,它们主张世界应当回归神的怀抱,世界应当一视同仁…… 他们在外人的口中就是一群疯子,一群丝毫不顾及自己与周遭生命的狂徒。 他们的教义认为、诅咒是神对选民的考验、而祝福则是度过了考验后的嘉奖。 后室是一种神关注世人的地方。教义如此,他们便是如此。 他们企图将诅咒与神恩扩散到每一个人身上,企图将后室、非遗物、甚至是能够将生物转化为实体的诅咒,扩散开来。 说实话……即使是充满了怪人的调查员社会里,他们也是怪人中的怪人。” 陈清捏着眉心,似乎有些苦不堪言:“等下……信息冲击量有点大了……” “您说。”卡兰斯微笑地看着陈清,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思绪跟上。 “生物可以转化为实体吗?” “极少数吧,至少有人宣称自己目击了生物向实体的转变。至于证言可信与否,那就不好说了。” 陈清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后才回归了正题:“先说一下任务吧。” “对……您是要提交任务对吗?” 陈清再度点头解释:“有人委托我替他提交任务。同时限定了需要提交的窗口。” “我知道的,他让您去往三号窗口对吗?” 陈清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您来的那刻,我就得知了任务所属的信息……自然也知道对应的接待人员。”卡兰斯笑了笑,却显得有些不在意:“不过您不用专门前往柜台,柜台的等阶要比这里低,由我负责处理就可以了。” 陈清眉头一皱,心里疑惑更多:“说到底,为什么你们会对一个刚进来的新人这么多优待。 听你的说法,其实我应该归属于吧台、甚至是外面的舞池才对吧。” 卡兰斯笑着摇了摇头:“您说笑了。即使是您自己进来,也不可能沦落到舞池之中,那里面那部分都是调查员的狗腿子、甚至是犬牙,您作为调查员的一员,最低也是到吧台与卡座的等级的。” “那到底。”他看着目前的男士,神色严肃:“到底为什么,我会一下子跳过了两三个等级,由你接待我。” “我不知道。” 他看着陈清,鞠躬致歉:“我很抱歉,作为您的管家,却无法提供相应的信息。我很抱歉。” 陈清皱着眉:“你认真的?是真的不知道?” 他眼珠子咕噜一转,俯下了身体,靠到陈清身旁:“听说……是俱乐部内的一件非遗物给您的评级很高。 但上头压下来了。” 他话音一落,便毕恭毕敬地站着。 这也让陈清神态复杂不已、心中百味杂陈。 “我明白了,你确实是不知道,我不会追问你这个问题。”他看着卡兰斯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心里却也觉得好笑几分。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帮我提交一下任务。根据任务内容,我只需要将这个耳朵给你就可以了吧。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陈清从口袋里掏出了道具,可卡兰斯见着这一幕,神色却是庄重了起来。 他抚平了身上的皱褶,脚下的步伐微微退了两步,他面朝着陈清,退回到了工作台后,他弯下身,从工作台下取出了一根二十厘米长的镊子、三双医用级别的橡胶手套、以及一个明显经过了特别处理的置物盒。 他面容凝重,将手套带到了手上,又郑重地将盒子提前放到了一处工作台的角落里,这才走到陈清的面前,十分郑重且紧张地向他说道:“您小心……我这就处理任务。” 听着他这话,陈清有些发愣:“你……我可以替你送到盒子里的。你是想挪到盒子里保存没错吧。” 他摇了摇头,十分坚决:“不……绝对不能。非常抱歉,我不能在这件事上让步,这是我这辈子的担当,也是我这辈子的职责。” 他抓紧了镊子,用镊子夹住了那只耳朵的最上端部分,他伸出了另一只手,拖着那只耳朵快步走向工作台。 在三五秒的时间以后,他便走到了工作台后边,将镊子上的耳朵放入了盒子里。 短短的三五秒时间,他的额头却是大汗淋漓、最内侧的纯白色衬衫以及被浸透了。 而这一切,却让陈清有些不解。 他皱着眉头,向卡兰斯问:“你看起来压力很大。是任务的原因吗?” 卡兰斯尴尬地笑了笑,向陈清摇了摇头,委婉回答:“不……当然不……只是超凡物品对于我们来说……压力有些太大了……” 卡兰斯沉默了片刻,才莞尔一笑:“比较不是谁都有天赋像您一样,可以直接抓在手上的。即使是那些常年接触非遗物与后室的人来说。” 陈清皱着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显得有些错愕。 “这很难吗?”他就像问你为何不会吃饭一样自然。 “这真的很难。”他宛若大学课堂下第一次听见高数的小学生那样。卡兰斯十分郑重。 “会怎样。”陈清有些不解。 卡兰斯惭愧地笑了一声,却瞬间变成了自豪的笑容:“也许这就是天赋吧。您的天赋、也许会让我走向更光明的一条道路。” 他看着陈清,这才继续解释:“与非凡、禁忌相关的事物对普通人有很大的精神负担,短时间内的接触还好,但若是长时间接触、亦或者是与高危险非凡的接触,都会带来不可比的理智损伤。 而有的人,他们天生对诡异相关的事物有很大的抵抗性,也许别人看到尸山血海时就崩溃了,但有的人能够谈笑风生。 与非遗物、禁忌接触的过程就像是时时刻刻在尸山血海之中,普通人即使当下没有问题,长期带来的精神压力也会作用在其他方面的。” 陈清沉默了片刻,又向他问:“如果是非遗物的话,大概什么等级开始会有这种问题。” “大概的话……E级开始,便会对使用者带来负担,对周边的人产生精神压力,同时会驱使周边的人想尝试带走它。 这种现象会在非遗物与后室强度提升时相应提升。 可以这么说,如果您此刻拿出的是件您无法掌握、无法收容的A级非遗物,恐怕此刻整个俱乐部都冲进来了。” “无法掌握?能够满足它的要求就可以避免吗?” 卡兰斯摇了摇头:“显然不能。不过可以控制与减弱一些吧。只是这种信息……更多的都是五大组织内的秘密,流传出来的这些信息,不好说真假各有几分。” 陈清了然地点了点头,却又有些好奇地问:“既然禁忌相关的事物对普通人伤害这么大,为什么这地方会有普通人进来。” 那卡兰斯诡异地笑了一下,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雪茄:“这可是禁忌。这可是常人恐惧却又不可遇见的事物之一。 这可是仅仅是靠近,就会带来幻觉、带来极具恐怖体验的事物之一。 他们怎么可能不好奇?他们怎么能逃离那种来源于灵魂深处的幻境。 这可比那些合成药剂管用的多了。” 陈清“噢?”了一声,目光看向他:“那你就不会?你也是个普通人吧。看你刚刚的表现而言。” 他惭愧地点了点头:“是的……是的。即使我从小接触,我也只能勉强控制F级的非遗物。不过我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了。 有的人,即使是接触F级的非遗物,也会迷失自我,沉沦于快感或者是幻境当中。” 陈清眯着眼,回忆起了当自己疲惫,或者是理智降低时的场景。 但那一切明明对自己来说,都是可以通过恢复状态而脱离的。 他们不行? 陈清犹豫了片刻,才嗤笑一声,讥讽地吐槽:“合着那舞池里的人,真的是来当舞池玩的了?” “大部分都是吧,也有的家族,渴望在这里遇见一个赏脸的调查员,给他们一点点恩赐。即使那恩赐所指的,也许是最苦最可悲的事务。” 第三十章 调查员与分级 陈清点了点头,也终于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追问什么。 他看向工作台上的那只耳朵,向卡兰斯问道:“这个任务的奖励大概什么时候能给到我。” 卡兰斯想了想,推算了时间后,加上了大约十几个小时的空窗时间,向陈清回答:“大概会在明天晚上九点至十二点之前,将报酬交到您的手中。您看如何?” 陈清点了点头,卡兰斯又说:“根据您的任务需求,您将提交E级实体素材一份,任务报酬为D级实体凝珠一份。因交易达成,俱乐部将从中抽取2%的担保费,作为代换,将扣除5枚俱乐部代币。” “手续费?”陈清愣了愣,微笑着调侃他:“这百分之二可不低了啊。” 可随即那卡兰斯摇了摇头,满面微笑:“不……不不。”他向陈清解释道:“话并不能这么说的先生,依照此次交易为例,在您结束交易之前,俱乐部将承担所有风险,还需要提供验证工作。 只要您能够证明这件道具是伪造的,那这份责任是由俱乐部这边承担的。所以……” 陈清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风险与获利持平是吧。” 他乐呵了一下,继续向卡兰斯说:“风浪越大啊……鱼越贵啊。” 卡兰斯笑着,却是没有回应。 陈清没有硬要他搭茬,他扭过了头,目光放到了舞池之中。 “在这里可以使用非遗物吗?”他背对着卡兰斯,略带着好奇问。 “您想要使用什么样的?”听着他的话,卡兰斯有些胆颤、又有些憧憬,他抬起头,看着陈清的背影,本是少年的身姿却变得雄伟无比。 “伪装类的。” 他想了想,微微点头:“没问题的,在俱乐部之中,只要您不使用探查类的非遗物探查其他客人资料、只要您不‘直接’使用武力类非遗物对其他客人造成伤害,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陈清了然,点了点头:“这倒是与你之前说的组织低约束力很相符啊。”他看着外面的景象,口袋里的手心有些细汗迷茫,他暂缓了片刻,才终于是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先生。”卡兰斯在他身后有些意外。 “没事。明天我还会来,明天我还有一个伙伴要来,明天再陪她逛一逛。” 卡兰斯了然点了点头,又向陈清询问:“明天需要准备些招待仪式吗?” “仪式?”他摇了摇头:“感觉她也不像是什么太轻浮的女子,算了。踏踏实实做事先。” 卡兰斯“嗯。”了一声,继续向陈清补充道:“先生,俱乐部这边每个月是有定期向每一位记录在册的调查员拨款的,您看……” 陈清皱着眉:“记录在册是什么意思?” “噢!”卡兰斯脸色白了几个度,他赶忙上前,赶到了陈清面前鞠躬致歉:“非常抱歉先生,俱乐部的规矩是,每一位进入的调查员都默认记录在案。每一位交接任务的人都会被记录下来,防止出现……” 卡兰斯沉默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描述心里的景象。 “防止狸猫换太子是吧?”陈清笑了笑,也没让他起来:“那你们记录在案的内容,都有记录什么?” “调查员的等级、调查员的潜力分级,调查员明面上持有的能力、以及最关键的……他完成了什么后室、他经历了几次后室。”卡兰斯微微抬头,在见到陈清的脸上没有明显的追究神色以后,这才壮着胆子向他说:“在您进入这里以后……前面三条已经完成了记录。同时第四条,我们已经给您默认为完成了一次D级后室、三次后室经历起。” 陈清板着脸,心里却是心思许多:“你们怎么分的调查员等级?一二三四五?” 听着陈清语气里的讥讽,卡兰斯却是笑不出声,他摇了摇头,向陈清解释:“您也知道,因为非遗物的隐秘性,一个人的力量以及他能够带来的帮助,很大程度是不定的。 我们仅能通过判断调查员的履历去评定等级。 当然了,这个等级往往是不能准确地表达出调查员能力的,会……滞后一……不,滞后很多。” “我现在是什么等级?”陈清又问。 “小有名气,先生。” “噢?”他追问:“其他等级你们是叫什么的。” “默默无名、小有名气、名震一方、大名鼎鼎、传奇。传奇是……最高的。”他低声念着,嘴里的话语无比娴熟,想来是已经说过无数次了。 “噢?”陈清笑了笑,故意为难他:“那你看……我这个排名是定高了还是定低了。”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的冷汗不比先前少多少:“抱歉……抱歉先生,我无意欺骗您。” “是吗。”陈清点了点头:“还行,至少还算老实的,没有说我定低了。” 他面色一白,却也庆幸于自己的谨慎。 “传奇……都有谁?那个推动了名词改革的干部在吗?” 卡兰斯摇了头,转移了话题后显得好了几分:“不……不。先生,请记得,世界上不存在活着的传奇。” “噢?”陈清笑着有几分诧异:“怎么,英灵殿?” “不。是能够称之为传奇的人,早就在他们能够匹配‘传奇’的行动中牺牲了。如若是常人!凭什么叫做传奇!” 陈清闻言语塞片刻,在几秒钟以后,他才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一个苟活于世的人,凭什么叫做传奇啊。都是传奇了,他们肯定为了自己心中的火焰去燃烧了,但也许有人活着呢……也许会有一两个呢?” 卡兰斯笑了笑,似乎紧张消散了不少:“是啊……也许真的有那么一两个传奇仍然活着,在无人之际回到这里,在吧台里饮杯酒呢。” “呵。”陈清笑了笑:“我要是成了传奇,生命里的最后一天就绝不是死在这。” “那您……” “我会站在世界的最高颠,然后用最大单量的炸药,让世界花一朵最美丽的烟花。”他笑了笑,纯真的脸上却让卡兰斯怔住了。 “我哪管它死后洪水滔天呢。” 卡兰斯愣着,微微点了点头。 “你……还算不错。明天,你还会在这吗?”陈清看向他问。 “是的!是的先生!”卡兰斯显得有点急:“我会随时出现在您左右!若您的世俗需要我替您打理也是可以的!您可以放心于我!我将是打点最周全的管家。” 陈清笑了笑,点了点头回他:“没事的。没事,我目前还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不需要急吧倒也是。” 他走到卡兰斯先前站的工作台前,从上面走出了一支笔:“去这个地址,我目前暂居在这个位置。” 卡兰斯扫过一眼,纸上留下的地址是郊区里的一处出了名的出租屋、城中村住处。 “先生……您目前……”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目前’居住在这里吗?” 陈清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不错。你在附近寻一处住下吧,不过我也先跟你说好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你都是没有工资的。” 卡兰斯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应答。 在两人沉默之际,陈清却歪着头看向了舞池之中。 他看着那群“世俗之人”在那癫狂地交错着,肆意浪费着自己的人生,有些讥讽地笑了几声。 “命运啊……有时候还真是,玩弄人啊。” …… 第二天午后,当晚四点多才鬼鬼祟祟回到家里的陈清睡了个痛快。 他挣扎着爬了起身,在熟练地消掉班主任发来的短信后,他开始一天天检索信箱里的内容。 卡兰斯已经在周遭住下了,他的速度简直快得可怕。 而且据他所说,他住下的位置正是自己对门。 “这倒是方便了。”他笑了笑,指尖抵着自己的额头,阴阳离晓带来的痛楚尚且在痛,强行模拟植入在指定位置自尽的记忆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 至少他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在头昏脑涨之中,他踩着椅子取下了阳台上的镜子,一天照二十人的任务早已不知道溢出了多少。 他回到屋内,将先前藏好的耳石取出再看了一遍,但卡兰斯口中所说的幻觉始终没有降临。 他想了想,决定在今天晚上再问一次卡兰斯。 不多时的等待过后,姜婉的身影如约出现在了门前,她提着大包小包,十分自然地用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门。 那熟练的动作看得陈清嘴角一抽。 “等会!”他看着已经在自然地拖鞋的姜婉,一声利喝:“等会!!!” “干嘛?”姜婉微微一愣,但手下的动作却是没有停,她脱下了鞋,丝袜踩在地上没有染上半点尘。 “不是?!您这是来度假来了?”陈清掩面叹息了一声,才向她又问:“不是。你哪来的钥匙啊。我昨天不是拿走了吗?而且我应该也和房东说了不给你钥匙啊。” 姜婉乐呵一笑,歪了歪头:“闯空门听说过没?闯空门。”她看着陈清,手中比画着一把钥匙,那钥匙上贴着备用两个字,赫然便是昨天姜婉从房东手中拿走的钥匙,也是昨天陈清从姜婉手中拿走的那把钥匙。 此刻陈清一听,还岂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三十一章 收编与反收编 他大大咧咧地坐到姜婉边上,桀桀怪笑:“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警员同志居然闯空门?” 姜婉听着却是丝毫不怵他,同样桀桀怪笑:“那我才是真没想到啊……没有想到有人才给了我一个……” 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没想到有人才给了我一个,居然还给自己留了一个啊。” 见着她脸上的笑容,陈清也算是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乐呵地一笑,打了个哈哈:“这不是怕出事嘛。总不能我们两个人都折里面吧。” 听着陈清的话,姜婉脸上好了几分,却也仅仅只是几分。 她抓着陈清的手,面色古怪:“不是,你好好跟我说,你昨天晚上到底是……” 她犹豫了一下,想了一个贴切的形容词:“你到底是怎么跑出去的,你明明也已经睡着了啊。我昨天拔你眼皮子你都没醒。” 陈清嘴角抽抽,这女人是不是越熟越粗神经啊。 他沉默了片刻,才向姜婉解释:“我不推荐你学习我的做法,我那种方法……似乎副作用有点大了。” 他摇了摇头,从口袋中拿出了自己刚刚从阳台上卸下的非遗物,向姜婉解释:“阴阳离晓的效果是分离部分记忆,创造一个‘虚假的我’对吗?” 姜婉点了点头,继续听着他说话。 “于是,我通过潜意识暗示,将一个念头,植入到我每一段记忆里,这些念头会随着每一段记忆的植入而渐渐根深蒂固,最终影响到我现在的行为对吧。”陈清笑了下:“那假如,我单独利用阴阳离晓,将这部分记忆分离到那个‘假的我’脑海中呢?” 姜婉愣了下,面色瞬间就变了:“那他……那他的一生,他的一辈子,都将被一个念头束缚、没有其他思维、没有其他思绪。” 可她看着陈清,神情十分错愕:“可我昨天看到他下楼丢垃圾了啊!” 陈清乐呵了一声:“我让他出门的时候把垃圾带一下不行?” 姜婉愣了。 “谁规定一辈子就是为了在一公里外的巷子里自尽的人,不可以听从一下自己面前陌生人的简单邀请呢?” 姜婉揉捏着眉心,心力憔悴。 “可……可阴阳离晓的回收条件,是拥有记忆的人杀死对方吧,那你……” 陈清笑了笑:“所以我失去了那些记忆,这完全没问题,反正也是我虚构出来的。不过我不推荐你尝试就是了,我已经头疼了四个小时了。” 她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后,将手中的大包小包放下。 他妈的鬼才。非遗物被玩出花来了。 “这些是啥?” 他抬头看了眼姜婉,对方放下来的提报大多数是衣服,极少数是食物,只不过这里的极少数,也只是相对全数而言,若是仅看本身数量,也是极其庞大的一批食物。 “一部分是我们换装的衣物,另一方面嘛,也算是出于任务……工作需要吧。”她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上头很满意我上次处理的案件,今后这方面的任务都会交给我处理。 同时,我还将你列为了我的编外人员,享受编内待遇噢。” 陈清后倾了一下身子,干,直接少走六十年歪路。 “言归正传,这和你提的这些衣服没关系啊。”陈清继续问。 “有关系,而且很有关系。”她看着陈清叹息了一声:“你是不是对自己很没有B数啊,你才高中生啊,你今年才刚成年啊,你天天穿着个校服和一个警员跑上跑下,你……” 他“噢~”了一声,却显得不太在意:“那……剩下的那些零食呢?” 姜婉沉默了片刻,却在沉默后忽然笑了出声,她看着陈清,继续问:“你是不是真的对自己很没有数啊,我昨晚出去蹲你都能给你跑了,你觉得我还能让你自己呆着?” 陈清乐呵了:“杰节,皆不得给我点私人空间嘛,没怎么活的!” 可听着他插科打诨的话,姜婉却是严肃了几分:“陈清,我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了,情况我也不瞒你,上头肯定有叫我监视你的意思,但同样的,这也是希望我能够保护你。你是我们对非凡世界第一次接触的探员,我们同样不希望你出事。” “哎。”陈清叹息了一声,显得看破了红尘的模样,对姜婉指点:“所以说你们啊……着相了啊。”他摇了摇头,又是继续说:“年轻啊!就是太年轻啦。明明活了二三十年,却还显得如此年轻。” 姜婉面色一红,她虽不知对方在讽刺她什么,但本能地,她至少意识到了对方在讽刺自己。 “说人话。” “我如果想跑,如果有人能杀害我,你觉得你在这能起到什么作用?至少人家抓你当了人质的时候,我还必须得去救你。嗯……尽力救你。” 她沉默了一下,却突然笑着点了点头:“不跟你开玩笑,我其实很强的。” “嗯。我信了。”陈清摇了摇头,从地上拿出了包干果开始磕了起来。 “你信我,我真的很强的。” “是是是,您快点换了制服吧,我得带你去见另一个人。” 姜婉愣了一下,果断点了点头,将地上的外套抄到手上,一路向着陈清的卧室跑去。 “啧,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的吗。” 陈清苦笑着摇了摇头,毕竟他才是年轻的那个,心里也难免心猿意马的。 不过不多时,姜婉便已经换了一身常服走了出来。 也不得不说,穿搭整齐了一套后的姜婉样貌绝对称得上出色,两人肩并肩站到一块以后,想来也没几个人会将陈清当成学生了。 他看着姜婉点了点头,当即便想带着她出门,可姜婉一愣,自己连鞋都没穿呐! 她执拗不过,穿上了陈清家门口的拖鞋便跟上他走,可没走两步,他便拎着姜婉走到对门门前。 他轻轻敲动门,敲门的响声在楼道里回荡,陈清口中的呼唤也传出了:“卡兰斯?在吗?” 他轻声呼唤着,身后的姜婉却是满脸意外:“卡兰斯?你对门不是一个姓李的大妈吗?” 陈清点头,却也笑着应答:“之前是啊,现在不是了。换人了。” 她面色一愣,还未来得及打开手机查,门内已经有一位衣着笔挺,西装上标志的令人称赞的男士推开了门。 他那鞋上依旧一尘不染、他那西装的尾扣依旧是解开的,他就是那种一条一缕、一切细节都做的无与伦比的那类人罢。 他看着陈清,右手扶着门站到了门推开的那侧:“先生,您来了。” 卡兰斯说着,姜婉的目光开始渐渐变得震惊了,她的眼睛开始渐渐睁圆了,她看着陈清,一声大喝从嘴中传来:“我操!你就是网上说的那个新时代的富家公子哥?!!” “啥?”陈清愣了一下:“什么鬼富家公子哥,我什么条件你不知道?” 她捂着额头……显然有些头痛:“我的天……昨天真的太困了,我怎么会没有认出是你啊……” 陈清愣愣地看着她,茫然之际却也已经走入了屋内,在进入屋内简单交流后,陈清这才知道,原来是昨天半夜时分,自己被卡兰斯接入俱乐部的场景,被无心之人拍摄上传到了网上。 “富家公子哥、接地气、精英帅哥管家。” 三条几乎单独拿一个出来都能爆火的tap一次性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效果可想而知。 姜婉扶着额头头痛,陈清同样扶着额头在头痛着,不过万幸的是,对方并没有拍到陈清的正脸,仅仅是背影的话,倒也好糊弄了几分。 卡兰斯见着他的困难模样,心里也有几分惭愧、带着几分弥补昨天的心思开口了:“先生,您要是觉得麻烦的话……可以让拍摄者消失。或者……” 还未等他的话说完,姜婉却是目光一变,劝阻了他:“诶诶,法制时代,做点合法的。” 他点了点头,继续说完嘴里的话:“这样的话……俱乐部那边应该有人可以帮忙。我们可以推出一个普通人装扮成您的模样,这样就不会有人将目光放到您这了。” 陈清扶着额头,却也只能无奈同意了这个方向,紧接着,他便向姜婉开口了:“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们那边也通过官方的渠道封禁一下原视频。至少别让他再扩散了。” 陈清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影响。‘影响’很不好。” 他轻声说着,但姜婉却也点了点头。 再结束了这个话题以后,三人才将昨晚的一些交谈内容告知给了姜婉,并答应了她,今晚将一起前去。 可在天边,在某处终年不见天日、不见月影的角落里,有一个少女看着手机里的画面,嘴角渐渐向上有了弧度。 “这么开心啊。”在那少女旁边,另一名同龄的女性走到了近前。 “是啊。开心死了。” “见到小情郎了?” 那少女笑了笑,是当日见着陈清落荒而逃、替陈清推动了名词改造的少女,是那位姓白的少女。 她盘腿而坐,向另一名少女说:“他啊,他得活着,他得拥有了足以抵抗五大组织的实力以后啊,他才能叫做我梦里的小情郎啊。 不然啊,那你得叫……叫什么来着?” “叫你未亡人?”她看着姓白的少女,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她一拥而上,扑到了面前的伙伴。 “别闹,伤口没好。” “开玩笑!伤口好了还有我的机会吗?!” 她们轻声嘀咕着,却不知道世界的齿轮开始了加速滚动; 碾过了你、碾过我、碾过每一个人。 …… 第三十二章 羞辱与需求 当日晚七点,陈清与卡兰斯携带着姜婉一路到了西北街上的街头,这一次当她们驻足那刻,先前的乌龙倒也终于没有再上演了。 她们选在了一家街角内向的、带有包间的饭馆,他们在包间的最里侧看着窗外,这是最差的位置,这也是最无人问津的位置。 推开了悬窗,入眼所见的便是一片漆黑无人、且不算散发着恶臭的巷尾。 陈清侧着身,手中端着从桌面上取来的食物,站立在窗边。 他目光借着窗口向外看,巷子外无一人经过,可反倒是那巷子内,时不时地有人从巷尾进出,那明明是人最少的角落、明明是通往偏僻支路的角落。 陈清乐呵一笑,向餐桌上略显紧张的姜婉打诨:“你们工作力度不太行啊,你瞅瞅下面。” 姜婉翻了个白眼,她嘴角笑笑,可端着碗的手却是僵硬的,她捏着碗底,令关节有几分发白了。 “不用这么紧张的。”陈清回到了席位上,离座已有十余分钟的卡兰斯至今未归,也让他能够从容地宽慰姜婉:“那地方……比你想象的更接地气一些。 事实上,在里面,恐怕非遗物的持有者、经历过后室洗礼的人可不算多。” 她沉默了片刻,这才向陈清反问:“我这么明显吗?连你都能看出我紧张了?” 陈清笑了一下,却也没说些什么,他看着姜婉捏得发白的指尖,正想劝她捏松点的时候,卡兰斯的敲门声却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响起了。 他回过头,卡兰斯正巧推开了门,他看着屋内二人,恭恭敬敬地举了个躬,向两人开口道:“请走吧,先生、女士,你们的预约时间已经到了。” 他轻声说着,包间外的服务员已经被撤了下去。 短短数分钟后,陈清两人便站到了位于巷尾的传送门前。 他们伸出了手,在一阵恍惚当中抵达了位置。 姜婉抬起了眼,为了克制紧张而半闭的眼皮被眼前的一切撑开了,她看着绚烂的流光铺洒在每一个角落,她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在耳边咆哮着,可看着看着,她的神色变得不善了。 她看向远方,在离她约有几百米的位置的舞池那,那些人影的动作已经变得小了许多。 她看着那些人的动作,却是如同丧尸般抽搐着、在呆滞地跟随音乐扭动,他们目光痴傻、嘴角留下的唾沫浸透了衣物、他们拔下了衣物,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行着苟且之事。 他们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尽情宣泄着内心的欲望。 “他们……”她回过头,陈清的身影已经紧随其后地抵达了。 他顺着姜婉的目光看去,自己的眉头也是微微皱起,他们在昨夜还不至于这样的。 他沉默着,神色里也有些厌恶。 “等会再说。” 可陈清他摇了摇头,便将略带着警告的目光投向姜婉。 她身体一震,倒也想起来了自己的首要任务。 若是涉及其他人的任务……那就该交给其他人来,术业有专攻,她专攻方向不在这。 姜婉叹息着,深吸了口气,她点了点头,顺应了陈清的话,将心中的百般思绪按下,他们见着最后进来的卡兰斯合上了门。 他们跟着卡兰斯的身影一路走进先前的那个包间当中,在那间包间内,应有的东西都在那摆放着,他们走到主位上,而卡兰斯便已经走到了工作台前,悄然间拉动了几个键位,将工作台展开了出来。 陈清看向卡兰斯,向他问:“我的任务奖励大概什么时候可以送过来?” 他沉吟了片刻,向陈清道了声歉意以后,才开始在工作台上滑动查询:“现在已经可以了先生。不过我需要提醒您的是,对方似乎提出了额外交易。” 卡兰斯皱着眉头,以询问的目光投向陈清。 “什么交易?我可以拒绝吗?”陈清没理。 “可以的。这属于是完成了任务后,额外指定任务对象的任务内容:在此基础上,我希望提醒一下先生对方开出的报酬,在这个任务当中,对方将提供第二份D级的实体凝珠。” “任务条件呢?” “与您见一面。” 陈清斜着眼盯着他看了片刻,他沉默着,令包间内的气氛有些尴尬了。 “拒绝掉。” “是。是的。方便我问一下原因吗先生?” 他看向陈清,额头再度有了小汗珠。他从未想过为何这个年岁不到二十的孩子会有这种气场。 他明明仅是盯着自己罢了。 卡兰斯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继续向陈清说:“考虑到您与对方已经达成了协议,我作为中间人与您的管家。” 他沉默了一下,再度开口:“作为‘中间人’与您的管家,我是希望促成这一桩交易的。而且任务条件如此简单的前提下。” 陈清笑了笑回答:“如果这个任务条件是叫我去外面超市买瓶水,那我就接了。你知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卡兰斯沉默着,摇了摇头。 “区别其实很简单,前者有求于我、后者羞辱我。”他看着卡兰斯,却好似向着姜婉解释:“有什么事需要他面对面确认过后才敢对着我说?我不认为是什么好事吧,大家初次相识,有什么好事也轮不着我的。” 陈清自嘲地笑了笑:“八成吧,见面后他就会提出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报酬,并且提出先将报酬给到我,而条件可能是让我探索一间后室。 而我呢?我大概率会死在那个后室里吧。” 陈清叹息了一声:“既然我知道自己无法拒绝那个诱惑,我为什么还要去咬那个铒呢?”他看着卡兰斯,笑着又问:“你是条鱼,你会只吃了打窝的饵料就走吗?不会的,鱼只会越吃越饱,然后将一切赔给他人罢了。” 卡兰斯脸色白了几分,紧接着便点了点头,在工作台上操作了起来。 不多时的时间,一个盒子便通过管道运输到了工作台上,那盒子是半透明的,盒子中的存物是飘荡在半空中的。 它以违反了物理学现象的方式悬浮在那,始终保持在盒子正中央着。 令陈清大为感叹精彩。 卡兰斯见着面前的盒子落下,手上的动作瞬间就快了起来。 他冲抽屉里拿出几件工具,在盒子上仔细查阅着来自俱乐部的防伪标识。 那些借由非遗物落下的标志,此刻在凡人眼中依旧清晰可见呢。 仅仅是半分多钟的时间以后,卡兰斯便点下了头,向陈清说道:“先生,您的D级实体凝珠已确认,在抵达该处时未拆封、防伪标志验证,俱乐部将为您的这份任务报酬负责一切伪造后的后果。” 他话音未落,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他放下那些检验范围的器具,从工作台下郑重地取出一双橡胶手套,再毕恭毕敬地拿起盒子。 短短三两步的距离,却让那卡兰斯面色潮红了几分,他走到陈清的前面,手中的盒子仿佛有千斤重,令他不得不尽最大的努力抛下,却又因为他有千斤重,手中的盒子迟迟不敢仓皇放下。 陈清微微笑着,却也是在等到他放置于桌面上以后,才推开了盒子上的封条,将存物取出。 在他摸到的那一刻,材料的信息已经涌入了脑海里。 “D级实体凝珠——取自实体生物莫比乌斯的猎犬。据传闻,这是猎犬的体液凝固结成,有奇特功效。” 他眨巴眨巴眼,意识在转瞬间便回到了现实当中,他看向卡兰斯,嘴巴张了张却迟迟没有发问。 显而易见的,俱乐部在拿到这份材料后,还施加了一层解释在上头。 他叹息了一声,继续看向卡兰斯说道:“先前你说的,可以替我解决网络问题的人,现在在俱乐部里吗?” 卡兰斯应诺一声,手上在工作台上敲敲点点,片刻之后,才笑着向陈清回复:“对方不在,但三分钟后将抵达这里,您想要亲自见他吗?” 陈清想了片刻,却终究是摇了摇头:“我想逛逛俱乐部。有什么忌讳吗?” “基本上没有。”卡兰斯摇着头,目光却在工作台上:“基本上进不去的地方不强闯,不打探他人的资料,就没有什么可被称之为忌讳的。” 陈清了然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姜婉,在得到了对方明白的目光以后,他才向卡兰斯继续说:“既然这样,等他到了,你交代好事情内容。再来找我,我和姜婉去舞池里逛逛。” 他说着,迟疑了片刻以后,将本决定带上的面具放下了。 “怎么了?”姜婉看着他的动作有些好奇,在她的印象里,陈清恐怕带上十几个面具都是可能的吧。 “不。”他看着手中的真实“面具”,微微摇了摇头。 “我如果隐藏了自己,有些事情反而就暴露出来了。既然这样的话……不如就让我当一个俱乐部内偶然出现的新人好了。” 他笑了笑,牵着姜婉的手向屋外走去。 第三十三章 虚荣与禁忌 归根结底,一个每日客流量上下几万人的俱乐部,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谁会在意呢?可在一个没人在意的环境里,多出了一个格外在意自己身份的人,这岂会不让他人在意。 可人都是会有好奇心的,你越不让他们知道,越不让他们见到,他们只会更加想方设法了解、更想触碰那些被禁止的事情。 就像舞池里的那些人,他们慵懒地摆动着,将身体倚靠在陌生人之上,即使是对方的指尖停留在某些微妙部位、即使他们拿着刀,在悄然间伸入了对方身体里面,即使是他们带血的手夹杂着组织液,从身体上滴落,他们的面容依旧毫无察觉,他们的身体依旧保持着软烂一滩。 陈清皱着眉,向姜婉投去了目光:“这可不是世俗里的东西能做到的” 她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凝重。这种获取人腰子的事情她本以为只是个都市传说。 “不过我认真的。”陈清歪了歪脑袋:“这些腰子这样取下来,拿来干什么。拿来爆炒吗?” 姜婉愣着扑哧笑了一声,在舞池里显得格外突兀。 “为什么是爆炒。” “因为好吃。而且这种环境取下来的,能有用就离谱了吧。”他说着,边上却是已经有一个人靠了过来,他似乎迷迷糊糊的,像喝醉了酒,他脚下踉跄,他将自己的身体倚靠在陈清手臂时,将自己的嘴巴凑近了,低声在说:“要不要爽一下,130万五分钟。” 他拽了拽陈清的胳膊,目光投向旁边的姜婉:“带她爽一下!爽一下试试!别怪哥们不帮你,现在免费体验三十秒钟。绝对让你搞得停不下来。” 陈清目光一凝,却是笑着向他反问:“粉还是块?” 那男子撇了撇嘴,显得十分不屑:“喂!搞什么啊!这么掉价的东西是兄弟咱做的?!” 他拉开了自己腰间的挎包,几件红红黄黄的物体静静躺在了里面。 陈清仅是一瞥,便感知到了里面是何种东西。 “您放心!这东西绝对安全!绝对健康!” 那分明是几件连F级都无法评定上的材料、沾染了几分后室气息的物件。 他一把从身边随便拽来了一个男性,那男人摇摇摆摆的,闪躲的目光中却夹杂着贪婪。 “没到……还没到时间。张哥!还没到时间!”他咬着牙,双手死死捂在了自己的胸部,生怕旁人不知他将东西藏在了哪。 可那龟公般的人物却是没抢,他看向这瘾君子笑了一声:“换一件!换完了给你再加十秒钟!” “换……这就换!”他口水顺着嘴角向下流着,依依不舍地从自己的衣物内侧取出了什么,又从男人的挎包内选择了某个。 他看了陈清一眼,却连话都不想对陈清说。 他只是紧紧盯着手中的物件,将其贴到自己的胸口。 那男人轻笑着,似乎精神都振奋了几分,他揽着陈清的胳膊,边上的姜婉却已经有几分看不下去了。 她皱着眉,正想上来劝阻之际,却见到了陈清的手指在下方轻轻劝阻了她。 陈清看着面前的男人,心里却是有了别样心思。 …… 那名叫张哥的男人事实上并不姓张,也不过是名字里有个张罢了,他也不过是这俱乐部里的一个狗腿子,一个依靠兜售沾染了非遗物、沾染了禁忌气息的物品为生。 他对于那些无力购买的散户则是采取了租借的方式,短短数十年的时间,让他在这片舞池里混得风生水起,谁人见到不喊他一声张哥。 他在这片舞池之中,一分钟可是数百万上下的人物。 他环抱着陈清的胳膊,心里开始渐渐有了不耐烦的意思,但他着急的心思没有流露于表面;他看着陈清犹豫的神色,目光往包内一瞥,左手瞬间就伸入了其中,从里面取出了尚且带有体温的一件物。 “您放心……您放心,这里大部分人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真要有事,他们个顶个的手撕了哥们,您来爽一把试试!”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舍、他克制着心中将其私吞的欲望,在未来与现在当中选择了未来。 一个沉迷于诡异非凡的客户、可比自己这几分钟要重要得多。 他一遍遍重复着脑海中的这句话,将手上的物品塞到了陈清手中。 他抬起了右手,开始看着手上的秒针开始移动。 “一秒……两秒。”他抬起了头,却见着陈清的脸上无动于衷。 “五秒……六秒。”他低下头,见着陈清手中的物品抓得实在。 这个叫张哥的人开始错愕了,他咬着牙,目光有几分坚毅:“这个给那贱人用坏了!我给你换一个!” 他低声说着,身后的左手再度伸入挎包中摸索着什么。 在他打开了一个夹层以后,陈清与姜婉的目光终于开始变了。 他们看着张哥的身体开始了浑身战栗,他的目光开始变得痴迷,再变得有了几分坚毅,他咬着牙,在迷失的边缘将手中的物品递到了陈清手中。 张哥喘着气,似乎消耗了不少精力:“这个……这个绝对行。” “这个确实行。” 陈清打量着手中的非遗物,它的信息已经在此刻进入了脑海当中。 “F级非遗物——枯血琉璃,在目标身上敲击第一万下时,目标器官失去控制等同于敲击所花费的时间。 需存放在铝袋之中,每次使用后使用者将受到同样的敲击疼痛。” 他轻声说着,向面前的张哥询问:“这个东西,你报价多少。” “这个……”他似乎疲惫得不行了:“这个是非卖品……” 张哥咬着牙,眼皮子似乎已经在打架了,可在下一个瞬间,他的目光变得清澈无比,他看着面前的人,脚上颤抖了几分。 做他这行的,有几个禁忌。 作为一个凡人,他有着太多的禁忌了。 他看着陈清坦然自若的模样,腿肚子已经在战栗了。 他摇了摇头,声音像是要哭出了声:“不……不,不卖的。” 他悄然间已经松开了陈清的手臂,他人群下的手悄悄拽动了好几人的衣物,希望将他们拉到自己与陈清中间,但姜婉同样看出了这点,她接过陈清手中的坠子,将尖端抵在了张哥腰间。 “这么急着走?买卖还没成呢。”他笑了笑,目光悄悄飘向了身后,在余光扫过的地方,正是自己来时的包厢。 可正当他准备继续开口的瞬间,陈清却发现自己身边的游客被人清出了半米的距离,他们在自己身边围成了一个圈,在那人群形成的圈里,陈清见到了几个人,几个些许眼熟的身影。 他们格外消瘦、身体皮包骨似的,胸前的皮肤可以明确看见肋骨的形状,他们的面容憔悴不堪、牙齿上因呕吐而导致腐蚀形成的点点黄斑。 陈清有点眼熟他们,那似乎是……昨天来到这里就见到的那几个小年轻。 他们推开了人群,从人群形成的圈中走出,他们无视了其中的陈清姜婉两人,径直向着张哥走去。 “张哥……张哥~我的好张哥啊,兄弟今天有哥们要来……你看这是不是。” 那痞子嘀咕着,手臂已经拦住了张哥的脖子,他是身心体态最差的一个,他的牙齿已经变得尖锐而漆黑不堪了。 他另一只手伸向张哥的包,却是在瞬间被张哥按住。 那张哥抬起头,眼中的目光却不像是先前那般柔和了,他盯住眼前的青年,嘴角咧开了就笑:“活腻了。” 那青年摸了摸头,手指似乎顿了片刻,在抬起与放下之间犹豫不决,他尴尬地笑了笑,低声说:“都哥们……都……” 他看着那青年,摸了摸他的脑袋,可转瞬间,他那摸着青年脑袋的手一瞬间就改成了五指紧扣,那青年头上的杂毛本就没多长,这一抓之下也让他有了几分狠劲。 他猛地低头,一下子就挣脱了张哥的控制,眼神中有一缕凶光:“张哥……火气这么大啊。” 他转过头,目光看向了人群之中围住的陈清姜婉二人,他们站在这,可陈清二人却没有退到圈外,这令他很不爽。 痞子摸了摸自己的头,按压着头发上的疼痛,撇了撇嘴,用着假装漫不经心的姿势走到了陈清身前。 他有些矮,似乎是他弓着背的原因,他拍了拍陈清的脸,向陈清笑着问:“你鸡巴小子谁啊。” “呵。”陈清看着眼前的人瞬间就乐呵了,他拉着姜婉的手,瞬间就倒退了两步,躲到人群之中。 可见着这一幕的张哥不乐意了呀,他咬着牙,却又不敢向陈清大声呼喊,他迟疑着,种种心思最后都演化成了对着痞子的愤恨。 可得到了虚荣上的满足以后,那痞子好像又不乐意了,他看着周遭无人替他欢呼,仿佛被无视的情况令他有些窝火。 他大拇指撇了撇鼻尖,从脚边上提起了一瓶看起来便是极其昂贵的酒瓶,“跨查”一声在地上打碎了瓶底,提起手中那尖锐的、带着些许酒液的瓶口指向张哥。 “别说哥们不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张哥你还装上了?你鸡巴谁啊!信不信我弄死你。” 他听着周遭的舞蹈与欢呼瞬间安静了下来,他感受着无数道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这一刻,他胸口处贴着的那张小纸片、配合着沾染着非凡禁忌气息的破布、令他达到了一阵剧烈的颤抖之中。 第三十四章 处理准则与围观群众 在一阵哆嗦过后,那痞子的脸色开始变得无欲无求,就连他提着的断裂玻璃瓶都垂下去了几分。 陈清在人群里看得好奇,他掂量着手中的木锥,满脑子都是疑惑。 他拽了拽身边的姜婉,向她询问:“你第一次接触禁忌的时候……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姜婉同样奇怪,她皱着眉,摇了摇头:“我第一次进入的就是后室……会和这个有关系吗?” 陈清不解,说实在的,他想不明白非遗物为何会和……快感沾上边。 它代表的是一种力量……是某些亡灵留下来的夙念。 难不成他们找了一批夙念是死前爽一把的非遗物? 陈清摇摇头,这显然不可能。 不过就在他低头思索的片刻之际,人群中央的争斗居然已经有了结果。 那张哥低头认了错,同时许诺将陈清手中的木锥出租给他,那痞子则是闯到了人群最深处,将他所谓的哥们给拉了出来。 可随着那“哥们”的身影出现,姜婉的面色开始渐渐变得差了。 她嘴唇有些发白,扭过了头看向身后的包厢处,卡兰斯已经推开了门,冲着姜婉招了招手。 她拽了拽陈清的衣袖,低声问他:“能打个电话叫卡兰斯过来吗?” 陈清愣了一下,但当即便点了点头:“我喊他了。” 姜婉松了口气,却也叹息了一声,目光在瞬间变得锐利而愤怒。 她推开身前那个瘫软如泥的废物,一脚踏着对方的脚踝走到了人群之中。 那痞子歪着嘴,似乎有些意外:“喂!你们谁的马子!” 可他话刚说完,他手臂下方搂着的“哥们”却开始了浑身颤抖,他紧紧抓着那痞子的衣袖,嘴唇都吓得发白了。 “你!你不是说这地方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吗? 你骗我!” 他话音未落,姜婉的身影在人群之中脱出了一道虚影,她扬起脚,足尖落地的瞬间,一腿踢到了那少年的腹腔之上。 他还未来得及呻吟,那股力量便将他踢飞出去好几米的距离。 他挣扎着,在翻身起来的瞬间便开始疯狂地呕吐,可嘴角的胃酸还没来得及擦去,他便踉跄地爬了几步的距离,抱住了姜婉的大腿。 “姐!姐你不能杀了我!你杀了我!我爹会怨你的!你不能杀我!” 他嘶吼着,那简单的话语却让陈清瞪圆了双眼。 陈清微微愣了片刻,不远处的那痞子却没有愣住,他抄起地上的破烂瓶子,当成了刀刃向前刺去,眼神凶戾骂着:“操你妈的……爷爷的事你都敢拦!” 那痞子看着面前的姜婉,眼里开始又产生了一点点欲望:“也不打听打听……我老子是谁?他妈的,今天不让你们跪在这给我磕头都算老子仁义!” 他话音未落,手里的瓶子已经发起了攻击,可即便他的速度再快,又岂能快过陈清。 他身影一动,围成圈的人群瞬间被推至两旁,他们感受着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动了自己、回过头却见不到力量的来源,本应带来恐惧的一幕,在这却没人觉得意外。 他站定在姜婉前面,左手向着瓶身拦去,仅仅是一瞬间,尖锐的瓶身刺入了他的掌心之中,锋锐的边缘穿透了他的手,鲜血在滴落,嘴角开始有了笑容。 那痞子想抽出瓶子,可陈清却岂会让他如愿。 他仅是一握手,掌心上瞬间便有无数肉藤向着瓶体缠绕而上,它们伸展着自己,企图回到原定的位置,它们不断向外爬,向着整个玻璃瓶进发,那痞子手一抖,心里猛地一颤,喝下去的酒都醒了不少。 他见着那些类似肉芽般的增生组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它们压碎了陈清手中的酒瓶,它们将那些玻璃化为了无数块细小的碎片,再从已经长好的皮肤下边一点点挤出来。 陈清抬起头,目光已经没有了调笑之意,他看向面前的人,开始一步步向对方靠近。 “等……等等!” “我叫你等等!” 陈清听见了,可他却丝毫不想停。 他一步步走着,他便一步步退着,退到了人群边上,那痞子转过了身,当即便想闯进人群里。 可陈清一步步逼近,痞子身后的人却像城墙般牢不可动。 “陈清。”在他身后,姜婉轻声唤了一句:“这不是……不是后室。” 陈清笑了:“我又不吃人。” 他一步步靠近,手上受伤的伤口此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感受着体内的饥饿,从脚边捡起了一块碎裂的玻璃。 他放在自己指尖,轻轻一点便有血珠滑落。 他用力一握,手中的鲜血如泉般汹涌。 “不……不要!不要!我爹是张宏博啊!你可以问他们!你要什么都可以提的啊!” 他颤抖着吼着,可他说着,却听到了耳边传来几声轻微的、讥讽的笑声。 他抬头看,看见了那圈人都在笑,他们看着圈内的两人,有好事者开口说了:“先生,您让他提吧,提多少我们给您多少。您不用担心杀了他后没钱拿。” 他听着,脸上有了惊恐的神色。 “我!我家里有钱啊!五十万!五十万!” 人群里有人笑了:“我出两倍。” “不……不!这不管你们的事!你们为什么要害我!” 他看着身后想找出说话的人,可放眼望去,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一样的冷漠。 他颤抖着,回过了头:“我……我同样可以出……我出一百五十万!” “我跟了!先生!” 他指尖有几分颤抖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颤抖着:“为什么……” 他又听见了,他抬起头看,那群人的脸上都挂着笑。 “你说为什么?” “他居然问为什么?” 人群之中,有人打开了闪光灯。 “你死就死了啊,有什么关系呢?先生!您放心!我可以替您善后。” 他颤抖着,仿佛羊入虎口一般,他挣扎着看向自己带来的那几个小弟,可他们全都怂了,他们躺在了角落,静静装着死。 陈清看着这一幕,嘴角倒也有了笑容。 “这地方还真是纯粹的脏啊。” 人群里传出了轻笑:“先生所言极是。” 他看着地上的人蹲下了身子,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手上疯狂舞动的肉芽仿佛找到了目标一般,在渐渐向他的方向靠去。 那痞子颤抖着,双手不断向前挥舞阻挡陈清的靠近,他的双脚不断向后蹬着,可他身后的那圈人便像是铁墙一般牢不可动。 “我!我可以让你挂个闲职啊!可以给你安排工作!真的!” “噢?”陈清笑着,抬起了头:“有人能给我个月薪上万的工作吗?顺便一提,我不去上班的。” 那人群里顿时配合地传出了笑:“还请先生赏面!” “你们他妈都疯了吗?!他现在要杀了我啊!我爸是张宏博啊!” 听着他们的话,他挣扎着、指头在地上不断向后推着,指尖上的指甲在地上断裂成了几段,鲜血随之缓缓流淌。 陈清看着他,脸上更是莫测的神色:“谁跟你说……我就一定要杀了你呢?” 他闭上眼,地上的痞子在这一个瞬间挣扎着摸来了一块酒瓶碎块,他紧握着那碎块,即使手中已被割裂出无数鲜血。 他挥舞着,将那碎片向陈清划去。 可即便如此,陈清却没有半点反应。 他感受着那块玻璃划破了自己胸口,几滴鲜血染湿了衣物。 他睁开了眼,手中的肉芽开始更加疯狂地舞动,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抓住了他那已经有了二三厘米的伤口。 他看着面前的痞子眼中有恐惧、他看着他的神色渐渐变得错愕。 他看向了自己的手。 在两人双手紧握之处,一点点的瘙痒从那传出。 “你……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他嘶吼着,可陈清却已经松开了手,围观人定眼一看,他的伤口竟已经尽数愈合了。 他手掌上挥舞的肉芽已经填补了伤口,他的面色也没有半点波动。 仿佛一切都在他计划当中。 他们看向地上那少年,脸上有了一点点、一点点的同情。 “得罪了调查员。还不如死了吧。” 他们讥讽地笑着,人群开始有了一点点的骚动。 他们看向空圈当中的陈清,目光炽热。 可没等多久,一道人影推开了众人,不,不应该叫推开众人。 他只是一直往前走着,他面前的人便自觉给他让开了通道。 陈清抬头看,来者赫然是卡兰斯,他仅是扫过现场一眼,便恭敬地向陈清请罪:“非常抱歉……让您的体验如此糟糕。今天的事我会负责处理的,您请来。” 他轻声说着,走到了陈清前面单臂指路。 第三十五章 巧合与偶然 “你处理?”他撇过头,看着地上不断抓挠着自己的痞子,颇有些好奇地向他问:“你准备怎么处理?” “我们会联系到他家里,让他付出足够的代价。” 陈清点了点头:“利益至上啊。”他伸手招了下,一道肉芽……不,那是数十道、数百道肉芽从他的全身上下破体而出,那些肉芽撕裂了他完好的皮肤,携带着几分鲜血,向着陈清的方向蠕动。 可没爬几步的距离,那些肉芽便开始变得虚弱了,变得萎缩了,死在了半道上。 在短短的一瞬间之后,那痞子的气息都微弱了几分,本就瘦弱的身体此刻变得更加瘦了,他的大腿上、他的手臂上几乎仅有着骨头的大小。 不过庆幸的是,他并没有死不是吗? 他们看着陈清的身影,目光开始变得更加炽热了。 他们有人向着人群中的三人大声喊道:“卡先生!这种小事您也可以委托给我的!” 可卡兰斯目光犀利,他回过头,瞬间就定位到了发声之人:“我有我做事的方式。你在教我?” 他语毕,当即便引着陈清离开了舞池当中,他们一路走向吧台,这让陈清有几分意外。 “您刚刚打的那个人……”他犹豫了一下,令陈清带着笑反问他:“怎么?来头大到你都头疼了吗?” “不。当然不是……”卡兰斯苦笑了一下,这才解释:“就是有点尴尬,我为您寻找的……负责处理视频那件事的人……刚好就是他父亲。” 陈清“额”了一下,有些尴尬:“能找到其他人帮忙吗?出了这档子事,我不放心。” 卡兰斯点了点头:“那当然是有的,我已经联系好了。您希望见一下吗?” 陈清迟疑了片刻,这才低声说:“可以。”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将口袋里的人皮给当众带上。 不是因为怕暴露自己,主要是它会改变佩戴者的思维方式,这让陈清不放心。 “您喝点什么吗?”卡兰斯指着吧台,随着他话语落下,两名负责人便已经来到了近前。 陈清抬头看,似乎每一款饮料里都有酒精,他皱着眉,转过头向姜婉问:“你喝啥?” 她叹息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没心情:“就……随便给我挑个莫吉托吧。去酒精。” 陈清一乐,转头看向那几位侍者,他们点了点头,又向姜婉开口问:“您希望用哪个配方呢?” “配方?” 卡兰斯点了点头:“你可以在这留下一个属于您的、专属于您的饮品配方。俱乐部将在非遗物上为您永生收录。 即使有朝一日,您的存在痕迹被彻底抹除,非遗物上的配方仍然会记录着属于您的记录。” 陈清愣了一下,他转过头,向侍者问:“可以看看点的最多的配方吗?”、 “当然可以。”他们点了点头,在操作台上按了片刻,陈清的面前便有了显示内容。 “强尼银手:彩虹炸弹,红椒20G……”他轻声念着,目光有些游离。 “这些人都还活着?” “死了。”卡兰斯摇着头,忽地笑了:“也许没死。也许在某个角落里活着吧。” 他沉默着,脸上收敛了笑:“但只要俱乐部存在一日,即使世界上,属于他们的痕迹被非凡力量抹去了,这里也会留有他们的身影,留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陈清听着,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向侍从说道:“替我记一个配方吧。” 他们对视一眼,笑得灿烂了:“好的。请问您要留什么名?” 陈清迟疑了片刻:“千面者。饮品名字就叫下水道。” 那两名侍者一愣,但手指上仍然输入了陈清说出的东西。 “配方的话,300g牛奶加100g碳酸饮料加10g清酒加蛋清打发。” 他看着面前的两名侍者,脸上笑得更加开心了。 可在他一侧,卡兰斯与姜婉的面容却都是愣住了,他们听着耳边的话,眉头紧锁。 “您……确定吗?” “名字不是叫下水道吗?”陈清笑了一下,见着他身侧的卡兰斯点了点头,那两名侍者才苦笑着将配方录入到系统内。 “对了,给我来杯纯牛奶,等下来的人买单。” 陈清招呼着,身旁却传来了一道陌生男人的声音:“那就给我点杯刚刚先生记下的配方吧。” 那声音越靠越近,他抚平了衣服上的皱褶,单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入座,坐到了卡兰斯的边上:“先生您好。” 他微微笑着,气质十分优雅。 “你确定吗?”陈清看着他,带着几分劝阻的意思向他问。 “确定啊。”那男人笑了笑:“我可是第一个喝到‘千面者’这个配方的人,我有什么可不确定的。” “好狠。”姜婉嘴角抽了下,微微挪开了几分自己的凳子。 “关于您说的事。”那男人看向了陈清,微微行了一下礼,再次开口:“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完成了您的要求,将原视频封禁了以后,推出了官方账号,将素人打造成了博主。” 陈清点了点头,再度向他询问:“大概会要多久。” “如果是指完成这些事的话……” “我是指让这些人将形象替换为他。” 他犹豫了一下,开了口:“正常来说应该在一个星期左右。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 陈清沉默着,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吗?” “不是啊。”陈清笑了一下,有些惋惜地向他诉说:“是人类这种生物就是没有记忆的。一切被拉长到了时间轴上后,太多东西会变得轻浮了。” 那男人愣了片刻,微微点了头:“我叫尹正初,负责一家小有规模的传媒企业。” “陈清。对外的时候别叫全名,其他的随便你。” 他点了点头,面色上有些激动。 “先生……” “嗯?”他看向尹正初似乎有话未说的模样,追问他。 “不知先生可接私人任务呢?” 陈清愣了片刻,莞尔才笑着问他:“为什么找我?你直接在俱乐部里发布任务不行吗?” 他摇了摇头,显得有些为难:“话是这么说……可……调查员并非是我们平时能接触到的层面。时间、有效性、包括人家能否接取这个任务都是问题。 我也不想自己死了几百年后,才得知有人接取了我任务吧?” 陈清了然点了点头,又向他问:“要做什么。” “帮我排查一个人!如果可以的话……”他犹豫了片刻,才向陈清继续说:“我希望您帮我排查一下我公司的大楼。我们有点……” 他笑了、显得有些洒脱的模样:“也许对您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吧,可落到了我们头上,那便和天塌了似的啊……” 陈清点了点头,又向他问:“任务的报酬呢?” “报酬是现金!”尹正初听着陈清的问题显得有些激动,但转瞬间在回答完后,他又显得有点后悔了:“当然……也不只是钱。但是我担心这件事可能频繁出现……所以。” “噢?”陈清怪笑一声:“不相信我可以去找别人的。我既然接了,就会替你彻底解决掉,无非看你能不能给到我满意的酬劳罢了。用不着激我。” 他面色讪讪,点了点头以后才补充说道:“会……加上一个地址。” “什么地址?” 他歪着头,不是很在意。 “一个从……”他沉默了片刻,才仿佛认了命般低下了头:“从基金会手中获得的地址。” “你能从基金会内拿到东西?”陈清嗔笑一声,可他身旁的那男子却也只是哭丧地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您用不着激我。这确实是真的,而且应该……” 他看着陈清,有些郑重:“应该在基金会内有不少人知道。所以……” “你才会被盯上?” 他歪过头,看向卡兰斯:“那我能获得什么呢?” 卡兰斯听着,转过了头看向了尹正初。 “我能获得什么。”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 “一个被基金会干部看重、且追求的后室地址,其中可能与基金会的立项之根有一定关联。”他睁开了眼,他紧紧盯着陈清,叹息着再度说道:“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根本找不到敢插手五大教的调查员……而您……您是我花费了大价格,打探出来的信息。一个敢违抗基金会的人。” “放屁,我可……”他沉默了一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你从哪拿到的消息?” 尹正初当即出卖了消息:“是一个消息贩子。大伙都在传说,我们城市里出现了个很恐怖的调查员,他还说……这个人和五大教中的三个都矛盾。 我想……也许他可以替我解决这个问题。” 陈清皱着眉,有点不满意于这个答复:“但这不能解释你是这么知道我的。” 他笑了一声:“赌的。”尹正初一声长叹,这才继续解释:“卡兰斯是俱乐部内的中高层了,平日里基本上没人能见到他。 可他却为你做事,且在第一次进入这里时接引了你。 说实话,我不觉得这是场意外。”他笑着叹息了一二,这才继续回答:“百万巧合当他们偶遇,那便不会有巧合了,那是一切注定好的必然结果。” 第三十六章 常理与反常识 陈清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卡兰斯:“任务的具体细节你知道了吗?” 他点了点头,脸上换上了微笑:“是的。是的……我当然知道,这都是我的本职工作呀。” “好。”陈清沉默了片刻,这才扭过了头,带着纠结看向姜婉:“那你这倒霉玩意咋办?”他指了指姜婉边上挂着的那个弟弟。 他叹息了一声,见着他那不成器的模样,即使到了此刻,他仍然不敢直视陈清一眼,他躲在姜婉的身后,尽力减少着自己体积。 “他……”她摇了摇头:“丢我宿舍吧……这段时间反正我也得跟着你。他……不死就得了。” 陈清愣了片刻,木然地点了点头:“好家伙,好一个亲姐姐。” 在姜婉负责送她弟离去以后,在尹正初笑着结完了账离开以后,陈清与卡兰斯回到了他们那破旧的出租屋中。 陈清坐在一侧,以一种极其平淡的目光看着他:“你当时知道会发生这些吗?” 他点了点头:“深居其位、为其谋虑。” “你倒是洒脱。”陈清乐呵地笑了一阵,继续问:“跟我详细说一下基金会,我好像没听过关于他们的信息。” “基金会与其他四大组织不同,他们的非遗物数量十分爆炸,几乎每一个成员都是行走的武器库。这一点是大伙公认的,且基金会的行为十分……” 卡兰斯沉默了片刻:“十分嗜杀?他们几乎没有同理心可言。当然,这也与基金会的教义有关。基金会的教义认为,后室与禁忌是一场灾难,而每一个基金会的成员都是走在救世最前端的救世主。 为了最大程度地保全文明与人类,他们认为那些弱小的生命、那些没有潜力的生命应当被淘汰掉,减少强者的负担。” “他们都很强?为什么。”陈清微微皱眉,这可不算什么好消息。 卡兰斯点了点头,却也微微摇头:“他们的强建立在非遗物之上,据说成功加入了基金会的人都会获得极其大量的非遗物,几乎可以武装到牙齿。” “他们有制造非遗物的方法?”他皱着眉。 “传闻中……”卡兰斯点了点头:“是的。同时,也有人传闻,之所以基金会强者繁多,也与他们掌握有非遗物的提升方式有关系。” “非遗物的……提升?”陈清捏着眉心,更加头疼了:“什么意思,非遗物的等级不是代表收容难度吗?” 卡兰斯点点头:“诚然,非遗物的等级与收容难度挂钩,但同时也会影响非遗物本身的强度。当然了,功能上是不相关的,即使是最强的A级非遗物,也不一定会拥有契约他人的能力。 非遗物的强弱,更多的还是看使用者。不过数量上去了,也总能够引发质变就是了。” 他点了点头,若是如此,与基金会相关的信息恐怕还真的极其珍贵,非遗物可以说是彻底改变调查员的一种方式了。 “对了。”陈清忽地想起了什么:“今天在舞池内,有人拿了件F级的非遗物在那兜售。给我拿了,但……”他看着卡兰斯笑了笑,对方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您放心,俱乐部向来是中立的,您说的那人我也略有耳闻,这件东西……算是他一生积蓄了。他没能力再报复您了。” 陈清点了点头,这才开口向卡兰斯继续说:“给他点钱意思意思吧。你不是说我有每个月的薪酬吗?挪三个月给他吧,毕竟我也不知道有多少。” 他轻声说着,从怀中取出了那件小小的木锥,到了此刻,陈清才得以认真观看手中的非遗物。 它头细尾粗,条件内要求用东西敲打尾部,可它的大小看起来却像是少了半截,看着陈清手中的非遗物,卡兰斯的双眼渐渐地变得通红,他克制着心中的欲望,一步步往后退去。 “您……一直兜着它吗?”他颤抖着,看向陈清。 “是啊。它的收容条件得回去才能准备。” 他目光大骇,瞪圆了眼:“这……这怎么可能?!您完全没有受到非遗物的影响吗?” 陈清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首先你得告诉我、影响是指什么。” 卡兰斯沉默了片刻,仿佛有些受伤:“非遗物代表着人类最纯粹的情感、代表着最极致的贪婪,您应该是知道的吧?” 陈清点了点头:“自然。” “所以每一件非遗物被持有的时候,便意味着持有者得到了极大的贪婪、满足了天大般的欲望。这种情感超越了一切药物带来的感触,这世界上没有一种方式能够获得如此大的虚荣,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看着它,然后无动于衷的……” 卡兰斯沉默了一下,看着陈清面色不变的样子,显然有些受伤。 可听着他的话,陈清却皱起了眉,真的……真的只有自己是特殊的吗? 他闭上了眼,在他面前,仿佛站着那月光下的少女。 她站在自己面前,月下的眸子是如此明亮。 她身上携带着绝不止三件,她承受的诱惑绝不止这点。 可她分明也没事。 “你没接触过五大组织的干部级吧。”陈清摸着眉心,向卡兰斯问道。 而卡兰斯愣了会,点了点头:“是的,干部级的话……他们接触的非凡已经超过普通人承受的极限了。” 陈清点了点头,这就对了,这才应该对了。自己只是比普通人强了些许而已。 他沉默着,却见到手机上传来了一条短信。 “我已经醒了,什么时候见一面。” 陈清看着来信人,这自然是昏迷了好几天的张岚了,他笑了笑,总归是有个好消息了。 他敲动了键盘,将回信发了出去。 “过数日,近期忙。” 他低声念着,心里却将期待放到了尹正初所说的地址当中。 “尹正初的公司楼在哪。” 陈清晃了晃手臂,松开了胳膊向卡兰斯问。 “离着不远,但现在已经夜深了……”他沉默了片刻,才向陈清问:“您要现在去吗?” “你要休息了吗?” 卡兰斯笑着否认,轻轻摇了摇头:“您都没歇,我怎么可能这么早睡呢?” 陈清点了点头,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向卡兰斯说道:“边走边说吧,你应该会开车吧,路上和我说一下具体的任务内容。” 他点着头,匆忙从桌上拿起了车钥匙,紧跟上陈清的脚步。 “根据尹正初的说法,自从今年开年以后,他们公司就频繁有怪事发生,这种情况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不断严重了起来,从年初的一个周一次,到近些日子的一天一次,禁忌怪谈的出现开始越来越频繁了。” 陈清点了点头,追问:“他说的那个人是谁?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卡兰斯点了点头:“据说是从这个人进入他们公司以后,才开始怪事频发的。” “这个人的信息。” “贝彤蕊,女,今年年初加入尹正初公司,根据尹正初的调查,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且在事件频发后,表现出了一定的稳定,安抚了同事。” 陈清一口气没喘过来,翻了个白眼,停下了脚步:“不是,这还似乎没什么可疑之处?” 卡兰斯脸色讪讪,点了点头:“确实也没什么可以的地方呀……根据调查显示,这名职工似乎对禁忌传说非常有兴趣,所以一直没有什么太过大的反应。” “这就是问题了啊。”陈清叹息了一声:“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巧合堆积起来的时刻,巧合就不叫作巧合了,这叫做人为引发的必然结果。” “太巧了,实在是太巧合了。在一个发生了诡异事件的公司里正好加入了一个好奇诡异传说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疯子不爱惜性命的。 这才是人类,在真正影响生命的时刻他们是会逃跑的。” 卡兰斯听着面色凝重了些许,陈清说的他不是没想过,可对方这接近一年的时间……实在都太平静了啊。 “而且。你也没有逃过普通人的定式思维……以后如果真的想跟着我,这种习惯得改改了。”陈清转过了身,边走边将手伸入了口袋里,他拿出了一张面皮,低下了脸将其佩戴。 “这……您是指……”卡兰斯说着,陈清却是突然转过了脸,他看着卡兰斯的双眼,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他看着面前的人变成了自己的样子,那熟悉的音调、那熟悉的容颜在自己面前再现。 他看着“陈清”,一时之间语塞了。 “这就是定式思维了。”他听着自己的声音从“自己”嘴里传了出来。 他愣着,面色白了些许。 那绝对是自己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面容,可那张脸此刻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你知道吗?”他看着卡兰斯继续说:“我至少有三五种方法做到现在这件事。你所说的‘稳定’我就有更多的方法了。” 他轻声笑着,将自己的脸转了过去,将佩戴的面具给卸了下来。 “所以说啊,你们觉得没问题是基于了常理。可禁忌相关之事,那一件会与常理沾边?” 第三十七章 基金会与骸骨 夜半午时,陈清与卡兰斯一行到了尹正初的公司楼下,夜已经深了,但楼上的灯任然亮着。 他们往上走,夜半的电梯已经停了,他们往上走、楼道里的气温格外的低,每走上两层,便有一株绿植摆在角落里。 这让陈清心里有些膈应,他不免想起,自己曾在那学校里的仪式行为。 这太有规律了,虽然这也许就是个巧合。 他们一路往上走,走到了第二十一楼,夜深了,也让公司里再无一个人。 陈清走到了门前,轻轻推动已经锁上的玻璃门,但在确定了已经锁上的瞬间,开锁声也随即响起了。 他回头看向卡兰斯,对方却只是摇了摇自己手中的手机屏幕,在屏幕那头,似乎是尹正初的身影。 陈清没理,但他也走入了这家公司当中,在接近四百平的写字楼内,整个公司的布局相当的空。 也许是因为诡异事件的发生,导致已经有不少人离职了。 前台上仅有两台电脑,办公区域在每一排的位置上补助有一株绿植,而过道不大,仅有半米的距离,从前台越过以后再走大约六七米的距离,越过厕所以后,才能到办公区域后面的会议室。 会议室区域更小一些,仅有几十平米的位置。 陈清走到了那里,目光在办公区环顾一周。 “那个人坐在那?” 卡兰斯顺着陈清的目光看去,指着办公区域的第二排、第三个位置,对陈清说:“那,那台电脑屏幕上摆着三只小黄鸭的电脑。” 陈清点了点头,走到那台电脑前面,拉开了椅子坐下来。 在这个位置上,属于她的个人物品不算少,一个水瓶、一个钱包、一包吃剩了一半的饼干、还有一叠写满了内容的文件。 他伸出手,翻开了那份文件,可文件里的东西似乎并不是有意义的,他皱着眉,那些字符更像是闲暇时胡乱写下的无意义数字。 他再看向桌面,陈清微微皱起了眉。 不对……不对,他看着面前的东西,这里绝对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他闭着眼,却在片刻的沉默后,将目光移向了电脑屏幕。 他想到了,却不算是真正重要的东西。那仅仅能佐证他的观点,能够证明陈清的理念是对的。 一切都是她的所作所为。 他挪动了鼠标。电脑屏幕随即亮了起来,他看着屏幕上被暂停的视频,眉头瞬间从紧锁化为了震惊。 “她还在这!” 他压低了声音,但深夜的办公室里实在是太过于空旷了,即便是他压低了声音,那一字一句都犹如惊雷般明显。 但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在前台与办公区域的链接处,传来了厕所的冲水声。 陈清扭头看向卡兰斯,在以目光通知他转移位置,可卡兰斯指了指自己,却没有从他的目光中读到什么意思。 他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过后,却也仅是有些无奈。毕竟对方与自己才认识多久,这倒也正常得不行。 他站起了身,步伐在写字楼的地毯上显得格外的稳,他每一次落足,都以最佳的角度压低了声。 他一步步走去,走到了厕所大门的旁边。他侧着身,倚靠在厕所边上的墙壁上,他环抱双臂,等到了那女子擦着手走出来。 “你是谁。”他看着那女子,异常淡然地在问。 “什么?”她愣了一下,以十分不解地语气反问他:“什么我是谁,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是这的员工,你是谁。” 他看着那女子,目光直直地再问了一次:“我问你的绝不会是这个意思。你应该知道的。我没必要去问你一个造假的身份。” 他沉默了片刻,站了起身,他看着那女子,淡然地再次问:“你是谁,你——”他走到了那女士身前:“你到底是谁。” 她面容似乎有几分尴尬,她配合地笑着,却再片刻以后,那笑容消失了,她看着陈清脸上的变化,开始一点点变得严肃了起来。 她看着陈清额头上冒出的第三只眼,她看着那只眼睛再灵活地环顾着四周,她看着那只眼睛最终定格在了一个点。 他看着自己,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恐惧油然而生。 她放下了手,向后退了两步距离。 “这事与你无关。”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是看出来了陈清的坚决、亦或是见着自己的语言未打动对方的决心,她这才再度开口:“这是基金会的事。你最好少插手,基金会的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陈清笑了笑,脸上有几分讥讽:“你意思是说我们神恩教不如你们?” 他放下了手臂,跟进了两步距离:“你怎么敢的啊。你怎敢做出以上这些结论。” 他轻声说着,那女士的目光却在瞬间变得锋锐了起来,但又是下一个瞬间,她的目光柔和了:“也许您说得对,我的结论过于……武断了。” 她低下了头,向陈清举了个躬,她退了两步,吐出了口气:“在这个地方。有一处后室。我们在监视它,但同样的,我们并不吝啬于它的产出。 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完全地控制此处的后室,我们甚至不能完全掌握进入那里的方法。 如果您希望,我可以将其分享给您。” 陈清扬起了头,露出了不以为然的微笑:“噢?你觉得凭我们的能力找不到它?” 那女士摇了摇头,露出几分歉意:“不……不不不。当然不,没有人会怀疑神恩教的能力,但很显然我们可以为您节约一些时间。” 她正说着,目光却瞥到了在办公区域的另一个人。 他站在那里,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她迟疑了片刻,这才重新开口:“我没想到,俱乐部的人会与神恩教混到一起。” 她看向卡兰斯身处之处,这才缓缓地开口问他:“你们选好了站边的人?” 卡兰斯撅了撅嘴,表现出了足够的从容:“很显然不是的。您没有必要尝试从我这去的信息,我是位管家,这是俱乐部有史以来的‘规矩’。” 她笑了笑,但目光谨慎了几分:“明白了。但我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她越过了陈清的身体,她走到了卡兰斯身旁,她拿上了自己的包,径直离开了这个办公区域,也许她从此都不会再回来。 她转过了身,在迈出办公区域的时刻,背对着陈清两人开口说:“通往天堂的路同样通往地狱,无法停靠的位置往往才是人间,人间疾苦、人间不再会有回头路。” 她轻声说着,叹息着摇了摇头:“那个后室……也许不会是你想去的。那后室已经吃下了太多人了,也许干部级的调查员才能从中寻找到些许利益吧。” 陈清皱着眉,他从未想过进入一个后室都会需要寻找规则。 “这家公司。” 他看着那女士离开的背影,自然又问。 “我们可以离开,半年的时间,我们已经确定了那间后室导向何处。”她耸了耸肩膀:“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陈清扭过头,看向身后的办公区域:“那也是你们做的?” 她听着问题,回过了头看向陈清目光指向的方向。 在陈清目光所指的尽头,在那块办公区域的墙壁上。她摇了摇头:“也许是基金会中的某人。也许不是我们的人……” 她笑着摇了摇头:“但也许一切都可以结束了。你去处理吧,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理的。” 陈清叹息了一声,这才向她询问:“合着这公司老板经历的都是无妄之灾咯?” “也不尽然。但我必须要说的是,世人所理解的我们实在太匮乏了。当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时候,也许我们已经知道一切了。”不过她耸了耸肩膀,却是笑着惋惜地叹息了一声:“不过倒也确实。如果我们能从他那拿到地址的话,也许我们也没必要在这研究这么久了。” “原来如此。”他沉默了片刻,回头看向了那面位于办公区域的墙壁。 在她眼里,那面墙是无比的突兀。 在陈清眼里,那面墙里画着个人的样子。 他是如此扁平,如此的抽象。 他不像是个人的样子,但所有见到他的人,都绝对会知道那就是个人。 他叹息了一声,走到了那面墙壁的前面。 他从边上的植株盆里拿出把铲子,他开始一点点敲开那煞白的墙皮。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是你吗?” 他没有回头,那女士是身影已经走到了门口。 “你的桌上没有任何垃圾、你的桌上没有任何消耗性的东西,纸巾、笔,一件都没有。” 他敲开了那些鲜红的混凝土,叹息着说道:“你已经做好决定离开了,你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他见着面前的尸骨,白骨上已经长满了毛。 他在这待着有些年头了。 陈清捏着自己的眉心,从口袋里掏出了电话。 “姜婉吗?” 在电话的那头,她的声音有些意外。 “嚯,你绝对猜不到我们发现了什么。一具长了毛的白骨你晓得伐。” “在哪?” “尹正初的公司里,在他的公司墙壁里。” 第三十八章 隐藏的入口与过往 “啥玩意啊这是。” 姜婉喘着气,额头上细密的汗已经打湿了发梢。 她看着眼前的一幕,在墙壁里,那森森白骨上爬满了细密的绿色绒毛,撬开的墙壁放在远处,堆积起了一座小山,那些鲜红的混凝土也不知是鲜血还是颜料,有些过分地红了。 她扭过头,眼里充满了不解与错愕:“我就跟你分开半个多小时啊!你给我整出这么多幺蛾子?!” 陈清挖了挖鼻子,显得格外的不在意:“关我啥事啊,这人少说死了几年了,我能挖出来都是积德行善了知道吗?” 她负责额头,叹息着敷衍着对方:“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在半个小时有余后。深夜的楼里,人员开始渐渐多了起来。 公司的负责人,写字楼物业的负责人,甚至是十几年前的建筑单位都有人被叫来现场问话。 而陈清站在一旁,乐呵地隔着会议室的玻璃听着里面的一切,收集着与这场灾难有关的信息。 说实话,这玻璃本不该漏音的,但谁让他撬开了条缝呢。 而在场的相关人员见着这一幕,倒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虽然他们的眼里有些鄙夷,虽然他们的眼中对其有几分看不起。 但姜婉站在他的身旁,便足够让他们合上嘴巴了。 闻讯了大约有四五个人以后,警员们也基本上将公司里的人剔除出了目标。 尸骨死亡的时间已经无法准确探查了,但最少也在三到五年的时间,这个时间,这家公司连成立都没成立呢。 “姜婉,你带来这个人……”在会议室里的问话结束后,有两名看起来在三四十岁的中年警员走到了她面前。 他们面容纠结,似乎想说些什么。 “他没事的,这事跟他关系不大。” “可我们想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在那两人身旁,另有一名年轻警员大声呵斥。 他叫戚博涛,与姜婉同年毕业、同年加入到警局当中,不过可惜的是,因为姜婉接触的案件实在太多了,他们的警阶并不相同。 虽然还处于同一个大段下,但已经是一个头一个尾的差别了。 急功近利的心总归是会有的,更何况对方曾经只和自己平起平坐。 “我说什么和这件事有关系吗?”陈清听着他的话,乐呵着也露出几分无所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关系?”戚博涛叉着腰,指着陈清的鼻子呵斥:“我劝你最好配合点!要是耽误了破案,那这就是你的责任!” “噢?”陈清笑得更加开心了:“那不巧了,鄙人刚满18,等等……我身份证好像没满,来啊,我也想看看我能负什么责任。” 他话音未落,姜婉已经站到了他身前,神色严肃:“你能不能破案和报案人有什么关系。你很闲吗?死者明显已经超过了三年时间!你觉得他三年前会在这把人杀了然后自己报案吗?! 你没有评上晋升是有原因的。业务能力如此低下,不能回去多吃点核桃吗!” 戚博涛神色狰狞,但他冷哼一声,却是不敢还嘴些什么。 只是他转身以后,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不服:“三年时间有什么!他就不可能是凶手吗?抛开现实不谈!他难道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吗?!” 陈清面色凝重,不由得鼓起了掌:“真他娘精彩。你不去小黄书上当个博主真是可惜你了。” 姜婉真想拦着陈清继续讥讽刺激对方,却因为陈清嘴里吐出的话迟了片刻。 “你说抛开现实不谈,我还真就没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笑了一下,十分讥讽:“水泥墙内能起到隔绝氧气、隔绝细菌的效果。而尸体在水泥内腐化,水泥会随着尸体的塌陷而下陷。结合以上两点内容,可以很轻易地得出一个结论。尸体是死亡且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才完成的灌注。 他并不是被打的生桩,所以对方进出工地的时候一定会携带大件物品,而且对方杀死他后,一定在某种冷库里存放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这种菌种附着在了尸体上。 你说,能同时满足接触冷库、携带大件物品的人在工地上会有几个。是我?你找几个工地能放十三四岁小孩上施工现场的给我看看好吧。” 他话音在人群中渐平,人群里的神色各异,姜婉脸上有几分感叹、有几分自豪,还有几分在看向戚博涛时的讥讽。 “他是我的人是有原因的,那个部门不收你更是有原因的。明白了吗?” 他咬着牙,似乎还想挣扎两句。 可陈清抛出了最后一颗重磅炸弹:“以上内容曾经都在你们书中有过,当然了,大学生嘛,上课不认真倒也是正常的。” 他说的这话结束后,姜婉的脸却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只能说上学是上学,工作是工作,差别还是挺大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他看向不远处的一群警员,倒也洒脱地向他们问。 “要说问题……那确实是没有多少了。不过剩下的东西总不能再让你来吧。”在陈清话音落下后,一位年纪稍大点的警员向他笑着点了点头,从神色来看,他似乎对陈清与姜婉的好感非常明显。 不过见着姜婉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情绪,估摸着他们本身就是好友吧。 他点了点头,走到了姜婉的边上开始思索起先前的那段话语。 见着他没声了,那些警察才又开始了讨论:“按照他说的方向……我觉得是可行的啊。” “确实是……不过这楼层高三米多,当时的施工人员是怎么把尸体抛进去的。” “确实……高层建筑的水泥浇灌都是通过管道完成的,像这面三点五米的墙,水泥得拉接近一百多米的管道。这……如果是夜半抛尸,那……” “不可能的。”一名稍老些的警员否定了他的话:“水泥浇灌完后会封板。不太可能是晚上抛尸。” 他们嘟囔着,陈清却是拉着姜婉一路向外面走去。 “话说回来。为什么这栋写字楼的电梯晚上是不营运的。”姜婉看着他紧缩的眉头,心里也有些好奇。 “不懂。”他摇了摇头继续说:“我来的时候就贼想吐槽了……二十多层楼啊他奶奶的。也就是我身体好,卡兰斯爬上来以后没跟我说过十句话,肋骨都快喘断了。” 姜婉有几分错愕:“会是什么……特殊原因吗?” “后室?”陈清与她对视一眼,迟疑了片刻以后才摇了摇头:“不晓得。按常理来说,你这栋楼进入后室的方式是电梯的话。那几千人的流量,平日里误触的可就真的太多了。” 他们闲聊着,也因楼上再无参与的事务,一路顺着楼道往下走,走了大约有十多分钟的时间以后,两人这才回到了写字楼的大门前。 他看着那栋楼,嘴里在嘟囔着念:“通往天堂的路同样通往地狱,无法停靠的位置往往才是人间,人间崎岖、人间不再会有回头路。” 天堂与地狱相同。若是那后室在这栋楼里,那只会是电梯,可就如他所说的那样,如果是电梯,误触的概率就太大了。 “无法停靠的地方……会是指什么特殊楼层吗?”姜婉皱着眉,看向陈清。 “不是……肯定不是。”他在来时便仔细看了,每一楼层都有对应的电梯。肯定不是这个原因……那是什么。 “如果从字面上来理解,它所指的确实是某一处电梯无法抵达、无法离开的位置。可那个位置在哪?” 陈清抬起头,用手比对着面前的大楼。 “这楼还挺高的。我们市里近些年建起来的写字楼都是这样越来越高了吧。” “嗯。”她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惋惜:“地贵嘛。而且我们现在这……”她犹豫了一下,叹息了一声:“发生的案件实在太高了。进来了的人想走,外面的人不敢来,好不容易跌下去点就给人操盘涨起来。贵噢。” 陈清听着,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 “是啊。这楼贵啊……”他皱着眉,那个后室是指向了某一处地方,且指向的位置是一处他们明知道地点的后室,他们为什么要拼命探索此处,直至寻找无望,才决定直接去探索那边。 “因为‘贵啊’。”他眼神一亮,猜到了什么:“也许我没猜错……关于后续后室的规则就藏在这里。他们不知道规则就进入,自然仅有干部级人员才能勉强逃生。” 他再抬头看,这栋楼正反射着月光。 “问题在哪呢?”他犹豫着,总感觉答案就在面前。 是的,答案就在此时此刻,站定在楼前面的他眼中。 他闭上眼,先前听到的话一遍遍在脑海中回荡。 “这楼层高三米多,当时的施工人员……” “这面三点五米的墙,水泥得拉接近一百多米的管……” 他回忆着一句句耳边曾听见的话语,脑海中渐渐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是数字,数字才是关键。”他看着姜婉,露出了笑容:“我找到入口了。” 第三十九章 夹层与死亡的真相 “数字?”姜婉愣了半天,说不上数字在哪,她看着陈清,思索了片刻后才向陈清询问:“什么数字。和楼层数相关吗?” 他摇了摇头,叹息着笑了两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起案件还真就和我们寻找的后室入口相关联。 基金会的人太高傲了,高傲到不愿意来到人间。可他们寻找人间的入口,却不愿意涉入半步,他们找个屁的人间。” 陈清哈哈一笑,心里的忧愁消解了大半有余。 “什么意思。”姜婉听着他的话有些不解:“什么叫……不愿意……” 陈清打断了她,指了指这栋楼的外面:“我先问你两个问题,问题一:你看这栋楼高吗?” 姜婉一愣,当即便点了点头。 “有多高?” 她皱着眉,估量了一下:“可能有个……七八十米?” 陈清摇了摇头,笑着向她说:“这里是一百多米了,整整多了将近一半的数值。” 姜婉一愣,当即便失声回口:“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多了原建筑面积的一半啊!这么大的材料经济支出!这当时怎么会没发现!” 陈清再度摇头,这一回他倒也真的不明白了:“这当年的事我哪知道。不过我猜测,也与后室有关吧。” 他沉默了一会,这才继续问:“你说,一个几十米的高空之中,一个建筑工人要怎么瞒过所有人,将一具尸体带到打桩浇筑的现场,把尸体投入其中。 这很困难不是吗?” 姜婉皱着眉,她其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肢解后带过去、与几人合谋,但无论是哪种方法,目标都太大了,大到完全不可能成功。 “我不知道。”许久以后,她终于是服了输。 可陈清听着立马便否决了她的话:“不。你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他看着姜婉,抬手指了指天空。 什么意思? 她皱着眉,顺着陈清的手势向天上看去,月光、繁星,还有……遮蔽了繁星的大楼。 “是……多出来的那二十多米层高?” 她看向陈清,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这可是二十多米!总造价恐怕接近百万了!”她声音有些嘶哑:“这还是几年前的百万啊!你这……” 可听着她的话,陈清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很难相信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对吧。” 姜婉本能地就想点头,可看着陈清的模样,她又有些迟疑了。 “但一切错误的选项排除掉以后,即便剩下的选项有多不可能、它有多么地难以置信,那他就是真相。”他看着姜婉,片刻后才继续解释:“是的,如果一栋楼在施工的过程中要完成抛尸、浇筑的过程,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除非在他实施的过程中,身边没有一个工友存在。 而解释这一点最好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就是他们并不在当时的那一层。 我想,他是先将浇筑用的木板制造出豁口,再进入楼层之间的夹层破开了模板以后,将尸体放入其中,而随着那一层的水泥缺失,上层水泥流下,压力让尸体发生了位移,从夹层中移动到了下方的‘主楼层’之中。” 姜婉听着面色已经僵硬了,她点了点头,手指有些发抖,她正想拨通了楼上领导的电话,却在片刻之后迟疑了下来。 “不知道该不该通知他们?”陈清看着她的举动已经猜到了。 “是啊……”她点了点头:“如果告知他们,岂不是把他们往后室里引?” “你别说关于夹层的事呗。或者等我们解决了以后?”他无所屌谓地摊了摊手,这才再度说:“反正只要知道了当年放下案件的嫌疑犯是谁也就够了吧,又不一定要找到第一抛尸地点。” “这是程序正义……”她显得有些为难。 “但至少这样能做到好的结果吧。对我来说,无非是一加一和一点五加零点五的区别罢了。” 他挥了挥手,引着姜婉走入了楼中:“我们寻找的那个位置应该在夹层里。我们可能得在电梯里实验很久了,你有通知物业把电梯开起来吗?” 她点了点头,解释道:“已经通知了,只是毕竟夜深了,保安可能也在睡,电梯启动后的自检也需要一定时间,应该……”她话音未落,电梯间里也正好传来了电梯到站的叮铃声。 “你看?这不就巧了嘛。”陈清笑着按下了电梯的开门按钮,电梯间内的音乐也随即传了出来。 两人登上电梯,先是按下了所有楼层的按钮,紧接着就打开了手机内的计时器。 在电梯正式开始进入上行以后,陈清开始每到一个楼层便掐一次计时,当他们走完了全程二十五层楼后,陈清手中的计时器也记下了二十多个有一点误差、但绝不会大的计时。 他看着手中的记录,将用时明显更长的那几个数字给拎了出来,而这些计时的时间段则来自:三楼、九楼、十二楼、十四楼、十九楼、二十二楼。 明显突兀的楼层不算多,他粗略地估计了一下,想来这里面的楼层还有的是计时错误的。 听着他的想法,姜婉有些不解了,为何他预估的夹层会远低于这个数,要知道,这栋楼里的层高可都是三点五米,若是按照二十米来算的话,最少也得有个五层楼的距离。。 在询问过后,陈清才乐呵了一声对她解释:“既然对方希望做出夹层,那自然是够用就行,而为了够用,他肯定不会按照原定的尺寸去布局。那样没意义,而且加多了楼层,暴露的风险也就越大。 但一层格外的高的夹层不会啊。” 他看着那些楼层指示的内容,心里却也不免有些好奇,如果说有人通过电梯井往下看,不是很容易发现吗。 但想了片刻,他却也被自己笨笨的想法逗乐了。 人又不傻。 他笑了一声以后,开始联系起了物业里负责电梯的负责人,在与其沟通以后,他们决定好了控制电梯停靠的方式。 简单且粗暴的方式,但不得不说,这很有效。 他们再度按下了下降的楼层,随着电梯的指数开始相应滑动的瞬间,当电梯抵达了二十二且开始下行的瞬间,陈清的手开始不断地在开门键上按下,在二十二层过了一二秒钟的瞬间,他的手已经在按钮上连续按动了十几下。 而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电梯停了,停在了一个漆黑、无人、充满了建筑废料的层间。 电梯内的光亮往外照射,那点光勉强地照亮了大约二三平地面的路。 这层楼的楼板很崎岖、是的,已经得用崎岖来形容了,各处突起的水泥结块要比平整的路更多,整个楼层里没有墙板,却无法看见黑暗中的事物。 那黑暗里,总让人觉得有东西在盯着自己。 那黑暗之中,几乎所有空间都铭刻着两个字:“未知”。 那黑暗里也许会在下一个瞬间有浑身沾满鲜血的生物向两人冲去,也许下一个瞬间,就会有一个断头滚落到足前。 那黑暗里,仿佛一切都有。残肢断臂、鲜血淋漓?亦或是腐烂而在行走的生物。 姜婉心里有些恐惧,她微微弓着身子,手心里已经有了细密的汗滴,外面太黑了,也太安静了。 虽然这是正常的,但这里本身就足够不正常啊。 她在恐惧,陈清也同样如此。 不过用他的话来说,恐惧永远源于未知与火力不足。 他深吸了口气,目光开始渐渐坚定了起来。 可他扭头看向姜婉,对方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太对劲了。 “这地方有问题。”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担心惊吓到黑暗中的某种动物。 “废……废话……”她话语有些颤抖,手上细密的汗在压迫下,已经打湿了手枪的弹夹下方。 “你没发现你的恐惧过于严重了吗?” “这地方……太黑了。”她咬着牙,牙齿在颤抖。 “我们先去别的楼层。”他点了点头,眼里也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忌惮。 太黑了、以至于连电梯的光线都在途中被吞噬。 就像是某种生物正在黑暗中等着他们,等待着他们踏入陷阱。 这里充满了不对劲的地方。 两人按下了关门键,在下行的途中,在电梯一离开这层楼的那一个瞬间,两人的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那种来源于人类传承了数百万年的趋利避害的本能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拯救他们。 可随着两人的下行,先前记录下的楼层也仅有九楼还有。 但九楼却与这里完全不同,九楼的布局已经建成了,楼道里也有了几分装修过的痕迹。 看起来只是被废弃了而已。 而抵达了此处,姜婉与陈清的目光才开始再一次、再一次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们心里已经在想,是否就此结束这一次的旅途会更合适。 “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站在电梯里,心中有无限压抑。 他扭过了头,看向了姜婉念叨:“也许我们应该留个火种?” “开什么玩笑,老娘的职责就是盯着你好吗!” 他笑了笑,有几分苦涩:“那就回去吧。看看他奶奶的到底是人是鬼!” 第四十章 陌路与倒走的规则 在回到二十一楼与二十二楼之间的夹缝层时,姜婉与陈清也已经备好了专用的强光手电。 8000流明的手电在室内跟闪光弹似的,他都不信了这还能有照不亮的地方? 抱着这种念头,两人再度踏足了这片区域。 在步入此处的瞬间,姜婉与陈清同时打了个寒战,迈出电梯以后,气温可以明显感觉到下降了四五度有余。 他们回过头看,能够打开电梯的位置事实上是没有开门按钮的,陈清皱着眉,心里有些担忧。 “人间疾苦,人间没有回头路。” 他低声念着,也许明白了字面上的意思。 “可如果没有回头路……我们要往哪离开。不提我们发现了后室的情况下。” 姜婉皱着眉,接过了他手中的手电,与手枪一并以战术姿态进行持物。 她双手大致在胸前,枪口所指的方向便是光线照射到的方向。也让手电筒在此刻也发挥了红点的功能。 陈清听着她的不解,眉头微皱,是的。若是没有回头路,难道这后室的出入口不在一起? “单行道的话……谁知道出口会是什么地方。”可片刻以后,他却摇了摇头:“不,我应该知道。尹正初告诉过我他知道所谓的与基金会相关的地址。 那个后室与这里相连,且那个地方可以安全出入。 那我们应该就不会困死在这。 而且……” 陈清迟疑了片刻,目光投向身后的电梯门。 也许并非是真的无处离开。 人间没有回头路,但也许回头并不代表着“回头”。 目标的位置不一定永远身处前面。 他看着面前漆黑的楼层,向姜婉招呼了一声,这层楼很大,有尹正初三家公司的占地面积那么大。 数百平米的范围被支撑柱隔开了,形成了几个区域。 总数有三,他们先是往正前方的区域走去。 那也是进入后手电筒最容易点亮的区域。 他们走了几步,可随着位置的推进,两人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手电筒似乎永远只能照亮最远五米的范围。 在超出了这个范围后,光亮就开始变得异常微弱,直到大约十米的位置,开始弥散成灰白色的光幕。 又因为这环境里本身就以黑色居多,两相加持之下,这八千流明的手电最终也变成了一个普通手电筒。 在走了大约十余米的位置以后,陈清开始微微皱起了眉头。 十步的位置差别,十米的空间变动,他扭头问向姜婉,带着些许迟疑:“你还记得我们是从哪个位置走过来的吗?” 姜婉愣了一下,很自然地便转向了身后,以手电筒指路:“你开什么玩笑呢?不是这吗?” 陈清点了点头,面色凝重:“我没感觉错啊。果然有问题。” “什么问题?”姜婉皱着眉,似是不解。 他没做声,仅仅是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在他脚下,有两个脚印。 一个是朝前的,一个是朝向右边的。 这两个脚印一样,姜婉茫然地笑了笑:“是以前的人留下的脚印吧?” 可陈清却摇起了头,他抬起了脚,在那两个脚印旁边再盖下了一个章。 是的,这就是他的脚印。 他们似乎转了一个圈子。 陈清没有作答,但却是牵上了她的手,开始朝着地面上的脚印倒推。 可倒退了三五步以后,两人的面色开始变得异常凝重。 是的,他们又回到了这里,然后为脚印添上了第三个伙伴。 “这怎么可能。”姜婉指尖有些发冷,她抬起头,希望从陈清口中听到一句原来如此。 可见着对方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她也知道不妙了。 “我们可能……”他看向姜婉,迟疑了片刻后才开口说:“我们恐怕已经进入后室当中了。” 他看向前方,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与迷宫的解题方法,姜婉在一旁,面容反而因为这句话而稳定了不少。 若是知道是后室那边还好,若这只是普通楼层,那意味可就多了。 “先试试是不是因为视觉问题导致的。”陈清闭上了眼睛,向姜婉点了点头以后,两人牵着手臂,双双闭上了眼睛,开始尝试着往前面走去。 在走了又有二十几步的距离以后,两人睁开了眼,可见到的却是地面上多出的两排脚印。 是的,他们又回来了。 陈清没有气馁,转而尝试起来了第二种方法,他看向姜婉,对她说:“试一试把手电筒压到地名上,我们用在保证路线是直的的情况下重新再走一次。” 他弯下了腰,将手指放在了地面上。 也得益于许多年没有人踏足过这里,地面上的灰尘很轻易地就留下了两个指印。 姜婉点了点头,在见着陈清画出了一个圆圈以后,她便放下了手电,开始推着它往前走。 在走了七八步有余后,两人见着面前再度出现了那些印记,姜婉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到了陈清立马在当前手指的位置画下了横杠。 而紧接着,他便倒了过来,向姜婉开口:“走,反方向再走一次。” 她不明所以,却仍然跟着他进一步行动。 在走了三四步以后,姜婉却是见得地上又多出了一根线条。 他一路向前走,走到两人重新回到原点以后,陈清便在先前那道横线的对面,也就是自己现在身处的这点画下了横杠。 “走,再来一次。” 她听着陈清的话语,眼中满是不解的意思,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可见着陈清的模样,她又本能地觉得对方已经有答案了。 如此想着,她便也跟着陈清进一步行动了起来。 两人在走了七八步的距离以后,先前第一次留下的横线已经出现在了面前。 而那道横线此时在右边。 陈清看着那道横线往后退了大约半米的位置再度画下了一道横,紧接着便又重复起了这样的行动。 姜婉看着似乎自己好像看明白了什么,可又有些不解。 她跟着陈清,在如此反复走了大约三十多四十遍以后,两人面前的横线终于变得紧密了起来。 而姜婉也终于看出了一丝答案。 “你是在找……令我们掉头的拐点?” 陈清笑了一声,微微地点了点头:“还不算太笨。“ 他甩开手上因摩擦渗出的鲜血,地面上的横线已经连到一起了。 转身便是左侧的横线,而面前却是右边的。 他看向自己身处的左右两边,目光向姜婉投去以后,她便也明白了陈清的意思。 两人在左右两侧重复了一次这样的举动以后,很快便找到了另一处拐点。 而当他们站定到那处拐点以后,两人便开始了寻找下一次拐点的旅程。 是的,这必须要以旅程为单位了。 他们花费了大约三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将整整八处拐点给找了出来。 两两相对的拐点注定了这不还是一个很轻松的过程。 在一声叹息之中,两人终于才背对着背,瘫坐在地开始休息。 “不得不说……这后室的规则真的太离谱了。” 姜婉扯动着自己的衣服,将几分热气给疏散出去。 但陈清听着却是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其实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 这地方很安全啊,至少这里安全的批爆。” 他苦笑了一下,才继续说:“不过没想到的是,那句话里包含的不光是进入这里的意思,还包含了这间后室的规则。” “人间没有回头路吗。” 他点了点头,也不理会姜婉能否看见。 “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有些好奇。 “没有回头路,就意味着永远向前,但人间不应该是没有回头路的,若是你的目标有一天出现在了身后呢? 于是我尝试着倒走。 却发现不行。 那既然没有回头路,而我们一直在回到原点,那就说明了一个原因,我们走的路是错的,我们一直走在回头路上。” 陈清坦然一笑,这才继续说:“你看,我们找到了路以后,这不是很快就走出来了嘛。 因为我们这一次没有遇上拐点,于是我们就一直都没有走上回头路。 也于是! 我们满足了这间后室的规则。” 他们回过头望去,身后三百多平的空间此刻仍然像几十个足球场一般大小,他们往前看,那残破的尸身此刻正在前方。 那尸首的身体被墙面所吞噬,仅剩一双手、一个头固定在水泥墙面之上。 他的身体早已经白骨化,但骸骨似乎被人使用水泥固定过,以至于他的尸首并没有脱离。 他的每一根指尖都仍然留在墙面上,保持着生前的样子。 “你觉得……”在陈清身旁,姜婉低声向其问:“他会与后室的规则有关联吗?” 陈清“嗯”了一声,淡然地点了点头:“不过当年的这栋楼里……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皱着眉,走到了尸首近前,他伸手触摸了一下尸体的手指,那触感是极度冰凉的。 他沉默了片刻,这才向姜婉开口说:“走吧,我们看看这里的其他地方。这地方没理由才这一具尸体。” 第四十一章 土楼与诗里记载的规则 在离开了这片区域以后,整个隐藏楼层的布局便没有了什么额外的新意。 那些阻挡着调查员前行的拐点也就那么多,基本上都集中在了两根柱子夹住的那点区域。 他们花费了大约二十几分钟将整座夹层给走了一遭,从左往右数,墙面上依次被嵌入了三个人。 第一个人仅有头部裸露在外面,第二个人也就是先前提到的、且第一个见到的遇害者。 他双手与头在外边。 而第三个人则在最右侧,双手双脚与头在外面。 相同的是,他们的骸骨都被一层薄薄的水泥给固定住了,不同的是,这三名死者死亡的时间似乎有所不同。 但这从理论上很难实现。 陈清皱着眉,触摸着第三个人的骸骨,他的尸体与前两人相同,都已经彻底干瘪,且得益于完全封闭的环境,他是以自然腐化后腐败的方式蜕变成的骸骨,没有遭受蚊虫啃食。 因此,在他的骸骨上留有一层淡淡的血肉。 陈清皱着眉,回忆起先前在楼下见到的那个死者,他全身都在墙面中,他没有一处裸露在外。 他也是此处规则的一环吗? 他看向前边,将注意力再次放到了那一句话上。 还是那一句,人间没有回头路。 姜婉看着他怪异的神色,心里也多少猜到了点什么:“你认为那句话里代表的规则不止一处吗?同时还与这些尸体有关?” 陈清点了点头,随即“嗯”了一声。 “是的。其实很简单的道理……如果这几个人的死亡毫无意义,他们应该躺在某一处角落,或是在电梯门前撕裂了指甲流下大量鲜血。 但他们都没有……他们是被施害者杀死在这的……那施害者既然把他们做成这样,不就是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吗?” 他想了想,开口自言自语:“也许是顺序?” 他闭上了眼,回忆起自己先前的判断。 “楼下是零、代表着他是第一个被杀死的生命。 紧接着从左往右便是二三四。 既然没有回头路……” 他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生命没有回头路,因为死了的人就真的死了。” 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那四具骸骨。 “人间没有回头路……” 他看着面前的那具骸骨,缓缓伸出了手。 他握着那颗骷髅头,空洞且有着几分淡绿色痕迹的骸骨在此刻忽然燃起了鬼火。 那也许是磷在体温下被点燃的火焰。 他没有管。 他看着面前的那具骷髅,手腕上轻轻转动,一颗点燃了火焰的头颅便被他提在手中。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可也就在这个瞬间,他提着的那个骷髅下巴掉了。 他听着耳边响起的话语,眼神中带着几分震惊看向姜婉,却也见她同样是满面震撼。 那声音绝不是从骷髅中传来的,那是整个夹层、整间夹层一起响起的声音。 那声音在空荡的后室内不断回荡。 “你杀了我!是你杀得我!” 他一字一句越来越清晰,他口中的话变得格外凶戾。 陈清看着手中的头颅,那头颅眼眶中的火焰开始变得暗淡了。 “快走!”陈清眉头一皱,顿时就拉上了姜婉的手,向着中间的区域跑去。 “快!等下见到头颅就开枪打断他的脊椎!我要他脑袋!” 他一边走,嘴里的话也在一边吐露,他有些急,从语气里便可以听出来了。 姜婉听着心里也沉了几分,她听着耳边逐渐清晰、逐渐变得大声的咆哮,背上的汗毛开始根根竖起。 她分明感觉到身后有人在凝视着自己,分明有人…… 她低下头,不知何时起,陈清手中的骷髅已经转过了个圈,它一直在看着自己。 它一直在笑。 即使它的下颚骨已经没了,即使他半张脸都已经缺失了。 但姜婉有种很明显的感觉,它正在看着自己笑。 她心里发寒,但也将枪口对准了第二颗骷髅的脑袋。 在一声枪响之后,那颗头颅的眼窝中同样燃烧起了鬼火。 可在一低头,陈清手中的那颗骷髅此刻已经只有拇指大小的火苗了。 这样的速度,绝对不可能支撑着赶到第一处头颅那,再将它带回。 陈清皱着眉,但仅仅是一瞬间以后,他便拉着姜婉调转了方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语气平定了不少,这才是那一句话的真正指向原因。 “人间没有回头路!所以当我们才必须探明了拐点!” 姜婉一愣,紧随着陈清的思绪明白了一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她嘀咕着,十几步的距离,两人在拐点第一次掉了头。 “因为人间没有回头路,所以他们就不能回头。从第三个头颅往第二颗头颅走的方式是错的!所以它的时间不足! 但如果我们利用拐点去节约路程!我们就能在鬼火燃烧完之前结束这一切!” 她声音越发高昂,陈清脚下的动作也开始越来越快了。 他听着耳边的嘶吼逼近了身前,那震动了整个夹层的声音此刻仿佛就在身边。 那音源甚至震得地面有些晃动了。 可他仍然在往前冲着,毫不顾忌自己是否有可能走错了方向。 他看着手中的头颅咧开了嘴笑着,他同样也笑了。 他将手中的头颅按着记忆里的方向抛去,松开了牵着姜婉的双手,开始向前奔袭。 “开枪!” 他一声嘶吼,可姜婉却愣了。 “我看不到目标!” “那就冲着我的头来!” 他一声高呼,在身影进入迷雾之前,用手指指了下自己的脑袋上面。 “在……” 他的声音在身影消失的一瞬间也失去了来源。 但姜婉看着他的动作,也学着他的样子闭上了双眼。 她叹息了一声,嘴角也露出了几分笑颜。 “臭小子。姐姐我自己可都没那么相信我的枪法呢……” 她嘀咕了一声,枪响与火焰再度在后室里响起。 随着一声轰鸣,整间后室的迷雾开始了消退。 他们站定在原地,姜婉的手枪还指着陈清的方向。 而在枪口所指的方向,陈清低着头,面带笑容。 “果然如此。” 他吆喝了一声,此刻在宁静以后,两人的声音就显得有些大了。 “这就是后室的入口?” 他们走到第二具骸骨的面前,在那骸骨下面,有一个显然是刚刚才生成的洞窟。 他们往里看,却看不见一点半点内容。 很黑,超越了色谱而所有的黑。 这是种概念中的黑,与黑洞类似。 陈清在洞口检查了片刻,他看着一处不起眼角落里的微小三角标识,心里顿时紧了半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基金会管控的后室当中。 自己之前…… 他正想着,姜婉的手却是在此刻抚平了他的额头。 “想什么呢,眉头皱成这样。” 她的手有些冰凉,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开火而温暖半分。 只不过那点冰凉在此刻显得格外舒适。 至少让眉心好受了几分。 “没……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笑着也红着脸后退了半步。 得益于这漆黑的环境,至少他的样子没被姜婉看到吧。 而姜婉也走到了那洞窟边缘,她微微侧着身子向内看,可看着看着,她突然皱起了眉头。 “陈清?你看这里是不是有字。” 她轻声说着,陈清也来了性质。 他快步上前,赶到了姜婉身边,他越过少女的身影往里看,那几行字正可在洞穴上边。 如果以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往里看,是绝不会看到的。 也就是因为姜婉凑巧抬了头,光线在洞穴里的折射才勉强看见。 他看着那几行字,嘴里开始絮絮叨叨。 那几行字是这样写的。 “时光不可被察觉、访客不应留下足迹。 追问不见踪影、万物系于一线之间。 记录是为真实、时光永远可信。 且听,记录有数、可为前列方可活。” 他看着那几行字,似乎每句话都有所指。 可拆开来看,却每句话都不知道在说明什么些东西。 他看向姜婉,开口又问:“这一步下去。你可就彻彻底底没有回头路了。” 她笑了笑,反而向他问道:“你从选上我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没有回头路了。” 两人笑着,脚步踏上了洞穴的入口,两人迈步,身影在这间夹层里彻底消失。 …… 当两人再度醒来时,眼前的世界已经变了。 那是一片青山绿水,小溪河畔有老人小孩闲谈,高山之下,有一间古典土楼建筑。 那土楼是环形古楼,通体以黄土建造。 黄土之上,木制的橱窗排列整齐开在墙上。 再往上,土楼的顶端是没有封顶的。 顶部平齐,但似乎留有供人立足的余地。 “是天台吗?”陈清有些好奇,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土楼。 在圆楼正中央,便是一扇对内开的大门。 大门此刻是敞开的,门上的门闩足足有半米粗大。 这真的是个门闩? 叫柱子都是合适的吧。 两人心里诧异,却也在观察着周遭的老人小孩。 “这后室太奇怪了……”她低声说着,将头凑到了陈清耳边。 “谁说不是呢。”可在这一刻,回她的人却不是陈清了。 第四十二章 基金会与打鱼窝的关系 姜婉骇然回头,目光所及是一个带着圆形礼帽,头发留到了肩膀,又被粗略绑成几根粗大头发的年轻男人。 不过与他的外貌不同的是,他的服饰却不咋向这个年代的人。 他身上是大红夸张风格的衬衣,下身是收腰喇叭裤。若是放在二三十年前可能还合适。 放到如今嘛…… 只能说很有个性。 姜婉看着他的脸微微皱眉,心里对于这种贸然接话之人多少有些隔应。 那男人见着姜婉的神色嫌弃,却也没有多少自知之明,他进一步得寸进尺,走到了陈清身旁,用着淫荡的声音笑着,搭上了陈清的肩头。 “哟~这养的姘头够俊俏啊。 要不借给哥哥帮你调教调教?” 他话未来得及说完,目光便已经看向了姜婉,他面色有几分潮红,又显得着急了几分:“这样,你借我玩一天!玩完了我明天可以与你分享一条情报!” 可同样的,在他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之时,陈清的脸色已经一变再变。 姜婉看着陈清,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你确定要包养他?这人可难养了。” 他看着面前调笑之人微微笑着,将眼底深处的警惕藏得更深了些。 他现在在扮演神恩教的人,他不能谨慎,不能表现的过于拘谨了。 神恩教的人……应该是这样的。 他放松了身体,身体微微后倾,将双手送入了自己的口袋里面。 “噢?包养我?” 陈清扭过头,那浪荡男子的身体就在不远处,他仅仅是微微前倾了身子,便将自己的嘴巴贴至耳边。 那男人脸上流露出了喜悦,他凑近了身体,将耳朵贴到旁边。 可就在此刻,陈清的额头上睁开了只眼,他手中攥着一把刀,他看着面前的人,手中的刀向着斜上方捅去。 那人没反应,或者说他压根没见着陈清手上那把刀子。 紧接着,一阵腹痛从他的腰间传来,他嘴唇有些颤抖,他脸色有些苍白。 他眸子往下,余光见到了陈清手中的刀正刺在自己的肚子。 他缓缓抬起眼,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包养我?你算什么东西。基金会的狗种?”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面露几分狰狞,他笑着,将刀刃再度抽出并刺入,他看着那些鲜血不断溅射喷出,他的脸颊与双手被赤红色的鲜血染满了,显得格外诡异。 他在笑,看着那男人苍白的面容笑得异常开心。 他看着对方的身体,开口轻声说道:“滚出去,或者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否则你一定会死的。” 他看着面前那具成了尸体的指尖动了动,类似于未彻底死亡的神经反应还在继续。 可陈清知道,这绝不会是死了。 姜婉站在一旁脸色震惊,可她看着陈清脸上淡然的模样,此刻却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他看着、又等了两分多钟,看着地面上的尸体时不时抽动一下,他实在不想等了。 “要么现在收走你这个玩具。要么,这玩具就跟着我进土楼里。” 他看着面前的尸体,终于等到了回应。 “你们神恩教的人怎的每一个都这么疯癫!” 那具口吐着鲜血的遗体在说话,他嘴巴没动,鲜血横流,但绝对是他在说话。 “噢?你第一天认识我们?” 陈清抹去了手中的匕首鲜血,缓步上前,他蹲在那男人身边,手中的利刃狠狠地刺入对方胸口。 仅仅预留了两指的宽度。 男人眼见此状,似乎有几分震撼。 “你们……你们居然成功掌握了那个后室!你们完成实验了?!” 陈清心里虽然不解,但脸色上的嚣张跋扈却是没有减少的。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手指在刀柄上轻轻下呀。 “你是谁?” 他看着面前的尸体开口问。 那男人仿佛沉默了一会,语气里有几分无奈:“真你妈离谱。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就给我杀了?!” 陈清淡然笑着:“再狗叫一声你这个非遗物就别想拿回去了。” “呵。”他面色抽抽,有几分不爽:“刘宏毅。” “做什么的?” “什么做什么的。” 陈清没回答,但指尖再度下压了一点点。 “等等!等等!我怎么知道我告诉你了你会放过我!” 他笑了笑回答:“我只是疯子,但我不是个傻子。” 那男人迟疑了一会,脸色有几分迟疑:“好。我告诉你,我是研究员。” “噢?”陈清回忆着过去,似乎那些衣着白大褂的人就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你们在找什么?” “你们找什么我就在找什么。” “但如果是那个,轮不到你来找。” “呵。你又知道只有我?诚然,那叛徒藏得够深,但这间后室的规则无非百字。 我们就算拿命去试,也总有试出来的一天。 再说了……你们不也来了吗?” 那尸体脸上狰狞,但陈清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消息。 叛徒,信息。 他看向面前的尸体再问:“敢拿我们当前锋?” 他笑了笑,做出想要继续下压刀刃的动作。 “慢点!慢着!他们没跟你说吗?!” 他一声惊呼,喊停了陈清的手:“抓到她后!我们会将她掌握三条非遗物进化链公布出来!” “噢?”陈清笑着,用奇怪的目光看向姜婉,在见得这一眼撇来以后,姜婉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作势低头,做出一副心怀鬼胎的模样。 “你们俱乐部的人有些逾越了。”他低声说着,但语气里的愤怒格外明显。 而地面上那具尸体听着,却没有多大反应。 就好像他已经猜测到如此景象了一般。 “再告诉你一条消息。也许是她没说的……”他勉强牵动着嘴角,露出笑容:“进入到这间后室的人绝不只是我们几个。 基金会、道庭、同盟会、还有一些委托调查员……他们全都来了。 我也可以告诉你一条规则。 作为我的买命钱,可以?” 陈清点了点头,露出了真诚的微笑:“您说?” “在这里,不可以一个人行动,也不可以多人行动。 一个人行动时会死,多人一起行动也会死。 请放心,这句话绝对是真的。我没力气去哄骗未来还可能见面的神恩教的人。” 他叹息了一声,心里有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完。 “我没力和你们这群疯子打交道。” 可他话音未落,他眼中的世界却变得截然不同。 他愣了一下,看着面前的山洞,眼中充满了错愕。 “诶?” 他还在愣着。 “诶?!” 他尝试着使用非遗物。 “操!” 他咬着牙,声音已经将几位干部吸引了过来。 “失败了?”他们面色如常,递来了一张硬胶状的纸张。 “操!操!操他妈的神恩教!他明明答应了我会放我的非遗物回来!” 听着刘宏毅的话语,其他人的脸上在同时间出现了几分懊恼与仇视的情绪。 “神恩教的贱人……” 他低声说着,身旁的女子却是劝阻了他。 “日后的账日后再算。我们必须抢在他们之前夺下来。 你技不如人,别再拖了后腿。” 她话音一落,在场之人心里都平静了几分。 他们点了点头,却无一不在记恨神恩教。 大家本就为敌,何必遮遮掩掩? 他拿来对方递上的纸张,将自己的面部按到了上面。 他感受着自己的面容开始溶解,他的手臂开始越发用力,他扯动着那张纸变得柔韧有余,他融化后的肌肉开始烙印在上面。 那明明是一张纸,但纸张上却传来了悲惨的哀鸣。 在刘宏毅的眼中,他见到了那具被丢于河中的自己尸体,尸体的胸部是空的,很显然已经被开膛破肚寻找了一遍。 他咬着牙,向着尸体撞了进去,紧接着,他的耳边便被无数梵音充斥着,他的脸上开始有细密的纸张鳞片生成。 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当即控制着自己先前的身体向岸边游去。 而在十几分钟以前,在对方口中的话语即将说完之际,陈清的手却已经过段按下了那把插在他胸膛上的匕首。 他笑着看着对方眼中光芒暗淡,看着对方胸口的非遗物被刺了对穿。 那是件朱红色的小人,仅有大拇指左右的长度。 他掏开对方的胸脯,从硕大的伤口内将其取出。 不过拿到手后,这间非遗物的光芒便开始渐渐消散了。 应有的效果也不复存在。 “基金会……真的能量产非遗物了?” 他沉默着,神色不太好。 “你就这么杀了他?不怕他进来找你复仇嘛?” 姜婉在他的身后神色疑惑。 而陈清听着,脸色恢复了淡然:“找你找我,找的是神恩教和俱乐部。 关陈清和姜婉什么事啊?” 她听着,面容微微抽动。 倒也是,反正找的又不是自己…… 他轻笑一声,拖着那具尸体走到了老者面前。 老人盯紧了河面,却没有一点扭头看向陈清的意思。 “老人家,钓鱼是得打窝的。” 他说着,那老人仿佛愣了下:“打窝?” “来!老人家!一百斤的生肉给你打窝!这鱼绝对好钓啊!” 第四十三章 黄沙与死亡的规矩 陈清手中的尸体摔落在河面的瞬间,水中游荡着的小鱼全都躲到了角落里,硕大片河道,竟是不见半点鱼。 老人见状皱眉,似乎有些动怒。 “诶,老人家,钓鱼嘛,这么急功近利做什么呢?”陈清挥了挥手,又将手中的拇指大的鲜红小人递给了他身边的孩童。 那孩子见着这精致的玩偶模样,心里也是喜欢得很,雀跃地蹦了两步,在接过后又充满了担忧地看着老人。 “唉。” 那老人叹息了一声,虚着眼,目光第一次瞥向了身旁的陈清:“无功不受禄啊。你就这么把这小玩意给我家孙子了?” 陈清歪着头,目光在那孩子身上巡视了遍:“您拿着就好。我这不是把您的鱼给扰了吗?这就当是赔偿。” 他笑着回过头,也不等老人与孩童多说些什么,便牵起了姜婉的手,一路走向古楼。 他们走到那古楼面前的时候,老人的目光才有了些许波动。 可他只是看着、盯了一会以后,这才闭上了双眼,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到河流当中。 是的,如他所说,那些小鱼都开始啄食这具尸体了。 他乐呵着,将鱼钩往尸体的下流抛去。 …… 在陈清踏入古楼的瞬间,他便见得天地在同一个时刻变了色,苍天以黄土掩面,大地黄沙满天。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黄颜色,而古楼里的家家户户都掩蔽着门窗,沙石击打在门窗上,发出了落雨般的声响。 他们皱着眉,在入门处凭借着一点屏风挡下了袭来的沙石飞粒,姜婉回过头去看,身后来时的大门已经紧紧闭拢了。 若是要推,便是有一股斥力从外界传来。 若是拉,门上的门闩已经牢牢锁住。换句话来讲,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间土楼当中了。 陈清低下头,屏风下的黄沙有大约四五厘米左右厚,他拾起土,用地上黄沙擦去手上鲜血。 再抬头,他便是在那些居民的门窗当中见到了几双明亮的双眼。 他们在打探着这陌生的两人,好奇着为什么黄沙漫天之际能有人从外界进入。 陈清皱着眉,转过头看向姜婉:“历史上有过这么大的沙尘暴吗?” 她摇摇头,面色有些不解:“这只是后室。出现什么天气都不奇怪吧。” “是啊……”他沉默了片刻,低着头迟疑着,才开口对姜婉说:“后室里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但如果沙尘暴是因为我们进入才出现的呢?” 陈清闭上了眼,回忆着在入口时见到的字幕:“时光不可被察觉、访客不应留下足迹。 追问不见其踪影、万物系于一线之间。 记录是为真实、时光外的事物永远可信。 且听,记录有数、为前列数者方可活。” 他轻声说着,目光在土楼中扫过。 记录什么?询问什么。 谁是访客,是自己?还是指这些原住民。 这十几个字内却没有点名任何禁忌与避讳。 为什么,是因为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死? 陈清皱着眉,地面上的黄沙似乎在堆积到脚踝后就停止了。 这一点是极好的,至少不至于将两人活活掩埋。 他尝试着将自己的身体探出屏风外,在黄沙之中,似乎土楼的正中心处正摆放着什么。 陈清眉头微皱,也不知怎地,他就是本能地感觉这黄沙污浊。 明明自己手上沾满鲜血,自己都不会觉得难受的…… 他如此想着,余光却是在脚下寻不到什么。 他“诶?”了一声,将视线移回到自己先前站立的脚下,他看着那里,黄沙与石粒一应俱全。 缺了什么? 他沉默着,那些鲜血呢? 那些被自己染成了鲜红色的沙砾呢? 他皱着眉头,却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 他叹息了一声,向姜婉询问:“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吗?我看土楼中心好像有什么东西,我想过去看看。” 她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满:“不等一下吗?这沙尘暴好像已经在变小了。” 他听着姜婉的话回过头,诚然,沙尘暴的飘落已经小了许多,但他见着沙尘里的虚影,总有一种感觉。 若是等到诡异退去,那东西也就消失了。 他不作声,却是向着身后摇了摇头,他迟疑了片刻,将外套遮盖住了头顶,顶着沙尘便进入土楼中间的空地。 他向前走了大约六七步的距离,在一个四米左右的位置上,有一尊神龛摆在中间。 那尊神龛面前摆放着三碟供果,供果前面,是一颗动物的头,在头前面,才到摆放的泥塑。 那泥塑破旧了,有半边的身子已经化为了烟尘,左半边的神像是好的,但颜色与漆已经脱落了很多,看起来少说也有个百余年的历史未有人打理。 而在他的右侧,神像碎裂掉的地方,却是长有密密麻麻的肉须样物体,那些东西细小,却挤占满了神像的空隙,它们蠕动着,像是某种蠕虫,亦或是肢体,十来厘米的神像上少说得有上千根肉须。 陈清皱着眉,他看向摆放着神像的龛位,那神龛是退了色,桌脚下断去了一根,用着红颜色的砖头找平。 他眉头走着,向前再度走了两步。 他走着走着,可刚走两步,背上却传来了瘙痒的感觉。 那感觉自皮肤上诞生,也许是沙砾进了衣物? “嘶。”他龇牙咧嘴,但双手保持着撑起的衣物却不敢动,他走到神龛近前,耳边也在此刻听到了神龛中传来的声音。 那声音窸窸窣窣,像是皮肤在磨动,他看向那尊神明,它的朱红双唇似是睁开。 “寻找到答案。” 它轻声说着,但那声音却不像是从面前传来。 “记下过往的历史云烟,留下属于你的足迹,令世人传唱与你……” 它轻声说着,陈清耳边的声音愈发强烈。 “诵唱其真实的谎言!时光外的话语无一可信!” 祂说着说着,当话语里的音节行进到最后一个字的瞬间,整片天地仿佛进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风沙、孩童,一切都陷入了寂静。 他呆滞地回过头,总感觉自己忘了些什么东西。 他走到屏风处,姜婉正站在那里等着。 “怎么样了?” 陈清摇了摇头:“说不上来。”他停顿了片刻,才指着风沙之中说:“土楼的正中央有一座神龛。 神龛上似乎收到了污染……”他看向对方,却发现姜婉的手里有一份文件。 那东西叫文件也许有些唐突了,那就是一张纸夹在了硬板上。 他指了指姜婉手中的东西,神色有几分好奇:“你从哪来的这东西。” 她闻言一愣,顺着陈清的视线看向了自己手边,在她手里,正捏着那张文件。 “我不记得了……”她迟疑着,摇了摇头,可在下一个瞬间,她的目光便停留在了陈清手上,她皱着眉,向陈清反问:“你口袋里这不也是吗?” 他低下头,有一张被夹着的文件收在口袋中。 “我似乎……”他沉默着,对面的姜婉也意识到了。 “我们都忘了什么。” 他迟疑着,脑海里关于神龛的话还是清晰的。 “在祂说完话以后,我在沙尘之中发生了什么?” 他轻声嘀咕着,天上的风沙停了后,此刻有居民推开了门。 他们看着涌进家里的黄沙面容惊怕,他们拿来了扫帚,将黄沙清除。 他们又见着屏风处的外来者,面容苍白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怨恨。 陈清放眼望去,在土楼二楼住着的似乎家中都有男人,且持有武器,在一楼住着的大部分都是些妇孺老人,而怨恨的目光也多来自于此。 他伸手捧起把黄沙,神色坦然地一把抛向了不远处的小孩。 “你做什么!!!” 在他手中黄沙抛出以后,那孩子的家长瞬间就赶到了孩童身旁,她嘴唇在颤抖,变得面无血色,他指尖似乎想触碰那小孩,却迟疑着久久不敢伸手。 直到她用着极其恐怖、极其怨恨的目光看向陈清以后,她这才一把用扫帚推开了那小孩,冲回到家里将房门锁紧。 “这地方不对劲。”他嘀咕着,似乎背上的瘙痒愈发严重了。 而那小孩在短暂错愕之后,便冲回到了门前,不断叫喊着拍打门窗。 可屋内的女人仿佛聪耳未闻,她紧锁着门窗,任凭自己的小孩在外面惨叫。 陈清笑着,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走向那孩童。 “噢?你被你妈锁外面了?” 他的话被小孩听去了,小孩转过了头,眼中充斥着鲜红色的血丝。 他看向陈清,声音极其尖利:“都怪你!这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他面容狰狞,当即便从地上抓起了一把沙子想要反抛回去。 可陈清见着情况明显不对,又岂会让他如此轻易地完成。 他抬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但在拦住了他手中的抛沙以后,那小孩子的神情却是换成了一片笑容。 “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们抢走我家里的房子的。” 他轻声说着,手中握紧的黄沙顺着掌心缓缓留下。 如水一般柔软,均匀地布满了两人的整只手臂。 第四十四章 疯狂与诡异的产物 在那瞬间,孩童的手臂皮肤下开始有了什么东西在生长,它们游离着,在皮肤上顶出了自己的样子,令他的整条手臂布满了至今零点一毫米左右的颗粒,那些颗粒令他的皮肤变得异常粗糙,变得就像鲨鱼皮一样,抚摸过去后有异样的顺滑感。 噢……在这一个瞬间,陈清看着他的手臂,脑海里想起了一个病名。 荨麻疹。 是那种连成了片的点状荨麻疹。 他看着那少年抬起了头,目光中充满了怨恨,他瞪圆了眼,勉强张开嘴后却说不出什么话,他吱吱呀呀地令自己发出几声,他张开了嘴,嘴中渐渐开始有东西顺着食道再往外爬。 他睁着眼,却看着陈清的手上分毫未动,他的皮肤,他的肌肉,他仿佛真的只是被沙划过了。 “为什么……为什么。” 那男孩低声说活着,声音变成接近了沙哑的嘶吼。 他看向陈清面色如旧的面容,那只开始了蠕动的细密小点想与对方完成其他接触。 可陈清看着他手上的细密疹子已经开始跳动,他的皮肤下仿佛长出了上万只跳蚤与臭虫,一股诡异的气味从他的毛孔中飘出。 陈清皱起眉头,他身体往后退了两步,目光瞥向了自己的胳膊,可自己的手上却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那孩子的手臂上、他的面容上长满了上下起伏的细密麻疹,那些疹子越跳越高,将孩子的皮肤撑得大了几倍。 他整个人宛若出音口上的泉水,随着音律而波动。 陈清看着他,他此刻已经基本没有了人类的样子。 他变得圆润,而圆形的皮肤上每一处毛孔都被填补了。 再是下一个瞬间,一声轻微的破裂声从那孩子身上传来,他就像气球一样炸裂成了数十块、上百块,可陈清侧着身子,在用手遮挡溅出来的鲜血时,却是发现自己的身前干干净净。 他眼露疑惑,抬腿便想往上走,可也就在这一个瞬间,他感受到了自己背上传来了剧烈的瘙痒与轻微疼痛。 他脸色一白,瞬间就冲回到了姜婉前边。 “拿枪!把我背上的皮肤打烂!” 他话语很急,嘴里的话还没说完,手上便已经将衣服脱下了。 姜婉有些错愕,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她抬起头,心里仍然处于先前的冲击当中,但当她抬起头,目光停留在陈清背上的时候,她心里却是在瞬间被复杂的情绪所充斥。 恶心、厌恶、无法理解的,反感、不解。 几乎一切能够出现在人类身上的负面情绪此刻都在姜婉的心中得到了体现,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 在陈清的背上,有一块拳头大的囊肿,那个肿包上有大约三四个洞,就像是某种黑头的洞,大约有小拇指大小,但里面被某种东西堵住了。 在那几个黑色的洞旁,有好几撮细密的触须在向外延伸,姜婉面色白了,她知道这东西自己在哪见过,在那些深海的甲壳类动物上,在那些无法移动自己,仅能凭借触须捕获猎物的海产动物身上。 她见过它们。 她仓惶后退的两步仿佛触发了这些触须的响应机制,它们将触须向着姜婉所在的方向伸来,每一次抽搐,都会伴随着陈清一声变粗的呼吸声。 他白着脸,用着平静的语气向姜婉继续说道:“快点动手……这东西有问题。” 事实上,不用陈清去说这句话,姜婉肯定也看出来了。 她白着脸,放轻了脚步走到陈清的另外一侧,在那边,触须们仍然往前涌动着,是正处触须的背面。 她颤抖着从腰间取出枪,在犹豫了片刻以后,又从枪管里退出了一发子弹。 她额头有汗,脸色苍白,持着子弹的手指在止不住地颤抖。 她从口袋里拿出小刀,轻轻划动子弹的尾部,不多时,子弹中的火药被全部卸了出来。 她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倾倒,指尖的抖动便足够令她均匀地将火药撒到陈清背上。 可她撒着撒着,脸色更加苍白了,她看着陈清背上的那个肿包上有一个人的面容正在浮现,那张脸似乎在悲鸣着,在惨叫着,它是被陈清的表皮所限制在下面,无法呼吸、无法哀鸣。 它往上用力挤压着自己的脸,试图依靠自己的面容挣破陈清的背部。 “这是什么……”她颤抖着,试图让自己的精神稳定下来,可她做不到。 她明明可以看着陈清如此淡然地将那些类人的实体杀死,她明明已经可以无动于衷地接触非遗物,已经可以理所当然地看着那些诡异的事物了。 可为什么,她此刻只感受到一阵阵的心悸。 她颤抖着,可陈清却已经快忍不住了,他面色苍白了几分,一把抬起了地上的左手,握住了姜婉的手臂。 “不能等了……快动手……” 他轻声说着,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虚弱的意思。 她面色白着,将手中的火药尽数滴落。 她拿出枪火,枪口在此刻对准了陈清背上隆起的鼓包。 只需要一枪……一枪下去,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她闭着眼,深深地喘息了一声以后,在那些触须感知到危险,正准备从地上回头的时候,震天的枪响传遍了世界。 那些屋内的居民撩开了窗帘侧身看着,目光火热得紧。 他们死死盯着姜婉手中的利器,地面上四溢的鲜血让他们心中更加火热了。 也在那一声枪响过后,土楼中的人开始了行动。 他们目光对视着,似乎在不断打量着对楼的人。 而在一楼当中,先前那位已经当了母亲,此刻重新变回单人的女子苍白了脸。 她来不及回头,一只手已经按住了她的脖子,从身后将她推到了墙上。 那声音相当沉闷,很显然身后之人也是使出了全力。 她双眼一白,耳朵里尽是因为撞击导致的耳鸣。 紧接着,在她还未恢复之际,她的耳边传来了一点点温润的呼吸,以及悉悉索索地解开腰带的声响。 她抓紧了拳头,却完全无法反抗。 而在屋外,陈清背上的肿包在此刻不断渗出鲜血。 鲜血从皮肤下的结膜层内喷涌而出,那些鲜血染红了背上的那张人面,令本就狰狞的面容更显得诡异了几分。 它嘶吼着,仿佛想跳出陈清的背部去独立。 可它挣扎着,最终仅在脱离的陈清背部的瞬间,便失去了活力。 而陈清呢?他头上的汗珠打湿了地面,他的面容苍白如雪,疼痛只是次要的,某种精神上的痛觉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那种疼痛明明应该来自背部,但大脑给他的感觉却不是如此。 大脑在跟他讲,你腰疼、你腿疼、你手疼、你眼珠子疼。你身上的每一个位置都在疼,但没有背部。 你不想疼了,就保护好你的背部啊。 于是当姜婉真正动手的瞬间,他的意志几乎被这种错觉击溃了。 这种体验,远超过世间一切折磨。 他颤抖着,尝试着将自己的手臂伸到了背部。仅仅是粗略的探索,他便找到了背部上那一大块的异变之处。 他咬着牙,目光里涌现出疯狂般的狠厉,他手一动,六七厘米的肿包带着鲜血、带着几缕肌肉被一同撕扯了下来。 他低声哀鸣着,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糊。但在昏厥之际,他手中的结构块状物却被他一把抛向了黄沙里。 他挣扎着看向那边,在见着血肉落到黄沙之中的时候,他才满意地闭上了眼。 …… 而在再次睁开时,姜婉正看着他,守着他的身体坐在窗边。 她举着枪,脸上有些许鲜血。 在屋外,有明显的沙砾在击打门窗。 他们进来了,进到了某一处房屋当中。 陈清眯着双眼,犹豫着将身上的被子给撇开了。 身上的伤口绝不算严重,事实上此时此刻,陈清背上的创伤是已经彻底愈合了。 他看着有些困倦的姜婉,开口询问:“我昏迷以后……过去多久了?” 她撇着头想了想,片刻以后才发言:“应该有六个小时了……” “这么久吗……”他眯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份文件。 或者说那张纸,那张纸上以线条划分出二十几个格子,每一个格子后都标上了序列。 从一到二十,字体非常清晰。 陈清捏了捏眉心,走到了窗边正想推窗向外看的时候,姜婉却是匆忙上前,伸手拦住了他的举动。 他回过头,姜婉却是微微摇头劝住了他:“沙尘暴来了。” “沙尘暴……是什么?”他有些疑惑。 “我不知道。在你昏迷以后,土楼里的人就想尝试抢走我的武器,但他们的武力很低,虽然有几手功夫……但似乎饿了很久。在我控制住想攻击我们的人以后,先前那个女子便被推了出来,我没来得及拦下他们。那女人死了,剥皮放血而死。” 陈清皱着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他撩开窗帘,窗口外的沙砾撞击声格外明显。 他还记得,在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刻,那些黄沙分明是向着血肉前进的。 第四十五章 污染与诅咒 陈清侧着身,脑海中回忆着发生过的一切,他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背上的伤痕有些发炎了。 “那个女人……他们是怎么处理的。”陈清没睁开眼,屋外的地面上不见半点血液。 这不对,这不符合姜婉口中所说的样子。 人身体内若是因失血而亡,大概可以流出2000CC-3000CC的血量。 这个血量几乎可以把整个土楼的地面染红了,也会让那些黄沙变成泥浆样。 可没有,屋外的一切显得异常干净。 他回忆着自己昏厥前的一幕,那孩子的身体膨胀而爆炸开来,在这之前,那女人显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 她匆忙恨意的眼神就是最好的解释,也就是说,这种沙子如果接触到了是会死人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同样接触到了,却没有因为这些黄沙死去。 他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双手。 “而且,若是说黄沙有问题……我也接触了不止一次。” 他虚着眼睛,心里还有些怪异,自己背上的这点伤口,若是正常来说,应该早就恢复了。为什么这次会这么久…… 他低着头,目光在房中打探。 屋内有被褥、有衣物。但没有足够量的食物,能够食用的东西只有一盆水,那水用塑料袋盖住了,保证不会因为干燥而蒸发。 在水缸旁边,便是陈清刚才醒来的那张床。 床上的被子枕头有两套,床的对面是衣柜,而衣柜的左边,也就是正对着陈清此处的位置,还有一扇虚掩上的门。 他抬头往窗外看,继续向姜婉问:“女人的尸体、她的血液,他们都拿来做什么了?” 姜婉皱着眉,对自己记忆里的画面有些厌恶:“他们隔开了那女子的咽喉,大概在放了五分钟的血以后……按照户籍每人分走了一些鲜血。 至于那个女人的尸体……” 她叹息了一声,指尖有些颤抖:“按照户籍,每人可以领取一块‘香肉’。” 陈清点了点头,脚步有些虚浮,他回到了床边,倚靠在那向姜婉问:“你看到我背上的东西时,情绪明显不对。包括你现在也是。发生了什么。” 她听着陈清的话抬起头,她与陈清的双眼产生了对视,可不知怎的,她不自觉地移开了双眼,有些恐惧:“我不知道……在我看到你背上的东西时,我就……有些……” “恐惧?” “是,但不会只是。疯狂、慌乱、几乎每一种情绪都有一点……” 她咬着牙,似乎已经要达到了崩溃的边缘,也是直到这个瞬间,陈清看着她抬起的头,她的瞳孔已经变得异常尖锐。 她的眼中几乎没有了瞳孔的颜色,仅有一点,像针尖般缓缓移动。 她的神色苍白异常,那种不知名的压力似乎在不断摧毁着她。 “你知道吗……”她看着陈清继续说:“你知道吗……那个囊肿……你背上的那个包里的那张脸…… 它每时每刻都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无论我在看哪里……无论我在哪里……我都能看到它……我在看着他对我笑。 他在疯狂地对我说着我无法听懂的话语。 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她停顿了片刻,双手抓紧了陈清的手臂,力道之大,甚至令陈清的眉头有了些许皱起:“你知道的!人类是没办法想象自己认知外的事物的! 可我看着它!它却在不断地扭曲变化!它……它就在我面前…… 它一直在……等候我……” 陈清听着,目光已经变得严肃了许多,非遗物的污染?超凡力量带来的负面作用? 他看着姜婉的双手,在她的手上已经长满了密密麻麻细密花纹。 那些花纹有种异样的美感,每一个小花纹都像是涡轮的形状。 在这一个瞬间,他的脑海里能想到两个对应的词汇。 “失控?污染。” 他咬着牙,自己背上到底是生出了什么东西。 可自己分明没有受到任何改变。 他闭上了眼,姜婉眼中此刻已经基本看不见瞳孔的颜色了。她直勾勾地盯着陈清,嘴里吐出的音节就不像人类所能说出的话。 她抚摸着陈清的脸,却也就在这个瞬间,陈清的目光变得凌厉,他抄起姜婉腰间的手枪,对方的本能微微摇晃了一下,可紧接着便停了下来。 他看着手中冰凉的枪械,稍加回忆了一下枪械的操作手册,手中的枪管便抵住了对方伸来的掌心。 不知怎的,他此刻看着姜婉,对方的身形却突然变成了一副陌生的模样。 明明她还是她,但眼前的她却偏偏不像她了。 陈清没有犹豫,拉动了保险,扣下了扳机。 顷刻间,震天的轰鸣在整座土楼内回荡,剧烈的疼痛、手掌上的碎骨穿刺着她的手背上的肉。 “啊……啊!” 她哀鸣着,目光缓缓移动到了自己的掌心,她看着手掌上的枪击伤痕,犹豫着,以一种迟缓的动作将其包扎了起来。 陈清低下身子,扶起姜婉的脑袋,他看着对方眼中的瞳孔恢复了几分,他尝试着,再度向对方询问:“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她愣了一会,才歪着头回答:“姜婉……” “你记得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吗?” 她又是迟疑了片刻,嘴里支支吾吾的:“早上……早上……” 她回忆了好一会,脑海里的记忆才逐渐被唤醒:“早上……没到早上。” 陈清看着她手上慢慢褪去的螺旋状花纹,对方身上的身影也变得熟悉了很多。 “看来……那件事不能再提了……” 他嘀咕了一下,姜婉听着他的呢喃自语有些不解,那声音毕竟太低,只能听出个大概来。 “什么事?” 陈清摇了摇头,喘息了一声后才向姜婉问道:“你知道那个女人被杀害以后,她的鲜血都用作什么了吗?” 她点了点头,虽然动作还是有点迟缓:“每家每户分走以后……似乎都加入了一些抗凝结的东西,最后泼洒到了门口。” “泼洒吗……”他拿起放在边上的文件,那份纸张上不知何时起,已经被人写下了字样。 在第一行,那个人的字迹显得格外潦草。 不是仓促写完带来的潦草模样,更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儿童,第一次模仿着字体写出的文字那样。 没有笔画、没有顺序。 像是被对照着画出来的样子。 在第一行,如此写着:“记录下十件最特殊的事,便可寻获土楼的真相。” “十件。”他停顿了一下:“最特殊的。” 他看着手中的文件,眉头紧锁。 “记录是为真实、时光外的事物永远可信。 且听,记录有数、为前列数者方可活。” 他嘴里念叨着先前看到过的话语,眉头紧皱:“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这一次的后室规则……真的只需要依靠字面上的解释就足够了?” 他轻声感慨着,但很显然并没有几分确信的意思。 “那些居民将鲜血泼洒到了自己的门上对吧。”姜婉听着点了点头。 “而泼洒之后,黄沙有无其他异动。” “黄沙吗?”她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这……我也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在他们泼洒完鲜血后,仅过了大约十分钟左右,沙尘暴便再度来袭了。” 陈清点头再问:“一直没停?” “停过,这是第三场。第二场大约持续了大约有两个小时左右。” “也就是说中间大概间隔了一个多小时?” 她轻轻点头,神情有些疲惫了。 “一个小时……”陈清看向窗外,心里似乎有了几分猜测与答案。 “你觉得时间不对吗?”姜婉撑着自己的身体,爬到了床上,倚靠在陈清的身侧窗边。 “不对。一切都不对。五分钟的时间,太短了。” 他回忆着过往的一切,三件事,三次不同的事,一定会有一条能够驱使他们生成的共同点。 “少年。自己。还有被土楼原著肢解的居民。” 他闭上眼,再度向姜婉问:“你与他们见面,杀死那个女人,是在第一次的间隙五分钟内吗?” 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也就是说,在他们将鲜血拿走以后……沙尘暴就又开始了。 而在那一次沙尘暴后,外面停了大约有一个小时,而这一个小时,他们并没有去清理屋前的鲜血,而鲜血就干净了?” 姜婉点了点头,有些疑惑与不解:“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就我听着你说的话……就好像是鲜血引来了沙尘暴,可这里的居民显然没有必要这么做啊,这不是害自己吗?” “是啊……”他目光中有几分疑惑:“这不是害自己吗?除非说,招来沙尘暴的行为只是其中之一,他们需要的可能是别的方面的反馈。” 他看向姜婉,微微皱眉:“如果说。这鲜血确实是如我们所想,可以吸引来黄沙,但吸引来黄沙的同时,可以驱散一段时间的黄沙呢?” “不是……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要是不舒服就再睡一会。”她眉头微皱,更加不解了。 第四十六章 悖论与满身的孩童 “相反的表现不是决不能存在的,有听说过磷虾悖论吗?” 姜婉愣了一下,微微摇头。 磷虾她懂,这是存在于大海内的一种底层生物,依靠妇幼植物与大型鱼类动物排泄物生存的被捕食型生物。 她看向陈清,开口询问:“这个悖论是指什么?”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在确认了自己的记忆没错后,缓缓开口:“上世纪80年代,地球捕鲸产业极速上升,而磷虾作为鲸鱼的主要食物之一,在失去了捕食者后应该大幅度上涨对吧。” “对。”姜婉眉头皱着:“捕食者下降,种群增加,而增加后食物降低,最后趋近于平衡。” “可问题就在这。”他敲了敲窗外:“在鲸鱼大幅度被捕以后,磷虾的种群数量迅速下跌,几乎达到了与鲸鱼持平的地步。” 陈清一顿,再与姜婉说:“如果有一天,人类灭绝了。你认为地球上的鸡鸭鹅数量会下降吗?” 她神情错愕,面容显然愣住了。 “可这些人……” “与其说是黄沙饲养了他们,我倒觉得不如说是他们饲养了黄沙。”陈清否决了她的想法:“你看,沙尘暴停了。” 随着房间里的声音渐渐安静,屋外的土楼里也开始有人走出了室外进行交流与打探信息。 他们走到了土楼中心的神龛前面,毕恭毕敬地将檀香插入点燃。 他们站在黄沙上,包裹至大腿根部的皮靴踩出沙沙的轻响。 那些妇孺们躲在墙下轻声交谈,男人们走在沙上,用手中的铁铲清出一条路。 他们做着,每隔三五分钟,目光都会投向姜婉两人所在的房子。 他们眼中的意思格外明确,为何你二人没有眼力见,为何你二人不踏出房屋交好众人。 可在房间内,陈清二人却丝毫没有领悟到这方面的意思。 “多久了。”他问。 姜婉低头看表,大约已有七八分钟。 “差一分多钟到十分钟。” 他点了点头,又问:“间隙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泼洒鲜血那一次?” 姜婉点头没回答。 他一路小跑至窗边,推开窗,屋外的土著都被窗台的声响吸引过目光,可正当他们以为陈清会出来的时候,陈清的目光却仅是扫视了一眼众人,便又退回到屋内合拢门窗。 他手中抓着沙粒,以两片衣物隔着,他放下手中黄沙,将沙粒倾倒在房间的地面上,让黄沙形成了一个小金字塔的样子,静止了片刻后、在抽手离开后,那些沙粒却突然开始了向周遭滑落,供起的尖锥越来越小。 它表现出了极强的活跃性与生命力。 虽然无法直观的意识到这与重力带来的表现有什么差别,但就是可以意识到这点。 意识到它在探索周边的信息。 陈清见状,当即从身上取来些许鲜血,他指尖悬停于黄沙上边,任凭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在血液与沙粒相遇后,那些沙粒便被粘在了一起,化作一小坨黏糊的泥巴模样。 它们扭曲着自己,似乎想要挣脱鲜血对自身的束缚,可那些黄沙粘连成的块状物蠕动着,却将附近的更多黄沙给卷了进来。 直到地面上再无黄沙以后,它的挣扎才开始渐渐减弱,肉眼看去,它的流动性也随之减少了许多。 陈清皱着眉头,用衣物再度包裹手指,再是触碰之时,那坨变成了橘红色的黄沙已经变得坚硬无比。 他持起那块黄沙,在地面上敲了两下,发出的声音与瓷器相仿。 “鲜血会让这种沙子失去活性?” 姜婉走到了他的跟前,面容好奇:“这似乎与先前的景象相符……” 先前的景象?他心里诧异,却丝毫没有与其深入交谈这景象的意思,他心里仍在犹豫,留有几分担忧。 他迟疑着,唯恐自己的提问会使对方回忆起令其失控的画面。 “我思及主在……”他心底嘀咕着:“这能力可比传统意义上的神祇强太多了……” 他摇了摇头,驱散心头的无用思绪以后,这才看着手头已经失去了流动性的黄沙,淡然点头:“也就是说,我们对于黄沙的猜测是对的……” 陈清抬起头,指尖落在了那张文件上。 他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写下内容的意思。 “黄沙追求鲜血,但鲜血会让它们的个体死亡。” 陈清迟疑着,最终笑出了声:“真的和磷虾悖论一模一样了。 磷虾因为须鲸的进食失去部分族群,但因为须鲸的排泄而换来更多食物。” 他轻声说着,耳后已经有了熙熙攘攘的孩童笑声,他回过头,却发现那些个孩子正趴在自己这里的窗户外边。 他们好奇地向内看着,瞪圆的眼睛外突出好几厘米,他们的手指紧紧扒着窗沿,令木窗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他嘘声听着,屋外孩童的声音正压抑着音量。 “他们死了吗?我好饿啊。我想吃肉。” “别出声!别出声!打扰到他们!我今天就吃你!” “他们能不能赶紧再生一个下来……我昨天就分到半口小弟的肉。不好吃,不好吃。” 他们嘴里的话语无伦次,每一句话里总会重复其中的几个字。 他们不听念叨着,一直到大约十几分钟以后,屋外传来了那些成年人的呼喊,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陈清屋外的窗边。 陈清皱眉与姜婉对视一眼,指了指屋内的另一扇门向她问:“那扇门通往哪里?” 她顺着陈清的手指看去,思索了片刻后摇了摇头:“先前有一个老人来过这里。但你当时没醒,我没敢离开。” “那我们去看看。”他抛下手中的黄沙,先一步推开了那扇门走入其中。 在那扇门内,是条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在开门的这边,每隔五到十米就又是一扇门,而开门的对面,则一直是土墙的模样。 通道整体向右边偏移,陈清稍加思索,便猜到了此处是土楼与房屋之间的一道夹层。 他一路向前走,走到了尽头后便开始出现一道楼梯,楼梯往上,就走到了土楼的二楼。 他们放眼望去,二楼的内门都是紧锁着的,他们每一家的门口都被铁链从通道内锁住了,碗口粗的铁链拴着木门,令景象极为怪异。 再是一路向前走,走到了临近尽头以后,有一扇门的门上没有枷锁,他们身形靠近,耳边便传来了门内吸食某种气体的声音。 姜婉皱了皱眉:“进去看看?” 她目光鄙夷,门内的声音伴随着几分烟草的恶臭飘来,她很不喜这股味。 这味道得是几十年的老烟枪才能散发出来的,令周遭的环境里也透露着这股味。 “进去看看。” 陈清点了点头,侧着身子将木门向内推开,那门上手感生涩,合页恐怕有些年头没动了。 两人委身入内,整个房间里弥漫着骇人的烟雾,上半部分几乎无法看见任何物体。 呛鼻的烟味从每一件家具里向外扩散。 陈清皱着眉头,身旁的姜婉更是不好受,她抓紧了身边的门框,甚至是令门框上留下了两三毫米的指甲印,她紧锁眉头,在完全无法喘息的情况下退出了这间房间。 她的声音也从屋外传来:“你加油,味太大了,我在外面等你。” 陈清歪着头想了想,甚是不解。 明明做她们这行的,一熬夜一通宵,昼夜就是与烟草为伴。 不过他虽然好奇,却没有太过于在意。 再往屋内走了两三步,他见到了一个坐在躺椅上的老人,那老人面色苍白,身上养着十几个孩子。 那些孩子的身体连在他身上,不,应该说它们的身体就是老者的身体。 它们的头颅与脖子从老人的皮肤上长出来,那些头颅摇摇晃晃的,不断吸食着老人递给他们的烟枪。 “什么事。” 他的声音极其沧桑、沙哑,听起来像是有大半年没喝过水似的。 “这是哪?”他看着老人,坦然开口问。 “这是哪?这是哪重要吗?”他看着陈清怪笑两声,面容更是苍白了一点,他好像想动,想将自己的身躯抬起来一点点。 可那些小孩的头、在肩膀上,肚皮上的那四个头似乎不乐意了,它们调转了自己吸食大烟的脑袋,狠狠地咬在了老人的肚皮上。 鲜血横流,却令那些小孩露出了舒坦的目光。 “那些黄沙……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皱着眉,似乎想问老人身上的模样。 可老人看着陈清,却是用着干哑的嗓音继续笑:“都会这样的……这里的人都会变成这样的。这是恩赐,这是上神给予我们的恩典。” 他看着陈清,忽然之间有些奇怪。 “你……你身上,怎么没有它们的味道。” 陈清皱着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上前走了两步,大拇指上磨利的指甲划开了老人的胸膛。 可划破以后,却没有渗出鲜血。 “嘿……嘿嘿。”他干笑着,可神色里有一点点的厌恶。 “那些黄沙是什么时候到来的。”陈清看着他的身体,用自己的指甲划开了手臂,他手臂上渗出的鲜血令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什么?什么黄沙。” 第四十七章超出预想的方法与恐惧 他不答,陈清便滴落了鲜血到那些小孩脸上,随着鲜血的滴落,它们的面容一阵抽搐,老人的身体在瞬间便挺得笔直。 他鼻子里喘着粗气,陈清再问:“黄沙到底是什么。你不知道鲜血会引来这些……”他犹豫了一下,再度开口:“这些生物吗?” 到了此刻,到老人腹部的那颗小孩头颅彻底死亡的时刻,他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这就是代价……这是神龛回应我们祈求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老人咬着牙,面容坚毅,他看着陈清,瞪圆了眼:“每有人可以从这里离开……因为神龛不同意……” 陈清没理,鲜血指向了第二个人头,再问:“代价,代价是你们需要喂养这些黄沙?” “嘻嘻嘻嘻……咦嘶!”他笑到一半,陈清的鲜血已经滴落到第二个面容。 “不……停下来!停下来!” 他嘶吼着,那声音却在沙尘暴的掩盖下传不出去半点。 他嘶吼着,陈清手上的血液也渐渐干了。 “停下来……”他闭着眼,喘息了好一阵,才犹犹豫豫地对陈清说:“我们不是敌人……我知道……你以为是我们害了你……你以为是我们想献祭你……不。 你错了。” 他直视陈清的双眼,继续解释:“你的怒火我们可以理解……你的女伴并非是我们所为!包括你也是! 我们每个人都会在寿命终结时回到神龛的庇护之中,我们在终结的时刻都将演变成新的生命! 是你们响应了神龛的呼唤!是你们自己选择的祂! 黄沙!是神龛回应我们祈愿的手段!这也是祂保护我们的方法!” 他咬着牙,用手拨弄着肚子上已经死掉的那两个脑袋:“这就是……祂保护我们的方法。我们给予祂的代价,早就结束了……” “噢?”他看着面前的老人,似笑非笑地向他问:“后悔吗?” “后悔?!我们这辈子绝不能后悔!”那老人一声嘶吼,腹部的两个人头竟被活生生地撕了下来,可肚皮上的连接处,却没有见到半分鲜血。 他看着陈清,咬着牙齿,面目可憎:“没有人能够后悔过去……没有人能改变过去……” 他低声说着,似乎脸上的神色有些迷离了,陈清见状暗道不妙,当即岔开了话题:“黄沙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是怎么保护你们的!” 老人低着头,似乎是思索了一会,才抬起头缓缓回答:“它……会将城墙外的敌人拦下,它会让所有叛逃者死亡。 它是我们的希望……希望。” “那些黄沙……到底是怎么保护你们的。”他再问。 “祂……”老人沉默了,摇了摇头。 “自祂来临以后,再无敌人、再无居民死去。”老人忽然之间咧开了嘴,朝着陈清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嘻!嘻嘻嘻!” “今天你们才死去了一个曾经的同伴吧。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老人摇摇头,没有丝毫惋惜:“她后悔了!她后悔了!” “后悔了所以会死?” 老人忽然前倾了身子,爬到陈清面前:“因为她撒谎了!她根本就不害怕!她不害怕自己写下的东西!” “写下的……东西?”陈清拿出了自己口袋里的文件,冲着老人摇了摇问道:“是这个?” “是的……是的。”他点了点头再度回答:“你需要在文件上写下最恐惧的事物……你必须要这样写。写下了,那些东西才能替我们抵挡外界的敌人!用恐惧抵挡敌人……这就是上神给予我们的恩赐啊…… 写下这里最恐怖的事! 杀死了那些敌人……才有人能从这里离开!” 陈清眉头一皱,又有些觉得不对:“你们用什么与神龛交易?” “一切……一切。”他咧开了嘴,笑着补充:“用了未来,用了过去。用了曾经,除了现在……” 陈清眉头紧锁,正当他再想问的似乎,老人身上的那几个婴儿人头再此刻瞬间一起陷入了疯狂,它们嘶吼着,甩动着自己的脖子将口齿贴到老人身上。 他身体伴随着那些小孩的动作而一抽一抽的,可抽搐了片刻以后,陈清却是见得那些孩童的动作越来越小了,老人胸膛的鼓动也越来越小了。 他皱着眉,刚往前走了两步,便发现在老人的躺椅下边,有一个半人高的木制浴桶,浴桶当中,装承的全都是血液。 那些血已经有一点凝固了。他没有再度向前,他看着老人微微颤抖的胡须,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他叹息了一声,退回到了土楼的外侧楼道里。 他刚一出门,姜婉便走到他身边,她神色好奇,似乎此时的她已经恢复了不少神智。 至少脸上已经有了复杂的神情,而不是向前那副呆滞的样子。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问,陈清便已经拉着她躲到了一旁,将门虚掩,等候了片刻以后,便见到房间里出现了几个人。 那三人似乎都是土楼中的妇孺。 他们一人剪断了一个头颅,将躺椅下的鲜血浸透以后,带到怀中将其捡走。 姜婉眉头微皱,那毕竟是四五个小孩的头颅,她显得有些膈应。 但陈清却是摇头劝住了她,低声说道:“那些头……不是人。”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至少不是法定意义上的活人。” 她虽然不懂,但情况紧急之下,她也没有太过于针对此事说些什么。 两人见着屋内的人都离开了以后,这才离开了此处房间,一路回到先前的房子内。 一回到,姜婉便开了话匣子。 “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黄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陈清微微皱眉,心里仍然有些担忧这种古怪的力量会继续影响她。 “这个黄沙……啧。”他挠了挠头,先从这些人开始说起:“他们似乎不是我们以前定义中的那些实体。他们似乎没有什么极为特殊的力量。甚至会死亡。” 姜婉神色一白,扭头看向了窗外。 “当然,我也不建议你去救他们,这地方成为后室恐怕……不知道是否有百余年过去了,他们不可能是普通人的。” “那他们是什么?!”姜婉有点激动,她还记得向前被自己两人弄死的那对母子。 “也许是……”他皱着眉,低声嘀咕:“也许是某种人为、或者说是神为的造物。 投影?或者说是克隆体。似乎这么说会更合适一点。” 他摇了摇头,向姜婉说出自己的推断:“先不说这里的人怎么活下来的。就说这个食人的黄沙,这里与世隔绝的环境。你真觉得就靠人吃人,他们能活下来多久。” 姜婉听着,心里虽然还是膈应,但先前的负罪感已经低了很多。 “其次……我刚刚逼供……不是,我刚刚和那个老人聊了聊。他以为我是因为受创的原因而对他行凶,所以说出了一些关于……”他沉默了一下,换了种描述开口:“那种寄生现象的事情。 那些黄沙的威胁,让此地几乎不可能出现新的外来者,更不可能有这么多幼儿。 他们绝对不会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类生命的。所以……安心吧。” 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问:“所以……黄沙呢?我们要怎么离开……不。这对方到底需要我们做什么?” 她皱着眉,补充说道:“向前的每一处,你都是以寻找到神龛为目的,可这一次,神龛在那里,但似乎又什么都遥不可及。” 陈清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自己口袋里的那份文件:“神龛确实是就在面前……可不代表着那个神龛就能帮到我们啊。 这地方,似乎有些奇怪……” 他回忆着老人先前说过的话语:“你记得这处后室的入口上写着什么吗?” 姜婉眉头一皱,点了点头:“记录是为真实、时光外的事物永远可信。 且听,记录有数、为前列数者方可活。” “可你知道,我在神龛那听到了什么吗?” 她摇了摇头,只听见陈清在说。 “诵唱其真实的谎言!时光外的话语无一可信!” “记下过往的历史云烟,留下属于你的足迹,令世人传唱与你……” 她看着陈清,对方的神色有些异样。 “自我见过那神龛后,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可我一直没有想起。” “而后,你知道那老人对我说了什么吗?” 她再度摇头。 “你需要在文件上写下最恐惧的事物……”他指着手中的文件继续向姜婉说:“他还跟我说……黄沙不是代价。黄沙是他们起源……或者说是神龛回应了他们,以神祇的身份给予的他们答案。” 他让我写下这里最恐怖的事! 那不是代价,三者也许没有一个人说假…… 在这三句话当中,他们说的全都是真实的! 写下在此地发生的最大恐怖之事、写下此地的最大真实之事、写下此地最大的虚假谎言! 他看着手中的文件,手指头第一次在上面落笔了。 “十米高的甜甜圈,在地上满地乱跑。” 随着他手下有字迹成真,文件有一行开始变得枯黄了。 姜婉看着他,面露几分恐惧、也露出了几分茫然。 “陈清,你要是没睡醒,你可以先去睡会的。” 第四十八章 破局与解决危机的方法 “诶?”陈清在纸上留下来字迹的瞬间,目光便紧紧盯着窗外,可与他所料不同,屋外的世界仍然风沙不断。 他倚靠到窗前,神色里有几分明显的诧异。 “诶?没理由啊。能同时满足那两个条件的……只可能是这个规则了啊。”陈清皱着眉,心头百思不得其解。 可姜婉在他身后,目光却是有些嫌弃。 “大佬!真有几个十几米的甜甜圈在地上跑!那就是另一种恐怖故事了好吗?!玩具熊的五夜都没你恐怖啊!” 她咬着牙、眉心有些酸,但不同于姜婉的判断,陈清仍然认为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 他回过头,从床铺上拿走被子一套,蒙住了头就开始准备往屋外闯。 姜婉见着这情形,不免有点诧异:“你准备干什么。” 他摇了摇头,目光看着黄沙之中:“要么在神龛那,要么在大门口。” 他语气笃定:“一定会有什么发生了改变的。跟我走。” 她听着陈清的话语,有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他如此笃定,自己跟着去一次又怎样呢? 两人撑开了床单,黄沙落下的滴滴答答在耳边不停奏响。 他们走到了神龛处,那神龛身上的触须似乎更多了。 “神龛没有改变……” 他面色不变:“那就是大门……” 他轻声说着,在手上的被褥越来越沉重之际,断然走向了门口的方向。 在短暂的停留过后,两人的身影便回到了那扇门前,那扇门仍然合拢着,门上的门闩禁锢着大门。 他撇去头上的被褥,面容更加奇怪了。 陈清走上近前,可就在这一刻,他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声音。 那些人声十分微弱,但绝对清晰。 他们嘴里的一字一句都足以被分辨,被辨别出来字词话语里是什么。 陈清侧耳听着,听见了屋外传来了几个字。 “开战……失败……” 他眼睛贴上了土楼的门缝,这一凑,却是见得门外的一名女性已经急匆匆地向门口这里走来,她伸出了手,指尖插入了门缝当中向前用力,在这一个瞬间,她的大拇指仅离陈清的眼睛二三毫米。。 陈清猛的一激灵,脖子本能地就往后退了一下,可两秒多的时间过去以后,他却没有见到这扇门有打开的意思。 陈清眉头微皱,心里对自己的反应很不满意。而身旁的姜婉见着他的反应,心里更多的是好奇。 “怎么了?”她凑到了门边自己去听。 可等到她附身上前时,门外的声音早已安静了,也让她什么都没听到。 “有人刚刚想开门。”听着姜婉的疑惑,陈清也就自然替她解答,可见着姜婉脸上的疑惑神色,他当即再度贴到了土楼门前,他再度往门缝中看去,此刻看见的却是一只狰狞、充斥着鲜血与血丝的人眼,那眼睛上爬满了比毛发还粗的血管脉搏,每一次鼓动都清晰可见。 那些血脉像蚯蚓一般在眼球上寻找着自己接下来的路,他紧紧地盯着门里,陈清的眼睛便也与他死死对视。 紧接着,他听到了门外那男人传来的声音。 “我知道……你能看见我……” 可他的话语还没说完,陈清嘴里却是加快了字句、用着尖锐的腔调臭骂了一声:“你妈的死贱人!!祖坟长蛆生了你!亲妈下葬你不在!你咋还在这呢!你爹娘出殡了!” 姜婉面色震撼,瞪圆了眼抬头看向他。 她微微张嘴,嘴里迟迟没有吐出话。 很显然,她也看见了门外的那个人。 可即便如此,门外那人却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说着:“你们基金会……腐败太久了。你们根本不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你们的大楼早就该被我烧了……你们怎么能活到今天……” 他狰狞地笑着,脸上的皮肤异常松弛,他脖子上扎满了钢针,那似乎是他皮肤上布满了黑点的原因。 他撕扯着自己的嘴角,令自己松弛的嘴巴咧出微笑。 而后,他便如此扶着自己的嘴角站起了身,一点点地将自己的嘴巴给放了下来,推门而入。 而这一次,陈清看着他推过来的手指,面容却是淡定了很多。 在确定了他如同先前的女人那般推门进入以后,陈清的眉头开始更加皱起了。 他闭上了眼,开始回忆着先前看到的一切。 太多势力加入了这里……有太多人在这里,还有着太多的非遗物…… 他们身上的力量与自己是不对等的……他们似乎更加疯狂。 “我们恐怕一时半会不能离开这了。”他抬起头,看向了姜婉。 “因为那些人?” 陈清沉默了片刻。 “我们也许可以先行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寻找支援!” “花上上千条人命,数万发子弹,或者两个小胖子,把这些‘组织’里的骨干干掉吗?” 他抬起头,再度开口问:“你相不相信,在你寻找到资源之前,他们就已经拿着这里的收获准备出去干你了。你甚至不知道谁是谁家的奸细。你……” 陈清摇了摇头,这才继续说:“我们必须要想个办法……想一个……能游走与所有组织中间,引诱他们互相为敌的方案…… 我们有什么优势呢……” 他闭上了眼,开始细数:“他们还不知道这处后室的规则……在规则被解析开之前……我们很安全。 他们保守估计有基金会与神恩教的人在……道庭与俱乐部的人应该也在……但他们似乎矛盾不深。 那些人派不上用场……刚刚的那个人是谁?他状态不对,结合先前的女子仓皇进入土楼,他们应该都使用了副作用不弱的非遗物。 F级?E级还是D级?三五秒的时间…… 他便追着那女子走到了门前。是他赢了……” 陈清点着自己脚下的石砖,脑海里继续在想。 “也许……我们必须做出一些牺牲。” 他轻声嘀咕着,这一次睁开了眼,目光直直地看着姜婉的眼睛。 “这一次,运气不好的话我们可就死定了。而且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那种。”他轻声笑着,在见到了对方微微点头以后,他掏出了口袋里的那份文件。 “所有死者,都将在死后回到诞生之地。” 他文件显出墨印,陈清的心里有说不清的紧张。 他至今还未检验过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但他必须要基于自己的猜测去继续行事了。 他牵起姜婉的手,两人拾起了地上的被褥以后,再度回到了那间房间当中。 在他身上,那些沉默已久的非遗物第一次在后室里释放出了光芒。 他做了,他必须做了,在后室里足以被称之为禁忌的事。 但他必须得这样做。 他将姜婉的身体牢牢地捆绑在床铺之上,碗口粗的麻绳绑紧了她的手脚。 他取出了自己身上携带的木锥,脑海中的视线在一点点改变。 …… 一直到三个小时以后,姜婉与陈清两人离开了漫天沙尘的土楼,就如同他一开始的猜测一样,在陈清写下那行字的时候,两人便已经可以离开了。 他们推开门,先前的外界是一片鸟语花香的,河中有鱼、河边有树。老人带着孩童在河边钓鱼,即使他钓了许久,即使他桶中没有一条鱼。 而现在,他们入眼所见的世界布满了尘埃与衰败。 草地枯黄一片,硕大的柳树仅剩下半截树干、河中的水已经枯了,但河床上还是湿润的,像是泥潭。 在那些河流当中,极少数几个水潭里面,还有鱼苗活着,但绝对不多。 陈清放眼四周寻找那老人的身影,他找寻了片刻,却在一处枯坟前找到了一个吊死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面黄肌瘦,身下的裤子仅有液体在不时滴落几滴,腥臭的气味盖住了尸臭成为主要气味来源。 他是吊死的,但他的手指上干净无暇,他是饿死的,腹部却是塞得鼓鼓囊囊。 陈清眉头一皱,放缓了步伐向他走去。 在那人的边缘,有大约二到三米的范围是完全没有尘埃的。 这个范围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圆形,这种程度远非人力所能做到。 看来是有人利用非遗物保护了这里。 他皱着眉,在确定迈入其中不会受到影响以后,他轻轻晃动了那男尸的裤腿。 那些液体被束脚绑在了裤子里边,一晃动,就有水声传来。 “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陈清脸上的紧张舒缓了不少,他抬头看向那座土楼,土楼上不再是纯洁的黄土颜色,在那些黄色当中,有几分暗沉,有几分狰狞的红色。 他看向姜婉,在于对方沟通一致以后,两人的身影便向着那扇门走去。 他们走到了门前,还未来得及推开门,门内便已经传来了极其庞大的声音。 轰隆隆。 轰隆隆。 两人相视一眼,侧着身子靠在土楼门扉两边,手臂上仅是微微用力,伴随着土楼的大门打开,一阵烟尘已经从里面传了出来。 那灰尘异常的大,那灰尘里似乎夹杂着什么。 陈清还来不及看,一道纯白的东西已经朝着自己袭来。 第四十九章 太岁与被供养的神龛 随着那片纯白烟尘散去,土楼中的环境一片狼藉,厚重的糖霜令空气里有了一丝香甜的气味,可仔细闻,那股香甜却又夹杂着几分铁锈味、夹杂着一点腥臭气息。 姜婉目光一亮,但在指尖拾起了地面上的糖霜以后,面色变得有些差了。 她扭头看向陈清,可陈清的面容却是神情依旧。 他伸出了食指在自己嘴唇前面点了点,便引着姜婉的目光看向前方。 在土楼内,底层的房屋有四五间被摧毁了,可若是仔细看,却会发现那些房间受损于时光流逝,腐朽的横梁已经变得酥烂了,被风一吹就会散。 而其他的房间则基本保持着先前那样,环境上,此地也不同于先前的黄沙漫天,双目不可见。 在土楼的中央,先前放置着神龛的位置没有变,神龛还在那,但龛内的神佛不见了。 那尊损坏了一半身体的神像此刻被一大块,有接近七八十立方厘米的肉球所替代。 那颗球在微微起伏,似乎有着呼吸反应,它泡在水里,身上长满了不平的疙瘩与颗粒。 它通体洁白,与其说是“肉”,也许说是“脂肪”球会更合适。 但它不是人类的脂肪;陈清在第一眼便意识到了这一信息。 人类的脂肪是黄色的,而不是这种近乎于牛奶的洁白颜色。 人类的脂肪也不会在水里上下浮动着,均匀地将每一个部位打湿。 他抬头向周遭的房间里看,楼下的房间住有四个人,那四个人将自己的身躯贴在窗上,目光死死地盯着陈清与姜婉。 再往头上看,头上的居民显得异常安逸,那些人的门户敞开着,悬挂在床边的四肢摇摇晃晃,他们睡得很安详,即使是院子里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 陈清侧着身,身后的大门也关上了,他抬起头,一阵乳白色的尘埃忽然从院子中间向四处扩散,在烟雾散开的那个地方,一个硕大的,洒满了糖霜的甜甜圈正缓缓蠕动着。 姜婉的嘴角抽了抽,她斜过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陈清的神色,她也就想从陈清的脸上找出那些许的不自然,哪怕一点都好。 可陈清在被她盯了许久以后,转过了头,带着几分不解向她问:“盯着我看干嘛呢?” 他皱了皱眉,佯装着不解一路向神龛走去。 他侧着身子,避让过那些不断滚动的甜甜圈,洒落的糖霜粘在他衣上,他低下头,鼻尖传来了一丝怪异的酸臭。 那股臭,伴随着糖香,又夹杂着些许油脂的香味。 他皱着眉,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可就这点时间,就足够他走到了神龛前面,他看着神龛里那坨浮动的“生物”,心思也渐渐从气味转移到了跟前。 他伸手按动了两下,手感坚韧而富有弹性。 水盆的水位随着按动也接近了盆边。 正当此时,他周遭的喧闹停下了。 陈清抬头向周围看去,那些房中的居民都走了出来。 他们抚摸着自己的肚皮,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他们油光满面,身躯异常鼓胀,肚子得有个四五百斤体重的样子。 可再看他们的四肢。 在这一刻,陈清意识到了为何透过那扇门,只能看到他们悬挂于床边的四肢了。 因为他们的身体过于肿胀,以至于自己当成了背景。 他们的四肢骨瘦如柴,手臂上的关节与间隙瘦的清晰可见。 姜婉心里一紧,无名升起的恶心不断翻涌。 那些人不太像人了…… 她走到了陈清身旁,用着极低的语气说话:“食用观音土……造成的营养不良死亡就是这样的……” 陈清听闻以后,目光也有了几分凝重。 姜婉所说的他当然知道,但仔细看那些人的面容,看他们的指尖,他们每一个人都称得上“油光满面”,这才是他们身上最违和的地方。 那些油脂作不得假,他们脸上的幸福同样是。 他们吆喝着,脆弱的手臂勉强与同伴挽起,他们搀扶着,用那条看着就觉得可怜的两根支柱往下移。 走了得有三五分钟,第二层的居民才移动到一楼的楼梯口。 而在一楼,那些并非是原住民的调查员也走了出来。 他们的身躯要明显比这些居民好上不少。 可他们走着步伐却是摇摇晃晃,他们的身躯显得有些臃肿,他们的手臂出现了不正常的病变。 他们的手在土楼的落地圆柱上倚靠一下,手臂上便留下了久久不能恢复的一个深紫色印子。 即使他们的身影已经来到了庭院中央,即使此刻已经过去了有半分钟以后,他们手上的印记仍然没有散掉。 姜婉心里警铃大作,袖子中的手不自觉摸向了腰间,但随着她的左手在腰间摸了个空以后,她的面容瞬间就愣住了。 不过姜婉虽然愣着,但陈清却没有任由她发呆,他轻轻拉着姜婉的手后退了两步,退到了走来的那群村民里。 而到了这时,陈清才赫然发现,那住在第一层的四个调查员,其中之一就是自己先前杀死的那一位。 他站在人群里,目光呆滞,双眼无神地紧盯着神龛里的那坨肉体。 他身体摇晃,嘴边有一缕口水混杂着赤红色的血液流出。 “他没有发现我们?”陈清皱着眉,修正了自己的语句:“他们,都没有发现我们?” 他壮起了胆子,走到那四个调查员的面前,在近距离的观察后,陈清才发现了他们身上那点细微的反应。 他们的眼睛还能跟随自己的身影移动那么一点点…… 陈清心里正不解呢,安静了许久的土楼上又有一个人走了下来。 他身形佝偻,背上已经能够明显看到肋骨的痕迹。 他一路走到人群当中,虽然年老,但步伐要比那些胖子快上不少。 那老者看向众人,众人的目光紧盯神龛,姜婉与陈清的视线却在紧紧看着老人。 这老人,分明是先前遇到过的那个,被陈清弄死的老者。 他们两都见过的……在他被抬出去的时候。 他环视众人一圈,语气极其冷漠:“所有人。吐出太岁!” 他一声令下,那些土楼里的原住民动作是最快的,但他们的面容也是最不舍的。 他们抬起了手,抬起了那只枯瘦如柴的右手高举在天,他们一点点将自己的手臂向咽喉伸去。 紧接着,陈清他们便见到了那一整只手被他们吞到了胃里,他们的咽喉大了整整好几寸,他们脖子上的皮肤变得薄如蝉翼,血管与肌肉在下方清晰可见。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位于食道里的那只手臂的虚影。 他们搅动着自己的胳膊,在自己的胃里寻找着什么,伴随着他们的动作,一股腐朽且带有酸臭的气息弥漫在土楼的庭院中央。 姜婉皱起眉头,那气味若是再浓郁个上千倍,应该就能汇聚成糖粉里的那股气息。 他们搅动了片刻以后,一阵阵呕吐的声音从土著对面传来。 陈清顺着声音方向看去,那四名调查员,咧着嘴角再笑着,他们支支吾吾地努力着尝试吞下自己的拳头,可拳头伸到一半,便被卡住了。 而刺激咽喉带来的呕吐感也不出意外地令他们变成了喷射战士。 他们喷涌而出的胃酸无法从嘴里吐出,于是他们的鼻子、他们的眼睛开始渗出高腐蚀性的胃液,伴随着浓烈的气息,他们的眼睛变得通红无比。 而紧随其后的,是一块小拇指大小,仅有二三厘米长的洁白如玉的“太岁肉”被那四位调查员吐了出来。 也就在这个瞬间,那四个调查员的声音如同发令枪一样,那群土著的拳头都在此刻抓紧了太岁肉,从胃里给拔了出来。 那太岁肉在他们的手中搓揉着,清新的异香在手中弥漫、渗出的油脂涂满了他们的嘴和手。 到了这时,陈清才从正面见到了那群人的牙口。 他们的牙齿早就被腐蚀的仅有米粒大、且只有几个侧边的留存。 正面与后面的牙齿像是被拔掉了。 可陈清看着他们的面容,在他们的脸上却好像并没有多少痛苦的情绪。 紧接着,那老者将他们手中的太岁肉挨个夺入手中,他看着手中那十一片太岁肉,吞咽了一口口水的时间,便张开了嘴。 他下颚展开了近九十度。 他扬起了头,在下颚没动的情况下,眼睛死死地盯着姜婉陈清两位。 他盯着他们,伸出了自己的舌尖将肉片卷住,他缓缓合上了头颅,舌头也带着肉片进入了腹中。 在这一个瞬间,他的脸上充斥着病态般的笑容。 他呵呵呵地笑着,声音尖锐而滑稽。 他走到了那一大块,放置着太岁肉的神龛前面,用自己尖锐的指尖抚摸着、爱怜地触碰着面前这一大坨物体。 他爱抚着,将太岁在水盆中压下了几分,在差不多压到了盆底,浮力与他施加的力气相持平以后。 他的指尖从肉球上轻轻地撕下了一片太岁的肉。 那肉洁白无比、透着光又好似透明。 它散发着清香,在烟尘里如碧玉一样。 他扬起了头,将那块太岁肉放到了手中。 他转过头,目光死死盯着陈清的双手。 “来……来吃。 太岁肉……大补……壮阳!” 第五十章 她曾活着 那老头的双眼瞪得铮圆,他伸出的左手弯曲着,仿佛无法承载那几片肉的重量,见着他的样子,那数十个人的目光紧紧锁在了他的手上。 姜婉轻轻拉拽着陈清的袖口,目光里充满了厌恶,她往后退了半步,鬼知道对方所谓的太岁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走?”她低声问着,可手上往后拽了两次以后,陈清却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站在那群人面前,脸上微微笑着,视手上的反应于无物,只是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找摸索了一阵,在揉捏到一个柔软的物体后,低下了头,用手掌掩着面,将那个物体含到了嘴中。 他乐呵地往前走了一步,点了点头:“吃。那就试试。” 他说的话语有些口齿不清,那说话的方式令姜婉有些疑惑。 可见着陈清的反应,她心里虽然不解,但也没有扰乱他接下来的行为。 那老人咧开了嘴,笑到了自己耳根旁边。 他嘟嘟囔囔地不知说些什么,用另外空着的一只手抓紧了陈清的小臂,他目光凌厉,笑容里发着狠,他指头紧扣着陈清的皮肤,使得陈清的手上有了五个深深的指头印。 陈清看着他倒也不反抗,他乐呵着,用自己空余的那只手接过了老人手中的太岁肉。 在一众十余人的注视当中,他将那块洁白如玉的肉块放入了嘴中,他嘴上咀嚼了一阵,咽喉上向外传出了吞咽的声音,在这一切完成了以后,他们的目光转移到了,他们的目光转移到了姜婉身上,他们看着姜婉,撕裂的嘴角上已经有几缕口水淌了下来。 “来……”那老人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再说:“吃了它……一切梦境亦能成真。” 他轻声说着,手指抚摸着自己生前的那坨太岁,眼睛里流露着如同看待爱人般的目光。 他轻轻触摸着,用指尖撕下来了一小块、远比递给陈清的分量要小的肉块,递到姜婉面前。 他们看着姜婉,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她,他手中的那一小片肉块在指尖跳动了一下,可那老人还未来得及作何评价,他嘴里的好像还没来得及说啥,陈清的手指已经先他一步,捏住了他手中的那小片太岁。 他张开嘴,在那剩下几人无法反应之际,将太岁丢进了嘴中,巴扎巴扎地嚼了两下,吞咽后笑着看向老人。 那老人眯着眼,抬起的手臂保持着原状,他看着陈清,嘴角笑了笑,但笑得有些敷衍:“下不为例。” 他轻声说着,转身便开始撕扯起了那坨太岁的身体,他手上的动作在此刻要显得粗暴了许多,他扯下大片如脂肪肥贻的肉,将其递到那些人手中。 可在分发完毕后,那几人并没有当场吞吃下去。 他们双手捧着,鼻尖紧贴在太岁上嗅着、即使他们的面色潮红,嘴上的口水已经从无法合拢的嘴巴上漏出。 可他们却没有分毫吃下的行动。 他们仅是抚摸着手中的那块太岁,恋恋不舍地回去自己的房间。 在众人散场以后,老人仍在土楼的庭院中多待了一会。他看着神龛中的洁白太岁,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他合拢了手,双膝缓缓弯曲,在与地面接触以后,他的额头紧随其后,瞬间就在地面上溅起了一大片血花。 他磕着头,“砰。” “砰。” “砰。” 他轻声笑着,在神龛前缓缓起身:“你再等等……再等我一段时间……”他笑着,容颜里充满了爱恋。 “我很快就来找你了……” 他话说完,也不理会身后的陈清姜婉两人,当即就向着自己二楼的房间走了上去。 姜婉见着此地无人了,也便不再遮掩自己的惊慌,她拉住陈清的手臂,却是在对方转过身后,看到了他从嘴里吐出来的东西。 “你……” 她看着陈清手里那个略显熟悉的物体,在片刻的回忆以后,想起了那物体的名称,在这短短的几十秒时间以后,她的脸颊红透了。 “不是,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东西啊!你不是和卡兰斯去的公司写字楼吗?!” 她敲了一下陈清的手背,语气里有些嗔怪。 “噢,他们写字楼旁边不是有酒店嘛。酒店门口有免费的计生用品。我顺手摸了两个。” 他乐呵着脸上没有多少羞涩,紧接着又说:“我本来是想拿来当储水袋什么的。没想到还能派上这种用途。” 是的,在陈清手中的,是两片被千军万马阻隔套包住的太岁肉片。 那太岁肉手感极其柔软,像是某种被泡得肿胀的菌类。 在处理好套套里的太岁以后,姜婉与陈清两人当即便将目光从太岁身上挪开了。 他们循着先前那四名调查员离开的方向,一路走到了他们门口,在轻轻地敲动门扉以后,屋内传来的却只有一阵癫狂的笑声。 他们推开门,眼中见到的却不是什么很诡异的画面。 那调查员躺在床上,四肢摊开呈现一个大字,他们咧开了嘴笑着,双眼翻到了天上去、他们的十指在不停抽搐着,以极高的频率晃动着。 陈清皱着眉,轻声走到了调查员的床边。 他摸索着对方身上的物件,可摸了许久,却都没有找到半点东西。 “没有非遗物?”陈清有点奇怪:“还是说他们知道自己离不开了,将东西全都传给别人了。” 他低着头,思索了片刻以后,走到了后门的位置,寻找另外三个调查员。而在其他三人的房中,情况也都基本一致。 先前那名被陈清杀死的调查员此刻亦是没有区别。 他躺在床上,面容脸两边有许多小块的碎片翘起。 陈清用指尖触摸着他的脸颊,指尖上随即就有一层厚实的碎片脱落,他脱落的位置白湛了几分,那脱落的碎片像是糟透的报纸,又像木板被白蚁蛀透后的模样。 “是那个太岁的原因吗?”姜婉神色好奇,但眼中又有一丝忧愁存在。 “应该是……”他轻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块太岁在手上看:“但他的情况应该不是。” “这东西似乎可以致幻?” 姜婉补充:“他们似乎都靠这个东西维生。” 陈清点了点头,向姜婉吆喝了一声以后,继续顺着房间后的小道一路向二楼走去。 他们走了半分多钟的时间,走到了二楼的最内侧。 他们走到那了,走到曾经老人居住的房间前面,他们看着门口留下的无数刀口,心里感到了一阵奇怪。 那些刀口从内向外砍,每一刀都出现在了不应该在的位置上。 那些刀口,就像是有人劈砍向自己留下的痕迹。 “有人控制过他?” 陈清皱着眉,微微摇动了脑袋。 他正想说些什么,可也就在这个瞬间,从老人的房间中有一道身影破开了门,随着一声剧烈的轰鸣,那道身影瞬间就冲到了两人的前面。 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他们眼中仅看见那道身影疾驰到自己的面前,他们仅能听见位于耳前传来的第二声剧烈轰鸣,那充斥着整个通道的“轰隆”便化为了耳鸣与疼痛。 而再当他们见着那道身影静止下来的瞬间,陈清的嘴角已有数不尽的鲜血在流淌着。 他白了脸色,有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脸上,那只手抓着他的头,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墙壁上。 他挣扎着,从那只手的指缝中往外看,可余光之中见到的,却只有一道瘦弱的身影。 他挣扎着往身侧看,姜婉的伤势似乎要比自己更重几分,她的头颅已经明显凹下去了。 她喘着气,但出的气却已经没有进气多了。 “姜婉……姜婉!” 他挣扎着,声音第一次有了慌乱。 “姜婉!喂!” 他嘶吼着,身上的恢复力量已经在此刻发动了,他咬着牙,手臂上瞬间就爆发出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可他还没来得及挣脱那只手的控制,他甚至没来得及令自己的目光移动半分。 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谁擒住了自己。 他只能听见耳边传来的轻微呼吸声,那声音在耳边回荡,伴随着轻微的笑,他听见了姜婉的声音。 “我……没办法再陪你走下去了。吧?” 他挣扎着往身侧看,他挣扎着、指甲已经全都翘起了,他挣扎着,血液浸透了自己身下的地面。 他手指上的血肉磨得秃了,他看着身侧的丽人被按碎了头,她的脑袋混杂着白色、红色的液体、伴随着极大量如豆腐花状的脑子碎片溅射了一地。 他看着姜婉的眼珠子在地上缓缓滚动着,眼珠里的组织液在轻轻晃着,展现着自己还未消散的生命。 “姜婉!” 他嘶吼着,牙上有了鲜血,他看向面前,眼中仍然只能看见控制住自己的那只掌心。 他感受着自己面容上不断增加的力量,眼角渐渐开始有了鲜血流出。 “你不会死的……你绝对不会死的……我一定能救你的……” 他低声说着,却也在失神的这一刻,感受到嘴中有一缕温润的物体划入了腹中。 他微微愣了瞬间,面容上的那只手撒开了。 他看着面前的那个人,那佝偻的身影在微微笑着,他的嘴角沾染着血液、他伸出舌头舔着,舔去了嘴唇上的、属于姜婉的脑子。 第五十一章 活着的人与太岁 可当陈清再度睁开双眼的瞬间,他见着眼前的一切变得无比的陌生。 在自己身旁,周遭的环境不再是先前的黄沙漫天的模样,他寻找起土楼,可土楼的身影在此处哪有出现,放眼望去,入眼尽是青草与平原,向远处看,青草与蓝天连成一线。 他抬头看天,天空蔚蓝一片,仅有几片浮云固定在天空当中。 那云层静止着,无风不动。 “这是哪……”他皱着眉,周遭安详得有些异常。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他回忆着先前的事,可一旦产生了这种念头,他的脑海里便如同针扎一般刺痛。 “嘶……”他感受着脑海里的疼痛,低声哀鸣:“这是哪?” 他扭头看向远方,事业所见,没有半点人类产物的模样。 “没有公路?没有建筑?哪怕是行人都没有?” 他低声说着,也就在此刻,一阵微风从身后吹来了,那风轻轻推着他,推他向目光投向的远方走去。 他踉跄了两步,那微风便停了,他看向那边,有一道人的身影从地平线下出现。 她离得很远,但她绝对在向着这边走来。她的身影随着时间渐渐越发出现了。 那少女穿着一身白色长裙,那长裙轻薄,随着微风缓缓飘动。 他看着那边的少女,她头上顶着的褐色草帽在微风的吹动下腾飞出了好远。 她仰起头,看着自己的帽子随风飞去,她似乎有几分气恼,小步快走了几步,她一路走来,走到了陈清身旁向他问:“我的帽子飞走啦,你知道那帽子在哪吗?” 他愣了一下,头上有几分重物坠落的感觉出现,陈清抬起头,视野中被一片阴影所遮蔽,他抬手取下了头上的帽子,在几分迷惘中递到少女的手上。 “哇!你怎么知道我的帽子在哪?” 他歪了歪头,他看着面前衣着吊带长裙的少女,神色疑惑,那少女凑上了近前,她身上的清香清晰可闻,她凑在自己面前,那面庞是自己无比熟悉的。 陈清想着,却无法回忆起有关她的半分信息。 “你是谁?这是哪?”他看向面前的少女出声问。 “我?你问我的名字吗?”那少女肤如凝脂,在近前看,他总觉得自己有几分熟悉。 他在这一刻看着,眼前的身影似乎在记忆中出现了一瞬。 他看着另一个人的身影在于这个少女渐渐重合。 她们的身段变得无比一致,那道虚影渐渐化为了实体。 “是。我感觉你很熟悉。”他歪着头,神色里充满了疑惑。 “那这样呢?”她听着陈清的话咧开了嘴笑着,嘴角的小虎牙露出来了几分,她一只手拦住了少年的脖颈,她俯身上前,两片嘴唇在这一刻紧密接触着,交换互相的气息。 她亲吻着面前的那少年,手指在他的身上抚摸着、触碰着他的皮肤。 “你是谁?”可正当她准备更进一步的那一刻,陈清却是皱起了眉,将她推开了。 他眉头紧锁,那身影充满了熟悉、可当他细细看的时刻,感受到的却是从身上每一处传来的抵触。 “你在说什么呢?”她莞尔一笑,胸前衣襟下的肌肤随着风露出了几分。 她没等陈清再度回忆起什么,她一拥而上,衣服在草原上随风越飘越远。 他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柔荑之触,他感受着脑海里的意识在渐渐变淡,那两道人的身影似乎在此刻完美重合了。 她们以最大面积贴合着自己的身体,在一阵风来之后,他们在草地上相拥。 …… “留下来陪我好吗?”她的面容紧贴着身下人的胸膛,眼中有着无以言表的留恋感,她伸出了手,向上搂住了少年的脖子微微弯下,再度开口问他:“你留下来好吗?” 他听着有些疑惑:“留在哪?” “留在这啊。” 他有些疑惑:“可我现在就在这。” “但你迟早会离开的。” “我不离开就好了。” “没有人可以不离开这。”她轻声笑着,微风将凌乱的发梢吹到了脸上,她轻轻拂过,将齐肩的头发撩了起来。 “那你呢?” “我会在这从始至终地等着你。等你累了,等你不想努力了,我在这一直陪着你。” 她触摸着陈清的手臂,触摸着他的身体:“等你想见我了……回到那,不要抗拒吃下它。它会带你来见我的。” 他听着,神色中开始有了几分思索的神色,他眉头紧锁,似乎是回忆不起的往事在刺痛着他。 “吃下它?” “吃下它,等你吃下了它,你便会回到这再度与我相遇。” 他微微推开身上的女子,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在那分明什么都没有。可到底是什么在令他不舍呢? 他感受着胸前的刺痛,那少女身上似乎有一道虚影在缓缓分出,她的身上像是出现了重影,伸出了手向自己抚摸。 “你要离开了……你要离开了……你要回到这来啊……你得记得我啊……” 她们轻声说着,可她们的面容在此一刻变得腐朽了,她们脸上的血肉变得腐烂发臭,那些皮肉脱离了骨骼的帮助,从脸上一点点地滴落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那少女的体液滴落到了草坪上,她脸上的腐液一点点洒落,直到她的脸上再无半分肉皮、脑后再无半分秀发了以后,他低下头看,那少女的身体也已经只剩下骸骨了。 他看着自己身前的少女,那一道虚影却在此刻愈发重合了。他看着面前的骸骨,脑海中忽然回忆起了一段画面。 他看着自己身前洒落着无数混杂着白色、红色的液体四溢,他看着自己面前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那颗眼睛。 “我……我怎么了?”她低声说着,抬手看了看自己已经变为了骸骨的手臂。 “你……”他沉默了一下,伸手拦住了那少女的森然白骨,扶住了她的腰帮助她站起,他看着怀中的佳人化为白骨一具,两人并肩站在这片已经变得阴云漫天的草地上,再度开口问她:“我曾见过你?” “你不曾见过我。却与我相识相恋。”那骷髅笑了,用自己被未知力量连接的指关节轻轻触碰着他:“我想美美哒……我此刻变得很丑了吧。” 他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肩上已经有衣物出现了,他低头看向草地,草地上的青草已经死去了大半。 “你怎么了?”他皱起了眉,却仍没有放下怀中那具骸骨。 “去救我吧……去吃下它,去吃下它……” 她不断重复着,不断念叨着那一句话,她嘀咕着,骸骨眼中的眼睛渐渐溶解了,渐渐化为了陈清记忆里的一幅画。 他看着她,她的身影再度与那道虚影变得一致了。 他话音未落,眼前的骸骨便化为了黄沙从他臂膀中滑落,他眨了眨眼,眼前的世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一睁开眼,他看着自己身旁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沾满血的衣物,他微微愣着迟疑了片刻,他用指尖触碰着身旁的那衣物,那触感已经冰凉了。 他抬起头往外看,屋外传来了强烈的打斗声。 他看着那衣物,蓝色的制服上已经被鲜血染透了。 “姜婉?”他轻声说着,胃部在此刻瞬间传来了一阵刺痛的反应,他翻身下床,低下头克制不住的呕吐,在这个瞬间,他的嘴中呕吐出了远超过进食量的浓稠汁液,墨黑色的呕吐物吐了一地,染黑了地面。 他扭过头,目光看向了床上的衣物。他回忆起了先前见到的一切,那美貌女子分明就是她的脸。 她在那活着,在那片草地上共同翻云覆雨过。在他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愧疚后,她用自己的方式抚平了伤痛。 他低下了头,却在一个恍惚之间,见到了床上的制服下躺着一个人的身影,她缓缓坐起,头上沾满了血迹,但她还活着,即使她的头颅上有一个拳头大的破洞,但她绝对还活着。 在失去了半个脑子与眼睛后,他固执地认为对方还活着。 她坐着,扭过了头用空洞的眼睛盯着陈清。 “去救我吧。”她说着:“我曾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去救我吧。”她低声说着,可陈清摇了摇头,在心中充满了震惊之后,他缓步上前,触摸着她的脸:“你还活着啊?我怎么需要救你?” 她摇了摇头,向陈清冷淡地继续说道:“我已经死了。是太岁的力量让我活着。去吃下它吧,只要你吃得够多……我就能活过来了。” 她轻声说着,语气里流出了几分爱恋的波动:“去啊……去多吃下一些太岁吧,它能带我们回到那个地方。” 第五十二章 死去的人与虚伪 他看着身前的人,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屋外的响声却是将他的注意力牢牢吸走,他看着正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姜婉,咬了咬牙,转身走到了窗边。 他侧身透过玄窗看,在土楼的神龛处,有三五个人互相撕扯着他们的身体,他们身形变得异常肥大,他们的四肢近乎退化掉了,而在那几个人的边上,有一个男子捧着手站在一旁。 他掐着表,神色相当严肃,而陈清见他,正是先前门缝里遇到的那位男性。 他等了两分多钟,在见着地面上的数个男人僵持不下以后,他的脸上多出了几分厌恶。 “真恶心啊……”他低声嘀咕着,左手竖起,右手在左手上搓动了一二,紧接着,在他的面前,地面上的那五个男性的身体漂浮了起来。 他们的四肢已经变得过于脆弱了。 仅仅是飘离了一米左右的高度,那男人的手指便往下指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那五个“胖子”的身体在瞬间超越了重力加速度,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落到地面上。 在坠落的那一个瞬间,骨骼断裂的声响远超过苦痛发出的悲鸣,他们的四肢在折断后,狠狠地扎入了他们的身体当中,他们就像是被四根针刺入的气球,向着四个方向喷涌而出体内的东西。 那些物质异常粘稠,却被极大的压力喷涂到了地上,那男人弯下了身子,脸上似乎相当不满意。 那些物质如绸缎、像极其绵密的酸奶,其中夹杂着些许透明的块状物,偶有些块状物蠕动着,上下弹跳一二。 见着此景,男人的脸上似乎满意了。他点了点头,却也在此刻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房间。他没看向陈清这里,而是先前那四个调查员的方向。 他拿出腰间的文件,在上面不知写了些什么后,他手中便掏出了一个打火机,抛到那片乳白色的物质之中,随着一片烟火瞬间腾烧,剧烈的烟雾在土楼里扩散,那烟雾里充斥着蛋白质燃烧的恶臭,充斥着一股不知为何传出的苦痛悲鸣。 也随着那烟雾的飘荡,二楼的老人推开了门,他站在门前,站在楼道上望着下面,面色铁青。 他看着广场中央的那个男人,十指在此刻捏瘪了围栏。 “您杀不了我的。”他看着村长那边继续说:“我没有违反规则……您甚至无法对我出手。” 那老头咬着牙,面色渐渐有了点潮红:“你要做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话!” 他看着那老人,微微鞠了个躬:“请让我带走一片太岁的身体。” “太岁!不属于任何人!” 他嘶吼一声,陈清躲在窗后,姜婉的声音也从床上传来。 她仍然坐在床边,身体笔挺:“看来这就是我死去的原因了。” 她话音渐落,陈情没回头,见对方没有反应,姜婉又说:“因为我违反了这一层的规则。” 她看着陈清的背影,也不顾他是何情绪继续再说:“我们之前运气真好。” “运气好吗?”这一次他回答了。 姜婉点了点头,带着几块已经发黑的豆腐块掉落到地上,即使她头上并没有头:“我们明明什么规则都没有推测出来。却活下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回头看向了姜婉的尸身。 “怎么?先前的翻云覆雨不够满足你了?即使是这种姿态你也愿意吗?” 在那具尸首处,她的声音仍然在说着。 “你。”陈清深吸了口气,他闭上了眼睛,身后的打斗声更加强烈了。 “我会救活你的。” “那你去多吃两口太岁啊。这就是这一层的规则。 你没听见他说?你吃下去,我就活了。” 她语气异常的平淡,但陈清听着,却摇了摇头。 “不……不。那个世界……” “只要你不离开那个世界!谁在乎那是假的!我死了!是你害的!但我可以在那活着!” 她声嘶力竭,令陈清的脸色白了一点。 “不……不……”他踉跄着摇了摇头:“还有通用规则……还有条规则可以救你……” 他轻声说着,却不知怎地,觉得姜婉的脸上有了一点讥讽的笑意。 “你不行的。” “我可以……还有足够多的机会……去尝试。”他有些不自信。 “那等你失败了……” 她继续说着:“记得吃两口太岁肉。我在那边……是活着的。 我不管那边是什么,至少我在那边活着。” 她话音渐落,广场上的战斗似乎也分出了胜负,在广场上,一地的断肢铺满了地面,那个男人寻找了一会,从地面上捡起了断肢上的手表。 “还有三分钟。”他嘀咕着,神色有些异常:“为什么这里会有……甜甜圈这种东西。” 他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二楼处的老叟,他笑了笑,但脸色仍然铁青。 “你只可以带走一片!你必须负责饲养祂!太岁是天上的使者!你必须饲养祂!” 老叟嘶吼着,广场上的男人点了点头,同意了,他从身后掏出了文件,指尖在上面不知写下了什么,在写了几秒钟以后,他走到了太岁面前,轻轻撕下了一片。 他看着手中的东西,眼中流露出异常明显的贪婪。 “好东西啊……这可真是好东西……” 他嘀咕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做工古朴、颜色老旧的方块小盒,他打开那个盒子,将太岁肉放入其中。 “接下来……就是去追他们了。” 他轻声嘀咕着,当即便踩着那些手臂离开了土楼。 而见着对方已经离去,陈清这才松了口气,准备去推开门。 “如果你受伤了,如果你渴望获得力量。如果你想战胜他们,如果你想帮我报仇。”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姜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去吃两片太岁肉吧。就两片,一片让我以最美丽的姿态复活,一片让你去替我报仇啊。” 她轻声说着,无头的身体仍然笔直坐着。 他推门的手悬在半空中,身体僵持了片刻,他心里的话没有从说出,他便沉默着离开了这。 在广场上,一地的残骸几乎填满了空隙,那老人走到神龛的面前,神色有一些不舍,单手触摸着神龛中的太岁。 他见着了老人,可那老人似乎视他于无物,没有丝毫动作。 “你应该连我一起杀掉的。”他看向老人,语气颇为平淡,听不出什么。 “噢?”那老人似乎心思不在这,他只是回了一声,等着陈清继续说话。而普通人也确实是这样的。 他们总不至于话说到一半就离开,老人摸着面前的太岁,抬起了手舔舐着指尖。 可陈清却不在此列内,他看着对方的背影,在迟疑了片刻后没有打扰他的行为,转身走向了房间的隔壁。 在那里住着那四名调查员中的一位。 他推开门,床上的调查员似乎已经渐渐从幻境中回归了,他触摸着床上一处空位,仿佛那里正坐着个人,他的手能够在空气上比画出对方身姿的婀娜多样,他眼神迷离着,有数不清的欲望。 陈清叹息了一声,他看向地面,对方似乎并没有呕吐过的样子,他没有多想,口袋中的木钉已经掏了出来。 他走到那男人面前,对方的神智仍有些迟缓,他似乎对出现在这的另一个男性感到些意外。 对于他来说,这个乌托邦里不应该有其他人。 “你!”他抬起了手,往那空气上挥去,紧接着在一处位置上,被空气所阻挡。 他指着陈清,如醉汉般支支吾吾:“你是……哪来的。” 陈清没作答,他也不想作答。 他欺身上前,手中的木刺在对方咽喉上轻轻划了过去。 紧接着,那男人的目光变得有些错愕了。 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的咽喉被某种东西所抚摸,可那是什么? 那男人皱着眉头,迷离着神色想了一会,在思寻未果后,他决定放弃了探究的念头。 而在他身侧,陈清已经退到了门边,他侧着身体往屋内最后看了一眼,便去往了第二个人的房间。 在那里,第二个调查员的身型远比第一个不堪堕落。 他趴在一坨空气上不断涌动着自己的躯体,滴落的汗液混合着体液滴落到地上。 陈清没有多看,他走到近前,手中的木刺便再度划过了他的脖子。 而那男人的神色仅仅是愣了一下,皱着眉看向自己的下边,紧接着便继续运动了起来。 第三间、第四间,再到楼上,几乎每一个房间里都被人性的欲望所充斥着,他们吃喝无度、哪怕吃下的只有空气与尘埃,他们纵欲淫靡,身形已经变得消瘦憔悴。 一直到他走完了两层楼后,一声铃响也在广场上传开了。 时间到了,与先前那名调查员记录的时间是一致的。 他看了一眼屋外的景象,乳白色的糖霜已经将地上的肢体给掩埋。 “所以……他们对这地方的应对方式。是在议会开启前就离开吗?”陈清面色平静,在身后的畸形人类一步步走向广场后,他才跟了上去。 第五十三章 复活的方法与是否可能 在广场上,先前的人都出现在了这里。 那四个男人,那几个被自己的四肢所绞杀的胖子,他们的身体在肌肉的抽搐中渐渐恢复了原状。 那老人双手抚摸着太岁,将额头抵在了上边。 他轻声说着致谢的话语,情感真挚。 “谢谢你……谢谢。你再一次拯救了我们……” 他轻声说着,身后的壮汉都跪了下来。 他们伸出手,眼光中充满了贪欲。 “你不想要太岁吗?” 可在他们的前方。那老人仍然闭着眼,将自己的面容紧贴在太岁身上。 他抬起手,从太岁上撕下了一片肉,递给身后的那几名壮汉手中。 “你不需要吗?”他再一次开口,也让陈清意识到了,对方是在与自己说话。 “我为什么需要。” “她可以复活。” 他闭着眼,将一片又一片的太岁肉分发了下去。 可陈清走到近前,却是摇了摇头,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见:“那不重要。” “为什么?”老人这一次才是真的错愕了。他回过头,目光里带着不解:“为什么不重要!在她死去的时候!你明明很不舍!” “因为那不重要……” “那重要的是什么?” 在他话音未落之际,姜婉的无头尸体已经走了出来。 她倚靠在墙边,环抱着手臂,她身上的衣物仍被鲜血染的紫红。 她明明没有眼睛,但仿佛仍在注视着陈清的身体,一字一句地问:“那什么才重要?即使是我死了,即使我因为你死了,这都不重要?” 他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真的活过来重要。” “可如果你不离开这里,那个世界就才是真实!” 陈清面色不改,但嘴角咧开了笑:“那个世界不会痛啊。”他轻声笑着,歪了歪头,但笑容里却又有几分洒脱:“纵然我可以在虚假的世界里活一辈子,纵然我可以永世不离那个世界。可那个世界里的你,即使活上了一辈子也不会有自己的意识。 那个世界里的我,更是不会因为分离与失去而感到伤痛。假的总归是假的,欲望不应该被无底线地满足。” 他深吸了口气,笑着看向墙边的那具尸首:“注射安慰剂确实会让患者更快地康复。可只注射安慰剂,却永远不会让患者好起来。 麻痹了神经不知疼痛,就一辈子不知道自己到底伤在哪里。”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他想告诉不远处的那个姜婉的尸体,告诉他自己还有别的方式,真真正正地将她复活于此。 可他想着想着,却是莞尔一笑,微微摇了摇头:“算了。我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幻觉去解释呢?” 他正说着,不远处的老人已经变得面色铁青了。 他颤抖着指尖指向陈清,他面色铁青,仿佛不争这不孝子废弃了家业。 他嘴唇颤抖着,一字一句地说:“你怎敢!你怎敢如此藐视太岁爷给予的恩赐!” 他步步向前,他还未走到陈清的身边,那一股危险的、犹如野兽逼近面前的感觉便已经传来了。 他就在自己面前,那几乎下一秒就会死去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头。 这种危机感,也让陈清从口袋中再一次掏出了那根木刺。 在这一刻,他将那根木刺对准了身前。 “呵。你就想凭借这个东西挑战我?就凭借这根比我小拇指稍长一些的木棍?” 那老人笑着,脸上的不屑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同样,陈清也能够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对方的差别,他的不屑有理有据,他就是可以如此骄傲。 可陈清看着他,嘴角同样露出了讥讽的笑容:“只要力量使用的位置正确,即使是蚂蚁也可以击杀巨龙。” 他不待那老人继续说些什么,他也无视了对方脸上的那份淡然傲意,他举起了手中的木刺,可在下一个瞬间,他调转了木刺的尖头。 那老人先是一愣,脚下的步伐也顿住了,他手中一摁,尖锐的木刺在这个瞬间穿过了他的胸膛,他咬着牙,在胸口处的剧痛令他有些窒息,他坚强地喘着气,让自己有些痉挛的肺部继续运作,他搅动着自己的胸膛,咬着牙,鲜血已经从嘴中涌出。 那些是胃部渗出的鲜血,可就在下一秒,他的胸口却开始了愈合,即使那根木刺还在自己的胸口,他的肌肉也开始愈合了。 陈清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太岁……不愧是太岁。” 他笑着,再度搅动了心口的木刺,那超越了神经的疼痛已经令他的眼前失去了视觉,但他的手仍然没停,他的木刺,那根枯血琉璃仍然在他的胸口处转动。 他胸口的跳动越发加快了,他肌肉上的震颤在随着修复与伤痕而越来越快。 在这一个瞬间,他胸口上的肌肉几乎变成了溃烂的肉泥。 一坨会动的肉泥。 他咬着牙,在心里倒计时的结束之下,将胸口的木刺给拔了出来。 他抬头希望看向自己的手中,可疼痛带来的晕眩效果还没有过去,他眼前尽是白茫茫一片,他便蹲着,蹲了大约有三四秒钟的时间以后,在眼前的世界渐渐恢复了以后,他才看向了自己的手中。 在他手里,那片半指大的太岁片在那静静地躺着,它被穿刺在了木刺之上,原先的洁白与光洁不见了,变得发黄、还有些干渴了。 “你……那太岁老爷拿自己去救济你!你怎能恩将仇报啊!” 可在他前面,那老人的声音充满了悲怜,他跪到了地上,面色惨白一片,他踉跄着往前爬,爬了大约三两步后,面容变得十分阴沉。 “你到底对祂做了什么!” 陈清听着他的问话,目光投向了自己手心。 他看着自己手心里,笑了笑,紧接着挥动了那片太岁。 “让虚妄回归、让真实重返大地。” 他轻声说着,颤抖的小腿站了起来。 他踉跄着,身形止不住摇晃。 他走到那老人面前,老人的拳头当即也就向着陈清的面庞袭来。 可这一次,他的拳头再也不是那般威武且无法阻挡。 他看着对方的拳头,那一拳落下,却被自己的掌心牢牢接住。 他看着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了老人的身后。 在他身后,那些肥胖且四肢骨瘦如柴的原住民瘫倒一地,他们抓挠着自己的脖子,令脖子上的鲜血流满了一地。 他看向那些调查员,他们的目光变得迷离,他们的十指紧紧地扣在自己的胸膛上,他们撕扯着,在短暂的悲鸣过后,一股巨大的爆炸从他们身上传出。 那些漆黑的液体挤破了他们的胸膛,也令他们的生命在此消散。 他们都死了,死到只剩下在场的两个…… 也许是三个。 姜婉那无头的身影始终站在陈清身边,她环抱着双臂,似乎脸上笑了起来。 也不知怎的,陈清就是有这种错觉。可同样的,他也知道,姜婉的头都没了,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呢? 他走到老者的身前,低头看向了他,他的身影变得更加瘦弱了,他跪倒在地,对陈清的举动熟视无睹。 于是陈清也就越过了他,走到了太岁前面。 “你想一个人独占祂吗?”那老人的声音格外凛冽。 “不。”陈清沉默了一会,从怀中取出了那份文件。 他看了面前的神龛一眼,在文件上写下了这样的内容。 “太岁的污染将在留存于土楼中的人,举起中指后消散。” 他如此写着,抬头看了一眼站定于老者旁的姜婉身影。 他看着对方的身躯,缓缓闭上了眼,竖起了指尖。 “操你妈的这个世界。” 他轻声说着,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的瞬间,地面上的一片狼藉消失不见了。 仅剩那个老者,身形消瘦、衣衫破旧,他佝偻的身体上沾满了污垢,他扭曲着蠕动着,令地面上的鲜血与糖霜裹满了身体。 令他本就因饥渴而干裂的嘴唇变得更加鲜血淋漓。 他看着面前的太岁,太岁还在,但太岁的大小足足小了两圈,且仍然有着缩小的迹象。 陈清叹息着,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份干净的丝巾。 他撕下一片太岁,又从神龛里润湿了丝巾后,才缓缓装入自己的口袋里。 他一路回到自己先前的房间,姜婉的尸体也不再笔直坐着了。 或者说,他已经无法再找到姜婉的尸体了。 在这处房间内,仅有她剩余的衣物留在原地。 他闭着眼,在思索了许久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文件:“亡命于佝偻老人的女人将在第二次进入土楼里死而复生。” 他笔记写下了文字,可紧接着,他期待的画面却没有出现。 陈清心里漏跳了一拍,紧接着,他便捏了捏眉心,思索了片刻后再度掏出了文件:“亡命于老人的名叫姜婉的调查员女性且尸体不见后将复活。” 他再度写下文字,可文件上的字迹已经到了第四行了。 但结果呢?结果仍然不行。 他看着面前的那条沾满了鲜血的衣物,心里已经有些慌乱了。 第五十四章 神恩教与基金会与同盟会 他一遍遍在文件上写下文字,可文字签订下的信息却没有给现实带来半点改变。 当他写到了第七行,他已经必须明确了名字与条件信息,在文件上写道:“将名为姜婉的女性在此地重生。” 陈清清楚,在规则当中,越明确的文字就意味着越明确的漏洞。 他只是在赌,这是他仅剩的两个法子了。 随着文件上的文字生成,地面上的血肉便开始了汇聚,可当它们聚集在一起,汇聚成一个“人类”的模样时,它的面容却不是姜婉的那般动人。 它那副面容充满了沟壑,碎裂的头骨在皮肤与碎肉的拼凑下,呈现出一个异常不规则的多边形。 它发出了吱呀的哀鸣,身躯伴随着步伐一点点脱落,而后再从地上缓缓爬回组成身体。 他看着那难以被称为伙伴的生物,手指在文件上再度落下。 “将一切受我影响的事物退回原样。” 他再度落笔,这已是第八行。 当他重新抬头以后,他眼中的世界却没有半点改变。 在他身后,那一地的糖霜已经消失了,在他身前,姜婉的身影也已经消失不见。 至少那骇人的生物没有继续用着她的身份了。陈清捏着眉心,有几分安慰着自己的意思想着。 他揉捏着自己的眉心,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在念叨了许久以后,他才放下了手,眼里有点狰狞。 在这里,他还有一种可能能够将死人复活。 他如此想着,一路回到了土楼的门前,在推开再回到土楼外以后,土楼外的景色变得异常萧条。 此次,不同于先前,在河流当中已经只剩下干涸的床道,莫说鱼苗,就连孑孓都已经见不到踪影。 他抬头望天,整片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且不时传来如蜻蜓震颤般的轰鸣声。 他有些诧异,但细看之下,好像那灰蒙蒙的一片正在缓慢移动。 “是蝗灾吗?” 他轻声说着,却没有太大兴趣理会,他转身进到了那土楼里,推开门,一阵恐怖的轰鸣声便随之传来了。 那声音像是进入了蝗虫群内,在耳边轰鸣不断。 他抬起头向前面看,在土楼的广场当中,蝗虫的尸体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大约有个七八厘米的模样。 在虫山上,鹤立着几个人,一男一女,以及一个很难被称之为人的生物。 那三人呈三角而立,在陈清进入的那一个瞬间便停下了手。 那少女清雅,但面容上沾满了尘埃与血迹,她衣衫繁华,但四处已有烟火撩过的痕迹。 他们见着陈清的身影面色无异,反倒是显露出几分理所应当的神情。 “这不就齐活了?”在陈清身前的男人舔着嘴唇,他的面容有些扭曲,五官的位置不在原有的分布位置上。 但他胸前的非遗物陈清认得,他就是在自己第二次进入土楼时的那个男人。 他怎么成了这样? 陈清皱着眉,另外那名女子紧随其后开了口:“四大会的人都到齐了。那个俱乐部的姑娘呢?她死了?” 她看向陈清,这令陈清的心头紧了,他回忆自己的人设,依稀还记得自己是扮演着神恩教的成员,他笑了笑:“关你屁事。” “噢。也是。”那少女不恼,点点头后转头看向了另两名在场人士,他们相视一眼,便默契地给陈清让出来一个位置。 呈四角对峙之势、互相忌惮、互有默契。这便是此地三人的诡异样子。 陈清见状也没有多说些什么,他补到了剩余的那一角空位当中,在他左边是先前那名男人,对面是基金会的少女,而右边身侧则是那看起来不像人的生物。 刚一站定,陈清便见得对面的少女从怀里取出一件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那小盒子通体光亮,四方尖尖,可谓精致得很。 “噢?c级的非遗物也带出来了?不怕遗失?” 见着对方手中的东西,陈清身侧的那怪人嘶吼一声,正欲向前冲去,可身侧的一股恐怖推力已经从陈清身前掠了过去。 陈清心里一惊,怒骂了一声神经病后,身上融合的特性也在此刻全部启动。 在这个瞬间,他的腿上传来了超出人类承担与可负荷的巨疼,他咬着牙,在仓惶退出了两步以后,将太岁肉含入嘴中。 他眼前一滞,在正准备进入幻觉的瞬间,疼痛便将他拉回了现实。 “我说过的。你没有能力复活我。” 他听着姜婉的声音在身侧传出,但他此刻的目光却不敢有半分移动。 那少女手中的银亮盒子在手中转动,密密麻麻的方块在盒子上凸起,紧接着,以少女为中心的7*7的空间上,在一个正方形的位置上,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瞬间展开,那股力量仿佛凭空出现,而在这个7*7路径上的东西,都在此刻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那些地面上的蝗虫遗体被瞬间切成了两半,一个清晰的分界线瞬间就在地面上出现了。 与此同时,那面容扭曲的男子嘴巴已经移动到了头顶上,他咬着牙,胸口的项链在此刻展开,伴随着项链的光芒闪动,他的五官稍微恢复了点,紧接着,远处的那名类人生物便在瞬间被抬起了起来,嘴里不断发出嘶吼的声音。 陈清见着那类人的身体向着7*7的正方形靠去,心里也大致猜出了他与那地方相遇后的结局。 陈清心里一沉,这两人合作了?! 他们什么时候走到的一起!是因为什么原因促使了他们合作! 他咬着牙,心里也不敢等了,他向前一冲,身形移动的速度远超过视觉极限。 “我说过的。仅凭你的力量,谁都无法拯救。你只会就此死去。” 他停至那男人身后,姜婉的声音却是如影随形。 “闭嘴!” 他一声厉呵,手中的木刺已经向着对方脖子后边刺出。 庞大的速度就意味着庞大的动能,而强大的动能打到肉体凡胎之上,收益是极其明显的。 在一击获利之下,不远处的怪人便坠落到了地上,他嘶吼一声,紧接着声音便成了啼哭与鸣泣。 他低下头,悄然转过了身,紧接着就在下一刻,他的身体出现在了少女身后,他的双手抚摸着少女的额头,另一只手如盘扣般紧紧抓着她的下颚。 可正当他的手准备扭动时,少女的眼睛,或者说她的头,都开始了向后的转动,她的头颅似乎与脖子的连接处被改变了,她的脖子连接到了她的头顶上,以至于双眼可以直视着对方的双眼。 紧接着,在下一个瞬间,被陈清打飞的男人瞬间就恢复了过来,他咬着牙,狰狞地笑道:“不愧是神恩教的人。改造自己就是狠啊!” 他脱身离去,胸口处的挂坠仍在散发光芒。 不到片刻的时间,他额后的破洞便长好了。 “喂!婊子!先杀这个神恩教的!别管那个道庭的呆子!他没用!” 他一声嘶吼,声音里已经充满了癫狂,他手指戳过指尖上的戒指,一股恐怖的力量瞬间就朝陈清面前袭来,他想侧身躲过,可那股力量分明是面形推过来的。 他额头开眼,那三人身上瞬间有着不同强度的高亮在身上显示。 而在自己身前,那道无法被贯彻到的力量,或者说墙,此刻也有了些许踪影。 似乎是那男人的精力有些涣散了,他推来的墙壁已经开始移动地上的蝗虫。 在空气墙前面,几十立方的蝗虫堆积到一起,形成了一座小山的高度。 陈清低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姜婉便传来了声音。 “咽下去吧。不然你没有取胜的方法。” 陈清听着,心头膈应万分,更是懒得回复。 他扭头看向身形怪异的那个男人,可他的身影此刻却如同静止了一样,抱着那少女的头颅一动不动。 “妈的……指望不上他……” 他低声说着,心里却仅剩下了苦笑。 难不成真的要用木刺扎他一万下?扎到他放弃思维,然后无力控制自身的非遗物回复伤势吗? 他沉默着,脑袋向左边一侧,避开第二道袭来的攻击。 那道攻击在他身后扬起了数米的尘埃,一道圆锥形的凹痕也随之出现在了地面上。 “这是念力?是他手指上那件非遗物的能力吗?” 陈清沉默了一下,目光紧盯着对方身上最显眼的那几件配饰,他双目一合,眉心的单眼凝视着男人的身躯。 在他身上,胸前与指尖的非遗物散发着耀眼光芒,那男人冷哼一声,大拇指悄然搓着手上的戒指,在下一刻,陈清的眼中便见得身前有星光般游离的光亮出现。 他脚下发力,身体在瞬间便离开了先前立足之点。他心里发狠,手中的木刺向着对方掌心刺去,若是打断了他的手指……若是抢走了他的戒指。 他不过是砧板上的羔羊…… 他如此想着,姜婉的声音却是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了。 她轻声嘀咕着,声音在陈清的耳边响起:“往右边攻击……他的右边是防御薄弱之地。” 他皱着眉,目光循着话语声向右边看去,可身体还未动起,他便在地面上看见了一道被微弱火焰点燃的痕迹。 陈清心里一阵恶寒,若是依照着它的话语向那边冲去,结果可以说是不言而喻的了。 他还从未如此厌恶过一个人的声音与话语,虽然这个声音是被太岁盗用的。 第五十五章 他的离去 他冲出的方向不再犹豫,笔直的身影向着对方身前正面发起攻击,那男人心头一颤,只觉得自己的面前陈清变得淡薄不见,紧接着一股恐怖的力量便从天而降下来。 那力量落在自己前面,将除去陈清以外的一切化为了粉末。 而在那片尘埃当中,陈清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 他身上的皮肤绷得开裂,无数顺着肌肉纹理而裂开的伤口占满了皮肤,他双膝跪地,撑在地面上的手掌已经变得鲜血淋漓。 陈清抬起头,却是发现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脸上同样是一片的错愕与诧异。 可在下一个瞬间,那男人的脸上便被惊讶所充斥了,他扭过头,目光看向了那少女所在的区域。 她仰着头,伸出只手指向了陈清所在的方向,她手上不断有鲜血滴落,那血液却如同石油般黢黑。 那些液体滴落在地面,一缕缕黢黑烟雾从地上升起。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竟只是她怀中,那一只断了壶嘴的紫砂壶引发的一切。 那只紫砂壶的断嘴刺入了少女的胸膛,一缕缕鲜红的液体在进入紫砂壶后变得漆黑浓稠了,再从壶口上不断倒流。 她白了脸色,手指正准备在空中往下按压的瞬间,她身后那名道庭的成员也发起了攻势。 他头上数百根发丝向前飞去,那一根根发丝如钢钎一般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发丝锐利,在空气中传出刺耳的呼啸。 那少女躲闪不及,自己的脖子还被对方拦在怀中,又岂能躲避,她一声哀鸣之下,数百个血洞应声出现。 与此同时,随着少女受到的重创,她所控制的非遗物也在此刻失去了控制。 “操!”陈清一声怒吼,身上的压力在瞬间清空,他没有犹豫,身体瞬间继续起了动作。 木刺向着那男人的肩膀划去,而远处的那名道庭成员,嘴里开始阴恻恻地念起了什么。 “道本道,非常道。” 他轻声念着,鬓角与胡须开始延长,他那僵硬的身体开始变得灵动柔软,他手中掐着指诀,一条条扭曲且疯狂游动的细小蛔虫在他的眼中穿过。 他咬着牙,那咧开的牙齿上沾满了纯白色的细小怪虫。 在那一个瞬间,在他话语声渐落的时候,一股恐怖的爆炸在地面上传开,那爆炸荡平了脚下的蝗虫,令地面留下了半米深的坑洞。 不过在那方形区域外,陈清与男人的身影却是没有半点影响。 这就是c级非遗物。在无同等级非遗物、或是合适的收容手段影响下,祂的存在就是至高的。 陈清手中木刺在此刻被当成了匕首不断刺入那男人的身体当中,极速带来的闪避能力令他在这场近身作战中游刃有余,诚然,对方的恢复效果极其的快。 可看着他双眼中不断爬起的鲜红血丝来看,似乎他的恢复也快走到了尽头。 在下一个瞬间,就当陈清手中的木刺再一次进入对方的身体以后,就当他如先前一般,想再度抽身离去以后,他却从手上感知到了一股巨大的阻力传来。 陈清轻轻地“诶”了一声,诧异的目光在此刻投到自己的手上,他看着手中的木刺被人类肩膀上的肌肉所束缚,那发育到极限的肌肉在瞬间绷紧了,夹紧了肌肉中的异物。 陈清有些发愣,他抬起头,那男人的眼中早已被猩红血丝所充斥了。 他仰起头,指尖上的戒指发出了剧烈的光芒,紧接着,陈清刚愈合的身体便再度开裂,他的耳朵里因高压而渗出鲜血,他的咽喉因气压而导致了失声,他尝试着哀鸣,但身上传来的压力却让他的四肢变得崎岖扭曲,碎裂的骨刺刺穿了肌肉与血肉,令他的四肢渐渐失去活力。 他看着面前那人,即使双眼已经变得困倦了,但陈清依旧能从他的身体看出些什么。 他开始变得佝偻了起来,他的身躯上骨骼开始明显隆起、头颅变得大了几分。 他双臂向前伸出,难以想象这瘦弱的双臂竟是由那番模样演变成的。 他指着陈清,连贯的话语变成了一字一句地呢喃着:“杀了他……快……” 可他声音在此地传播,却不见有人回应,在那个7*7的隔离世界当中,道庭之人身形残破,他瘫倒在了地上,身上的伤口被无数细密的蛔虫爬着,在他的腹部,在最严重的伤口之中,有一只大拇指粗细的天牛幼虫蜷缩在那,被无数连接着血肉的管道与组织固定着。 它挣扎着抬起自己的头,但似乎连这点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而在他身前,那妙龄女子的身上同样好不到哪去,她的身体上被一层厚厚的纸张铺满,而那些纸张此刻似乎在往她的身体里融合,她的面容上已经有边角沟壑,她的手臂已经变得扁平了。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有些阴冷:“你竟然练成金丹了!” “道非道……”他听着女人的声音,身体里的脉络再次压榨出一分力气。 若是有人能使用陈清额头的单目视之,便可在此刻发现,他的身体里有一整幅完整的经脉图,而那经脉图正散发着淡淡的光线。 定眼仔细看,便能发现那光线来源于脉络图中的一些细小蛀虫。 那些虫子每只不过半毫米大小,却依靠着极其恐怖的数量堆积成山。布满了这位道庭成员的每一处脉络。 他站起身,面色苍白,又听见面前的女人开口了:“你……练成七海!种下金丹!你居然要在这自爆?!” 她咬着牙,见着男人笑了:“可以有人强,但不能到了孩童手中握核弹的程度……” 他轻声说着,手中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浮尘,他摇摇晃晃搭在手中,紧接着猛地一挥,拂尘朝着对方的身体扫去以后,那拂尘竟是变成了通体鲜红。 他摇晃手中的武器,少女在见着浮尘变了颜色后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已经被那浮尘吃去了大半血肉。 她面色苍白,却不是因为伤势。 她看着自己胸口上挂满的密密麻麻的细小昆虫,心里更感恶心。 “世人皆说神恩教疯狂……我倒是看神恩教不及你们道庭半分。” 她狰狞地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小刀,将伤口处的昆虫挽下。 “世人谁不疯狂,不过是迷惘者的议论罢了。”那男人笑着,似乎话语也流畅了几分。 在他手中的那个浮尘慢慢退了血色,原来是上边的每一条浮尘丝线上都有着倒悬的白蚁昆虫,它们叼走了血肉后,将其喂给了腹中的硕大天牛幼虫。 那少女不再理会,虽然她身上非遗物众多,但面对道庭之人,拉到近战范围内显然不是优势。 她调转枪头,袖中的茶壶倾倒半壶浓墨鲜血,从天而降的一股斥力接替了同盟会那男人的念力压制,将陈清的身体牢牢按压在了地面上。 他哀鸣着,可咽喉中涌出的鲜血堵住了声音的传播,他沉默着,感受到了身体各处传出的哀悼。 “你看~我说过了。你的力量拯救不了任何人。” 姜婉蹲在他的身旁,蹲在了他目光朝向的位置,遮挡着他的视野,虽是笑着,神色却也是严肃的。 “吞下去吧。吞下去我就能救你。” 她继续说着,指尖在陈清的咽喉上不断触摸。 可也就在这一刻,她消失了,陈清的眼中变成了无尽的黑暗。 他的意识在这片黑暗当中变得缓慢了,仿佛时间被无限制地延长。 从一秒一个念头,到数万秒一个念头。而这一切,却都发生在瞬间。 他的思维变得极致的慢,他看着无尽黑暗,脑海里的思绪一点点、一点点地被移除了。 以至于到了最后,他只能记得自己是谁。 以至于到了最后,他甚至无法记得自己是谁。 以至于他已经忘记了什么是最后,忘记了时间与世界的概念。 他死了,在那重压之下,他的身体变成了一片粉红色的肉泥。 他身体的细腻程度远超过世间每一架破壁机所能达到的。 他死了,正如世间的每一个人那样,他们都会死。 他们都死了,在这个后室当中失去了所谓的主角以后。 是的,陈清与姜婉都死了。似乎一切都在此得到了结束。 但故事却不会因为两个人的离开而就此暂停,人与人之间的纷争、那些最险恶的贪婪与欲望仍然存在于每一个角落。 且看那后室里,那三人之间的钩心斗角根本就没停。 在陈清死亡以后,在“神恩教”退场以后,剩下的那三人爆发出了更强烈的战争。 原本那脆弱的二对二的联盟悄然间破碎,结盟之人不敢全力以赴,孤身之人却可以全力为之。 他们都惧怕着对方的背刺,都惧怕着短暂合盟带来的不利后果。 他们厮杀着,鲜血渗透了每一寸土地。 那三人站在土楼的广场上,身上布满了深入骸骨的伤痕,他们面色皆苍白,那三人仅仅是修整了片刻,便又再度动手。 第五十六章 真实的世界与虚假的谎言 那三人站在土楼的广场上,身上布满了深入骸骨的伤痕,他们面色皆苍白,那三人仅仅是修整了片刻,便又再度动手。 一阵厮杀,令三人的伤痕再添数道、令倒下的亡者再多两人。 那少女喘着气,身上已有半数化为了纸张的样子,她身体虚弱,脚步在地面上踩出的脚印深一个浅一个。 她走向那神龛,将怀中的壶嘴从身上拔了出来,她看向神龛,将手中的立方体金属小块放在其上。 她嘀咕着,双手抓紧神龛两侧的护栏:“我以世间的禁忌作为祭品、我以生命与希望铸造燃灯。 我祈求不知名的神祇向我回应……送我通往此地宝境、一窥最大的财宝与秘密。” 她轻声说着,口袋里一直存放着的文件发出了光。 她低头从口袋里取了出来,文件上有新留下的墨水写下了两行字。 “与我有关的一切恢复原有的样子。” “土楼的大门敞开。” 她有些纳闷,她本以为秘境的秘密会是土楼内部的那条路,与那条建在土楼屋后的密道相关联。不过就此时来看,似乎那条奇怪的路并没有用到。 她有些奇怪,却仍然向着土楼外走去。 没有调查员会在绝境里迟疑,因为迟疑者皆因迟疑死去。 她推开了门,见着外界变得鸟语花香,见着世界充满了生机盎然,那些青草已经长到了土楼前面,她一愣神,数个小孩正欢笑着,从她的身后闯了出来。 少女神色一惊,当即便回头看,在她视野里,身后的土楼已经变得幸福满堂,无数孩童欢笑着,席地而坐。 那些黄沙、鲜血,尽数消失了。 “怎么回事……这地方的规则到底是什么!” 她本有过猜测:“难道……那两句提示都是错的吗?!不可能啊!一条说记录为假、一条说记录下恐惧。 指的难道不就是找出那些不合理的灾难吗?” 她愣着神,也就在此刻,她手中的非遗物力量开始了飞速下降,它们的能力以几何水平下滑,而伴随着非遗物能力的下降,它们向持有者索取的代价也开始了降低。 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这少女的理智与思考能力就渐渐恢复到了平时的水平。 “不……不可能……非遗物的强度已经降低了,而我的祈愿并没有被索取额外的内容。也就是说这两条指令一定能够同时指向一条规则……” 她沉默着,身前的小溪里有鱼苗不断跳动,在那小溪旁,有四个人正坐着,他们手持钓竿,对身后呢喃自语的少女没有半点反应,仿佛在此时此刻,他们的世界里只有面前的这几条河鱼。 他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河底,手中的钓竿在以几厘米的速度不断挪动,缓缓靠近那些鱼群。 她见着那四人坦然自若,不由得也好奇了起来。 她向着四人的背影走去,走到了近前,她才发现那四人中有两人的衣物是近现代服饰,有两人的服饰样式颇为久远。 她走到大约还有十余米的位置时,手中的茶壶已经对准了自己的胸口,狠狠按到了血肉当中。 她脚步踉跄着,将口袋里的银白色方块抓入手中,她看着身前四人,可手中的方块还未开启的瞬间,一道黢黑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的身形。 她愣了一下,便见着河边有一道人影缓缓站起,她递过手中的钓竿,而身侧的男性却是微微叹息了一阵,结果后,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 她见着那人转过了身,姜婉的容貌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持着枪,示意着她将手中的非遗物放下。 “我劝你不要试,你启动非遗物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这十米的距离内快过子弹的。”她笑了笑,冲怀中拿出了证件:“放弃抵抗,你现在的罪名是谋杀和危害公共安全,以你这两条罪名,我可以就地击毙你的。” 她迟疑着,又听见姜婉问:“你的名字。” “竺小瑜。” 姜婉神色愣了一下,显然是有些错愕。 “是你?!你居然看起来如此年轻?!”她惊讶着,陈清也在此刻站了起身,他抓着怀里的钓竿,面朝小河,背对着姜婉问:“这名字你听过?” “十四年前盗了市级博物馆还对着摄像头比?的人,我能没听过吗?”姜婉神色怪异,有点好奇,又有些警惕。 她看着面前的少女,陈清也在此刻说话了:“既然这样……那你就负责把她抓走咯。记得把非遗物都拔下来。” “这倒是可以……”她沉默了片刻,手中的枪口再度往对方手上指了指。 “该放下来了。” 陈清听着,补充了一句:“还有她怀里会有个茶壶。那玩意厉害。” 竺小瑜脸色一变,可看着对方手中的制式手枪,以及感知着自己手上变得虚弱后的非遗物,她有些不敢赌。 若是先前,若是自己未受伤时、还有着两件C级非遗物的加持,那绝对无惧此地两人。 但现在…… 她白了脸色,从衣袖下撩开一角,从裸露的胸膛上拔下刺入体内的尖嘴茶壶,她举着手,将手中的两件非遗物放到了地上,往后退去几步。 姜婉往前逼近、她便退,退到姜婉将那两件非遗物拿到手中以后,她才停下退后的步伐。 “把她控制在哪?总不能我现在先离开吧。”姜婉走上前,将那少女……将那女人按压在手下以后,才向着河边问。 “和这老先生铐一起吧,老先生应该无所谓的。” “诶?” 她愣了片刻,却在迟疑之后相信了姜婉的方法。 在这一刻,将竺小瑜拷在老人身边的那个照面,她的脸上才露出了几分笑容。 “去吧去吧……你还得进三次土楼呢……我等着你来把我带走。” 她未曾见过这个人,那便意味着他最少还需要进入一次后室。 他也许会死在里边,她也许也是。不管怎样,等他们出来时,他们就不会如现在这般,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威胁她了。 她是如此想的。 可竺小瑜轻声笑着,面前见着的那个少年却是摇了摇头:“谁跟你说我还需要再进去的。” 竺小瑜皱着眉,她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面容,可脑海中却找不到半点与其相关的记忆,他是谁?他难道已经在自己之前打通了后室?可这不可能啊! 他看着竺小瑜,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你怎么知道……你们征战之时,我不在其中呢?” 她困惑着,从未想过一个已经死去的尸体。 她再是不解,也不会将面前之人与一名死者联系为一人。 …… 是的,他是陈清。 是死在她那个茶壶下的调查员、也是唯一见证了三大组织干部战斗后、还能活下来的调查员。 他微微笑着,脸上的人皮已经有些松动了。 他捏着自己的下巴,摇头过后,接过了姜婉手中的那两件非遗物,头也不回就向深处走。 在他们进发的前方,是除去土楼外的一片空地,可他们走着,身影却渐渐从后室里消失了。 见着他消失的背影,竺小瑜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神色挂满了她苍白且精致的面容。 她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此刻,她也不想着逃脱了。 她很好奇……没有一个调查员是不会对未知事物好奇的。 而我相信,大部分的人类都是这样。他们都会对着未解的谜题去好奇。 一切的一切,都要回到陈清第二次进入后室、进入土楼后开始说起。 第五十七章 地堡中的女人与知识 当陈清意识到这些内容时,他也就明白了关于这座后室里的一些规则。 当他踏足土楼时,就是过去。而每一次离开土楼时,都是来到了位于过去的现在。 而每一次向着新的土楼出发时,都是在一步步回到“现在”。 也就是回到第一次进入土楼时的后室当中。 又由于三条提示互相成立,所以可以推导出,当文件上写下的内容为“虚假的”“不存在”的情况时,文件上的内容将成为现实。 而当文件上真的写下“当前土楼”中发生的现实时,反而什么都不会发生。只不过,他们都是在第一、第二次进入土楼时记录下了土楼内的情况,所以,以上的调查员都满足了在文件上记录下历史的规则,成功离开,或者说是进入下一个土楼、进入未来的资格。 因为他们处于过去时,记录下的事情就将在未来发生,当他们记录下位于当下的过去时,一切就已经发生了。 这就是第一条规则:必须记录下历史发生过的事。 而在陈清发现了这条规则后,他便开始测试未来改变的节点。于是他写下了记录,让过去出现了甜甜圈。 可在他记录下内容后,他却发现“当时”的过去并没有发生改变,也就是说,时间具有不可逆性这一点依旧成立。也与提示里的话语相吻合。 未来只能在现在与过去修改。但未来不能修改过去留下的痕迹。 这就是第二条规则:过往的时间将无法被未来影响,但过去的时间可以影响未来。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陈清便开始产生了一个计划。 在这间土楼里,只要自己处于这片黄沙掩埋之下,自己就可以不断的修改未来,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想要满足在过去影响未来的话,他就必须要有一双眼睛,去知道未来都会发生什么。 于是,他写下了一行记录。 “死者将回到诞生之初的地方。” 在这行内容写下后,位于黄沙里的陈清姜婉二人自然不会受到影响,但当他们使用了阴阳离晓,将自己切割成两人以后,当姜婉失去了所以记忆与人格,躺在床上,被绳索束缚住以后。 在陈清将“杀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生命”留在自己本体内后,将剩余的所有记忆与人格分离出去以后,两人便拥有了观察未来的双眼。 他们的意识转移到分身上以后,两人分割的意思便去到了第二间土楼、去到了第三间土楼。 而分离出去的身体又因为陈清使用了人皮面具,将自己的形象进行了改变,也让神恩教与基金会的矛盾进一步激发。 在他们走完了全程,死去之际便回到了第一间土楼当中。 在他们抵达了诞生之初的位置以后,陈清与姜婉便拿回了属于未来的记忆。并根据未来的情况,在纸面上写下能够改变战局的内容。 “让一切受我影响的事物回到起初。” 而这,也就关系到这间后室里最重要的一条规则。 过去无法被改变,但陈清初次进入时的鸟语花香才是现在、那才是当下与现实。 在现在这些土楼里经历的一切灾难都是本就该出现的,也是本就该被历史所改变成那副样子的。 这是过去,是已经发生过的既定事实。过去不需要任何人去改变。 过去会自然演变成现在的样子。一切试图描述过去、改变过去之人,都将无法被历史所认可。 也是因为这一条规则,才让陈清与姜婉成为了唯二满足了此处后室内三条规则之人,令二人能够走上能够通往未来的道路、通往所求之路。 走向了此处后室的level 2房间。 在两人并肩走了大约有十余分钟以后,在陈清与姜婉二人身前,一道硕大的拱门屹立在小路两边,穿过了拱门后,便抵达了一个小山包样式的地堡入口。 两人走上近前,地堡的入口上用墨水写着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 SBL-1701。 在地堡的门上已经充满了锈迹,生铁铸造的大门上已经有的地方明显变薄了许多。 他触摸着大门,可门上的标记却是异常崭新,那一行字符触摸时甚至有着些许的粘连感,恐怕写下的时间不到数日。 陈清轻轻敲响大门,门上的铁环与铁门发生碰撞,声音传遍了整间地堡后回传,令声音更大了几分。 在连续敲响了三下以后,地堡的大门便打开了。 透过大门,地堡内的视野非常狭窄,仅有十余米的环境能被侦测。 再往深处,则被黑暗给完全笼罩了。 陈清二人走入其中,也就在刚刚进门的瞬间,两人身后的铁门轰然一声给关上了。 那声音响的厉害,生铁铸造的大门非常厚重,一股气压推着二人往前踉跄了两步,视线也随着这两次踉跄而离开了身边。 当他们再度抬起头,寻找着身边的伙伴的时候,陈清却无法再找到姜婉的身影,他微微皱眉,环顾了四周以后,不远处的一盏台灯突然点亮了。 借着那盏灯,陈清看清了周遭的事物。 而身边的景象也不如他刚刚进来时、借着外界光线看到的那般。 此地杂乱,有无数零碎的物件堆积在各处,更是有着数不清的各种骸骨散落一地。 他脚上微微踢出了一条路,走向了那盏被点亮的台灯。 在那盏台灯下,是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那椅子已经落满了灰尘,但桌子上却是干净无比。 陈清俯身坐下,面前的台灯便开始变了灯光。 从橘黄色、再到灯芯上的一点点蔚蓝。 那点蓝光在室内扩散,将物件都点亮成了一副诡异的样子。 “你可以从中拿取你想要的东西。”在黑暗之中,有一道声音传了出来。 那声音苍老、且浑厚,就像是花甲之年却染上了肺病了老者在开口。 “这没有我想要的东西。”陈清摇了摇头,他早在灯光亮起的瞬间就查看了周围。 他十分确信,摆放了一地的那些东西并不关键。 “那你就离开。” 他再度摇头:“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找到。” “你想要什么?” “要那些留存于书面上的知识、那些只能被口口相传的数据。” 阴影里的声音沉默着,令整个地堡里安静了好一会。 又是过了片刻后,地堡里响起了一道声音淡然的女人声音。 她的声音有些慵懒,就像是久睡之后刚刚苏醒一般。 她呻吟着,向陈清问:“你想要什么?你想拿走什么。知识永远是同等货物下最昂贵的东西,你拿什么来和我交换?” 陈清摸着下巴,向阴影里提问:“我需要知道你能给予我什么知识。神秘学?还是科学。” 那声音仿佛在笑着,但不像是嘲笑,她笑了好几声,才向陈清回答:“科学。当然是科学。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用科学来解答。包括神秘学也是,只不过世人愚昧罢了。” 在话音渐落的时刻,一道衣着旗袍的女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她身材婀娜、盘起的秀发光泽亮丽,她指尖有些许溶液沾染上且未能洗掉的色彩,她面容有些皱纹,但看起来岁数不大。 她坐到陈清面前,双腿交叉叠起,她左手抓着把扇子,扇子上写着一大堆细密的数字。 数字写得不大,但极其复杂,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般罗列着。 她屈身向前,身材极其丰硕,以至于已经抵着桌子了。 “你想要的知识我都能给你。但换句话说,你能提供给我什么?” 陈清听着,心中有几分诧异,但紧接着,他便收回了心里发散的思绪,专注于面前。 “我可以提供一件非遗物作为代价。希望换取基金会晋升非遗物的方法。” “噢?”她微微笑着,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换取的可是一种人类晋升的路线之一。拿非遗物当代价?那恐怕你得找个S级的来。” 陈清眉头一皱,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没有好奇自己嘴中说的非遗物是什么?她与其他人有过交流了。 他看着对方,但拿女人只是静坐着继续等。 “我只需要几条路线就行。” “几条路线也不会值这个价。” “你可以多给我说一个故事。” “故事不免费。” “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就要价更多了。” 陈清听着,从口袋里将那件小方块拿了出来,摆在桌面上。 “用这个,换你金口玉言,说一下你怎么成为的叛徒如何?” 她微微笑着,但目光却未从小方块上挪开半分。 “这个故事可就复杂了。不过看在旧识之物的份上……”她迟疑了一会,又向陈清问:“你如果能够与我签订一条契约。我就将我所拥有的一切知识基于你。” 陈清看着她,紧盯着对方的双眼与其对视,在凝视有半分多钟以后,他才开口:“我可不觉得我有那么多的资本足以换取你全部的财富。” “也许你有呢?”她笑了笑,继续向陈清问:“你如果与我签订了这条契约。那么你便有了。” 第五十八章 基金会与资本 听闻对面的说法,陈清罕见地陷入了沉思,他看了对方许久,才向她询问:“契约的内容是什么。” “有两条。”她伸了个懒腰,神态上显得颇为不在意,她语气平缓,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缓缓开口:“第一条。替我寻找我所需要的指定非遗物。具体内容我之后可以告诉你。” 她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第二条,替我给基金会找点麻烦。” 陈清皱着眉,指尖在桌面上敲动:“你光凭借这个后室,就想寻找到替你报仇的人,是不是有点太理想化了。” 那女人“嗯”了一声,却也似乎有点惊讶:“说实话,这处后室才被发现几个月的时间,就来了个明显与基金会很不对付的人,这让我很意外。而且这个人还有着一定水平的神秘学抗性。 我也不瞒你。我在死前曾经催动过一件C级非遗物——圣造轮盘,那件非遗物替我揭示了一些未来的画面,在未来的画面里,我必将在此与复仇之人相遇。所以……” “我明白了……”陈清皱着眉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你想要的非遗物有什么效果。” “复活。” “这可能办到?”他眉头更皱。 “没人成功过,但一直没人停下过研究。”她笑了笑,显得颇为洒脱:“你觉得我这样算死算活?除了没法享受肉体上的愉悦,我几乎可以实现一切与生前相同的事情。难道我就真的算死了吗?” 他愣了下,却也点头认可:“所以。所谓的资本,实则是代指我成为你的移动载具吗?” 那女人没答,但目光却移开了,淡笑着与陈清说起了故事:“很多年前。基金会的性质还很纯粹。 我们收容、我们保护。 那时候,基金会里的牛人也很多,我们可以无需担心研究的资金与素材来源。当时的组织相当纯粹。纯粹到科研人员也许十几年都未曾踏出过实验室与领导层相识。 但是你知道的,一个有着如此大力量、如此大资本的地方,又怎会一直保持着当年的纯良。 紧接着,伴随着大量外来资本的介入,大量非遗物的研究人员被革除,仅留下部分高风险、高回报的研究人员在职,且大部分非遗物管理工作也由专业的调查员、研究员,变成了不知从何处买来的死刑犯、买来的外籍人口。 而那些需要专业大量人员管理,无法被妥善收容的非遗物,则被他们以各种方式遗落至世界各处,催化为后室后,再进行敛财收割。 你可以想象,当一个有着如此大能力的组织,专门替你处理超自然事件的时候,当一个地区的雨伞全由一个公司销售的时候,雨怎么会停呢。 是的,在当时的基金会里,就连买卖人口这件事都是称得上良善了。 那些被他们遗弃出去的非遗物平添了不知多少牺牲,而那些牺牲的无名之辈,一辈子的财富又将被他们收敛。 而那些幸存之人,也会在基金会的最先一步探查过程中,将其收入组织内,成为底层调查员。 他们将那些底层人员当成了耗材,用金钱将涉及非遗物的人员牢牢收缩,又借由对非遗物、对研究资料的掌控,开始大范围下调原有人员的阶级。 在基金会里,你所希望知道的一切、你所需要的一切,都需要从基金会里花钱获得。 可哪来的钱。他们本就是一无所有了,你只能再去基金会下发的任务中拼命。 在那里,你所获得的一切都将再度回到基金会里面。 在那个地方,你连死都是一种解脱……” 陈清皱着眉:“和资本还挺像。” “那地方本就是资本累积起的组织。”她摇了摇头,这才继续说:“一切以基金会至上,一切为基金会服务。那地方就是赛博朋克的最好缩影。 上层的高层拿非遗物享乐,而下层的基层以生命点燃烛火。你无法想象那些第一次从后室中活着出来的普通人是怎样进入的第二次后室。 他们甚至连鞋子衣物都不一定能配齐。” “那你呢?你又是怎样的一个身份。” 他看着那女人,面容不见几分异样的神色。 “我?”她听着陈清的话语笑了笑:“我是当年的基金会里,研究员的总负责人,是所有技术人员中唯一一个与各大投资赞助商认识的人,是唯一一个能够提供非遗物给他们享乐之人。我就是当年让基金会变成如今这样的罪大恶极之人。” 陈清倒吸口冷气,他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错愕的神情,他看向那女人,十分不解:“那你为什么……” “资本限制了每一个人上升的位置。CEO只能由CEO的儿子继承,而你手中花钱购买的股份,也会在一次次股份稀释中无限趋近于零。 那你猜猜,谁最希望我死?” 陈清鼓掌笑着,乐呵着回了她:“嚯。那可太多了。” “是啊……那可太多了。资本就是一头会食人的野兽,他们当年太急于求成了,将这头野兽放进了基金会里。现如今,这头野兽已经将他们给尽数吃光了。” “你想把这头野兽给吃下去。” 她笑得妩媚,舌尖在嘴唇上划过。 她微微地点了点头:“谁不想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企业收入囊中呢?谁不想将自己的银行账目变成一串纯粹的数字。” 他叹息了一声,却也终于笑了起来:“你倒是洒脱。” “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你不吃人,别人就要吃了你的。” 他乐呵着,伸出了自己的手:“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陈清,你所说的契约我同意了。” 那女人卷着耳边垂落的一缕头发,眯着眼笑着,眼睛里有明显的贪婪:“你不问我为什么寻找非遗物?” “你会说真话吗?” “那不一定。” “这个世上……”陈清看着她的双眼,神色平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怕的人类是无欲无求的,因为他们心中必然无牵无挂。 你有欲望,那就代表着我与你之间会存在协商的可能。我们只是合作伙伴,谈什么真情实感。” 那女人笑着,掩着嘴停不下来。 第五十九章 诡异与非凡的秘密 在契约达成的瞬间,步昭昭的手上就多出了个金属大锤,金属大锤的表面有许多猩红色的锈迹,似乎放了许久、也似乎被鲜血浸透过。 她抡起大锤,随着哐当一声,留声机的碎片与零件四分五裂,在整个地堡内弹射不断,四溅的碎片在传出了一阵金属的震颤过后,渐渐平息了下去。 而陈清看着被砸碎的留声机,心里也安定了不少,向面前的步昭昭开口询问:“既然你我签订契约,日后我要来这里找你?” 她摇摇头:“来着找我做什么。这地方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唯一有价值的非遗物在你口袋里。”她指了指,陈清便从她指着的位置拿出了那片太岁肉。 “D级非遗物——太岁平安。也可以当成材料使用,等你出去了,你应该就能知道它的信息了。” 见步昭昭不愿意多费口舌,陈清也没有追问,便开始问起了别的问题:“那他们所说的,这里有关基金会的非遗物进化链是真的吗?” 她看着陈清,淡然地点了点头:“我是前首席研究员。整个基金会上下的信息一定会汇总到我这,而他们下层往往是不进行信息交互的。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陈清皱着眉:“那如果他们知道是你在这的话……没理由才派这几个人过来,而且还公开消息吧。” “有人出面替我挡了。”她摆了摆手,并不愿继续去说这个话题,但很显然,陈清也猜到了她未说完的话语是什么。 她既然是首席研究员,有一批死忠也是常事。如果是其他人进来,恐怕与他们相遇的,就是她的那些下属了。 “你知道整个后室里发生的事情?” 她点了点头,指着这间地堡说:“这里可以观测到全局,也算是个非遗物了。” 步昭昭说到这,语气突然一顿,转而指向了陈清怀中:“其次。关于你身上的特性,我没办法帮你保持现有的强度。但你的那几件非遗物我可以给你找到不错的进化路线。 你觉得如何?” 陈清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解:“什么意思。什么叫……没办法保持现有强度。” “你不知道啊。”她了然点头、这才回答:“在后室内使用过的非凡物品都会渐渐衰弱。这个过程会持续很久,大概率会下降一个等级。 你使用一下你抢来的那两件非遗物就知道了。以那件方块为例,若是正常情况,应该是7*7的封闭空间。 现在的话……恐怕只能形成隔绝墙了吧。” 陈清了然又询问:“你对特性不了解吗?” 她摇了摇头:“不清楚。特性是神恩教研究较多,其他组织与研究员基本上没有参与,而调查员中,拥有特性的非神恩教成员又太少,少数一些拥有特性的,往往都伴随着太大的失控与风险。与其帮助他们控制特性,倒不如把他们杀了,尝试析出非遗物更实在。” 陈清皱着眉,听到了个关键字:“析出?你们真的可以人造非遗物?!” “哪能啊~”她语气有些慵懒,令人听后放下翻倍:“说是析出。无非是将调查员身上感染的诡异、寄居在他们身上的非凡特性演变成一个可操控的实体罢了。 说难听点,我们只是更懂得利用后室与调查员。” 他啧了一声,这女人的行事手段处处可见基金会的无情。 “换句话说,你们五大组织基本上都有自己各自擅长的领域,且互不干扰对吧。” 她点了点头,面带微笑:“是的。” “道庭与同盟会擅长什么?” “不问俱乐部?” “他们既然保持中立,恐怕他们也就什么都会点吧。” 步昭昭嗯了一声,语气却有些严肃:“是的。但就是因为他们的中立,恐怕他们是在‘成神’的研究上,最近的一个组织。” “成神?” “序列。听说过吗?一种从上到下、从低到高,往上级晋升的名词。” 陈清点了点头。 “是不是听说过,非遗物有指向的晋升序列。” 陈清再点头。 “利用基金会研究出来的晋升配方,一件非遗物可以不断向上提升。那你知道,当非遗物提升到顶点时,会发生什么吗?” 她看着陈清,一字一句地说道:“会成为神。” “神。”可陈清皱眉,满脸不解。 “是的。因为那种情况超出了我们的认知,我们只能够用神字来称呼这种现象。 当非遗物晋升到顶点,消耗尽无数资源以后,甚至是消耗掉仪式主持之人的知识以后,那件非遗物,与能够控制使用它的人就会成为神。 并且通过这件非遗物掌握一定的……力量。” “什么力量。” 她摇了摇头,向陈清回答:“我不知道。当年那场实验我在场,这也导致了我忘记其中相关的信息。但可以确定的是,通过这种力量提升的非遗物,会获得一部分的……规则的力量。” “比如说呼吸?亦或者是火焰燃烧的规矩?” “嗯……”她点了点头:“也许这样说很诡异。但那一场实验之前,燃烧也许是需要消耗氮气的,但祂与祂的掌握者心血来潮,修改了燃烧的法则,令世界借由氧气燃烧。紧接着下一秒,世界就变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认知就都变了。” 陈清倒吸一口冷气,脑门有些疼。 “你们实验成功了几次?” “在基金会最繁盛,最巅峰的时期,消耗了人类几乎一半的非遗物,以及那一次晋升序列相关的全部知识。就那一次。” 陈清点了点头,这样的代价不可能轻易复刻出第二次。 会吞噬与其路线相关知识的晋升需求……会消耗掉的材料。这么大的困难,基本上确定了一个序列下只会有一个调查员成功晋升…… 他沉默了一下又问:“掌握这间成神非遗物的调查员是怎么向你们证明自己的。” 步昭昭摇头又答:“并非他向我们证明自己。而是这件非遗物由他从低级向高级培育出来。也只有他能掌握。 同时……他也是当时基金会内理智最高的人。我们没得选,也不需要他向我们证明。” “一手培养出来的非遗物会更好操控?” “对于第一个主人来说,是的。” “理智又是指什么。” 她皱着眉,似乎在想相关的形容词:“我很难向你描述这个数据。这代表了你在非凡力量的形象下失控的概率、代表了你能够使用的非遗物数量与上限,这是一个很内在的词汇。当你的理智无法承载你使用的东西时,你会发疯,紧接着失去关于‘自我’的认识,再然后,你会因为非凡的影响而失控。 运气好点就是变成一大坨会动的触手咯。”她耸了耸肩膀:“我曾经见过有人变成一大坨鼻涕的,还具有超强的攻击倾向和腐蚀效果,足足吃了我们两间收容室。最后还是用铝箔纸给他包起来的。” 陈清挑着眉,见她抚着自己丰硕的本钱,也没不识好歹地去问是如何包起来的。 那些花不了几个钱的实验人员可不就是干这些的? “其他几个组织呢?他们有没有类似这种的晋升途径。” “有啊,那肯定有啊,不过各家之间的相关信息都是绝对保密的,真想问……”她耸了耸肩膀:“我们以前试过收买同盟会的高层。那一天的晚席上,他脑瓜子炸得比烟花还璀璨。” 他点点头,这倒是不出自己所料。他看向步昭昭又问:“同盟会和道庭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你说五大组织各自擅长的力量互有不同,可我似乎……并没有看出来他们有什么特别的,他们还是在用着非遗物作战。” “着相了少年。”她看着陈清诡异一笑,向他继续说:“这就是道庭想让你以为的。这种事你问别人恐怕还不知道,但你问我,那倒凑巧了,十三年前我就解剖过一个道庭的成员。去掉昏迷的这两百多年哈。” 陈清眉头一皱,但还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 “问题在他们身上?” “据他们道庭成员所说,这是种……功法。”步昭昭脸上有些厌恶:“也许是叫道法吧,我记不得了。他们借由那些沾染了非凡力量的……核心。某种具象化表现为昆虫的非凡力量进行修道。 他们的五大组织里最为故步自封的,却也是最为顽固的一群人。” “修道?是类似洞庭、金丹之类的东西吗?” 她点了点头:“这些道家的传统境界被他们一一发掘了出来。那些非凡核心与他们共生,同时影响他们的意志,意志能够与核心融合的越好,提升的实力就越快。当然,若是理智够强,能够一直压制住核心的影响那也不错。” “核心是从哪来的?” 步昭昭摇了摇头:“不知道。这同样也是不传之秘了。” 第六十章 非遗物的晋升与未来 她看向陈清,这才继续说:“有的道庭成员天生体内就有非凡核心,这种核心在他们体内的某一个角落吸食着养分,若是不触及超自然力量,那一辈子也就这样罢了。 若是触及了,它就会渐渐孵化成虫,然后在宿主体内占据一个位置,将分化出来的功能虫送往各处。” “那……他们的提升……” “虫越强,就越强。” 陈清皱眉,脸上有明显的诧异与厌恶:“你不是说这种核心会逐渐吞噬宿主的意志吗?当它们达到巅峰时……若是控制不住。” “有什么区别。”步昭昭双手一拍,显得颇为不在意:“事实上。道庭的代价是最低的。他们在体内的虫子的影响下过了如此之久,他们的一切举动都有虫子在体内影响的因素。 你凭什么认为就是虫子夺舍了他们的身体,而不是他们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虫子呢?” 她喘了口气,有点怀念:“反正就当年的交往来看,道庭的人到后期并没有发生性格大变的问题。至于你说的是人成神还是虫成神……非遗物不也一样吗?力量只在乎是谁掌握的,而不是什么形态。” 陈清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同盟会呢?” “同盟会……我与他们关系不多。在我还任职于基金会的那些年里,同盟会的力量是我们中最弱的。 不过就你们先前的战斗来看,好像这个情况得到了好转。” “为什么,他们研究的方向是什么?” “那……不太清楚了……”步昭昭有点迟疑与犹豫:“好像是纯科技控制非凡力量……这种途径当年基金会内也有人提出过,但因为发展太为缓慢,被我们否决了。” “类似于……把自己脑子割掉一块,然后拿机械填补进去,用机械影响自己吗?”陈清嘴角抽了抽,有些不敢相信。 “对。但不完全吧。还比如说用尖端计算机去硬推后室规则,AI强行掌握非遗物。 不过在我受害离开的那些年里……他们发展还是很缓慢的。” 陈清听着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如此,那倒也难怪同盟会的力量如今会如此大幅度地提升。 这相当于在用整个人类社会的力量帮助自己。倒也……不失了自己人类同盟会的名头…… “同盟会出过神?” 步昭昭摇了摇头:“这两百年里我不知道,但当时是没有的。” 陈清了然,又向她问:“你既然都说了……当力量提升到极限时,会被称之为神。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力量都来源于什么?” 步昭昭笑了笑,对他的问题十分满意:“根据我们的认知来看,这一切非凡力量、禁忌、规则,都来源于同一批上古时代的生物。 但祂们实在太强了,仅仅是身体存在的部分残缺被描述、被书写下来后,都会形成禁忌与规则。 以至于整个人类的文明当中,都无法有对他们客观描述的文献流传下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后室、还是非遗物,乃至后室中的实体,都是受到了一种高纬生物、或者叫神的影响下诞生的。” “你也说……神祇的力量过于强大。若是直面他们……” “会失控,会疯狂。”她看向陈清,似乎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你放心吧,你这个小身板长不出古神。你之前长的那种东西我们叫做子嗣。 是一种受到古神影响、却得到了毫秒、些许注视的种族。 祂们就是我们推断,世界曾经受到过古神影响的证据。” 陈清倒吸了口气,点了点头。若是如此,那倒是能解释姜婉当时失控的模样,与自己当时那份超出了极限的疼痛是为何了。 “你呢?说了这么多,你要怎么跟我离开这里。” 步昭昭摆了摆手有些无所谓:“出去的时候我会给你能够装载我的非遗物的,这不重要。” 她指着陈清的怀中,向他继续说道:“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将你的那三件非遗物进化。” 陈清了然点头,又听到步昭昭喊他取出来放到桌面上,随着他一件件将其摆出,步昭昭的面容也严肃了些许。 她看向陈清,指着第一件人皮面具向他问:“这个非遗物……能力应该是改变形象特征吧,你希望它晋升后偏向于什么能力?补充战斗功能,还是继续这样,完全当一个辅助道具。” 陈清看着它,思索了片刻以后才向步昭昭开口:“不需要补充战斗能力,它的全模拟效果对我来说相当实用了,这样就挺好。” 步昭昭乐呵一笑,微微摇头:“类似这样的全模拟他人能力可多了去了,比如E级非遗物——祭坛匕首。它在刺伤人后,可以通过剥离目标的皮肤,将其伪装成刺伤者的样子。 可它与你这件非遗物不同,它不会让使用者得到目标的思维逻辑。 所以你应该想想,你想要让它突出什么方面。” 陈清听完,低着头陷入了沉思。 他想了足足好一会,才抬起头向步昭昭说道:“我希望在得到目标的思维逻辑上,能够进一步得到目标的部分记忆。如果可以,最好它改变使用者思维逻辑的速度放慢一些,起码能够让我坚持到使用完将其摘离吧。” 步昭昭了然点头,从身后取出了一块夹着纸张的硬板,在上面不断写画。 “两条晋升路线:第一条预计结果将获得使用者模拟的目标思维与短期记忆,负面效果追加:使用后模拟目标可能会获得部分使用者记忆。 第二条晋升路线:预计可获得目标思维与短期记忆,但获得的目标思维大幅度下降,获得的记忆将混杂一些零碎的历史记忆,对使用者的记忆污染增加,更容易忘记自己是谁。” 陈清没多想,当即就回答了:“第二条。” “那你需要窃听者之耳,一条无法被他人察觉的秘密,血雾花的花蕊。并在满月时,在曾被用以祷告的房间内完成晋升仪式。” 陈清点头,刚想开口向她询问所需的材料,步昭昭便先他一步说话了:“这些材料除了秘密与地理条件,我都可以替你准备好,材料的等级都不高。 而你的第二件非遗物……你的镜子……” 她皱着眉,仔细端详了许久,又看了眼陈清,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不建议你晋升这件非遗物,它是衍生品。” 陈清有些意外,却还是同意了她的说法,只是有些明显的好奇:“为什么。” “高级的非遗物都有单一性。如果你晋升这件非遗物……可能会引来与原生非遗物的争端。我不介意你这么做。” 陈清点了点头,换句话讲,其实就是晋升后的“名字”只有一个,他想晋升上去,就必须干掉之前那个。可人家又不会傻傻候着任由他晋升,现在这种情况……还是怂点发育比较好。 “还是我太弱了。” 步昭昭乐呵了一下:“放心吧。诡异与超凡的世界,知识的力量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大。你很快就会追上他们的。” 陈清点了点头没作答,但他的内心显然还有别的计划。 紧接着,步昭昭的目光就放到了木锥之上。 “至于这件非遗物……”她沉默了一下,面容有些好奇:“我好像见过。它怎么流失出来了……还……掉级了?” “噢?”陈清有些意外:“什么意思。这是我从一个俱乐部的二道贩子手里抢来的,还是个普通人。” 步昭昭皱着眉,更是不解:“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将思绪全然抛下以后,才向陈清继续说:“至于这件,晋升的路线就不用你选了,有一条足够它提升到很高阶的路线,且不用推算。只不过晋升的材料现在没有……等出去我再和你细说吧。” 陈清听着虽然不解、且产生了诸多疑问,但他仍然点了点头,没有在此刻追问。 “它怎么流失出来了……还弱成这样……” 步昭昭嘀咕着,从身后的阴影当中取出了一条挂坠抛到陈清手中。 “把这个带上,就能带我离开了。离开这里以后,必须要能够看到挂坠才能看见我。注意藏到衣物当中。” 陈清点头应答,手臂一揽便将面前的非遗物尽数收入了怀中。 在一片光芒点亮了地堡以后,随着光芒暗淡退去,姜婉的身影这才再度出现在了面前。 她见着陈清,面容上有几分欣喜,也有几分怯意。 她走上前,见着陈清毫无异样以后,才喘了口气。 “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没……就是……看了些关于非凡世界的资料,有点……冲击。” 她叹息着,也在交谈之中与陈清一路向外界走去,在抵达了河边时,老人的身影还在那里,但少女却已经不在了。 而在她曾经的位置上,一滩鲜血留在了原地。 而手铐更是被粗暴地劈断了,很显然,她绝不是自己离开的。 陈清思索了一二,走上前去收集起了些许鲜血,在揣入了怀中后,才与姜婉从原路返回…… 次日清晨,此时已经是陈清进入写字楼后的第三天了,他从第二天凌晨出来,足足睡了一整天以后,才从精神的疲劳中渐渐恢复。 姜婉似乎已经回去复职了,两天的失踪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很明显现在就是算比较大的那一栏,毕竟有人在打她的小报告。 而陈清缓了一天以后,犹豫着还是决定继续起1自己的校园生活。 在经历过厮杀、经历过这诸多人的死亡后,果然还是平静的生活最有盼头。 第六十一章 回归后的陈清与诡异 重返校园的生活理应让一切变得更好,平静的生活、宁静的校园,以及远离鲜血与诡异。 至少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活没有些许改变前,他是这样想的。 在堆满了他人杂物与书本的课桌后方,在积满了灰尘与蛛网的角落,陈清的手机如往常那般响起了来自班主任的短信铃声。 他看着自己的手机,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你存在感有够低的啊。”在他身旁,步昭昭的声音传入陈清耳中。 她没有显形,声音是直接传入的陈清耳中,据她讲,这叫做背后灵。 “半个学期没来了,很正常啊。”他大大方方地摇着头,声音被讲台上的老师所盖住。 “而且以前和我熟悉的人都死完了,他们的记忆也被修改。说实话,这个班里的学生还能记得有我这个人就算不错了。” 陈清轻声嘀咕着,将自己第一次接触的诡异与后室说给了步昭昭听。 “那一次的后室,应该与你们基金会逃不开干系吧。” 在书桌后,他翻着自己桌子上的那些书,好多名字都许久未见过了。 他感慨着,随便抽了两本放在自己面前。 “如果根据你的描述来说,这反而不像是我们基金会的手笔。” “噢?”陈清有点诧异。 “没有组织性、没有大量的人员调动,这和基金会的一贯作风不符。至少和我当年的作风是不符的。 如果要我说的话……会更像是神恩教的作风。” “为什么。” 他耳边传来了下课铃,但周遭的学生却没有一个起身。 “基金会推崇用人力财力推平后室,若当时来这里调查的调查员出自基金会,第二天你们学校就该被买下来全部劝退了。 简单来说,就是不会让里面的非遗物流失出去。 但神恩教不同,他们喜欢放任凡人闯入后室,也喜欢放任他们死在里边。 对于他们而言,死在神明的注视下本就是一种殊荣,能通过后室得到神明的赏赐也是。” “是嘛……”他沉默了一会,这与过往的经历倒也相合。 “话说回来。” “嗯?” “你准备什么时候买个房子。” “现在那里不行吗?” “你开什么玩笑!”步昭昭的声音有些嫌弃:“连个像样的实验室都没有。而且你还没有妥善的收容装置,你以后准备把一切非遗物都带在身上储存吗?” 陈清皱着眉:“你有没有以前留下来的金条遗产啊,给点呗。” 步昭昭的声音消失了许久,在确定不会得到回复后,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看来得回老房子看看了……” 他低声嘀咕着,耳边也同样传来了下课的喧闹,是拖堂的老师终于走了,堂下的学生也开始往厕所赶去。 “真好啊。这种和平且安静的日子。” 他躺在桌上,正准备迷迷糊糊睡着之时,一道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在那道身影出现在第一个瞬间,陈清的眉头猛然跳了跳。 “哦豁?” 他看着姜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无数学生的目光在随着她转动,他们看着姜婉的身影一路向教室角落走去,面容上还有些焦急。 “快点跟我走!” 她看着陈清百无聊赖的样子,也顾不得遮掩些什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边走边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睡呢?!” 他愣愣地被姜婉牵着,从班级里的每一个学生面前走过,再被牵着,走过走廊上每一个学生的面前。 “喂……警察上门抓人诶……” “这也不像啊……都没给他拷起来。” “嘿,你们这可就不懂了,指不定是这小子脚踏两条船,给他的警察女友发现了?嘿嘿嘿。” “你说他考试作弊被抓的可能性还高一些。” 在陈清走过的地方,那些学生无一不在议论。 …… 在教导处,数个老师的眉头紧皱着,他们看着被拉走的陈清,眼中明显有些生气。 “这算什么事啊!一个高三的学生成天书不读!跟着个……”那老师迟疑了一下,将口中的描述憋了回去:“到处鬼混。” “就是说啊,陈清算是个好苗子了……如果努力点,也许高考能考个不错的成绩啊。” 他班主任皱着眉,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手机的自动短信修改了一下。 “没办法……”听着其他老师的抱怨,教导主任苦笑了一声,微微摇头:“这次的协助调查令是市里下的,都下达到我们校长那去了,谁能改得了。听说这次的案件影响很大……去就去吧,最多不也就是一个星期?” 他嘟囔着,却没注意到陈清班主任的脸色更差了几分。 一个星期?一个学期! 这小子可是大半个学期没有来学校了! 他嘟囔着,却最终还是认定了现实,坐回到了座位上。 …… 在校门口处的警车里,陈清已经熟练地从车斗中拿出了两包薯片,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怎么回事啊,突然跑来学校找我,不是说你今天要回去复命,短时间内不会有其他事了吗?” 姜婉额头冒着汗,脸色有些苍白,且脸上的黑眼圈看起来很重了。 “那都是前天的事了!”姜婉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就是复命以后,警队里出现了性质很恶劣的事情。 或者说……就是从我回去复命的那一天开始,队里就出事了。” 他看着姜婉明显的黑眼圈,有些好奇:“你两天没睡了?” 她摇了摇头:“歇了会,不敢睡。”她扭过头,在确定了边上无人后,拉响了警报一路向警局开去。 “到底发生什么了。”陈清见着她那副严肃的样子,手中的零食也放回了原位。 “你记得我回去复命对吧。” 他点了点头。 “那是前天了……”她看着前方,呢喃着开始回忆。 …… 在两天前,姜婉与陈清分开以后,她便回到了警队复命,若是往常那些普通的案件、若是正常情况的失踪、旷工两天,对于姜婉的处罚可谓是相当严重的。 对于这些情况,即便是给出降级处罚也不无可能,这让那几个嫉妒着姜婉的同事雀跃兴奋。 可超出他们预料的是,在姜婉与几个负责人进行了连夜的交谈过后,他们预期里的处罚却是一项都没有落到姜婉头上。 最终警局内下达的处罚是不痛不痒地扣除了当月绩效奖金。 这样的惩罚甚至叫不了惩罚了,毕竟旷工三天……也差不多就这个钱。 这令戚博涛等几个同事怒上心头,可当他们投诉到审查部门以后,得到的反馈却是对方在执行秘密任务,这是合乎情理的处罚。 他们心里不满,又在回到警局时见到了姜婉正在赶制先前的事件记录、报告内容,心中顿时有了邪念诞生。 在姜婉完成了事件记录与报告的凌晨,她将文件放在了桌面上后就回家睡了整整一天。 次日,还在睡梦中的姜婉被一通电话叫醒了,电话里的声音十分严肃,并且询问了她报告中都写下了什么内容。 到了此时,姜婉仍是不解的。 可直到半个小时后,当姜婉赶回到警局当中,当她见到戚博涛的尸体正挂在警局大厅的电风扇上不断旋转的时候,她愣住了。 紧接着,姜婉便又听到了那个问题。 “你的报告文件里!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她诧异着望去,自己直系领导的指尖在不停颤抖。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令她此生难忘的一句话语内容:“那天夜里,偷看过你报告记录的三个人,全都自杀了。” …… 姜婉扭头看了一眼陈清,笑得很自责:“我真的没想到那份文件会……” “所以你……昨天发生了这件事,怎么今天才来找我。”陈清皱着眉,显然是有些不解。 她摇摇头,叹息了一声:“昨天回到警局后,他们就一直在调查我,可这种……诡异的事情、这种与非凡相关的事,能调查出什么? 后来我直系上司出面保了我,这才让我能过来找你帮忙。” 陈清了然,拍了下手后才向姜婉说道:“合着你们是束手无策了,才想到民间人士可以帮忙是吧。” 她苦笑一声,无奈地点了点头。 …… 在半小时后,市警局门口。 数道警戒线已经封得严严实实。 姜婉挑开警戒线的一角,在那几名门口哨兵走近了以后,将怀中的文件掏了出来。 “姜婉,他是陈清,过来帮忙调查的,有文件。” 她回过头看了眼不断打量着周围的陈清,补充了一句:“他有编制的。” 听着这话,那两名哨兵的目光在陈清身上多停留了一会,紧接着便转过了身,回到门口继续站岗去。 两人结伴往里走,在上了楼梯以后,刚一推开警局的大门,陈清的面容就紧紧皱了起来。 “嚯。番茄打西红柿,血腥一地啊。” 他看着屋内被鲜血涂满的样子,喷射状的鲜血涂在了天花板上,溅射状的血液布满地面各处,那些被甩出来的鲜血有着异样的美感,宛若一个巨大的漩涡状。 第六十二章 诡异与现实的交错点 “这什么诡异的描述词……”在陈清身边,姜婉的面色稍微恢复了一点。 随着陈清两人的到来,几名警员也从侧门走了出来。 那几人身材已经有些走形了,显然是退居二线多年,为首的男人面色苍白,似乎熬了一整夜未睡。 “来了?”他看着姜婉,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也没理会陈清,便先行走到了里面。 “这是解鸿波,重案组组长,刚从京城赶回来的。”姜婉低下了身子,在陈清耳边将众人的信息说了一边。 简单来讲,目前站在这警局内的人分为两批,一批是认为非凡确实存在,且需要下放权力由专人处理;一派是认为非凡即便存在,也应该由警局统一调度,不认可所谓的民间专员。 而这解鸿波,正是第二派的代表之一。 “说一下案件经过!” 在解鸿波走到了大厅内以后,他看着悬吊在风扇上的尸体眉头紧皱,他扭头看向了身边的另一个男人,那人似乎是他的下属。 “根据监控记录显示,受害人的行为当属自杀。但动机不明。 昨日晚十一点,受害人来到此处进行工作审阅,在调阅了姜婉同志的报告文件后,于当晚零点四十三分自杀身亡。” “其他人呢?不是说还死了两个吗?”他皱着眉,似乎心里很是不满。 “是的……昨日晚十点,薛同化同志在家自尽身亡。同屋内的妻子与孩子当时并没有发现异样。而伏朋兴同志于昨晚十点十四分……在浴室意外身亡。 根据调查结果显示,三人的死亡顺序似乎与他们观看姜婉同志的报告顺序相同。在薛同化死亡之前,他有给伏朋兴、戚博涛发过短信。短信中有提到让二人去查看姜婉的所做的报告记录。” 解鸿波皱着眉头,面容有些怪异:“他们有看到消息吗?” “显然是有的。戚博涛有回过ok的信息。” “文件在哪?” “被……” 他沉默了一下,也就在此时,从办公室深处,在案发现场对面的位置有人走了出来。 他们避让过地上的鲜血,一路走到了姜婉身边。 “被我封存了。”他冲着姜婉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陈清。 “这就是你那位组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笑着点头,伸手与陈清握了一下,自我介绍:“我是姜鸿云,是特案组组长,也是姜婉的老大,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声姜哥。” 他面容有皱褶,但仍然算得上干净利落,他身形健壮,显然是还未从一线退下来。 陈清微微撇头,目光停留在了他的手上,那虎口的茧很厚,是个实干的人。 “他算是……算是我们的直系上司了,之前给你擦屁股的经费都是姜哥批的。”姜婉见着陈清略有好奇的模样,在一旁开口拉近了些距离。 陈清听完,虽然心里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在此刻发问。 而见着三人打完了招呼,解鸿波便打断了他们的话语:“差不多就行了,那份文件呢?” 他伸出手,向姜鸿云讨要,可见着他的手,姜鸿云却是转过头,向陈清询问:“那份文件可以拿出来看吗?” 陈清听着,正犹豫了片刻之际,便听到解鸿波冷冷开口:“什么时候我要查看物证还需要一个局外人来批准了?” 姜鸿云笑着摇了摇头,可眼神却有些凛冽:“确实是不用。但你搞清楚,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而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看过那份文件,如果有其他同事因此遇害,谁来承担这个后果! 我们连他们为什么自杀都没有搞明白,你要害死几个同事才知错!” 他声音越说越大,说到了句末,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盯着面前的男人,眼中有几分厌恶与复杂的情绪。 听着姜鸿云的话语,解鸿波的嘴唇抖了两下、脸色白了点,但他只是无言冷哼一声,没有反驳任何内容。 在众人的氛围越发凝固之际,陈清叹息了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开口询问:“姜婉的文件放在哪了?我去看看。” 姜鸿云皱眉问他:“可以吗?可能会有危险,需不需要什么应急措施?我们能不能看?” 陈清思索了片刻后才摇了摇头,显得有些不大在意:“对我来说应该不危险……你们的话,等一下先吧。” 陈清话说完,姜鸿云的目光当即便投到了姜婉身上,在见着姜婉点头应答后,姜鸿云的面容则显得更加紧张了。 “那你去吧……文件现在就在审问室里,我们会一直呆在外面的,你如果有任何危险……就算我拼上了老命也会救你出来的。” 他紧盯着陈清的双眼,语气十分严肃,这赤诚之心也让陈清乐呵了起来:“放心吧。不算太严重的事情……” 在三四分钟后,陈清便由姜婉拎着一路走到了审讯室之中。 在审讯室中,左侧是一面硕大的单向玻璃;玻璃上方,则是连接着单向玻璃后的记录室的扩音器。 在审讯室内,有三分之一的区域被另外一扇铁门隔离,铁门外,是警员平时审讯时坐着的位置,要在进一步,进了那扇铁门,才是平时被审讯者待着的位置。 姜婉引着他打开了门锁,在门锁内,则是一张带有手铐的椅子,在椅子上,则摆放着那份两天前做出的文件。 陈清只身上前,身后的姜婉当即便将铁门给锁上了,他诧异回头,却见到姜婉的脸上有几分无奈。 “这是为了保护你。” 正当他疑惑之际,头上的喇叭传出了声音:“若是你同样失控,在审讯室内可以最大程度的保护你,等一下在打开那份文件前……” 他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我希望能够用手铐控制好自己,这是为你、也是为了大家负责。” 陈清听着他的话微微摇头,也不知自己说话的声音对方是否能听见,开口便对着单向玻璃说道:“不用这么麻烦。我直接看就好了。” 第六十三章 非凡与凡世的差别 “他们恐怕在阅读的时候已经被监控拍下来了。”陈清叹息了一声后,抬头向观察室看了一眼,目光中有些犹豫。 “这东西是……你说的子嗣吗?”他轻声向步昭昭询问,眼神中有着明显的担忧。 “是。” “可她明明已经忘记了一切关于子嗣的记忆。” “嗯?”步昭昭有些疑惑,她来到那份文件前面,指尖轻轻触摸着那份文件的封面,令其悬浮了几厘米的距离。 “不是她带出来的?”步昭昭稍加思索后又摇了摇头:“不对……你跟我说说,什么叫忘了与子嗣相关的记忆。” 他深吸口气,指了指面上的文件,向她问:“你没发现关于黄沙那间土楼的描述是缺失的吗?” 她面色凝重,在翻动后点了点头。 而在观察室内,那几人的面色都差了许多。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过不能让所谓的民间高人掺和进来!” 他讥讽一声笑:“连记忆给人家修改了都不知道!” 可他话音未落,姜婉的脸色变得更冷了,厉声呛了回去:“如果我失去了记忆都会衍生成这种结果!那我带有完整记忆的时候!你希望死几个人!” 解鸿波脸色一变,却是只能支支吾吾的扭过去头,回不上话。 她揉捏着眉心……到底……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失去的记忆…… 陈清是否还瞒着她一些什么? 她沉默着,目光注视到那份文件当中。 “你身上应该有带着非遗物吧。”在审讯室内,陈清的耳中传来了步昭昭的回应。 “带着。” “这份文件没用了。”她摇了摇头,有些惋惜:“用枯血琉璃可以把它封印。扎一下就好了。” 陈清面色一愣,手指从腰间以不经意的动作将木锥藏在手里。 他调整着自己的姿势,以一个无法被观察室看见的角度将手中的木刺在文件上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呢?” “看一下最后两页。” “他们能看?” “呵。”步昭昭笑了笑:“看呗,做个噩梦而已。” 他点了点头,将最后两页文件在众人面前打开,在他手中的纸张上,原本应该接近方块的字形变得无比圆润,它们的笔画趋近于圆润,每一个小字都宛若漩涡。 它们在纸张上不断呈圆周运动,不断地旋转着。 而在最后一张纸上,文字所占的空间仅仅两三行,在文字下方,有一块硕大的空洞,那空洞仿佛3D绘画呈现出的效果,你明知道它是平面的,可一眼看上去,它就是在纸张上钻出了个洞来。 “怎么是……” “空的?”步昭昭笑了笑,笑容变得严肃了几分:“说明已经跑出去了。刺激不?” …… 半小时后,在会议室内,姜婉揉捏着自己的眉心,向着陈清问:“你是什么时候……修改了我的记忆?” “你还记得我们使用过阴阳离晓吗?” 姜婉皱起眉:“我知道……但……我的记忆不是应该都回来了吗?” “这就很微妙了。你认为……你脑海内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会被你主观上,划分出去吗?”陈清看着她笑了笑:“当时在后室中我就发现了你的污染问题,所以计划用阴阳离晓将你那部分记忆给抹除掉,不过我没想得到是,你即便失去了记忆,还是被感染了。” “也就是说……当时的你,在意识到这一切以后,本该是帮助床上,拥有使用过阴阳离晓记忆的我恢复记忆。” “但因为那个你持有着被污染的记忆,所以我选择放弃了她。” 姜婉听完后,面容凝重了几分、也有些踌躇:“可……按照阴阳离晓的规则来说……” “你应该变成呆子了。”陈清笑了笑,又向她补充道:“可是我在后室内‘记录’过,一切受我影响的,都将恢复原状。” 姜婉沉默着,微微摇了摇头:“或许就是这个原因……让那……实体跑了出来。” “不。”陈清一口否决,神色严肃了许多:“它可不能用实体来称呼了……” 听着他的话,姜婉的神情愣了下,她有些诧异,可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屋外便传来了传唤二人的声响。 他们一路向隔壁的会议室走去,在会议室主桌上,解鸿波与姜鸿云吵得不可开交,他们面色赤红,甚至不愿意有任何的视线交互。 在见着陈清姜婉二人进入后,会议室内的气氛仿佛得到了巨大的缓和,他们脸上的情绪平稳了许多,将目光齐聚在陈清二人身上。 第六十四章 复杂的人类与选择 在陈清抛下非遗物后,解鸿波曾无比渴望得到陈清身上的秘密,比如他眉心的那只眼睛,不过见着姜婉与姜鸿云那明显的抵触与反对,他的提议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可对于姜婉与姜鸿云嘴中训斥的话语,解鸿波却显得格外不屑。 “与他交恶又有什么关系!世界离开他就转不了了吗?!之前不也说那个文件很危险吗?!打开了不也屁都不是!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三天时间!必须告诉我这个事件得到解决了!” 他对着那些不属于他管理的下属嘶吼,那本属于陈清的非遗物此刻就摆放在边上。 他抬头看向身后的黑板,上面写满了“抓紧”“把握”“贯彻”“先进性”等多个词汇,可他没看到的是,身后的一众警员却无一人与其共视。 他们死死地盯着桌面上的那个非遗物,也不知怎的,眼中的瞳孔扩大了几分。 …… 在警局外,陈清与姜婉并肩走在街头,一人面色坦然,一人面色惭愧。 “对不起……”她叹息了一声,拽了拽自己的口袋。 “又不是你得罪我。”陈清笑了笑,倒显得不太在意。 “事因我而起……你还因为我……失去这么重要的……” 姜婉话没说完,陈清却摇了摇头,面带微笑:“失去谈不上。 给他个教训罢了。”他转过头,看了姜婉一眼:“事实上,现在的问题在于那个子嗣。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如果再由着那傻逼胡来,事情就大条了。” “所以你……故意留下的那件非遗物?” 陈清点了点头,这才向姜婉继续说:“你别忘了,就连俱乐部那些人,他们接触非遗物都得慎之又慎。 你们警局里的人会那样吗?带个手套都顶天了吧,他们的接触时间就更多了吧。” 他叹息了一声,却也显得有些可惜:“就是不知道会牺牲谁,只能说可惜了。” “这……”姜婉咬着指尖,神情有些狰狞:“不能采用缓和一点点手段吗?” “又不是我选的。”陈清双手一拍:“他叫我留下的非遗物,他叫我不用管的,成年人了,就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我又不是他爹。”他乐呵着,走到了警局外的一处小店里,在小店的角落里,不会有监控、也不会有人注视着他们。 “至于你担忧的事情……如果你放心不下,那你就自己亲自去守着他们咯。以你的能力…… 应该没什么问题。” 姜婉面容憔悴,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会打乱你计划吗?” “计划……谈不上。”他摇了摇头,随便点了几个菜。 “主要得看那个子嗣吧……得看一下那玩意……到底有多猛。” 听着这话,姜婉的面色也有了些好奇:“当时在审讯室里我就奇怪了,你一直在和谁说话呢。” 陈清听着她的问题,手中掰开的筷子往边上放了一份,紧接着低下头,毕恭毕敬地朝身旁的半空中行了个礼:“仙家您先请,死人野鬼莫上道!” 姜婉指尖一僵,将要拆开的筷子停在一半。 她面色有些白:“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我看不见……” “她是鬼你肯定看不见啊。” 她面色讪讪,冲着半空中说了声“嗨”。 陈清吃着夜宵,忽然之间也想起了什么:“话说回来,为什么那个人当时在审讯室的时候,会突然关心我一下。” “谁?”姜婉有些疑惑,想了一下以后才恍然大悟:“噢!你说解鸿波啊,他当时刚刚看完了监控记录,可能怕你也死了吧。” “难怪……”他摇了摇头,了然一笑:“所以在见着我打开文件安然无事以后,又觉得自己可以控制一切了,官僚主义又发作了呗?” “是啊……”姜婉面容苦涩:“人类总是这样,既不是完全善良的,也从不会是一味的邪恶。 他会在意识到危机时担忧他人,却不代表他不会在安全时犯蠢,令事件进一步恶化,也不代表他不会欺压与推脱自己身上的责任。 人类总是这样,复杂而又违和。” 她摇了摇头,很是无奈。 陈清叹息了一声,又向她问:“之前那几个人死亡时,除了监控视频以外,还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姜婉皱眉沉思了一会后,摇了摇头:“前两人只留下了短信,第三个人……我们发现时,他的手机已经被清空了。 我们调查运营商以后发现对方并没有发送短信出去,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就像是……” “他刻意这样子做?” “嗯。” 姜婉点了点头,而陈清却是吃着面前的食物,向步昭昭问:“受到子嗣影响时,他的专业能力会受到影响吗?” “不,子嗣只是改变了他们认知里的某一部分东西,但具体的记忆与过往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也就是说……受害者是凭借他的专业能力,凭借他的反侦查能力认为,这样子能帮助他实现自己的目的。” 陈清想了会,突然洒脱地笑了出来。 “怎么了?”姜婉在对面有些不解。 “没,就是觉得他的犯罪能力确实不行。换我的话可能还得发给两个中转站,让你们慢慢去找才好。“ 他伸着懒腰,没有继续解释,但坐在对面的姜婉已经听明白了。 那所谓的短信只是个声东击西的靶子,他另有所图。 可到底是什么…… 她皱着眉,心里尽是不解。 可看着陈清仰着头吃小笼包的模样,想来也知道对方不愿意说了。 就像他先前说的那样,虽然没有话里的那么夸张…… 可归根结底,死的都是一些陌生人,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她叹息了一声,在结完了账以后先行回到了警察局内,而陈清坐在外边,敲着双二郎腿看着里面,听着步昭昭向他询问问题:“真不管了?子嗣如果在主世界扩散的话,影响会很大的。 就目前而言,我不建议你引发如此大的风波。” 陈清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有些好奇,转而反问:“那东西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 “我不知道。”步昭昭坦然自若又答:“理论上来说,你清除了她的记忆以后……子嗣就应该没有锚点降临了……” “唉……”陈清捏着眉心,有点头疼:“书到用时方恨少。唉,步姐,你说有没有什么非遗物,获得的时候就可以获得大量知识的?” “有啊。等到了有机会的时候……咱得去搞上一票大的。” “关于我非遗物的晋升呢?”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你知不知道附近有什么教堂一类的地方?” “教堂?”陈清有些意外,但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有。” “那等你搞定了住址以后,我们就去完成晋升。” “一定需要一个独立住所吗?”他皱着眉,脸上有些忧愁。 “肯定是要的。这么多的非凡材料,你准备全部带在身上当人肉镇压室吗?”步昭昭白了他一眼,语气里也有些感慨:“像你这样……身上四五件非遗物还全都带着到处跑的,整个非凡圈子里也就你一个了。” 陈清微微皱眉:“这又是什么我不知道的说法。” 她叹息了一声才解释:“非遗物是有收容条件与使用条件的,就好比你才获得的太岁平安。” 他听着,摸了摸自己胸口放着的那个小水袋。 “一般来说,调查员会根据自己即将进入的后室,去酌情选择自己拥有的非遗物,能少带就少带一点。 不光是因为后室会吸收使用过的非遗物能力与力量。 更是因为非遗物那严格的收容条件与他们携带时会造成的精神压力。 也许你现在不会觉得,但我想你在俱乐部里已经见过了,那些人即便是靠近都会陷入癫狂。 那你想,若是有一天,你身上携带的非遗物的数量,他们累积起来的精神压力大到等同于一件非遗物相较于普通人时。 到那时,你会在后室里精神崩溃、理智下降,紧接着,你会死在那里边。” 步昭昭沉默了一下,紧接着面色怪异地向他继续回答:“而且吧。你带这么多东西,你不觉得自己身上很拥挤吗?” 陈清听着她的话,刚想下意识地回答一句还好吧,可话还未出口,嘴里的话语便被理智劝住了。 “一串钥匙、纸巾、手机、四件非遗物……两件素材。好像是多了点哈……” 步昭昭沉默了许久,语气幽幽:“说你是人形自走核弹都算是谦虚了。你居然还敢这样子去学校? 我要是那些学生的家长我第一个拿刀捅你。” “嘿,你还得等我出了校园呢,不然我这一死指定遍地污染。” 在他们交谈之中,夜色也渐渐降临了。 在不远处的街对面,在警局当中,夜晚的灯光也随之亮起。 那预示着他们还未曾休息,他们还在努力地研究着白天所发生的一切,理解着陈清留下来的那个东西。 第六十五章 逝去者与生还的人 在一天的操劳后,警局内的成员基本都是身心俱疲的状态,一上午的侦查不算什么,但一下午的大会才是真的要人命。 他们从两点开到六点,六点开始今天的工作,一直到晚上十一二点时,他们才有时间真真正正地去处理那件案子。 姜婉泡着咖啡吹着夜风,地面上的血迹仍有腥味,这味道似乎在夜风中变得厚重了,又像是渗透浸泡在了墙体里,无处不在。 她探头向接上看,陈清仍然坐在街头玩着手机。 他已经在那坐了一下午了,而边上围满了附近的大爷大妈。 姜婉扶着额头,自己的脑袋好像有些偏头痛:“他不会出去乱说吧……” 她咬着牙,迟疑了片刻后摇摇头,散去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抓起水杯向监控室走去。 如若没记错,此刻的监控室有大约数十人,正不断研究着那两段视频。 一段是陈清在监控室的画面,一段是大厅里的受害者死亡时的画面。 那两段视频,他们已经看了有一个多小时了。 她轻声叹息着,脑海里不断回响起陈清下午所说的那些话。 “它到底想隐藏什么?它到底是……为什么要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呢?” 她正如此想着,脚下的脚步已经走出去了半个行政大厅的距离。 而这里距离监控室,大约还有一半的路程。 她走到这,一阵夜风袭来,寒风刺激着她的毛发,令身体上泛起一阵颤抖。 她紧了紧衣服,又有些担忧街道上的陈清是否会冷到。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将一些食物带给陈清时,异变突生。 在这一刻,整栋大楼的电力突然消失,姜婉见着四周陷入了黑暗当中,眉头微微皱起。 不过现在正处夏季,警局里断电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 等几分钟就恢复了…… 她如此想着,而后备电机也正如预期所料,准时启动,带来了整个大厅的光芒。 她见着灯光亮起,心里顿时稳定了不少,可她看着熟悉的环境,此刻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前路危矣。 “怎么回事……”她皱着眉,低声说着,她看向前方,脚步却迟迟不敢落下。 她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她皱着眉,那是她在土楼里收获的最重要宝藏。 F级非遗物--厄运多舛。 使用后将在一个小时内持续倒霉,但在接下来的二十三小时内,拥有不算灵敏的第六感。 收容条件:放置于金属制成的六边形。 她看着前方,口袋里的手有些颤抖。 可就在下一刻,在经过了三五秒钟后的此刻,姜婉身上那股不妙的“错觉”突然消失了。 它消失得就像从未来过。 姜婉看着前方,眉头紧锁着。 她曾在家中试过,当她远离了危险时……那股第六感是渐渐消失的。 可此刻…… “不……不对!”她咬着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监控室出事了。”她低声说着,脚步立马在警局内急促了起来。 像她这样的人,在警局内随处可见。 他们见着姜婉一路小跑,却也只是让开了奔跑的距离。 在短短的三五十秒钟后,姜婉便抵达了监控室的门口。 她站在门前,闭上了眼握紧门把,她睁开眼,竟是无法从监控室内感知到半点运势。 “怎么回事……这不可能锕……” 她话音未落,脑海里却想起了一些别的东西。 有一种情况,会让一个地方完全没有运势影响。 没有人、没有物,可不就不会影响运势了吗? 她脸色白了,手臂施加了力量缓缓压下门把手,她轻声推着门,推开见到了门里面。 她看着那鲜血流成河,她看着尸骸布满天,她看着那些尸体内的零件在房间里溅射得到处都是。 她白了脸,可她明明早就跟着陈清见识过无数惨状了。 可她此刻仍然白了脸。 她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同事以最卑劣的模样死去,他们的身体上甚至无法凑出一块完整的肉体。 他们就像是……斗兽场中被疯狂的巨鼠,攻击着别人的隐私部位。 他们都死了,四个人。 两名监控室值班警员、一名解鸿波的秘书,一名重案组内调查组员。 姜婉还记得他,他曾经问过自己能不能跟着干,他也想调查这些非凡的案子。 她拒绝了。 那时的姜婉认为,非凡者不应接触…… 她白了脸色,可在下一个瞬间,她便意识到了陈清下午想说的是什么。 “监控!是监控画面!” 她咬着牙,腰间的手枪已经掏了出来指着电脑主机。 可她迟疑着,连双眼都登红了,却只能感觉到这一决定带给自己的负面运气。 “是监控画面……他明明都说过了的……” 她手上的力量在这一刻仿佛被全部卸去了。 第六十六章 真实的我与那个我 没有人理会他的呓语,没人搭理他的癫狂,他们让开了一条路,将通往监控室的最近距离让给了他。 解鸿波看着众人冷漠的面孔,心里止不住唐突跳着,心慌乱了。 他缓缓爬起身,可即使动作慢,解鸿波却没有拖延时间的意思。 他清楚,即便再拖延上片刻、哪怕是拖延到明年这个时刻。那监控室的旅程,他也是避不开的。 他缓缓走上前,昏暗的灯光从走廊照射到监控室中。 没有人把监控室里的灯打开,也不知是为何;但走廊里的光线却令监控室里更显得阴森几分。 他前脚掌落在了监控室的门槛上,脚下粘腻的触感便让他皱起了眉头,可紧接着,他脸色就白透了。 他看到了那个跟在自己身旁,负责了大小无数麻烦事的秘书正躺在那里。 他嘴里不知咬着谁的血肉,他的身体与四肢四分五裂,他的衣物与裤子早就在血泊中沉了底,而他赤裸的下半部躯干内,那朵鲜红粉嫩的腔肠内不知塞入了一只谁的手。 那只手撕裂了大部分内脏,又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皮肤。 淡黄色的人类脂肪混合着血液夹杂在那只手内。 而其他那三人,他们三人的状况更加惨烈。 有人的五官被抹除了,用牙齿与指尖完成了上述条件。 有人的骨骼上变得五彩斑斓,那是不知从何处带来的孩童颜料,用头发与衣物涂抹在其上面。 还有的人早已看不出是谁了,他变得一地都是、也无处不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他嘴巴颤抖着,他本以为这就是件下来镀金的事件,他本以为这是家里安排好的,替他洗去多年前无能害死队友负面影响的事件。 可怎么会;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一件简单的心理因素就能结束的案子……明明他们连那种小孩都能相信! 明明这个小地方就和几十年前一样无能……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嘴里的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流,滴落到了脖子上令他脱离了回忆。 他回头看向众人,眼睛里此刻满是血丝:“不……不……这就是一次心理因素造成的意外伤亡!所有人都应该接受更多的心理培训咨询!” 可此刻听着他的话,在场的所有人,所有他的下属、他带来的司机、员工却没有一个人回话。 他们紧盯着这个嘴角流淌着鲜血与口水、头发潦草的中年人,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今天的事。我会向上头如实禀报的,因为你的错误指挥,因为你的错误判断,你造成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警员殉职事件。” 姜鸿云喘着粗气,此刻的他已经将手枪给收了起来。 “不是我……”解鸿波他低声说着,仿佛说服了自己,也有了底气:“不是我!这一切都不是我造成的!” 他看着众人,眼睛里因先前的殴打而充满血丝:“你们不相信我是吧……你们认为那个小鬼能才是救世主是吗?” 他话音未落,脚下顿时就奔跑了起来,他一路跑在警察局的走廊内,一直跑到了证物储藏室。 负责看守的警员见着来人有些惊讶,可他嘴里的话语还未说出,解鸿波便已经推开了他的身体,冲到了证物储藏室内。 “在哪……在哪啊!说啊!”他一边翻找着排列整齐的证物,嘴中不时向门口吐出些肮脏的词。 他辱骂着那人的直系亲属,从祖母到祖父、又从爷爷骂到了孩子。 那人听着解鸿波嘴中的污言秽语,神情也难免差了几分。 “找什么东西。” “我今天下午让你们存放的那根破棍子!”他嘴里纷飞的唾沫与血星子飞到了面前的门卫脸上。 那门卫默不作声地退后了两步,神情漠然:“四分钟前你才来拿走的东西,你发……你没事吧。”他神情冷漠,眼中似乎还有些厌恶,他看着面前的人,指了指不远处的摄像头和文件签名书。 “什么意思。”见着门卫的动作,解鸿波愣住了。 “你自己在上面签的名字,摄像头过的人脸识别,你没事吧。” 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文件,脸上滴落下豆大的汗滴。 “不可能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呢喃着,走到了那份文件前面,他看着那上面丑陋的字体,紧接着又看到了屏幕里当时拍摄下的照片,心头不由得涌上一股热流,笔直地向后倒去。 …… 在姜婉感到此处的时候,在她听说了这一切事情的经过以后,她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她转过身,走到了证物储藏室外的走廊里,探出了头往街道上看,果不其然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原先的位置上。 陈清落座在一家冰淇淋小摊,乐呵着朝楼上挥挥手。 “这小子……” 她哪能不记得,对方的手中可是有着能改变自身样貌的非遗物。 第六十七章 世俗的委托与委托人 姜婉话音未落,她便急忙开脱:“但警队里有规章制度,不会有人将资料外传的,这你可以放心的。” 陈清他闭着眼睛,沉思了片刻,又听见了姜婉补充道:“不过……你的担心也是对的,等明天上班吧,得等到明天天亮了以后,其他同事到齐了,我们才能开始检查这个东西。” “这样啊……”他迟疑着,有些担忧地抬头看向了楼上。 “怎么了?”姜婉见着他这副样子有点好奇。 “没。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罢了。你说这个子嗣是为了传播自己的讯息,也应当在大范围扩散以后,再将人杀掉会更好吧。”陈清他垂着脑袋,思索了片刻后被耳边步昭昭的话语打断:“我跟你说很多遍了!这一族群的子嗣本身就是杀戮为乐,鲜血和哀鸣是他们的食粮,这很正常!” 她说得笃定,这也许是所有老学者的通病吧,可陈清听着却不敢完全相信,这是调查员的天性。 “我等一下会去一趟俱乐部。”他看向姜婉,忽然问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怎么了?”她有些不解。 “没,问你需不需要去罢了。” 姜婉摇摇头,却显然有些愕然:“我能有什么需要去的,我现在焦头烂额忙着呢。” 陈清了然点头,在确定了对方的意向以后,便也就向着俱乐部出发,他心里的疑惑实在太多了。 为了自己的爱好,能够让祂杀死感染者吗? 这太不合理了,就像是病毒不顾传播,拼了老命去把自己的宿主弄死一样。 不同的是,病毒都还得在宿主体内繁殖呢,那子嗣就像个带善人似的,连繁殖都顾不上了,潜伏期就宿主杀光了。 他沉默着一路向俱乐部走去,走到了那熟悉街头的时候,卡兰斯已经站定在这条街的入口处,静静等候着他。 “先生您好,很久没见了。”他微笑着,迎着陈清走了几步:“今日是一个人吗?” “是的,就我一个。”陈清点了点头:“我们没有多久没见吧?” “一个星期咯。”他笑了笑,眼角有几条皱纹出现:“一个星期足够这个地方来许多新人,也少不少人了。”他充满了歉意地鞠了一躬,接过了陈清手中的水果询问:“今天来俱乐部是有什么需求吗?” “你们可以帮忙打探信息吗?” “您需要什么信息呢?” “嗯……”他沉默了一下,先是问:“有赏金任务……应该这么叫吗,那种赚钱的委托。” 卡兰斯点了点头:“那自然是有的,您希望赚取多少佣金呢?” “可能不少。得在一百至两百万左右。” 卡兰斯抚着自己的下巴,面色露出了几分相同的迟疑神色:“是不少……短时间内需要一单方便快捷的任务的话……有些难了。” 陈清闻言一愣:“什么叫……一单方便快捷的任务?” “诶?”他扭头看向陈清,在感到不解的瞬间便恍然大悟:“噢……您是真的希望通过任务赚取佣金吗?” “不然呢?你理解成什么了?” 两人结伴下了楼,一路走到了俱乐部里面,卡兰斯面色讪讪,尴尬地解释:“俱乐部内有不少人通过所谓的任务,从世俗界中敛财,也算是世俗之中的人通过花钱的手段结识一面之缘,稳固自己人脉的方式,我以为您也想……” “还有这种事?”陈清正惊讶着,便听到步昭昭在他耳边开口说道:“别把这种事想得太好,命运中的馈赠早就在暗地里标注了代价,世界上也不会有免费的午餐,想去拿这份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是什么?庇护世俗界中的人吗?” “这只是其一,总之……”她沉默了一下:“而且这些人中可能有基金会的人,小心就是了。” 陈清了然点头,又向卡兰斯询问:“有没有那种需要世俗中人需要鉴定物品的?” “鉴定吗?”他听着点了点头,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手机,在上面点击了几下后,向陈清开口道:“最近日期的委托是鉴定一份出土物品。 委托者说自从那件货物见土后,便一直睡不安。若是能解决问题,则赠与玉佩或现金二十五万。” “就他了。”陈清说着,便见着卡兰斯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一条短信便发到了陈清的手机中。 那条来信没有号码,以一种全空白的方式出现在了陈清手机上,他利索点开,屏幕上显示的短信详细却是一片空白,只有在往上划动的过程中有一些古怪符号出现。 “收到了吗?”卡兰斯回过头,略带着好奇看向陈清手机上。 “你是指这个短信吗?”陈清也不遮掩,将手机大大方方地展示了出来,放在卡兰斯前面。 “对,就是这个。”他点点头,向陈清继续说道:“您继续划动这个界面,等到他认证通过以后,您就能看到短信正文了。” 在等待了大约四五秒钟后,仿佛是确认了持有者的身份,短信中的空白部分开始有了信息显示出来。 那些文字一点点、一点点浮现,紧接着出现了图片,出现了与事件相关的详细信息。 他看着文件里的记录,脸上露出了些许好奇。 在短信之中,详细记载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也包括了一张玉佩的近景照片。 据文字描述,持有者于上月十一号从一伙土老鼠手中购得此物,从十五号开始,持有者便开始入睡困难,同时入睡后在梦中遭到恶鬼追杀,且一次的睡眠时间基本都在十六个小时以上,在二十号以后,情况开始加剧,要么无法入睡,要么一次睡上两天左右的时间。 在一开始,恶魂仅仅是出现一段时间,追杀也仅占梦境的一小部分时间,可随着时间推移,恶魂占据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多,以至于一整个梦境都是恶魂。 若是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无法从梦里醒来了。 “没想到……现在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样了吗?”在他身旁,步昭昭显得有些意外。 “我觉得不是……”陈清低声说着,向卡兰斯询问:“你们和同盟会的合作如此深入了吗?” 卡兰斯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也许是吧?看来您对于五大组织已经有了一些认知了呢。” “总不能一直当无头苍蝇吧。”陈清笑着,又向他询问:“我做这个任务的时候你会陪我去吗?” “当然可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他现在在哪呢?我希望今晚就处理掉。” 卡兰斯在手机上查询了片刻,这才向陈清回复:“可以的,他现在就带上玉佩来着。” 第六十八章 世界的底层 两人出了俱乐部后,街上的霓虹灯光仍旧亮着,街头上醉倒的顾客比比皆是。 两人一路向深处走去,周遭的店铺开始更加光鲜亮丽了,那些硕大的门头写着名字,在烫金的字体下雇佣了数个胸大的女性在门口候着。 他们就是如此,他们的男服务员则只在来了女性顾客、或是客人需要停车时连忙迎接上去,若是吃了瘪,惹得那些女性顾客不喜了、剐蹭到汽车的些许车漆,他们恐怕也就不能在这待着了。 连带着他们那点可怜兮兮的薪水。 若是寻常时刻,那些男服务员是会躲在门内的,静静等候着自己上场的时机。 但现在,陈清跟随着卡兰斯的身影一路走来,那些男服务员的脸上便流露出几分厌恶、几分惋惜、几分羡慕的神情。 在他们眼里,这种带着、被精致管家、或者是服务生引来的客人,要比自己高贵得多了。 他们藏在门后的阴影处,门外的那些大胸小姐,那些称不上礼仪的礼仪小姐、那些,女服务员一拥而上。 可她们没有走到卡兰斯的身前,她们甚至没有多看卡兰斯一眼。 像这种身着西装、衣装笔挺、大半夜还打扮得一丝不苟之人绝不会是一行中的正主。 她们不会为同级之人为之侧目,她们聚簇在那位少年的身边,用着自己丰腴的身躯去与对方发生接触,那炽热的体温远不如她们的心底。 她们围着少年,便有人出声问:“小先生,有约了吗?有没有人在等你。” 陈清点了点头,他对于身侧之人虽然谈不上好感,但显然也不会去排斥:“有人和我约好了。” 他闻着对方身上传出的劣质香水,有一名年老些的女人强行挤到了他面前:“先生,请问是叫什么名字呢?我这边可以帮你查询下已预约的包间。” 陈清有些愕然,可看着其他被挤开的女性并没有露出其他神色,他便也没多说些什么,当然开口:“名字我不知道。但他应该有留我的名,陈清。” “陈清……”那女人低声说着,指尖飞快地在腰间的平板上输入了名字,三两秒的时间,她脸上的笑意便被惊讶所占据了。 “您……对方是苏先生,他确实有留您的名字……请确认一下,是负责解决委托的吗?”她郑重其事地再度询问,神情有些紧张。 她肩膀微微抬起,手臂与脖子用着力,陈清有些不解,却仍然替她解答了疑惑。 “是的。是我。”她有些紧张,可到底为什么。 陈清眉头微皱着,面前的女人连忙解释:“请见谅……请见谅,这是我们必须要询问的内容,这也是为了保证您不会走错包间……” 她低着头,可似乎有某种力量令她无法后退,她侧过身,伸出了手指引着陈清前行的方向。 她分明在颤抖,那手臂、那条指尖上已经晃得停不住了,陈清皱着眉,微微加快了两步,越到了那女人前边。 可不知怎地,他又好像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对她有些残忍,陈清如此想着,只得侧过了身,加快走了两步后选择不看。 可他虽然看不见,但那女人细微的呼吸声仍旧如此明显,走向电梯,走进电梯,密闭的空间内只有她那呼吸声在隐隐作祟,陈清有些不解,他扭过了头向她询问。 “这家酒店开多少年了?” 那女人颤抖了一下,抬起头、低着眉看了一眼陈清,见对方似乎并没有别的意思以后,她才壮起胆子回答:“也许就十一二年了吧,总有人说这家店开的时间比我们都大……但至少从证件上来说,这家店才不过十几年。” “是吗?”他又问:“你在这做了很多年了?” “不……并没有。”她沉思了一会,似乎有着说不出的什么。 “我三十五岁了……失业了。就在上个月。”她莞尔一笑,显得有些可惜:“也许是我做得不够好吧,也许是我还不够努力,也许是我对公司的帮助太低了。” 她低声笑着,可那笑声里却并没有欢乐。 “没有补偿吗?” 她摇了摇头:“我去过了工会组织,可他们给我的答复却是认为我加班不够努力。” 她轻声笑着,也不知为何笑了:“我一个月只休息了一天……他们说是我不如其他同事那般努力,她们劝我回去,让我抓紧去找下一段工作。 别到时候仲裁开始了,留下个案底,没人敢雇佣。” 陈清听着,嘴里的话却是迟迟说不出来。 他不会安慰人,可这样的事情也许在这座酒楼里才是常态。 “至少这里不会拖欠工资吧。”他只能这样说。 “是的……”那女人又笑了:“至少这里是日结。” 随着她们聊天的结束,电梯的行程也恰到好处地抵达了终点。 她单手替陈清遮挡着电梯的屏蔽门,让陈清先行走出到了酒楼的最高层包间外面。 她小跑了两步,在陈清的身侧微微鞠躬,单手伸着,指向前边的路。 “还在前边。”她说。 陈清便走,走到了那间包厢里面以后,那女人便留在了外面。 她守在门口寸步不离,神态上已经有了几分紧张的模样。 “这个月的钱差不多了……”她低声呢喃着,口袋里的手机接到了短信。 它震动了一下,就在她的腿边,可她不敢看,被监控拍到是会扣钱的。 她摸着腿边的口袋,心里仿佛有蚂蚁在爬。 “也许是孩子问食物在哪……” 她摇了摇头:“也许只是孩子想我了。” 她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她摸着口袋,震动平息了。她松了口气,也在此刻见到一个男人形色匆忙地向此处跑来。 那男人身上穿着六七个盘扣制成的衣物,他的头上带着帽子,帽子似乎是羊毛毡制成的,压得头发有些瘪了,而帽子下的头发,则显露着几分银白色。 他脚下的步伐踉跄,但脚上的鞋子却是锃光瓦亮,他抬头看了眼包间的信息,也没理会在门前站着的女人,自顾自地就推门走了进去。 而那女人呢?按照规定,她本应该拦下门前的男人进行询问的,可她没敢,她只是觉得,若是被怪罪起来,屋内的那个小男生也许会更好说话一些。 她颤抖着,手掌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那点电池的热度令她舒心不少…… 她扭头看向左右,也许,自己可以在转角的地方稍微看一下手机里接收到的是什么内容。 …… 在包间内,陈清看着来人却是没有太多反应,他咳着桌上的瓜子,吃得嘴有些干了。 “卡兰斯,帮忙看看有没有水。” 他坐在那张沙发上,面前的地面上放着最昂贵的针织毯面。 他慵懒地往后靠着,沙发上的席子似乎是用象牙做的。 “他来了。”卡兰斯一边蹲着从壶中倒出清水,一边加大了音量,指引着门口的人向深处走去。 那人来了,他面色苍白,脱去了头上的帽子后发际线已经到了颅顶处。 “您……真年轻。”他面色似乎有些差,可一股莫名的惧怕却令他不敢多说什么。 “放心吧。”陈清抬眼看了他一下,却是安抚道:“鉴定不出来、找不出原因,自然会有别的调查员来接你的委托。” 那男人讪讪笑着,点了点头。 “我姓苏……这家店是我开的,平日里也都在这休息。 因为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陷入沉睡了……所以……” 他点了点头,从脖子里将一块玉佩给掏了出来。 那玉佩通体绿色,但中心处有一抹浸透的鲜红,巴掌大,雕刻着一只鳄鱼的样子。 而那抹鲜红则好巧不巧的,是在鳄鱼的头部位置。 “你都知道这东西有问题了,还贴身带着?”陈清略有些好奇,接过了他手中的玉佩后,便感觉到了一阵温润。 这玉也许很值钱,他对准了灯光,浑浊的玉体并不能看到对面。 “放不下来……放不下来了……”苏先生面色讪讪,似乎有难言之隐。 “摘下来会怎样?” “呵……”他尴尬地笑了笑,却也就在此时,门外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那人大金链子戴手表,但身体却是消瘦异常,连带着单薄的衬衣都显得有些不合身了。 “来啊!给爷爷我说说这玉佩都有啥问题!” 他一路走一路嚷嚷,声音之大,也打断了陈清观看的举动。 “这人是你带来的?”陈清看着苏先生问。 “是……也不算是。”那人点了点头,先前的恭敬好似是装的:“这玉佩就是他们卖给我的,如果确定是玉佩的问题,那购买玉佩的钱他们就得吐出来。” “那不是呢?” “那自然也就与他们无关了。” 苏先生的话音未落,门外便接连走进来了两人。 三个人都像是街头巷尾那些无业游民,浪荡之客,他们抬了抬下巴,冲着陈清那比画了两下。 “就哥们说玉佩有问题啊?有啥事说呗。” 第六十九章 因世界而死与遗孤 那三人往包间内走来,房间里的陈清却是面色不变,他仍旧在咳着瓜子,静静地看着窗边。 他看向房间里的四人,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间外却是传来了剧烈的哭喊。 “救人啊!赶紧救人!” 那声音很大,几乎透过了包间的隔音棉,但那仅是一丝杂音渗透了过来。 更多的呼喊,那歇斯底里的哀鸣透过了三名男人未合拢的门缝,清晰地进入了陈清的耳中。 “死人了!死人了!快点把她弄出来啊!” 那些哭喊声有些似曾相识,他细细地回想,那似乎是属于前台女迎宾们的声音。 他站了起身,将手中的玉佩丢到了卡兰斯手中,声音淡然地向两人说道:“玉佩只是玉佩。没有任何问题。” 他只身向外走,可门口的那三个痞子却想拦住他了。 他们的手刚刚抬起来,陈清身后的卡兰斯已经走到了苏先生身边,神情相当严肃。 “您越界了。” 他讪讪笑了笑,指了指门口的那几人:“问题是……他们真不是我找来的。” 苏先生的话音未落,他便做出了相应的动作,他站起身走到陈清身旁,将那小混混的手给按了下去:“先生……您请。” 他轻声说着,陈清的步伐在此刻走入廊道,苏先生就跟在后面,神情有些严肃。 而身后的那三名痞子压低了声音“切”了一声,浪荡地走到了餐桌边上,倒也静静等待了起来。 而卡兰斯跟着陈清与苏先生一路循着喧嚣,走到了廊道内的人员汇聚之处, 那群人密密麻麻围成了个圈,外层的人有人在低声呕吐,内层的人有快门声传出。 陈清看着围得密密麻麻的人群,回过头看了一眼苏先生。 “能麻烦您开个路吗?” “当然,当然可以。”他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向人群吆喝:“都让开!今天的班不用上了吗?!” 苏先生的话还没说完,但人群似乎已经接收到了足够的讯号,他们让开了半个身位,大部分酒楼里的基层都躲到远远的,在廊道的拐角处探出个头来看。 而少数一些酒楼里的中层人员则还在那里,他们面色忧愁地看着苏先生,不敢开口。 “发生什么了?”苏先生随便找了个人问。 “有……有人死了……” “谁?谁死了,客人?还是员工?” “员工……” “员工啊……”他沉默了一会。 “是正式员工,高管,还是临时工?” “临时工先生。” 他皱起了眉:“她还有工资没结清吗?” “还有三百多块钱。” “扣除了今天的工资后呢?” “没有了先生。” 他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 那些话语在陈清耳边回荡,他看着电梯处溅出的鲜血,面色有些黯然。 他说不出这情绪来自哪里,他总觉得奇怪,就总觉得身边少了谁。 他走上前去,鲜血已经沾染到了鞋边。 “先生,您不能再往前走了。” 在他身前,有员工劝住了陈清。 他们见多了那些见到猩红之物就好奇的人类,他们以为面前的人亦是如此。 陈清笑着摇了摇头,落在了他们身后:“发生了什么?” 他们回过头,目光停留在那座电梯上。 “有人死了。” “谁死了?”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她远不如您一点,切莫脏了眼睛。” “这么死了?” “听说是发生了意外,谁在乎呢。”他笑了笑,推促着陈清往后站了一点。 “报警了吗?” “报了,大概半小时后会有人来吧。”他摇了摇头补充道:“这只是场意外。” 他们嬉笑着从鲜血上走了过去,那鲜红的血河洗干净了他们脚上的肮脏,那些黑色的、灰色的,那些无法见人的污秽此刻都留在了这。 苏先生走了上来,拍了拍陈清的肩膀:“您可以回去了。” “回去?” “回包间里,他们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陈清扫过身后一眼,是的,已经有人在清扫地面上的血液了。 “警方没来之前你们就动现场?” “这只是意外。一场纯粹的意外,而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会有意外在发生的。” 苏先生走到了陈清身边,单手揽住了他的手臂,而身体侧倾,再以全身的力量带动着陈清移动。 可感知到这一切的陈清回过头,他脸上的笑容笑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冷漠的神色。 他看着苏先生,心中有些烦闷了:“你觉得我给你的脸色太好了?” 他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在这一刻,陈清那属于少年的稚气全部褪去,转而是一股阴冷、一股属于调查员的独特气质在身上诞生。 他双眼盯着面前的人,声音也有些低了:“还是说你觉得我太好说了。” 苏先生面色讪讪,身上的力也瞬间收了起来,在他身旁,那些酒店里的高管却比他先一步急了,他们持起了手中的扫把、抹布,做出了想要攻击的意图。 可他们挥舞着沾满了鲜血的器物,却无一人将目光投向受害者。 陈清冷漠地瞥了眼苏先生,在确定了他不再有意见以后,他踩着那滩鲜血走上前。 在电梯门口,疯狂涌出的血液仍有温润。 不过他并不觉得人还能有救就是了。 他看着对方留在电梯内的半具身体,微微叹息了一声。 “她是谁?” “她不重要……” 那是销售部经理的声音。 “她是谁。” 陈清第二次问。 “是我们酒店里的前台接待!不过她……她的死亡是自己的问题!” 那是后勤部主管的声音。 “她的身份没一个人知道吗?” 他皱着眉,从地上捡起了染血的手机。 那手机有些年头了,以至于放在了地上这么久,却没有一个人想将其偷掉。 也是,一台污浊的手机,不值百来块钱的手机,这些人真的会在意吗? 他走上前,正准备摸索尸体上信息物品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了。 “林凝静,她叫林凝静,是上个月刚来的酒店礼仪。” 那声音有些胆怯,却鼓起了勇气、让自己的声音里渗入了些许阴狠。 陈清扭过头,见到了开口之人,他也见过,在一楼的时候,他身边原本最近的那个人正是她,在她被另一个人挤开以后便不是了。 他沉默着,又听见那女子开口:“她……就是刚刚给您引路的那个人。” 他伸出的手僵持了几分,他听着身后的话,却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电梯,在确定了紧急停止处于开启状态以后,跳入了电梯里面。 他摸索着对方口袋,在左侧的口袋里有几张纸条。 “妈妈!这是我们给你的礼物!” 他翻阅着纸条,目光好巧不巧地落在了那台手机上。 他轻轻按亮,屏幕背面有几个字赫然写着。 “赠予我亲爱的母亲。” 落款时间是今年。 他看着手中的机子,轻轻按亮了。 “孩子们花费了一整年的零花钱,这个月末也许我应该带他们去一次游乐园。” 在手机的屏幕上,便签里写着这样的内容。 他往下滑,是昨日的营收。 “二十三日,青瓜一块三、瘦肉五元、结余三块。 我今天得努力些了……她们说得对,我还得养活这三个孩子呢。” “努力呀,加油!照顾好这三个孩子呀!” 他看着备忘录里的内容,忽然有几分好奇地向身后问:“你们刚刚为什么不把手机捡起来,这至少可以还给她家人吧。” 那几名主管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诧异:“大多数的前台接待都是两台手机、一台是用的,一台是拿来看的。 给先生您这样的人看的,您有了恻隐之心,她们才容易张开自己的腿。” 陈清听完,低下了头笑了笑。 “这绝对不是第二台手机……” 他沉默着,手机上的标志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条短信消失了。 是的,必须以消失来形容它。 它本还在后台界面,可当你切走时,界面里的内容就消失了。 陈清切换着程序,终于,在某一刻定格住的瞬间,他看到了短信里的照片。 那是个人,那是个充满了恐怖与血腥的人,那是四个人,四个已经死去的人。 他们的身体没有一处完整的部位,可陈清看着背景,仍然可以轻易地认出这是哪里。 “监控室……谁拍的。” 那角度将近于蹲在了监控仪器上边,这种诡异的视角大致是不会出现在警员手中的。 那只可能是子嗣搞的鬼。 他沉默着,向苏先生询问:“她的头呢?” 他指了指现场:“到处都是。” 陈清抬头向电梯夹缝中看去,是的,她的眼珠子还在那里瞪着自己。 她的眼睛够小,足够卡在电梯间的间隙。 她的眼睛够明亮,即使是死后接近一个小时,任有着明显的亮光。 他抬起头,避开了与林凝静的对视:“苏先生,我建议您接下来和我聊聊。 如果你还想保命,还想着留下几分家产的话。 我真诚地向您建议,与我聊聊。” 第七十章 画中人与现实 他看着面前这个神情冰冷的少年,分明是恭敬的话语,可落到他的耳中,此刻却跟命令一样。 那是上位者对士兵的压制、那是雄鹰对雏鸡的劝诫。 他没得选。 苏先生脸色白了,他在这一刻意识到了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先前那因为年龄而带来的轻视与放荡最终都成了自己吃下的恶果。 他点了点头,十分恭敬地回答他:“是的……好的,我们回去刚刚的包间里聊吧。” 陈清淡然点头,他看着手上手机的屏幕,迟疑了两秒,手指最终还是落在了删除键上。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苏先生问:“警方来了以后你应该知道怎么回答吧。” 他脸色一紧,可看着陈清指了指手中的手机,他的心便落下去了大半。 “明白……当然明白。” “那就走吧。” 他走在前面,自顾自地回到了那包间里。 在包间内,那三名年轻人仍然坐着,可在陈清三人进来以后,他们看着苏先生那副拘谨且严肃的样子,试图调侃两声,将气氛带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 “哟~苏老板怎么了这是……” 他们声音痞气,而陈清此刻已经十分不喜了。 “把嘴闭上。” 他看了一眼餐桌上的人,那三名混混平时哪受过这种学生的气。 他们手下桌子一拍,可还未站起来,陈清身后的苏先生已经先一步走到了他们面前,一巴掌落在了为首的那年轻人身上。 “陈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你闭嘴听不明白吗?” 他声音凛冽,再也不像是第一次三人进来时那般无奈了。 他一巴掌抽得很重,那青年脸一歪,“噗”的一声从嘴里吐出了两颗牙齿。 那两颗牙落在餐桌上,叮叮当、叮叮当地滚动着,弹了起来。 紧接着,他们的口袋里叮叮叮、叮叮叮响了。 那是短信来信的提示。 他们面色尴尬,脸上有着倔犟,也有着一些担忧与恐惧。 他们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苏老板,不知道该不该坐下。 有的人花了钱想享乐,就得有马仔去替他们干些事情。 苏老板如此,他们亦是如此。 陈清听着他们口袋里的铃声,神色又严肃了一点。 他看向为首那人,伸出了手:“把手机给我。别看。” 他强调了一下,此时,苏老板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转过头,神情不变:“没听见话吗?!” 那痞子似乎想撇嘴,可此刻他的嘴巴已经给抽歪了,他撅了一下,将口袋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密码多少。” “1437。” 陈清解锁,屏幕上出现的赫然是那四名警察死亡时的模样。 “事大了。” 他捏着眉心,见到了苏老板那好奇的神情。 “想看?”他冷笑一声问。 可苏老板听着没答。 “想看就看呗,反正看完就死了。”他盯着苏老板的双眼,可他身后的痞气却来了脾气:“装什么逼呢,你不是就没事?” 那苏老板听着,脸上也闪过了思索的神色,他回过头,向另两名马仔问道:“你们也收到了?” 那两人对视一眼,正想说些什么的瞬间,他们的脸色一变。 他们看着苏老板的脸,脸色变得煞白。 就像死了已久一样的煞白。 那张脸已经断了气,他们看着苏老板,伸出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只手的指尖勾着嘴角,拉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紧接着,就在下一个瞬间,他们撒腿狂奔,跑向了包间里的窗户,他们以一种跳水的姿势精准跃入窗户当中,在大约十点八五秒过后,酒楼外的轿车传来了鸣笛的声响。 “嘶。” 在陈清身后,卡兰斯是此地唯一敢发出声音的人。 再看向陈清身前,那苏老板的脸色已经白成了一片,他满脑子里全都是那种苍白且笑起来的脸。 那张如同尸体一般的、僵硬的脸。 他感受着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在微微振动,他感受到了自己不知何时渗出的汗滴已经浸湿了底衣。 有点冷了,他脖子如生锈的齿轮,一点点抬头看向空调。 是有点冷了,空调开得28度。 “传令下去,所有人收到未知来信,直接删除不要打开。” 在他身前,陈清玩着那男人的手机面色如旧,他话音落下,苏先生后的男人又想开口,可看着陈清那副无所吊谓的模样,他嘴里质疑的话语却迟迟无法说出。 “先生……”在陈清身后,卡兰斯有些担忧:“您这样……我会不小心撇到吗?” 他虽是提问,实为提醒。 陈清点了点头,将手机上的短信删掉,也没多说什么,便把手机给抛了回去。 那男人伸出了手来接,可手在颤抖,接了四五次,手机在他的手上被弹起来了四五次,最终还是落到了地上。 苏先生看着他,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了,可心里的担忧却似乎没有减少多少,他看着陈青走向沙发,也连忙跟了上去:“可是……先生,我的问题呢?” 陈清扭过头,面色淡然地盯着他好一会。 盯到那苏先生发毛了以后,才开口问他:“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当个发丘中郎将几十年,不会一点行规都不懂吧。” 陈清说完便拿起了先前那杯水来喝,可水抬了起来,却在即将入口的时候顿了一下:“麻烦换瓶水。” 他说着,卡兰斯便去了,可苏先生站在一旁,却显得畏首畏尾。 他看着陈清喝了水,神情好了不少后,才呢喃开口:“这……没有解决方法吗?” 陈清看着他,脸色更奇怪了:“我不是已经给你解决方法了?” 他咬着牙:“但不是这种!” “做事得有做事的规矩。你拿了人家的东西,给人家底都掏空了,你让人家不生气?” 陈清笑着问了他一声,目光撇到了先前留下来的那块玉佩:“玉晗就别拿来拔完了,不礼貌。” 他脸上的汗水流了下来,似乎到了此刻,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问题:“您请说。” “你不关心短信的事?” “不看就好了,可恶灵是实打实的。”他话语匆匆。 “你还拿了什么。” “一张画、一床纱巾。” 陈清愣了一会,神情有些呆滞:“那你还真缺德。” “留在地底下的钱……怎么算钱嘛。”他嘿嘿一笑,陈清也终于明白了过来。 难怪对方要求在这里履行合约,一来是此地为大本营,他心里放心,二来是赃物在这,方便处理事情。 所谓的收购,也无非就是栓子给狗子发钱了。 陈清摇了摇头,向他问:“画在哪?” 他指甲扣了扣自己的衣角,在迟疑了几秒后,才向陈清说话:“小的大言不惭、冒犯了…… 希望阁下无论看到什么东西,未来都不要透露出去。 作为报酬……这块玉晗……以及贩售出去的一半现金,事后将恭敬送上。” 陈清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些好奇,见着陈清同意了,苏老板当即马不停蹄往外赶,而陈清则是从容跟在后面。 而卡兰斯与马仔跟在最后边,一行人向着更高的私密房间上行。 上到了两层楼上以后,陈清的面色终于有了波澜。 他看着一张画像在这里被拆成了十几张,每一张纸张上都有部分老旧的颜料,而在不远处,就摆放着一堆已经处理好,封装好的画册。 “好手啊,苏老板。”在这一刻,陈清也不由得发出感叹。 这绝对是造假的好手,一份真迹,此刻已经被他拆成了几十份。 “我以前只在网上听说过这种作假手法,我还以为只是古玩界里的怪谈罢了……” 他眼中有光,这似乎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没那么神奇……”苏老板尴尬笑着,可眼睛里有着明显可见的骄傲:“也就是些小把戏,通过将堆叠的宣纸纤维剥离,最后就能做到每一张画像的顶上都是真的,这种手段虽说不入流、但懵一些专家都勉强可得。” 陈清点点头,看着在房间正中间仍然在拆借的那幅画,也难怪对方不愿意换回去了。 都拆成了这样,这还怎么能还。 陈清走上前,那画上是张女人图,女子提着花,河畔树下坐。 那女子似乎是活的,眼睛随着观察,令人觉得始终在看向自己。 “发现了吗?陈先生。”苏老板此刻跟了上来,有些感叹:“这些古人的工艺实在太强了,要不是断过代……” 他摇摇头又说:“不管你从什么角度,画中的女子始终会看向你,而我们复制出来的仿品却不能。 不过嘛……只要没人看过真迹,这就不是问题。” 陈清估算了一下,若是按照面前的拆借进度,恐怕还能在制作个十几幅仿品不止。 难怪他不愿意还回去了。 陈清摇摇头,他眉心间的眼睛都没有睁开,画上的一股非凡力量便已经渗透了出来。 “这画有点意思。”在陈清身旁,步昭昭的身影浮现了。 “画主人有很大的怨气,时间也够久,死的人也够多,都快变成非遗物了。 可惜……” 她摇摇头,陈清自然明白那可惜是什么意思。 第七十一章 百无禁忌的少年与禁忌 他回过头看向苏老板,也是笑了笑:“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你早挖出来了。”随着陈清话语的落下,整个房间里都弥漫起了一股阴冷的气息,苏老板抬头看向空调,可空调分明没有启动。 这里在造假,温度是很重要的。 陈清回过头看着他,补充说道:“如果你再晚一段时间。你那些马仔、下过地的人,包括你、包括经手的人,应该都死定了。” 陈清笑了笑,可不管苏老板脸色白得多离谱,回过身走到了画册前面。 “用手摸它。”步昭昭开口了。 “就和非遗物一样?” 此话一出,除了那马仔以外,另外两人都面色白了。 “差多了。”可步昭昭显得淡然且不在意:“失败品而已,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和死者残留的意识说两句话。 陈清点点头,手掌也就放到了画册上,苏老板不敢开口,虽然他心疼地看着画册。 卡兰斯不敢开口,因为他知道术业有专攻。 那马仔也不敢开口,因为他老大默不作声。 在陈清的眼里,世界一瞬间变得黑暗了。 “出来见见?” 那阴影里,有一个愤恨的声音传了出来:“术士?没想到千年之后,居然还有术士。” “人类不会灭绝,那任何力量都将被拾取起来再用。”陈清没有问术士是什么,很明显了。 “他毁了我复活之路!” “你不可能复活的。”陈清笑了:“就凭借你这点手段,能制造个F级的非遗物就已经顶破天了,你还想复活?” “我现在也是活的!我能吃!能喝!我能去任何人的世界!我怎地不是活的!” 他沉默着,摇了摇头:“姐们,你尸体烂了不知道多久了。也就是怨气够重,能让你转化成非遗物,可讲道理,非遗物真成了以后,你反而就消失了,最终还是别人获利,放弃吧。没意义。” 黑影里的声音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拒绝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他破了我的局,就得付出代价。” 陈清叹息了一声,点点头又问:“让他给你磕两个呗?再给你送回去,换点好的贡品。” 那声音迟疑着,似乎同意了。 “我会和他说的……等到了梦里。” 那声音落下的瞬间,陈清眼前的世界恢复了光明,他看着背后目光期待的两人,笑着点了点头。 “她会在梦里和你交代清楚的。” 苏老板又紧张了:“什么叫……怎么是梦里!” “你拆了人家家,破了人家局,也就是人家看开了,不然?”陈清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拆了这么多画作出来,卖几幅,给人家当贡品摆摆,别寒酸了。” 苏老板听着脸色一红,扭捏了片刻后,才向陈清问:“不能……不还回去吗? 我已经很多年……不能人道了。” 陈清嘴角撇了撇,顿时就明白了一切。他摆了摆手,显得很是无奈:“你自个和人家说,别问我。反正解决方法我给出来了,想死你就去和人家提条件呗。” 听着陈清的话,他最终还是将胸里紧绷的一口气给松掉了。 “噢,还有。”在即将离去时,陈清皱起了眉头:“我之前告诉过你的事别忘了,吩咐下去,不要让你手底下的人查看未知短信。 会死很多人的。” 两人一路往下走,楼下的警员已经将现场封锁住了。 一夜之间,两人自杀、一人意外身亡。这在哪都是大案了。 他们看着走出来的苏老板与陈清几人,脸上微微皱了下。 他们迎面而来,目光最终落在了陈清身上。 “你是……陈清对吧?”那几名参与警戒线保护的警察似乎认出了他。 “对,是我。” “我就说没认错嘛。”他们看着陈清松了口气:“姜队长没来,你怎么在这。” 陈清摸了摸下巴,迟疑了一会,回过头看向酒楼:“我……刚准备来这吃饭啊,结果现在饭也没吃成,这不老板给我送出来了。” 那几名警员了然点头,伸手便替陈清撩开了警戒线:“那你快去吃饭吧,这都忙一天了,我们有听姜队长说。”他们看着陈清满脸笑容,紧接着卡兰斯也跟着出去了,苏老板也…… 正当苏老板准备过去的时候,那条警戒线却放了下来。 “苏博文!有目击者称死者近期与你往来密切!你最好把要说的话给想清楚!免得等下开不了口了!” 他面色讪讪,最终乖乖地在警戒线内接受拷问。 而陈清呢?陈清在离开了那地方后,便开始一路向步行街外部走去。 他刚刚就说了要吃东西,那当然得真的去吃点了。 “你不把事情和那些警察说清楚?”在他身边,步昭昭浮现出了身影。 “你知道是谁传的?”他面色凝重:“而且也不知道现在子嗣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光知道他能控制着受害者散播自己根本没意义,他是为了扩散自己,那留着这些人明显更有意义。” 步昭昭沉默了片刻:“也许他的力量就是需要血祭才能恢复呢? 他能做到的事变多了。” 陈清不可置否,可脸色依旧凝重。 而在他身边,卡兰斯的神情有些紧张:“您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他听着,抬手指了指自己肩膀斜上方的空间:“呐,姓啊名飘,和漂亮的阿飘小姐姐说声好?” 卡兰斯听着,手指颤抖了一下,他看着陈清指出来的方向,讷讷地点了点头:“嗨?” …… 在街头的一间小店里,陈清与卡兰斯坐到了最里面,就好像是那位置有什么独特的魅力似的。 在座椅的最里边,陈清敲着手机屏幕,屏幕里的记事本写下了密密麻麻的内容。 “卡兰斯,老实来讲,为什么俱乐部不能提前将委托方的信息给到我们。” “不能给才是正常的吧。”卡兰斯笑了笑,脸色从容:“对于大部分委托任务而言,委托方才是弱势的那个。 俱乐部需要从中周旋,选取一个两方都满意的节点并不容易。 提前告知委托方的信息很可能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委托方被挟持,强行将委托结束。” “在任务完成后就无所谓了?” 他耸耸肩膀,显得有些不以为然:“若是委托方介意,一开始不见面就好了。” 陈清了然:“那既然我见过委托方了,我因为任务与委托方成为了‘朋友’,也是很正常的吧。” 卡兰斯听着明白了,赞同地点了点头:“是的,在不影响委托的情况下,俱乐部没有任何理由干涉您的行为。” “既然这样的话……”陈清他沉思了一会,在手机上打开了一个鲜红色的网页,那网页里仅有两个入口,一个是聊天室、一个是换购区。 他推出手中机子,将手机的屏幕摆在了桌面上:“我需要让苏老板加入这个聊天组,你有什么办法。” 卡兰斯皱着眉,似乎有些意外,但他没有直接回答陈清的问题,转而是劝解:“可您如果想组建这样的聊天室,俱乐部里就已经有了。 不会有太多的人加入进来,您也很难做到如俱乐部那般,能够以中间人的身份牟利。” “我不在乎那些利息。”陈清摇了摇头,继续解释:“我需要整合起自己的关系网,也需要一个能够利用的关系链。 苏老板我看就可以,作为一个造假的古董贩子,我手里有足够多的把柄去限制他,他也会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密码。” 陈清笑了笑,重复了一遍嘴里的话:“我觉得他可以。” 卡兰斯了然点头,将手机上的网站重复看了四五遍,在默写多次过后,向陈清开口:“您放心,大约在明天的这个时候,您就能在网站里看到他了。” 卡兰斯话说完,便离开了这里。 在夜色当中,只留下了陈清一人。 “你不问问他有什么地方合适晋升非遗物的吗?” 在他身旁,步昭昭有些好奇。 “不了。”陈清沉默了一会:“他毕竟还是俱乐部的人,就目前来说,我很难将所有事都告诉他。” “那你告诉世俗之人就可以了?” “西市买铁管,东市买火药,东市与西市的人这辈子不凑到一起,他们就只会以为我家想装修。” 陈清笑着,也离开了此处。 关于警局内的照片,他已经与姜婉说了,可一整夜的排查过后,警局内却是没人发现有传输出去的痕迹。 同时也寻找了服务商,将陈清口中所说的三人检查了一遍,同样找不到发件人是谁。 一夜之间,似乎变得满城风雨…… 而第二天,如往常般起床走向学校的陈清,却发现路上的学生们都变得鬼鬼祟祟的。 他敲了敲胸口的步昭昭吊坠,她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那些学生旁边。 “喂……你们听说了没有,我们市里的警署死了好多人!” “听说了啊,而且我还听说现在警署里闹鬼啊!” “闹鬼?”那少年不屑地笑了笑:“嘿!我偏不信这个!放学去拍几张照片看看?” “可以啊!我操!我还没见过鬼呢!我觉得我怨气可比它大多了!” 第七十二章 校园里的惨案与受害者 在半空之中,步昭昭的眉头微微皱起,她本能地厌恶着这些不知所谓的小孩,却又在片刻后,产生了异样的情绪。 “他们从哪知道的信息?” 她看向陈清,也见到了对方紧锁的眉头。 “不清楚……”陈清嘀咕了一声,神情同样疑惑,他扭头看向周遭的同学,似乎每一个人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令整个校园的气氛格外低沉。 不过所幸的是,一早上的校园生活却并没有发生什么,虽然课堂上依旧沉闷,课桌上依旧有人睡着,但至少什么都没发生。 陈清睡了两节课,头脑都变得有些昏昏沉沉,他摇了摇头,在第二节课的课间醒了过来,眼睛有些肿胀。 “哇……早知道不来了……睡得好难受啊。”他低声说着,扭头找到了半空中的步昭昭。 “你们现在这些小孩啊……”她看着陈清揉着眼,声音里有些无可奈何、还有些恨铁不成钢:“在我们当年,能上学可都是值得挂鞭炮高高打一挂的。” “时代变了嘛。” “可人总是没有变的。”步昭昭笑着,思绪回到了当年。 她看着自己坐在窗边,身边的伙伴困倦着,不断点着头。 她看着窗外六五运动的青年呐喊着口号走过,她抬头看向黑板上,黑板上写着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那天后,课堂上的人越来越少了,直到有一天,她身边那吊儿郎当的伙伴笔挺挺站在她面前,对她说:“明日我也不会来了。” 步昭昭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仿佛到今日才认识他一样。 “明日我会一并参加起义……” 她看着当代这些人,他们又有何不同呢?他们只是生在了一个不同的时代罢了。 她正想着,身边传来的话语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看着陈清,几个同学走到了他身前,他们看着陈清醒了,将手中的作业递到他桌上,好奇地问:“你昨天被警察带走了?是带你去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陈清听着他们的问话愣了愣:“突然问我这个做什么?” 那几人相视一眼,为首的女生显然是不信,她摇了摇头,解释了一声继续追问:“我们听说昨天市里的警署死了很多人啊?你昨天有去吗?” 他愣了愣:“你们都从哪听说的?” “你不知道?”可那几名学生反倒愣了。 “我不知道啊,发生什么了。”陈清神情更呆滞了几分。 “现在网上都传开了,不过发一条删一条,也就我们这地方的贴吧还能看到一点相关的内容。” 他捂着额头,眉心有点痛:“所以说……有人把这个信息给发到网上去了?” 他们点点头,目光期盼:“是真的吗?” 他点了点头,又叹息了一声:“算是吧,有些东西我不能和你们讲。” 听着陈清承认的话语,那几名同学对视了一眼后,眼中便闪烁着崇拜的目光。 “网上还有说什么吗?” “网上……”那少女想了想,又回答:“噢!网上还说了,如果接到照片的话,会有不幸的事发生!要赶紧传给下一个人!” 他皱着眉:“这啥玩意,好扯淡的信息。” 见陈清不信,剩余的那两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话还没出口的瞬间,一声掺杂着悲鸣的尖叫在整个学校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覆盖住了几层楼的范围,也令教室内的学生围到了走廊上。 “喂!怎么回事啊!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诶别挤我了!前面进不去啊!” “听说好像是前面有人死了……别推了!老师出来了!” 那群学生拥挤在不足两米宽的走廊上,大量的人口令空气都有些压抑了。 在教室里,陈清的眉头已经随着楼道上的声音而皱的更深了。 他抬头看,刚刚的那几名学生已经失去了踪影。 在仔细往走廊上看,才能见到她们的踪迹。 不过她们也只能停在自己班门口这里,无法更向前一步了。 “怎么回事。”在陈清身边,步昭昭的眉头同样皱了起来。 “你去看看?”他掏出手机,输入了姜婉的号码。 “好。” 在她离去的瞬间,电话的那头便传来了姜婉的哈欠,她身边有着喧闹的声音,似乎是警署内正在开会。 “怎么了?”她语气有些急。 “我们学校好像出事了。” “出事?” 他抬头看向楼道,目光有些担忧:“你赶紧帮忙通知一下学校,不要让他们再接触了。噢!”陈清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有过先例:“你告知他们一下!让我来处理这件事情!” “你们那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现在人围得太密集了,我还没挤进去。” 在电话那头,姜婉的声音消失了一会。 “好了,我通知你们学校领导了,你直接过去。” “谢了。” 姜婉笑了一声,似乎有些放松了下来:“别狗叫,快点去忙吧。” 他挂断电话,目光也在此刻凝重了起来,他见着步昭昭飘了回来,脸上充满了凝重的神色。 “死人了。” “是祂干的?” 步昭昭沉默了一会。 “嗯。” 他深吸口气,揉捏着自己有些酸涩的眉心,推开了桌椅向走廊走去。 “都让开!所有学生回到教室里面去!听清楚没有!所有人回到教室里!” 陈清刚走出了几步,走廊上的老师便已经开始嘶吼呐喊了起来,他逆着人流,在所有学生走进了教室后,踏上了走廊的土地。 “喂!你出来干嘛!赶紧回教室里上自习!” 楼道上,此刻已经站满了几十名这个年纪、或是其他年级的老师。 他们一人站着一个门,将每一间教室给守得严严实实。 他们看着陈清走出来的身影,大声呵斥着。 陈清甚至分不清刚刚那一声呵斥是从谁的嘴里传出来的,他也不知道此刻的负责人到底是哪个。 他只能摇摇头,放开了声音向面前拦过来的人说:“警方应该已经和我们校内的负责人联络过了,这次的案件由我负责现场勘探,同时,在警署抵达此处之前,我将拥有所有权限。” 他嘴中的话令那几名老师讥讽地笑了,她们看着脸上严肃的神色,语气好了许多:“不要胡闹,这是你一个学生能负责的事情吗?赶紧回去。” 他们仍然拦着,令陈清的脸上已经有了些担忧。 他再度博通电话,可看着陈清手机上的号码,那几个老师连接听的意思都没有。 “别胡闹了!谁知道你打给了谁!警方脑子坏了吗?!让你一个学生来处理这个案件! 你凭什么能处理!” 在陈清身后,班级里的议论声也响了起来。 “嘿……这小子我就说脑子不太好吧?不然怎么可能一个学期就来了几天。” “我也觉得……他不会是什么中二病吧。” “可是……你们看他那样子,感觉煞有其事啊。” “切,装谁不能装!赶紧滚回来!别耽误人家老师办事!” 可正当他们呵斥着陈清,正当班级里的同学围攻着少年时,高三的年级组长已经一路小跑,跑得脸色白了、跑得嘴唇白了,急匆匆地跑着,将汗水洒落在走廊上,洒落到了陈清的班级面前。 “你……你真的能处理?”他看着陈清,也猜到了这几名老师正在拦着他是为何。 他紧盯着陈清的双眼,面色严肃:“为什么警方会替你打这个电话!” 可他听着,却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不是替我。是替你们打的。” 他轻声说着,此刻,他身后的班级安静了,他身前的老师让开了条路。 他一路向尽头走去,身后的教室里爆发了浪潮般的惊呼。 “卧槽!卧槽他真的去了!” “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怎么搞得这么特殊。” “切……他有个屁用……不知道从哪和警方混了个脸熟……就先去帮忙咯。” “不对吧……可他明明是专门打电话过来,要他负责的啊。” 这一刻,教室里的议论始终停不下来。 可她们讨论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知道走廊的尽头发生了什么。 他一路向前走,耳边便能听到老师在教室里说话的声音。 从严肃的警告:警告他们不能胡乱外传,到温柔的安抚,告诉他们没有大事。 再到最后那个班级,那个班级里的人死一般的寂静。 “她死了……她死了!” 在教室里,有人腿在颤抖,他的双脚在地面上不断轻踏,嘴中呢喃说着:“是我……不!不是我害死她的……” 在那间教室里,有人面色苍白,如死人般沉默。 他们见着陈清的身影从窗边走过,却也无力转过头,仅仅是当他进入视野以后,跟随着他的步伐移动片刻。 他走到了尽头,在走过了那间教室以后,他看到了在开水机那里的悲壮画面。 第七十三章 杀死那个女孩的凶手与规则 有几名老师站在一旁,她们压低了声音轻声啼哭着,有几个学生跪坐在角落,裤子里充满了腥臊味。 有一个人,她跪坐在那里,似乎是身体僵硬前选择的角度不错。 她张开嘴,半张脸的面部,从鼻腔往下全部变得通红肿胀,大约有数厘米的厚度。 她张着嘴,口腔里的皮肤已经起了水泡,或许已经不能用水泡来形容了。 那是严重烫伤后的皮肤分离现象。 而她双手红肿,跪坐的脚边还有一个热水壶、一部手机落在地上。 热水壶浸透了水,而手机稍远一些,尚且干燥。 他吞了口口水,面色沉重地走到了尸体面前。 他轻轻伸出手,指尖掰开了已经肿胀且粘连的嘴唇。 一股炽热的气息便随即从死者口腔里喷涌而出。 “她……” 步昭昭接过了陈清嘴里的话。 “她吞喝下了一整壶一百度的开水,活活把自己给……憋死了?” “一壶开水……就算再烫,也不能立马死亡啊……” 陈清嘀咕着,目光投向了匆匆赶来的教导主任。 “她都做了什么?有人看到现场吗?” 教导主任抹了把汗、点点头,指向不远处瘫坐在地面上的那几个学生:“别现在问……他们情绪有些不太稳定。” 陈清了然点头,走上了近前,目光盯着那双未瞑目的双眼。 或许是陈清这一举动太令人恐惧,让那几名学生恢复了几分意识。 他们摩擦着身体,往后退了几步,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来陈清的目光后,他们才犹豫着开口:“她……她是喝水喝死的!” 陈清眉头一皱,看着那名学生继续问:“喝水?她喝了多少?” “一大堆!一大堆!她当时就站在热水机前面!打满了一壶就直接对嘴灌!打满一壶就对嘴灌! 我也不知道她喝了多少!她一直喝到刚刚,一下子转身就冲我们笑!然后就这样了!” 他哭诉着重复嘴里说过多次的话语,他眼中的身影已经模糊了。 可他仍然在重复着那段话。 “她就一直喝!喝到那个水都从嘴里吐出来了!还要把水往嘴里倒!” 陈清听着神色凝重了几分,他看着面前的尸体,将手缓缓地按到了她的胸口上。 在这一个瞬间,他便知道这位同学所言不差。 他知道了这少女的死因。 是的,烫伤即便再严重,也没有当场死亡的道理。 她不是死于烫伤,而是死于胃破裂后,热水涌入了腹腔内,将自己活活焖死的。 也许是大出血、也许是感染造成的死亡,但死亡的原因总归是离不开这几个。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将死者的模样给记录了下来,每拍下一张照片,那恐怖的烫伤都令他产生不可规避的怜悯。 他颤抖了一下,扭过头向那几名学生问:“你们没有看过她的手机吧。” “没有!没有!我们完全没看过!” 紧接着,他便扭头看向了老师。 那几名老师白着脸,也跟着点了点头。 见着他们都没接触过,陈清这才站了起身,走到手机前面。 他拾起来,还未解锁开手机的锁屏密码,那四名死亡警员的脸已经出现在了屏幕上面。 他们撕扯着对方的身躯,四张脸出现在屏幕的四个角落里。 他们笑着,用指尖挖去对方眼眶存物。 “时间……” 他嘀咕了一声,从他们身上的伤痕来看,似乎拍摄这张照片的时间要比那两个马仔手里的更前。 可如果学生手中的照片是在他们之前就收到的……为何会到今天才出现受害者。 他皱着眉,难不成网上说的是真的?只要转发给别人,就会平安无事。 可如果这条规则是真的,那这条规则又是谁总结出来的。 他摇摇头,将不相关的思绪散去了以后,才紧接着又问向不远处的那几个学生:“她有和谁关系很好,或者关系不好的吗?” 他们对视一眼,似乎有些慎言了。 “她的死亡应该与他人无关。”他清楚那两人的想法,淡然劝解:“放心,这些问题之后警员还会再问一次的。” “和……”他们抬起手,指向陈清身后那个班:“和班里的邓含雁关系不错,至于关系不好的……” 他们想了想,轻轻摇头。 “那麻烦各位老师,先把这几个学生带到会议室准备一下。”陈清了然点头,向身后的教导主任继续说道:“然后准备一间办公室给我,我需要问一下邓含雁同学有关这件案件的事。 听着陈清的要求,教导主任倒是松了一大口气,他早就想将人员带离这里了,可苦于对案件、对这起悲剧的不自信,他不敢妄下命令。 也就是在得到了陈清的命令以后,那几个学生与老师结伴前往顶楼的图书馆,在此刻,图书馆内是绝对没人的,很适合他们暂坐。 邓含雁同学也在半分钟左右的时间后,与陈清一同来到了他们年纪的办公室当中。 他看着准备一同进入到教导主任,轻轻摇了摇头。 “不要偷听、不要偷看,有关此次审讯的内容我会全程录音,同时播通电话,与警署内的警员同时审讯,请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他的话无疑是有力的,短短的几个字也打消了教导主任想要旁听的心。 在确认了周遭无人后,陈清的面色变得严肃了。 “那张照片是你发的吗?” 那少女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袖沿,她坐着的校服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可那股气味却好像是刚刚才喷涂上去的。 她面色凝重,咬着嘴唇神情慌张,她目光闪躲,在听见了陈清的问题后丝毫不敢抬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心里情绪复杂,心脏仿佛在胸腔内乱跳。 她低着头,却是在这个瞬间忽然对视上了陈清的双眼。 “她死了!她死在了你手里!你看到她怎么死的了吗?! 她足足遭受了十分钟以上的折磨!” 他压低了声音,可那语气里的愤恨是相当明显的,他代入了那少女的情绪:“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是她的朋友要害死自己。” 邓含雁的脸色在这一个瞬间就白透了,她看着坐起身的陈清,指尖也开始有些麻木,她十指抓着裤子,肌肉紧绷着呢喃反驳:“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眼中留下两行眼泪,双眼已经变得通红。 “我不想害她的!” “照片是什么时候发的。” 她沉默了。面孔又开始渐渐地低了下去。 “照片是什么时候发的!”他声音严厉,手中的手机屏幕调到了少女死亡的照片。 他捏着邓含雁的下巴,将她的双眼对准了自己手机屏幕:“看看她!她整个食道都因为开水烫熟了!她的腹腔里现在白花花的一片!这都是因为你!而你现在还不希望和我说出实话?!” 她浑身颤抖,额头上的汗珠已经变得豆大了,她咬着牙,牙齿战栗的声音清晰可见。 “是我……是我发给她的……” “为什么。” “他们说……说收到照片的人会倒霉……” “你从哪知道的。” “网……论坛里。” 她动作踉踉跄跄,拧巴且无法自由伸展开的手指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设备。 她看向陈清,双眼里有些可悲:“她……她真的是我害死的吗?” “那得看你接下来是怎么回答的。” 陈清摇了头,可嘴里的话语却是答非所问。 他接过少女手中的设备,论坛已经打开在了屏幕上。 在那个论坛里,有几条这样的内容。 第一条:“劲爆!有几个条子死在警署里面了!抓紧保存啊!说不定哪天就删了!“ 第二条:“怪事,你们有没有发现,自从保存了照片以后,倒霉事就开始变多了? 亏贼,得亏我用的是班主任的设备。” 第三条:“不要保存!千万不要保存!如果保存了要在七天内转发出去! 图片里有鬼!” 这三条帖子从上到下依次排列,占据了论坛里热度最高的前三名。 这倒是合情合理,可点进去,最原始的照片已经被屏蔽了,无法查看。 而第三条帖子内,却充斥着大量血腥且骇人的图片。 陈清皱着眉,一条条浏览了下来。 大部分的发言用户都说,在保存了图片后出现自残行为,不过并不算严重,大约也就是个皮外伤的水平,不过出血量吓人。 而在这条帖子的最底下,大部分的回复却变成了求资源求原图。 “你保存原图了?” 她脸色又白几分:“我!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只是……” 她咬着牙,有一缕腥臊味飘了出来:“我只是想让她休学一段时间的!” “我根本没想到会这样……我根本不想这样的啊……” 她抱着头,啼哭声开始渐渐大了起来。 陈清眉头皱着,将受害者的手机给打开了,他看着接受到的图片,略带好奇地问:“你是通过什么方式发给她的。” “企鹅……” 在企鹅内,则是停留在一天前的聊天记录。 从邓含雁开始,她宣称这是鬼图,但可以增加运势,保存越久越好,还要设置成桌面! 紧接着,就是几张论坛的截图,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也可能是反串份子之类的用户,但她确确实实截到了图。 而受害者也就相信了这件事。 最后到了一天前的下午十七点二十五分,邓含雁向受害者询问,能否将图片发送给自己一份,但受害者没回为结尾,结束了一切的聊天。 是的,她真的没有想杀死自己的这个朋友,但似乎,她成为了将挚友一寸寸虐杀致死的元凶。 第七十四章 死亡的女子与家庭 一直到二十分钟以后,姜婉的身影才出现在校园内,她看着神色凝重的陈清,也看到了他手机屏幕上的那些照片。 “这是……哪来的照片。”她心中不安,向陈清问。 “网上……” “网上?!” 他点了点头:“在一个论坛上,有人将照片传播了出来……虽然网站的审核自动将图片屏蔽了,但想来保存下图片的人也不在少数。 毕竟网站的审核是有时间差的。” “可问题是谁!”她咬着牙,面色已经有些苍白了:“昨天所有在警署内的警员我们都检查了,并没有人私自携带数据离开啊!” “那就不是他们……”他捏着下巴:“子嗣终究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了……他也许可以影响寄主,让他们使用自己的设备传播出去……可发布到互联网上是不是就……太离谱了。” 姜婉听着,赞同地点了点头,可随之而来的又有些疑惑:“可到底是谁,又有谁能知道这些事情……” 他们低声说着,陈清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向半空中瞟了过去。 “会是他们吗?” 他轻声说着,脑海里出现了一位少女的身影。 “他们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甚至是两件C级的非遗物……他们怎么可能就这样如此退去……” 听闻此言的步昭昭在半空中叹息了一声,却是摇了摇头:“不太可能。 在我在位那时,一切有关神话生物的事件都被列为绝密,不可获利,必须尽快收容。 他们……” “可那是当年!那是两百年前了!资本的野心是会增长的。” 步昭昭的话还未说完,陈清便已经出声打断了她:“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甚至于你死亡的原因就是基金会内部被资本注入! 连你都死了!” 他抬起头,紧盯着步昭昭的双眼:“两百年了,他们两百年前就能够买卖人口,用作消耗;他们今天就能拿大众当作一份材料!他们两百年前就已经做出这些事了!” 他深吸了口气,这才继续开口:“总而言之……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人类助推波澜,至于背后的势力是谁,现在还不好说,但对方一定与警署内的人有联系,就像我这样的。 一定有人为他们提供神秘学知识……否则他们不可能这么刚好地掌握子嗣的规则。” 姜婉犹豫着正要点头,便又听见陈清问:“话说回来,警署内的那个……解鸿波呢?你们有去调查他吗?” “他?”她叹息了一声,这才开口:“那天晚上回去以后,他就以接受不了打击离开了专案组,整个人郁郁寡欢的,已经两天没来上班了。” “没调查他?” “查了,但他手机里什么都没有,反倒是他秘书的手机里查出不少资料,不过我们深入调查以后,却发现那些资料发送的网络地址是错的,并没有实际传输出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错的。” 姜婉点头:“那个域名我们检查过,并没有在网上进行过备案,可能是他记错了吧。” 陈清听着,可心里却留下了个疙瘩,真的是错了吗? 他总觉得不太可能。 “昨天在步行街上的案件你知道了吗?” 她又点头回答:“三人死亡。两人被认定自杀,一人认定意外,酒楼应该今天就重新开业了。” “意外身亡的那个女人有调查过吗?” 姜婉看着陈清的面色越来越差,张开的嘴在说完后似乎欲言未发,他似乎是心中还在想着什么,可他嘴上问出了的话却保留了许多。 “什么意思?我们调查过,但受害者的身份十分干净,并没有发现有问题的地方。” “那你觉得子嗣到底是怎么选择的受害者?” 他紧盯着姜婉的双眼,问出了心中最好奇的问题。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他洒脱地笑着,可笑容有些无奈:“去查一下解鸿波吧,警署里的人只有他没被调查过了。” 在姜婉应答过后,学校里的案子基本上也就交由他们负责,本就是一起由非凡力量造成的伤亡,对外也只能宣称是学生的精神有了问题,也是因此,整个案件的调查无比之快。 仅仅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学校便重新恢复到了宁静之中。 而陈清,也在警队离去的时候跟着一起离开了校园。 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着那家酒楼一路寻去,到了下午两点多的时候,他便来到了酒楼门前。 下午的这个时候店门口显得颇为冷清,就连接待的人员也仅有几个。 他走入大门,接待生便迎了上来。 “先生您好,您这边有预约吗?” 陈清摇头,却又向他说道:“不用管我,我找你们老板,他等下会来接待我的。” 他话说完,便自顾自地走到了边上坐下。 可他是洒脱了,那几名接待生哪敢真的不管不顾,他们瞻前顾后,又是拿水又是拿吃的,脸上迎合的笑容显得颇为真诚,他们就像是真的致力于服务、为了心中的理想而服务。 他看着那些人忙忙碌碌,总觉得有哪些地方怪怪的。 但这样的思绪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已经见到了苏老板赶来的匆忙模样。 他头上满是汗珠,神色匆忙,他气色好了不少,脸上的黑眼圈已经消失许多。 “陈先生!陈先生怎么亲自来我这了!哎呀辛苦了陈先生。” 他一连多次感谢,可身下的脚步甚至还没踏入酒楼。 “卡兰斯找过你了吗?”他看着来人,有些好奇地问。 “卡兰斯?”苏老板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正好。”陈清站起了身,边走边说:“我有些事找你,和我一起走一下?” 苏老板显然愣了一会,可他看着陈清面容上的淡淡微笑,心里却是不敢拒绝。 他点头哈腰,笑着迎着陈清走出来的步伐,一同向外面走去。 两人走了有大概几百米的距离,陈清才向他问:“有车吗?” 他一愣,点了点头。 “车上安全吗?” 苏老板又是一愣,紧接着便点了头,心里也开始有了些紧张的情绪出现。 他们接着走,走了大约有数分钟的时间,两人便走到了车前,在进到了车里后,陈清伸手在自己的口袋中按动了什么,让车内的音响开始发出低沉的轰鸣。 “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些事。”他看着苏老板,紧接着继续说:“而作为报酬,我可以给予你一些神秘学的知识。” “替您还是。替您背后的人。” 他沉默了一会,眯着眼紧盯着自己车辆上的中枢控制台。 “有区别吗?”陈清笑了,却是没有正面回应。 “没有区别!当然没有区别!” “我有两件事需要你帮忙。” “您说。” “一:我需要一个荒废无人的教堂,这种地方你们土耗子应该很好找。 二:我需要去一下昨天死亡的那个女人家中,你应该有她的地址。” 苏老板皱着眉,似乎是想了片刻,紧接着才在手机上询问了什么,向陈清允诺。 “明白了,我找到后以什么方式通知您?” “完成了这两件事后……”陈清低着头,将一个网站递给了苏老板。 “在这个网站里,私信我即可。” 听着陈清的回答,苏老板当即就将网站给抄了下来,他进入了网站后,看着极简的界面多少有些好奇。 “有其他人吗?” 他点点头:“当然是有的,不过你现在看不到其他人就是了。” 陈清沉默了一下,忽然笑着对他说:“你也是老油条了,有些事我不说你也应该清楚。但这些事我不得不说,在这个聊天群内,别暴露自己,别随意推测他人的姓名与身份,如果需要的话,可以给自己起个化名。” 苏老板了然点头:“当然,这我当然是懂的,黑市嘛!大家蒙着面,各取所需、陌路不相识,打了眼,那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我当然懂的!” 他话音未落,手机里便传来了一阵提示音,他扭头看向陈清,给出了一个地址,是那女人生前所居住的位置。 陈清记在了心里,却是突然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苏老板听着一愣,迟疑着、最终点了点头。 他们花了大约二十几分钟的时间走上了环城高速,又花了二十几分钟的时间走完了全程。 但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的时间了。 陈清看着面前朴素的居民楼,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些居民神情冷漠,却又警惕地盯着到此的两人。 “在四楼。” 他们往上走,走到了那扇门前,门口的信箱内已经插满了信封,电费的凭条甚至直接摆放在了最上面。 他轻轻敲门,可屋内却没有一人回应。 “来,您让让!”苏老板撩开了袖子,转头向周遭环顾一圈后,指尖上已经多出了一根铁丝。 他手上的动作仅持续了三两秒,从旁人的视角来看,他不过是轻轻抚摸了一下门锁,那门就开了。 见着此状,陈清倒也没什么意外的,可看着陈清如此淡定,苏老板却有些不解。 两人推开门往内走,可还没走几步,仅仅是刚刚迈上阳台与过道的位置,一股浓厚的鲜血气息就已经传了出来。 “在这等着吧。”陈清神色淡然,但心中却是止不住地抽搐了一阵。 又有人死了……又有人。 他心里想着,向身后的苏老板开口:“不要进去了。” 他也没理会苏老板在他身后的应诺,他撩开了裤脚,将一只鞋套套到了脚上,走入这条走廊当中。 第七十五章 诬陷与人性 他还未走到屋内,一股刺鼻的气息便迎面扑来,那是在他看到墙面上被溅射到的,大约有六七米长的血迹前感受到的。 陈清踩着鲜血趟过去,身后留下了脚印,他走进了客厅,厅内的景象凌乱一片,那些物品似乎被人翻找过,衣物、工具、甚至是放置在储物柜深处,明显已经堆了灰的玩具都洒落了一地。 在客厅里,左侧的饭桌上,食物已经招来了蚊虫,这个季节,再加上室内的鲜血,引来的虫子实在太多。 他皱眉看,那些瓜果蔬菜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果蝇,也许有上万只吧,至少那些瓜果已经见不到除果蝇外的颜色。 他扭过头,在客厅正中央,沙发、茶几、电视连成一线,而那些散落的、被翻找过的物品似乎就是从这些地方拿出来的。 电视机底下的柜子大开,沙发的坐垫此刻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有那茶几,茶几上充满了裂缝,似乎受到国内很沉重的打击。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轻声说着,将口袋里的EMP装置给关闭了,他目光凝重,在屋内四处寻找着,如此大的出血量,至少得放干两个人才行。 他皱着眉,目光停留在了客厅深处。 这是间三室一厅的商品楼盘,大约也有个一百余平的模样。 若是受害者不在客厅里……那想来就是在房间。 可如果是在房间内,又是谁挪动的他们。 陈清心里总觉得不对劲,目光停留在那干净的走廊上,迟疑了片刻后,走到了鲜血边缘,将鞋套摘去,换上了一个干净的袋子。 他没有鞋套了,至少没准备两个。 他磨蹭着往里走,在第一间房间,他见到了一个胸膛微微起伏的生命。 他目光一凝,那少女躺在床上,四肢被捆绑着固定在床的四角,她拳头攥紧,指尖已经捏到发白了。 她嘴上贴着胶带,一丝丝鲜血已经染红了她头下的枕头。 她望着来人,眼角似乎因为干燥或是殴打而撕裂了,有鲜血在往外渗出。 她支支吾吾的,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全然不顾自己肚子上有拳头那么大个的洞。 她吱吱呀呀的,声音开始变小了。 “你是谁。” 他走上跟前,双眼在少女的伤口上感到些不安。 那伤口太平滑了,而肚子上的窟窿避开了身体里的内脏,避开了背上的骨骼,它就像一个凭空出现且对应的两个洞,仅仅如此。 可陈清在解开了那少女的胶带后,她却没有说出任何话语,她神色慌张,用手指着束缚住自己双臂的铁链,陈清心里疑惑,却仍然将她的左手给解开了。 救一个普通人而已,这没有什么,不是吗? 可就在下一秒,她的手便伸入了自己的伤口之中,她脸色煞白,手臂剐蹭带来的些许疼痛就已经够呛,手指搅动内脏带来的屈辱感更为明显。 她眼角渐渐的有鲜血滴落,她挣扎了许久,用一种恐怖且理智的眼神拦下了陈清阻止的行为。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神色严肃,看着那些白花花的肠子在手指下不断翻涌。 她匆忙找着,嘴里“啊,啊。”得叫了两声,那也许是确定的意思。 到这时,陈清才意识到,她的舌头已经被割掉了,一整条都是。 她张开了嘴,比划着指向了另一条链条,他没有多想,也就替少女给卸了下来。 她腾出了手,上半身也就随即坐了起来,可腹部的伤势怎堪这样的举动,鲜血往外渗出了,混杂着一些透明色的液体一起打湿了被褥。 她额头渗出汗滴,可双手仍然在肚子里寻找着什么,在她的面容越来越白,她的样貌也更加许多以后,在陈清即将拦住她的前两秒,她从自己的腹中取出了一盘沾满血的磁带盘。 她看着那东西,仿佛是什么事件最大的恐惧,她颤抖了一下,直接将那个磁带丢给了陈清。 她指着那玩意,啊啊的叫了两声。 那意思很明显,这玩意给你了。 但不知道的是,这东西为什么给他。 在她稳定下来以后,姜婉也随之赶到了现场。 似乎是门外的许老板联系了警方。 他们踏入现场,目光便随着脚印一路找到了陈清的身上,他们看着他手中持有着那盘沾满血的磁带,面色也有些煞白。 “你怎么在这!”陈清指着他问。 “刚来,想来看看来着……” …… 在陈清与姜婉走到了角落后,医疗队也来接走了那个少女。 他掂量着手中的磁带,一点点细致地用丝巾擦着,擦干了,才能塞到机器里播放。 而另外两间未来得及探索的房间倒是没什么特殊的,至少对陈清来说是的。 在那两间房间里,主卧内躺了一具尸体,似乎已经死了有一天多了。 那是个男人,初步估计是这家里的先生。 而另一个房间里则是毁坏的厉害,但根据检查发现,似乎现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信息。 而了解了这一切后,陈清也就上了姜婉的车辆,告别了苏老板,一并前往警局。 在警署内的审问室里,陈清的神色相当好奇。 他摸着手中的磁带,那磁带上还有不少人类腹腔里的分泌物。有些粘手、又有些腥臭。 “磁带有些久了。至少很多年没见到了。” 在他身旁,姜婉坐了下来。 “是很多年了,这玩意……我记着得追溯到我小学的时候。”陈清看着手中的磁带,眼中有几分回忆。 “要在这看吗?”姜婉指着桌面上摆放的机器,目光有些犹豫。 第七十六章 长大的小树与苹果 尸体的死亡时间是十三到十七个小时之间,而死者的死亡方式是窒息死亡,根据尸体的伤痕鉴定,可以确定死者是在死后遭到鞭尸,而死亡过程并没有外力介入。 被外力压迫的口腔与自行发力的伤痕不同,这也就确定了那女孩的证词是假的。 当然了,单看一个死亡时间,陈清几乎有一整个警署作为不在场证明。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指证我。”他坐在病床边,脸上带着古怪且异样的笑容向床上的少女问。 她被拔了舌头,她四肢上有着大小不一的伤势,她躺在床上,基本与当时被禁锢的姿态相同。 她眼睛瞪得很圆,她眼睛深处有着恐惧。 她看着陈清的面孔,不断往床的另一边靠去,一直到挤压到床沿扶手后,才停下了后退的行为。 在她身后,姜婉也开口了:“做假证你知道要承担什么后果吗?你知道会给警方带来多大压力吗?!” 她神色严肃,可嘴中呵斥的话语,那女孩却好像是没听见似的,仍然带着恐惧,紧紧盯着陈清。 他看着那少女凝视的双眼,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诡异,那种夹杂着一点兴奋、一点求知的笑容,令她的脸上渗出了汗滴。 “你见过他们……可你为什么要指证我。”他将自己的面容凑了上去,打量着面前的少女,仿佛一件无人问津的器具。 那目光侵略、露骨,赤裸裸地盯着她脸上每一个微表情。 “你明明知道不是我,可你却对我做出了强硬指控?你在怕我。” 他看着面前那少女,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她抓着被褥,手指捏的发白了。 她就像看着某种不应该存在的生物,看着已经死去的人出现在了面前。 “噢,我忘了你不能说话。” 他拿来画板,略带着粗暴甩到了少女身前。 “你在怕我。你在怕什么?” 他面带微笑,看着那少女甚至不敢拿起笔。 “你在怕我为什么还活着。”他看着那少女,从口袋里拿出了那盘磁带。 “你知道这是什么,因为你看过,你活着,所以你知道它代表着什么。” 她指尖颤栗,却拼了命地抓起被子上的笔,她冲着陈清摆手,在画板上写下字。 不。我没看过。我不知道。我不认识。 几行简短的字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她应该也清楚这点,可她神色慌乱,却说不出更多的东西。 “她知道这是什么。所以她才能活下来……” 见着那少女慌乱的样子,陈清也失去了追问的意识,逼问嘛,你得让人家开口,一唱一和才有趣。 单方面的宣泄有什么意思。 他泄了气,摇着头将磁带拿走,而姜婉便跟在身后。 两人走了许久,在出了医院与警署的监视以后,姜婉才皱起了眉,低声向他问:“这东西你就这么带走了?” “那不然呢?”他同样压低了声音:“放着继续害人?” 陈清摇着头,目光有些凝重:“案发现场出现的那四个人一定要调查,他们绝对不正常,还有……” 他沉默了一下,才继续开口:“解鸿波的调查速度得加快了,我总觉得……” “问题在他?” 他点了点头,倒是沉默着没说话。 在分别以后,也是过了许久,步昭昭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陈清身边。 他看了眼对方,已经许久未见她显露身形:“怎么了?” 她看着陈清,脸上阴沉的已经能挤出水来了,她指了指陈清兜里的磁带,声音冰冷:“你说得对。两百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这个世界变成我全然未知的模样。 你说得对……两百年的时间,他们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可以将人口视作猪猡,如今又怎么可能重视俗世的生命。” 他眉头微皱,听明白了:“那四个人是他们?” “那制服是。”她仍有着一点点幻想:“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的,那些偶遇了非凡事件却能勉强活下来的普通人,大多数都被他们带走当成消耗品了。” “她也是啊……” “她的第一条任务也许就是散播磁带。” “为什么。”陈清不解。 “这可是涉及了规则、古神的非凡事物,凭什么问为什么。”她看着陈清,目光凝重:“那本身就是最宝贵的财富,你居然问为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才向步昭昭问:“我要怎么找到他们。” “找他们做什么?”她嘲讽一笑:“杀了他们维护正义?他们确实在散播子嗣,可根源不是他们,这治标不治本。” “你不想找到他们复仇?” 步昭昭沉默了,她看着陈清,心里的情绪异常复杂,她思索了许久,在做出了决定后,压力才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仿佛轻松了许多:“想,但不能是现在。 我想杀光他们,可我更想解决这个问题。 杀光他们并不能保护那些无辜民众,他们变了,但我没有。” 对那个年代的人,信仰是存在于脑海当中的,那种信仰在一切个人主义之上。 她想复仇,是的,她痛恨每一个当代的基金会成员,但她现在不想复仇,因为她仍记得基金会一开始的使命。 我们收容、我们保护。 她叹息了一声,继续向陈清说:“那张磁带也是非凡事物,当你的观测时间于拍摄时间相同时,就可以听到磁带里的内容。你去试试吧,也许他们说了些什么。” 陈清愣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他一路回到家中,在等到姜婉送来播放器的时候,时间也已经来到了下午五点。 他插上磁带,与姜婉同坐在屋内,借着黄昏的光线观看屏幕。 “真没想到,这个磁带居然是非凡事物。”她看着屏幕里的画面颇为意外。 可陈清没答,他扭着机子上的音量键反问:“解鸿波的调查结果怎么样了?” “他啊……”姜婉沉默了片刻:“他失联了。” “失联?”陈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歪过头,眉头微皱:“他能失踪到哪去,什么时候联系不上他的?” “昨天晚上。就在你和我说了以后,我就找不到他了。” “有上报吗?” 她摇了摇头,眼睛眯着:“没有啊……没证据的事。他先前也给我们检查过手机了,我们没理由去限制他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的……”他沉默了片刻,面前的播放器忽然传出了声音,那声音吱吱呀呀,像是上世纪年代卫星天线信号不好时的忙音。 两人等了片刻,播放器内便传出了声音。 那男人的声音仿佛隔了个世纪,他的声音像是透过最古老的对讲机传出来的。 他说:“任务事件——回收子嗣污染物,任务等级评定——E级。结论:收容风险低,收容回报预计为子嗣污染物两份,任务开始。” 他说完后,屏幕上开始出现了画面,陈清看着那四个男人走了出来,他们看着屏幕录制的方向,嘴中碎碎叨叨的。 “真可惜啊,这次的子嗣污染等级只是E。”这是第一个人,他衣着全黑,但袖口上有一点翻出来的白色衬衫袖。 “完成了这次主世界的任务,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了。”第二个人,他身形消瘦,穿着的全黑色西装有些宽松了。 “两份E级的子嗣污染物,足够我们生活多久?”第三个人,他矮小且看起来异常年幼。 “两个星期零四个小时。”第四个人,他在人群中最为醒目,他衣装上有一缕黑白色的苏绣徽章,他走路的姿势是最轻松的。 “呼吸税又涨价了。”他补充了一句。 “又涨价了……”第三个人啐了一声:“一群吸血的蠕虫。” “可没有他们,你早就死了。” “我宁愿就那样去死。”他们嘀咕着,开始翻动起家里的东西。 “一次F级的后室我们只能从中获得十分之一的收益,而我们出发前还得自费购买道具!” “你可以再努力些的啊。”第四个男人补充道:“一棵树上有十个苹果,那你就只能留下一个。可如果你带回来一百个,你就有了十个了。为什么不呢?” 那少年迟疑着,嘴中不知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屏幕外的两人皱着眉看着。 “他们没人想过反抗?他们明明自己已经有了一定能力了,就算脱离基金会又怎样。”姜婉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第七十七章 规则与相同点 “您是……”姜婉见着凭空出现的女人,神情疑惑,可她看着陈清淡然的样子,却也能看出两人相识。 “步昭昭。”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而陈清则跟着这句话补充:“基金会的不知道多少代前的首席研究员,也是最杰出的学者。 当然,限于二百年前。” 姜婉了然,可也有些意外:“那她这是……” “死了,和基金会有关,不过现在先放下不谈吧。” 两人初次认识所占的时间很短,众人的目光还是更多地放在了屏幕上。 他们见着屏幕里的受害者再度出现,他们听着那男人的的口腔里发出了烤肉的声音。 他们听着在镜头后面,那少女传来的哭声。 她也许清楚,面前这四个人仅是抬抬指尖的功夫就能救下父亲,可她不敢开口,她见着那些人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只敢将哭声压抑下去。 那四个人在拿起了拍摄设备后,少女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 “你也不想死对吧。” 她颤抖地点着头。 “那这样,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在我们离开后,在搞到一份这个东西。” “这……这个是什么。” “关你屁事,第二个选择是搞不来就死。” 那男人笑着,指着屏幕上的照片对她说:“一天之内,你如果不能把这个这个画面给到其他人观看,你就死。 如果你传播出去了,那么你必须确认对方观看后死去,并找到对方将视频发送给了谁,并回收回来。 不然你还是会死,如果你两个都完成了……” 为首的男人笑着,令几人同样发笑:“那么,我们这个星期的氧气费就都有着落了。” …… “这就是她指正你的原因?为了获得第二份被子嗣文件。”姜婉皱着眉头,颇为不解。 陈清同样疑惑,要是从获得子嗣文件的角度上来说,分明是他们自行扩散会更快。 他们为什么非要让这个少女去做这件事呢? 这种行为就有点像……任务。 “是基金会派发给新人的任务。” 半空中,步昭昭开口为他们解释:“发现一个苗子后,基金会的人会希望将其拉入会中,于是做出了奖励机制,负责拉拢新成员的人,获得新成员第一次任务的一半积分、与拉拢该成员的奖励。” 陈清了然,便低下了头:“那么现在问题就只剩下一个了。 子嗣扩散自己的规则到底是什么? 我已经不相信它是在随机传播了。” 步昭昭听着这话正想反驳,可陈清却抬起了头,与她对视:“你有没有听说过五人原则。” 她“诶?”了一声,有些不解。 “五人原则,意味着你可以通过五个人的关系网,去认识到一个未曾谋面的人类,以此类推。 换句话来讲,只要当子嗣蛊惑、控制的人类数量达到五个,它就可以让整个世界都知道祂。 可你看看基金会的人,他们分明不惧怕这种情况的出现。 如果依照我说的五人原则,那基金会的人只需要等上几天,全世界就都是子嗣感染过的文件了。 他们还急什么?他们还自己扩散什么? 换句话讲,他们也不知道子嗣扩散的规则,但他们发现子嗣扩散的速度并不能让他们获利了。 他们才需要帮忙传播。 综上所述,祂的规则绝不是随机传播、随机从死者的身体里摄取养分。” 步昭昭听完了,食指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作为一个研究员,他们向来很尊重调查员的意见。 这是两名生死与共的伙伴应该有的职业素养,她同样是这样。 “会与受害者的身份、特征有关吗?”姜婉问她。 “可能性不大,在目前的这些受害者中,能共同存在的关键点基本上没有。 一个陈清学校里的孩子、四个警署内的警员、一个酒楼里的服务生、两个酒楼内养出来的土耗子,还有一个小女孩父亲。” 她摇着头:“在这些人中,女孩的爹与其他人基本上没有相同的地方。 子嗣的扩散遵从一条基础规则,没有理由出现特例的。” “也就是说,如果去掉了女孩的父亲,剩下的人还是有共同点的对吗。”姜婉眉头一皱,听出了弦外之音。 “如果排除掉女孩的父亲,那他们的共同点就只有一个了。”步昭昭看着陈清,神情凝重。 “他们都见过我是吗?”陈清听着笑了笑,似乎已经猜到了对方想说些什么了。 “但问题也在这,如果说我见过的人都会死的话,苏老板却被我拦下来了、他的小弟也是,他们并没有在之后继续收到子嗣的短信,这没有理由不是吗? 因为规则上是,与我相见过的就是传染目标,那他们即便被我阻止了,也应该还在规则内才对啊。” 他们沉默着,姜婉口袋里的手机却是在这一刻响了。 第七十八章 子嗣的规则与SCP基金会 夕阳落下,警署中的人也从医院当中离开了,解鸿波的罪证已经被确定,违规违例的行为只会让他付出足够的代价。 他背包里藏着的手机、手机里藏着的聊天记录,他包里带着的文件,那些未拆封未被阅读的文件全都被保留了下来,就像陈清所说的那样,他也许猜到自己会被抓获,但他绝对没猜到过这个时间来得如此之快。 那些文件的数量何其多,是解鸿波与基金会共同努力之下积攒出来的结果。 不过到了最后还是便宜了陈清。 他抱着那一箱文件,一路向自己家里走去。 在傍晚的街头上,步昭昭的身影始终跟着他:“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接下来?”陈清沉默了片刻,笑了:“去检查一下你们基金会都给我留下了什么财富啊。” 他看着自己怀中的文件,沉思了片刻后才开口:“基金会很庞大啊。” “怎么突然这么说?” “不是吗?”他笑了下:“那可是个警司。” “你知道吗?”步昭昭也笑了,只是那笑容显得有些讥讽:“在两百年前,在战火纷飞的那个年代,基金会内的每个人,都有远超过警司的头衔。” “你还嫌人家弱了?” 她笑着,可笑容却显得更加不屑了:“两百年的时间,不是吗?我们从战火中起家,我们在血肉中挣扎着保护起了大众,可你看看他们呢?现在的基金会连一个子嗣都处理不了,他们甚至仅为了那点利益,放弃了自己的根。” 两人一并走了很久,直到回到了家中,夜已经深了。 他坐在台灯下,将文件一件件翻了出来。 在他怀中的箱子中,纸质文件总共两份,每份的体积不低,手机内的文件大约有四五个,似乎是对纸质文件的补充内容。 在那些文件中,有一切与此次子嗣事件相关的人员信息。 从那三个警察开始,他们的模样、他们的档案写在了第一页。 “项目等级——E;涉事人员:三人。编号E016。 描述:未知神祇生物进行自我传播,将与神祇生物接触者称之为感染,感染者在传播后自尽。 根据监控等记录显示,感染者表现出极强的不可控性,但神祇生物对调查员的感染力较弱,似乎与意志力有关。 ……” “项目等级——E,涉事人员:四人。编号E016—1。 描述,此次事件为E016事件的衍生事件,神祇生物的传播出现了不可控性,承载任何与事件E016相关,或是与E016—1相关的图文资料,都将成为神祇生物的传播方式,即E016—1—1。 信息即病毒。 ……” 他一条条看了下去,文件中提及的内容大部分都是他已经知道了的,不过有关于人际部分,却都是陈清未曾了解过的。 在第二份文件里,有几行字这样写着:“调查员(删除)发现,每一名死者在收到与E016的信息前,那些讯息都经历了至少七轮传播。 而除去死者以外,并没有人考虑过将讯息保留。推测E016—1—1拥有选择性,及正确的人不会将E016—1—1转移出去。 使用或接触E016相关信息时必须有三个人以上在现场,并保持每一个小时转移一次E016—1—1。” 他打开那台手机,在手机内,邮箱充斥着大量私人来信,陈清往下滑动了一下,入眼所见基本上都是家长里短,极少数涉及钱权交易的内容也被他略过。 他一个个软件细细地找,从社交找到了本地应用,那些挂满了九十九的应用内找不到半点与非凡事件相关的文字。 他一个个找过去,看着企鹅内的信息停留在两天前,看到了付款消费记录停在昨天,嘴里轻轻呢喃着说道:“我们可能有收获了。” 最终他的目光停在了浏览器内。 他手指点动软件,在历史记录与书签内浏览了一遍,便露出了笑。 “浏览器内没有历史记录啊。”他轻声笑着,身旁的步昭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她指了指问:“这又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没有记录啊。”他笑了一下:“浏览过的页面会在手机里留下记录,就像你们做实验的时候会留下log一样,你说他是为了什么,专门隐藏掉这个记录呢?” “他心里有鬼?”步昭昭皱着眉又问:“可是你要怎么调出来看?你都说他隐藏了。” 陈清“呵呵”一笑,站起了身,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台看起来落了灰的设备,那台电脑看起来已经有不小的年头了。 他按亮了电源,将设备接入到了电脑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看着陈清手上的举动,虽然陌生,但动作里的熟练与自信清晰可见。 “你知道吗?”他看着屏幕,将电脑的电源给接上了,他一边做着动作,一边向步昭昭说:“鄙人不才,也算个小小的天才。” 他微微一笑,将电脑屏幕上的一个bat的程序给运行了起来,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屏幕上就有一个名字为LOG的文档生成了出来。 “你……这很难吗?”步昭昭心里好奇,出声询问:“这台设备做什么用的?” “两百年前啊……”他犹豫了一下:“你们当年的军用计算机乘以几百的数量,就是这个东西。现在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用的了吗?” “你……”步昭昭看着他手指在键盘上舞动,脸上的神色异样,她嘴上没说,但她总觉得这东西似乎是同盟会才有的能力。 陈清看着手机里导出来的记录,将网址一条条给筛选了出来。 得益于解鸿波的小心谨慎,浏览器内的历史记录可以说格外的少,仅有几十条。 他一条条按照顺序导入到电脑的浏览器当中,在导入到第七条的时候,似乎是触发了什么特殊的条件,本是404的页面,突然才这一刻转跳进了一个网站当中。 那网站页面全黑,标题前用着金色绘涂出了一个logo,logo以三个箭头加一个圈组成,箭头指向了圈内。 步昭昭看着屏幕上的页面,指尖在标题上停留了一会。 “怀念吗?”陈清看着她。 “怀念啊。”步昭昭笑了:“一想到我要毁了这个标志,一想到我要让这个标志从此以后消失在世界上,我就觉得更加怀念了。” “这图案似乎与那四个男人身上的一样?” 步昭昭点头应答:“这就是基金会的标志呀。” 他了然,拖动了鼠标向下继续看。 在网页第一页上,依照着项目等级进行了划分。 他没找多久,有关E016的记录便出现在了页面上。 他打开了文件,在文件中清晰地记载下了E016—1事件中的四个受害者,他们手中的E016—1—1来源。 也正如纸质文件中所说的,那些E016—1—1最少都经过了七个人,陈清一个个往下看,他看着那些人的名字是如此陌生,却总在最后变成一个自己熟悉的名字。 他看着文档里的记录,其中有E级的研究员写下记录。 “收容方式:E016—1—1需存放在无电源、无网络、无生物接触的常规密闭空间即可。” “根据E016—1推测,E016—1—1拥有自主选择性,他们并非是随机传播,但(删除)博士并不认可我的说法,我认为不是的,E016—1—1的传播一定有什么目的才对。” “调查员(删除)完成了我的实验,E016—1—2(持有E016—1—1的实验体)在未被选中、或是未满足条件的情况下,会优先将E016—1—1传播出去。” “结论。E016是拥有意识,拥有目的的特殊非凡事物。需提高处理等级。” “结论审批通过:(删除)博士。” 他看着屏幕上的字样,深深松了口气。 “他们为何做出这种结论?”步昭昭皱着眉:“他们文件中的记录显然是缺失的,这样的结论都可以通过吗?” 陈清笑了笑,显得有些无奈了:“姐姐,这是两百年后了,你也说了基金会在退步,怎么可能按照你当年的标准来?” “再说了。”陈清指着文档尾末的签名,微微笑道:“这不是也有博士认可了吗?况且……”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容不减:“他们的结论不是和我的一样吗,子嗣的传播并非是随机的。他们同样意识到了这点。” 陈清看着文档内的字符,脑海里闪过了一个画面。 “你看,他说有调查员帮他试验过对吧。”他呢喃自语,未等到步昭昭开口,便继续说了:“他说过,在E016—1—2不满足‘规则’的情况下,持有者是会自主传播出去的。” 他看着步昭昭,忽然之间就笑了:“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让那个女生携带着磁带散播出来。他们为什么要浪费一个非凡产物,让E016—1—1再度传播。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家里的先生就是实验内容?” 他看着步昭昭,继续说道:“你看,他女儿就活了下来是吧,他父亲去世的时候基金会就在边上对吗? 他们说两份E级的污染物可以换取两个星期的氧气,可那小女孩若是完成后,获得的一份污染物却只能那个星期的剩余几天。 那多出来的几天时间,又是什么内容?” 第七十九章 非遗物的晋升与秘密 他看着面前的文档信息,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就如他一开始所说的,当所有已发生的结果组合在一起时,必须会有一条规则支撑他们同时存在。 所有被选中的人背后,都会有一条相同点。 陈清低着头沉思着,口袋里的手机却是突然传来了震动。 “城南向西走,出了县城后上高速,第二个高速口下去后,会有一间报废的修道院。那里符合你的要求。” 陈清看着手机上的讯息,眉头微皱。 他抬头看向电脑,不知道对方为何选择通过手机发送。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不安全吗? 他为何不选择自己给他的网址与聊天室。 他沉默了片刻,在电脑上输入那个网址。 而在网站的聊天室内,也确实无一人发言。 他想了想,忽然莞尔一笑,乐出了声:“是了。这倒是我处理的不好了。” 他淡然摇头,但也有些可惜:“我太过于着急组建自己的社交网络,结果倒是显得太过于刻意。” “毕竟,免费的东西总是最贵的。” “对……” 他沉默了一会,目光停留在了电脑屏幕上,他看着那些网站,忽然笑了。 “是了。世人从来只相信自己发现的东西,他们只相信自己,依照与自己的判断,而忽视客观。” 他看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飞速跳动了起来。 他要改掉这个聊天室的代码,也要修改一下它被爬虫抓到的方式。 “是的……他得让爬虫抓到,出现在某些特定的搜索页面下。” 他轻声笑着,几千行代码的修改在几分钟就完成了。 他按下回车,目光才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你想要先去晋升非遗物吗?” 步昭昭的身子倒了过来,她贴近了屏幕,令手机屏幕离自己不过三五厘米。 “能提升的话,先提升呗。”陈清捏着自己的下巴,忽然间有些好奇:“你之前和我说,你已经准备好了非遗物的晋升材料。你都放在哪了?” 步昭昭笑了一下,似乎并不想回答,不过也是,两人只是合作,怎么可能把老底都交了? 他接着又向步昭昭问:“其他非遗物的晋升呢?我希望能够提升一点战斗能力。” “战斗能力的话……”她沉默了片刻,指背抵着下巴,似乎是想了些什么东西,才说道:“可以。确实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我也怕它真成棍子报废掉。” 陈清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眼窗外,夜已经深了。 他推开门,看着楼下的街道只有熙熙攘攘行人走过,心中打定了注意,回身带上门,向楼下出发。 “现在就去了?” 他笑着“嗯”了一声:“我也不敢相信他啊,也省得他们之后和我发生什么……冲突。” …… 一直到半个小时后。 在一片荒原当中,有一栋辉煌、却又破旧的高楼竖立,那栋建筑的颜色褪去了大半,最顶上那些用斑斓色彩涂抹出的圣画已经与石砖融为了一体。 他走上近前,脚下的路似乎是才被开垦出来的,那些杂草的断口仍在散发着属于青草的香气。 他一路向前走去,便在一大片草丛当中发现了围墙,只是那围墙已经坍塌了许多,他抬起腿,弯下腰,十分轻易地就跨了过去。 他进到那家修道院的院子里,面朝的方向是修道院的大门,在陈清距离大门的这段距离,杂草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曾经用碎石铺好的小路此刻也是,他踩在那些碎石上,夜风呼呼地吹着,令草丛弯下了腰,他依稀看着草丛下的路,向着大门走去。 走了大约有六七米的距离,他便踩在了修道院的楼梯上,走上了楼梯,才能抵达修道院的大门。 他看着身下的楼梯,楼梯有些陈旧了,青苔爬在楼梯上,令楼梯变得有些发黑了。 他看着身下踩过青苔而留下的脚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了修道院的大门前。 那扇大门是用木制的,但罕见的是门上却没有长出多少青苔,他触摸着大门,门上的温度很低,门上的手感很粗糙,似乎是门上的漆掉了。 他抬头看,大门的顶部似乎已经有些烂了,在上面有着不少破洞。 他推开门,合页在夜里的声音格外清晰。 它吱吱呀呀的,唱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歌。 “好怀念啊。”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布满了尘埃的座椅,深深叹了声气。 “怎么了?”陈清扭过头,幽灵与荒废多年的修道院还挺配的。至少自己明确地知道身边有个幽灵。他看着步昭昭,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当年躲在过修道院?” 她笑着,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时候他们堵在门外,那时候我们像条狗似的蹲在椅子下瑟瑟发抖着,那时候我们看着伙伴被掉在大门上勒断了脊椎。但后来都好啦,我们拿着自己控制的非遗物,把他们的脑子给扭了出来。” 她飘身前去,飘到了修道院正中央的讲台上。 在讲台上,有一座放着麦克风与圣经的台子。 她站在那前面,将几件物品给拿了出来。 她俯身蹲下,用一根铝做的棍棒在讲台上刻画出一个圈,又用几根细线将那几件物品给连了起来,再将铝棒放在了那些细线的连接中央。 紧随着步昭昭手上一个不起眼的动作,那几根铝棒在瞬间就融化成了液体,流淌在那些细线当中。 它们将物体连接,散发着幽幽白光。 “陈清,上来。”她轻唤一声,冲陈清伸出了手。 他看着讲台上散发着白光的阵型,心里有些奇怪:“晋升的仪式是这样吗?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他轻轻一跃,跳到了讲台上边,他看着面前,神色古怪:“我还以为会更科学一些。” 可步昭昭听着,却是边笑边摇头:“这就是科学,能总结出规律并复刻的举动,那就叫做科学。” 她看着陈清,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我提醒你一下,当仪式开始以后,你需要在心中不断复述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越庞大,仪式的完成度就会越高,它晋升完成的效果就越好。” 步昭昭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但同时我也需要提醒你,每一件非遗物都承载了不少不属于它们原本的情绪,甚至是因为那些执念而诞生的,在非遗物晋升的过程中,你可能遇到许多无法用常识解释的事。 你所见到的一切都会比后室里跟离奇,更加超过主世界的设定。 你需要谨记、那世界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你需要去记住它们,但绝不能加入其中。 你是带着任务去的,你绝不能忘记自己的任务。” “忘记了会怎样?”陈清笑了下。 “忘记?”步昭昭看着他,用着啼笑皆非的面色却严肃指正:“你会一辈子留在里边,你会看着她们给你演出。你会离不开那里。” “等于是我死了?” “差不多吧。等你身体腐烂了以后,你觉得会怎样嘛。” 她看着陈清,见着对方面色平静了以后,指着那些材料的中间,向陈清说道:“把你的非遗物拿出来,使用以后,进阶仪式就开始了。” 他看着地面上的铝线,将面皮冲口袋里掏了出来。 他看着排列在四周的道具,它们似乎是受到了感应似的,在这一刻开始了震颤,它们扭动着,不断有液体滴落,落到地面上被刻画出的铝线上。 他一步步向内走去,那些道具滴落的液体就开始越来越多,当他走到了正确的位置以后,那些道具几乎溶解光了,也让铝线迸发出了不属于金属还有的亮度。 他抬手将面具带上,他看着那张人脸覆盖在自己脸上,自己的视线透过那两个瞳孔看向了外界,看到了那些无人的座椅上有点点星光向自己飘来。 他心里说着那一句话,他看着那些星光将自己围绕。 “虚假的话在冠冕堂皇下侃侃而谈,听真心的话在虚假的心意下吞呐。” 他听见了步昭昭的话,心中复述着那句话。 他透过那张面皮的窟窿见着世界开始扭曲了,他张开了嘴,向步昭昭问:“如果我心中的秘密……是错的,仪式是不是就失败了?” “诶?是。”她看着陈清,诧异与对方的问题。 “那……”他低声说着,他感受到了面具上传来了蠕动且触摸着自己的体验。 他看着眼前的世界变得扭曲,那些光点弥漫在自己面前,让整个世界变得洁白一片。 他看着眼前的世界渐渐从扭曲恢复成正常的时候,他眼中的景象不再是教堂了,那是一条极为窘迫的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向尽头看,尽头全是黑暗。他转过身,身后同样是。 “这是要我做什么?” 他低声说着,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他回顾着脑海里的记忆,眉头忽然皱起了。 “我的任务……可是我的任务是什么?她让我记住它们,可它们是什么。” 第八十章 过往与被遗忘的真相 他正低声说着,周遭的景象开始了些许变化,他看着那些走廊上出现了一层颜色陈旧昏黄的墙纸,那些墙纸上满是花,看起来并不像当代的产物,审美老旧。 他看着眼前的走廊仿佛扭曲了起来,那些墙壁按照节点开始变动,它们在某一个位置延伸边长,令走廊变得扭曲了。 他看着走廊变宽了,变得不像是走廊的模样,看着周遭变成了房间的样子,变成了一间没有出入口的房间。 “这是在做什么。”他低声说着,那房间里开始有家具出现。 那些墙壁在此刻仿佛液化了,从墙壁里吐出了家具,那些家具一点点往外挪,填充满了房间的周遭,也让这个房间内有了几分生活过的模样。 在陈清面前,有一张亮着灯的书桌,那盏灯照着桌面。 在那张书桌左侧,有一张布满了书的书架,那个书架的顶部是空的。 他扭过头往身后看,身后有一张真皮沙发,那张沙发上的颜色已经掉了不少。 在那张沙发上,似乎留有一个人影的模样,那人似乎在着坐了不短的时间,也让沙发上留有印。 “就把我困在这?” 他回过头,看着那张书桌,走了上去。 靠得近了,他才见得,在书桌上摆放着一张颜色古朴的信封。 那盏灯就照在信封上,仿佛打了高光。 “是要我看这封信吗?” 他轻轻松口气,拉开了椅子坐在课桌前,他拿起那封信,信封上的印泥还留有着,未被人开启过。 他轻轻拗了一下信封,将信封上留有的印泥给折断了。 他借着灯光将信封里的纸张给抽了出来。 见到了上面写着的字。 “凭什么,凭什么你没有死!” 他看着上面用黑色墨水写着的字,那字迹是自己异常熟悉的,可当他凝视着那字迹时,却又觉得这字迹未曾见过。 这是哪,它想说什么? 他眉头皱着,可也在这一刻,他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巨大声音。 那声音震耳欲聋,就像是什么东西倒塌了一样。 他回头看过去,目光微微呆滞了。 在那里,本该依墙站立的沙发向后倒了下去,巨大的轰鸣也是它发出的。 那沙发好像是实体的一样,将自己的靠背给折成了两半。 也是在沙发的后方,本该存在着的墙壁消失不见了,在那里,一条与房间同宽的隧道出现了,他皱着眉想看到隧道的尽头,可隧道里似乎有一个拐角,令光线无法达到。 “那隧道后面藏着什么……” 他低声说着,目光忽然停留在了信封上。 那张信里、那娟秀的字迹写的字似乎变大了。 “你凭什么活着。” 他神情愣了下,似乎看到了某一天的雨夜倾盆落下。 他看着那具蠕动着的实体在一步步走来,看着她那张扭曲而又肿胀的面部在用着腥臭的口气问:“你凭什么,还活着。” 他晃动脑袋,将脑海里的杂乱思绪给一股脑地清除了出去,他目光重新聚焦在身前,收起了手上的信封,向隧道走去。 走进了隧道,身后房间的灯光就关了。 他看着身前,只要一过了拐角,瞬间就有灯光出现。 在拐角过后的尽头,又是一间房间。 在那间房间里,有一个人。 她背对着隧道坐着,亭亭玉立,她笔直坐着,手臂在书桌上不停动着。 她似乎在写些什么,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陈清放缓了脚步,走进了她身后大约十余米的房间。 他没有上前,他只是看着那个少女在书桌前坐着。 在两人如此等待了有三五分钟以后,那少女的手臂放下了,而书桌上也传来了轻轻的吧嗒一声。 她好像放下了笔,放下了一根略显粗重的笔。 声音在桌子上格外清晰。 “你凭什么能活下来。”她声音平淡,就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因为我运气好?”他看着那少女的背影,手指已经在口袋里搜寻了一遍。 没有、可在他口袋内却一件非遗物都没有找到。 他神色凝重,脑海里也开始失去了些许记忆。 他只是觉得这个场景熟悉,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 那回忆应该是刻骨铭心的,可自己就是忘了。 他踉跄两步,脚步已经开始缓缓后退。 他见着面前那女人双手交叉重叠,将右手搭在了左手上,又将两只手平行于桌面,放在了桌子上边。 他看着那少女静静坐着,开始向后仰起了头,她双眼出现在陈清前面,她倒吊的脸与少年平齐,那两人面无表情地相互凝视,盯着久了,少女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那张脸上分明是在笑,他看着她的面孔开始肿胀,她的四肢开始长出许多脓包烂疮。 原本纤细而又洁白的四肢啊,在此刻竟是看不出半点人类的模样。 她双手从书桌上滑落,那两条手竟比一般人长得多了,那两只手在垂下以后拖在了地上,有大约六七厘米的长度倾斜着。 陈清往周遭看,整个房间都开始变得阴沉黑暗了起来,他目光所到之处,那些景象开始扭曲、呈现出非一般的异样。 那些屹立的花瓶啊,支撑着它们站立的已不是瓶底了,它们的周身扭曲了,它们的瓶嘴向下扣去,似是半个克莱因瓶。 他看向那些书架,书架本是笔直的木架变得扭曲异常,那些本是平坦的部位则是变得尖锐无比。 他看着周遭的一切景象开始天旋地转,他看着房间里的灯光变得五彩斑斓,那些灯光所照射到的地方仿佛都有了生命似的。 那些被照射到的书籍缓缓爬了起来,它们身上有无数细密、约为几厘米的触手支撑在地面上爬动。 那些被照射到的地毯开始扭曲自己的身躯,开始曲卷成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山包模样。 他看着那些地毯上睁开上万只细密的眼,那些眼睛平均分布在整个小山包上,可那些眼睛有大有小,它们参差分布着。 陈清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他感受着自己脑海里传来的眩晕感,脚下已经是止不住的踉跄,他退后几步,退到隧道中的刹那,他看着房间里的景象一切都正常了。 他看着那少女正坐在课桌前面,她双手交叉重叠着,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异变。 他看着那些书桌、那些变异过的家具如原样躺在那。 “到底……怎么回事。”他低声呢喃着,目光望向了房间里的那个少女。 “你到底是谁。”他轻声说着,手指鬼使神差地从口袋中取出了那份信。 “凭什么我能活着。”他看着那个人,脚步开始缓缓向身后退了去。 他看着那边,一道轻轻的女声在房间里突然回荡了起来。 “不可久视一物、不可踏足异域之地、不可违反原则、不可说谎。” 她声音平淡,那声音在房间内不断回荡,陈清退去的脚步踉跄了一下,缓缓停了下来。 他看着那女人的身影,神情中略有些诧异。 他总觉得脑海中有一些颇为久远的记忆被遗忘了,还有一些最近的记忆想不起来了。 他记得自己曾与步昭昭站在修道院内,他记得自己曾步入非遗物的晋升仪式当中。 可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他忘记了自己以什么秘密作为晋升的密钥。 他此刻清晰地意识到了,意识到密钥似乎格外重要。 “我需要找回晋升仪式当中的秘密吗?” 他看着那少女的背影,看了大约一二秒后,将目光移动到烛光上,他看着此次的烛光似乎平淡了。 那烛光静静摆荡,它照射着那少女的衣襟,淡蓝色的裙摆在脚上轻轻荡。 “你还需要找回另一份记忆。” 她开了口,在陈清看不到的脸上有了笑。 “我需要找回什么?” “那是你需要去找到的。” 他眉头紧皱,回头看向身后,在身后的通道尽头,有一点灯光照射。 “异域之地是什么?” “就是异域之地咯。” 他回过头,又问:“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有想杀了你啊。” 那少女说着,从书桌前站了起身:“我本就没想杀死你啊。我还有求与你呢,你怎么能就这么死去呢?” 陈清听着,他眉头紧皱了,他分明记得,那少女…… 等等,为什么我觉得她曾经想要杀死我呢? 他愣了一下,他感受到了自己指尖传来的寒意,他看向自己指尖,手指已经捏着那份信件而发白了。 “你……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他面色苍白了,他一步步退去,他转过了身,在隧道内开始跑了起来。 他跑过了通道,可入眼所见却不是先前那间密室了,他看着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黄沙,是望不到尽头的黄沙。 陈清愣了一下,他再看向身后,身后过了一个拐角的灯已经熄灭了。 “什么是欺诈。” 在这一刻,陈清的脑海里突然有一声传了出来。 那声音似乎是自己的,却又从未如此陌生过。 “什么是欺诈。” 他听着那话,目光在黄沙之中搜寻了片刻。 第八十一章 历史 黄沙当中,无一物存在,他抬起脚,一步步踏入黄沙当中。 黄沙松散,却完全可以承载陈清的重量。他走了两步,身后的通道中却突然有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身影是个男人,那身影异常佝偻。 他面容苍老,他看着陈清,脸上是一种极其恐怖的憎恨。 陈清看着他,面容异样。 他是谁?我似乎与他相识,我似乎算计了他。 他是谁? 他看着面前的老人,将心中的异样压下。 “你是谁?” 他向面前的老人问。 他张了张嘴,说出了一个不属于这个城市的名字。 “里斯·纳特。” 他看着陈清,也张开嘴去向他问:“你的仪式要怎么失败?” “失败?” 他眉头皱了,心里思索着。 失败?这仪式还能怎么失败,不就是迷失了自我,无法离开吗? 他沉默了片刻,正张嘴准备说话的刹那。 他听到了脑海中的一声轻响。 “什么是欺诈。” 他听着那声音在脑海中再开口了,他看向面前的人了,犹豫着,将嘴中未说出的话给盖掉了:“我需要遗忘一些什么。” “遗忘什么?” “我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可两三秒后,他见着老人那边的景象开始扭曲了,他急忙撇开眼,他看着自己脚下的黄沙渐渐向上爬,那黄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包裹住了他的小腿。 他心里一慌,可凝神再看,那些黄沙却又是静静躺在脚下了。 陈清皱着眉,将目光看向那老者:“你不来吗?” 他摇了摇头,他似乎在咬着牙齿,缓缓向身后退去。 他到底是谁? 陈清低声问着自我,他转过了身,继续向前走去。 他走了几步,他开始看着世界坍塌了,那些在空中飞舞的黄沙变得异常沉重了,它们无法飞舞,它们径直下落,它们落在地面上,发出了铁器交互的铿锵声。 “怎么了?” 他低声说着,周遭的景象一瞬间就暗淡下来了。 仿佛是太阳关上了灯,整个黄沙里的世界变得无比寂静,整个沙漠的世界变得漆黑无比。 他感知着自己先前走来的方向转过了身,他借着身后的那一点灯光当作了灯塔,一直背对着向前走去。 他走了大约有几十步的距离,周遭的黑暗瞬间发生了变化。 他感受到黑暗里有一点点温度出现,变得暖了,紧接着他转过身,在沙地上看到了四个人。 那四个人围着坐在篝火旁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话。 但那真的在聊天吗?那说话的样子仿佛全都是为了敷衍而做的。 “他去哪了?” 那四人中有人问。 “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他可以救我们的!他可以做到的啊!” 那人伸手指着自己,神情惶恐。 那人话音落下,黄沙的黑暗之中瞬间就少了那四个人的踪影。 陈清揉了揉眼睛,有些诧异地看向身前,在确定了那些人真的消失以后,他才木讷地继续向前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总感觉,在这个晋升仪式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第八十二章 被隐瞒的过去 在第三层的书架当中,他伸出的指尖已有些退怯之意。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在第三排的书架里放着什么。 第一排是现在,是自己摆脱了污浊过去的高雅、自在的现在。所以书里的文字平和,也接近平日里的口吻。 第二排是过去,是自己在那间后室中已经遗忘的过去。 于是那些描绘着过往的语句里充满了开脱的话语。 那第三排,理应是更早一些的过去。 他颤抖着,从中取出了那些书。 那些书破旧了,仿佛随着阅读会散落一地。 他放缓了手指,取出的动作越来越轻。 那一本薄薄的册子,此刻却如同一个沉重的累赘。 他翻开第一页。 书中写了一个故事。 …… “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那四人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即紧张,又兴奋。 他们拍了拍自己的背包,向为首的少年说道。 “带了!都带了!你看看够不够!你说的杏仁水我买了好多!整整二十瓶!” 他听着点了点头,似乎说不上多满意。 “工具呢?”他又问。 “钳子,锤子、还有两把餐刀。都齐了。” 另一名女生回答。 “而手电、对讲机是我负责的,每个人一份,电池配了十块。” “电池有点少了。” “但一块电池能保持照亮二十天诶!大佬!你准备去旅游吗?” 他皱着眉头,却没有赞同这名少女的话语。 “再加一些吧。”他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做出了裁定:“电池的数量再加一些,手电筒和对讲机全部加一个。如果有损坏的话还有替换的。” 他们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对花销有什么担忧。 “镇定剂有准备吗?” “镇定剂……” 这回,另一名男生迟疑了。 “不行……这东西不太好买。我跑了很多家医院,先不说人家不愿意开药给我们,就算是愿意开的,也没人敢开这么大的剂量。” 那男生迟疑着,望向陈清。 “没有镇定剂就不用去了。”他摇了头,神色坚决,可话音刚落,剩余的四人对视了一眼,投以真诚的目光,向陈清寻求帮忙。 “陈哥!我们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 “是啊是啊!帮帮忙啊小陈陈~” 他苦笑着摆了摆手,微微摇头:“少恶心我。我给你们一个处方。拿着处方去多几家药房开就是了。” 他说完,却没有当场拿出那张口中的药房。 那几人听着,颇有些好奇。 “镇定剂真的这么重要吗?” 他点了头。 “很重要,甚至超过手电与对讲机。” 他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在那里面,但凡与诡异、与怪谈相关的东西,都会让你变得疯狂。 你们看过的,你们知道会变成怎样。” 他们对视一眼,眼神里有些担忧:“我们好奇的是,镇定剂真的有这么大的效果吗?” 他笑了。 “你们是不是太小瞧人类科技的造物了。镇定剂几乎可以抑制你大脑内一切运作,疯狂?你能乐呵笑起来我都算你牛逼的。” 陈清笑着,将脸上的笑容收敛下去了以后,才郑重继续说:“不过镇定剂也不是万能的。后室里的一切都会带来精神压力,这种压力是持续施加的,镇定剂只能缓解一时之需,吃多了,恐怕你们也就不能醒来了。” “因为过量服药?”那女孩歪着头,有些好奇。 “不。是因为当你入眠,黑夜之中便会有成千上万的实体将你吞没。” 他看着那四人,缓缓挪动目光:“甚至,在你的梦里,一条鲜活的火腿,就来自于你队友的大腿根。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再准备些电磁感应探测器、辐射探测器一类的东西。会有用的。” 陈清的话说完,目光缓缓看向窗外。 “至于我,我还有一些别的东西需要准备。” 第八十三章 子嗣与晋升 …… 他看到这,故事就告了一段落。 再往后翻,故事就开始转变了描述方式。 就好像是故事从旁观者,变成了主角在自行描述。 …… 他们以为这一场探索是计划周全的、是一次能够保证性命的旅程。 可他们都会死的。这在计划当中已经被写明白了。 他们的死亡将成为后室里最珍贵的宝藏,他们得死亡,我才能找到通往权柄的道路。 我不能手软……我必须要找回那些遗忘的记忆。 我必须重新踏上那条路。 …… 陈清让我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妥善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我与他相识太多年了,可从未有过一天,是他怀揣着这种眼神看我。 就好像是……在看一块砧板上的猪肉。 我受不了那种眼神了……我要准备些应急用的东西。 他反驳过我,不让我带那些能够帮助逃生的东西。 我不管了……我必须额外准备点什么。 …… 抽签,真的公平吗? 他手里的签子也许抽上无数次,那条带有颜色的签子还是会留在他手里吧。 他总是这样,他从不相信运气与伙伴。 他一直是这样的…… 他何时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跟我们说,等他离去后,会将离开的方法告诉我。 可真的会有离开的方法吗?他不怕在即将离开的时候我们暴乱吗? 是的,他肯定怕,所以他不会告诉我的…… 他会玩弄手中的一切事物。 他看到这,末尾的文字已经被泪水晕开了。 他心里清楚,留下这行字的主人恐怕早就知道了一切。 但他并没有告诉别人。否则自己恐怕是不能离开的。 在这一刻,陈清的脑海里回忆起了什么,他的记忆里开始有了修道院、开始有了关于晋升仪式所需要的东西。 他看着身前,那些书本的颜色开始渐渐变淡,手中其书本的敦实感变轻了,再过了三五秒后,他便失去了关于那本书存在的任何感觉。 他回忆着脑海里多出的记忆,神情有些别扭。 “仪式需要我去记住他们的历史,却会让我在进入时失去与之相关的记忆。 这不是纯粹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他皱着眉,却在转身准备走出房间的刹那,停住了脚步。 “不对啊……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现在还没有结束仪式。” 他话音未落,一名少女的声音就出现在了隧道拐角之中。 她缓缓走来,向陈清询问。 “你知道是你害死的我们吗?” 他听着少女的问题,神情愣住了。 “你们?” 她轻轻笑着,神情诡异:“你用着我的脸,去变换成其他人。你是不是很享受这件事。” 她看着陈清,目光突然变得凶戾:“此地不容作伪!回答我!” 他皱着眉,摇头否认:“不。并没有。”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迟疑着反问:“你是……最后那段文字的描述者吗?” 那少女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 她皱着眉,重复了上一次的问题:“你知不知道是你害死的我们!” 陈清沉默了片刻,微微摇头:“我不知道是谁害死的你们。” “你看完了过去,看到现在,你怎么能不知道是谁害死的我们!” “书中没写。” “没写?” “他有说,你们的死亡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却没有人提及计划到底是什么。”他看着少女,面色怪异:“你知道吗,我之前就把自己的死亡列在了计划当中。只不过按照计划来讲,我成功复活了。” 她面色平淡,却只是点了点头。 陈清见状又问:“你叫什么?你认识我吗?” 她看着陈清,忽然笑了:“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我如果不认识你,你早该死了。” “你叫什么。”他皱着眉,似乎发现了对方的回答有漏洞。 “岑念烟。” “你是否杀死了我们。” 陈清再度摇头:“他提议抽签,可抽签的方式、抽签的过程、抽签的结果你们全都认可,怎么能叫他杀了你们?” 那女孩笑了:“你没说谎。” 她看着陈清,嘴巴张开了两次,她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东西。 可她迟疑着,最终还是笑着吞下了嘴中的话。 “算了。”她说。 “什么算了。” “不追问你了。”那少女的脸上出现了笑意。 “我就是对你没有办法啊……”她看着陈清,突然抬腿走入了这间房内。 “我早就知道你作弊了,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说不出口啊。我想他们也是吧。” 她伸出手,用指尖摸着陈清:“祂想让我联手一起将你留在这里。但我不想,我不想你成为我这般可怜的模样。” 她看着陈清,她伸出的手开始有无数条肉芽在鼓动。 “你知道撒谎是什么吗?” 陈清愣了,摇摇头。 “你曾经跟我说,撒谎,就是要让人说出她自以为确定的答案。 撒谎,是要引导对方去说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撒谎,是用无数条真实的前置内容,去让对方构筑出一个你想掩盖的真实结果。” 她摸着陈清,神情有些留恋:“不要相信那些人。非遗物的晋升是得到非遗物内残留意志的认可,而不是所谓的承载过去。 她在骗你。” 第八十四章 晋升的尾声 少女的身形开始变得抽象,她的四肢开始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巨人观。 她放下了手,将膨胀的小臂藏在身后。 “那个老人,他是某种神祇生物是吗?“ “是……” “你以前和我说过。”她轻轻笑着:“你和我说,那些神祇生物最是难缠,他们的规则难以推测。” 她歪着头,一步步向身后退去:“但我也记得,你说过你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既然祂会出现在这里,想来也是你计划好的才是。 从现在开始,到仪式结束,你大约会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我不知道你准备做些什么,不过你想做的,就抓紧去做吧。” 陈清的眉头紧锁,他紧盯着一步步向后退去的少女,心里不由得吃紧了:“你为什么帮我。” 她看着陈清,咧开了嘴笑,只是那笑容说不上好看:“有个笨女孩,生前的意志太强烈了。” “你要走吗?你要去哪!” 她摇摇头:“我哪都去不了。” 她看着陈清,声音轻柔了几分:“别一直盯着我看了。” 陈清缓了口气,才继续问:“为什么你会有记忆,你到底是谁?“ 那女孩笑着解释:“我就是我,我是她,但我也不完全是她,我从她而来,继承了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就是这样。” “你……既然如此,你知道的关于晋升的知识,也是来源于她吗?” 她摇了摇头否认:“不。这些记忆是我自己天生便有的。 就像是人类知道要吃饭才能长大,非遗物也会知道要提升自己的阶级。这很合理。” 陈清点了点头,了然再问:“承载记忆……和得到认可,有什么区别。 你为什么会这么对我说。 还有……承认这件事本身就是很主观的判断。这如何能量化条件。 以及……” 陈清沉默了一会,才开口继续问:“既然非遗物的晋升不依靠承载记忆,为什么我进来后会单独失去这部分的记忆内容。” 岑念烟听着他的话,微微揉捏着眉心,她那副神情分明与某位少年相似。 陈清呆滞了几秒钟,从她的身上见到了些许自己的影子。 “一个个回答你吧。承载记忆固然是可行的,但绝不会是唯一的标准。 得到认可这件事确实很主观,但说白了……” 她话音未落,说出的话语停住了:“其实也还是规则。” 她看着陈清,指了指对方的嘴巴,才继续说道:“规则永远是客观的。而深入的原因……等以后有机会碰面我会告诉你的。 至于你说的失去记忆……那倒是与我真没关系了。你得去看看那个子嗣对你做了什么。 祂一定动了什么手脚。 祂希望这一次的晋升仪式失败,祂希望你完好无损的离开。 祂希望你能够失去部分晋升仪式所需要的道具。 但祂很显然没想到的。” 少女歪着脑袋吐了吐舌头:“祂没想到我和你是一边的。” “这样……真的好吗?” 他听着少女的话,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惭愧不堪,他咬着牙,甩了甩脑袋才开口说道:“归根结底……是我……” “但我毕竟不是她!”岑念烟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她!她给我留下的记忆并不是死前的憎恨。 不管你信不信,是她的记忆在阻止我继续为难你。 是她在让我和你站到一边。 只能说……即便是到死前,她记忆里最庞大、最偏执的念头仍然是你。” 他深吸了口气,微微摇头:“我能在这个空间里活动的时间是你定的吗?” “那倒不是。”她摸着嘴唇,似乎在计算着什么:“这一次你大约有六个小时吧,现在时间应该过了快一半了。 所以才让你抓紧时间嘛。” “三个小时?!”他脸上一愣,扭头看向了侧边的钟台,在那上面,走过的时间似乎也符合她嘴里的计数。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没什么问题了。” 岑念烟闻言点头,脸上的笑意似乎浓郁了几分,她一步步向后退去,而陈清身后的墙壁也开始了收缩变形。 他扭过头,原先倚墙摆放的书桌此刻已经空出来了。 而一道黝黑的走廊取代了原先墙壁的位置,通往另一个房间。 “去吧。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与祂共处一室。” 在陈清即将抬腿踏入走廊时,岑念烟的声音从陈清的背后传了出来。 那声音很远,去能恰好令他听见。 他神情显然是愣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了几分。 他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一路向前走,走到有光芒照射过来的拐角后,他看到了在房间中央的那个老人。 他佝偻着辈,双眼如蛇蝎般紧盯着走廊,他嘴里嘿嘿笑着,只是那笑声听不出半点开朗和善之物。 “你来了?”他看着陈清,迫不及待地开口:“你想杀我?!你想杀了我!你觉得你能杀得掉我吗?!啊!” 陈清面容皱起,眉头俨然成了川字型。 他听着耳边的嘲讽,心里却是因此而更生担忧了。 两人相隔不过数米,但陈清的心里面却随之生出了好奇。 “你好像很着急?着急去死吗?”他看着那老者,忽然露出了笑意。 “什么?” “我说,你很急着死吗?”陈清蹲下了身体,似乎心里明白了什么。 而与之对应的,是老人的脸上出现的几分担忧。 “什么话……什么叫我急着去……” “行了,咱两叙叙旧。”他挥挥手,打断了老人的胡诌:“你是在土楼里盯上我的吧。” 祂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是。” “当时姜婉把你抛入黄沙,你没死吗?” “死了。但我能在主世界重生。”祂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着急,祂想要抢先开口,却发现自己问不出什么。 “所以你一直留在了我身上?” “是……但也不是。” 他忽然笑了:“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进来这吗?” “阻止你。” “阻止我什么?” “阻止你晋升。” 他心生感慨,不由得说道:“真是个有问必答的乖宝宝。” 祂神色温怒,可祂的手只是刚刚伸出,便有缩了回来。 “但不对。” 这一回,陈清还没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其实你出现在这,也并非是你心中所愿吧。” 他看着面前的老人,突然咧开了嘴笑:“我不知道晋升仪式会带来什么,我不知道晋升仪式会造成什么。就连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阻止我。 因为晋升后的非遗物会对你造成阻力?” 他摇了摇头,听着陈清的话,老人的脸色已经异常差了。 “不可能的。这只是件E级的晋升仪式罢了。她根本就没有能阻止你的方法。那既然不是结果,就只能是这个行为本身。” 他看着老人,老神在在地继续说道:“她曾说,这里是用真实构筑谎言的世界。 那我认为岑念烟的话至少大部分的对的,比如说你希望我仪式失败。 那仪式失败了,用以晋升的道具消失本就正常,可你却单独跟她讲,你希望某件东西消失,我是否可以认为,正是这件东西对你产生了威胁,而你,你并不希望我意识到这一点。 仪式的晋升,将是彻底消除它存在的过去。你在害怕……我仪式里的那份秘密。” 他看着那老人,嘴里的话语说完瞬间,岑念烟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了。 “你不进去杀了祂?这可是你唯一一个,能够杀死神祇生物的机会了。 祂本体很弱。” “还想着杀了我呢。”陈清没回头,但语气却有几分欢脱。 “但这是你唯一杀死祂的机会了。” 陈清听着,当然知道她没有说谎。 他只是回过头,微微冲着她笑。 “果然啊。瞒不了你。”见着陈清的笑意,岑念烟的神情沮丧了几分,却也夹杂了几分解脱的神色。 “你说当晋升结束后,我可以进入祂人存在的房间这不假。因为晋升都结束了,自然不会受到规则的约束。可如果没结束呢?” 陈清伸出了手,他不知为何,那只手鬼使神差地搭在了她肩头上:“你还是想杀了我嘛。 你告诉我说,有一个小时可以与祂共处一室,可到底是哪一个小时呢?你没说啊。” 他顿了下,看着那少女的脸上开始有皮屑脱落,那些皮肤像纸片似的,开始一点点脱落了:“你说晋升的结束主要看你的认可,可如果就是有件非遗物死不认可呢?这没有道理的。 除非还有另一种情况,满足了规则的情况,便代表了你意志的许可。 所以你说的仍然是真话,只是你选择说出了部分罢了。 你告诉我你与我站在一侧,这也不错,可没人规定过,同一个阵营的伙伴就不能被刺对方啊。” 他笑着收回了手,他看着少女的脸上在微微笑着,她歪着头,淡蓝色的衣裙被她拉开了领口。 在布料下,是皮肤上布满的鲜红色裂纹。 “不愧是你啊……”她轻声说着:“那祂呢?你不担心了吗?” 陈清摇着头:“不担心了啊。担心个死人做什么?既然等着就好了,那就不要去多做画蛇添足的事。” “这倒是你的做法啊……”她轻声笑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她张了张嘴,嘴中的话却是说不出声了,她只能听着陈清继续说。 “虽然不知道我在仪式上使用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那个秘密凭什么能左右祂的死活,但既然仪式可以杀死祂,那就这样吧。” “嗯。” 她听着陈清的话,蓝色的衣裙下有无数道鲜红的丝线自下而上布满了身躯,她的指尖开始有鲜血滴落,那些鲜活的线在身躯上将衣裳染变了色。 她看着陈清,双眼已经无力睁开了,声音有些呢喃了。 “你……要结束了?”见着眼前那少女渐渐飘到半空中,他听见了身后急促的脚步,他仅是堪堪回头,那少女左手的第二根指尖向前长出了数米的长度,用手指刺穿了那老人的眉头。 她听着陈清的问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嗯。” 他回过头,见到了少女脸上淡淡的笑。 “下一次,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通过了噢。” 他听着耳边少女淡淡的话,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第八十五章 晋升与后室的侵入 伴随着眼前的事物渐渐被一片白光所占据,陈清的眼中便再见不到其他的东西了。 当他挣扎着,眼中白光散去了以后,他面前的景象已经变成那残破不堪的修道院当中。 他双膝跪地,双手虚握着捧在面前,他低着头,眼中的银色金属线已经变成了焦黑的颜色。 他手掌刚动,手心里的物品便令他愣了几秒钟。 他翻开手,手掌中赫然夹着一颗球。 他抬起头,脸上的面皮也在此刻滑落至手中。 陈清他微微一愣,脑海里瞬间就被巨量的信息所占据了。 一份来源于非遗物、一份来源于神祇生物临终前的产物。 “E级非遗物——千面郎君。 使用后将获得目标的部分近期记忆,获得目标的容颜。 收容条件:每七天需携带一次,进入陌生家庭,并不被发现。 使用条件:获得目标的dna,使用后需完成一次谎言。 未完成条件将渐渐肿胀至溶解。” “E级道具——虚假谎言。 使用后将大幅提高自身的可信度。” 在他身侧,步昭昭的身影在半空中缓慢出现。 “你的晋升仪式完成了吗?晋升成功了吗?” 他听着询问抬起头,脸上有了笑:“嗯。” “是什么样的效果?” “和你推测的差不多,模拟成他人后,会获得部分近期的记忆,负面效果比你预期的小很多。” 听着陈清的话,步昭昭显然愣了:“小很多?怎么可能。” “它似乎不会再改变我的思绪了。取而代之的是新加了使用条件,让我每次使用后需要完成一次谎言。” “这怎么可能?”步昭昭瞪圆了眼,满脸错愕,她伸出手,可指尖即将与面皮接触的霎那,却是突然收了回去。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她轻声说着,面容上充满了好奇:“算了,算了。反正是好事。” “你不好奇吗?”他看向步昭昭问:“我还以为你会借走它研究下。” “没意义的。”她微微摇头,脸上有些惋惜:“非遗物的晋升仪式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用了同样的配方,就算是同一个人,产生的结果也大不相同。时间总是在流逝的。这没意义。” 陈清听着,也产生了几分好奇:“非遗物的晋升配方到底是怎么作用的。为什么你说不可能产生这么大的提升。” “非遗物的晋升配方通常由复数材料组成,在这些材料中,每一件材料都代表了一种晋升出来的结果。同时,每一件材料都代表了非遗物在晋升后可能获得的额外效果。” 陈清听着懂了:“也就是说,材料A代表了A路线,而后当完成了晋升,还有可能从材料B里获得部分特殊效果对吗?” “是的。而这个晋升的路线是相当庞大的,加入的材料越多,晋升成功的概率就越大,非遗物本身的能力就会越强。而加入的材料越多,加入到会导致晋升失败的材料也就越大。” “既然这样……”陈清好奇地又问:“你们当年是怎么知道晋升仪式中,需要什么额外的条件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知识是有代价的,只不过我已经付出过代价了。” “有一些非遗物可以提供知识上的帮助?” “” 第八十六章 月光下的人与购房 非遗物的晋升将消耗仪式上所使用的材料,作为特别素材的“秘密”更是如此。 当秘密消失,某些与秘密相关联的事物也将消失不见。这取决于秘密是如何许下的。 就好比,当你知道一个保险箱的密码,并希望以这个密码为仪式所需的道具的情况下。 你将密码写在了纸条里,又将纸条放到了密码箱中。 在这个时候,如果仪式完成,则密码箱里的纸条应该消失。 因为“秘密不见了”;但如果所有与秘密相关的东西都应该消失不见的话,那密码箱本身也会消失不见。 可如果密码箱都不见了,那“仅有我一个人知道‘保险箱’的密码”这个秘密本身,不就在完成的瞬间陷入了悖论吗? 很显然,结果肯定不会是这样。 纸条会消失,但承载着秘密本身的保险箱将会留下。 而陈清的情况便是如此。 当他意识到了子嗣身上的规则以后,他便以仅有自己知道的秘密:“仅有我关注‘需要我关注’的神祇生物”为材料,开始了晋升仪式。 于是,祂感觉到了冥冥之中的一股不安,那种体验曾无数次出现在祂的身上。 于是,那一天夜里,祂强行进入了陈清开启的晋升仪式里面,却又不可避免地,被当成了晋升时的一个乐子。 也正因这诸多的情况,让结束了晋升仪式后的陈清脑子里,始终回荡着一句由岑念烟提及的话。 “她在骗你。” 实话实说,对陈清而言,他并不认为这句话是在欺骗自己。 她没有理由;她违背利益;她不遵守晋升仪式……他实在想不出岑念烟会欺骗自己的半点可能。 当然了,也可能真的就是她推测错误,但归根结底,这种可能性是得放在步昭昭欺诈成立的情况下才去考虑的,现在未免为时过早了。 也正因此,怀揣着诸多心思的两人在月光之下,踏上了返程。 …… 月色之下,在一处居民楼中,一个年约十九出头的少女紧盯着屏幕,她掌心里渗出了汗滴,她面容上的惶恐夹杂着些许疲劳,她有些累了,她已经两夜没睡了。 她攥着手中的手机,电脑屏幕上映出的脸却是煞白无比。 她额头上的发滑落了一缕,那缕秀发横在眼前,但她却好似没有察觉到一样,紧紧盯着屏幕上的信息。 “快一点……到底还有什么网站我没找过……” 她咬着指尖,大拇指上已然变得鲜血淋漓。 她冒着虚汗,眼睛时不时瞥向屋外的走廊。 “到底还有什么网站是我没找到的……梯子也挂了啊……” 巡视着屏幕上网站的眼睛在某一个瞬间停滞了,她看着屏幕上出现的一个奇怪网站,那网址她依稀记得自己进过…… 可那好像是个空网站。 但先前的网站简介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一个……用着古怪符号与文字编辑的吗? 她沉默着,目光在瞥向了走廊后,毅然决然地点进了那个网站当中。 …… 月色之下,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别墅里面,有个少女缠着少年孩童喋喋不休。 “快快!你先前不是说自己又创作了新的故事吗?快说给我听听!” 那少年面容沮丧:“算了……他们不让我聊这个东西。” 那女孩听着,犟起了鼻子哼一声:“听我的听他们的!” “听……听你的!” “这就对了嘛!” 他拉上灯,将女孩拉到了电脑面前。 “都市尚有古怪……恶魂游荡人间。 有人说,这网上的网站背后不一定都是人建的。” …… 月光之下,一处丛林之中,一名满脸抹着颜料的男人躺在树上,他岔开的脚固定着树梢,又用腾出来的一只手翻着面前的屏幕。 在丛林里,一点亮光都如月色般耀眼,但他顾不上了。 他看着手机里的讯息,又用一只腾出来的手遮挡着光线。 他划动着屏幕上的讯息,又用一只腾出来的手驱赶着蚊子。 “我们很震惊与你的经历遭遇,但你现在的描述让我们不得不怀疑你的心理状态。特种队员152,请即刻返回备战基地,请即刻返回!” 在他的屏幕上,一条显眼的信息已经发来了第二十六次了。 从一个小时一次,到现在的半个小时一次。 似乎备战基地里的人也等的有些急了。 可他看着屏幕,心里却是连半点回去的欲望都没有。 “不行啊……不行啊……如果我离开的话……真的就死定了。” 他轻声说着,用腾出来的六只手抓紧了树梢。 …… 月光之下,在一片碧波之上,月光的倒影令船头有了两轮明月。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在这条船上,已经有四个人不知所踪。 他们拿出了随身携带着的一切可装水的容器,他们将那些容器装满了水,摆在船头。 现在、海面上有了十二轮明月,与二十只绿油油的瞳孔。 在那些水面的倒影中,他们没有一个是人形的模样。 他们长满了獠牙、他们长满了鬓毛,他们凶神恶煞,他们嘴边的液体染湿胸膛。 可离开了水面看,他们每一个都是人,他们每一个都不过是淳朴、务实的船员罢了。 在这条船上,船长的目光冰冷而又忌惮。 这是第三天了。他必须再次做出决定。 第三天了,船员的异变已经带来了太多损失,他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心里想着,将手机里连络基金会的网页给弹了出来。 “嗯?” 可随着网页的弹出,也不知道是因为离岸太远的原因,还是因为网络就是不好。 基金会的页面卡住了。 他怒斥一声,将手机的页面刷新了几次。 他怒吼一声,可那声音在海面上居然落不到船员耳朵里。 他砸着手中的手机,又拿来了另一部,将页面重新输入进去。 但没有,网页并没有好转。 他心中焦急,随意点开了一个其他的连接。 这一次,新的连接进入了。 …… 一夜过去,陈清的疲劳才慢慢消除。 他看着口袋里留存的非遗物,悠悠地泄了口气。 “今天得考虑下更换住所了啊……”他皱着眉头,目光在房间里来回打量。 说实话,这间屋子已经住了有两三年了,一时之间需要换掉,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他拍了拍胸口,步昭昭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优先考虑独栋,同时要有地下室的,地下室面积得与地面上面积相近。”她沉默了一下,又补充:“一亩可能太多。半亩这样应该就足够了。” 陈清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他看着步昭昭,见着对方没有玩笑的意识,才忽然回过神来:“对哦……房价暴涨也不过是这一二十年的事。” 他捂着额头,有些蛋疼:“半亩……能给你整个一百平就算不错了。还想着用亩这个单位啊。” 步昭昭听着眉头一皱:“怎么会。” “经济泡沫、金融危机、房地产收割基本盘。”陈清无奈地摊了下手:“时代变了,现在可不是你们以前那个五块钱花一个月的年代了。现在也不是你们以前那个百来块钱就可以买下几十亩地的年代了。 现在买房啊,你得倾家荡产、你得投资自己的后半生,然后花了钱,还得看人家的脸色。” “看人家的脸色?” “对咯。” “看谁的脸色。” “看银行,看开发商!” “开发商?是卖房子的人吗?为什么要看他们的脸色。” “因为人家拿了钱,人家手里有你的房子。一个收了钱的商人却成了购买者的大爷!” “就这?” “就这!这还得花三成的利息去加价买!” “那我不成犯贱的了?” “对咯,现在买房子就是犯贱。多少人还求之不得呢。” 步昭昭皱着眉,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种情况。 “在我们那个年代,我们还会将土地分给农民。” “在我们现在这个年代,农民吃得饱饭就是感天动地的了。” “没人帮他们?” “帮了啊,怎么没帮。给他们一个高大上的称号,给他们歌颂生活的艰难。剩下的他们会自己解决的。” “那房子没有一亩了?” “最多一百平!就一百平!” “那地下室……” 陈清沉默了一会,脑仁有些疼:“我再考虑考虑……如果买到膀山的郊区老别墅……也许是可以买到的。” 可在陈清身旁,步昭昭的神情却是有几分的黯淡。 “百余年过去,结果做主的人还是没变啊。” 她叹息了一声,却见到陈清讥讽地笑了起来:“人类从不会在过去与历史里学到教训。 人类就是一种受控于更高级欲望的哺乳动物罢了。欲望啊,欲望才是最大的驱动力。” 第八十七章 危机四伏与凡世势力 一如他所说,每个人都是自身欲望的奴隶。 有人渴望知识、有人渴望追求过去。 在一夜休息过去后,当陈清醒来时,他便查看了自己的手机。 先前的委托早就结了款,可多日的操劳令他无力关心。 二十几万的委托收入已经接近于天价,可掂量着当地的房价,又好像不算多了。 在一上午的查询过后,陈清约定好了一处位于郊区山脚下的楼盘。 这地方的房子有些年头了,算是早期为了扩展市区而盖出来的。只是后续的发展不如预期,投资没拉到、商圈也没了,渐渐的人气也开始下降。 再随着几次恶性案件的发生,这边的房价便开始了暴跌。 若是常人,肯定不会定居在此,毕竟购物都得开车往市区走二十分钟;但若是陈清这样别有用心之人,却是再合适不过。 他出了城,这才忽然想起今天好像还是工作日。 他犹豫了会,洒脱地继续向背离学校的方向出发。 子嗣的事还没告知姜婉他们,他也不打算就现在告诉对方。 现在已经死了这么多人,总得让他们宣泄下压力。 他一路走向郊外,在来到了名叫碧水山庄的小区后,才停下脚步拨打中介的电话。 “话说回来……这名字怎么感觉全国各地哪都有。”陈清低声嘟囔着,周遭的环境一览无余。 出了小区大门,门口就是高速路,左右两侧虽然有人行道,但商铺却少得可怜。 寥寥几家贩卖杂货日常用品的商店尚有人气,但要求更多的,却是一家都没有。 食品、便捷超市、乃至于快餐店都没有。 冷冷清清。 他等了大约有三五分钟以后,中介才从小区内小跑而来,他面容有些憔悴,看起来是已经忙了许久。 他看着陈清,神情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平淡了些许。 “是您要看房吗?” 他向着陈清询问,在见着陈清点头应答过后,他才继续说:“那我们现在进去看一下吧。这里面很大,您稍等一会,等停泊车过来。” 他心思有些游离,至少注意力不全是放在当下的。 他摸索着手机,刷了大约几十条消息以后,才回过神来向陈清问:“您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看房?” 陈清点了点头,向他应答:“一个人。如果确认购房的话,合同是和你们签订?” “那不是。是和我们公司进行签约,后签订两份三方协议。” “购房金额一定要通过银行签约吗?” “没保证嘛主要是。当然,如果您是自己全出资的话也可以。” 陈清点了点头,这倒是贴心很多。 毕竟也不会有银行放贷给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孩吧。 在登上了停泊车后,两人便往小区的深处出发,那中介在与他闲聊的过程中有询问陈清的名姓与年岁,也说出了自己姓张的信息。 而开车的人是这个小区里物业专门聘请的司机。 似乎是为了方便卖房,专门请的人。 “这小区似乎入住的人不多啊。”陈清看着周遭的环境,心里不免有些诧异。 “从进门到这,估计走了得有一公里了,但小区内的别墅群只有小半装修过,连门上的漆都脱了。”他指了指身边经过的别墅群,可中介只是一听,便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满是不以为然的笑意:“虽然人少,地偏,但架不住这边便宜呀。” 他乐呵一笑才继续讲:“在这边的人大多数都是做的自由职业,可能十天半个月都不出门一次的。就算家里有人,也很难从外面看出来。 至于这个小区的话……大概入住率有个百分之三十吧。算不错的了。” 陈清“噢?”了一声,目光也随着停泊车的停下而注视到了面前的楼群。 在他面前,是一间两层的独栋别墅。 他目光游离,不断观察着四周。 离着大约一公里左右的位置就是小区的末尾了,末尾有个出口,但更重要的是,出口边上便是此地有名的一座山。 山上没开发,基本上是荒郊野岭的状态,若是有人尾随,遁入其中那将是最好的选择。 可同样的,若是有人在那窥视,自己恐怕也很难发现。 “这地方治安会不会不太好啊。”他低声呢喃着,是在向步昭昭询问。 可一旁的中介一听,顿时走上来反驳:“那您放心!这地方的物业是有巡逻保安的!安全这一块您完全可以不用担心!” 陈清听着笑了笑,倒也没说些什么。 只是在一旁,步昭昭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好像……有很多人一直在监视你。小心点。” 他面色如常,但眼睛已经在不断飘动了,左侧的公寓楼看起来很陈旧,二楼的窗户没关,但家里却不像有人的样子。 三楼窗台上已经爬青苔了,但是左上角的灰尘却擦得异常干净。 此刻有风,但五楼悬挂的衣物却是一动不动。 还有身旁的别墅楼,两栋合成一个区块,另一栋别墅院子里的植株全死了,可院子里的角落却摆满了化肥与农药。 “是不对。”他用着极低的声音嘀咕,可虽然如此说着,他却不太有警惕的动作,这不像是非凡能力的监视方法。这更像是某些机构安装的人脸识别。 当然了,情况更差一点无非就是有什么犯罪组织罢了。 陈清乐呵了一声,跟着中介推开门走入屋内。 别墅的面积算是很大的了,一百三十平的面积,两层空间,带一个地下室。 不过地下室的面积稍小,很大概率无法满足步昭昭的需求。 他推开地下室的门,下去的楼梯做在了入门右边,大概是当作储衣柜,衣帽间使用的。 他走下楼去,脚下的楼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叫得惨烈。 而地下室里,开启了灯后,周遭便只有墙壁。 不算大,但也有个十几二十平米的空间。 地面上的灰尘比较厚,大约有个二三毫米的高度,显然是有一段时间没人来了。 他转身上了楼梯,可他的手指扶着扶手的时候,陈清却微微愣了下。 扶手很干净,可地面上的灰尘却没脚印。这不合理。 他上了楼,一楼的大平层里没什么好看的,很空旷,一眼望到头。 再往楼上走,在上了楼梯与拐角后,一眼过去便是六七个房间。 他挨个将房间走了遍,在末尾的主卧室里见到了一张明显已经发黑陈旧的床铺垫子。 几个已经干掉的泡面碗就摆放在旁边。 “你们不清一下垃圾的?” “毕竟我们只是中介嘛……”他尴尬地笑了笑,又招呼着陈清去看别的房间:“这栋房的话价格不错,全部算下来只要八十多九十万的样子,如果不考虑通勤,第一间落这肯定是很完美的。” 陈清听着一惊,自己这个城市的房价,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如他所说,只要八十几万的话那确实是便宜的很了。 “什么时候能签合同?” 那中介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什么时候可以过户!”他又强调了。 “月内!月内就可以!” 听着陈清的询问,那中介的眼中都快有光了,他心里清楚,也听多了这种话。陈清的语气与随口一问不同,他就是那种会花钱购买的人。 他咽了口唾沫,嘴里有些干了。 “如果您希望的话,可以先签订三方协议,之后您直接开始装修,月末的时候钱款一结,直接过户!” 陈清眉头微皱,思索了片刻后摇摇头:“不行。这样麻烦事太多了。”他想了一会,才开口向中介说道:“一个月就一个月吧。正好我也需要采购些东西。我可以先留定金,到时候的购汇我应该会全款一次性付清。可以吗?” “没问题的!当然没问题!”张先生的脸上可谓是喜上眉梢,他欢喜点头,态度从疏远到亲切,也不过是半个小时的时间。 又是在二十几分钟以后,两人相伴离开别墅群的时间,陈清抬头往周遭的楼房瞥了一眼,忽地笑出了声。 “怎么了陈先生。”那中介看着陈清的奇怪笑容很好奇。 “没……”他摇了摇头,没有向中介说什么。 可步昭昭在天上,却是顺着陈清的视线看到了他所发笑的事物。 三楼的窗户用报纸糊了起来、五楼的衣物全都收了进去…… 那群陌生的人放弃了监视这里。 “是非凡者组织吗?”步昭昭的脸色差了一点。 他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步昭昭的话,但他扭头看向中介,阻止了对方要送自己的意思,借口以参观小区为由,向着小区大门走去:“不是。” “你这么确定?” “这种监视手段太落后了,不可能是非凡者组织。”陈清目光瞥向周遭的楼,似乎离开了那片别墅群后,这种被监视的情况就好了不少:“估计是什么不法分子吧。有机会让姜婉来查一下就好。” 可也就在他慢悠悠地往外走去的时候,一则短信打断了他的思绪。 在短信上,仅有简短的几个字,却令他皱起了眉头。 “救命——速来。张岚。” 第八十八章 求救信息与少女 他看着手机上的短讯,当电话回拨过去时,电话那头显示的却已经是已关机了。 他眉头皱着,将电话打到了姜婉那里。 “什么事?”对方听起来似乎在忙。 “张岚家里的电话你有吗,她发信息向我求救。你来吗?” “求救?”电话那头的姜婉似乎离开了一会,当电话声再响起的时候,她便向着陈清念了一个号码。 “你打过去试试,我的话……”姜婉似乎犹豫了片刻,又向陈清询问:“你现在在哪。” “碧水山庄。最偏的那一个,你那边过来应该要四十多五十分钟了,我们在张岚家门口集合吧。”陈清婉拒了对方的邀约,当即也就动身向城内驶去。 他看着身后离开的小区,眉头微微皱起。 周遭无人,即便这是正午上班、上学的时间点,这辆公交上也是没人。 他扭过头,将手机贴到了耳朵上后向步昭昭问:“你需要什么器具吗?” 她从吊坠中出来,点了点头:“一台大型离心机,一台电子显微镜、别的……”她沉思了一会,又带着几分哀愁、几分怜悯,向陈清说:“就按照你们学校的化学实验室来就好了。 然后定制一些可拆卸组装的70CM*70CM的不锈钢、玻璃、亚克力材质的隔板。就这样吧。” 他听着步昭昭的话语,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两下:“您这是按照两百年前的那个年代定制的,还是按照现在的要求定制的。” 她歪歪头,有些好奇:“现在这个年代啊。但我对很多实验器材还不了解,目前这样就足够了。” 陈清了然地“嗯”了一声,心里多少有点苦涩。 好家伙,这一整套下来,不得要个大几百万? 在心里有了预期以后,接下来的行程也就基本上变得无聊了起来。 他斜躺在公交的后排座位上,在监控的死角里,将自己创办的那个页面给点开来。 “噢?”他低声诧异,原本空无一人的聊天室内居然已经有了六个人。 不过从他们的历史发言来看,这六个人似乎并不相信这个陌生的网站。 这六人在加入后只是查看了一下网站里的历史记录、又查看了一下陈清前天发布的规则,便都隐身下了线。 而在硕大的聊天网站里,也仅有陈清发布的那一则信息。 “每周三晚八点。公开交易、进行信息交换。” 他看着那六人的IP,指尖在手臂上敲动了片刻后,打定了主意。 他要查一查这六个人的底细。 不同的人就应该有不同的态度去对待。这十分合理。 一个世俗里对非凡事物的探索者、与一个浸淫多年的调查员本就不可一概而论。 他想要从这些人身上获得足够的利益,就必须满足他们。 “你在做什么?”步昭昭看着陈清手指在屏幕上舞蹈,神色也好奇。 “调查一下他们的背景和身份……”陈清轻声说着,那六个人手机里的文件也都被调取了出来。 “看起来这六个人的安全意识都不是很强啊。”他低声嘀咕完后,耳边传来的汽车到站提示,忽然令他回过神来。 半小时的路程已经到了,而姜婉的汽车也可以透过窗户见到。 她在那里等着,似乎到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下了车便快步赶去,姜婉见着人来了,也没多说,当即便熄了火迎面走来。 “你怎么跑郊外去了。”姜婉眉头皱着,似乎有些不满。 “看房。” “看房?!”她愣了下:“你哪来的钱!” “干嘛。不能是我自己挣得?”他皱着眉,歪着眼睛看她。 “能……但我偏偏最不想听见这句话……天知道你怎么挣的钱。”姜婉低声嘟囔,但两人的拌嘴并没有影响步伐。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那间熟悉的独栋公寓,按响了门铃,可家里却无人回应。 “她爹妈上班去了吧……”姜婉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可陈清看着屋内,面容却严肃了几分。 “我觉得不是……” 在庭院里,一家人的鞋子都摆放在入户外的鞋架上。 这两天没雨,但那些鞋子上却沾满了污泥。 回推下雨的时间,大概是在一周前了。 “这家人一周没出门了。”他说的斩钉截铁,目光又瞥向了大门上方的圆形采光窗户。 采光窗户上,用白色的窗帘给挡了起来。 在二楼的位置,每一间房间的窗户都是如此。 但这些窗户却不是关得严丝合缝,每一扇窗户都留有一点缝隙,这很不应该。 他转头在花园里探视了一圈,角落里的垃圾桶似乎已经干了,这是种许久未清理、腐烂发酵流出了液体后的奇怪状态。 那些污浊的溶液在垃圾桶上留下了一道痕迹,异常清晰。 “怎么回事……”姜婉眉头微微皱起,脸色又在瞬间变得白了,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似乎已经想将电话拨回到警局里面。 可陈清一回头,伸手就给按了下来,微微摇头示意:“不是子嗣做的。” 她沉默了片刻,咬着嘴唇,最终拗不过陈清的拒绝,将手中的电话给放了下来。 “你……”她目光盯着陈清,可对方看着她的视线,却丝毫不显得心虚。“肯定不会是子嗣做的。” “你处理掉祂了?” 陈清古怪地笑了笑:“算是也不算是。反正你们工作没那么快能结束的,继续做吧。” 姜婉听着正想反驳,可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呼喊,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喂!你们做什么的!” 他们循着声音望去,是个保安巡逻到了这里。 见陈清两人站在人家门前迟迟不离去,这保安显然也是心生疑窦。 他们见着保安亮出了腰间的警棍,姜婉的眉毛显然挑了挑。 而当那保安越走越近,近到咫尺之时,他手中的甩棍已经给抽了出来。 姜婉眉头一挑,一股气势便蹬一下窜了出来,她直逼那保安的双眼,手掌弹了弹自己身上的制服:“你看着我这个衣服你觉得我是做什么的?!” 他听着一愣,目光转向了陈清:“怎么,我不能年轻点?” 那保安的脚下往后踉跄两步,神情可谓是不自然到了极点。 他面色讪讪,嘿嘿地打趣笑了下,退后了两步:“您请……您请。” 姜婉吐了口气,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有些生气了。 陈清撇了她一眼,倒是乐呵地笑了起来。 他似乎知道姜婉是为的什么生气。 不是因为认不出这身制服,而是因为自己需要依靠这身制服才能证明并无恶意。同时,对方也仅凭这一条衣服就认定了她没有恶意。 这很不好。 万一身上的这制服是假的呢。 她摇了摇头,向保安询问:“这户人家去了哪你们知道吗?” 他愣了下,手指摸着下巴细细想,他手中的棍子抵着腰间,大约抵出了一个几厘米的红印后,他才拍了一下手,向姜婉两人回答:“不知道!但我上一次见到他们都快是半个月前了,我还以为他们一家出去旅游。你们也知道,富贵人家嘛!出去旅个游很正常……” 他话一开口,嘴里的话语就像没完似的喋喋不休。 陈清嘴角抽抽了一阵,也不再理会他嘴里未说完的话语,翻身便跳到了院子当中。 院子外的围墙不算高,也就到他腰间的位置。 本质上这围墙就是起个圈地的作用,但此时却是方便了陈清。 他低下身子,指尖在泥土里搅和了一阵:“土是干的,地面上没有其他液体渗透过。” 他抬起头,走到了那扇大门面前。而在他身后,保安开口大声吆喝:“警官!您等等!我们那有业主家的备用钥匙!您等等!” 他一边喊着,一边向着物业中心跑去。 可陈清是谁,十几岁就研究起了机构与机械的天才。 他怎么可能会乖乖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他特制的铁丝,插入了锁孔后,仅仅是搅动了四五下,不到两秒的时间,门上就发出了“吧嗒”一声。 “这么快?”姜婉听着声音,也跟着翻了进来。 “不……”可陈清摇了摇头,从门缝里露出的一点点缝隙令他神色动摇了:“门没锁。” 他拉开门,一头非人的生物占据了整个客厅。 “实体?!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主世界!” 在陈清身后,步昭昭的声音也有些惊骇了。 她白了脸,不可置信。 “实体?你见过?它是什么规则!” “不要背对祂,感受到自己肩上变沉后,不要让自己的背部留不下一个人的位置。” 步昭昭的声音传入陈清耳中,他回头看了眼姜婉,见着对方脸色煞白,却并无退意、他冲着少女笑了一下,令对方的紧张舒缓不少。 两人步入了大门当中,也将这扇门给反锁。 “怎么会这样……” 在进入了大门后,姜婉的脸色发白了。 在进了大门后,屋内的景象才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进入了两人眼中。 第八十九章 房间里的实体与二楼 在张岚的家里,一楼的客厅内充斥着大量的鲜红色。 大量细密的血管布满了房间的地面,它们的根源来源于房间正中间的一头实体。 它的身体从腰间截断,下半身不见了,那些一地的血管便来源于这里。 血管铺满了整个大厅的地面,让客厅的地面抬高了大约二三厘米,那些细密的血管层层交叠,在有家具的位置便覆盖上去,然后往家具上长,爬过了桌子爬椅子,然后覆盖到地面上。 也因此,让那片鲜红色的血管下有了凹凸不平的起伏。 它们爬到了楼梯口,爬到了墙壁边缘,那些血管的末端就仿佛爬墙虎一样,试图往上继续生长。 可血管们努力了,但却好像没有多大作用。 在墙壁的墙角上,有大量被扣下的墙灰洒落一地,让那些细密的血管上有了灰褐色、和组织液混合出来的泥巴效果。 它们想往楼梯向上爬,可爬了两三步,所有血管就都停到那了,那些血管层层叠叠地将第二个台阶铺满了,甚至是与第三阶台阶同高,可它们却不敢往上爬,只能停在那。 回到源头那,陈清的目光在那半头实体的身躯下停留,从它身体内出来的血管填满了整个腹腔,从它截断的身躯上看,反而像那些血管支撑着它还未倒下。 半圆形的身子,半圆形的血管柱子。 它们如瀑布般笔直,从那句身躯里喷涌而出。 那头实体的双手异常消瘦,它如鹰爪般悬在半空中,指着大门的方向。 它身躯消瘦,脸上已经没了人影,双眼凹陷下去,眼窝里被大量鲜红色的流淌着的血管所占领。 它们交织着流动着,让这颗头颅变得有一点点生气的模样。 “这是……什么。” 姜婉看着面前的世界,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 “实体咯。” “是什么实体!不对……”姜婉摇了摇头,捂着自己的额头又问:“为什么实体会出现在主世界!” 陈清沉默了一会,从自己的领口中将吊坠拽了出来,指了指半空中步昭昭:“问她。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情况。” 她听着陈清的回答,脸色同样怪异:“某些情况下……后室中的实体会通过入口离开后室。 但问题在于,离开了后室的实体并不能长时间生存。 它们离开了规则的加持以后,很快就虚弱死亡了。像这种……” 她指了指那些尚且在蠕动的血管,皱着眉头有些许诧异:“活力如此旺盛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陈清又问:“另一只你见过?” 在这座大厅的斜侧面,在一处沙发旁边,站着一个衣装革履,全身西装笔挺的无面人。 他的面部似乎被某种胶质、某种物体所紧紧覆盖,它每一次一呼一吸都会随着起伏。 它静静地站着,而周遭的血管避开了他的位置。 “基金会内曾经在这种实体身上获得过调查员的对讲机;根据后续实验推定,这类型的实体是有些调查员转变而来的。” “难怪你会有了解……”陈清恍然大悟,可目光在大厅里却是处处受限:“我们也许得上楼……” 姜婉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纸巾,向着大厅里的血管脉络上抛了过去,也就在纸巾落地的瞬间,那些血管疯涌着,将纸巾盖到了自己下边。 不断随着鲜血运输而出现波浪的血管也仅用时几秒时间,便让那块凸起变回原样。 “看来不能踩啊……”姜婉面色一白,可话音未落便被陈清否定了:“不是。你看看我们脚底,我们现在不就踩着没事吗?” 陈清指了指脚下,姜婉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所处的入门口同样有血管分布。 不过这些血管更细小一些,踩起来也确实不明显。 “地面上有地方是可以踩的。”陈清扭过头,目光停留在入户的鞋柜上。 “可怎么分辨?” “试试火源?”姜婉问了,步昭昭便答。 “不行。火源刺激太严重,就算真的是安全的……我也怕给人家烧刺挠了攻击咱啊。”陈清眉头皱着,忽然停留在了一瓶酒精上。 而酒精旁边,还有着摆放整齐的两大箱盐。 “你说他们买盐干嘛的……” 姜婉白了他一眼:“这都不知道?非典时期屯的盐吃完了,核废水排放,多屯点海盐慢慢吃咯。” “可是噢。”他斜着眼,指了指盐上面的字:“你说有没有种可能,我们内陆城市吃的大多数都是湖盐竹盐呢?” 姜婉沉默了片刻,斜着眼将头瞥了过去。 “没少屯吧。” 她头更低了。 “这盐……” 她看着窗外,不知道想些什么。 “也许可以用……” 就在姜婉即将忍不住心里的吐槽时,回过头,却见到了陈清将食盐全都拆开了,将盐巴铺洒在地面的血管上。 “诶?”她看着陈清的动作不解。 “你这是……”她皱着眉,似乎想不明白。 第九十章 二楼的房间与后室 随着姜婉推门而入,熟悉的房间里却再无一丝污秽,少女的房间变得整洁了,墙皮似乎重新刷了一遍,左侧的床位与临近床位的写字台也干净许多,曾经在这些地方上摆放着的、用以类似仪式的器具都被撤除了。 只是在房间里,唯独没有看见张岚。 “她不在这里吗?她会不会是误入了后室。”姜婉皱着眉头,指尖触摸着床铺上的被单。 被子已经稍微有点落灰了,还有点回潮的手感。 她扭头看向未关紧的窗,倒理应如此。 “后室里还能给我发短信锕……”陈清皱着眉头,目光在房间里不断探索:“而且她爹妈也不见了……这很不正常。” 他话音未落,目光便转向了斜上方的步昭昭那,开口询问:“有没有种可能,她一家人都误入了后室以后,她爹妈迷失了意识,结果转变成为了实体,而依靠着自己的求生意识离开了后室。 而张岚却因为做足了保护之类的,至今活在里边。” 步昭昭听着点了点头,可目光在房间里搜寻了片刻后,才带着点疑惑开口:“你的说法是有可能的。但实体不可能依靠转变前的意志离开后室。而你口中说的张岚还存活……我持保留态度。 理论上来说,实体离开了后室以后,并不能移动太远的距离。受限于各种方面的原因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栋楼里真的有后室的入口吗,这里……” “你总不能认为楼下的两头实体是别人运送过来的吧。”陈清皱着眉又问:“谁有这么大能耐。对方都能够收容这两头实体了,又何必将其转移到这里,他们等着将我们引来,直接切吧切吧把我们炖了都可以,这没意义。” “所以你的意思是……” “后室的入口就应该在这边,只是不知道进入的方法罢了。” 陈清看着步昭昭,似乎有些诧异:“你怎么会……” 他话没说完,但话内的意识已经很明显了,你步昭昭怎么会连这么明显的表象都看不明白。这不合理。 话说完,姜婉也同样持着怀疑的态度往斜上方看,她的身份实在是太显赫了,即便她避世二百年,两人也不会认为步昭昭连这些基本的东西都想不清楚。 他们想着想着,陈清的目光忽然凝滞了。 “所以说……如果这里就是后室呢?”他抬头看着步昭昭,对方的神智似乎变得更加混乱了。 “什么后室!这里绝对不可能是后室!开什么玩笑!我都没看出来!我!” 她嘴里的话越发趋近与喝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她面色变得潮红,双手在半空中到处指点,嘴里尽是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说着什么:“官僚、资本。”又说着什么:“学术、权力。” 她说着说着,似乎说累了,也没和陈清两人说声道别,身形便在半空中变淡了,变成了半透明状,然后消失不见。 陈清摸着自己胸前的挂坠,面色也凝重了几分。 “我们是什么时候进入的后室……” 姜婉她看着周遭,面色也变差了些许:“这间后室,难道只有一个房间这么大?” “出去看看……”他转身推开门,可眼前见到的世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入眼所见,面前的建筑与足球场的构造极其相似。 正中间是一个极大的平地,宽阔且平摊,在平地边上,有上楼的楼梯,往楼梯走会上到第二层、第三层,一直到第四层结束。 除第一层外的每一个楼层都有不透明的玻璃将房间封闭,而每上一层,建筑都会突出来一点。 到了第四层的时候,天顶上所留的开口就不过一人的宽度。 陈清皱着眉往身边看,从侧面便可以见得,每上一层的建筑仅靠一指的宽度支撑,而下一层房间的顶就成了上一层的过道。 “这是……商场?”姜婉跟着身旁,走出来的第一个瞬间,她的眼中就充满了震撼,第一层的那些商品是真的在贩售的。 在那一层中,有数百名生物在寻找心仪的物品。 他们取下货架上的商品,在前台付了款后,便消失在了两人眼中。 “这地方……是怎么回事。”姜婉扭过头,目光投向了陈清,可不如她预期所想的那样,这一次的陈清似乎同样是一头雾水。 “先回去。” 他拉着姜婉的手,在回到了房间中以后,相继坐到了张岚的床上。 “我们能不能将张岚的房间视为后室入口。”姜婉皱着眉,扭头望向了左前方的玄窗。 玄窗外是天空、蓝天白云、美得不像是真实的那样。 就像是藏于脑海之中,记忆深处的景象。 那地方太好看了,甚至于能闻到一股窗外飘来属于青草的芬芳。 可这怎么可能,张岚家住市中心,屋外的世界不说是钢筋水泥、至少也不会是蓝天白云青草飘香。 她皱着眉,起身走向玄窗。 她在陈清的目光里拿取一张椅子,她将手中的椅子摆放在玄窗下方,他看着姜婉抬腿踏上,她站直了背,双眼就到了玄窗的前边。 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到姜婉边上,他扶着椅子,也有几分好奇:“你看到什么了?” 她扒着玄窗内的墙壁部分,努力地往上够了两下,踮起脚尖,脸上也因用力而努红了脸。 她仰着脑袋,嘴里甚至不敢回一句陈清的问题,她抬着头,在这一刻,眼中见到了玄窗外的事物。 也就在这个瞬间,她双臂猛地往前一推,作用于墙面的反作用力令她身体剧烈摇晃,她身下凳子虽然被稳住了,可她的身躯仍然在往后倒,仅仅是三两秒的时间,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平衡了,径直从椅子上跌倒下去。 也幸亏陈清一直看着,他手臂一揽,将姜婉给揽到了怀中,避免了摔得头破血流的样子。 她看着离自己不过六七厘米远的陈清,脸上却都是惊恐神色,她白了脸,咬着牙令太阳穴上都有青筋鼓起。 她指着窗外,有些恐惧。 “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刚要转头,便听到了姜婉的话语:“有人……有人在那。” 如她所说,在玄窗外,正挂有一个人。 一个也许还活着,但也许已经死了的人。 她指尖因跌落而颤抖,却在此刻因强大的意志力平息。 她喘了口气,将见到的一幕在嘴中进行重构。 那是个人。她指着斜上方的玄窗说。 那是个双眼外翻的人,脸上没一块好肉,他的身上布满了田里的长出来的螺母,那些螺爬满了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在那里吞吐着,将烂肉吞下。 他看着玄窗内的人,张开了嘴在笑,嘴里的舌头被一条贝类吃下了,那也许不是贝类,但它的壳占据了整个口腔。 他脖子上的颈动脉被一撮撮的水草占据了,撑出了皮肤下的一条黑色管道。 他的胸膛仍有起伏,只是胸膛的起伏却不像是因呼吸而引发。 她说:在玄窗那,那站满了人,全都是死去的人。 她又说:你快去看,那些人都在盯着我们! 她指着玄窗那,让陈清借着自己摆好的凳子向上爬,他撑起自己的身体,将脑袋探出玄窗那,可入眼所见,窗外却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就像是世界被一分为二了似的,上层是天空,下层是雪白的一片虚无。 他扭过头,脸上都是疑惑的神色,但他的口中却没有任何质疑姜婉的话语说出,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一切都有可能出现。 “如果说,张岚当时与我们此刻相似,她是如何给我发短信的。” 他拉起姜婉,替对方捡起了掉落的手枪。 “也就是说……她离开过,而后又回来了?” 陈清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在了近前的房间当中。 “如果她曾经离开过,或者是从这出去的,那她一定会留下什么。” 他沉默着,目光看向了那张带有镜子的写字桌。 他走上前,椅子被姜婉拉到了不远处,这倒是方便他蹲下来搜查了。 他蹲到桌子底下,书桌很新,有股木头与油漆混合的气味,他伸手摸了下桌子的桌脚,桌子的手感与预期相同。 这种触觉来源于油漆。 “没有沾染过其他液体……” 他抬起头,拉动了一下桌子的抽屉,随着哐啷一声,整张写字桌都晃动了一阵。 “上锁了?”他降低了力度,而姜婉也从身后走了上来,她看着抽屉,从腰间掏出了把多功能刀具递给陈清。 “用这个试试……”她脸色还是白的,不过神态上已经好了不少,她展开那把多功能刀,锋利且薄的刀刃就在陈清手里嵌入了桌缝里。 他上下摇晃了一阵,随着断裂的一声响声传来,桌子下的抽屉瞬间就滑脱开了。 他伸出手将抽屉完全拉了出来,里面存放的东西也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一份密封好的营养餐品、一份精神类药物、一张便签,以及一把手摇式发电手电筒。 第九十一章 伪造——与真实的后室 他拿出那份餐品,上面的保质期还有一二百年才到,取出那份药物,上面写着氯丙嗪。 “镇定剂……”他眉头微皱,似乎在后室里并不应该使用这类型的药物,她应该选择药效更温和,但作用更快的那些。 他目光移动到便签上,上面有一些少女手写留下来的字迹。 笔迹很漂亮,看起来不像是仓皇之下写出的东西。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婉面色凝重了,她凑近上前,与陈清一同看着便签上的字。 “不要让他们发现你,不要试图融入其中。(存伪) 他们会模仿外来者的举动,要分辨你的队友……(证实) 我会在外面留下指引你们的信息,但我留下的信息有可能被他们发现。但不要紧,他们不能修改外来者留下的讯息。 要注意侦变讯息的真伪,它们有可能伪造虚假的讯息。(证实——我看到了我没写过的便签。) 卧室里是安全的。(证实) 我的父母……我要去救人。 这个地方有药物可以让他们恢复成人,我一定要找到。” 他将手中的便签翻了个面,几个骇然的大字令二人迟疑了。 在那张纸上,用着扭曲、战栗的笔迹如此写着:“我不能再拖累别人。” 她张了张嘴,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她看向床上,走到了床边,拉开被子,被子下的床垫很新,而床垫上一点点床头柜里,则放满了饮料与食物。 “她准备……” “一个人调整这间后室。”陈清面色凝重,尝试着拉动了最中间的大柜子,而这一次,似乎是因为机关已经被破坏了,抽屉柜子变得极易拉动。 他拉开那个抽屉,一本硕大的书放在其中,而书旁边,则摆放着大量的、已使用过的针头与药物,而更深处,还有一些已经发霉了的玻璃瓶子。 他翻开那本书,书里详细记载着由他们以前社团所找到的、能够使用的讯息。 比如一些必备物品、一些初入后室时破解规则的方式。 陈清翻着翻着,忽然在某一页上,看到了加粗且加上下划线的几个字。 任明诚——任明诚。 他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一个古怪、充满谜团,身子有点痴汉迹象的学生。 他看着被鼻尖划破的书页,眉头皱起。 “这个人有问题……”他扭过头向姜婉问:“记得这个人吗?” 顺着陈清的指尖,姜婉目光停留在名字上片刻后,当即点了点头:“记得,我当时带他出去后就让他走了……” “他……”姜婉看着那个笔记,丝毫不认为这是张岚随便怨恨的一个人。 从她的行径上来说,这违反人设了。 “他有问题?”于是姜婉又问。 “但目前来说……我们不知道问题在哪。” 陈清皱着眉头,将书本合拢,他走到左边的抽屉前面,将里面的一些物品给拿到手中。 “非遗物和特性尽量不能用……”他咋舌一下,显得有些愁:“武器的话……你有枪。” 他拿上绷带与药物,将手电筒给揣在口袋里,冲着姜婉点了点头,两人这才重新向着门口走去。 这一次,他们推开门后见到的世界不再是完整的“大厅”了。 这是一条走廊,墙壁的对面就是姜婉与陈清推开的门,而每隔大约二十米的样子,就会有一扇门出现在这一侧上。 每一间房间并没有明显的标志隔开,每一间房门都像是在墙壁上平添一扇门似的。 姜婉脸色错愕,又扭头看向另一边,果不其然的,只要是目光能停留的位置,这些门都是重复的样子。 “我们会不会回不来这。” 陈清皱着眉,犹豫着点了点头。 “有可能……”他看着身前的门,用指甲在门上轻轻按压了一下,紧接着又从自己的裤子上,从脚踝的位置撕下一条布条,将布条绑在门把手上。 做完以后,陈清并没有立刻起身,他走到面前的墙上,刻下一长一短的两个符号。 又走到左边那扇门,又用布条绑在了门把手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冲着姜婉点头示意:“可以了。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姜婉看着有些好奇,但她并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开始与陈清顺着廊道向一头出发。 以左手对着出来的门为正,他们一路向前走,走了大约有六七十米的距离以后,他们面前便出现了一条可以通往上下的楼梯。 第九十二章 往上则可上到第三层,两人站在楼梯间,探着头往楼上看,隔了一层楼梯,却也将上面的景象看了个大概。 在楼梯间的出口处有一扇门。门旁边是一扇窗,可那扇窗是嵌合在墙内的,与墙壁融为一体,若是触摸后,便能察觉,这扇所谓的窗其实根本打不开。 与其说是窗口,倒不如说是墙上的一幅立体画。 反倒是那门,门是可以开的,可门的样子却是异常的突兀,它左右两边的门框被墙体压迫而扭曲,左一根右一根,以不同的方向嵌合在墙里。 门顶上的横梁也没起到开出门洞的责任,它坍塌后断裂了,但混凝土却将断裂的横栏给牢牢固定。 是这墙面支起了这一扇门,它就像孩童的橡皮泥那样,在捏出了形状后再插入木棍。 两人走上楼,楼梯间的脚步声在室内不断回响,清晰可闻,这地方太安静了,静到空气里有一阵阵的脉动声出现。 当环境里静到了极致,当空气里连虫鸣都不存在时,两人的心脏便开始感觉到了一阵压抑。 如同一只大手,抓住了心脏后紧紧攥住而停泊的压抑。 他们走到那扇门前,不知怎的,两人开始比起了手语。 “要进去吗?”姜婉问。 他点了点头,尝试着拉开那扇扭曲而破损的门时,他并没有感受到其传来的阻力。 门开了,门内的世界也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level 2。” 他不知怎的,心里冒出了一个词,他看着面前的空间,再回头望的瞬间,他的心里便意识到了一件事:“这是个全新的空间……这会是个危险的世界。” 他微微皱着眉,回过头来看向房间里面。 可入眼所见,房间里却是平凡至极。 两人弓着腰,一同进到了这间房间里,在房间里面,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长方形的门洞,门洞后是什么看不见,一层黑色的东西挡在了那里,那是纯黑色的、与想象力相同的东西、抽象的东西挡在了那。 在房间中央,一张长条的桌椅横在了中央,在那张桌子上,被划分成出了六个区域,每一个区域上都有放着花卉、图书、以及一台计算器。 他们走近了看,桌子上的图书每一份都是一样的,那些计算器都摆放在了同一个位置上,他们仿佛同一个人,没有不同的习惯,将一切东西归置在了同一个地方。 他低头看了眼桌子,将桌子下方的椅子给拉了出来。 那张椅子是木制的,漆了很厚的一层木漆。 可在反着光的木漆下,木头却渗透着红黑色,他伸手摸了摸,那层木漆格外的滑手。 这真的有人坐过吗?他不由得怀疑起了这一点。他低下头,在桌子下、从桌子里的一小块裂缝之中见到了一小块淡黄色的纸张。 他伸手抠了抠,那张便签便掉到了手上,便签上的字迹有些颤抖,他抬起头,从桌子上拿来了一根笔,打开了笔帽后在手心上模仿着写了个字。 “这是什么?”姜婉回过神来,她走到陈清的身边,皱着眉看向便签上的字。 在便签上,有三行简单的文字内容,或许也可以被称之为“规则”,只是便签上的话实在太过简单了,简单得让人难以相信。 她看着陈清,对方的眉头同样皱着,想来是有一样的疑虑。 “这太简单了……而且……”他看着手中的文字,有些迟疑。 “工作时间不能分神。 工作时间不可以串门。 工作时间不可以开灯。 工作时间必须无条件遵守上司的命令。” 在便签上,只有这简单的四行字。 要说遵守也相当简单,可问题在于……这便签上的讯息是真实的吗? 他抬起头,目光在周遭再环视了一边。 在房间中央,除去这张长条横桌以外,还有一处单独摆放的桌子。 那张桌子上没有其他的书,这也导致了在入门的位置,没办法第一时间见到这张桌子。 陈清他看着姜婉,弹了弹手中的便签说道:“这也许是第二层楼的规则……但问题在于,我们没办法得知真假。 张岚房间里留下的话我认为是可信的,因为张岚的房间也许同样是处于主世界,而后室里的实体……我不认为它们随随便便就能进入主世界。” “为什么。”姜婉有些不解:“明明都已经逃出去两只了吧。”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觉得不可能。”陈清摇摇头继续解释:“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每一头实体生物都可以随便离开后室,那主世界早就该毁灭了。根据步昭昭的推断,这些生物存在的时间可能与和地球同龄,你人类发展了两千年,可两千年以前呢? 其次,这也是个概率学的问题。我们已知实体逃离后室的事件是小概率,那么当小概率事件已经发生过以后,我不认为还会再来第二次,第三次。” 姜婉听着皱了眉头:“可你这相当于是在赌博了。” “赌博……”陈清他笑着,却是摇了摇头:“不。这不是赌博,这是概率,这是数学,是你在宇宙里能够依据的真理。” 第九十三章 “如果有天,后室进入了主世界,当诡异降临人间。我们能依赖的武器就只有数学。 仅此而已。 这是神明的武器,也是人类在两万年的进化里发现的最强而有力的武器。” 他扭过头,忽然又笑了:“在概率学中有这样一条定则。 单次实验内,小概率事件一定不会发生。 是一定。” 陈清指了指这里,又指了指外面:“所以张岚房间里的讯息是真实的,而这里。” 他话未说完,正准备再度开口的时刻,房间内的灯突然开了。 随着“咔吧”一声,陈清身后的开关按了下去,灯泡亮起,房间里的光不止怎地反而让两人觉得昏暗了。 似乎是与灯光的黄色有关,他们望着脚下出现的影子,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两人相视一眼,便退到一处观望着房间,也就在这短短几秒钟以内,在两人让出的过道上开始有几个虚影浮现。 那几个虚影一座黑色制服,袖口上沾满了墨。 他们身形从下往上渐渐变得凝实,走出了两三步后,便成了实体向工位走去。 他们拉开座位,落座于工位前时,他们脸上的黑眼圈便已经清晰可见。 “陈清。” 她轻声唤名,用手拽了拽对方的衣袖,他回过头,见到了姜婉眼中的担忧。 “不急……” 他压低了声音回应,侧退半步后将对方的身子拦在了后边,可一切做完,面前的那些人却好像没见到在场的二位。 它们动作整齐一致,低着头,脖子与桌面大约有个三十度,它们伸出手,从桌面上取出第三本书。 它们拿来签字笔,在翻开第三页后,房间内便只剩下了齐刷刷的笔尖落在纸面声。 “怎么回事……”她轻声嘀咕着,剩余的那些人真的没注意到自己? 可自己二人分明什么都没干,它们就出现了。 “那张纸条上写着什么?”姜婉拽了拽他衣角,便见到陈清将纸条递了过来。 “工作时间不能分神。 工作时间不可以串门。 工作时间不可以开灯。 工作时间必须无条件遵守上司的命令。” 陈清看着它们,又抬头看了眼灯。 灯开了,可灯是它们工作前开得灯,它只说了工作时间不能开灯,那如果处于黑暗之中呢? 他心里想着,手中顺走的笔帽屈指一弹,将房间里的开关给打上。 “你……”陈清眯着眼,适应了暗下来的亮度后,才有些错愕地问他:“你什么时候顺走的笔帽啊!” “就刚刚啊。”陈清挠了挠耳朵,目光却紧盯着先前自己二人进来的大门。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顺人家一个笔帽走啊!” 陈清的指尖有些僵硬:“这不是。万一带出去是非遗物呢。” 她沉默着,令这不大的房间里有些尴尬。 她沉默了许久,才从嘴中吐出一个词。“牛逼。” 正当她不知说些什么的时候,那扇已是破败不堪的门突然被人给撑开了。 那条断裂的门梁被推得突起,向下陷的木棍此刻被推的向上隆起近九十度的距离。 很难说进门那位是个人。 陈清他眉头随着身影的出现而渐渐皱起,那人衣着破烂不堪的西装,临近肢体的部分更是只有布条,但它的身躯是完好的,甚至可以被称之为华丽。 它面部只有一个眼睛,但那只眼睛却几乎占据了半张脸的体积。 在眼睛下,它的嘴巴开到了耳朵下的位置,它咧开嘴,嘴中的牙齿均匀分布在口腔内的各个部位。 它轻声一笑,位于咽喉处的脑子也进入了陈清眼中。 那只脑子在一股一跳的动,那绝对是它的脑子,它伸出手,用指尖那扭着脓、长着包的指尖,用指尖上那只有几分瘪下去的眼睛伸到了自己的口腔里。 “噢……”它轻声嘀咕着,不知是在和谁讲话:“我的脑子” 九十四章 它咧开嘴便笑了,似乎对此感到非常高兴,它抬起手,腋下连带着一大片的薄膜令他华贵的西装不被人所看见。 它举起手,那块薄膜撑的有些透明了。可它似乎还是不满意,它似乎觉得自己的手举得还不够高。 它嘴里吭哧吭哧,不断发出努力的怪叫,它探着手,也许在尝试着将天花板上的灯抓下来。 它举到了自己气喘吁吁的时候,它的目光便停在了自己腋下的那片薄膜上边,那张生物膜有点像海底生物常生的部位,但又说不上来差别在哪。 巨人发现了它,于是巨人非常愤怒。 它另一只腾出来的手一把便抓住了那张薄膜,它狠狠一扯,一大片血肉随着动作脱落。 这一刻,他的衣服袖子因为薄膜的带动而撕裂出了更多细碎的毛边。 这一刻,陈清知道了它袖子为什么是坏的。 紧接着,它举起的那一巴掌落下了,落到了工位上,某一位不知名的实体身上。 在落下去的那一个瞬间,二人只觉得耳朵里的世界变得安静无比,轰鸣、声浪,除去这两件东西以外一无所有。 那人的脑袋陷入到了腹腔之中,它的脖子?它已经没有脖子这个部件了。 它瞪圆了眼,眼睛在胸腔的最上边;它伸出的手颤抖,那双手因为向下的力而折断了,残留有几寸血肉的指尖保持着生前的行动,抖动,轻敲桌面。 它死了,那杀了它的巨兽扭过了头。 “你,你来接他的位置!” 他将自己的手掌从死者的胸腔中抽了出来,几条肠子连带着乳白色、淡红色的液体在它的指缝中滑落到地上。 它低头瞥了一眼,死者工位旁的另两名实体生物便推开了工位上的文件,它们弯下腰,拉开了凳子,它们屈膝跪地,用手将地上的肠子给拾了起来,它们不敢抬头,便低着脑袋,将那些肠子吸进了腹中,没有咀嚼,想来也嚼不烂。 它们压低了脑袋,让自己的嘴唇紧贴着地面,腹中使劲,将那些鲜血吸进腹中。 当吸到地面上仅有一点点残留的颜色以后,它们再伸出舌头,将颜色舔回一开始的样子。 天知道它们都舔过什么地方,想来整间房间都是吧。 它们用双掌推着地面,令自己的身体支起了一点点,紧接着双膝往前一送,便插入到了自己面前,双臂贴着腿边起了身。 它们的速度很快,可那头壮硕的生物鼻子里却发出了不满的冷哼。 它摇晃着身体,走上办公桌前面,它低下头,自己的面部仅离对方不过一二厘米。 这一二厘米,居然足够让它的喘息在对方面部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气雾。 但二三秒之后,它抬起了头,它皱着眉,却不知它在对什么不满,它又走了两步,走到死去那人的另一名相邻工友身边。 它这回低下了头,脸上却是突然露出了笑意,整个时长持续不到三秒钟。 它笑了,它伸出手在对方的脸上揩了一下,用硕大的手掌亲切地摸着对方的头。 “你……坐着。” 它手掌奋力一捏,白的、红的洒落了一地,黄的、透明的,溅射得桌子满满都是。 姜婉白了脸,那些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她脚下有些颤抖,可陈清没动,她没地方动。 她僵硬着站在原地,求助式地吞咽着口水。 紧接着,两人的举动似乎引起了它的不满。 它扭过头,这一回,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扭过了头,它们紧盯着二人,手上的一切动作都停下了,它们死死地盯着二人,由那只壮硕的头领再度发话:“我说!” 它顿了一下:“你!坐这!” 它又顿了一下:“你!坐这!” 它那张硕大的,沾满了鲜血的手掌在桌面上不断落下,“轰”“轰”每一掌都伴随着极为恐怖的声音与气浪。 这一掌,别说是落到人身上了,落到坦克上怕是都够呛。 它回过头,手掌中残留的鲜血还在手缝里滴落,它展开了嘴,是人无法看明白的表情。 它抬起手,似乎在指着陈清的那个方向。 “坐!” 它声嘶力竭地吼着,那嘴里能够被看到的脑子都在随着声音而抖动,就如同姜婉紧紧拽着衣袖的指尖在颤抖。 坐?坐什么,她抬起头脑海里只剩下那四句话。 她双腿在颤抖,她的脑海之中似乎剩不下什么了,没有思绪、没有想法、没有念头,她只觉得世界都陷入了寂静当中,她应该属于那里。 她感觉着眼前的世界似乎在晃动,她看着那昏暗的房内开始有了绚烂的色彩。 “工作时间……必须无条件……遵守上司的命令。” 她牵着衣物的指尖从衣角滑落,她贴近了陈清的手臂开始收回身旁。 他发现了。 他回头了。 他看着少女眼中那片迷惘眉头紧皱,他看着对方身上开始渐渐浮现出来的黑色制服在轻轻咋舌。 他拍了拍手,见少女毫无变动,她伸出了手,即将向前走。 他回过头,看着面前那个硕大的生物,又扭头看了看灯。 他看着面前的生物,看着那头实体的眼睛随着姜婉而转动,陈清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张岚留下的话。 “不要让他们发现你,不要试图融入其中。 他们会模仿外来者的举动,她看到过不是她留下的便签。” 他沉默着,重复了一下张岚的话:“不要。试图融入其中。” 第九十五章 他看着面前的硕大生物,忽然笑了。 陈清转过头,脆响的巴掌在姜婉脸上绽放,赤红一片的云霞均匀地出现在她左脸上面。 她愣了一会,疼痛才缓缓令她回过神。 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先是疑惑,而后才向着打了自己的陈清询问:“你……你拦我做什么,它叫我们过去了。” “它叫谁?” “叫……唔!” 姜婉的话还没说出口,陈清便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这脑子咋这么笨呢……” 他压低了声音,笑着瞥了眼身侧的那几头实体生物,他嘟嘟囔囔地说着,眼中明显有着几分对此的不屑。 “回忆一下张岚给我们留下的纸条。”他说:“你知道什么样的谎言是最容易令人受骗的吗?” 姜婉思索着,脑海里的思绪清晰了很多,思考——思考是人类最伟大的行为,它能让一切迷雾淡化消失不见。 “九句真话一句假?”她思索着看向陈清,身上的制服虚影已经彻底消失。 可陈清却摇了摇头,用指尖弹着另一只手里的便签:“不是,但也不会是这种纯粹的谎言。” 他向前走两步,那头巨人的脸上忽地就笑了,可它脸上的笑容还没持续太久,陈清便扬起了手,重重地落在了它脸上,清脆回荡的声音不绝于耳,听得出来,陈清先前的巴掌着实留了几分力。 它脸上的神情一愣,便要发火,可它火气还未来得及宣泄的瞬间,陈清却是诡异一笑,看着它开口了:“这是我的任务。” “你的……任务。” 它低下了头,陈清却是瞬间又甩出了巴掌,他胳膊都舞得出现了残影,让皮糙肉厚的巨人脸上泛起了一阵红。 “我!没给你!你的任务!” 它扬起手,可手臂扬到了最高空,到了姜婉不忍睁开眼的那刻,它的手臂却迟迟没有落下。 它举着手,她颤颤微微地睁开了眼,他看着面前的六七个实体在凝视着自己,陈清明白,自己猜对了此地的规则。 “谁……给你的任务。” 它举着手又问。 “关你屁事。” “我……”那头巨人迟疑了一会:“你如果有上司,那就没问题,可如果没有。” 它忽然笑了。 “有啊,谁说我没有的。” “那就说出你的上司是谁!” “关你屁事。” 在这一个瞬间,在陈清话音离口服瞬间,巨人的脸上有震惊、有恐惧、还有几分诡计失败后的恼羞成怒。 “怎么可能……”它抓着身旁的那些实体文员,一下又一下地撕扯着它们的肩膀,断裂的肌肉纤维溅了陈清一脸血,碎裂的骨骼崩得他面上有些痛。 但他看着面前这头巨人,却是笑了。 “果然是这样。” 他轻声笑着,向后退了两步:“level 2的规则已经清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拽上了姜婉的手:“该走了。这是来自你上司的我的命令。” 可不同于陈清,姜婉看着身后仍然在咆哮的实体生物,冷汗仍然在渗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规则,这里的规则就是,工作时间必须无条件遵守上司的命令。”他看向姜婉,房间两侧的那层黑色幕布以就在眼前,他伸手撩开,可幕布后的世界却不是另一间房间了。 他推开门,混凝土与灰白色楼梯构筑的世界赫然出现在面前,他依稀记得,在自己进门之前,从楼道里看的时候,看到的宽度应有十几间方才房间的大小。 可此刻居然就离开了? 他“啧”了一声,目光放在了再上层,第三层。 “什么意思?这条规则我明白了啊?!不是,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瞪着眼,心里对这句话充满了疑惑,既然陈清说这条规则是真的,那为什么…… “意思是这条规则遵守了就死?”她皱着眉:“所以便签上的这条规则是反着写的,我们不应该听他的话吗?” 陈清的脚步顿了下,面色有点奇怪:“你这个理解……也不能说错吧。 但我总觉得这样的理解能把你害死。” 他摇了摇头,这才开始解释:“不是说不应该听他的话,而是‘当你遵守了某一个目标的命令时,你就成为了它的下属’。” 他看向姜婉,这才继续说:“你记不记得你方才差点就融入到那些文员里边了。” “这……记得。” “当它说了让你坐下的时候,实际上并没有指定我们中的某一个人,因为它并不是我们的‘上司’,它并没有指挥我们的权利。 但假若我们应答了他的要求,我们坐到了那个工位上以后,他也就因为规则而成为了我们的上司,自然可以拿捏我们。” 他喘了口气,紧接着才继续解释:“而第二点,就是最关键的问题。 也是我说你的理解会害死你的原因。 ‘遵循上司的命令’,这确确实实、也真的是level 2层级里的规则。 在这一层里,你必须‘遵守上司的命令’,同样的,只要你的行为是上司给予的指令,那么你所做的一切都将被层级内的实体所认可。 换句话说,当你把自己设定为自己的上司以后,你在这一层里就是超人,可如果你无意中遵守了某一条它们定下的规则,那你也将被转化为实体。” 姜婉眉头一皱,又有些不解了:“所以说,便签上的规则除去最后一条,全都是假的?” “不是,当然不是。”陈清笑着否定了她的观点:“事实上,对于‘那一张’便签而言,它写下的一切都是对的。” “诶?” “这间后室会模仿我们的行为,会伪造虚假的便签对吧。” 她想了想,点点头。 “所以它模仿我们的举动,以调查员的角度进入到level 2当中,紧接着,它成为了某一个实体的下属。 而这个时候。” “这只实体叫它做什么它都得做……而对于它来说,只要完美遵守上司的指令自己就能存活。” 陈清喘了口气又继续说:“因为一切都归功于必须遵守上司的命令,它上面的讯息没有一条是假的。 它可以是不能关灯,它可以是不能进食,它还能是让你通宵劳作。 换句话讲,你的‘上司’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是对你的规则。 所以它想写什么都行,没有一条会是假的。 真实的谎言才会骗到目标。 只当你遵守了第四条规则后,你就会有无数条规则加注一身。” 她听着,突然间恍然大悟:“所以……事实上第四条也不能算假的。” “是的。“陈清点了点头应答:“所以问题就在这,上司的命令等同于规则,在这里就是如此,上司的命令等同于天。 你只要得到了上司的命令,你就可以做一切。离开后室,进入下一层,甚至是殴打后室中的实体。那它们呢?它们作为规则中的一环,它们必须配合你的命令,去满足你的要求。” 姜婉听着,到了这时自然是明白了一切,这是个阳谋,假若读到纸条的人怀疑信息有真有假,对每一条都去甄别的话,最后只会对越来越多的规则迷惑。 而每一条都反对的情况,实体可以来一句你们快点离开这个房间,那真的踏入幕布的瞬间,是不是也就成了它们中的一员。 姜婉不敢细想,斜着眼偷窥着身前的陈清,在这个世界,他活出了属于自己的精彩。 在两人交谈之际,即便是放慢的脚步也终于来到了第三层,这一层的高度似乎要比楼下高得多了,一层楼高有近八米,放眼望去,入眼所见尽是精密排布的运送管道,那些管道宽便有一人宽,管道上依靠着丁卯与铁条固定,大约五到六根水管布满一面墙。 姜婉疑惑地向周遭环顾一遍,才略有些疑惑地向陈清问:“你有看到房间吗?” 第九十六章第二层的后室与危机 他走了大约有百八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绝不能称得上远,但这四五十米的位置,已经足够让略带有弧度的管道遮蔽身后的视野。 在陈清前面,近百米的管道仿佛看不到尽头。 他正犹豫着是否要继续前进的时候,左侧的水管上一点微弱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小跑了两步匆忙上前,在管道上,放着几瓶已经敞开了口、饮用干净的水瓶。 他凑近了闻,瓶子内有股淡淡的甜味,他伸出了指尖在瓶口上沾了两下,手感有些粘,想来是糖分干了后的样子。 在玻璃水瓶旁边,有两个用尽的电池摆放在最边缘,他膝盖微微弯曲了些许,将自己的高度降低到一米五几以后,自己指尖所能够到的距离正巧是电池稍后一些。 “是张岚放的……”他皱起眉头,是当时的他们在这修整?亦或是留下当的信标。 他再注意看,玻璃水瓶有三个,一个剩了薄薄的一层底,两个被喝得相当干净。 电池遗留了两块在这里,而锡箔纸的小纸片大约有十来片的模样。 张岚服用了很多镇定剂? 他皱着眉头,这个数量绝不会是一个人服用的。 三个人?包括她父母在内吗?可如果是三个人,这个分量仍然太多了啊。 他伸出了指尖,在手指触及锡箔纸的片刻,手上的动作却停下了。 他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渐渐接近,脑袋还没回头,他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话语声。 “陈清?你在找什么呢。” 他听着声音,来的人是姜婉。 他回过头,目光触及对方的那一刻,他犹豫了。 来的人是姜婉吗? 他看着对方,那张脸自己再熟悉不过了,可对方身上却总会给他一种陌生的感觉。 就像是……就像是一个熟悉的人,乎地换了一个皮下的人,它拥有这个皮套的所有记忆,但皮下的这个人却无法用与之相同的态度交流。 “没。”他错开了半个身位,指了指身边的锡箔纸与水瓶:“我发现了之前遗留下的东西。” “是张岚留下的吗?”她快步走上前,走到了陈清身边。 她背对着这个少年,她丝毫不顾及身后的那个少年。 她看着身前,低着头,弯着腰,目光紧盯着面前的那几片锡箔纸:“这是装什么东西的?” “不太清楚,你看不出来吗?”他眉头微皱,而后不过二三秒又舒缓了:“你应该看得出来的啊。” “我应该看得出来?”她迟疑了片刻,将那几片锡箔纸拿到了手里,她轻轻挥动另一只手掌,将锡箔纸上的味道扇入自己鼻腔中。 “动作很规范嘛。” 在姜婉身后,陈清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啊?怎么了?”她似乎有些疑惑。 “也没什么。就是记得你并不是毒害课的。” “怎么了?”她似笑非笑,似乎有些听不明白陈清的话。 “初中的知识记得这么牢靠啊。”他笑了笑,他弯下了腰,他伸出了手,指尖落在了那柄金属武器之上。 他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凉感,听到了身前之人发出的疑惑:“你做什么呢?” “做什么?” 他指尖一抹,扣紧的金属扣子啪嗒一声弹开了,他手指一勾,便带着那把枪械退到了两步以后。 他看着姜婉,脸上仍然在笑:“你知道你最失败的地方是什么吗?” 她皱着眉,似乎很不理解:“你搞什么呢,快点把钱还我。” 可陈清他听着,却好似没听见那样,他拉开了枪栓,扣下保险后对准了自己身前的地面,指尖缓缓扣紧了扳机。 他的指尖如预期般按压到了底部,他的手指紧贴着枪支握柄的每一处角落,他看着面前的地面,嘴角突然笑了。 他松开了手,指尖不断在扳机上扣动。 “你知道你最失败的是什么吗?”他转着手中的枪械,啪的一声丢到了她脚跟前。 “我听不懂。”可她看着陈清,目光里已经不再有调笑的意思。 她看着陈清,眼中那几分怨毒的神色格外明显,她看着陈清,再度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习惯。” “习惯?” 他点了点头,却是在此刻扭头看了眼身后:“习惯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他嘟囔着,回过了头,可也就在这一个瞬间,他见着姜婉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身前,她仅离自己不过二三厘米,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 那味道从甜丝丝的糖水味渐渐变成腥臭味,他平视着对方的双眼,看着她的身体如软泥般溶解,她的衣物与皮肤相连,她的身高开始不断降,降到了最后,就仅到陈清胸口的位置。 它抬起头,这是张纯白色的皮肤,它的肤色要比世界上一切人种都白,它甚至要比死去几天的尸体还要白湛,当它背靠墙壁的一霎那,陈清恍惚了,他仿佛找不到这个墙面上的身影。 它的身体超出了自然界所能达到的肤色,是了,它毕竟不是自然界的产物,它理应如此。 他低下头再看,它的身形与人相似,但细节上却大有不同。 它的耳朵区域陷入脑袋内,是一个耳朵形状的凹槽,它似乎并不像人类那样拥有耳廓,但也许它有类似耳道耳蜗的器官吧。 它的眼眶上有一圈极黑的烙印,是黑眼圈完全无法达到的程度了。它咧开了嘴笑,口腔里躺着的却并不是舌头,那是一层层螺旋盘起的、由无数条鱼类生物汇聚成的群体,它看着陈清咧开嘴一笑,嘴中的族群便开始伸长了自己,它们扩大了自己的地盘,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口腔,它们的尾部伸出长钉,狠狠刺入了那头生物的口腔里面,将自己固定在某个部位以后,将自己悬吊着的头展开了,它们的脑袋在嘴内开裂,那些脑袋分裂成拇指那么大的,长满了牙齿的吸盘。 那些吸盘就像八目鳗身上的吸盘那般,在这头实体生物的口腔内张牙舞爪,它们挥舞着自己的头部,迫不及待地期望能够抓到什么。 一时之间,它的口腔里便布满了这些吸盘与牙齿,令它口腔内只能见到数万颗密密麻麻的尖锐白色口器。 它伸出了手,那双手上柔软,它握住了陈清的手臂,深陷的眼窝中,似乎在说些什么,它看着陈清,下颚发出了嘎巴两声响声后,它手臂上的力气霎时间就增大了。 陈清脸色一变,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出现了。 他白了脸色,自己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的非遗物摆脱这个困局,他脚下一个踉跄,双臂竟是发出了闷响一声,一股剧痛从肩胛骨处回传。 他咬着牙,感受着身体内的疼痛回传至中枢神经,他抬起脚在对方腹部一蹬,可脚上的力量已经足够将它踢的下半身腾空了,它的双手仍然像钳子般牢牢固定着陈清的手腕,它那张嘴仍然在滴落着腥臭味的液体。 他脸色已经变了好几遭了,从煞白的神色变得红润后,又变得白了。 他抬起的脚尖已经止不住下落,他双脚再次抵在地面,可正欲再踢之时,对方的双脚已经踩在了他的腹部,双臂钳得更加用力了,陈清抬起腿,这一回,却是连对方的身体都无法碰到。 他挣扎着,可双臂因脱臼已经彻底无力,他晃动着身体,双肘抵着地面尝试翻身的瞬间,那头生物的脚上便会猛地用力,一股剧痛便从腹部传来,打断了陈清的反抗,也打皱了他的眉头。 他咬着牙,此刻连嘴里的血腥味似乎都变得淡了。 他感受着周遭,脸上的腥臭味已经无比接近,他闭上眼,正准备接受死亡的那一刻,一声枪响在整个后室里不断回荡。 那一声枪响震耳欲聋,那一声枪鸣在无限延长的管道走廊内不断回响,它们撞击着管道,又不断回弹到陈清与她所在的这边。 她看着不远处的那两人,手中的扳机再度扣下,焰火与灰烬在空气中共筑舞蹈,交织着推动着杀人的惊骇之物驶向远方,那是人类诞生出最精彩的发明,那是人类对雷与火的期盼与渴望。 那一声枪响,携带着大量粘稠的液体自实体的身躯内喷涌而出,一声雷鸣,令那些肖小之物颤颤巍巍,一枪烈火,阻止了它们想做的一切举动。 那些口腔里的生物收回了尾上的钉针,可还未来得及移动片刻距离,它们的身体就开始扭曲而枯萎了、它们的口腔中爆发出杂乱无章的哀鸣,而后掉落在口腔里死去。 她看着地面上躺着的那两人,姜婉的胸口终于长舒一口气,她拍了拍胸脯,快步赶到陈清的身边,她还没来得及扶,目光便停在了他的肩膀上边。 脱臼的伤痕相当明显,但好在,脱臼的伤势向来是最好处理的。 她脱下自己的外衣,制服内的衬衫已经染满了汗,衬衫上印有十分可爱的logo,只是那logo此刻皱了。 她卷起那条外衣,将陈清的手臂牢牢绑住,她看着对方煞白了的脸,看着他不断颤栗的齿间,乎地笑了。 “忍着哈。” “喂……别……轻点……轻点!” 伴随着一声哀鸣,他的手臂物归原主。 第九十七 缺斤少两的人与死亡 那两条胳膊在一声清脆的并拢声发出以后,虚弱的感觉也随之消失,陈清白着脸,将肩膀上的衣物给卸了下来,该说不说,那条外套的质量实在不错,在姜婉绑着那两条胳膊狠狠往下踩了三脚后,居然只留下了一点浅浅的踩痕。 他煞白的脸色没什么好说的,至少得有个小半天才能重新红润,他摇动着重新拿回了控制权的胳膊,目光怪异地投向了身侧的死尸。 这玩意力量很大,但不至于让常人无法应对,张岚她们遇到过这个实体了? 他想了想,她理应是遇到了。 正是遇到之后,才会留下那行惊醒了两人的话语。 他们向前走,大约走了又有六七分钟,走到了第二层的尽头以后,一架摆放着盥洗水桶的手推车横在了路中间。 它上面插着拖把,似乎使用者刚离开了一会。 陈清目光迟疑,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放慢,他走上前去,伸出了指尖触摸着拖把的末端,他捏了一下,而后抬起手来,他看着指尖上染上的些许黑红色液体,又放到了鼻尖嗅了两下。 “是血?”他扭过头,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姜婉,她见着陈清的样子,当即从腰带上取下了警司配备的紫光灯进行照射。 她按动开关,亮紫的颜色铺满了地板,随着光线落下,陈清姜婉二人的神色才开始变得严肃了起来。 在他们身前,这面堵住了尽头的墙面上散发着不一般的光泽,大片在紫光灯下泛着蓝光的痕迹清晰可见。 那些液体在中下层居多,它们喷射到接近天花板的上面,而后溅射到水管上…… 陈清的目光顺着鲜血一路看去,最终停在了墙面与水管相交的某一点。 在墙面离地大约三米的位置,从下往上数第二根水管的顶端,在那里,鲜血的喷溅很明显被某种东西给挡了下来。 他可以清晰见到,在最顶端的那根水管上理应沾染喷洒上去的鲜血,但那里大多数是干净的。 他回头后退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后猛地向前冲刺,一脚踏着第一根水管的中端,抓住了第二根水管的顶部。 他哼哧哼哧的,双臂抓紧了紧贴着胸前的水管,向身下大声叫:“帮忙!帮忙推一下!上……” 他咬着牙,可话还没说完,姜婉已经踩着他旁边的水管一跃到了他头上。 陈清的目光呆滞了一会,紧接着本就虚弱的指尖也抓不住了,啪的一声,整个人跌坐到了地上。 “啧。这警署出来的人……” 他感叹了一声,才向姜婉问:“上面看到什么了?” 她低着头,低头看着地面下无法观测到的景象,迟疑了一会,才向陈清说道:“找到人了。” “找到人了?” 在大约半小时的刺激后,张岚才勉勉强强从昏迷当中清醒了过来,她眯着眼,整个人都瘦脱像了,长时间的脱水令她嘴唇已有些发白,而在她身上,腹部的一个伤口正一直影响着她,那伤口虽然包扎过,可不断渗出的鲜血与腐蚀液已经浸透了包扎的绷带,将衣物染湿了。 她躺在姜婉的腿上,在伤口更换了新的绷带后显得稍微有气色了许多,她看着面前的两人,紧绷的神色松懈了几分:“你们来的好慢……” 第九十八章 负一层的超市与活下来的人 在十余分钟之后,陈清抱着怀中的尸体回到了卧室门前,在两人将“它”按照形状排列整齐后,才重新回到那条楼梯当中,二人看了一眼天台,便一路向上走,走过的路口他们没有再步入,他们走到了第三层楼梯的休息台阶时,第四层楼的入口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迈开腿一步步往上走,可没走出一步,不知怎的,他们便觉得那道入口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们微微倾过头,让自己的面容看向身侧的地面,可仅仅是低头这一个动作,却好似变得无比困难,他们感受着自己的视觉变得无限延长,挪动变成了一件极难的事情。 短短十二级的台阶,此刻在他们二人眼里却像是伸展开的一张平面。 落足其上,则脚步错乱,应该抬腿?还是一处平地。 但他们抱着这样的念头落足的瞬间,陈清的身体便是猛地踉跄。 他手臂迅速往边上抓去,而手掌也在瞬间就落到了扶手上边。 “发生了什么?” 他瞪圆了眼睛,明明自己的思维没有变慢,却感觉对于“前进”这件事情的念头滞缓了,明明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可自己观察其他地方的时候却无比的难受。 而自己落脚,甚至踏错了台阶。 等等,踏错了台阶? 陈清的脑海里突然顿了一下。 我怎么会踏错台阶。 他闭上眼,用不受影响的脚尖试探着往前探,台阶中间、台阶边缘,踩到了代表台阶边缘的那条突起线,再前方…… 等等,为什么自己往前伸,会是台阶的边缘。 他脑海里的思绪变得错乱了,他尝试着后退两步,可踏出去的脚刚往回收的那一个瞬间,便被一股无比庞大的阻力给拦了下来。 他没法后退,他没办法收脚。 他咬着牙,一股脑地继续往前落下,也就在这一个瞬间,束缚着他思绪、身体、视觉观察的一切阻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亲切的“欢迎光临”。 睁开眼,入眼所见却是让两人傻楞,在目光的斜上方,分明是那些突起的、一间间的房子与高层级后室。 在二人前面,反而是一座巨型商场。 入口的门就在面前,门口的两排闸机已经开放,闸机上方,有硕大的广告牌标注着这里的讯息。 只是那字迹,早已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二人回过头,想寻找来时的路,可目光所见,通往上级的楼梯至少在百米开外。 姜婉脸色已有些白:“这怎么可能?这么远?!这已经接近半个篮球场了!可我明明记得我只是上了个楼梯。” 陈清听着心里若有所思,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查看,可在手机的屏保上,写着的时间却只过了两分钟而已。 “看来……第四层与这里是互通的。”他沉默了一下,不知道直接从楼梯下来会发生什么。 “要进去吗?”姜婉将手臂上的袖子往下拽了点,勉强可以遮住自己手中的枪。 她抬头看,商场的外围被方砖给围了起来,从入口闸机那往里走,还得有个十余米的距离才能进入购物区域。 她看着左右两边画着的笑脸,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陈清点了点头,心里虽然犹豫,可眼下显然也没有别的办法能行,他先行一步,走在了两人前面,走了大约有十来步的距离,他们便走到了超市旁边。 在超市的入口上,有一张硕大的黄色告示栏,告示栏里贴着红头黑底的纸张,纸张上用白字写了这样的几行字。 “一、超市内禁止偷窃。 二、超市内禁止逃单。 三、禁止帮助商品逃跑。 四、违规违例者,将由服务员处治。 相信我,你们不会想知道那些令超市蒙受损失的人都遭遇了什么。 ——超市管理方。” 陈清眉头皱着,这短短的几行字却让他想了许多。 第九十九章 超越死亡的恐惧与愉悦 那一群人,或者说长着人类外形的生物静静地看着他,看着在场显得格外突兀的两个人。 陈清与姜婉神色不变,但心里显然已经有几分紧张了。 他们继续推着车向前走,而那群人的目光便随着两人的移动而移动。 他们静静地跟随着这两人的轨迹,直到他们走到了一头实体面前,直到三“人”的手推车贴近之际,他们的目光才稍微挪开了些。 “借过。”他看着面前那具实体开口。 他语气平静,平静得拦住了他的这头实体有些疑惑了。 它面容上有几分血迹,那些血迹似乎来源于他自己,它脸上有伤口,那些伤口似乎在蠕动。 它想了想,最终后退了半步,将过道让给了陈清。 它看着陈清扶着的车子从自己身边走过,看着陈清的双眼与自己对视,于是它笑了,它的头颅从顶部开始裂开,它的脑袋变成了一整根与脖子相连的、截面为正方形的长条肉块。 它看着陈清,嘴巴已经高到了货架顶:“你……怎么不吃。你要逃单吗?” 陈清回过头,远处的顾客的脸上也开始有了微笑,短短三两秒的时间内,整个超市的上半空被一层不知来源的黑雾所布满了,他们抬头看,头顶上的天花板正逐渐消失于视野里,那层黑雾让整个超市变得灰蒙蒙的,就连顶上的灯都无法穿透。 他看着那些实体跃跃欲试的模样,乎地笑了:“关你屁事啊。”他看着面前的那头实体,伸出了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臂:“你只是顾客,顾客就做好顾客要做的事。” 他话音未落,也就在他刚走过了那头实体身侧的瞬间,他看着面前的超市道路上出现了一张脸。 或许用一张脸来称呼那个东西有些突兀了,更准确地说,那是一张表情。 他能见到两只眼、一张嘴在半空中呈现出微笑的模样,而没有更多的东西。 那就像是个浮在半空中的投影。 他继续迈步往前走,他能感受到从姜婉那边传来的僵硬,他再走一步,她跟着走一步,两人的距离也就随着那张脸越来越近了。 “陈清……”她压低了脑袋,声音极低:“我感觉很不妙……” 她轻声说着,陈清的目光一凝,他回过头,在先前两人走过的道路上,同样出现了一张脸,只不过那张脸离得尚远,且笑得没有那么瘆人。 他正欲回过头,将目光移动到正面的时候,他又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带有不屑的笑声。 这一回,他能清晰的辨别出笑声的方位。 就在自己边上,就在自己身前。 他转过头,那头实体脸上的笑始终挂不住,笑了一会又塌了、停了一会又会哼哧哼哧地笑了起来。 他皱着眉,将自己的疑虑放在了前面,他看着前方必经之路上的那头笑脸,自然是不会往它那走的…… 可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最后的一行字,‘这地方有药能让他们恢复成人’所指的,到底是什么?” 他抬起头,却是在这不经意间的一刻骤然发现,原来停下了脚步的二人,在这间超市里,早已被成千上万具实体所牢牢监视着了。 它们站在了原地,它们凝望着不动的二人。 它们看着他,仿佛在看着这世上最珍馐的事物。 第一百章 成瘾与规则与违规 姜婉听着虽不知他口中的时间欠缺是何意,但总体而言,动作越快当然是越好了。 她伸出了手,指尖在货架的商品上不断掠过,在二人走出大约百八十米远的距离后,两人便从一开始的小包装零食走到了指示牌上落款日用品的地区。 在这片区域,大量奇形怪状的物品罗列货架之中,他们一路向前走,落款有电饭煲的家具却是头颅一个,那颗脑子咯咯地笑着,它的唇舌早已被人除掉,但它仍然能发出声音。 在那颗头颅上方,姜婉抬起头,目光落到了一行字上。 “自动报时电饭煲——自动提醒与报时” 她沉默了一下,有些不知从何开始吐槽较好。 “明明发展一下科技会更方便吧。”她低声嘟囔着,却听见了身侧陈清的声音:“这种地方就不可能发展出科技……” 他深吸着气,脑海里的欲望已经开始逐渐变成了痛苦,他感受着从全身上下、四肢末端传来的不适感,而得出一个结论,只要再开一把实体们的零食,他就能得到缓解…… 他低着头,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如果后室里有朝一日发展出了文明。 他们有了语言与交流,他们可以成群结队地狩猎那些外来闯入者,并试图夺走某些他们身边无关紧要东西的调查员。 他们只要成功一次,就会获得大量财富,一张带上去就可以变成他人的脸皮、一份带来幸运的大脚趾。 他们可以跟着这些调查员,从硕大的肉球上撕下一块肉末,每天吞吐一次就能幸福地活着。 对于它们来说,科技与思考是最没有必要的一种存在。 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能量在思考上,看谁不爽杀死它就好了,反正实体依赖于规则存活……” 可他说着说着,突然愣住了。 对啊,实体依赖于规则存活,可自己若是违反了规则,是这间超市、或者说成为了这间超市的实体去攻击自己,那这些在超市里游荡的实体是做什么的。 “规则……规则。” 他沉默着,双手松开了购物车。 “怎么了?”姜婉看着他,似乎有些疑惑,她看着陈清有些颤抖的双手,更奇怪了。 可陈清听着,他只是深吸了口气,他克制着来自心里、来自神经末梢最直接的欲望向姜婉摇了摇头:“我要去找一下那些实体……” “找它们做什么?”姜婉皱眉不解。 “我觉得不对。” 他停顿了一会,嘴中复述着在超市门口贴起来的那几句话:“一、超市内禁止偷窃。 二、超市内禁止逃单。 三、禁止帮助商品逃跑。” 他扭头看着姜婉,这才继续说:“第一条、第二条,我们是否已经算违规了。 可你看,我们现在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因为我们吃下了那些食物以后,是在我们违规了以后,反而才安全的。” 他指着四周,目光随着思考清晰了些:“这地方绝对有问题……也许是规则,也许是这个后室里的环境……” 他沉默了大约几秒钟,才向姜婉再度开口询问:“你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找到张岚的尸体。” “多久……”她想了会:“二十分钟。” “那就半个小时。半个小时的时间一到。我们在超市的出口处集合,你如果提前找到了,也需要等到第三十分钟才出现在那里,明白吗?” 她听着陈清的话语越来越快,脸色上也开始有了几分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在后室里独自行动,但她不想成为最后一会。 她深吸了口气,目光炯炯有神地点了点头:“ok。” “从现在开始,分头行动。” 陈清嘴里的话音一落,两人身上的手机都开始了倒计时,他们身形一转,一人向着身后来时的方向走去,一人向着前路出发。 可也仅仅是三四秒不到的时间,在陈清与姜婉分开有几十米以后,他的膝盖便开始支撑不住陈清的身体,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他抬手撑着旁边的货架,货架上的商品或是开口讥讽、或是癫狂笑着。 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用力将自己倚靠在了墙面上,他感受着身体的虚弱,脑海里想起了张岚…… 不,也许是张岚的父母留下的一句话。 “这个地方有药物可以救她。这个地方一定有药能够救我。” 他沉默着,目光放到了超市内的远方。 “有根烟多好……”他轻笑着嘀咕:“可我不会抽烟啊。” 他笑着笑着,又沉默了:“也许烟也压不住这种感觉吧……” 他搀扶着身边的货架越走越远,走到了那片零食区后,陈清便看到了那些实体正在挑挑拣拣。 而这一次,它们并没有始终看着陈清,它们只是在感受到来人以后,抬起头看了一眼,也仅仅是这一眼,便让陈清意识到,它们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它们抬起头,便又低下了头,它们紧盯着货架上的食物,仿佛面前的一切都不关它们的事似的。 而陈清呢?陈清他一直走到了这些人面前,甚至走到了不过三五米距离的面前,它们都没有抬起一下脑袋。 紧接着,他便看着这些实体撕开了包装,看着它们将那些净白色的幼虫从袋子内倒入口中,它们的嘴角溢出一丝淡绿色的液体,它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在颤抖,他感受着内心深处如毒瘾般的渴望,他身体的乏力仿佛可以被那一群成虫治疗。 他咬着牙,身体靠到了货架上。 不对,绝对不对。 他拼了命的思考,思考,他曾经依靠过……还有疼痛。 他咬着牙,伸出了手便从货架上折下一段铁钎,他扬起了手,铁钎便刺入了大腿内。 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但这样的疼痛已经足够让他思考了。 “它们违反了规则。 超市内禁止偷窃,它们已经偷了食物。疑惑着那些食物并不是商品…… 超市内禁止逃单,它们吃完后会放回去,这难道就是没有逃单吗? 不对,这两条规则不对!” 第一百零一章 友善与阴谋 在超市的另一头,姜婉与陈清分开之后,她孤身一人的背影多少显得有几分寂寥。 她走在路上,感受着周遭、感受着那些来自阴影之中、来自自己身后的无数条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它们静静地跟着姜婉,以匀速保持着一个相对固定的位置。 她回过头,目光与那些紧盯着自己的实体对视。 “不去跟着陈清了?” 她低声嘀咕了一声,它们未上前,那张笑脸未出现,那自己就应该是安全的。 她如此想着,指尖在货架上的包装袋掠过。 在她身前,有大约一两百米见不着尽头的商品,,在她身边,货架摆放的高度要比她再高几分。 她抬起手,在指尖触碰着包装袋的瞬间,感受着从脑海深处掠过的第六感。 它们在向自己的主人诉说着未来的命运,告诉着姜婉这里面都是什么。 她一路摸过去,当时间走过了五分钟以后,她却只走完了这节路程的不到二十分之一。 “太慢了啊……”她皱起了眉头向前方看,要一包包商品摸过去,剩余的时间绝对会不够的。 她心里想着,却未曾注意到有一头实体正渐渐从她身后接近;她还正思索着,一只手却搭上了姜婉的肩头。 那只手上的骨骼根根突起,那只手的皮肤紧贴着,其间见不到半点肉,那就像只树杈子搭到了她肩头。 它将自己的头向前凑了几分,它的鼻息紧贴着姜婉的耳后,在轻声说:“我能看到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听着耳边的话,心中一恐,身体超越了意识开始自动,她来不及想,肩膀已经自然地猛地向前撞去,她背部发力,恐怖的力量令那只枯竭的手都为之一颤,她双肩向下一沉,借着这晃动的一瞬,膝盖向后奋力一蹬,向前冲的庞大的力量爆发在她身体的上上下下每一个部位,可在她俯下的身躯还未来得及向前晃动半点,她肩头的那只枯臂却是在瞬间向下一按,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从肩头施加了下来。 她面色一白,她感受着肩头上那无法违抗的力量,她的双膝猛地一沉,沉闷地“咚”的一声在地面上传了开来。 它另一只手从姜婉身后的另一侧伸了上来,那双手要比常人长出太多太多,也比常人诡异太多,它就像等比放大过后的老人手臂,环抱着姜婉的脖子,用手臂上的骨骼膈得她生疼, 她微微倾斜着自己的面容,保证着自己的气管不会在第一时间被人扼住,可她微微扭过的头,见到的却是一张畸形的脸,那张脸甚至让她挣扎的动作都放缓了。 她微微出神,目光都变得痴了,在她身侧,那张脸下是极为细长,却又远比常人要宽的脖子。 这是种很冲突的观感,可它入眼所见便是如此充满了冲突,它的脸分明带着一张假面,可你却会觉得那张脸上有着笑、有着悲欢交加,那张脸明明是死物,却在转头之际改变了自己。 她微微愣着,这是张怎样的脸啊,她借着身侧的几分便利,从它的面具下看到了半脸,那张脸上平平的、没有任何起伏。与那张面具完美贴合了,呈现出不一样的诡异。 她眼睛往右转,她看着这头实体的脖子往下,从脖子开始,它的皮肤就变得一片赤红,它的脖子上有着大量的肌肉,与它的手臂完全不同,它的肌肉在表皮下几乎要把皮肤撑爆了,一鼓一鼓地动着,它歪过头,脖子上的肌肉便开始跟着动,它那前段稍微细小几分的脖子有条条血管奔涌着,配合着它那咧开了嘴笑的模样,甚是吓人。 它看着陈清,那张脸贴到了她的耳边,它嘴中吐出的薄雾染湿了她的脸颊,打湿了她的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听着,背上的汗流淌了下来。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这一次,她攥紧的手微微向腰上动了点。 “嘘嘘嘘……”它的一根指尖,那条枯瘦手臂上,一根大约有二十几厘米的指尖点在了她手臂上,她微微一愣,那根指尖便刺穿了她的手,它看着面前渗出鲜血的手臂,它看着染上了鲜血的自己指尖,微微笑着:“嘘。千万不要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它轻声说着,那只手指从姜婉的手臂中抽了出来,索性,她是用的左手拿钱,也索性,这头实体的手指刺穿了她的手臂,却没有伤到骨骼半分,它的手臂实在太为枯瘦了,以至于从她手臂的缝隙中穿了过去。 “你……”她咬着牙,鲜血顺着手臂在往下流淌,她另一只手抵着那条干枯的手臂,丝毫不敢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找什么。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她听着实体说出的话语,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谎言。 “你为什么帮我。” “我有我的目的……”它轻声说着,那双扼住了姜婉脖子的手臂松开了,也是在这一刻,姜婉的右手才得以按压着伤口止血,才得以回过头,看着身后那头实体的样貌,并发出惊恐的低斥,她向后踉跄了两步,眼中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在她前面,那头实体很难被称之为生物的外形,它的手臂长在一只与狗类似的身躯上,它的手脚同长,若是站起来,大约有两个姜婉那么高,它脖子生得奇长,就像是一个人类长成了犬科动物的身躯后,头部再发生了变化。 它伸出了指尖,那条枯柴般的手瞬间就伸到了姜婉的额头前,它点着姜婉的眉心,用着平淡的声音朗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找什么。那东西在东区的第六排第四个货架上。从上往下数第二行货架第一包就是了。” 它轻声说着,那条枯瘦的手臂举了起来,遥知着某一个方向;她扭过头,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眼中被疑惑所充斥着。 “你为什么帮我。”她眯着眼睛,实在想不明白。 “这与你无关……你自去就是了。” 她听着对方的话,眼中的疑惑许久未消,可她再扭过头看向手指的方向,姜婉身下的脚步只是迟疑了片刻,便向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而在超市里的另一头,在陈清那边,他的状况却与姜婉完全不同。 他捂着腿上往外渗出的鲜血,目光不停在那些实体身上来回转。 在这边,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已经发生了改变,他心里已有了猜测,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中止这一个过程。 他踉跄着,一摇一摆地走进了那些实体生命,它们推着车,它们的目光放在墙上,它们虽有交错,却从未有过交流。 它们静静地挑选着墙上的食物,或是直接打开吞下,或是放到了手推车当中。 在这片区域,有大约六七头实体,它们似乎受限于某些规则,始终在这片区域内打转,它们颠来倒去,身下的脚步却始终未能踏出这里。 它们拿着商品,也不知这一辈子是否有结过一次账单的钱。 陈清皱着眉,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更卖力地靠近了一头实体身边,伸出了手便往对方口袋里摸索,伴随着这个举动,那头实体这才稍微有了几分反应,只是它的反应十分迟缓,当陈清的手从它口袋中离开的时候,它才勉强低下了头,看着残留着人类鲜血、被蹭上了鲜红的衣袖。 第一百零二章 治疗成瘾者与规则 陈清看着手里顺来的钱包,咧开了嘴就是“嘿嘿”一笑,笑得格外的傻。 他只能笑着,他以自觉无力再做出更多动作了,他倚靠在货架上,用力地将铁钎刺入自己的肩膀,他轻声笑着,指尖因颤抖而无法正常打开钱包。 他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花了,就像是老旧电视屏幕上闪烁的雪花那样,一层密布的幻觉令世界都变得模糊了,他隔着这层雪花在看世界,钱包也变得不再像钱包,反倒像一只张牙舞爪趴卧在手心里的章鱼,他有些疲劳了,眼睛变得酸涩无比。 他想看清这个世界,另一只空着的手揉了揉眉心,但没用,他看着的世界仍然模糊,一圈圈的光晕从电灯里扩散开来,那些灯光洋洋洒洒,令世界都变得明亮且暖和了。 他捏着钱包一个角,手臂轻轻抖动了两次,无力的双手总算是将这个破了洞的钱包给掀翻了,那些内容物落到了地上。 叮叮当响, 两个钢镚、一张名片、一根染上了鲜血与淡黄色液体却干涸的铁钎,这就是钱包里的全部。 他挣扎着想要蹲下身,但他的肩膀因为倾靠,挂满了商品的钎子已经刺入血肉当中。 那些鲜血顺着铁钎流下,又顺着他的胳膊流淌,那些鲜血是粘稠的,反射出了一层层血红色的光轮。 他低下头,看着阻止自己的那些钎子,他伸出手,忽然之间听到了那些鲜血在向他开口。 “留下啊!留下吧!你属于这里啊!” 那些鲜血无不在哀鸣。 “吃吧!享受啊!没有人应该为放纵买单!” 它们喧嚣着,拿起了货架上的商品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那包装是银白色的,此刻却变得通红,那是被鲜血持起后的样子。 他看着眼前的包装,那包装变得透明了,他能见到包装内的食物。 食物。也许真的是食物吧。 他吞咽着口水,看着数百、数千只细密的蛆虫在头骨上爬过,它们啃噬着头皮上的几分肉膜,在片刻间长大,长成了一条条肥美而又诱人的大白虫子,紧接着在下一个瞬间化为了蛹虫,挣扎着破蛹而出,在不大的包装袋内翻涌,令银白色的塑料袋在陈清手中抖动。 就像一只鲜美的鱼类、虾类动物,一抖一抖的,满脸写着新鲜的样子。 他应该轻轻捏下这只跳动海虾的头颅,然后嗦一口头颅内淡黄色、橘红色的虾体胰腺,就像他撕开这个包装袋,将里面那些翻涌的飞蛾抓起,扭断他们的脖子后,喝下那些未成熟的腺体。 紧接着他应该破开那些虾壳,雪白色的虾肉就如同那些大白蠕虫、还未化蛹的蛆虫一致,然后送入嘴中。 他看着面前被打开的包装袋,他眯着眼,也不知是为何,肩膀上的麻痹感似乎少了许多,不酸涩了、不颤抖了。 他闻着面前的气味,仿佛一切阻碍都消失了。 世界的光晕不见了,事物变得具体了,他手上的伤口也愈合了。 他啧啧称奇,指尖开始渐渐伸入那个包装袋里面。 “……” 在这一个瞬间,在他脑海只剩下进食的这一个瞬间,他的大脑里突然多出了一种生命。 它在看着自己,它在凝视着自己。 陈清愣了,他愣着环顾四周,他的手还在包装袋里面。 但没有人啊。 他愣着,可脑海里的那种感觉却迟迟没有散去。 “回头。” 他听着脑海里的话语,可他回过头后,身后却是一无所有。 他惊讶着,可这声音却无比的熟。 “谁……” 他沙哑的喉咙开了口,他都未曾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变成了这样。 他能感觉到,声音是直接出现在了自己脑海之中。 可这是谁。 他愣着,还未开口询问,那声音便又说话了。 “看清自己的路,看清楚你是谁。” “回头!”这一回,那声音变得尖啸且憎恨,她仿佛想撕碎这个自己在劝的人。 “看清楚你自己在干什么!” 他目光一愣,那只流淌着鲜血的手却不知为何,他拿起了身侧的一条钎子,狠狠地刺入自己胸膛的位置。 可也不知道为何,他的身体微微扭转了些许,那一根铁钎以倾斜的方式刺入了他的肺部位置。 “怎么……”他愣了,眼神游离,他看着自己一条靠着货架的手,一条流淌着鲜血的手,一条伸入了包装袋内的手,一条拾取了地面上证件的手,一只捂着胸口,令身体偏移的手:“这是,怎么了?” 他斜着眼看向货架的方向,又有一只眼看向了地面的方向,他看向了鲜血流淌的方向,看向了自己胸腔的方向。 他有数十道可以单独转动的目光。 他有数十只单独转动的眼眸。 “我这是……怎么了?” 他挣扎着,那数十只眼在瞬间便观察完了在场所有实体的购物车,食物、纸巾、日用品。 他往前走,脚步开始变成了吧嗒、吧嗒的声音。 他无力低下头去看,他不敢低下头看,他怕见到自己的双脚变成数十只粘稠的足腕后,无力在向前进。 “食物。食物。” 他看着那些人取下的东西,除了食物还是食物。 它们每从货架上拿下一件商品,商品便会补足两份,直到商品数量变满为止。 当商品消耗数量为单数时,则不会进行补充。 他看着面前的那些货架,每一个货架上都有着不一的陈列。 “是商品?是商品有问题?” 他看着那些实体手中推动的购物车,见着那一件件的银白色货品,突然愣住了。 他走到了一台货架前面,在货架的最顶端,有数十包棕色包装的巧克力排列。 它没有放满,甚至离半数都差了许多。 在那些巧克力旁,还放着一把大约有三十厘米的刀具。 那刀具闪着光,在棕色的巧克力旁格外耀眼。 他举起了手,也不知为何拿起了刀。 但在拿起刀后,他便意识到了自己为何要举起刀。 他闭上了那两只眼,用剩余的目光盯着这把餐刀。 他看着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眉心有一丝丝酸涩的感觉,但他仍然睁着那些眼,用刀刃伸了进去,一点点挖出那些多余的目光。 紧接着他睁开了眼,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有六七个沾满了血和粘液的眼珠子和一双眼睛。 他看向自己的手臂,用腋下夹着刀,轻轻往上一提,那些多出的手臂便落到了地上。 他抬起脚,在放下的瞬间,那些足腕、黏糊糊能够发出吧嗒吧嗒声的足腕便落到了地上。 他就变回了自己,变回了最开始的人类外形。 他深吸口气,空气中的血腥味令他无比舒服。 他闭着眼,从最顶上取下了那让他排斥的巧克力,紧接着撕开包装,将那些巧克力放入了口中。 随着那一丝丝的苦涩味道在舌尖扩散开来,他能意识到,那些鲜活大蠕虫的诱惑力变低了。 他咬着牙,将那些巧克力放了两块到口袋里,深吸了口气后,开始向着集合的地方走去。 第一百零三章 逃票的人与被拯救的人 在陈清一步步向集合点走去之际,姜婉的行程也已经无比接近了此行的目标,她一路向前走,在越过了家具区、迈过了电器区后,她便来到了那头实体为她指出的目的地。 她心中虽是好奇,可目标已在眼前,她又怎有退却的道理。 她从货架上取下那件商品,熟练的动作立马就撕开了包装袋,包装袋里的东西也呈现在了她面前。 一块被切下的人类身体,一大群在不断爬动啃食着它的蛆虫。 她皱着眉,一阵阵的反胃感不断翻涌,她抬起头看向身前后,那张在半空中笑着的脸已经悄然出现。 “这就是……陈清吃下的东西吗?” 她咬着牙,面色又白了几许,她没有犹豫,手指捡起了一只便送入嘴里。 她咀嚼着,只觉得这虫子满嘴蛋白质与腐臭味。 想来也是,一个吃烂肉的虫子能有什么好味道呢? 她皱着眉头,神情十分厌恶,她看向那些脸,那些笑脸也在此时消失不见。 “但不对吧……”她回过头,似是有几分疑惑的模样想寻找那头实体生物的踪迹:“这尸块好像还是少了啊……” 她疑惑着,但时间显然不足够她再慢慢找了。 她摇摇头,将包装袋口束紧了,避免其中的每一只虫子从中逃脱,她看了眼时间,在约定好的最后五分钟内不断向目的地跑去。 也是在奔波了几分钟后,姜婉与陈清的身影都聚集到了最后的目的地,她看着陈清一身伤痕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又有些担忧。 “陈清?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可她仔细打量以后,却又有几分不解,她“诶”了一声,目光游离。 他肩头上有大块伤痕,可伤痕处却是完完整整的一个椭圆状,他身下正淌着血,可腿上却没见到什么伤痕。 这伤势……她皱着眉,竟是想不出来是怎么造成的。 见着了她,陈清的意识再是恢复了半点,他看着姜婉,目光聚集到了她的手上。 他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你开出来吃了?” 她愣了一会,又点了点头。 “啧。” 他皱着眉,在摇摇晃晃来到了姜婉旁边以后,任由她掺扶着自己,将口袋里的巧克力喂到了对方嘴中。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陈清沉默了一下:“但这是能救命的东西。” 他轻声说着,两人结伴来到了超市的结账处。 “怎么办?我们没钱啊。” 陈清喘着气,身体不断摇摆:“闯出去。” “闯出去?!这能行吗?!” “不然你哪来的钱?” 她听着面色一滞。 “而且……”陈清他喘着气,这才继续说:“你没发现吗?入门处的规则上写着的,可是:‘违规违例者,将由服务员处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姜婉一愣,摇了摇头。 可陈清看着她,却是忽然笑得邪恶了:“这意味着,它得追的上我们再来考虑什么叫惩罚!” 姜婉的面色错愕,排队的队伍也已经十分接近了两人身前。 他们看着最前边的实体付了款,从这里离开以后,负责收银的实体便拿起了她手中的包装,在收银台上“滴”了一下,而伴随着滴完这一声,那头实体便又问:“还有其他东西吗?” 她目光向陈清的口袋里看去,可陈清循着她的目光,却是突然笑了:“没,没有了?” “没有了?”她皱起眉头,在低下头看出收银台屏幕的刹那,陈清的手背轻轻敲了敲姜婉肩膀,她看着陈清走到了自己身旁,看着他咬着牙,缓缓蹲下了身子。 “不够疼啊,不够疼了啊,我的特性已经这么弱了吗?” 在这一刻,他牵着她拿着它,他的双脚在地上摩擦出强烈的烟雾,在负责收银的那头实体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两人的身影已经远离那里不知多远了。 在收银台那,一阵剧烈的警报随之响起,那头实体低着头,显然还在愣着,它抬起头看,向左右寻找了一圈姜婉与陈清的踪影,在确定没看到人后,它才傻愣愣地站了起来,向着陈清跑走的方向大声喊:“拦住他!他没给钱!” 第一百零四章 月下的少女与希望 姜婉的肤色白如雪,从她的皮肤上有点点零星的鳞片飘落,那些鳞片十分的轻,轻得一点点轻微的动作,都足以让它违反地心引力的吸引,悄然往上升。 那些她皮肤上的鳞屑在空中如雪花般飞舞,它们在空中反射着窗外偷偷来瞧的月光,它们让月光变得美丽,让七彩的光线衬托着少女的洁白无瑕、让她纯白色的面容上有了几分颜色的变化,水晶棱晶散射出的光,在此刻是如此动人。 她分明是躺着、她分明是静静地躺着,可她的身段、她的那张脸,你却能幻想出在舞蹈时的模样,这张面容太过于美丽了,以至于不像是这人间里该有的一张脸。 于是这个世界让她有了一点瑕疵,她的额头上有两条有小拇指粗细的触须。 那两道触须根部略有弧度,越往后走,弧度便越来越弯,以至于到了尽头,这两根触须便盘了起来。 有些像是蝴蝶的吸管。 可陈清知道,那绝不会是蝴蝶。 他咬着牙,指尖撕扯着面前的那一大块纯白色的蛹线,他将丝线拽开,纯白色的胴体尽在面前,这是何等完美的身姿,那符合了人类黄金分割比例的身段、那身后紧紧曲着、缠绕着的翅膀,一切的一切都令这个世界黯然失色。 可他颤抖的指尖此刻却表露着他的心理。 不,这绝不是美的。 他吞咽了口水,他再一次摸向曾经存放过巧克力的口袋里面。 但里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就如同救她的希望。 他捏着眉心,姜婉的蜕变似乎还没有那么快结束,他撕开的茧此刻正在缓慢恢复,她的皮肤上,她的毛孔中,无数条白色的丝线从中分泌出来,那些线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开始一点点地将茧中的主角包裹。 他触摸着胸口的吊坠,步昭昭的身影自半空中浮现了出来。 她伸着懒腰,脸上却满是痛苦的神色。 “这一觉睡得好痛苦……”她揉捏着肩膀与额头,脸上的神色没见好多少,她低下头,脸色却在瞬间僵硬了。 “喂……”她伸出的手指有些抖,倒不是因为怕,只是她真的有些虚弱了:“你们搞了什么啊。她怎么……怎么就转变为实体了!” 陈清沉默了一会,向步昭昭问:“有没有方法救她。” “有……”她话没说完,迎着陈清抬起的头,又摇了摇脑袋:“也没有……E—500能救。可是现在她的转变已经开始了,你去哪搞E—500。” “E—500?”他抬起头,挥了挥手:“什么效果。” “万能药。” “万能药?” 步昭昭点了点头,又担忧地看了眼姜婉:“能够恢复食用者一切负面状态,将你身体上的一切隐患消除,将你的身体恢复到作为‘人类’的最健康状态。” “有神恩教的人使用过吗?” 她有些不解:“当然有。” “特性会怎样。” “负面影响大幅度降低,能力恢复到顶尖状态。” 他沉默着,目光移动到房间里的一根笔上。 那根笔静静躺在那里,仿佛它才是这间房间里的主角。 他悄然上前,他持起那根笔,他在步昭昭错愕且不解的目光中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下一刻,鲜血伴随着墨水在房间里泼洒,那些鲜血涂满了墙壁,涂满了房间里的桌子的每一寸面积。 可在下一秒,无穷的饥饿感随之传来,胃里、脑海里的饥饿源源不断,那种感觉仿佛受困于沙漠中的人见到一瓶水,他近乎于本能地就冲到了房门面前,紧接着,那些残留在桌面上的血跟了上来,它们蠕动着,仿佛受到了陈清的操控,又是在下一秒,那些游离的鲜血从房门下爬了出去,再回来时,已经变得无比鲜红。 “你……你怎么。”步昭昭面色震惊,她看着陈清的能力,心里错愕:“你!你吃了E—500?!这间后室里居然有E—500产出吗?” “是那个巧克力……”他低着头,又向步昭昭问:“E—500在后室里也有效果?” 她“嗯”了一声,只是她的脸上写满了复杂:“万能药算是极少数,在后室的规则下也能表现出自己能力的非遗物了。 它们甚至不需要被带离后室,就可以表现出一定的能力,不过也正因此,大部分后室里的实体也有寻找万能药与使用它的行为出现。” 陈清听着,扭过头看了一眼姜婉,向步昭昭问:“她的转变大约还有多久?” “七个小时。”步昭昭俯身飘下,飘到了姜婉的身前,她用无法触摸对方的手摸着那张极美的面庞,确切地说道:“七个小时十三分钟。等到她脸上被鳞片盖满的时候,万能药也救不了她了。” 他点了点头,又向步昭昭问:“这间后室的进入规则你能推断出来吗?” 她皱着眉,摇了摇脑袋。 “我在后室里遇到了三种实体,它们带给我了……”他沉默了一下,有些不知道如何描述:“那是张飘在半空中的脸,那种感觉……很奇怪。” 步昭昭听着,脸色却是瞬间一变:“笑魇?!”她看着陈清,又回头看了一眼姜婉,语气里充满了同情、也充满了震撼:“你们居然能活着回来……他奶奶的,你是真牛逼啊。” 陈清还没来得及发问,步昭昭便已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 第一百零五章 规则与解法 在月色当中,他推开了面前的门,他走在夜色下,体育场中的灯光如日中天。 “不可融入它们,可进入此处的方法却是模仿它们。” 他轻声笑着摇摇头:“若非是门口的嗅盐,天知道我得研究多久。” 他推开门,身后的房间里却是了无一物,张岚的尸体、姜婉的身躯都不在里边。 她们留在了现世,留在了主世界的房间里,也包括陈清胸前的吊坠也是。 步昭昭虽然无法直接触及她们,但稍作保护、触及那些非凡事物还是能做到的。 他走出屋外,在深吸了口气之后开始回忆起了先前的一切。 “路线并没有问题。”他轻声嘀咕着:“我们犯了错,而且错了许多。” “离开后室时,我们并没有见到神龛或是与其类似的存在。” 他轻声说着,一步步迈向了上楼的路,在二楼,那面曾经被壮硕巨人撑开的门框已经复原了,在室内,地面上洒落的点点血迹已经变得干燥。 “这里边没过多久。” 他轻声说着,从桌子下、从相同的位置摸出了一张纸条。 “不可违背领导的话; 必须遵守领导提出的要求; 违背者将处以死亡为惩罚。” 在纸条上的字迹变得公正了许多,他轻弹纸面,走到了为首的那张桌子面前,他晃动着抽屉,奋力一拉之后,伴随着哗啦的响声,抽屉开了、一群半透明的人也开始步入这里。 它们走到了自己工位前面,拉开了椅子整齐划一地坐入那里。 他看着那些人的身子渐渐变得凝实,那些人的脸上也渐渐有了面容出现。 为首的两人是没见过的脸,中间的两人是陈清与姜婉的容颜,而后两张脸,是腐烂的、溃散的脸。 它们的脸上看不出模样,但可以知道的是,那绝不是张人类应有的脸。 紧接着,在他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抽屉里的一切时,屋外便传来了响声。 那响声越来越近,走到了门前,一只手先行撑开了门框,就如过去一样。 “你是谁。” 它看着陈清,看着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由得发问。 可陈清听着,却是没有回答。 他移开了目光,眼睛停留在抽屉的物品上。 一份存折、一份花名册、一份巧克力、一根笔。 在这里,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下来!我叫你下来!” 可陈清听着,却仍是不理不顾。 他翻开了面前的花名册,在花名册上这样记载着几行信息。 “负责人:(抹除)克里茨 员工:(抹除)公孙福 员工:(抹除)段六记 员工:福嘉 员工:福乐 员工:福禄 员工:福安” 他轻声笑着,嘴里在念叨:“不可被发现,不可融入它们。” 他看着花名册上的笔迹,手上持着的笔悄然间落下。 在门框处,那头巨人的吆喝越来越大声了,它匆忙上前了两步,可也就是这两步,它的动作便瞬间僵住了,它伸出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安静点。” 它听着陈清的命令,悬着的手无处安放,它似乎是震惊于陈清对他的作答,又或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它此刻安安静静的,听从了陈清的话。 它缓缓放下手,那只手便落在了最前边的两名员工上边,它的手放在了那,仿佛在使用着人形的拄拐。 第一百零六章 与后室的协议与神龛与咖啡机 在与老人达成了协议后,陈清也从口袋中掏出了那块变成了粉末的结晶:“真得亏了你啊……” 他轻声说着,呼地吹了口气,将指尖上的粉末给吹散了。 那点晶体向着空气里飘去,引得陈清不由得笑出了声:“恐怕从明天开始,这间后室里的威胁度要上升好多了。” 他轻声笑着,告别了自己的“E级道具——虚假谎言”。 等到今天结束,这间后室中便会摄取虚假谎言的效果与能力,那些后续步入此处之人,又怎么可能在本就都是谎言的情况下辨认真伪。 他笑了笑,一路走上了第四层,在第四层的楼梯当中,与先前相同的奇妙感觉再度出现,他一直向前走,走了又是有十余二十分钟以后,他便出现在了超市前面。 他看着超市门前贴着的便签,这一回,他的神色轻松了几分。 在那张便签上,仍然是先前的那几行字。 “一、超市内禁止偷窃。 二、超市内禁止逃单……” 他迈开腿走入其中,入眼所见的世界却与先前完全不同。 那片超市里变得如沼泽般沉重,大片黑雾笼罩在超市的上半空,淡薄之处,还能有几分灯光透过黑雾照射到地面,可在那些黑雾浓厚之处,则是已经见不到有半点灯光了。 他走入其中,那些实体的双眼变得格外狠厉,它们紧盯着走进来的陈清,看着他去手推车处推来了辆车子,一路走到了超市里边。 它们紧盯着他,看着他在货架上挑挑拣拣,他看着面前的货物,将几件东西拿起来后,又是走了几步路,在名为“笑魇”的管理者出现前,将商品放了回去。 他轻声笑着,目光不断在超市里搜寻。 来到此处目的有三:一是寻找到足够量的巧克力带离这里。 二是搜寻到张岚剩余的尸身将其恢复。 三,则是他对这个后室的几分布局…… 而要实现第三点,他就必须将这间后室里的笑魇给全部调动起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电,当灯光亮起时,被迷雾所充斥的超市里瞬间就出现了无数恶意。 他能清晰地感知着这些恶意迈向自己,那种赤裸裸的恶意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像是顶级猎杀者在围观着接下来大餐的选材,它们围绕着陈清,却在阴影里仅露出一张脸。 紧接着,陈清看着自己的身前出现了三张脸,那三张脸的笑容咧到了耳边,它们笑着,每一根尖牙利齿上传来的肉臭味都让空气变得恶劣。 他扭过头,来时的路同样多出了两只笑魇。 他不知道这种实体是如何让自己越过了它们,但陈清多少也感到了些欣慰。 至少它们没有在自己穿过迷雾之时就杀死自己。 他缓缓蹲下身,那些笑魇的双眼便凝视着他,凝视着他的身子。 而与此同时,陈清的脑海中在不断地回放着属于步昭昭所说的话。 “笑魇的攻击性很强,领地意识也是,当它们通常情况下不会对调查员发起攻击。这一点十分令人意外。 它们只会在被唤醒状态下表现出足够强的攻击欲望,同时,倾向于攻击凝视它们的调查员。 至于实体……似乎并不在此列。” 陈清看着面前的手电,在放到了脚边以后,他缓缓站起了身,他看着身前,他没有去凝视那些笑魇的双眼,他脚上轻轻一蹬,在先前走的瞬间,脚下的力量让手电朝着身后滚去。 咕噜噜、咕噜噜。 它就像黑夜里最醒目的恒星,就像是深海之中群鲨围绕的小鱼。 在这一刻,它们无法忍受光明侵占掉它们的栖息之地。 陈清转过了身,他的身体紧贴着一侧的货品柜子。 那些疯狂而又散发着呓语的实体从他身边掠过,它们撕咬着仅存的那点光明,一声声的碎裂响声从黑雾中向外扩散。 光芒消逝了,一如先前那般。 残存的几分光束照在迷雾里,映衬着那些利牙更显几分狰狞。 它们凝视着陈清,看着他底下的脑袋不再有目光直视自己,看着他踉踉跄跄地选择了一条避开所有实体的路线向前进。 他继续往前走,再走不了几步的位置便是先前拿取巧克力的地方。 他踩着货架爬到顶上,目光钦点着上面剩余的巧克力数量。 还有九片。 他迟疑了一会,便将其全部收入囊中。 留在这没用,反正都是做的一棒子买卖,谁乐意多次进来呢。 他推着全空的购物车向周遭查看,张岚的身体尚且还有一个部位不知下落,先前姜婉可以凭借第六感找到,可自己不行啊。 自己要在这上万件商品中蒙到一个,那难度就太高了。 应该有别的办法的…… 应该有的。 他看着周遭,在目光从那些实体身上走过的片刻,他奔驰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嗯?” 在他的面前,在离他大约有六七米左右的拐角后面,一面墙上的货架被攀爬得四散脱离,仅剩下的部分铁钳固定在货架上,显得颇为寒酸可怜。 而在这面货架上边,却有着一个悬吊着的商品,异常的干净、也未受波及。 它在这片环境里是如此突出,就仿佛被人注释打上了高亮一样,它凸显着自己,落入陈清眼中。 “呵。生怕我漏拿啊这是。” 陈清摇了摇头,却也没有拒绝着送上门来的好意,在他取下了商品,一路跑向收费入口之时,时间也不过才过去了一个小时左右。 他如过往那般排着队伍,却在排到了自己的时候从口袋中拿出存折。 他感知着收费出口处藏着的那些眼睛正盯着自己,他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阵阵腥臭。 那气味他太熟悉了,这就是源自猎犬嘴中啖出的恶臭。 它们仅离自己不过咫尺分毫,可就算是这样,就算是张嘴合嘴的距离之间,它们也只能乖乖看着,做不出半点反应。 这就是规则。 他轻声笑了,在收银台前那头实体的怪异目光在脱身离去。 他悄然走着,扬起的尘埃在脚旁却如清风拂过,是那么洒脱。 他一路向前走,走到眼中的世界发生了扭曲、眼前的景象模糊不可见以后,他心里清楚。 若是有改变,那么只会在此刻出现了。 他微微笑着,心里却是对未来了然把握。 不会再有别的未来与可能了,是的,对于他来说,未来已经不再是充满了无数条可能的分岔路口,至少现在不是。 他一步步迈上楼梯,他一步步走向自己规划好的那个世界,在一片白光闪过以后,他看着身前,眼前的景象变得凝实了。 这是个纯白色的房间,身后有扇门,身前有扇门。 在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台颜色发黄的木质椅凳,凳子前边,有一张硕大的桌子立着远超平常体格的咖啡机。 那台咖啡机没有连接电源,但它的屏幕却是亮起、且机子内的电机在自己运动。 它大约有一人高,放在桌面上是相当奇怪的,它应该被摆放在墙角或是桌子旁边,弯下腰后可以将纸杯放在它的出水口,而不是现在这样,需要踩在凳子上,才能平视咖啡机上的屏幕与按钮。 也不是现在这样,站在椅子上得弯着腰手持水杯;或是站在地上,踮起脚才能勉勉强强将水杯放在对的位子上。 它总归是不应该在这里的。 陈清看着它,在迟疑了片刻过后,放弃了移动它的念头。 它太大了,恐怕没有三四个人无法抱动。 他踩着凳子站到咖啡机前,在咖啡机的操作面板那边,有一张便签写着这样的几行字。 “投入三枚E-500。即可向咖啡机提出一次要求。” “咖啡机有求必应,但它给予你的结果不一定是你想要的结果。” “请注意,投入后不退币。” 那张便签的最下边,有一行字被额外加粗且重复了一次。 “咖啡机有求必应,你只需要对它说出你想要的东西,它都可以给予你。” 陈清沉默了片刻,抬手将便签给掀了下来。 他拿着那张字迹未干的便签,翻到了背面看。 “当然,如果是不存在的东西,则咖啡机只能给予你一杯空气。” 第一百零七章 成功的许愿与失败 “老登,又想害我。” 陈清低声笑着,将手中的便签弹落一侧,他看向身前的咖啡机,挣扎着攀到了与其平视的距离。 在咖啡机上,只有三个按钮。 而在按钮旁,则用另一张稍小点的便签写了操作提示。 “要求”、“出餐”、“热水” 仅此而已。 按照便签上的要求,那么他只要在投入货币以后,按住要求按钮,再将自己的要求对着咖啡机说出,咖啡机就会自行判断要求是否可以被满足。 从理论上来讲,咖啡机可以满足这世界上的一切要求,唯一的问题是,大部分饮用者无福消受自己提出的那些个要求。 “成为富豪。” 他饮下后便成了与他等重的金锭。 “癌症康复。” 于是那人成了一只不会患上癌症的灯塔水母。 “成为神明。” 许下愿望的那个人仅在此地、仅在饮下咖啡的瞬间,成为了短到无法被时间记录下的神明。 他成神的时间,甚至无法以时间的最小单位计数。 再后来,有人许下了这样的愿望。 “我想要一杯玛丽莎小姐。” 于是那一天,许愿的人看着一杯鲜红色的咖啡出现在了自己杯内。 后来,咖啡机吞吞吐吐卡了有三五分钟,一颗眼珠子才喷射了出来,砸到鲜红液体上,让溅射的水花染红了周边。 那是杯玛丽莎小姐。 取自她最精华的部位。 陈清看着面前的咖啡机,沉思了许久以后,用手边的水渍在地上罗列出一系列问题。 在问题的末尾,往往会有一条疑问,那条疑问全是如此写着:代价是什么。 他看着这个问题,又看着前面列出的那些极具诱惑力的愿景,陷入了久违的沉默。 机缘伴随着危险降临,可危险远超过自身承担范围时,机遇就不再叫做机遇了,那叫做陷阱。 他轻声叹息,将最前边的两条愿望给抹去。 在抹去的水痕下,他曾这样写:成为神的知识。 与:我成为神的世界。 他如此看着,目光移动到了第三行。 “在我承受范围内,最大限度地恢复我的记忆。” 他看着这行信息,在眉头皱着思考了许久以后,终于是抬起了头。 这就是他的第一个愿望,也是他为之努力了许久的愿望。 他闭着眼,深吸了口气后平复了心情,他压抑着心里可能出现的惊喜与失落,将预期调至一个极高极低的阈值。 紧接着,他投入了口袋中的三块巧克力,紧接着,他按动了面前的要求按钮。 “我要一杯能够在我的承受范围内,最大限度恢复我记忆的咖啡。” 他松开手,红色的指示信号灯随即开始了闪烁,它赤红色的灯光越闪越急,可闪着闪着,那灯光却始终没有变绿的迹象。 “诶?” 陈清看着面前的赤红色灯光愣了。 “诶!” 他看着面前的灯光傻了。 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难道自己连承载一点点过去的、被遗失的记忆都做不到吗? 还是自己连一点点过去的记忆都没有? 他想着想着,目光变得更加疑惑。 “不可能的啊……明明不可能的…….” 他目光移动到边上,移动到了自己先前列出的第四条。 他不相信是自己的条目出了差错,他必须尝试一次,即使代价是三块e-500也没问题。 他必须试一试这台机子是否有问题。 他闭上眼,将第四条条目进行了简单化。 “在最大承受范围内,最大程度的提升自身特性效果。” 他看着面前的文字,将其修改为了以下内容:“在饮用者的承受范围内,提升特性效果,且减轻负面影响的同时,减轻后室对特性的削弱。” 他想了想,在确定自己没有纰漏以后,重新站回到了咖啡机面前。 那股芬芳近在咫尺,可他却不知道能不能喝到。 他沉默了片刻,投下货币,按下了按钮,在红灯亮起后,念起了地上的字。 “在饮用者的承受范围内,提升引用者的特性效果,在减轻负面影响的同时,减轻后室对特性的削弱。” 在他话出口的下一个瞬间,咖啡机上的红灯就开始了疯狂闪烁,不同于先前那一次的急促,这一会的灯光闪着闪着,速度就放缓了下来。 他还没来得及扭头,一声清脆的铃声便让他再度聚焦于面前的咖啡机上。 伴随着他将纸杯塞到出水口下面,伴随着淡绿色的出水按钮被按动,哗哗的响声在出水口下随之响起。 淡褐色的咖啡液像毒药似的在冒着烟,一丝丝的苦涩味伴随着青烟消散。 他看着那杯咖啡,在从口袋里掏出了E-500以后,仰起了头将其咽入喉中。 在这一刻,大约七十度的咖啡是炽热的,它流过咽喉,可带给陈清的感受却不是那般疼痛,一丝丝冰凉、有有点像是薄荷的刺激在嘴里扩散开。 他感受着那丝刺激在嘴里蔓延开来,在布满了口腔后又悄然消散。 在嘴里的一切气味消失殆尽以后,他睁开眼再看着这个世界的瞬间,忽地慢了。 一切都慢了。 他抬起手,手在缓慢的移动中靠向额头,他伸手触摸,一只瞳孔树立在那。 他怔神错愕,又在下一个瞬间感受着世界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再一摸,原来是那只竖瞳已经彻底关闭,摸不到半天长出过眼睛的样子。 陈清没再实,他清楚,这样的效果绝对是完美实现了自己提出的诉求。 可紧接着,他的眉头就更皱了。 “不是我的问题……不是它的问题……” 他看着面前的机器,神色变得有些担忧。 “那就是我记忆有问题咯?”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虚假感在瞬间涌上心头。 “即使是零星半点的记忆都会让我无法承担……”他低声说着:“可我能够通过承载了过去的非遗物回望过去。 是非遗物特殊,还是因为我‘重新看到’的记忆并不算直接获取。” 他沉默着,却也无法将剩余的巧克力花在这个愿望上了。 第一百零八章 苏醒的两人与改变 E-500还有六片,一片交给姜婉、一片救回张岚。 便还剩一片留以日后备用。 他沉默着看向了地面的水渍,在自己站立的旁边,还有两行先前写下的字。 “饮用者可以与获得遗失记忆的机缘相遇。” “饮用者可以编写出一套——能够在网络上辨认对方提出内容真伪的代码。” 他沉默着,欲望倾向于第一条,可理智却在不断呵斥。 既然他连一点点的记忆碎片都无法承载,无法让咖啡机制造出低负面效果的咖啡,那间接获得记忆的愿望就真的可以实现吗? 不加上那条在自己承受范围内,产出了咖啡自己敢喝吗? 他看着面前的信息,无法不陷入沉默。 但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难得到他想赌一回…… 他看着地面的字,眼睛已经渐渐红了。 他紧盯着那几行字,甚至忘记了要多眨眨眼睛。 他搓揉着双眼,在这一刻将脚边的水渍给涂抹了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东西,对准了咖啡机便投入进去。 不能想了,不能再考虑了。 他拍着自己的脸,欲望在心中如野火燎原,想着烧尽他心里藏着的理智。 他快坚持不下去了,那片名为欲望的火海熊熊燃烧,他知道,每过一分一秒,他心中的欲望就会扩大分毫。 再坚持一会,他怕是会在用掉最后三片E-500许愿和拯救姜婉之间犹豫。 人类总是这样的,为了欲望退一步,就会一退再退。 他深吸着气,在投下了货币后张开了嘴对它说:“饮用者可以在自己承受的范围内,获得能够编写出,仅能在一个网站里辨认所有发言人言论是否作伪的代码。” 他话音一落,咖啡机的工作声瞬间就响起了。 轰鸣的发动机显然没那么快停下,他看着那红灯平稳地闪烁了片刻,一道绿油油的光芒便从指示灯上扩散了出来。 “成了!” 他心里一喜,将手边的纸杯递到了咖啡机出水口下边。 他按着按钮,娟娟水声便从那里传了开。 那杯咖啡要比上杯根香甜点。 至少他在鼻尖处,在他仔细嗅过后是这样认为的。 他拿着那杯咖啡,恋恋不舍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地面的文字上,他一边看着,一边向着前方的房门走去。 几步的距离,他却走出了上百米的样子。 一直到他离开了后室,到他眼前的世界变得扭曲,一阵白光笼罩了全部视野,再渐渐恢复成张岚卧室的模样后,他才将看着身后的目光诺回到面前。 这一回,他也终于有机会感知一下手中这个万能药的资讯。 “E—500,万能药。” “服用后将生命体恢复为最健康的阶段,无任何副作用、无任何耐药性。” “收容条件:避光存放,药品不宜阳光直射。” 他看着手里的巧克力,始终无法将其与药片联系到一起。 摇了摇头,陈清最后还是放下了这点胡乱思绪,他从怀中取出了剩余的那块张岚尸体,又在步昭昭的指挥下放回应在的位置。 他看着房间里躺着的两女,眉头皱了。 第一百零九章 醒来的姜婉与等待处理的人 她们睡得安详,一个心跳没了,一个嘴巴没了。 他揣着兜里的药,心情异常复杂。 姜婉还好说,拆开了外面那层茧也就能喂进去了,可张岚呢? 她连接着嘴巴和肠胃的食管都没了,这样也能服用药物吗? 他皱着眉,沉默了好一阵时间,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不对啊。“他走到张岚前面,蹲下了身子自言自语:“问题是她也不能咀嚼啊……总不能我含化了再喂她吧。” 陈清犹豫着,看着这因为死亡发白后的嘴唇,始终狠不下这个心。 “啧。也不是不行吧……就是喂进去也就停留在口腔内啊,这能有用?” 他心里好奇,但张岚的实验肯定是得放在后面的。 他转身走到姜婉身前,那一层层白色丝线汇聚成的茧似乎更厚了几分,也变黄了一点。 “自从你走了以后。”步昭昭飘了过来:“她吐出的丝线就开始越来越多了。颜色也发生了变化,你得抓紧时间了。” 他点点头,伸出的手在丝线上揪着一点线头就开始撕扯,他用力扯了好一顿,手下的茧子却是无动于衷。 他拿开剪刀剖开,躺在里面的姜婉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她的脸上长满了细密且短的绒毛,稍长的几分毛发像探针似的,分布在眉毛之中。 她的眼角长出了大约六七只复眼,在那些复眼上,有一层淡淡的乳白色薄膜覆盖,可在那些薄膜下边,那些复眼分明已经能够感受到光线的耀动,那些复眼咕噜噜地转着,又会在某一刻、某一个瞬间注视着陈清,看着这个令它们重见天日的男人。 他没多想,伸出了双手揽向姜婉的肩头,他轻轻拉着,将姜婉的上半身给抬起了六七十度,也伴随着这点拉出的距离,夕阳的橘红色阳光洒在了她一声亮银色的鳞片上,那些鳞片不过几微米大小,分布得细密了,便如连衣裙般华贵。 他托着姜婉的身体,腾出了手臂轻捏对方嘴边,捏开了一条缝后,他才低下头,从口袋里翻找出准备好的E-500。 可他低下了头,就看不见那十几只复眼齐刷刷移动到一刻。 它们转动着自己,十几只眼睛在那层薄膜下紧盯着陈清的眼睛。 它们看着面前的少年,明明是初生的瞳孔,此刻却能迸发出令人恐惧的恶意。 它们仅凭着目光便能表达出心里的一切想法,憎恶、厌倦、憎恨。 那些不应该出现在新生儿上的情绪此刻却是齐聚。 这不可能的,这本不可能的。 那些新生儿应该被欲望充满,而不是这种对自己无益的情绪。 它们应该饥饿、应该贪婪、应该想要杀死一切争食的伙伴。 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流露出最纯粹、最简单的对自己毫无益处的恶意。 也就是在下一秒钟,在他拿着手中的巧克力抬起头以后,那些眼珠子便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他看着面前的少女,看着她的嘴角捏出的缝隙,那十几只复眼疯狂地转着,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来临的命运。 它们窥探着这个世界,在陈清尝试着直接将巧克力送入她嘴中却无果后,它们转动的速度渐渐下降了。 紧接着,他发出了“啧”的一声,他略带着嫌弃、又有一点不好意思,与一点点、不愿承认的激动或是兴奋,嚼碎了嘴中的巧克力。 他听着身边步昭昭不断发出的“噢!噢~”的怪叫,羞红了脸颊与耳根。 他嘴对着嘴,无视了那十几只眼睛的憎恨,一点点将嘴里的巧克力液体给推了过去。 在那些液体渡到对方嘴中的下一个瞬间,姜婉的身体就发生了极其明显的蜕变。 她身上的鳞片开始剥落,那些银屑如同脱下的衣衫,在离开后暴露出夹杂了淡粉色、黄色的肉色。 他看着对方姣好的身躯,低声咳了一下后转过头去。 那头因实体化而生长的长发没有变短,她那头银白色的秀发仅是黑了发根。 她头上的复眼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缓缓闭合,在彻底闭上了以后,一层肉膜渐渐干燥、脱落了下来。 这有些像人类的褪皮,若是人类有的话。 他看着对方的身子,不断地咳着羞红了面容,可他的目光始终盯着,迟迟不愿意挪开半分。 “没事,姐们帮你保密。” 他听着,虚着眼撇向了上半空:“不是,你那个年代的人……” “喂,我们可是改革开放的急先锋好不好啊!谁跟你脑子里的那些人似的,裹个小脚,被人看到就要死要活!” 她看着陈清,嘿嘿地笑:“没事没事,姐姐不和她讲,毕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他听着步昭昭的插科打诨,心里的躁动反倒是因此而消散了许多。 其实就如她所说的那样,有些事情放开了想,反而才会变得普通。 他轻叹一声,走到了张岚的衣柜前面摸索片刻,他随意拿来了几条对方的衣物,替地上的少女换好。 在笨手笨脚的触碰之后,沉睡中的姜婉才渐渐恢复了几分意识。 她也只是感受着睡梦中的几根指尖划过身躯、几声呼唤在梦中喧闹,那半点睡意便齐齐退去了。 她睁开眼,入眼所见便是一片赤红色的阳光落在面前之人的脸上。 她看着这个熟悉的少年,看着他略带不安的样子,忽地笑了。 第一百一十章 死者与死亡后的样子 当她陷入危机而沉沉睡去之际,对于她来讲,整个世界都充斥着危机。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能醒、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朝一日见到明天,危机发生了,可她甚至连自己遇到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便这样,在寒冷与黑暗中渐渐睡去,在那片充斥着迷惘的世界中。 他会来的,他会伴随着希望与光明带我离开这个世界。 她一遍遍想着,用近乎固执的语气在心中复述。 她一遍遍说着,在双眼睁开的那刻,看着面前的容颜与心中一至。 “你小子真行啊。” 她轻声笑着,实体化的前几分钟记忆在此刻涌入脑海中。 她等到了一个自己相信的人救她走。 她看着陈清,又向他问:“你怎么救的我?” 她话未落,身上紧绷的衣物便引起了姜婉的注意,她低下头,眼睛看着身上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衣物,微皱着眉头露出几分诧异:“你……” “没人了!总不能一直光着吧!” 他挪开了眼睛,脸上分明有几分心虚神情。 “不是。倒不是这个问题。”姜婉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指着自己继续说:“你能不能那条大点的给我?就算没有大的,你拿条外套不行吗?” 他顺着姜婉的手指看去,那部位确实有些不合身。 他沉默了一会,听着步昭昭在耳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手边的凳子顿时就朝她飞了过去。 “嘿!还想唔姐姐的嘴?!” 他轻声叹息了一阵,将脑海里的尴尬与酮体压得差不多了,才背着身子走到了张岚面前:“你自个换一下吧。” 在半分多钟以后,两人终于都红着脸平息了纷乱,他们看着面前张岚的尸体,多少都有些无从下手的局促。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他抬起头,目光望向了天上的步昭昭。 “要做什么……”她听着询问,托起了自己的下巴俯身飘下,她贴近了对方的脸,左右不到两三厘米。 她看着对方已经逐渐发白的皮肤,闭上了眼睛开始回忆过去。 “在基金会的记录中……死而复生的调查员并不在少数。 霍尔特教授就曾在失去脑死亡后的第二十七个小时苏醒了过来。” 她看着张岚的尸体,乎地眼前一亮:“先把她的伤口给缝起来,我也许知道办法了。” 二人闻言相视一眼,两人的心里虽然都在好奇,但此刻却是默契地没有问。 姜婉起身拿来了针线,陈清便开始抄着细针串缝。 在他手上沾满了粘稠且透明的尸液后,张岚的尸体也基本上恢复了外形。 “把她抬到楼下去。” “楼下?”陈清有些意外。 “帮她实体化,或许就是他们在信里提到的方法。” 他听着步昭昭的话,指尖正要触及对方尸体的那一个瞬间,一声轻微的呼吸声却是打破了宁静。 他们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张岚那发白的尸体开始有了胸部起伏。 她一口口喘着气,仿佛溺水之人再与世界抢夺空气。 她挣扎着,手指在地面上开始抽搐,紧接着是胳膊,那条刚缝上的手“啪啪啪”地拍着地面,声音之大、动作猛烈,让围观的二人无法不担心那几根细线会不会断裂。 她抽搐着,身体上的颜色开始从灰白向青黑转变,仅是短短的十几秒时间,她的身体就完全变成了青色。 那是种类似蒙上了灰雾的青铜器颜色,这种颜色是如此的诡异与令人不安。 这种充斥着死亡、亦或者说——这种由死亡组成的颜色,正在时时刻刻冲击着人类用了四千万年才进化出来的,名为趋利避害的本能。 他们看着张岚的尸体充满了不详的气息,她举起了手,用手指像触摸着陌生人那样,在自己脸上探索寻找。 它们摸着摸着,那十根指尖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忽地一下停在了面容的上半部分。 她抬起了手,仅有指腹接触着面容。 紧接着是由食指与拇指,率先找上了脸上的器官。 那双手指撑着眼皮,撑着没有肌肉控制的眼帘睁开了。 他们见着那双混浊了的、无法分辨眼白与瞳孔颜色的晶状体开始扭动,那两只晶体化后的瞳孔仿佛干涩得紧了,一顿一顿地向四周转动。 那也许不是她的眼睛。 在这一刻,陈清的脑海里不知为何而诞生了这番念头。 那双眼、那对手,它们都好似有了自己的意志。 它们的行动是如此不协调,它们就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身上的器官,当左眼想向右看时,右眼却尝试着看向后面。 那只眼睛在眼窝里发出的干涩绞音如锈了几十年的机械似的,挣断了眼后的那几根血管,开始一点点向后转。 第一百一十一章 苏醒的人与过去 断裂的、用以连接眼球的血管发白干涩,那几乎与眼窝断绝了一切联系的晶状体咕噜噜地转着,它就像在眼窝里调整着适宜的位置,却始终难以让自己舒服下来。 她的手指似乎开始厌恶起了这种感受,她伸出了靠后的中指与无名指,干涉的指尖便开始顺着眼窝与晶状体的缝隙掏了进去。 他们看着那双手的动作实在太过于残酷、残酷得就像在扣别人的眼球。 “夏侯渊都没她那么狠……” 陈清轻声吐槽着,迎来的却只有姜婉翻上天的不屑。 “再翻白眼你就和她差不多了。” 她听着被口水一呛,脸上的白眼却也停了下来。 “别插科打诨了啊,她到底咋办!” 陈清抬起头,目光看向了半空中在沉思的步昭昭。 迎着他的目光,步昭昭也做出了回答:“再等等……再等等。” “还等啥噢,这小姐都快变成旱魃了,还等啊!” 陈清看着张岚手背上的肌肉如琴键般跳跃着,一条条白如玉的骨刺从肌肉缝隙中穿破了皮肤。 她咧开嘴,嘴上的牙齿开始不断向前涌动,如波浪般,被后槽牙上新生的牙齿向前推着。 推得长出了十几颗、二十几颗、数百颗牙齿后,她嘴上的动静才终于平息了下来。那些被前推的牙齿聚集在她前嘴的部位,如一朵菊花般盛开。 那些占满了尸液与不知为何诞出鲜血的牙齿碎的碎、断的断,仅有少部分是完整的。 “喂……还等啊!” 陈清吆喝了一声。 可她不急。 “再等一下……相信我。” 她双眼放光,近乎疯狂的好奇令她格外专注:“太神奇了……这种死而复生、自发进行的实体化过程。” 她轻声说着,眉目离张岚的尸体越来越近。 “尸体” 她突然意识到,此刻自己面前的这具蛋白质化合物,已经不能再用尸体来形容了。 她扭过头向陈清问:“E—500准备好了吗?!” “口袋里。” “抓手上准备!” 他应了一声,也不在乎对方有没有听见,就如半空中的步昭昭似的,她紧盯着身前,全然不在乎陈清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语。 他们都在自顾自地负责着自己的事。 “赛她嘴里!” 她一声吆喝,陈清的身形瞬间变得模糊了,他手持的巧克力在一瞬间塞进对方那张嘴里,那张被数百颗牙齿围绕着的拇指大洞穴中间。 在下一个瞬间,几乎就在陈清抽手离开的那一刻,四散的碎齿蠕动着向中心合拢了,那张嘴内的牙齿崩碎了一地,本就脆弱的牙齿上下一碰,碎片便如子弹般向面前泼洒了出来。 可那些牙齿毕竟新生,质地太软、崩碎的速度也就随之下降了许多。 陈清侧着身体下着腰,数百发碎片便从脸上擦了过去。 呼啸而过的碎片压缩了气流,疾驰的尾风刮的他脸上有些痛。 但避开了总归还是避开了。 在他身后那片墙壁上,在那些嵌入了牙齿碎片的墙面上,腐蚀而发黑溃烂的混凝土预示着受伤后的一切。 “好夸张的腐蚀性……”步昭昭眼睛放光:“等会可以试试毛些带走。” 她轻声嘀咕着,却是没被陈清听见。 他仰起头,冷汗已经打湿了衬衫,可当他回过神来正视起张岚的时候,张岚的动作却已经彻底平息了。 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也许还能叫双眼吧,至少那一边没有血管的晶状体是在看着足尖的。 她举起手,手上的骨刺开始一点点从手背里挤了出来,就像是挤出一条大号的毛孔堵塞物,叮叮当当几声,便落到了自己身前。她那只完全违背了生理的右眼,也在此刻被肌肉推着拥促着转了回去。 再是下一秒钟,她的肌肤就开始恢复回了人类的样子,嘴巴上的数百颗牙齿开始从嘴巴上脱落,而扭曲的那张脸也渐渐变得清秀了。 “转头。” “啊?”陈清愣了愣:“转什么头。” 他没等到姜婉的回答,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已经将他的脑袋背了过去。 他甚至没来得及挣扎,一件带着清香的衣物便蒙住了他的双眼。 “诶?”他听着身旁步昭昭发出的“啧啧”声,愣着度过了这短暂的时刻。 再当他掀开脸上的衣物时,张岚的身子已经穿上了自己的校服。 她面色仍有些苍白,精神上的、身体上的伤害都没那么快能过去。 她看着陈清,张了张嘴,似乎有上万句话停留在了唇舌间,她眼睛泛起纯白色的雾,紧接着眼角就红了。 她支吾了几声,可嘴里那本应该呼之欲出的哭泣此刻却如此难以传开。 她心里如此想着,她应该抱着面前的这两个人,向他们宣泄自己此行的不宜、宣泄自己的可怜。 可她说不出口。 她甚至不愿意因为情绪而回忆起先前的一切。就好像那世界里的留下的每一眼,那每一幕画面,只要在记忆里闪过、只要在脑海里出现。 她就会回到那一天。 于是她选择了放下痛苦,她选择对那些为了自己而牺牲的人视而不见。 她红了眼眶,木讷地走到了卧室门前,她那只手握住了门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陈清……陈清?” 她仿佛求救式地呼唤着,宛若落水之人在怀抱浮木。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直到晌午,陈清二人才从别墅中走了出来。 两天的时间过去,除去姜婉的手机上有多出数十条信息,这个世界就好似驻足不前。 他们走到了别墅群外的小吃街,似乎每一次行动的结束都是在小吃店里碰头。 “张岚的父母……”姜婉迟疑着开口:“你准备把它们怎么办?”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她看着陈清,心里也有着颇多想法:“一则是你能处理掉,那这一切就还能继续维持在我们两人之间。 二则让警署插手。” 她看着陈清哼哧哼哧地进食,声音也变得柔和几分:“如果是第二条。 如果是警署插手的话,那大概率会失控。” “失控?”少年有些意外,但他深埋的头却迟迟没有扬起。 “对。”她面色凝重、又有着些许纠结:“有的事情我不上报,那人家也能当做不知道。 可有的事情上报了,上纲上线来走……. 第一点,我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是我配合你。” 陈清斜着眼,颇有些不屑:“把你调走?” “然后再换个警员。” 她点了点头,得到的却是陈清的噗呲一声:“我是谁爹啊,他们来找我我就得和他搭档?” “而第二点……”姜婉听着继续说:“向这种涉及非凡事物的案件,我也真不知道会交由谁来处理。 解鸿波的事情可能还会发生。噢……对了,他当时联系的是基金会对吧。 现在还能联系他们吗?” 他听着姜婉的话,手上的筷子在盘里不停点着,他捂着头,思考着这条提议的可能性。 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头:“算了……基金会人太杂,你没办法保证对方会尽心尽力帮你处理。” “毕竟……”他欲言又止,但留存的话两人心知肚明。 “既然这样……你多久能把她家里给收拾好。” “多久能处理好。”他又问。 姜婉娇嗔呵斥:“我问你呢。” 他乐乐呵呵,指了指上边:“我问她呢。” “多久啊大姐。” “多久?”步昭昭听着他call了下自己,颇有些介意:“我哪知道多久!你给我搞个收容所再说啊!” “得,说了跟没说一样。”他沉默了一会,抬起头后向姜婉回答:“总之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吧,警署那边不会比我处理好上几分,也没必要多生事端。” 他说着说着,忽然话语一顿:“对了。” 他重提一件事,也换了话题:“我以前有让你帮我调查一个电话号码你还记得吗?” “电话……”姜婉听着,明显想了好一阵:“不太记得了,是什么来的。” “我叔叔的电话号码。”陈清答完,又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将一串号码发到了姜婉的短信里。 她拿来一瞧,本以为是先前那个号码,可没想到见到的却是一串完全陌生的数字。 “这是……” “我叔叔给我的。”他补充道:“说是……是我父亲以前用的电话号码。不过……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 就麻烦你查一下了。” 第一百一十三 世界的真相与代码行 在一处荒野田间,有四五个人睁开了眼。 第一个是伍宏富,他揉搓着自己的眼睛,久违的光线显然有些刺眼,他的衣裳在阳光下也黄透了,满是污垢。 紧接着是一个女性,她年约三十有余,耳上、脖上,手上、腕上,都带着极其粗大的金制首饰。 再然后是一个老人,他骨瘦嶙峋,深色的衬衫已经洗得退了色,也让棕色的肌肤可以透过衣服进入众人眼里。 而后是一个大学生,他似乎对眼前的景象异常错愕,环顾了四周一圈后,少年的脸上开始出现了崩溃的神情。 最后一个,是一个衣着怪异,穿着着不合体衣服的男人。他看着眼前已经睁开眼的众人,带着困惑问:“你们……这是哪?” 听着他的问话,众人皱起了眉,却无一人回答,各怀鬼胎。 “不知道。”在沉默了许久以后,伍宏富开口了:“你们……是怎么来着的。” 那老人咧嘴一笑,露出了少数几颗牙:“嘿。有人当傻逼,拿钱做善事,这种傻逼谁不爱呢?” 大学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也是……有人要送我东西……但代价。” “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的也需要这个?”老人抠了抠裆下,脸上有着猥琐的笑容:“嘿,真得感谢这个傻逼,不然我们家绝后了怎么办,这不比那点钱重要多了?” 大学生张了张嘴,刚想再说什么,白辞的声音却是从天而降,在无一物的天上,传了开:“欢迎各位。欢迎各位参与这场游戏、参与这次赌博。 为了各位接下来的游戏体验,我将对各位做一个简要说明。 在各位前方三百米处有一个村子,村子中藏着某些极具价值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各位能够将其夺走、只要游戏结束时,它能在你手中。 那么恭喜诸位,价值最高者将获得胜利,而最低者将失去一切。其余人……就像说好的那样。” 他们听着天上的声音,原本松弛的神色在这一刻变得紧张,他们互相凝视着,互相觊觎着,那老不死的手上,已是不知道何时掏出了一把三厘米的小刀。 而那女人,却是在摘下自己身上的首饰,放到内衣里最私密的位置。 而剩下那三个人,反倒是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你们不准备一下?”大学生问。 “准备什么?”伍宏富咧嘴一笑,用着不屑的神情扫了一眼诸位:“傻逼。” 大学生眉头一横,便也不再说些什么。 他退到圈外,从口袋中掏出了带来的便携摄像头。 他们互相监视着对方的行动,开始向着白辞口中的村子走去。 而三百米的时间,这一眼望得到头的距离,却让五个人冒了一身虚汗。 那点起步时的警惕,似乎在此刻不值一提。 走到了村口,村口的土路上用黑纸红字写了些许东西。 在文件旁,则是一台硕大的液晶屏幕。 搭配上乡野田间的景象,显得十分怪异。 路的两旁是稻田,稻田上印着属于LED的光。 众人走上前去,这才发现文件上写的,正是在场五人的详细信息。 “伍宏富:欠巨款,需大额现金。” “艾阳云:……杀一人,需善后。” “赵阳:家中子嗣无繁殖能力,需繁育。” “鲍蔓梅:想服用同亲之血。” “封平:渴望观看别人死前的模样。” 他们来不及细细去看多余的字样,通往村庄的屏幕上有了两个人,那两个人十分瘦,年老的那个像百十年未进半点油盐模样,年少孩童正啃着手,令指尖的皮肉泛着红色。 “各位来我们村,是为来玩了?”那老人笑了一下:“咱村。来玩可行啊,但想要参观,那就不大好了。” “玩?玩什么?”伍宏富问。 “玩什么都行啊,玩‘什么’都可以。” 他又问:“既然玩了……不赌点什么?” “赌啊,那当然得赌!不赌有什么好玩的?” 他点了头不假思索地称赞:“不赌点什么,那还有什么可玩的!”他回过头看,身旁的同伴脸上神色不一。 “赌什么?也算我一个。”艾阳云点了头,走到他身边。 “哟?杀人凶手居然怎么果断?”他看着对方渐冷的神色,嘴里丝毫不放松:“我可跟你说了,我不管最后你获得什么,你都得给我一半,否则我回去就找警察举报你。” 艾阳云眼中神色一变,几分凶煞掠过,点了点头:“不可能分给你。最多大家一起死咯,我活不了了,我指定拖着你一起死。不过……合作可以。至少比那个老不死的残疾好些吧。” “可以,至少在终局之前,这个提议ok的。”他笑了一下,目光投向鲍蔓梅的身躯说道:“你看着在场也就四个男人……除去一个老不死的硬不了。你意思意思,三个人也就刚好了,搭个伙?” 鲍蔓梅心中盘算一二,眼中的神色变了:“反正谁帮都是帮……咱躺到了一张床上,你们出去后帮我除了那个姘头,多好呢?咱还能换个人尝尝。” 听着三人的话,赵阳与封平沉默了。 没等众人继续聊,村民的声音从大银幕上向众人说:“既然大伙来了,都是为了来玩的,那就请进咯。在我们村头处,有一尊野神,也劳驾各位帮忙拜拜,就说:‘一念火佛,尊上保佑我’。” 听着老人的话,伍宏富顿时乐了,他快步上前,看到了立在村口出去那一面的神龛神像。 残破的神龛上用红布遮着了,那红布陈旧了,褪去了大半的色,仅靠着厚度在遮盖什么。 “尊上!”他跪了下来,额头在地上敲得梆梆响。 “一念火佛!尊上保佑我!”他奋力磕着,鲜血染红了地面,可他看着面前的神龛,丝毫没有受挫的模样。 他摸索着周身,不知从哪掏出了根烟,点在了神龛面前。 而点完后,之后的众人便轮番走到了神龛旁边,艾阳云摸了摸神龛的红布,那红布的手感腻得很。赵阳笑着抠了抠裆部,指尖的污垢在嘴里吮吸掉后,悄摸着拿走了神龛旁的水果。 唯独封平与鲍蔓梅两人只是看着,环抱了双臂,凛然未动。 但此事只是个小插曲,在那根香烟燃完了以后,伍宏富变得异常亢奋,他走在前头,带着众人走完了进村的路。 进了村,村中心有颗老槐树,老槐树下有一张长条座椅,围着这个长条座椅而坐的,是村中所有男人。 两个孩子,四个男人,一个老人。 在这些人以外,村民的屋子围成了一圈包着。 他们向着桌子走去,在那张桌子上,还剩着五个位,一一落座,正好。 看着坐下的旅客,那老人开口说了:“我是这村子里的村长。不巧,我说话能算几分数,诸位来了,就得和我们玩上两把,不玩可走不了噢。” 他笑了笑,不知哪来的孩童已经将稻草铺在了路上。 “噢,他们晒个谷子。”可那谷子只剩秸秆。 “没事没事。” “那就好。”老人点了点头:“德州扑克都玩过吗?” 众人点了点头。 “先发两张,底牌五张。一轮开一张,跟了的人才能参与到这一轮中。” 他们点了点头。 “但我们这呢,规矩改了改。”老人笑了一下,指着自己:“这是我提出的。我觉得德州扑克不够刺激。 在第五轮后,若是有玩家继续加注,则可以单独再发一张纸牌。加注无上限,若是两人无限加注,当有一方加注光时,强行结束加注回合,进入比拼。 若是平局,几人参与则几人平分,并拿回本轮中庄家抽走的部分。” “这倒是也行。不过我们手上可没钱……你要赌什么?”伍宏富皱着眉,心里盘算着胜率。 “没事没事。玩嘛~咱村里给人每人100个筹码,底池一个,没有了……那就再说。” 伍宏富一听,顿时乐了。 “哪家赌场不这样,哪家不是‘那再说’。 等到了赌没了,就开始压这压那,砍头砍尾。” 村长乐呵了,将一叠筹码摆到了众人前面。 老人算着,年轻人举着摄像头看着、妇人解开了袖口,放开了领口敞着,伍宏富摸着牌,熟悉的记忆涌现了。 唯独一个人,他看着面前的筹码,露出了极其古怪的微笑。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未来的路与钓鱼 “首先我需要跟你明确一点。 我请求你帮忙的事会相当危险,甚至比之前更甚。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我希望你能够在考虑好后再决定,若你想要回到平凡的生活。” 他沉默了一会,拽住了张岚的衣袖:“那你停在这。楼下的一切我都会替你解决。” “替我?”她闻言抬头,回过了头后,张岚脸上的神色显得格外憔悴:“先说说你的事吧。” “我要钓一场鱼。” “钓鱼?”她皱着眉颇为不解。 “钓很大的鱼。但诱饵是你。”他看着张岚,对方乎地一下笑了。 “那我同意。” “不需要知道我要你做什么?” “无所谓。我只要能报复他们就可以了。 不管他们是谁,不管是谁操纵了我的人生,我只要能报复他们就够了。” …… 在六个小时过后,也就是现在。 陈清看着窗外,老神在在地向步昭昭询问:“我接下来的非遗物进阶路线有准备了吗?” “你指哪一件。” 他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考虑:“是哪件都行吧。” “那你以后呢?”步昭昭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悦:“难不成日后你每获得一件都要把它往最高升吗?” “不行吗?” 她白了陈清一眼:“这肯定不行的吧。 先不提随着非遗物等阶提升后带来的压力。 就光说非遗物晋升时所用的素材,你能够承担全部数量?” 她顿了片刻,才继续说:“薪酬确实是越高越好,可你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的。 你必须在有限的资源下做出取舍。” “可我这不还用不着担忧嘛。”陈清两手一拍,显得格外洒脱:“千面郎君是一定要升级的。 我总觉得这玩意有点古怪。 至于其他的,枯血琉璃你不是说已经有准备好的路线了吗?” 她“嗯”了一声,却有些纠结:“枯血琉璃的材料不难找。 但晋升仪式所需要的仪式本身却有些难搞定。 这也是我一直没和你提及的问题。” “完整的仪式都包含什么?”陈清有些好奇。 “硝石、泡开后浓度大约在17%的硫磺溶液、煮熟后研磨成的骨粉。 以及最重要的——在仪式上封印一具弱小的灵魂。” “地点呢?”陈清追问:“这次的地点没要求?” “要在长有青藤植被的河边,当月色最盛的时候,封印灵魂。” 陈清听着眉头不自然皱起:“可讲到底……灵魂是什么东西。 不,姑且不提灵魂是什么,我现在就单说灵魂这种不能被贯彻到的玩意,我怎么用一根木棍把它戳到封印啊。” “两点。一:灵魂并不是什么不能被贯彻到的‘东西’,它是由人类意志在一定条件下诞生出的……” 她犹豫了一下才描述:“同位异构体。 它们本质上是一种东西,却会在特定的条件下转换自身的形态。 在变成了能离体的状态后,就成为了灵魂。” “第二点呢?” “第二点,灵魂并非不可被接触。 事实上,大部分灵魂、恶灵一类的东西,都是可以与物体产生交互的,既然可以,为什么你不能去触及它呢?” “有条件吗?”陈清又问。 “一般情况下,能使用非遗物的人就都能观测、接触到灵魂。 因为非遗物需要依赖使用者的意志力才能启动,无形之中也将使用者的意志力拉高了不少。 这样的人在离体灵魂的面前跟大号火炮似的,蹭上一下都得少半条命。” 陈清了然地点了点头:“所以问题就在于这个灵魂?” 她“嗯”了一声,才继续补充道:“虽然说你目前并没有达到意识的上限,但我还是建议你,根据目前已有的非遗物去搭建一套自己的体系。” 他思索了一会,至少看起来是思索了一会:“那千面郎君呢?那件的提升仪式是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声音幽幽:“好巧不巧。 我检测不出那玩意的晋升仪式了,姐姐我厉害不?” 第一百一十五章 聊天室与神明的讯息 “检测不出?”陈清闻言愣了,他抬头看,可见着步昭昭的面上坦荡异常。 “你是……检测的?” 陈清眉头皱着,又问:“你明明只是灵魂……为什么……” “灵魂不代表不能使用非遗物,就像我与你签订契约的打字机,有的东西本就是给灵魂操作的,这不奇怪。” 她坦言解释,又向陈清继续开口:“关键的问题并不在这里。 关键是,在我预测到的路线当中,千面郎君的线路全都不见了,这在历史上根本就……” “不存在?”他神色怪异。 “曾出现过两回。” “那不是还好吗?” “可那两件非遗物,是在攀登A级时,观测才失效的。” 他面色如旧,可步昭昭却变得谨慎了许多:“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听姐姐句劝,它的危险性可能要大于利益了,先放放。” 他看着窗外,脑海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见着他沉默了,步昭昭也不好再继续劝。 但话已至此,她还是给出了有用的建议:“若你执着提升,获取晋升途径有两种,一是逆推高级的非遗物去判断材料及路线。 二是通过神龛获得。” 她身形淡化,声音也随之远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听着耳边消失的话语,指尖在窗台上轻轻叩响。 神龛与高阶非遗物…… 没那么好获得的。 他沉默着,目光转向了身后没关的屏幕。 在聊天群的网站里,在线人数已经变成了六人。 “欢迎大家加入隐秘者论坛。该论坛志在互惠互利、互帮互助。 在论坛内请注意保护自身隐私安全,论坛仅对论坛内一切发言保证,而无法保证诸位线下安全。” 在论坛的聊天界面内,由系统发布的讯息先行弹了出来。 这界面简陋的很,在这条聊天记录上面不到二三厘米的地方便是在线人数,而下面的聊天区域一片洁白,没有见到其他功能键。 仅在最底下,一个微弱闪烁着的光标在努力地证明着自己。 “欢迎各位来到这个论坛。”——千面人 “你是谁?你看起来对这个论坛很熟悉。”——白化症 “不要随便打探别人的信息。这个论坛里没人愿意自己的姓名被别人知道。”——千面人 “但你看起来对这个论坛很熟悉。”——白化症。 “他说得对。你和这论坛有关系?”——猎人 “这是收费问题。”——千面人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的光标又开始闪烁了。 “但这次我愿意免费提供给诸位。这个论坛需要一些基本的信任才能继续。 我愿意以身作则。 关于诸位的问题,是与不是。皆是。” 在屏幕外,有一名少女抓着自己的头发面容苍白,她年轻的屏幕上有大把大把棕色的头发掉落,她看着屏幕里的字,心里想的颇多。 “是,是因为我并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论坛。 不是,则是因为我和这个网站并无关系。 这个网站……或者说这个组织流传了许久。 每一次面世都会伴随着大灾。 上一次面世时恰巧,我也在。 而数百年过去后,我又加入了这里而已。”——千面人 “也就是说,你两度进入了隐秘者?”——水手 “是的。”——千面人 “所以我对这里有一些……一些的了解。 比如:这是个非凡者组织。 比如:诸位都有想要或是想了解的内容。 在这里,就连知识可以被拿来交易。 交易数量或是活跃度达标的人,隐秘者会给予一些机缘奖励。”——千面人 “既然有机缘,何不藏着掖着。”——猎人 “那也得有一个额外的人知道啊。(无奈表情)”——千面人 “噢?这一届的隐秘者居然没有加载emoji表情?”——千面人 “……”——童话作者 “有点意思,我喜欢。“——童话作者 “可我们怎么能保证所获得的一切不会被毛掉,况且,买卖的信息对方转手送人了——或者信息有误。这不是很亏吗?”——白化症 在丛林里,有一猿人怀抱枯木,脸上幽幽的灯光照着草丛。 在他身后,大约有六七八人的遗体静静躺在别处。 “有人忍不住了……”他轻声嘀咕:“我也快忍不住了……快点吧,快点。” “那我们可以试试。”——千面人。 “也正好,毕竟过了数百年,我也想试试隐秘者的非遗物还好不好使。”——千面人 在他这段话做完后,在屏幕前的五人见到了这段字后,也就是下一秒的时间,他们的屏幕上便弹出了一个交易提示。 “千面人正在申请与白化症、猎人、水手、童话作者发起交易。” 在屏幕上,他们皆是点下了同意申请。 而在同意后的瞬间,他们便见得千面人的头像跃到了屏幕中心点。 “接下来,我将与诸位做两次交易。 一次,你们可以将一条虚假的讯息当做商品,我会购买它。 而正常情况下,这次购买将会被网站阻止。 紧接着,我将一条非凡界的常识交易给各位。如此一来,便可以了吧。” 那四人心思一沉,但随即便应答了下来。 “我是男的。”——交易驳回。 “这个世界有神。”——权限驳回。 “我是硅基生命。”——交易驳回。 “我的头发是彩色的。”——交易驳回。 他看着屏幕里的信息,嘴角微微翘起,乐呵了。 他敲动键盘,一行字在屏幕上被输入进去。 “这个世界上有神。”——验证成功。 第一百一十六章 被操纵的人生与虚伪 “喂!搞什么啊!这系统检测不就是有问题吗?!”——水手 “怎么说?”——白化症 “我也提了这个世界有神!但是系统给我驳回了啊!”——水手 他看着屏幕,在一片漆黑的船舱里,他那双紧盯着屏幕的双眼白的瘆人。 他面部已经浮肿了,只因船舱里的生活足够恶劣。 许久未补充的维生素已经在逐渐显露后果,他指尖有些溃烂、发白且泡透的伤口中长着一颗小小的肉芽。 如花蕊最深处。 他咬着自己手上的伤口,用门牙将那一点肉芽给拔了出来。 他听着外面,似乎那些巡逻的船员已经远离了这里。 他敲着屏幕,脸上有些怨恨、亦或是几分对这个世界的报复心理。 “你也说了?你有依据吗?”——千面人 “什么依据。神这种几把东西怎么会有依据啊!”——水手 “你没有依据,而我有。这就是系统驳回你的理由。”——千面人 “我听不懂……” 他手上的字打到了一半,童话作者却是发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有根据的提出一些论点。否则系统会直接将我们的‘交易的知识’驳回。”——童话作者 “是的,就是这样。你预测明天的彩票号码也不会得到结果,但如果你知道明天一定会开什么时,系统就足够去判断了。”——千面人 “假如我知道的信息就是这个号码,但之后被人改了呢?”——白化症 “很简单。当下是真的就会通过,但之后发生什么,系统无法追责。”——千面人 “如果我得知的本就是假消息呢?”——白化症 “无法交易。”——千面人 “你了解的很透彻。”——白化症 在屏幕前,不断掉发的少女敲着键盘,她指尖在键盘上残留下了血,那些血液染红了键帽,又渗入到轴承里边。 “不行……不行。我不能当第一个暴露的人……”她压低了声音,可一说话,便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她捂着自己的嘴,目眦欲裂而有几分混杂着鲜血的眼泪从眼角滴落。 她狰狞地揽过桌上的药品,大口大口地就往嘴中灌了下去。 灌了大约有半瓶的量时,她才沉沉地松了口气。 她看向身后,房间的门在轻轻地摇着。 “我不能第一个求……”她低声说着,忽然看到千面人在聊天室内发出了悬赏信息。 “需求——数道弱小的灵魂。酬金:可协商。”——千面人 “他这么自然?怎么坦荡地就发了第一个委托?他丝毫不担心嘛?”她看着屏幕里的悬赏,指尖抠着胸前脱落的头发,心思颇多。 “成了。这条消息发出去以后,下一次动起主意的人应该就多了。” 陈清抻着身子,将电脑合上了屏幕。 事实上,在他发出了消息的下一个瞬间,就已经有人找上了自己。 但他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并没有立刻回复对方的打算。 他需要的报酬是条渠道,或者说是替他传递一条信息。 给他希望搞死的组织一条资讯。 “我手头有二十几条受到诡异污染的灵魂。 它们都可以被提取出来。 我可以给你,但你要替我将一条密钥传递给基金会。 我想你应该知道基金会是什么。” 在他的屏幕上,水手发来了讯息。 是的,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甚至这个网站都是从基金会的网站内提取的灵感。 但他不想这么快就答应对方。 他还不急,也还没到能让观望者入场的地步。 简单来说,诱惑力不够。 而欲望这个东西,是会因为等待而变大的…… 也正当他百无聊赖,准备寻点事做打发时间的时候,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咦?” 他看着屏幕上的来电,姜婉的名字令他有几分好奇。 “怎么了?”他接通了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发出声音。 “你给我的号码是对的吗?”她声音里有几分错愕。 “怎么了?”陈清听着又问:“是电话有结果了?” 她“嗯”了一下,眉头皱着,看向了自己身前的屏幕。 “你给我的手机号完全为空啊,从历史库里去查询,我这边是完全查不到有使用过的痕迹。 酒店、交通,查不到半点记录。 而持有者,我从运营商那边调查,这个号码的号主大约在……运营商刚成立的时候就买下了号码。 这么多年了,一直保持着没有断缴话费。” “缴纳账号呢?” “不记名的。”姜婉眉头再皱:“这个账号的建立时间也很旧了,我根据流水记录一路排查,但最后查到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有一家皮包公司专门做转账的,查不到来源了。” “对方是现金成立的交易?” “是。线下交易,资金也早就重新流通了,查都没法查。” 他吐了口气,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有人在维持自己身边的一切,在维持着这种虚假的温存。 “我叔叔的呢?” “这个就有意思了。”姜婉听着眉头一挑,语气有几分滑稽。 “噢?” “16次嫖娼被抓,4次赌博被带走调查,还有两次家暴记录,一次他报的警,一次他老婆报的。” 他提着听筒里的声音,乎地沉默了。 “你这叔叔也是个人才啊。” “啧。” 第一百一十七章 被扭曲的人生与长者 一直到两人见了面,姜婉才将一份装有他叔叔阿姨的文件递到他手中。 文件不厚,但写有的却也是一生。 “他们的资料都在里面了?” “嗯。”她抓着方向盘,松开了刹车向主路驶去,姜婉来的早。 在通完那次电话后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就到了他家中。 有一些话在电话里不方便提起,也唯有这种二人独处之际才方便。 “有顺着他们的户口去调查吗。”陈清解开了文件,见着上面印有的封口,抓在手中摇晃了两下,向姜婉示意。 “拆吧。”她撇了一眼,又扭过头去:“有查。但就和之前一样,你叔叔的户口是十七年前从他爹的户口……也就是你爷爷的户口上迁出的。 但我调查了当年的户籍资料,上面的信息也都遗失了。” 陈清眉头皱着,抽出了这份本不该出现在自己手上的资料。 “行政处罚……行政处罚。” 他看着文件里一排下来的记录,嘴角抽了抽:“他这种情况,拘一次还是七天?” 姜婉撇向了陈清一眼,看着他手中指的位置,“嗯”了一声回答:“上不到刑事也就是这样咯。 不过罚款已经罚到定格了。” 他听着这话,神情似乎有些沮丧。 “怎么了?”她微微斜过脸,目光停在了陈清身上有数秒钟。 他摇摇头,目光移动到了车窗外。 “觉得自己爹不疼妈不爱?” “嗯。” 他迟疑了一会,却又摇了摇头:“从实际出发。 我压根就没有这二老。 这句话不成立。” “唉。”她听着陈清的话止不住苦笑:“你说这话的时候,我才能刚刚好感觉到一点符合你年纪的轻狂与怨念。” 他撇去一眼,但语气里已经平静了许多:“噢。那真是谢谢你把我当同辈噢。” “不客气哦~” 两人闲聊有二十余分钟后,驶离的车辆渐渐接近了城市边缘的居民区。 这地带曾经也是繁华,但大约在十余年前,附近的商圈接连倒闭,一个又一个的核心建筑转移到了如今的市中心。 这地方反而便成了郊区。 而陈清曾经的家——或者说他父母曾经留下来的房子,便是在这。 “我等会用什么理由进去?”在小区门口,姜婉摇下了车窗,边对陈清询问,边看着小区四周。 “我有总感觉,我们会一无所获。” 他听着乐呵了:“你那非遗物的效果?” “嗯。” “有机会得帮你升一下级,还挺有用的。” 陈清想了一会,向姜婉开口说道:“就以抚养权和继承财产为由头去找他们吧。” “抚养权?”她回过头有几分错愕;财产继承是怎么回事。” 她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疑惑:“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回事。你不是没和你父母见过吗?” 他听着姜婉的话语,敲着车门的手骤然停下。 “对啊……” 他眉头皱起,那几分怨恨瞬间就被冲淡了。 “这一切……好像都有问题。” 不多时的商讨过后,两人最终也得出了结果,就以这些年的违规扶养与被私吞的遗留资产为由与那两人沟通。 而之所以与这两点为切入点,也正是因为陈清那少年老成的作风,不知多久以前就留下了记录。 他走在那条十余年未曾踏上的楼梯,心里难免没有几分感慨。 “不知道他们听到你做的那一切,会不会觉得后悔。”她跟在陈清身后,眼睛里有几分笑意。 没人希望自己的伙伴被人欺负,哪怕是过往。 “他们不会后悔的。”可听着姜婉的话语,少年却是冷哼一声:“他们只会觉得处理不够干净,觉得自己不够小心。 但不会有一丝一点对于自己抉择的悔过。 这就是人类;或者说……这就是贪婪的市井小人的一生。 也许让他们面临责罚时,说的第一句应该是‘我不知道会怎么严重’,之类的吧。” 她想了想,赞同且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计划与非凡传说 在敲响那扇门的时候,陈清的心里要比以往都平静许多。 他本以为自己会有些波澜,亦或是冲动,但当他真的站在门口时,一切又好像都变得无所谓了。 那毕竟是过往。 他想找回的记忆是因为希望看到未来。 “谁啊!”在敲响了第三次门后,那扇门里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孩童声音,声音有些尖锐,听起来是个男童、且还没变音。 “是他们的孩子?”姜婉问。 “嗯。算是……”他迟疑了一下:“表弟?还是堂弟。” “表的吧。”她轻声嘀咕了两声,向门内回答:“警署的,警号F160002,现在有一些情况需要向你们了解。” “警员?”那声音似乎犹豫了一会,而后回答:“我爹妈不在!快滚!” 姜婉脸色一变,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内便传来了重重的摔门声,紧接着的脚步声开始越来越远,想必是进到了里屋里面。 “这小孩……”她皱着眉,脸色多少有几分不悦。 “怎么办?”她扭过头,向陈清询问:“这个点他们真的不在家吗?” “在不在的……”他摇摇头:“你又不能强闯。先回吧,晚些你直接把她们传唤到警署里去呗。” “那……” “立案嘛,大额转移专项财产。” 她看了眼陈清,见着对方脸上淡然的模样,最终点了点头。 在有了结论后,两人便开始准备离开这里,可还没走几步,姜婉就突然回过头,紧盯着楼道内的某一个角落。 “怎么了?”他望向姜婉凝实的地方,有些好奇。 “好像……有点不对劲。”她指了指周遭,补充道:“就像是……在后室里的感觉一样。 很奇怪。” 陈清看着她手指的方向,还未来得及开口,步昭昭便飘了出来:“这地方有非凡影响过。” 她神色有几分疑惑,又有些许好奇,她飘身飞上台阶,在上一层的楼道休息平台处,她停下了脚步。 “陈清?上来点。”她呼唤过后,随着陈清向上踏出了两级台阶,俯下的身子紧盯着角落的位置。 在那里,本是干燥的墙面却被青苔爬满了,一团团青色的水痕显得有些年份。 “有非凡生物曾经在这驻足。”她说着,被陈清转述给了姜婉。 “会对普通人有影响吗?” 她想了会,正欲点头之际却又摇了摇头。 “不清楚。要再看。” 姜婉听着陈清的回复,心里郁郁之气始终难散:“这世道越来越乱了。” 他听着,却是洒脱地笑了出来:“也许这个世界一直都这么乱,只是你见到了真相。” 他话没说完,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匆忙结束了两人在聊的话,开始催促着姜婉离开,他们一路向外走去,边走也边对姜婉说了,说他晚些的时候还想去一趟别墅群,说他到了深夜还要去寻一次卡兰斯。 今天的事很多。 他说他还有许多要操忙的事情。 他见着姜婉上了车,挥了挥手将她送走后,脸上的神色变得愈发凝重了起来。 他掏出一直藏在口袋里的手,在他的指尖,有一根六七厘米长、卷曲且染成了金黄的发丝。 那根头发粗糙、且沾满了油污。 “进入他们家里算是陌生家庭吗?”他没抬头,但步昭昭知道,他是在对着自己说话。 “你把非遗物拿出。在使用的时候,它会告诉你答案。” 这答案有用,但显然并不能完全解答陈清的问题。 他转过身,绕到了一处树丛里面后,口袋里的人皮便被拿到了手中。 他抬起头,环顾着四周将手中的发丝放入到面皮当中。 他缠绕了两圈,那张人脸便开始发生了变化,一点点地蠕动着,将发丝吞入其中,它一边卷曲着,面容上的五官开始有了轻微变化。 鼻梁塌了、额头高了。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就出现在了陈清面前。 “你要现在去她家里调查吗?” 他摇了摇头,向步昭昭回复:“晚点。至少现在不行。” 他将人面收入口袋当中,站起了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步入了他视野当中。 “噢?正好回来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帽子,略微压低后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过路人。 他应着那道身影走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尚且还远,就听到了大老远传来的阵阵脏话。 “死全家的东西,还套两个袋!吃你妈秤还敢装水! 你妈就是因为你贪黑心钱得的癌,活该死一家。” 那声音愈来愈大,哪怕是到了近前,也未见得她声音也降低几分,吵吵嚷嚷的,让附近的居民都探出了头。 “七点十五分……” 他轻声嘀咕着现在的时刻,在两人并肩错开以后,他才缓缓回过了头。 “明天早些来就好了……” 他看着远去的理论上的家人,不知在笑些什么…… 翌日清晨,七点四十九分。 在学生走向教室的时候,他坐上了公交,一路向郊外驶去。 “诶?你们听说了没,城南环一路那边又死人了。” “真的假的啊……上周也是怎么说,结果毛都没见到一个。” “真的啊!喂!据说死的老难看了!” “喂,仔细说说!我家那口子下班还老是往那走呢。” “不知道啊——我也就是听人这么一说,听说半张脸都没了……死的……啧。” …… 他看着窗外,假寐不了太久,耳边的喧闹便会将他吵醒一回,他转过头,那几个大妈手中的菜篮还挂着露水,她们还在聊。 “诶?我听说死的都是男人,会不会是……” “那也不对啊,听说今天死的那个才二十出头……小年轻的没那么饥渴吧。” “谁知道呢,现在的年轻人,背地里玩的可花了。” 他们说着说着,目光就飘到了陈清身上。 他们上下打量着这个没穿校服、逆着人流走的学生,眼中的含义十分明显。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事件频发与匆忙的人 “你们看嘛……那不就有一个……”她们乎地压下了声音,却忽略了这整辆车的距离。 她们再克制,那声音也响得像是在耳边。 陈清吧咂着嘴,显得有些乏味。 “校服也没穿……大早上的往这种地方走……”她们见着陈清没半点动静,似乎也大胆了许多。 “就是啊,现在的小孩!一个个的全都不争气!给他们学上了不珍惜!” “哪像我们当年啊,当年连口饭都没得吃啊——” 他听着那些大妈的话,耳边絮絮叨叨的,还加上了步昭昭的话语。 “去她们说的地点看一下吗?” “看那个案件?”陈清摇了摇头:“那为什么不直接让姜婉调卷宗出来呢。她应该是可以管到这边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向步昭昭低声说道:“等我们这件事忙完吧。事好多啊……” “总感觉你从那地方回来后就一直很匆忙。”她皱着眉,有些疑惑地向陈清问:“就感觉……你在赶时间,可我又说不上来你在着急什么。” 他笑了笑,微微摇头:“你感觉错了。” 他看着窗外,那妇人嘴中的城南环一路到了,在这里,本就萧瑟的街道还被警戒线所封闭。 他抬头望去,应该是街道里的某条巷子。 他撤回了目光,又在大约二十几分钟的等待后到了先前那座别墅群。 他来得快,中介还没到这里,他下了车便一路向内走去,等到他走到了别墅门前时,中介才刚好抵达这里。 “先生!先生您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吗?”他看着陈清,略显殷勤。 “嗯。确认一下房子,和你下个定金。”他推开门,熟悉的动作令那中介有些楞。 但总归是到了签合同的时间,他也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他滞后于陈清几步,停在了门口不断在手机上操作些什么。 而陈清便孤身一人走进了房内,环顾四周。 “先前监视这里的人还在吗?”他没压低声音,但也不至于让中介听见。 “不。不在了。”她皱了皱眉,利用灵体的优势,在墙面里观测周围。 “他们撤走了?” “怕是没有。”他摇了摇头,伸手指向地面。 也是到了此刻,步昭昭才见得,在房间的过道里,被灰尘铺满的地面有杂乱脚印。 那些脚印不小,基本上都是成年人的体型。 “他们来过?” 他背着手,目光在房间中不断打量:“嗯。留了些监控设备。” 他叨咕着,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声音被收进去。 “几个监听、一个摄像头。” 他走了几步,站在了一张挂画前面,他看着那张画笑了笑,又转身离开了。 在他走开后,步昭昭才贴到了挂画前面,颇为好奇。 “那你就这么和我说话?” “哪有这么容易监听我。”他听着对方的话语淡然一笑,他指着另一边的口袋里的手,向步昭昭乐呵地说道:“有干扰器的。” 她听着虽是不懂,却也点了点头。 “那这里呢?你准备一直这样屏蔽住?这对于建造收容室来说并不算合适。” 他“嗯”了一声,倒是也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利弊皆有,但对我而言,明显利大于弊。”他说着,口袋里的手机却是来了电话,他掏出一看,姜婉的短信已经发了十几二十条。 “咦?” 他关闭了口袋里的干扰器,在接通了电话的瞬间,连接着监控设备的屏幕后面忽然有人醒了。 “喂!那间房子又有人进去了!” “上次那个人?” “上次那个人……” 他们对视一眼,几分凶戾在眼底流转。 …… 而在陈清那边,他接通了电话后,听见的声音却有些焦急:“你在哪呢?” “怎么了?” “有急事找你!” 她声音略显匆忙,喊着陈清参看手机信箱。 在短暂的询问过后,她便挂断了电话,要来陈清这里。 “怎么了?”步昭昭在一旁有些好奇。 “也没啥。”他翻看着邮件,眉头开始皱起:“就是今早在车上听到的事,姜婉要来找我处理这个案子。” 第一百二十章 监视别墅的人与过去 他翻看着手机里的文件,门外的中介却是在此时传来了几声叫唤。 “喂!你们做什么!喂!”他叫声连连=,紧接着就是一阵推鞣的声音伴随着锁门声传了进来。 他抬起头,门口已经有几个人走到了室内。 “噢?” 那四个人手中都拿刀,刀身有半尺长,单面开刃;四个人似乎以中心那人为首,拥簇着他。 而这四个人看起来的样貌都年轻得很,最多也就是二十五六的模样,尚且有分稚气未脱去。 他们看着陈清,看着他淡然的神色,看着他刷着面前的手机,站在最后面的某个痞子忽然就来了气。 “他妈的小子!你爹进来了看不见啊?!” 他抬起头,仍是不在乎的模样打量了他们一眼,那位中介被他们拿刀夹着脖子,他们手中的刀看起来新得异常。 “噢。”陈清笑着,冲他们招了招手:“就是你们在监视着这间别墅吗?为什么。” 他们皱起了眉头,被陈清那淡然的神色整得不知所措,他们相视一眼,对视的眼中充满了问题。 “喂!”最先开始,是那个举着刀架在中介脖子上的混混,他“啧”了一声,将那把刀拿了下来,用刀身在自己腹部拍了几次,仰起脸,冲着陈清挑了挑刀尖:“你跟谁混的!” 他话没说完,身旁就有人以一副故作姿态的模样,伸手把他往后拦了一点,冲着陈清挑了挑下巴说话:“知不知道这地方是哪?什么地方都敢闯?” “哦?”陈清略有些好奇,便又向他们问:“这地方是哪,这地方不是挂牌出售吗?怎么,是你们的?” 他看着这几个人在笑,可那笑容里分明有几分不想掩盖的不屑。 他上前了一步,向那个中介问:“这些人有和你们接触过吗?” “啊?”中介傻了。 他心想着,这时候的你,怎么能这么自然地和我搭话呢…… 他迟疑了片刻,才犹犹豫豫地向陈清回答:“没……没接触过啊……” “这样……”他点了点头,目光又瞥到了姜婉发来的信件上。 “操你妈的!你看不起老子是吧!” 见着陈清的这番举动,那几名混混扬起了手中的刀,他们作势挥舞,令那名被围绕在中间的中介冷汗直流,他看着陈清,用着乞求的目光摇了摇头,他那意思明显,就是不希望陈清激怒他们。 可陈清会吗? 那显然是会的。 他笑着又向前走了两步,看着那四个混混嘲笑:“你们牵头的人是谁。你们这种人住不起别墅的,谁花钱请的你们。” 他灭了手机,将它揣入兜里,他看着面前的那数条人,站定在了他们前面。 他伸出手,指尖触摸着那把西瓜刀。 刀刃很利,他轻轻摸过,指尖上有些许锐利的阻塞感,他顺着刀刃摸,鲜血瞬间就流淌了下来。 一点,也就在这个时候。 那四名混混的脸上开始止不住颤抖,他们举起了手中的刀,为首的那人嘴上叼着的烟往陈清脸上吐。 他看着陈清撇来的那一眼寒冷目光,举起的手稍微颤抖了一下,但紧接着,那阵肾上腺激素给予的勇气令他在此刻挥下刀。 那一阵寒光晃晕了中介的眼,刀刃举起、带着破空声向陈清滑落。 那中介闭上了眼,他预想之中,已是不忍见到那白刀子落下而溅起的大片血液。 他不忍…… 可在陈清的眼里,他感受着身体内传来的阵阵刺痛,那股刺激感似乎微弱了许多,他看着眼前落下的刀刃,那速度慢得似乎可以停只苍蝇。 它们仿佛陷入了静止,他看着那把刀迟迟没有落下,心里也不急。 一直到刀刃那边与自己额头上的发梢接触的瞬间,在几根头发滑落至半空中的瞬间,他双腿上睁开了一双眼。 左右各一只,合计一双眼。 那双眼观察着周围,拳头大的瞳孔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欲望。 它们看着这个世界,捕获到的视野传递到了陈清的脑海间。 他看着这一大片世界,他总觉得自己的身姿应该有一点点改变。 这样的姿势似乎并不能完全爆发出速度。 他微微倾斜下身子,双腿上的肌肉如钢筋般坚韧。 下一秒的时间,他手掌拍向刀身,速度太快,以至于那名混混根本没办法抓住手中的刀柄。 于是刀刃向着左侧飞了出去。 它一路飞,撞上了在左侧的一把刀刃,紧接着刀便断了,断成了两节,两把刀,四把断裂的豁口向墙面飞去。 它们在与墙面接触的一瞬间发出扑哧一声,如热刀切黄油、似小刀切豆腐。 它们嵌入了墙里,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在人类的神经未能反应过来的瞬间发生的。 他目光变得凌厉,他觉得自己的能力似乎得到了大幅度提升。 这很奇怪,明明从先前……从那家医院的实验记录中,并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情景。 这很奇怪,这也说不上好坏。 他屏气凝神,他的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另外两把刀刃,他抬起了腿,双肘以撑地而倒立,他的双膝仍有部分黏在地上,整个人似一张大弓,于是在下一个瞬间,他的腰上、他的腿上卸掉了力,那双脚便在瞬间与刀身相接触,踢断了刀身,而刀把还在混混的手里。 他看着那把刀刃刺入最后一人的手中,那个人举着刀,先前威胁了陈清。 他拿着刀,架在了中介的脖子上。 他发誓,自己绝对是为了保护中介才这么做的。绝不是为了报复他骂自己的那两声。 陈清点了点头,非常肯定地想着。 是的,自己绝对没有报复的心思。 他站定了身体,在放缓的呼吸中,腿上的双眼渐渐关闭,这具身体越来越不像人了。 他苦笑着,摊开了手掌有些无奈。 “不过也是……谁让我最早接触到的非凡组织是神恩教呢……” 他叹息了一声,眼色渐渐变冷,他抬起头,看着面前尚且有几分反应不过来的混混,微微上前了半步。 而也就是这半步的距离,让那四个混混瞬间就吓破了胆子。 伤到了手的那个人捂着穿透过后的手掌心在满地打滚,他哀嚎着,鲜血染了一地,又在打滚的过程中染了自己一身。 那三人噗通一声原地跪了下去,他们低下了头,惶恐之余身上已经被冷汗所湿透了。 他们甚至不敢动,他们话也不敢说,低下的头颅以祈求的目光看向自己拥簇的大哥。 可他们拥簇的大哥此刻却是抖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第一个跪下的、他也是第一个遭受了那无法完全控制、充满了毁灭感的速度的。 他也是第一个,在余光之中见到了陈清双腿上那条未合拢的眼缝。 “谁吩咐的你们盯守这里。” 他颤抖着,面前传来的话犹如帝王话语、似天神般令他生不起半点违背的意思。 “是……是黄哥……黄志泽叫我们守在这的!” “叫你们守在这做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颤抖着说了出来:“他……他没说!他只让我们在这监视这里!不让任何人接近。” 陈清摸了摸下巴,颇有些好奇:“但这附近的别墅都在出售,他是脑残吗?” 他们抖了抖,不敢再说半句。 “这附近的别墅……” 他皱起了眉头,重复了一次嘴里的话语后,目光看向了面前的中介:“你有什么事是没和我说的吗?比如这间别墅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话音未落,中介便愣了一会,手指上已经有些冰凉了,他看着陈清,吞了口唾沫,才缓缓说道:“这间别墅……之前死了人。” “死人?”他有些好奇,又向中介问:“死了谁?发生了什么情况。” “就是……”那中介听着,显得犹犹豫豫,他看着陈清的双眼,迟疑了好一会才说道:“就是……死了个小女孩而已……” 他皱着眉,忽然觉得这事又复杂了起来。 他看着边上那四个混混,忽然脑子里有点子闪过。 “不许动!FB……警察!” 他看着那四个人,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曾经姜婉给他的证件,他看着那四个人愣住的眼睛,笑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过往与闹鬼事件 伴随着大约半个多钟的解释,地上的三个混混终于信了陈清的话——他真的不是来钓鱼执法的。 他押着那四人等来了姜婉后,又在姜婉古怪的目光中将它们送上了警车。 也得亏今天姜婉是工作时间出来的,不然还真不好羁押这一伙人。 在完成了这一切后,姜婉才回到了别墅之中。 她仰头朝四周转动一阵,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眼神里也颇有几分嫌弃。 “不是我说你。”她开始了起手式。 “这房子哪点好了!”她扭过头,在中介还没来得及开口的瞬间自顾自地答道:“你看看这房!最少有十来年了吧?你才多少岁,都不说送你走,能看见你娃娃打酱油吗?” 他愣了一下,陷入了与中介类似的无措中。 “我也没……” “而且你再看!这房子南北朝向一个不靠!连廊直接房间!我跟你说!这种房子卖不出去是有理由的。” 他听着姜婉的话,罕见地只字未言,比不了,完全比不了一个上了心思购物的女生。 他甚至还没说多年前曾死过人的事,这要是说了,即便是自己二人不介意,也会被她当成冤大头的吧。 同样的价格,干嘛要买死过人的。 他迟疑着,将目光从脚尖移开了,宛若一个被训诫的中学生。 “然后呢?你现在应该闲下来了吧。” “噢……关于这个。” 他听着此刻姜婉的询问,摇了摇脑袋将杂乱心思放下,他扭过头,看向了面前的中介询问:“之前说,这栋别墅以前死了人。这件事你清楚吗?” 中介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嗯”了一声:“有了解过……但也是从同事的嘴里了解的只言片语。 他们说是……这件别墅有闹鬼。” 姜婉眉目一凝,来了兴趣:“展开说说。” “就是……就是。”那中介的手比画比画,似乎想描述些什么东西,却又有着担忧的神色,他比画了片刻,最终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就是……死了个小女孩。” “小女孩?”他又问:“怎么死的。” “没人知道。发现的时候这间房子还没卖出去,按理来说也不会有人进来。 但她就是出现在了这里。 一直到有人带着客户看房。” 他迟疑了一下,目光似乎有些不敢往上撇:“就在二楼,就在二楼的主卧里……” 他看着陈清身后通往二楼的楼梯,脸色有点苍白:“听说被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尸体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苍蝇……大概有个几万只吧,整个别墅的二楼都是苍蝇……” 他说到一半,陈清却突然打断了他:“你说,整个二楼都是苍蝇?” “对。”中介点头继续说:“这可不是夸张,是真的——整个二楼都是苍蝇。 甚至有好大一部分苍蝇跑了出去,在尸体被发现前,物业都已经做了两次消杀了!” 他迟疑了会,才补充:“这个小区的物业服务态度还是很不错的……您看……” 他是个敬业的中介。 “很多苍蝇……”但陈清听着,抬头看向在门边开的窗,指着那问:“这扇窗户的话,那些苍蝇能爬满吗?” 中介回过头,只是看了一眼便点头肯定:“要比这多。” “比这多?”她扭过头看了眼陈清,两人对视的眼里有着明显的疑惑。 “你当时在现场吗?”陈清皱着眉又问:“你说你是从同事的嘴里知道的吧。” 他讪讪笑了,又点了点头:“年轻嘛……对这些生啊死啊的事总归是好奇的。 当时出了事后有让人拍摄给我看。后来也有来这里借着看房产的缘由撇上两眼。 也就是那时见到的。” 他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那小女孩死在主卧里面以后,当地的警署调查了好一阵,但因为那个小女孩的面容、身份特征等东西都损失的厉害,最后也就是落得个不了了之。” “小女孩的尸体呢?”他皱着眉。 “不知道。”中介摇了摇头:“那哪能知道最后咋样了。” “你知道当时发现时的样子吗?” “发现时……”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会:“据说当时的主卧。当时还有一点简单的家具,虽然也不知道家具是哪来的。 一张床,一张躺椅。 那女孩就坐在了躺椅上。 在躺椅上笔挺挺的、绷得笔直,脚不着地,全身仅靠着后脑勺与躺椅相支撑。” 他想着中介嘴里的画面,最终合上了眼:“她就这样,一直到你们发现为止?” “是的。” “后来呢?” “后来……”他抬头看着陈清,眼神里有几分心虚、也有点羞愧。 不过做这行的人,早就没脸没皮了。 他看着陈清,坦然开口:“后来,这间别墅就开始闹鬼了。 有人租过这栋房子,但一直没人买断他。 每一任的租户都这样,租上两三个月的时间,就受不了这里搬出去了。” 他絮絮叨叨的,开始吐槽起了之前的租客:“每一个人都这样!说着什么闹鬼了!住不了人就撤离了!还要求我们退还押金!” “不好赢吧……毕竟你们隐瞒过死人。”陈清乐呵着,对他继续说:“这次的合同哪怕是我与你签下,你就不怕我之后因为这件事起诉你?” 他摆了摆手,似乎有些抵触:“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之前请来了专业团队!他们在这住了整整三个月!已经什么事都没了!” “噢?”陈清听着又问:“这里都发生过什么事……什么闹鬼的事。” 那中介听见这个问题,似乎熟悉了许多:“一个是家里总会有莫名其妙的苍蝇出现,就是……你们知道的,那种食腐的大号苍蝇。 一开始只是几只,而后会越来越多,直到爬满整个墙面。” “哪面墙。” “就客厅里这面。”他抬手一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面墙壁大约有个二三十平米。 “这么多?”陈清皱眉又问:“有看过墙体里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们能做的检测都做了!” 他摇摇头继续说:“就是单纯的贴在墙面上。 我们试过贴保鲜膜、凃杀虫剂,但完全没用。 以前有一户租客坚持了一个月,到了第三十一天时,因为我们在墙上涂了杀虫剂,那一天的清晨,客厅里的苍蝇有足足三厘米!” 陈清眉头一皱,姜婉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嫌弃。 “但就是这样的话,算不上什么闹鬼吧。” “嗯……”那中介听完,似乎开始迟疑了。 “怎么了?”他有些好奇:“有难言之隐?” “也……”他看着陈清,忽然松了口气:“算了……也不算什么秘密,但您听完后,就别说是从我这得知的可以吗?” “那是自然。” 他听着承诺,便也开口了:“而后。 在苍蝇出现的那段时间里,住在房子里的人……就开始失去意识。” 他想了想描述方式,又觉得不妥:“梦游吧,梦游。” “梦游?怎么个梦游法。” “一开始只是单纯地出现在自己记忆以外的地方。”中介再度开口:“比如说在记忆里的前一刻正在睡觉,睁眼时却在客厅开着电视。 再比如……前一刻正在蹲厕所,后一秒却站在厨房中间,操刀做菜。 你可以想象一下,一次两次没什么,但这次数多了……” 他沉默了会,才继续说:“而且有一次,事情严重了起来,一个租客在失去意识到过程中把自己弄伤了。 伤得很严重。” “怎么伤的。” “他拿筷子刺穿了自己的脸颊,刺了个对穿。” “嚯。” “人家按住他的时候,他正准备给自己妻子的手上也开两个洞。” 他听着这话,看向二楼的目光开始有了几分好奇。 第122章 蜕变与灵异现象 他没上楼,姜婉带着中介离开了此处。 这是陈清要求的,要求自己独处。 当然,步昭昭不算在内,也许对方会是她同族呢?这不好说。 但他会做出这决定,也是考虑到接下来的行动的问题。 他们需要一些古早的资料,即使姜婉说为了近期的案件而来,他们需要一些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些事的遭遇者的口供。 需要的东西很多,但肯定不能是陈清去做。 于是在姜婉那份歧视的目光中,他缓缓关上了门。 “你有想过自己要买的房子变成凶宅吗?” 在姜婉与中介离开的瞬间,步昭昭那幸灾乐祸的声音便出现了。 “怎么。我吃亏对你有好处啊。” 她笑了笑,看着陈清一步步踩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 这楼很古早了,就如他先前所见到的那样,装潢是——材料也是。 墙壁黄了、地上满是尘埃,他走上楼,在连廊的左侧,那些曾经挂着壁画的位置有些污痕。 “好处倒是没有。”她裂开了嘴笑,一路直飘到陈清身边:“就是难得看见你吃瘪,有意思。” 他不可置否,微微耸了耸肩膀:“上次不就差点死两个在里面?” “但他们最后都活过来了。”步昭昭摇摇头。 “更早以前。我们接你那次。” “可你目的完成了啊。” 他听着步昭昭的话,乎地笑了:“还有我的身世。” 步昭昭沉默了会,陈清又说了:“事实上。能活在这个世界侃侃而谈之人都是一路赢过来的。 赢对手、赢规则、赢前人留下的路。 输一次的。”他笑了笑,又指了指对方。 他剩下的话没说完,但那话有些伤人心了,所以他没说。 那些一辈子只输一次的人,自己的面前不就站了个? 他一路向前走,刚刚才来过的楼道却有了几分不同。 他说不上来在哪不同,但目光落下,他的眉头皱起了。 他再往前几步,走到了二楼尽头的主卧门前时,他终于知道了哪有不同。 是在连廊时,从远处看上去的一片漆黑不同。 是在那个房间里,曾经放置着的床铺不同。 那张原本用以睡人,被汗渍染黄的床垫此刻黑的吓人,他站的近了,才终于看出来在床铺上的黑是由什么构成的。 那些黑——是一节小拇指大小的漆黑苍蝇,那成千上万只的苍蝇拥挤在一起,将整个床铺给染的漆黑。 他看着那张床垫,脚下发出了一点点、堪称微弱的声响。 但屋内的苍蝇们却好似在这一瞬间被惊动,它们开始暴起,翅膀舞动的轰鸣声在此刻犹如雷敏。 “嗡嗡嗡”的声音,紧接着他便感觉到有几只苍蝇如子弹般撞到了身上。 那力道很大,让苍蝇在与他鞋子接触的瞬间就炸裂开来。 乳白色的体液混合着几只纯白色的蛆,在他的鞋上缓缓爬动。 他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危险吗?诚然,这真的不危险。 但恶心吗? 谁愿意自己身上好端端的被一大群蠕虫爬满了。 这又不是在后室! 他一声冷笑,站在门口的身躯却是没退半点。 他抬起手,轻轻一拉身侧那扇门,随着哄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像子弹落到门上的身形。 “劈哩叭啦——噼里啪啦。” 那声音不绝于耳,在响了足足有三五分钟后,陈清正准备开门,步昭昭的手却是拦下了他。 “不对劲……” 她说了,那陈清便静下了心,他合拢双眼,眉心的竖瞳瞬间裂开。 但这一次,那只竖瞳好似有了新的变化。 就如同他的双腿一般。 那只眼上又生出了一只眼,两只眼睛挤在一块,紧接着,就在他准备凝实前方的瞬间,那两只眼睛的周围如水滚了——粥沸了。 成百上千个小气泡在眼睛的周围生出,那些气泡若是离得近了,还能见到,每一个气泡内都有着一个明显的晶状体。 他那只眼睛像朵花,花蕊开在了拥促下。 那一个个气泡裂开时,气泡里的组织液也从他的眉心流了下来。 可他没觉得有哪不对,他只是觉得自己流眼泪了,他扭过头,看着步昭昭脸上凝重的神色,看着她略微有几分厌恶的样子,他了然了。 “我这是……一身特性都变异了?” “不好说。”她又补充道:“神恩教的东西就不该去碰!他们都是群疯子!不择手段、孤寡鳏独。” 她看着陈清,眼色凝重:“它们留下的东西不会是什么好玩意。 他们留下把枪,这枪就是屁股枪口两头开火。 美其名曰双倍火力。 他们锻了把刀——那刀上拿起就再也不能放下。 这叫一往无前。 他们都是疯子!神经病!脑子里天生掺和了旱厕壁上的芒硝的疯子! 别玩这东西了!姐姐回头给你找个基金会的收容所爆了! 玩非遗物多好!” 他听着步昭昭的话,嘴角不自觉地撇了撇,他在笑,只是脑海里的负担令他有些笑不出来。 即使他的精神力、他的意志力已经超出常人二十几倍了,即使他可以同时使用大约四件E级、或是两件D级的非遗物。 勇敢点,C级的也许也可以尝试一会。 但即使是这样的他,当他去处理脑海里四十多个视觉画面的时候——当他发现这四十多个视觉画面都需要抽离他脑海里的意志力后。 他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身上的特性有三——速度的改变并不算明显,副作用也是。 但观测的能力、副作用,似乎一下子被拉到了自身的限额。 “那杯咖啡……有点带劲啊……后劲有个三四天了快……” 他嘀咕着,步昭昭又岂能听不到,她恨铁不成钢似的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后退了半步。 陈清那只竖瞳似乎还有未显现的东西。 她能够敏锐地感觉到,一股危机感正在那酝酿。 但陈清本人呢,他本人显然是没这种感觉的。 他尝试着将目光聚集于一处,那种类似3D眩晕的感觉才少了些许。 他看着那扇门,漆黑、棕榈色的门上生出了一点点大约0.1毫米大小的白粒生物。 那些东西在蠕动,他聚精一看,眼前的画面瞬间放大了许多。 “噢……” 这类似放大镜的功能令他有些诧异。 可下一秒,他便无心于自己的特殊之处了。 他看着那些小白点一点点长大、发黄,而后退蛹,生成了半指头大的黑色苍蝇。 紧接着有了双数的苍蝇以后,它们开始爬上了同伴的背,正当他以为那些苍蝇要开始交配时,一阵阵、由成千上万声细小的声音重叠而成的窸窣声此起彼伏。 如音浪般、盖过了陈清的呼吸声后,它们长到了拇指那么大。 第123章 文字与信息 那一大群苍蝇就像是凭空产生的,它们从不知何处获得了长大的养分、它们不知何处孵化出生。 这是群违背了物理学的神秘产物。 那群苍蝇在门上蠕动着,迈着自己短小的六条下肢攀爬走动,它们似乎在依照着某种定好的路线,渐渐地在门上绘出一张像是人样的脸。 陈清脸色一变,那分明就是人脸笑起来的样子。 眼睛、嘴巴、一张鼻子。 那张脸就像是孩童粗糙的画笔下涂鸦诞生的样子。 但那是张脸,那可以清晰地认出是张脸。 他眉头皱了,眉心间的那只竖瞳猛地一瞪,那只竖瞳边上的气泡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破裂。 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但对陈清来说,这种感觉却没有多坏。 就像是他抓下了一把即将脱落的头发、亦或是掰断仅剩末端相连的指甲。 需要稍微使劲、但绝不会有多难受。 可在他身后的步昭昭那里,女子的脸色已是变得煞白。 她感知着身前诞生出的恐怖压力,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就像是人类见到尖锐物体便会恐惧一样,她便是对利器产生了这样子的情绪。 而在陈清面前的那张脸,便是最为直观地表现出了陈清造成的结果。 大片大片的苍蝇落到了地上,而那些没有掉落的苍蝇一开始、它们尝试着去弥补空缺,可爬了两下,它们便爬不上去了。 就好像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绝了。 它们扭曲着,紧接着就到它们死去。 一只只拇指大的苍蝇落到地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陈清……你……”在他身后,步昭昭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他转过头,可眼中却没看到步昭昭的身影。 “别看我!你脑子坏了是吧!”她一声大喝,双手抓着陈清的头扭回到门前。 “你怎么会有精神力攻击的?”她声音疑惑。 “我哪知道。”陈清显得不太在意:“似乎我的特性都发生了进化。 有点意外,但不多。” 他没理煞白了脸的步昭昭,目光再往前面看去以后,那张脸已经仅有些许苍蝇在蠕动。 那张脸不能再称之为脸的样子,更多的是一种线条,它张了张嘴——代表嘴部的线条轻微动了几下。 它想说些什么。 陈清皱着眉,但门口传来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扭过头,来人是姜婉,隔着许远他便见到了。 姜婉循着陈清的脚印一路来到二楼,她看着门上残留的苍蝇止不住地蹙眉。 但她看着那些掉落在地上的苍蝇没有离开门前半步,脸上的神色就好了许多。 “你怎么……”她正轻声说着,陈清回过了头。 他看着姜婉的双眼,看着她神情愣了。 “卧槽。你这眼睛!“她声音有些恶心,这很合理,他那只眼睛实在太像青蛙产出的密密麻麻的蛙卵——蛙卵内全是眼睛。 “变异了。”可陈清显得洒脱:“嘿,还变得挺强。” 他回过头,却见着门上的苍蝇开始移动。那些苍蝇不再是一张脸了,似乎在渐渐排成一个字。 它们层层叠叠的,到了最后,它们所占据的面积变得小了许多。 一直到没有缝隙了,它们才排出了一个字、或者说一个词。 “HLEP” 第124章 都市传说与后室 “她在求助?”姜婉的眉目充满不解:“可她为什么要求助,她明明……” 她明明已经死去那么多年了,她在求助什么? 但看着眼前的那行字,陈清的心里却是别样心思。 “你在求助?求助的方式就是指挥你的小宠物攻击我吗?” 他语气平淡,仿佛刚刚被袭击的不是他那般。 “NO” “不?不什么。”他歪了歪头,脸上有几分笑意。 可他话音说完,门上的字却不再变化了,那些苍蝇便开始真的成了无头苍蝇,一瞬间失去了目的地,也失去了约束力,向着周遭四散离去。 陈清两人退了一步,看着那些苍蝇擦身而过的时候,克制着胸口的反胃感,让开了一条路。 “这事好像复杂起来了。”他轻声嘀咕着,向姜婉问:“你现在找我调查的案件是怎样的?” 她愣了愣,指着陈清的手机,示意他拿出来。 她拿着陈清的手机,将第一份邮件的附件给打开了。 在屏幕上,ppt内存放有数十张照片。 他定眼一看,眉目瞬间有了原来如此的神色。 不是对于案件有了眉目,而是对早上在公交车上的那些大妈——她们嘴里的污言秽语有了眉目。 这怪不得她们。陈清如是想着。 即便是自己,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难保不会这样想。 那些受害者林林总总都是男的,他们的身体上布满了伤痕,伤痕林列,数量极多,上半身的伤痕像是指甲印,每一道伤痕都下陷有大约二三厘米的模样。 在他下身,他们的腰间往下,便充满了鞭挞后的伤痕,大量淤青、皮带卷过、皮鞭打过的伤痕清晰可见。 而最主要的——是这些照片都是在案发现场拍摄的。 在案发现场的时刻,他们便是这样,可以被人看到全身的伤痕。 他们是赤裸的。 他们的乳tou鼓起——他们的下身挺立。 这每一张照片都是在死者死亡不到三小时拍摄的,于是他们每一个人最糟糕的形象都被记录了下来。 他们便如此赤条条的,丢掉了在这个世上最后一点尊严。 “他们……”他指着受害者的嘴:“他们的面部……” 在他手指之处,那些受害者的嘴被剖开了,有大约五指长的伤痕,一路开到了耳根,他们似乎是在笑的,可那副面容却、却是恐惧的。 “嚯?裂口女?” 陈清心里想起了一个极其有名的都市传说。 “裂口女?” 可姜婉一听,歪了歪头。 “这种东西会是真的吗?”她有些疑惑:“这种被人口耳相传的都市传说,如果是真的……怎么会到今天才出现被人记录呢?” 可听着他的话,陈清正沉默的时刻,步昭昭的手却是抓着他,将挂坠拿了出来。 她看着姜婉,一个劲的笑:“姜妹妹噢,我得纠正你一下。 不是广为人知的都市传说假,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它们有着真实的部分,才能被人广为传噢。” 可姜婉听着,眉头皱起了:“但这类似的事件……在警署中也是极为罕见的。” “极为罕见的不正是有的证明吗?” 她摇了摇头:“量太低了,低到没办法拿来当证明因素。” 她正说着,话语突然停了下,她看向陈清,又扭过头看向步昭昭沉默了。 陈清见着这询问的目光,心有灵犀般扭过了头,提她问了:“所以说。 以前是你们基金会收容了这些都市传说?” “在祂们还没来得及扩大影响前,是的。”她笑了笑,显得有些自豪。 “但如果你们基金会对这些都市传说的非凡生物进行了收容,那现在这些又是哪来的呢?”姜婉有些好奇。 “三种可能,一是后室中逃脱的,就与……”她沉默了一下:“就与你先前那般。 若是陈清没救你,你就会是下一个被人口耳相传的都市秘闻。 二则……” 她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算了,现在说这个有点早。等你们能见到这头东西我再给你们科普。” “所以说,这次案件的凶手真的是裂口女吗?”她皱着眉看向步昭昭:“拿着个剪刀的、带着口罩的妙龄少女? 可我没听说过裂口女的传说里,她只对男的下手啊。” 在姜婉身旁,陈清皱起的眉头舒缓了,他回过头,看着身旁的木门,开口说道:“后室。 不同的后室会让同种实体产生不一样的显形特征。 就和步昭昭所说的那般,诞生她的后室里,有让她只对男人下手的规则。” 第125章 被伪造的案件与实体 他闭上眼,脑海里有一个很糟糕的猜测,他想了会,最终松了口气,摇摇头。 “没事。他们如果是这样的计划的话……”他话未出口,只是沉默了片刻,将心里的一个计划给提前了。 陈清看着姜婉手中的文件又问:“其他案件呢? 应该不止这一个吧。” “不止。”姜婉点了点头:“有一个极其类似的案件。 虽然在我眼里差别挺大的,但……警署坚持做并案处理……” 她话未说完,陈清出声打断了她:“并进去,把这个案子也并进去。” 他伸出手,朝身后指了指。 姜婉顺着他大拇指的方向看去,眉头皱起了:“但这个案件……” “太久以前了?” 她点点头。 “它们可能是同一批人做的。”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他乐呵着笑了:“我不相信巧合,我不相信在一个地方同时出现三起极小概率的事件。 我相信数学,但我不相信我的脸。 我一到这就连遇到三起比空难概率还小的事件? 我不相信的。” 他轻声说着,又伸手指了下那扇门:“而且这个事件。 这个中介口中所说的小女孩,你不觉得不对吗?” 姜婉听着微微一愣:“哪不对了。” “据他所说的年代,我们市的英语教育可算不得太好。 而一个希望向我们求救的小女孩,居然是用英语来传达信息?” 姜婉皱起了眉头:“也许是她觉得中文的救我,笔画太……” “那她应该写SOS!” 他回过头,目光凝重:“我推测,当年死在这的人就不是那些中介口中的小女孩。 最少,最少也得是一个受过了高等教育的学生。” 两人听着,罕见地一同陷入了沉默,在不长的时间后,姜婉率先开口了:“可是他们怎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制造实体?” 她看向陈清,希望从陈清那获得别的解释,可两人互相凝视着,却不见陈清有半点开口的意思。 “为什么不呢?”步昭昭开口了:“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好处,但那是对你而言。 你的认知认为没有好处,对他们来说未必。” 陈清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动到姜婉的手机上,在第二份邮件里,那些受害者的模样甚至没法见人。 他毫不怀疑地想,这些图片放到任意一个社交网上,都会被直接封禁。 他丝毫不怀疑这一观点是否客观。 在那块巴掌大的屏幕上,鲜红色的像素点占据了大部分地方。 那些受害者静静躺着,他们全身上下的皮肤被拨得干干净净,他们躺在户外,躺在充满了尘埃与沙砾的室外,但他们的身体,那些被剥干净,每一根肌肉、每一条血管却都是洁净无暇的。 他们就像无尘实验室中走出来的患者,太过于干净了。 即使是地上,即使是他们双脚沾地、或躺或站的那块地上,亦是一尘不染。 纯洁的让人胆寒。 “这是……” 她俯下身躯,步昭昭的那双眼紧盯着屏幕。 她压低了声音,声音里有明显对眼前事物所感到的意外。 “剥皮者。” 第126章 调查的方向与陈清的家属 在文件的第二页,尸体的体检报告就在那里。 如此洁净的尸体足以引起每一个法医的注意——没人能不在意这些充斥着诡异的平凡之处。 他们花费了大功夫去检查受害者的尸体,在那些鲜红的、剥离了皮肤的肌肉上,充满了密密麻麻大约两微米长宽的齿印。 从齿痕来看,这是人的。 “剥皮者还有这种特性?”姜婉指了指文件:“剥皮者是什么。” “一种很愚钝,基本只依赖本能狩猎调查员的实体。”步昭昭话语一顿:“但也是造成伤亡前列的实体生物。” 这很好理解。 “因为它们出没于低层级后室吗?” 步昭昭点了头,这就是原因。 因为低层级,所以有大量新手调查员袭击——因为调查员足够多,它们甚至开始专门狩猎调查员。 他沉默了一会,双眼闭上后,脑海中见着的都是受害者的残影。 他们站在一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一楼的大门。 但陈清知道,他们不是在看那扇门而已。 他们在看门后的人,那辆警车里的人——那些警车里的混混,他们背后的人。 他睁开眼,将这些事件归到一处:“都需要并案调查,这些事间背后不可能没有一个组织调控。” “从哪开始。”她顺着陈清的目光看去,心里有了个大概的猜测:“那群混混吗?” “还有这间别墅。”陈清补充道:“这间别墅数十年没有卖出去,但却有人专门雇人监视它,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这里有异样。 十多年了,对方及不处理这里,又不愿意别人涉足。我很难不把他往坏了想。” 姜婉点了点头,便又听到陈清向她说:“对了。同时把我那个阿姨拘走审讯一下,她也是嫌犯。” “谁?” “我那个阿姨。” 她点点头,啼笑皆非地应下了陈清的话。 “可以。下次直说就得了,欲盖弥彰的事没必要做。” 他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放在心上:“做还是要做的。万一凑巧就是有人录音呢。” 他说完,也便领着姜婉向楼下去。 这伙混混背后的人一定有问题,但如何去搜查藏在他们背后的真相,那就是姜婉需要头痛的事了。 并非是陈清不可为之,而是他凡事都要事事亲为,那未免警署的人工资拿的太累赘。 在分别后,姜婉大概会以持械伤人、绑架等名头调查这几个混混。 而想来警署的人也会非常配合。 因为先前子嗣的那件事,已经让那些尸位素餐的高官们让出了通路。 事情是解决了没错,但被委派前来收取果实、本应该开两场会议,然后拿走大部分功劳的、那些尸位素餐的代表,却是犯下了滔天的大错。 他给不了人民交代——人民就会给他一个交代。 这世界总归是公平的。 于是到了最后,他是被当地的警方给遣送至的督察组。 于是到了最后,他们下放给姜婉足够大的权能。 她率领一个部门,出了事就自己担着,拿了奖。 …… 那就再说。 在陈清他前往叔叔家的路上,在他登上了十一点多无人的公交车上后,他落座于最后一排。 “你之前说,这些都市传说的诞生有几种方式,第二种方法是什么?” 第127章 历史与重演历史的人 在驶向目的地的车上,步昭昭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陷入了追忆之中:“转变。” 她看着窗外,仿佛看到了两百年前。 那一年,四大组织的关系还保持着表面上的融洽,那一年,本土的组织携手应对来自海外的竞争。 “都市传说分为两种,一类便是传说生物、一类是神话生物。 从名字就可以听出来了,后者是前者的未来。” 她追忆着过去,眼中看到了几个惊才艳艳的男女:“起初,有人注意到了自然界中产生的非凡事件。 那些事件一开始,都不过是几件重复发生的意外,或是人心里的亏欠。 在那个年代,人们太过于习惯一些事了。 将那些污水与骂名在信仰或是神怪的名义下,泼洒到他人身上。 那些死去的人,他们说是撞了大仙。 那些被厌恶的人,他们说村头的苹果掉了片叶,那都是死去的人做的。 再比如、那些充满了罪恶的,在自己杀死的人身上蒙上一层名为鬼怪的面纱。 至此,便没人去追究背后的真相。 再比如,比如先前所说的那个被众人厌恶之人。 村子里落了果——是她做的。 村子里小孩哭了——也是她做的。 村子里有人死了,这时候村里的人惊讶地发现,好像真的是她做的了。 后来,我们发现她杀光了那村子里的人,数百只猫围绕在她脚边,看不出生死,但养的油光瓦亮。” 她看着过去,有几个人的身影模糊了起来:“于是他们就开始想,为什么死去的人会在许久后得到重生,重生为一种非凡与诡异相叠加的生物。 他们与后室里的实体截然不同,实体守着后室里定下的规则,但这些非凡与诡异相叠加的生物,却并没有受到任何制约。 难不成它们百无禁忌?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不可能。 他们一步步倒推,这才发现,这些人口中相传的故事塑造起了这些生物,而这些口口相传的故事又限制了这些生物。 他们说它可以飞天遁地,于是他就可以了。 他们说它不能破开贴着红纸的大门,于是它就真的不能了。 他们说它见光就会死,于是它成为了传说生物,却只能活在夜色当中。” 他听着步昭昭口中的话语,眼里同样有些思索的神色:“传说;生物。这居然是一个组合起来的词。” “那些口口相传的事件铸造了它们,也让它们受限于各种禁忌当中,换句话讲,它们要比后室更好相处,但也更容易受到攻击。” “神话生物呢?”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摇着头开口:“那是他们,这就是那几个惊才艳艳之辈所创下的一条路。” 他没多说什么,但心里多少已经猜到了什么。 “这的确是几个惊才艳艳之人。”他泄了口气,微微摇了摇脑袋:“这种方法,有很多人得知吗?” 陈清有些好奇,这种事件就如同基金会的成神途径那般,应该是密不外传的。 可如今,很显然就是有人在尝试复刻他们的事。 “很多人得知?”步昭昭笑了:“他们创建了一个组织。就叫神恩教。” 第128章 树以人载 “可根据我现在对神恩教的了解……”陈清他皱着眉,似乎有些奇怪:“他们现在更多的是尝试将实体的能力融合到自己身上吧。 这好像和……创造故事的方法不搭边啊。” 步昭昭耸耸肩膀,又撇了撇嘴巴:“我哪知道他们发展成了什么样。 一群疯子,做出什么改变都是情有可原的。” “你刚才夸人家是惊才艳艳的天才。”他乐呵着反问。 “天才和疯子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同义词,小部分情况下是一个字。”她摇了摇头,这才又说:“但就将自己改造为都市传说的主角这点,就不是什么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那倒也是。” 她缓了口气,才继续说:“第二种方法的成就往往伴随着阴谋,在战乱年代还好,炮火与死亡就是天然的土壤,但和平年代。” 她摇了摇头,但陈清听懂了她的隐喻。 和平年代,他们得自行创造纷争。 “可这样的晋升,很容易在传播的过程中,被有心之人注入不利因素吧。 比如我在听说传闻后,我给下一个人传诉的故事里是这样的:‘故事里的怪物在见到光后就会消逝、进入夜晚就会睡死’。这样一来……” 她听着点了点头:“是的,这就到了第二步;杀死所以知晓故事的人,然后将故事藏到某一个角落。 藏入虚空,化为蝠鲼、藏入熔岩,身如烈火。 这时候,它们便成了神话生物。” 陈清眯着眼,脑海中在不断闪过先前看到的画面,他回忆着姜婉递给自己的文件,仔细品味着上述写着的东西。 “传说阶段需要切实地写下自己要传唱的故事吗?”他问。 “应该……是不需要的。”步昭昭摇头又答:“也许要吧,只是我对这方面的细节并不清楚。” 他了然点头,便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因一场失败的调查而失去记忆,又因神恩教的布局重新成为调查员。 现如今,他在自己唯一的亲属门口看见了神恩教的活动踪迹。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他想着想着,目光看向了窗外。 朝阳洒在地上,树影婆娑,清风拂过、令斑驳的影子有了生的舞蹈。 他们是幸福的,那些走在树荫下过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普通人啊。 他们是常见的,见了一个人便见到街上一群人。 他们是幸福的,他们过着勉勉强强糊口的生活,在不公的待遇下维持着稀薄的收入。 他们又是勤劳的,沐浴着清晨最早的一缕朝阳、吸收着夜晚最深的一抹月光。 他们从年头走到了年尾,却在忙碌了一年后,听着那些人用敷衍与空大的目标灌输自己。 他们常常听人说,休息是罪过;听人说,应该为世界创造价值,于是在忙碌了一年后,在那可怜兮兮的几天空余时间,也巴不得把自己塞得严严实实。 就像那些人做的那样,把他们塞得严严实实。 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都是一株株平平无奇的街头上的树。 当他们单独拎出来的时候,不会被任何一个人记得。 他们是幸福的,因为当他们聚在了一起的时候,叫森林——叫。 他们至少、他们是幸福的,因为大家都这么说。 这一刻,陈清看着千人一面的那些人,忽然觉得自己才是幸福的。 因为他一人,便有千面。 他一路回到了叔叔所在的小区,此时正是上午最烈太阳的时分,小区里的路上也没什么人。 熙熙攘攘传来的几句话语声,似乎在议论着小区里的某个泼妇被警署带走。 他没多听、在轻车熟路地走到了那条楼道后,他拿出了口袋里的人皮。 那户人家的儿子、他的弟弟至今在家。 他天生有些智力上的缺陷,而这个姨又异常的宠爱他。 于是他九岁了,却还在家里大字不识一二个。 他往上走,走了两步的时候身躯发生了变化。 他的身形开始变得臃肿,她的音调变得尖锐且刻薄,他的头发渐渐变得卷曲了起来、也变成了金黄色。 他的脸上开始有肥胖挤留的皱褶生成,再往上走,走了没几步的时候,他便成为了一个女人。 “喂!”她想了想,似乎自己这个姨是喊儿子乳名的:“茂茂?出来开下门!” 她话音未落,门里便有了“叭叭叭”的鞋声接近门前,她作势预推,却发现门没开,还被抵住了。 “口令!没有口令不给进!” 她愣了愣,这一家子脑残玩什么呢。 “哎呀。”她捏着嗓子开口:“妈妈忘记口令了怎么办呀。” “口令……没有口令!那我就要花钱!给我一百块!” 她眼角抽了抽,有些难以置信。 “你不是说这小孩是智力残疾?”步昭昭在他耳边低声问。 “傻子也知道什么东西对自己好啊……”她压低了声音轻声答。 陈清咳了两声,才对门内说道:“好好好,快开了门让妈妈进去。” 她话音未落,门便开了,可陈清正准备推开那扇门的时刻,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出现在了陈清面前。 “给钱!” 她愣了一下,又听见那小孩在叫喊:“把钱给我!” 他叫得声嘶力竭,身上的肥肉再一颤一颤的,他抓紧了刀把,蓄势待发的模样丝毫看不出玩笑的样子。 那小孩的五官长得很开,是唐氏综合征的典型面貌。 “给的给的。”她笑着,在脑海中似乎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我儿子怎么这么聪明呢?都学会用刀了!” 那声音笑嘻嘻的,那声音乐呵的,以此为荣。 她便学着那声音说了出口。 “哼。”他语气骄傲:“我有好好学噢! 第129章 谋求文件与监视 “好好学谁呀~”陈清她捏着嗓子,用一种颇为恶心的姿态说话。 “学的爸爸!” “诶!”她愣了一下。 爸爸——自己那叔叔? 她回忆着脑海里残存的记忆,这叔叔似乎窝囊了一辈子啊? 她没多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那张钞票在手里只停留了一两秒,便被孩童夺入手中。 他丢下了刀,刀刃在地面上弹得叮当响。 他转身入了门,又向身后的陈清问:“那个叔叔要来吗?” “叔叔。” “那个和你关门打架的那个!”他发觉陈清没懂后,声音有些恼怒。 “噢——”陈清迟疑了一会,才摇了摇头:“没有,他没来。” “哦。”他似乎有些惋惜:“他说我再叫他爸爸就给我买玩具……” 陈清听着,了然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个爸爸,而不是那个。 她没再浪费时间,便一路走进了她记忆里的房间主卧。 那本来是自己的,属于自己的房间。 她站在门前,脚步不由得放慢了几分。 墙上贴的墙纸被铲掉了、曾经留有他笔迹的书桌不见了,但房间里的灯罩倒还是那个。 她焕然一笑,万一那些记忆就不是自己的呢? 陈清想了想,心情好了不少。 她寻到卧室的衣橱前面,拉开了那扇发霉的木门,一股陈旧且混杂着霉菌的异味扑面而来。 这衣橱大约很久没理过了。 她看着衣橱里凹下去的形状,似乎有人曾躺在里面很长时间。 她皱着眉,但她心里有个小人,正在让她舒展开着紧皱的眉心,她应该自然、应该放松。 她叹息了一声后,放松了。 “你想找什么?”步昭昭在一旁,提她看着客厅里一直在玩手机的那个弟。 “文件、转账记录、当年交接抚养权时签署的信息。”她皱着眉:“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吧……” “姜婉那边没有……” “但那是因为年代久远,外加当年没留档造成的。可她们这种人……” 陈清沉默了一会,闭上了眼睛后,她开始向自己问、向自己心中的那个小人问:“如果我要藏一份……可能会让我破产、让我全家死光的文件应该藏在哪。” “藏什么啊!烧了啊!” 陈清皱眉了:“可如果不能烧呢?她……我必须要保留这份文件的情况下。” 那小人托着下巴,迟疑了好一会:“一个我不会忘记,我每次都能看见,但除了我不会有人打开的位置。” “会是卧室里吗?” “会是我儿子够不到的位置。” “会是厨房吗?” “那头猪会进厨房、要比我进的多。” “他……我儿子的卧室?” “不。不可能,他会拿出来玩,而我不会去骂他的。” 陈清点了点头,那就是在卧室里。 可卧室的哪里? 他换股四周,不是衣橱,衣橱太过于杂乱,且看起来曾经有人躲在这里。 也许是那个姘头。 床底?不,也不是。 她转移着目光,忽然停在了年前。 墙纸换了、桌子换了。 她分明想抹去一切关于陈清的痕迹,但那盏灯呢? 她伸直了手,将灯罩轻轻地摘了下来。 她看着灯罩上被用作糊纸的文件,嘴角终于笑了。 …… 在一个小时后,陈清卸下了伪装,等到今晚,那一家人聚到家中,或是等到更晚些,等到深夜了以后,才会有人惊讶地发现,卧室的灯变亮了。 他轻轻敲着手上的文件,将那些沾染了灰尘的部分抖落干净。 文件不多,但也有个三四张的样子。 他一路向外走,不多时便出了这个小区。 “不去看一下楼道里的那个非凡生物?”步昭昭在他身旁,见着他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也是颇为好笑。 “暂时不去。”陈清迟疑了一会,又抬头向周遭环顾了片刻,才开口说道:“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先回去吧。” 他话说的没由头,但说出的语气却格外坚定。 步昭昭听着,摇了摇头也没说些什么。 她只觉得是陈清自己过于敏感,毕竟作为一个灵体生物,若是有人在盯着他们,她的视野是完全够看到的。 她如此想着,跟着陈清踏上了回程的路。 可在他们走出了许远,走到了回头望不见那小区的时候,一道身影才慢慢从楼道的暗处浮现出来。 他看着陈清合拢的那扇门,张开了嘴一字一句说话:“文件……丢了。” 第130章 文件与交易 “你还是觉得有人在监视着你?”在驶出颇远的距离后,步昭昭才再度向他询问:“还有那种感觉吗?” “不。没有了。”他皱着眉,这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感知。 “也许是非遗物……也许是某些灵体。”他犹豫着出声推测:“也许和当年的事并无关系,但……我很在意。” 他轻声说着,步昭昭应了,他看向路边,脑海里却突然有了另外的一个声音出现。 “你做的……不错。”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又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他听着微微愣了下,紧接着便反应了过来。 “是你。是你?” 那少女的声音没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谎言……足够了一星期的量。” 她话音消失,一股莫名的饱腹感、满足感在陈清的神经末梢绽放,那种满足了欲望的感觉、那种欺骗了他人后的窃喜…… “嘶……”他咬着牙,压低了面容不让路人发现,但好在,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仅仅是一瞬间,陈清便从那种满足感里脱离了出来。 他抬起头,手掌伸入了口袋里摸着那张人面:“是你?” 他轻声说着,脑海里浮现起曾出现在他耳边的那一声呵斥。 他还记得那天,他站在那些宛若毒*前的历史前面,他的意志已经近乎崩溃了。 是那一声呵斥令他醒了过来。 可她为什么要救自己…… 陈清本能地觉得,他们的过往并不简单。 他甩开脑海里的杂乱思绪,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文件里,他抖开那几张发黄的纸,纸上的字迹亦有些模糊了。 文件总共五张,一张写着出生证:陈清,1969年10月24日生,男。 接下来便是一些落户时所需要的登记。 第二张是一份签收证明。 那上面写着,(涂抹)于1971年2月12日,签收(涂抹)。 特此证明。 他皱着眉,举起了纸张对住太阳,他是如此地好奇藏在墨水下的那些名字。 可他透过了阳光,洋洋洒洒的光线落到纸上,只是将纸张的陈旧照出了年代感。 那些写在一处的笔墨早就融为一物,看不出来了。 他收回举起的文件,第三张是一份死亡证明。 特此证明:公民(涂抹)死亡,不再具有一切法律效应。 第四份,是一份收养证明。 他皱着眉,这份文件上密密麻麻涂满的笔墨令人惊讶,别的文件只是抹去了关键字,但这份东西却是只剩下了抬头。 这份文件很重要? 他想了想,也许这是自己的。 而第五份,是一张拓印出来的身份证证明。 他看着那份文件,身份信息被尽数抹去了,但应有人脸的那部分还剩下半张嘴巴在外面。 这是谁? 他看着那张脸,显得格外陌生。 “有你想要的信息吗?”她伏低了身子在陈清耳边问。 “没……没找到。”他看着手中的文件,迟疑了一会后才收入囊中。 他扭过头,目光看向了身边的步昭昭询问:“我的事忙完了,姜婉的事你有头绪吗?” 她愣了下:“什么头绪。” “既然是这种古老的……触及非凡的方式,我应该怎么去阻止他们。”他迟疑了一会,才向步昭昭开口问:“总不能我一直蹲守在街头,等到祂们出现的时候,拿这只眼睛给它们一巴掌吧。” 她想了想,有了点头的冲动。 “也不是……不行。” 她看着陈清鄙夷的目光,却是严肃了些许:“如果是正常情况,你需要找到它们的故事,在百口相传的故事中,找到那一条影响到了目标的,代表绝大部分流言的故事。 紧接着,你需要从中找到御敌的方式,若是流言的故事中没有,你还得想办法将你修改过的故事参入其中,让它传播。 费这么大劲……”她耸了耸肩膀:“还不如力大砖飞。” 陈清听着对方的这话,斜着眼盯了她一会,最终才摇了摇头。 “算了……老老实实来吧。” 他轻声说着,返程的车也到了目的地。 一路回到家里时,天色还不晚。 周遭邻居的烟火味也才刚刚传递出来。 他打开网站,在同城的论坛里搜索着与那三件案子相关的讯息。 他们想利用传闻获得非凡的力量,那他们就不可能避开网络这条路子。 十年前…… 他轻敲键盘,正当他准备查询的时候,他却是见到一则消息正不断闪着。 那条信息来源于隐秘者论坛。 “最近有新闻说城南那边死了很多人,出来聊聊?”——白化症 陈清看着屏幕上的话,犹豫了一会,先给水手回去了信息。 “我已替你传达。” 他发出去的话没等两秒,便收到了一连串的感叹号。 “交易的酬劳我将在日后告知,请在你方便后,将酬劳放到指定位置。” 他发出了这一句话后,对方的头像便显示了离开。 陈清想了想,并不认为对方会就这样昧下交易的酬劳。 “与非凡相关。”——千面人。 他等候了片刻,又有信息传来。 “是哪种叫实体的生物造成的吗?”——白化症。 “不。不是,有些不同。” “……” “如果需要更详细的信息,我这里有,但我需要信息作为交易。”——千面人。 在屏幕的那头,那少女的咳嗽声越来越大了,她看着屏幕,暗藏着希望的目光里夹杂着几分诡计与阴沉。 第131章 隐秘者的交谈与未来 “我希望与你交易。” 屏幕上的文字停了会,紧接着又说:“但很可惜,我没有你想要的那些秘闻与资料。 我仅有一些世俗里的黄白之物,人脉二三。 如果您需要,亦或是看得上我这点资源。 我很乐意与您交易。”——白化症。 他看着屏幕上的话语,摸着自己的下巴开始好奇。 对面是谁,他其实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在这些用户登进论坛的第一天,陈清就利用木马窃取了登陆者的部分信息。 比如短信、通讯录。 也借由这些内容,让他对屏幕后面的人产生了大概的印象。 她说她颇有黄白之物不假,那每个月近几十万的医疗费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些参杂着可卡因、麻黄素的药物,本就是金钱与资本的象征。 他想了会,在屏幕前点了点头。 “我需要这一笔交易。” 他轻声说着,在键盘上敲下文字。 “可以。我可以告知一部分你想知道的信息。 同时,我需要‘信息’与金钱作为报酬。” 这是私聊,而不到两秒钟,对面就传来了回信。 “信息?先生,恐怕您所需要的信息……我并不能提供给您。” 陈清眉头微皱,先生? 看来这些用户私底下同样有过交流。 “你不妨听听?” 在屏幕的另一头,面色煞白如纸的少女重重地咳了两声。 “可以。当然可以先生。” “一:我需要有关于‘裂口女’关键字的,近期的传闻与文章讯息。 二:我需要‘剥皮者’关键字的近期传闻与讯息资料。 以上两个内容,不管是视频也好、文字也好、音乐也好。 我希望你能够尽可能的收集给我,这只是个很简单的体力劳动,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至少可以雇人做到。” 她看着屏幕里的字,微微点了点头。 是的,这确实很轻松。 “三,我需要一定的资金。资金取决于你问什么问题,需要什么讯息。现在,到你了。” 她看着屏幕里的字,将手边的一片咳嗽水仰头喝下,她强忍着胸腔的疼痛,指尖落在了键盘。 轻轻敲打,速度却越来越快。 她一字一句,打了又删、删了又打,一句话重复了十几次,最终编辑成了一句话发送出去。 “非凡者,能做到什么。” “能做到什么?能做到很多。你想问什么。” “超人般的力量?远超过世俗的机能,各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二十万。” “成交。” “是的,你说的都是。 你也许可以……” 陈清迟疑了片刻,扭过头看了眼在窗边的步昭昭,她支着脑袋,目光看向街头。 “你可以查一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超能力计划。 也许里面的话语听起来都是天方夜谭,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 那一切,非凡者都可以做到。” “非凡者……涉及了非凡力量就可以这样?” “五万。” 那女子神情凝重,仿佛在思考着各种可能。 “在两百万之前。您的所有提出的金额我都会同意。 请直接回答。” 陈清看着,乐呵了。 “调查员。也许仅强于常人半分,亦可弱于常人半份。 有的人手脚通天,有的人孱弱可怜。 调查员,这个非凡者名字的总称,仅仅代表着一个可能。” “我曾听闻,非凡者……不。 调查员的力量来源于那些鬼怪灵精。” “呵……有人操纵灵魂,但不代表所有人都热衷于使用这个。 说实话,这个问题的价值会很高很高。 你想清楚要不要我做出回答。” 那少女看着屏幕里的字,苍白的脸上罕见地有了一丝血光。 “请。” “非遗物——怨念——情绪——死亡——尸体。 一切与不详沾边、常人避之不及的灾祸都是调查员力量的来源。 我曾告诉过你们,神明存在。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们,神明已死,而神明的尸体,也许就是众多调查员倾心的目标。 那些传颂在故事中的禁忌与诅咒,每一条都代表着调查员往上攀爬的内容。” 他一口气打完,眼睛里有了精光,他看着步昭昭的背影,将剩下的字输入了进去。 “而后室——就是聚集了神明遗骸、诅咒、尸体、恶灵、憎恨、禁忌的场所。 那万千后室,满地皆是禁忌。 越过了禁忌之人,便是调查员。” 她看着文字,一丝丝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对了……对了!” 她咬着牙,生怕自己的声音传递出去。 “我找了这么多人……终于有……真的非凡……” 她乎地笑了:“叫调查员。 我终于与一个真正的调查员搭上钩了。 这钱不亏。” 她轻声说着,向【千面人】询问。 “这条信息多少钱?” “二百九十万。” “很合理。” 她继续说:“我希望更多地获得您这边的讯息,但我手头的流动资金并不充裕,可否欠上一条。” “如果不是欠前面那几条的。 可以。” “非遗物——能不能让人获得超过神经中枢所能带来的强烈快感。” 他沉默了一会,敲下了两个字。 “可以。远比世界上一切药物管用。” “您知道我是什么情况?” “我见过很多瘾君子,但瘾君子不会这样冷静、这样在虚假的世界里寻求信息。 你不是,那就只有一种人需要这种强烈快感。” 那少女面色绯红,嘴角滑落的血液仅仅是被随意擦拭了一下就撇到旁边。 她很兴奋、她从未觉得自己的人生这么光明。 屏幕那头的这个人,这个叫千面人的人越有城府、他越聪明。 就越能证明自己这次没有找到江湖骗子。 “非遗物,对于精神力不够强的人来说,它们会摧毁持有者的理智。 那种虚假的满足感足够让每一个沦陷者深陷其中。” “如果我的精神力能够支撑下……”她沉默了一会。 “收钱吗先生?” “这条免费。” 他乐呵着,打下了字:“若你能够控制,那么恭喜你,你就踏入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对了,这是个补充信息。 江南岭南郊区有一处荒山——荒山上是乱坟岗。 等到两个月后。 也就是鬼节的那天。 有一间后室将失去进入的规则与禁忌。 那一天,所有人都可以直接进去这间后室里。” 第132章 寻上门来的事与委托 “为什么告诉我?”那少女在屏幕前白着脸,神情疑惑。 是的,她确实是想知道这些信息。但这样的信息显然不应该便宜。 至少不应该白送。 而在屏幕的这头,陈清瞥了眼步昭昭,继续作答:“我需要炮灰。” “了解。” 屏幕上的头像闪烁了片刻,又向陈清回复:“若是两个月后,我有机会给先生您当炮灰。 我会乐意效劳的。” 她说得自然,说得坦荡,说出的话里皆是真心。 那充满了屈辱的名词此刻却犹如一顶皇冠,她想要、还够不到。 她想作为一个炮灰还不够格。 他看着屏幕里的字,脸上开始有了笑意。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从今天起,他的布局开始一步步铺垫下去。 他摇摇头,步昭昭的身形在路灯的照耀下慢慢晃动,她看着下方的街道看得久了,看着来来往往的民众,看得意兴阑珊。 “这世道似乎不太平了。”他轻声说着,恰逢此时,家里的门铃被人按响了。 陈清扭头看向时钟,六七点的时间,想来不是姜婉上门。 他皱起眉,步昭昭也听见了声响转过身,两人相视一眼,她看着陈清比划的那两下,心里当即有了答案。 她飘身向前,透过了门扉探出半个脑袋,她见着门外有两个人,那两人穿着朴素衣裳,年幼且稚嫩,大约不过弱冠年华。 “咦?”她轻声嘀咕,将探出去的半个脑袋从门板内抽了回去。 她一路飘到陈清身边,带着几分调侃,几分好奇的语气向他问:“看起来是两个学生,好像是你同学?” “我同学?”他压低了声音。 “身上穿的校服我有点印象。”她敲了敲鼻头回道:“我好像见你穿过。” “我同学……”他心里奇怪,但还是一路走到了门前。 他走到门后,面前那扇门便传来了第二次敲门的响声。 声音很轻,似乎敲门的人亦在犹豫。 他退开了几分,让自己离那扇门有个二三米的距离后,才开口向门外问:“有事吗?” 他声音不高,但足够让门对面的人听见。 而随着他说出的话语声音落下,门外面却是陷入了沉寂里。 她们沉默着,这反倒让陈清有些疑惑了。 要说刚刚是对未知的谨慎,那现在则是有些无厘头。 “谁……” 他再一次询问的话还没出口,两道女声便从门前传了出来。 “是……陈清吗?” 他听着那声音,脑海里匹配起了两张面孔。 那确实是他的同学,只是这两张脸在他心中,与名字已经没法联系起来了。 她们是谁。叫什么。 这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嗯了一声,向着前面走了两步:“有什么事吗?你们找我?” 他有些好奇,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又在屏蔽信箱里找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不对啊,他还有在发短信,如果有急事的话,他应该会打电话过来。 他正疑惑着,便听到了门外“嗯”了一声。 “我们……可以先进去吗?”那声音畏畏缩缩的,简单的一句话却耗尽了她的勇气,在一句话说完后,便陷入了沉寂里。 他思索了片刻,在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家里,在确定了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后,他才拉开了门。 在门打开的瞬间,他便见到两张有些白湛的脸。 那脸色绝不自然,甚至可以算是煞白了。 他看着那两个人,心里思索了足足有好一阵,在确定自己没办法想起那两人的姓名后,才向她们问:“有什么事吗?” 他让开了半个身位,引着这两名同学进了家门。 三人一路走到了室内,见着周遭没人了,她们的胆子才稍微大了点。 “你……我们听说你最近都没来上学了,是因为在帮警署做事吗?” 先行开口的那名女生扎着马尾,头发绑得很高,她虽然也很紧张,但看得出来,她心里更多的情绪是警惕。 陈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只是顺带帮他们做事而已,并不是专门替他们做事。” 他话锋一转,向两名少女询问:“怎么专门跑来找我了。” 她们听着这话,虽说只是同学间的寒暄,但不知怎的,她们只觉得陈清想赶走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另一名看起来更显娇弱的少女,开口说了话:“我们听说……你对一些……”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纠结自己的用词:“你经常接触那些鬼怪的事,警署他们也是因为这个喊你帮忙。” 她比划了两下,似乎有些着急、有些紧张冲动:“不是那种看不起你的意思!就是……就是那种与灵异有关的事,我们听说你很有经验。”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站了起身,借着昏黄的光线,少女的身段显得格外纤细。 作为一个年岁也有个十七八的高中生来说,她实在太瘦了。 陈清迟疑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回忆着过去,实在有些想不起面前这两个女生的名头,犹豫了一会,他才开口向两人问:“虽然这么说有点冒昧……但我实在有些想不起你们的名字了。 你们叫什么来着。” 听着这句话,一直坐着的那女生终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她歪了歪头,向陈清问:“喂……陈大忙人……你不至于连我们班上班花的名字都不记得吧。” “嗯……” “真的?” “嗯……” 他歪了歪头,转移了话题:“是谁跟你们说我住这的?我记得我没跟其他人说过吧。” 她们沉默了一会,为首的女生开了口:“是教导主任说的。” 他听着,眉头忽然皱起了:“教导主任?那老头跟你们说我地址……” 他犹豫着,似乎猜到了什么。 她们看着,目光寻到了陈清桌面上点着的几张文件。 第133章 罪罚与死者 为首的那女生沉默了片刻,她迟疑了片刻,她抬起了头,看着陈清转过去的背影,伸出了手,她触碰着那几张崭新的文件,新墨染上的纸张入手是冰凉的,也触动着她的心里。 她看着那几张文件上惨状不一的受害者,她展开了嘴,在一声惊呼后变得脸色苍白,她踉跄了一步,一下子跌坐到身后的沙发上面。 她扭头看向陈清,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她两人沉默着,陪同她来的那位马尾少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在迟疑了片刻后说不出来。 她其实很想问,很想责问陈清,是不是故意摆着这些东西在这里吓自己。 可她问不出来。她看着陈清将自己视若无物的态度,她真的问不出口了。 她犹豫着,最终还是将选择权给到了少女手中。 “陈清?” “嗯?” 他回过头,似乎刚刚走神了。 “我叫章听兰。” “噢……哦!想起来了。”他看着面前的少女,目光瞥到了桌面上没收起来的文件。 “老头叫你来找我,为什么不叫你直接报警?” 他走到了桌子前面,将那些散落的文件收入手中,轻微扽了一下,并齐后放到桌子下。 “因为没用。” “没用?” “我没证据,这两天的凶杀案……”她沉默了一会,目光瞥向了陈清刚刚存放文件的位置。 “那些凶杀案已经让警署人力不足了,她们根本没有精力处理我的事。” “所以你们就想到我了?” 她摇了摇头,神色倒是平淡了些许:“不是我们,是整个学校里都在传。大家都说你因为会抓鬼……被警署招安了,提前迈入人生终点。” “抓鬼……”陈清听着,一时之间乐呵了。 “因为上次的事,大家都认为你……很……与众不同。” “所以你们有什么事?” 她们听着陈清这么问,对视了一眼后,章听兰的目光渐渐变得严肃了许多,她从口袋中拿出了带着几分体温的手机,摊开在了陈清面前。 “一个星期前,我收到了一则短信。” 他听着少女的声音,将面前的手机拿到了自己面前,他看着屏幕上写着的信息,眉头开始微微皱起了些许。 这是份看不见寄出人的短信,用一种类似旁观者的口吻写下了些许文字。 “一个星期前,城内还没出那些事之前,我便收到了这条短信,短信里跟我说……我们皆是犯下了八大罪的人,都应该接受八大罪的惩戒而死去。” 他听着少女的声音,将手机上显示的文件划到了最早的一篇。 在短信里,有这样写道:“上帝赠与了世人仁爱、怜悯,世人却以罪恶回馈神选的造物。 世人贪婪、不知珍惜,现判决如下,罪人章听兰犯下贪婪罪;贪食罪,于第七日处决。” 他再往下翻,翻到了一张截图,截图中的内容是一张群聊的界面,群聊的名称,则是叫做判决公示所。 他再往后滑,后面的截图则是群聊里每日发出来的信息。 “这个群自从加进去后……我就没法退出去了。”她面色有些苍白了,她伸出了手,示意陈清将手机递给自己。 他看着面前少女伸来的指尖,这消瘦的骨节实在没法与贪食的罪名联系在一起。 他抬起头,将手机递到了对方的手中后,见着她打开了那个群聊,再递回到自己手中。 陈清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眉头乎地便皱起来了。 他看着那些照片显得格外眼熟,他头一歪,从桌子下抽出了姜婉给自己的那些文件。 他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持着那些文件,脑袋在两份记录里来回摆动。 他分明见得,从最早的第一天开始,这个群的群主,他发出来的那些照片分明与文件一致,那些伤口,那些受害者倒下后周遭的细节改变,那些从清晨到夜间的光线变化,这一切的一切都与文件中的一致。 仿佛他每过一个小时,他都在现场拍下了新的照片。 陈清皱着眉,看着他将手机的摄像头贴到受害者怀中,用着格外诡异的姿势拍摄下了受害者身上的特征。 他将目光放到了右手的文件上,在翻找了两页后,放到了那张照片上,专门拍摄出来的,受害者的特征。 他沉默了片刻,又往下面看,在夜晚时分的照片上,拍摄的环境已经天黑了,照片发送的时间大约是晚上七点二十左右。 可晚上七点二十,这个时候的尸体早就被送到实验室解剖了,拍摄的照片不是同一天吗? 他低着头问:“今天是第几天了?” “第六天。” 他抬起头,带着几分诧异的眼神与章听兰对视,他看着这少女看了好一会,才开口问她:“第六天了才想到来找我?” “昨天……昨天才出现新闻。” 她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有几分不安:“我之前以为那些照片是P的……” “为什么不去报警?凭这些照片,警方不会不立案的。” “不能报……” 她接过陈清手上的手机,将群中的界面调到一个共享文档,一个叫警戒的文档内。 陈清他看着文档里的信息,瞬间就明白了少女的顾虑。 他看着那个文件夹中,放满了群里成员的讯息,看着那些尝试过报警的人,被提早处决后登记在内。 无一幸免。 “昭姐,检查一下附近。” 他没有抬头,向着身侧说出了那少女们不明所以的话。 第134章 意外的相遇与暂住 “有非凡波动。但不强。”她游离了半圈后,缓缓落到陈清身旁,她皱起眉,继续向陈清说:“对方似乎没有考虑过会有调查员插手,那种非凡波动只是勉强接近F级的非遗物。 对你来说……不足为惧。” 他皱着眉,低沉地“嗯”了一声。 说实话,他已经不太想管这件事了,放眼望去,他并没有看到足够的利益,能够驱使他与一个调查员为敌。 而且帮助她的这一个过程,很大概率会让自己暴露在对方眼中。 这与帮助姜婉不同。 他低下头去,可游离开的目光没注意到的是,坐在正对面的两个少女已经吓得脸白了。 她们看着他向着半空中张嘴说着什么,在叫出了名字后,又等候了许久“嗯”了一声。 那绑着马尾的少女双腿紧绷着,指尖用力抓紧了校服的衣摆。 她有些犹豫,是不是等下要去趟寺庙会比较好。 她们白了脸色,心里也在发怵。 怵他真的能看见,那岂不是与鬼怪同堂。 怵他与常人有异,身上沾染诡异不凡。 更是荒诞,他有能力帮到自己,就意味着群聊里的事是真的。 若他只是滑稽取宠…… 章听兰停下了思绪不敢继续。 会死的,她不想赌。 她们看着陈清沉默了有好一阵时间,章听兰的耐性也终于接近了谷底,她吞了口唾沫,声音里有些颤抖,向陈清开口道:“我……我家里有钱,我不知道你……” 她说着说着,声音让陈清游离的思绪集中至面前,他没听清前面的话,但简单的几个词足够猜出意思。 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去找警署吧,我帮不了你。” 他收起桌子下的文件,站了起身走向门口,要赶人了:“省警署内有个警员,叫姜婉的。 你们可以去找她,她会帮你们。” 他话说完,手已经推开了门口,他手臂一挥,示意她们离开的意味格外明显。 可还没等到那俩人起身,门外便传来了一声略带有惊叹的话语:“咦?你让昭姐守着附近?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他循着声音望去,却是不由得沉沉叹息了一声。 坏了,没法摘干净了。 听着门外的动静,坐在沙发上的两人也站了起身。 他们听着传来的女子动静,带着几分好奇走向门口。 在离着门口尚且有数米位置的时候,她们便看见了来人。 “这是……”她们看着来人,显然愣了一下。 那女子面熟,似乎在哪见过,清秀、朝气?生得落落大方,也有着大家闺秀应有的秀丽。 她们见着姜婉,身体上的动作都僵硬了片刻,就如同没长大的孩子,在别人家里见到家长的模样。 “您好。”在身后那名少女先行开口:“我是周悦欣,陈清的同班同学。” “章听兰,我也是陈清的同学。”她上前一步,与姜婉握了个手:“您是她的姐姐吗?” 她看着上来握住自己手的少女,脸上开始有了几分意外:“我看起来比他大这么多吗?” 她乐呵着摇了摇头,向她们说道:“我是他……” “就姐姐吧。”可她话没说完,便被陈清打断了。 她诧异地投去一眼,看到了陈清眼中那捋明显的催促意味。 “怎么了?” 她熟视无睹,向着那两名少女问:“你们来找他是有事吗?” 她们对视一眼,迟疑着点了点头。 可见着两位少女迟疑得模样,姜婉的眉头也开始皱起了,她向着陈清撇去一眼,可看着对方不着痕迹移开目光的模样,她也只能暗暗地啧了一声。 她拉上门,将手中的晚餐顺手抵到陈清手上,便自顾自地脱下了鞋子,向着房间内走去。 “诶诶诶!” 她听着身后陈清的吆喝,将那两名少女给重新拉了回去。 “命运弄人噢。” 步昭昭看着前面,有几分感叹。 “这一顿晚饭太他娘的贵了。” 他看着身前,也在感叹。 …… 在半小时后,姜婉终于了解完了事情的经过,晚餐的余温也基本上散完了。 她戳着陈清的胳膊,语气颇为不善:“你就这样把人家往外赶?” 他翻了个白眼,将脑袋侧到一旁。 “这事我接了,你怎么说。”她看着陈清又问。 “随便你咯。” 他叹息了一声,才缓缓开口:“保得住就保,保不住拉倒咯,你以为你是谁啊,不是每个人都能救下来的。” 陈清的话很不客气,也让那两名少女瞬间就白了脸颊。 周悦欣声音一高,尖着嗓子便是呵斥:“陈清!你有没有点良心啊!她是你同学!你都能见死不救吗?” “同学?”他乐呵了,也见着姜婉上去拉住了那两名少女。 “我差点都以为我是你爹了,怎么,我有那个义务去救你?”他语气不善,话一出来,便让周悦欣的脸色更差了。 她猛地起身,手掌一拍桌子,指着陈清的鼻子呵斥:“给你脸了?你连同学都能见死不救!我都不信你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虚着眼,脸上的笑意不减半分:“坏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个好东西。 去呗,和你闺蜜等死去。来找我干嘛。” 听着这话,周悦欣的怒火瞬间就止住了势头。 她张了张嘴,又扭头看向身侧的章听兰,脸上一下子就差了。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不太想低头。 她拽了拽章听兰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开口:“走吧,我看他也就是屁用没有的银样蜡枪头,这不是有警员替我们登记了吗?没事的。” 她听着周悦欣嘴里的话,只觉得指尖凉透了,她攥着衣角,以一种求助的目光看向姜婉。 见着章听兰的这副模样,周悦欣的怒火更添了几分,她“啪”的一下甩开了同伴的手,语气有些狠辣:“走不走!我就不信这世界上只有他能救你!” 她一抬头,盯着陈清的双眼威胁:“等明天,所有人都知道你见死不救。” “噢?”他看着面前的人,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在许多个月没打开的班级群里发了句话。 “好了,我帮你完成了。”他乐呵着,看着周悦欣的脸变得青一阵紫一阵。 在手机上,她已经看到了陈清发出的讯息。 “公示一下,我见死不救,有事别找我。” 在结尾,他甚至配上了严肃的表情包。 “好……好。”她看着面前的三人,最后冷哼了一声,甩手自己离去。 “你呢?”他看着章听兰,语气仍旧是那样冷冷的。 “你真赶她走?!”可章听兰还没来得及回话,姜婉便出声打断了,她揽着章听兰的肩膀,安抚了一下少女的情绪后,才向陈清开口:“你现在逼她走那就是要她的命了。” 她知道了章听兰群中的事,也知道了陈清与步昭昭说的那两句话语。 她不认为这个普通女孩在走出这里后还有命,特别是在对方知道有警察进入这里后。 她完全不觉得。 她看着少女,从对方手上拿来了手机:“我和你父母通一下话吧,我会和她们解释清楚的,今晚我也在这。” “诶诶诶!” 她拿着手机,自顾自地去了陈清家里的阳台。 那里信号最好。 他看着姜婉坚定的背影,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有些巧了啊。”他皱着眉,目光撇着、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瘦弱的同学。 那目光像是在看一具尸体,令人不安、也令人不适。 看不出半点尊重与感情。 看得她发毛了,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后,陈清才移开了目光。 “我被盯上了吗?”他低声说着,耳边传来了步昭昭肯定的回应。 “我觉得像是。” “那就说明学校里……应该也有他们的人。” “是个组织。” “以前有以市为单位做的局吗?”他换了个措辞,并不想让面前的少女听懂。 “有,但……你也知道,以前的人口密度和现在完全不同。 传播力度也是,所以历史的经验在这里少了很多参考意义。” 他看向窗外,好一阵后,在姜婉打完了电话回来后,才缓缓开口:“但做局的根本没有改变。 负责核心事宜的人一定不会多。 谁都不愿意自己的故事被他人知晓,不会多的……” 他回忆着过去,那名死在别墅里的少女……到底和这件事有没有关联。 第135章 危机与未来的计划 在夜幕笼罩了世界后,陈清许久未从屏幕上移开的目光终才缓缓抬起,在他身后,滴滴嗒嗒的脚步声不时响起,他听着从身后传来的脚步,目光里始终有几分无奈。 一个人独居久了,家中突然多出几个人,那可真是满身的怪异。 更不提家里那些杂七杂八到处乱放的非凡材料…… 他叹息了一声,听见了身后的少女正在靠近。 他转过头,对方已经洗好了澡,正在擦拭着自己的发梢。 “洗好了?”他看着对方,章听兰的身上穿着一身宽大睡袍,纯绒的睡衣能看出来比她的尺码大上不少。 她的肩膀在睡衣的衬托下甚至只能勉强搭住,可也正是这样,反倒是衬得她的身材意外地瘦弱。 她真的太瘦了,肩胛骨上能看出深陷的骨窝,这好看吗? 陈清皱了皱眉,这感觉有些病态了。 “你多少斤了?”他看着对方,大鹅睡袍下的少女脸色变红。 “怎么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我又胖了吗?” 她声音里有些惶恐、有些错乱。 可见着陈清闭上了眼,轻轻摇了摇脑袋后,她才沉沉地松了口气。 “姜警官呢?”她看着陈清,目光在房间里不停打量。 在这间房间里,布局却是意外的整洁。 “她临时有事,要去一下警署。大概……”陈清看了看表:“今晚不一定回得来。” “噢……”她轻声说着,指尖拽了拽自己的衣袖。 这套睡衣是姜婉替她拿来的,包括和她父母解释的事、还有她父母对今夜住所的担忧。 都是姜婉提她解决的。 “她……很忙吗?”章听兰看着陈清转回去的背影,略有些好奇。 “还行。”可他想了想自己带着人家干的事,又转变了口气:“不……好像挺忙的。” “你呢?” “我?”他停下了手上的事。 “还有半年就高考了。” “是吗?” 他听着,目光在日历上撇了一下。 原来这么快了,原来还有半年就到了大部分华夏学生命运的分岔点。 可他却连这个日子都不记得了。 他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我应该不去了。” “不去考吗?”她皱起眉头:“你之前成绩这么好,高考不过是……” “我得有命活到那天。”可陈清听着,又扫了眼日历,忽然笑了。 “我得能活到那天,我才有资格考虑考不考试。” 他笑着摇了摇头,可他说得普通,听众的心里却是惊骇一片,她看着这个笑得温柔的少年,不知怎地,觉得他身上好像少了份烟火气。 可自己以前怎么不觉得。 她扭过头,看着客厅里灭掉的灯光,看着桌子上剩余的一点残羹剩饭,她突然觉得,原来自己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那个姐姐呢?”她看着陈清,颇有些八卦的趣味。 “谁?”陈清听着,瞥了眼她头上的步昭昭。 她坐在人家肩上,正巧被章听兰的手指指着了。 “还能有谁。”她面色不解:“就……姜姐姐啊。” 她看着陈清,继续补充了自己的问题而追问:“她和你……是亲戚?” “你见过我有亲戚?”陈清忽然笑了,又摇了摇头:“伙伴而已。” “那……也是。”她迟疑着点了点头,又向陈清问:“你……和她有深一步关系吗?” “深……”他愣了一下:“怎么,你们临危之际,是习惯用八卦缓解压力吗?” 她听着,面色讪讪笑了:“也……没有啦。” 她摆了摆手,半空中的步昭昭正在满脸怪笑。 “我可以进去坐坐吗?”她看着陈清,指了指桌子旁的凳子。 那张凳子是给步昭昭坐着看街景用的;虽然没有这个必要,但…… 她坚持如此。 也让这个家中多了张板凳。 陈清扫了眼自己房间里藏起来的非遗物,又思索了片刻后,向着章听兰点了点头。 “嗯。” 她挽起裤脚,肥大的白鹅睡衣有些拖地了,她笑了起来,也确实是好看。 洗透未干的头发散落在身后,青葱少女的美好在她身上展示得淋漓尽致。 如初春般的味道、洋洋洒洒地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滑落四周。 也有种未经世事的愚蠢的美好。 她双手撑着板凳,双腿微微向后屈卷,便自然地坐到了陈清旁边。 他抽了抽鼻子,似有似无地一丝香味顺着鼻头钻入心尖。 那不是自己沐浴露或洗发水的味,于是他多吸了两口。 “你不准备回学校上学了?”她看着陈清屏幕上的网站,略有几分好奇。 “回吧。”他点了点头,但显得十分犹豫:“如果我得空闲暇有了时间……应该会回。” 陈清说到这个,滑动着鼠标的手突然就停下了,他扫了眼章听兰后,便开口问:“你们在学校里是怎么传我的?” “诶。”她指尖一僵,忽然愣住了。 “说吧,没事,我不是跟你们这种小屁孩计较的人。” 她撅了撅嘴,低声嘟囔:“明明下午才……” “啥?” “没。没什么”她摇了摇头,稍微正式了一点:“倒也……没怎么传你的。” 陈清叹息了一声,才向她劝到:“说实话吧……这对我接下来的布局会有帮助。” “嗯……”她沉默了片刻,最终才开了口:“大家对你的传言其实还好……” “说实话吧。”他叹息了一声:“一个许久没回学校上学、返校第一天就出了命案、同时命案还和他有关联的人。 不可能有什么太好的评论吧。” 章听兰迟疑了几声,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挺多人崇拜你的。” 他愣了一下,目光有些错愕。 “还有……挺多女生也喜欢你的。” 他敲着键盘的指尖僵住了。 “周悦欣也是。”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你认真的?是我和你们年龄差太多了吗? 你们现在小年轻都这样?” 章听兰看着他的反应终于乐呵着笑了起来,她摇了摇头才开口解释:“我们来之前有说过,你这人怕是不在乎什么名声。 她就想激你一下,看能不能让你保护我。 谁知道……” 他听着,眉头微微皱起,心里也称得上是百味陈杂了。 “你们对于未知领域的好奇心是不是太重了。” 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却又摇了摇头:“诶!你很厉害的好嘛!连年级组长都给你呼之来呵之去的! 谁不崇拜你啊! 特异独行的人总是会让年轻人为之侧目。” 她说着说着,也不知怎地,那脸上有了几分期盼与觊觎。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听着章听兰的话语,眉头更加皱起了几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倒也合理了。” 他滑动电脑屏幕上网页,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扩散性和密度。” 他敲着桌子,对方确实是冲着他来的。 “你在学校里有接触谁吗?” 她歪歪头,发梢在睡衣上挤出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就是……平时那些人啊。 老师,学生。” 他敲着桌子,面前的屏幕上是他们学校的论坛。 一个面对大众的论坛。 而在论坛内,他的一些信息被人给拔了出来。 那些人吹嘘着他的一切。 从成绩、到样貌,紧接着就是上次校园里发生的意外与命案。 但看起来,目前就这些。 复合一个网络上的常态舆论,但是对普通人而言的复合。 陈清他分明记得,那次的事是由警员专门进行的封口与信息消除。 “他们不应该知道的……” 他轻声说着,心里似乎猜到了对方接下来的行动。 “如果你真的死了。这次的舆论恐怕会爆炸吧。” 他皱起眉,又轻轻叹息了一声:“姜婉的非遗物是真好用啊…… 有点嫉妒。” 他轻声说着,知道一个很大的死结,在不知不觉中迎来了巨大的转机。 第136章 不速之客与应敌 “什么意思?姜警官怎么了?”在他身旁,章听兰的脸色好奇依旧。 他摇了摇头,心里捡着能说的话对章听兰说:“两件事,一:对方的目的就是在你来寻找我帮助后杀死你。 二,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你会见到、看到一些不能理解的事。” 他目光紧盯着对方的双眼,盯得她紧张了,才开口说:“我希望你之后,能够守口如瓶。 未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事,都不要对第三个人说。 这件事的后果很恐怖很恐怖,即使你只是知道一点点相关的信息,都足够让你、或是你爱的人死于非命。” 他一口气说完,最终叹息了一声:“有人已经为此付出过代价了,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明白了吗?” 章听兰听着,反应迟钝了很久,久到陈清忍不住回头看她的时候,她才骤然一笑:“拉勾!” “拉啥勾……”他话没说完,指尖便已经被拉了起来,与少女的柔荑相触。 他愣了足足有好一阵,愣到自己的指尖在那少女那摇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猛地将手抽回。 “噫惹,小清子动心咯。” 步昭昭看着两人,在他们头上飘来飘去。 他听着话、昂起头、向着空中白了一眼后,朗声说道:“你要这么闲,能麻烦你去周围警戒一下吗?” 可他听着耳边步昭昭止不住的笑,最终只是叹息了一声,也懒得反驳了。 而在他身侧,章听兰的目光始终向着天上在不停打量,她脸色微白,心里唐突地猛跳了几下。 “你……”她犹豫着,拽了拽陈清的衣角,力道不大,但足够引起对方的注意力。 “我怎么了?”他没回头。 “你在……和谁说话。” 陈清愣了,神情有些不解:“就……肯定不是和你呀。” “问题是这里就咱俩啊!”她啼笑皆非,声音里也有了一丝丝的哭腔与错愕。 “噢……”陈清突然笑了:“和你看不见的那位。”他指了指章听兰身后,声音低沉:“人家玩你头发呢,打个招呼?” 她看着陈清,呆呆愣愣的,她僵着身体,脖子一格一格地向着身后扭去,她白着脸,木讷地从嘴中吐出了几个字:“您……您好?” 她回过头来,眼角不知道何时已经渗出了几滴豆大的泪。 …… 半小时后。 “就你叫昭姐吓人是吧!就你能!就你能!” 在客厅里,姜婉安抚着浑身仍有些颤抖的姑娘厉声呵斥,而在她们的对面,陈清的脸上仍旧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样子。 他看着手中的平板,抬了抬眼,又虚着目光看向半空中:“讲道理吧讲道理……我只是让她和昭姐打个招呼啊。 你骂也得骂昭姐吧。” 姜婉皱着眉头,抽了抽鼻尖,将目光低了下去。 人家年纪都能当她太奶奶了!还能真骂不成? 看着二人,陈清敲下了屏幕上的最后一个字,抬起了头向姜婉问:“我让你调查的事情有头绪了吗?” 她面色仍有几分愠怒,但还是开口向陈清说了:“你说的身份信息我调查了,确实和你说的大差不差。 死者皆有一定的影响力在身上,以第一名死者为例,对方是当地美食栏目的一名主播,频道有个小几万的人气。” “那个小女孩呢?” “查不到。”她摇了摇头,皱起了眉:“但根据你说的方向,自当年那起事件发生后,那栋别墅便一直恶名昭著、名声在外,想来也复合你说的要求。” 陈清“嗯”了一声,目光聚焦在了面前的平板上。 “有派人去将剩下的人保护起来吗?” “有,但恐怕作用不大。” 陈清抬起眼帘,心里有了个答案:“已经……死人了?” “很快,第三个了。” 他看着屏幕,在文档里落下个三。 而也到了这个时候,章听兰的情绪已经平缓了不少,她抬起头,听了这么多后,章听兰的心中也听出了一点门路。 “那……那我呢?”她看着两人:“我好像……没什么名气啊。” 听着她的话,陈清与姜婉的目光都变得有些游离起来。 “你认真的吗?”在两人对面,陈清转过来了手持的平板。 在平板上,显示的网页是校园论坛,而论坛前三的搜索量里,一个是陈清、一个就是章听兰。 “又上校园文艺晚会……”陈清拖动着手上的页签往后翻:“又有做自己的社交媒体。” 他看着笑了,摇了摇头:“关键是你还和我一个班,你还……” 他看着章听兰个人媒体上的照片,迟疑了几秒:“我啥时候和你合照过的。” “你有一年当了晚会志愿者。” “删了。” “不要!” 他脸色白了几分:“黑历史啊……我怎么可能去当什么志愿者呢?!这不合理啊!” “你那年……抽签抽到的。”她轻声说着,神情有些黯然。 可她如此说着,陈清却没见到。 他仍旧是盯着屏幕,用着果然如此的语气“嗯”了一声。 在过了大约十几秒钟以后,陈清却是忽然抬起了头。 “零点了。” 他轻声说着,目光已经变得严肃了许多。 他们想要流量,那今日就应该是最大的一个曝光点。 他环顾四周,三个人的身份摆在了天平上的一侧,而在天平的另一头,是死亡与更大的恐慌。 “步昭昭。” 他站了起身,一股夜里的风将窗户吹开了,那风凉得瘆人,夜里静得吓人。 他借着月光向窗外看,望尽街头无一人,这不应该的。 即使是深夜了,也应该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民众路过。 他看着窗外,步昭昭的面庞严肃了许多。 “有人。” “姜婉?” 她皱着眉,在一阵感知后,向陈清回道:“很怪,我感知并不清晰,有死亡的可能,但又可能什么事都不发生。” 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他取下胸口挂坠,藏在手心里后递到了姜婉手中:“三分十五秒后,把昭姐丢给我。” 他轻声说着,目光里的步昭昭在渐渐变淡,时间久了,再一次眨眼后,空气里便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侧着身,在街上无法贯彻到这里的角度看向下面,又在记住了街头上的一切景象后,闭上了眼。 “走了。”他轻声说着,在未合上玄窗的瞬间,从房间里渐渐淡去。 那是残影,以超出了肉眼观测速度移动后产生的东西。 章听兰张着嘴,脸色在煞白与潮红中来回转变,她指了指陈清那里,又看向了姜婉的双眼,在见着对方无动于衷的目光后,用小手将许久未合拢的嘴巴给遮住了。 而在楼道里,在小区内、在街头的一处树丛中,陈清的身影才开始渐渐显现。 他回过头,来时的路很静,没有扬起尘埃,也没有落叶跳动、垃圾弹开。 他来得很静。 他看向身前,在双眼与街景相触的一瞬间,脑海中便有了两个画面。 一张是从阳台往下看的,一张是从这里往前看的。 他比对着脑海里的画面,嘴角微微笑了。 “果然……他们会遮掩踪迹。而遮掩踪迹,就意味着暴露自己。” 这是他的自信,他自信一个需要用这种方式走上非凡之路的人,不会有多强的底蕴与能力。 于是他先赌了这一点。 而没有很强的非遗物、特性,就意味着他们的伪装一定是片面的。 就像他们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住在哪,知道屋内有几个人。 于是他们只会将伪装控制在那片区域。 而当他来到地面上时,他看到的画面是一片片如阴影般的光点走在街头。 他们一点点向前进,走得滑稽。 “这么多人?” 他目光扫过,数了下,接近八个人。 这不合理。 “应该只有二三个啊……” 他眯着眼,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我遗漏了什么……” 他轻声说着:“人员……关系。”他眯起眼:“组织。” 可这不合逻辑,一个庞大的非凡者组织绝对看不上这样漏洞百出的晋升方式,更别提现如今的治安。 他眸子微亮,那是月光落在他脸上后泛起的银光,也是他第三只眼中真实存在的一点光亮。 他睁开了那只眼,竖眸中的景象变得黯淡无光。 整个世界沉寂了,但几点微弱如萤火虫样的光线在黢黑的幕布上无比耀眼。 一颗稍亮——而两颗相同。 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最亮的那点光芒仅与口袋里的面具相同。 “一件E级非遗物。” 他闭上眼,当再度睁开的瞬间,他便出现在了那群人的队伍最后面。 他抱着那个人的肩,双手扼住了鼻子与咽喉,他睁开眼,竖瞳上的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如疹子样的复眼炸裂了七分之一。 而这一切的后果,便是他怀中那人浑身上颤抖一阵,耳中眼中渗出血,躺在了陈清怀中。 那人没死,但……也许差不多了。 他不想杀人,至少不想随便杀死普通人。 那样做的弊端明显太大。 他裂开了嘴,指尖在对方的脸上染满鲜血。 “猜猜看吧……” 第137章 内讧与黑手 在一声沉闷的倒地声发出后,站在街头的陌生男子变成了两人,他将自己指尖的血液随意在衣服上擦拭干净,脑海里涌现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他看着那个陌生的自己站在街上,听着他们口中念着意义不明的悼词。 他们轻声诉说着,手上摆着奇怪的手势。 他们说:“杀死选中者。” 他们说:“让主的恩赐降临。” 他们走着,可一行人的身影之中却没见到那些非凡生物。 只有他们? 陈清心里奇怪,但还是在记忆中寻到了他们约定好的关键词汇。 他们很谨慎,谨慎到担心有人得知了口令,取代成员中的一人。 但他们也很不谨慎,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调查员。 他举起手中的杖,大拇指与食指紧紧地捏着手杖的末端。 他看着面前那群谨慎而又激进的人,他们的步伐迈得很慢,三两秒才能走出半点。 他们从不回头,即便是陈清已经接近了他们身后,他们也无动于衷。 “为什么……” 他用着只能被身前那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问。 “嗯……” “嘘……” 他轻声说着,在那人回过头来的一瞬间,眉心的竖瞳有大量组织液顺着眼角滑落。 那些透明状的液体染湿了领口,可陈清却好似没察觉,眼中的凝视的目光从未改变。 他看着这人张开嘴,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看着自己记忆里那张熟悉的脸,他心中的疑惑迟迟未能脱口而出。 “额……额……” 他压着声音,深恐暴露了一行人的行踪,在他的眼中,这位满脸疑惑的伙伴只是在发现了自己的不适后向前靠拢。 没问题的,完全没问题…… 他抬起了手,又指了指前方,陈清还没来的及与他对话,他便沉沉地晕了过去。 “第二个。” 他低声说着,从对方的嘴中掰下了一节断牙。 那牙口上渗着鲜血,却令他莫名地感到愉悦。 他再向前去,手中的短杖在瞬间便与前者的脖子相结合。 那一根手杖的鞭打打开了他的颈椎关节,却因此令他封闭了疼痛。 陈清看着面前那人的身体应声倒下,他的脑海之中还没来得及去做出反应,一张阴沉的脸便出现在了面前。 他举着指尖,用手指在嘴前比划了一下,脸上淌开的组织液在脸颊上滴落。 他换上了第二个人的面容,这一次,他走到了第六人身后。 “喂!出事了!” 他轻声说着,手指托住了自己的额头。 这是后方遇敌的信号。 面前的人看了,反应亦是十分迅速,他扭过头,将手指放在了嘴中不知叨咕些什么,陈清面皮下的眸子微凝,他见到了这群人中的第一件非遗物。 是什么效果。 他压下了心中的好奇,见着他将手指从嘴中抽离开来后,前方的那四个人皆是回了头。 他们停下脚步,往身后看的目光有些不善。 “走!” 为首的人步伐坚定,他甚至没有完全回头。 他只是看着身旁的那两人一眼后,便恢复了先前的无动于衷。 在陈清身前的人也听见了,可他皱着眉头,显然有些犹豫。 他看了陈清一眼,又看了队伍前面,咬了咬牙,一丝丝鲜血味在舌尖上翻涌,他决定听从队伍的指挥。 “走!” 他压着极低的声音,在回过头去的一霎时出口,可也就在这一瞬间,在他堪堪回过头去的那一瞬,在他的视野脱离了陈清的身前,移动到队伍的横向位置的时候,一根手杖穿透了他的胸前。 或者说,出现在了他胸腔前的位置。 他痴痴地低下头,伤口处的鲜血还没有来得及翻涌,它们只是像小溪般涓涓流淌、又像河底下的小鱼欢呼,偶尔有几率稍大的血花绽放。 他愣了,用尽了全力想回头,可他愣着,在脑袋扭到了身后以后,见到的却是一张格外熟悉的脸。 是自己的。 是自己的?! 他瞪圆了眼睛,嘴里发出了不敢置信,咿咿呀呀的嗓音。 那声音微弱,因为胸腔被刺透了,那声音悲鸣,因为那种看着自己杀死自己的恐惧在心中生起。 “有人!有人变成了我们的样子!” 他听着自己的声音,看着自己的身上出现了大片鲜血,紧接着,他看着自己的身影被覆盖着的、掩饰踪迹的薄雾盖去。 到最后,他便只能听见声音了。 那是陈清的声音,也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听着那人走到了剩余的五个人身边,在一声呵斥之后,便有人对着陈清出手。 是啊……他也许认出了那个人是伪装的。 可他如此想着、当他觉得有一丝庆幸的时候,他见到了那名伙伴眼中几乎要溢出的贪婪。 在这一刻,他明白了,这是一场不可能赢的对抗…… 第138章 猜测与质疑 那八人——街上的八人素来以兄弟相称,但并不是因为他们关系亲密,反倒是因为他们相互离心。 他们忌惮着同僚,却又渴望着在生死关头之际有人搭救。 他们觊觎同伴,想将同伴的一切纳入囊中,却又担心其他人也是如此想的。 于是,这群心怀鬼胎的人开始逢场作戏,他们互相称兄道弟,将自己的软肋交给他人。 那些不能交出把柄的成员则在慢慢的任务里,被这几人合伙抛弃。 久而久之,就剩下了这八个会相互搭救,相互排挤的小团体。 他们顺位往下排,介以兄弟为代称。 陈清的反应是极快的,在他看着对方的指尖伸向自己时,他便从身后将那人的尸体换到了前面。 在两人身上,一块扭曲了景色的幕布遮挡了他们身躯,他侧着身体往后退,退到了幕布的角落后,便将他的尸体遗留在了那里。 而对面前那人来说,他的脸上却是充满了错愕。 他就死了?就这样?被我随手一推。 他百思不得其解,脑海里充斥着的画面全是先前的一幕。 他记得,自己的手切切实实地落到了伙伴身上,可他没有用力!他只是希望留下暗伤! 希望他身上的幕布破去,成为第一个被陈清杀死的人而已! 但打中的手感却是绵绵软软,他思维发愣,心里更是茫然与震惊,他抬起头,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却能感受到数人质疑的目光。 “不,不能让他们认为我不顾颜面了。” 他心里想着,目光落到了面前的尸体上,他看着对方的身上沾满鲜血,而鲜血已经有些枯竭,分明不像是刚才受到的伤。 他心里一冷,刚想出口辩解的瞬间,有人开口了。 “他杀了老七!他杀了老七!” 他们循着声音望去,那位置应该是第三个人说的话。 “老三!你胡说什么!” 他们扭过头,刚才的位置上又有一道声音传出:“不是……不是我!我刚刚没说话! 有人在模仿我的声音!” 他们目光鄙夷,有好几个人犹豫着要开口,又有几人在冷眼观望。 “有人嫩模仿我们的声音!”老三再说。 “不对……不对!这句话不是我说的!你们别相信!” 他们听着两道一样的话语,第二人已被他们认定为了陈清。 “别说话了!赶紧走!”他们中有一人出声呵斥,那道声音年老几分,声音里带着命令的语气。 “不是他杀的……老七死了一段时间了。” 人群里的争执便停下了。 他们终止了争吵,继续再往前走去。 他们再走了几十米有余的瞬间,一声凄惨的哀鸣却突然在人群中响彻开来。 他们回过头看,看着曾经相识的同伴撇开了手上的血,他擦拭着衣袖上的血迹,拉着身侧的薄幕将自己盖过。 他们看着那人脸上的笑意浓厚,看着那张曾经诿以虚蛇的脸。 咫尺瞬间,一切便落定云烟。 他们目光冷冽,紧了紧身上的遮挡之物后,便死死盯着自己的周围。 “是他!是陈清!情报是对的!他混进来了!” 有人说。 “我们之中有内鬼吗?他在哪!” “不……大家小心!不是我说的有内鬼!那句话不是我说的!他在模仿我声音!” “不!他才是假的!他模仿了我的声音!” “不对……不对!” 他们听着从人群里传来的那两道话语,相同的声音没有任何分别。 他们再想开口的时候,耳边便传来了属于自己的话语、在用着自己的声音,传递着不明所以的讯息。 “把薄暮掀了!不敢掀开的那个就是内鬼!” “你他妈疯了吧!你先打开!” “打开当靶子吗?!” 他们喧嚣着话不相通,却有一点意见相同,薄暮不能打开。 绝对不能。 可他们还能往前走吗? 在这三两秒的迟疑瞬间,鲜血便伴随着短暂的安静骤然出现。 那声音在夜色里如清泉流响,那点鲜红点缀着扭曲的景象。 他们见着那张杀死人的脸是老三的。 “不是我!不是我!” 他诚惶诚恐,充满拉掉脸上的薄暮以求清白,他声音颤抖,看着自己手刃他人的感觉……看着“自己”的感觉,是如此恐怖。 他们听着老四的声音在前方传来,又与他目光对视,心理不由得相信了几分。 那个是真的……那个是真的吧。 他们如此想着,却始终沉默着不敢应答,而一个与他关系尚好之人勉强地“嗯”了一声。 也就是那一声应答,丢掉了他的命。 他看着自己胸口上渗出的鲜血,看着那片鲜血映照在一片幕布之上后,渐渐汇聚出一个人形。 身高、比例,也都与众人记忆里中的一致。 那就是老三的身形。 “他是假的!” 他一步迈了向前,就好像是听见了应答后才能找到位置,他脸上那份惶恐的神情甚至没来得及被换下去,就这样子,以一副慌乱与惊恐的神色,将刀子嵌入了对方胸前。 “他是假的!他就是假的!老三已经遇害了!” 人群里有人厉声高呼,可他们看着老四脸上那份诡异的笑容,看着他换上了另一人的幕布后,陷入了沉默当中。 “那老三呢?” 他们沉默了、没人能回答。 死了?或是倒在某处。 他们屏息听着,身侧再度传来了老三的声音。 “他在我这!” 人群里传来了一声吆喝。 “老三在我这里!”他们循着声音看去,老三倒在了一处阴影里,身下是血泊。 他们身下的脚步不自觉后退,他们脸上的神情紧张且压抑。 他们看着站在同一处的那俩人,为首的、先前那指挥着众人的领导者动了起来。 他手中翻手摸出刀刃,刀刃细且长,有二三十厘米的模样,宽不过二指,说是刀刃,倒不如说是宽了些的针。 他托着那把刀刃,目光停在了老三的身上。 他拧腰用力,身背上的肌肉条条鼓起,每一根肌肉上的纤维好似钢筋般坚硬,又在下一秒,那些肌肉全都松弛了下来,是肩膀上的骨骼在带动着手臂向前挥舞,而那些扭曲而松懈后的背部肌肉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紧接着,那些力量便随着手臂一路传导到了手心里。 那股庞大的力送着刀刃脱手而去,在空气中翻飞,泛着月色闪耀出一缕银光明亮,紧接着,便落入了老三的胸怀。 它出现在了那里,就好似一开始就生长在那一样。 它刺透了胸膛,却一滴血都没往外渗,那把刀刃向着周遭融化开,那些银白色的溶液爬满了胸脯,紧接着在下一秒,那一块银白色的部位仿佛凭空消失了,能够被贯彻到胸膛内的器官与内脏。 又是一秒,他胸膛里的那些内脏也不见了,凭空出现的是一个有脑袋那么大的空洞。 而地面上那人仿佛才堪堪醒悟,他回过神来,仰起头看着自己胸前的豁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瞪圆了眼睛连一口气都没吐干净,死在了哪里。 “继续前进!” 他们的听着为首者的命令,有几人的眼光寒光乍现。 他们在途经第三人的身边,底下了脑袋沉默默哀,他们停下了脚步,让手指有时间在他胸前飞舞。 他们摸走了这人的武器、摸走了他用以保命的护身品,在下一秒假惺惺地挤出两滴眼泪,然后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加快了脚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可他们的阵容还未成型,人群里便有一道声音传开了。 “老大可真猛啊……一下子就把队友给杀了。” 他们听着凭空出现的声音,脚步忽然停住。 那声音是老三的,紧接着又不是了。 他们听着那声音变成了成员里的另一个人,一丝丝惊恐弥漫在众人之间。 那道声音就好似死神点名,变成了谁的,谁的寿命也就到了。 他们目光望向了人群里的最首位,忽然一下子。 他们又开始觉得,也许死神并不是那道声音。 至少他们还未见过那道声音真真正正地杀人。 又或者说。 谁能保证真的有一个这样的人,他真的存在,而不是团队里的人在唱双簧呢? 也许是他们自己发出的声音,在杀死了想抛弃之人后,又由老大灭口。 他们迟疑着,开始对此次行动的目的赶到了疑惑。 他们再强,也无法面对一个成熟的调查员,在没有热武器的情况下,他们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们低下头,脑海里闪过的画面疑点越来越多。 紧接着,他们的步伐也开始变慢了。 但没人看出来。 紧接着,第二人,第四人撞在了一起、第四人又与第五人撞在了一起。 他们停下了脚步,感觉着为首之人越走越远。 第139章 势均力敌与战争 当那人的步调大概走入居民楼的时候,那一群拥簇在一起的人便爆发出了另一场战争。 在一开始,不知是谁掏出了尖锐的刀具,紧接着,便有人哀鸣、捂着渗出了鲜血的伤口反击。 他持着武器向着感知里的方向捅去,可谁都知道的,在热血上头时,感知就是一坨屎。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扎伤了第三个人。 第四个人、第五个人。 他们战作一团,警惕着身后的人突袭、又尝试着与另一个人合作出击。 他们三两携手,强壮者杀死了弱小的生命,而强壮者又与强壮者战至一起。 飞舞的鲜血凭空出现,从那片幕布中洒落一片,他们的血染红了街景,远比陈清造成的血量多得多。 一直到强壮者杀死了另一名强壮者,他胸口的心跳才开始缓缓平静。 就剩他一个人了。 他睁着眼,眼中的血丝密布一片,那点可怜的眼白被挤到了最旁边,而一条条粗细不过一二毫米的血丝,充满了整个瞳孔。 “没人了……没人了……” 他轻声嘀咕着,脚下的步伐开始了踉跄,他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紧接着,他便见着眼中的世界变得模糊,再往前走两步,脖子以下的器官便开始失去了知觉。 他不知道自己是咋了,但求生的本能在阻止他笔直倒下。 他看着前方,见不到队长的背影,他看着身旁,不知何时起,有一位少年站在身边。 那少年举起手,手掌朝着某个地方摇晃了两下,紧接着,一条项链便从居民楼里飞了出来。 他移动着自己的眼睛,那方向大致是击杀目标是家里。 他挣扎地笑了笑,身边的少年是何等年少。 他看起来不到二十吧。 男人有些痛苦地想着,我活过了战场、躲过子弹。 但如今却倒在了一个这样的少年手中? 他嘴角牵扯了两下,但已经笑不出来了。 陈清看着身侧那片扭曲的空间,手掌微微推了一下,便让身旁传出了一声沉闷的倒地声响。 他站在大片血泊之中,目光却没有半点因为战果的喜悦。 他看着前方,手中的项链已经被带到了脖子上,项链末端的菱形水晶有着不一样的色彩,淡蓝、纯白的光泽仿佛是因为灯光照射而导致的,在闪耀了片刻之后,一道身影便出现在了陈清的身边。 “跑了一个?” “嗯。”他点了点头:“留不住。” 步昭昭抬起头,目光在前面的街景上停留了片刻,紧接着,便“咦”的一声,皱起了眉头。 “大剧院?这件非遗物不是……”她皱着眉头,显然有些不解,她催促了两声陈清:“不快点赶回去吗?姜婉他们……” “去不了。”陈清摇了摇头,从身侧的地面上捡起了一块石子,在步昭昭错愕之际,向着不远处的街道上丢了过去。 “啪嗒”一声,石子仿佛撞上了什么看不见的空气墙,一下子折返了二三厘米,落到地上。 “还有人?”她有些奇怪。 “不是人。至少……目前来说不应该归在智人科了。”陈清说着笑,但脸上的样貌格外严肃。 他看着身前,那片扭曲的街景被一点点扯掉了,他们见着,那一头扭曲且诡异的生物站定在街上。 它的样貌违背了生物的进化法则,它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杀戮而产生的。 那双被称为手臂的上肢在自然摆放的状态下,基本与膝盖平齐,它的手臂圆润而庞大,从外观上来看,他的身体似乎是有一些肥胖的。 而在它的身躯表面,有大量二三厘米,深度不到两毫米的下陷式吸盘存在。 它看着面前的人,那两根接近两米的腿开始了缓慢摆动,向前一步,淡黄色、臃肿、接近一米腿围的大腿根便开始颤动,在那条腿上,无数肌肉纤维逼迫着体下脂肪露出自己的样子。 又是下一步,陈清看着它的身影消失在了空中,它那双腿前一刻还以极缓慢的姿势悬在地上。 就是那一步、那一秒钟的时间,他便从地面上消失了。 陈清目光微寒,身体上的本能反应向着身后退去,他腿上爆发出的力量让他的身体在一瞬间洒落出鲜血。 他感知着从腿部传来的庞大力量,有关的肌肉都开始阵阵发疼,他咬着牙,低头看了一眼腰部产生的断裂,抬起头,却见着那张明黄色的脸出现在了自己身前。 它好像很好奇,又有些兴趣。 它似乎是第一次见到移动能够接近自己的调查员——亦或是人类。 它感到了好奇,于是它停下了自己攻击的姿势,它那张近四十厘米的手掌悬停在陈清身前,挥舞了两下,以极慢的动作朝着陈清挥舞了两下。 他白了脸,再一次以全数向着身后退去。 “陈清!别再退了!大剧院的范围没那么大!” 他腰上泼洒出的鲜血顺着衣服流淌,他咬着牙,将怀中的太岁肉含入口中,不能退了……这是个很糟糕的信息。 因为在这一刻,那头生物的兴趣似乎少了不少。 它见到了陈清含入口中的太岁肉后,兴趣便转移到了那上面。 它缓步抬腿,却是飞速袭来,它贴到了陈清面前,一张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陈清面色白了几分,他已经能感受到由手臂上传来的恐怖力量,他挣扎着,那股剧烈的疼痛甚至让他看不到半点、来自太岁肉所产生的幻觉。 他心里一跳,那头生物的另一只手便搭上了他。 又是下一秒,在他的意识还未来得及反应之际,他的身躯便从肩膀处,被撕裂成了两半。 …… 在楼道内,姜婉听着渐渐接近的脚步声,面容上却是不见多少紧张,她喝退了章听兰,让少女在厕所里静静等候。 她持着枪,枪上的保险已经被打下去了。 那把枪抓在身前,她的手臂弯曲着,形成了一个类似菱形的姿势,让枪管斜着、而准星从卸下角出现在自己眼中。 她身体微微蹲着,以一种类似马步的姿势站立,她似乎在等待着,当入门者进来的一瞬间,便接近对方的身体。 是的,她拿着枪,但她却想要接近对面。 她听着那脚步越来越近了,而第六感的预言已经停在了门前。 危险,那是她对门外之人唯一的反应。 他是那种罪大恶极之人,天生的让人不适。 她举着枪,屏气凝神,她听着、门上的锁芯还未转动。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第六感几乎要炸开般疯狂地向她提示,危险、危险。 她瞪圆了眼,但恐怖的反应力在瞬间就跳离了原地,也是在这一个瞬间,她听到了门上传来了平平淡淡的一声穿透声响。 有点类似子弹穿过铁门,又有点像尖刃透过了塑料。 噗的一声,她见着一道闪着寒芒的物品向自己飞来。 她汗毛林立,身体的皮肤上已经感受到了阵阵的刺痛,那是对危险的最直接预言。 那是什么?她看不清,她也没办法看清。 但她知道、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 她持枪转向斜上方,手枪几乎转成了九十度,准星从右侧指向左侧,紧接着在这个瞬间,她凭借着感觉,扣下了扳机。 那一声枪响在夜色中格外突兀,却没有惊醒任何人。 那一下枪口绽放的火花,在黑夜中点亮了整个星空。 她见着,那一道道如繁星点点般的、闪耀着的尖刃朝着自己奔袭而来。 她面色骇然,充满退后了两步后扳机不断扣下。 三枪、四枪,她击落了大部分飞来的利刃,她看着自己腿上、腰上擦出的伤口,面容已经变得无比紧张。 若不是那几枪的子弹,扰乱了大部分飞刀的轨迹,恐怕此刻的自己,胸口上、脑袋上已经是拳头大的窟窿了吧。 她面色再变,从紧张变回了平静,她感受着自己因为肾上腺激素而颤抖的双手变得平稳,她感受着自己有些发麻的身躯变得温热。 她看着那扇门,门后传来了轻微的叹息声。 “居然没事。” 他推看门,看见了门后的人。 第140章 枪鸣与鲜血 月色之下,门外的身影拖得很长,那身影子从门口处一路向内走,停在了姜婉的前面。 她看着门外的人,对方的脚步停在了那。他看着屋内的人,身下的脚步退几分。 两人相望,那道延申且拉长的影子停在身前,很难说是它停下了、还是姜婉拦下了它。 她没有挪开半步,那道影子便没法再前进半步,也就不知道月光拉长的影子能否再前进半步。 他们隔着一扇推开的门相望,不过数十米距离,却宛若天上的星河。 没人想越过。 她举起枪,眉目里不见半点仁慈,她曲着身体,双臂斜着举到了眼前。 后一只手平架持枪,准星从斜下角四十五度的位置出现在眼前,而再一变化,手臂便贴到了胸腔,准星不再置于眼前瞄准,她枪柄贴着身体,企图用自身的体重抵消枪支的后坐力。 门外的男人看着,笑了出声。 “CAR射击术。” 他笑容不见收敛,手臂轻轻摆动,掌心从腿上经过的瞬间,便摸出了一把利刃藏于手中,他扭着头,将自己的肌肉活络开后,曲开了腿,微微下伏,而另一只手从脖子上抹过,又带出了一把一样的刀刃。 那两把刀刃被中指架着、食指与无名指捏着,长出了六七厘米的刀刃在掌心外面。 “我已经很久没用了。” 他晃动着脖颈,又是在同一个瞬间,他手中的刀刃脱手向前飞去,他没有扭身、没有蓄力,仅仅是简单的挥出那柄刀子,身体便开始向着前面开始爆冲。 姜婉面容一凝,手中的枪却没有瞄准飞来的刀刃,她弯下身子,枪口对准了大约面前的位置,在对方的胸膛处连开三枪。 “砰砰砰。” 三声枪鸣,却没见到男人的身上有鲜血外露,姜婉来不及看,她左腿一拧,向着相反的方向猛然发力,巨大的斥力推着她的身体向着右边跃离,她还未停稳,面前的男人已经冲到了身前。 那一缕煞白的刀刃向着脖子抹去,那一缕寒光带着凶气为掠夺生命而来。 她神色凛然,脖子向后仰,那缕寒芒便如平沙飞燕,带着一丝刺痛了肌肤的气流掠过身前,她持枪手不变,手肘狠地一锤地砖,斜至于胸前的手枪便是再出三连点。 可那人好似有了预料,他手中的刀刃向面前一抛,分明是扳机扣下后才做出的动作,可那刀刃却仍然挡下了黄铜制成的子弹。 姜婉面色骤变,这才间隔半米不到,他居然能挡下来?! 她目光微凝,支在地上的那条腿向着对方的腰间踢去,肘与右脚撑着地面,在踢击的瞬间,借着向上的力量令上半身跃起。 那男人仍然是笑呵呵的,左手在腰间一挡,手腕与姜婉的脚踝相撞,有些疼,但并不算严重。 他看着姜婉恢复至站立,脸色也没有看出丝毫追击的意思。 姜婉心里着急,见多次出手未果,打得也是越来越草率。 她斜撤半步,手中的枪对准胸口与下腹再点三枪。 “砰砰砰!” 可三声枪响,打落的却仍然是那三把崭新的刀刃。 “非遗物……”她皱着眉,心里如打鼓般猛地跳动。 着急、恐惧,各种情绪交织在心头,驱使着她再向身前的男人贴近。 既然远了打不到,那我就和你贴脸! 她眼神凛冽,这是对她生平所学的自信,她从双手持枪变成了单手,她腾开的右手从鞋内取出了一把利刃。 她欺身上前,那一缕寒芒在空气中与兵刃相接。 “当”的一声,姜婉左手的枪管指着对方腰间,一声枪响,带着烈焰宣泄出人类四千年来的火焰。 一声枪鸣,那一柄承载着非凡与诡异的刀刃在身前相接。 姜婉神色不惧,还不够近。 既然贴身了不行,那我就把枪口塞到你嘴里。 她手中的匕首借着翻腕的力量向下一拧,两把锐利的刀刃在夜色中剐蹭出明亮的火星。 “小姑娘……你还有几发子弹?” 他看着面前的姜婉,忽然笑了:“三发、三发、三发、一发,你还有几颗子弹?两发?还是七发。” …… 在街道上,一大片四散的鲜血染满了地面。 第141章 死亡与恐惧 在那头实体生物的手中,有两半被撕裂的人肉左右各一。 左侧的肉体从颈部向下撕裂,扯断了腹部内的器官,将大部分内脏泼洒得到处都是的同时,保留下几根连接着腔体的肠子。 那淡黄色的脂肪在肌间格外醒目,右侧的肉体连接着头颅,脖子往下,有大面积撕裂造成的伤口,那些伤口里,淡黄色的脂肪与半透明的组织液互相影响,又覆盖在森森白骨之上,令折断的脊骨得以留存于身体之中。 那些松弛了的肌肉理应无法抓住那些骨头,那些脱离了腔内环境的器官不应继续跳动。 是的,它们不应该像现在这样的。 那颗心脏在跳动、那两片肺部在轻微鼓动,它疑惑地看着自己左右手中分割成两半的陈清,眼中的不解却没有限制它的下一步举动。 它举起手,便举起了陈清的那两瓣身体,它持着那两瓣身体相撞,庞大的冲击力摧毁了一切接触点,在最开始的那薄薄一面成为了肉泥后,紧接着就是一指深的位置,紧接着就是一掌深的位置,一点点、一寸寸地化为了血沫四散飞离。 “陈……陈清?” 她在一侧,在陈清那坨被砸毁的身体旁边,脸色白了一大片。 可她心中的慌乱仅仅持续了片刻,陈清的尸体便开始有了动作,那具尚且有余温的尸体先是抬了抬手指,指尖上的血沫因动作而滴落,肉沫滑落,减轻了负担的指尖便开始有了更大的动作。 那点动作越来越大,大到后来,已经超越了神经应激能产生的动作。 她低头看着,地面上的鲜血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无数条似蠕虫般的生命。 它们蠕动着,将地面上散落的肉给吞噬腹中,紧接着它们便成长了,长到了一定程度后,又向着更远处的尸体靠拢。 它们由鲜血与蛋白质组成的柔软口器,轻而易举地刺破了尸体的身躯。 它们将自己的半个脑袋埋入尸体身体,在扭曲着自己的身躯,将自己的脑袋尽数塞入尸体后,才开始吞吞吐吐,吸食着尸体内的一切。 三两秒不到的时间,那几具尸体便从饱满的、温热的,变成了干枯且佝偻的一具遗骸。 那些蠕动着的蠕虫挂满了尸体的皮肤,它们依靠着自己的口器悬挂在尸体上,在尸体随着微风而晃动、摇摆时,那些蠕虫便像似灯笼那般,在身体上摇摇晃晃。 它们吸到最后,吸干了、榨干了尸体里的一切所需能量时,它们便开始离开了那些尸体。 它们向着最开始的主人爬去,一次突起、背部高高隆起,一次舒展、身躯放平,一来一回之际,不过数秒,地面上布满的成千上万……不,也许是几十万条蠕虫便爬到了那头实体手中。 它颇为好奇,歪了歪头,盯着手臂上的那些蠕虫向着尸体靠去。 紧接着,当第一条蠕虫接触到陈清的尸体时,它便融入到了伤口之中,然后衍生出一条细长的肌肉组织,指向另一半身体。 第二条、第三条。 在无法计数的蠕虫抵达了目的地以后,渐渐增加的重量却让实体松开了手。 它眉目中有着明显的疑惑,它歪了歪头,目光看着手中的尸体,像厌恶似的,摇晃了两次后随意丢下。 可随着它甩下了陈清的尸体后,地面上的那些蠕虫方便了。 它们纷纷齐聚,牵扯着陈清那两瓣尸体粘连相拥,那些血肉模糊的横截面粘连在了一起,谈不上快,但不断生长的肌肉纤维仍然让人恶寒。 在那条贯彻了全身的伤口相连痊愈以后,陈清的眼睛中才渐渐有了光明。 “这……这怎么可能……” 在他身后,步昭昭的脸上充斥着震撼,这是何等庞大的恢复力,这是何其恐怖的恢复力。 那道伤口贯彻了全身,她分明能见得,胸腔里的心跳在渐渐减弱,她能见得陈清眼中的瞳孔已经扩散了。 可就是这样,在这样濒死存亡之时,他体内的特性居然自行发动了。 她有些好奇,若是等到陈清的机能彻底停止后,这份特性还能否完成救治。 她想了想,想不出结果。 这也许不能算上死而复生,这只是单纯的、接近了极限的恢复。 她看着陈清的身体开始抽搐,他的手、他的脚、他皮肤下的每一寸肌肉,那些组织似乎在熟悉着自己应有的功能。 他的身体像极了热锅上的章鱼,扭曲着,挣扎着,直到那双眼睛亮起。 他睁开了眼睛,用扭曲的手臂支撑着地面爬起。 他咬着牙,眼中的目光仍有些呆滞,但就算如此,他身体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迟疑。 他见着那一双实体生物的硕大之手从面前掠过,他向后低头,手指上掠过的罡风扫得面上刺痛。 他仰起身,眉目间的第三只眼怒目圆睁,他看着眼前那头实体生物如篝火般耀眼的光芒,心里开始有了几分奇怪。 他感受着自己的思绪渐渐活跃了起来,感受着身体上的疼痛愈发清晰,他看着面前的对手,最大的那颗竖瞳从中心点裂开。 就像是橡胶摩擦玻璃般的声音出现,凭空出现在这两人身前,步昭昭看着他们的背影,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那一声声音响起后,对面的实体生物便开始惊恐了脸。 他捂着面容,脚下踉跄了两步,她见着陈清再往前走,他走了两步,对方便退两步,他一步步走,对方便一步步后退。 她看着面前那两人,仿佛在触及了某个临界点后,实体生物疯狂地喧嚣了一声,向着远处逃窜而去。 那速度是极快的,以至于它在街道上的身影如同淡化消失一般。 在它从街上消失不见以后,陈清才沉沉地松了口气,呼了一声。 他看着斜上方,通往自己家里的玄窗,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他扶着额头,也是直到此刻步昭昭才发现,陈清的那颗竖瞳里,有一条瘆人的裂痕。 那颗理应是晶状体、液体组成的器官,此刻却如同宝石一样,出现了裂痕。 她有些担忧。 “你这只眼睛……” “应该……没事。” 陈清的声音有些沉,疲惫与眩晕感不断冲击着大脑,可他却无法失去自己的意识。 对人类来说,有时候晕厥反而是一种保护。 他咬着牙,忍受着大脑内那种恐怖的眩晕感,挣扎地爬了起身。 “可它……咧开了。”步昭昭皱着眉:“你的特性不能恢复它吗?” 他摇了摇头。 “非遗物呢?那片太岁肉。” 他吐出舌头,舌根下便是步昭昭所说的太岁肉。 “没它的话……我怕是第一时间就死过去了。”他笑了笑,面容有些虚弱。 …… 在三分钟前,当他被对方撕裂成两半的瞬间,那种贯彻了全身的剧痛几乎冲散了他的意识。 这是不可避免的伤害,也是对理智的一大破坏。 他会因此而失去对特性的控制、失去对非遗物的控制,然后在恢复过来以后,变成一个疯子。 但显然他没有,因为他现在是活着的。 这便是得益于他嘴中的这片太岁肉。 他感受着自己被撕裂的瞬间噎了下去。 在他意识被摧残破坏的瞬间,在完全被摧毁的瞬间,他的意识被拉入了太岁肉所构成的幻境里。 他躲开了部分精神上的伤害,虽然只是部分,但足够让他恢复过来了。 他看着那头实体生物逃窜走的地方,挣扎着走了几步后,最终又坐到了地上。 “不行……动不了了。” 他扭头看向身旁。 “姜婉丢你下来的时候……家里怎么样了?”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她说没事。” 第142章 两方胜负 在一片狼藉,那两柄利刃不断相碰,震天响的金属轰鸣不绝于耳,姜婉皱着眉,指尖上的反馈已是有些麻木了。 在她身前,男人的军刀向着下一挑,一条血线便出现在了她手背上面,姜婉吃痛,但面色不改,她反手撩刀,刀尖擦着对方的五指划过。 若是再上一点,也许可以斩断他的指头。 她见猎心喜,再求建功,脚步向前顶跨,膝盖卡着对方的脚踝,低下了身子,抓着匕首的拳头向前重重打去。 男人横着手臂硬吃了一拳,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他踉跄两步,后撤的步伐被绊到了,他显露出了慌乱,手臂在空中不断尝试着向前抓取什么。 姜婉清楚,若是此时被他抓到,带到了地面战里,恐怕自己将完全不是对手,她右腿再退半步,压低了身躯后再开三枪。 两枪指着腹部,一枪指着胸膛。 她曲着手,单靠左手维持的力量有些不够,她看着那三发枪火宣泄而出,又在半空中与三把利刃相触。 “这怎么可能!”她面容有些惊骇,这件非遗物到底是什么效果! 她咬着牙,难不成真的得舍身与他拉入地面战搏斗? 她没来得及细想,瞬间就做出了决定而欺身上前,在对方还未来得及起身的瞬间,将枪管抵住了对方的身体,她一跃而上,击锤几乎就抵在自己眉心,她压着手枪,扑倒抵住了对方的肩膀。 他看着姜婉,忽然又笑了:“还有几发子弹?四发?还是已经没了。” 他轻声说着,双脚往上一蹬,便踢上了姜婉的背,那力道何其强,但总归是没超出常人的极限。 她吃痛咬牙,双手交叉抵着对方的臂膀,手中的枪管已经对准脑袋,就等着扣下扳机,她看着面前仍然在笑的人,心里还是奇怪。 但几声枪响,却让一切归于了平静。 再是三次耀眼的火光,枪口上喷射的火焰几乎刺痛了姜婉的眼脸,可这终究只是近乎,真正刺痛了她双眼的,更是别物。 那三柄横在两人面前,插在两人中间的利刃,那才是真正地刺痛了她神经的东西。 那三发黄铜制成的子弹几乎要打穿刀身了,穿透了一半刀身的弹头看起来仍然恐怖。 那炙手的高温撩的身下那人眉毛胡须都开始卷曲了。 她眯着眼,这非遗物难道是用以庇护的吗? 只要有一定速度的物体接近,他就会挡下来? 她心里奇怪,但右手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她持着那柄利刃在不断往下压,她双手交叉,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手上,他双手交叉,以双臂的力量在对抗。 可饶是加上了她全身的重量,那一柄利刃却还是在不断地抬起,她咬着牙,双眼对上了对方那戏谑的神色,她感受着手上那一股突然出现,无法阻挡的力量掀翻了自己,看着一把利刃划过了手臂,看着那抹鲜血泼洒而去。 她站在那,手中是一把有了些豁口的刀,和仅剩两发子弹的枪械。 “还有几发子弹?”男人笑呵呵地看着她,目光不时瞥向了房间内的各个角落。 “一发?还是已经没了?” 他视那少女于无物,他将那少女的生命视为了囊中之物;他是如此轻佻,他抛着手中的匕首,顷刻间有寒光擦着姜婉的面容飞过。 “他到底还有几把刀……” 姜婉咬着牙,心里回忆着先前发生过的一切。 “他的非遗物能力到底是什么……” 在进门前,那几把利刃显然是冲着要命来的…… 可进了门后,他便没有再主动出手…… 他是在担心什么? 姜婉低下头,目光瞥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枪械。 他害怕这个?可为何…… 姜婉皱着眉,他明明能全部接下来……就像先前那几枪…… 她想着想着,忽然愣了,除非说……接下那些子弹便已经消耗了他全部的“某种条件”,以至于他无法再向自己发动攻击? 她抬起头,见着那男人的目光望向窗外,手中的匕首横在胸前。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只要自己能够让他再发动一次攻击,自己就可以击中他了。 她身形下蹲,顷刻间便向前爆发出了未曾有过的速度,她挥舞着刀刃,动作中的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青涩感开始渐渐散去。 “哦?” 他看着姜婉再度袭来的身影,手中的动作变得谨慎了不少,可他还在疑惑之际,一声枪响却让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激昂。 他神色一变,变得不再拘谨谨慎了,他那十根手指飞舞,从口袋中翻出了六七把利刃,他转动着身体,却完全没有去想过为何自己没有受到伤害。 分明子弹已经离膛飞去,分明自己就站在面前,可没有伤痕、没有血迹,也许是打空了,他如此去想。 那双眼中便开始绽放出了吃人的寒光,那是最极恶的视线,那是充斥着莫大恶意的目光。 那些刀刃开始脱手,便冲着姜婉的身体表面飞去,刀刃划破了肌肤,偶尔有几柄在空中相碰,那几柄利刃仿佛说好了似的,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手,一把刺透了持着刀的手掌心。 “这枪不错……”他舔舐着嘴唇,偶有一丝的贪婪在眼中出现,华夏难现枪……所以成员里才有几个人因为持有热武器,而与自己站在了一起…… 可他们配吗?他们不配,那几条拿着破烂火器、活得像个狗一样的雇佣兵,凭什么与我站在一起。 他看着姜婉手中的枪械,一柄利刃顶着枪柄狠狠地撞了上去,她手上吃紧,可五指却仍然紧紧握住了枪柄,紧接着,又是一把利刃撞到了先前的位置上。 这一回,沉重的撞击击溃了她紧握的关节。 脱手而去的枪械落到地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清脆啼叫,她神色一凝,手中的匕首舞得更加飞起,可那柄小小的匕首,真的能挡下几柄利刃。 她踉跄两步,周身上下布满了血痕,那些鲜血浸润了衣物,也将地面洒落成猩红色的星河点点。 “可以了可以了。”他嘀咕着,一柄刀扎穿了姜婉的下腹,“你不在我们的名单里啊……杀了你岂不是很难收场?” 他一步步靠近,又是把利刃刺穿了姜婉的肩膀,他那双眼睛看着前方,丝毫没有顾及身下之人的神色,他大步向前,便从姜婉身上迈了过去。 “咦……枪掉哪了。” 他走到了姜婉护着的那片地方,目光有几分奇怪。 “明明记得枪是掉到这了啊……” 他轻声说着,却没见到身后那黝黑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 结束了。这一场战斗。 第143章 收获与警署入场 我想,人这种生物花一辈子也无法项目白的事便是自己会怎样死。 就像他一样,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一件民房中死去。 他也未曾想过,明明自己已经成为了调查员,明明自己已经研究过了热武器,怎么还会死在这种东西手里。 他不会想过,楼下那个瘫倒在地的少年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他千八百次。 他也不会想过,这一切居然是因为一个普通人引起的。 在他死去之后,姜婉从他身上摸出了一把刀鞘。 那刀鞘很短,不过食指那么长,看起来,仅能容纳部分刀具的前半段。 就连他使用的这些匕首亦是如此。 姜婉摸着手中这个刀鞘,脑海里便闪过了与它有关的信息。 “E级非遗物:唱诗班的签名笔。 在收纳刀具达到一定时间后,收纳的此刀具将在一定范围内、追踪预订好的目标。 在该范围内、刀具将始终向目标前进。 唱诗班的成员通常需要大量的供给涵养:一定时间内,需要为唱诗班提供足够量的恸哭。 一定量的使用后,需要为唱诗班提供足够量的恸哭。” 她感知着脑海里的讯息,此时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这就是对方一开始仅对自己发起了一次攻击的原因,他不能——也不敢持续性发起进攻。 她踉跄了两步,从沙发上扯开一张毛毯盖住了男人的身体,她冲着房中吆喝了几声,唤得章听兰出了门。 她面容白湛;那是被吓的、那也是在月光下映衬出的洁白肤色。 她推开门的手在颤抖着、走出门的脚步磕磕绊绊,她看着姜婉,见着她那一身伤痕以后,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后怕、担忧、愧疚,复杂的情绪在心里一同迸发出来。 她踉跄着、匆忙地赶到了姜婉身旁,她掺扶着想将姜婉扶到沙发上的时候,却见到了姜婉摇摇头。 “他还在底下……” 她听着姜婉的说法,脸上的神色慌了一下:“对……对!我去找他,我去找他就好了!” 她话没说完,在脚也没踏出去的时候,手臂却被姜婉拉住了。 “扶我去吧。”她摇了摇头,身上的伤口还未止血。 “可你的伤……” “走吧。”章听兰见着对方坚决地摇了摇头,在举足无措且并无主见的情况下,她听从了姜婉的意见。 两人一路向下走,在走到了那条无人的街道上以后,顿时被那画面震撼了。 她们见着鲜血流成河,涓涓细流浇灌着边上的树,在那一大片的血河中,陈清的身体便躺在其中。 只不过那条血河里,有一小块洁净的空处,他像是被鲜血避开了那般,周身干净无暇,只是人在哪、躺着一动不动。 她们见着身下流淌的血液,颜色已有些发黑了,章听云踉跄地退了两步,让脚跟上溅起的血液染得自身点点鲜红。 “他……他怎么了?”她看着陈清,向身边的姜婉询问:“他都在街头上遇到了什么?” 她听着那问话,张了张嘴但没回答,她看着血河里那少年的身躯,甚至不敢去想,那到底是身体还是尸体。 她指尖微凉,用那只手一点点地、坚决地推掉了扶住自己手臂上的生物,她踉跄了脚步,却走得异常坚决。 她一步步向前走,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章听云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拦下了想要继续搀扶自己的少女的好意。 “陈清?”她声音有些颤抖,但她在努力压制。 她慢慢走上前,那双已经没了体温的手臂伸向了他的脖子旁边,她轻轻摸着,摸到了那股微弱的脉搏跳动,她寐眼看着,见到了陈清睁开的双眼。 “哟……来啦?” 她看着陈清那张白得透亮的脸,重重地松了口气。 要比先前那场战斗更加舒心、要比先前死里逃生后的欢愉更加庆幸。 紧接着,她便又听到陈清说了:“能借条衣服不? 衣服破了。” 她听着陈清的话语,目光往下一撇,便红透了脸颊。 第144章 结束与再次开端 但随着那一点羞涩随着时间淡去,姜婉的眉头便开始慢慢皱起,她伸出手,目光停留在陈清的眉心。 那里的伤口令他半张脸显得有些狰狞,可仔细看,却又觉得那里的伤势无关紧要。也难怪第一眼时,自己会误以为他身上无伤。 “你这只眼睛……”她伸出的手摸着眉心周围,那些炸裂的微小气泡,或是称之为眼睛的东西留下了一个个的坑。 她曾见过这一幕:“对方很强吗?” “嗯。” 她看着陈清那颗有半指宽的竖瞳,竖瞳上的裂纹触目惊心:“这是他……他造成的伤势?” “是我。”他摇了摇头继续说:“我打不过他,几乎是单方面的碾压局。但我想了一下,他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大对,我就给它来了下狠的。 不过看起来……” 他说着,喘了口气,眉心的疼痛在困扰着他的话语,“虽然我把它吓退了,但伤害基本为零。” “你……你变成了这样。”她看着面前的人,她尝试着提起陈清的手臂,那失去了控制力的肢体变得沉重无比,她面容有些愁:“居然只是把它吓跑了吗?” “还能动吗?”她看着陈清,声音有些低沉。 “嗯……”他翻了翻嘴里,从舌根下翻出了一片乳白色的肉。 “你……你干嘛。”姜婉看着有点意外、有点恶心。 那玩意像一片煮熟过后的纯白色动物油脂,却又比那些油脂要光滑透亮许多,且没有那种极小的脂肪分层。 她看着,眉头微微皱着。 “含一下。”他看着姜婉,神情有几分严肃:“但这件非遗物的副作用极大,你……千万别咽下去。” “含一下吗?”她犹豫了一下,便又听见陈清开口说:“我会拿手指捏着它,你举着我的手放到嘴边。在你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可以直接抽出来。” “你还能动吗?” 他想了想:“相信牛顿。” 她笑了一声,将对方的指尖连带着那片纯白色的肉放在了嘴里,她感受着自身的意识在瞬间被抽离,感受着眼前的世界变成了另外的一副模样。 她看着那片全黑的世界,世界内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面容被遮住了,可她有种本能,令她意识到那个人是她。 她看着自己站在那,轻声开口:“你……” “嘘……嘘……”她没回话,但冲着姜婉比划了一下,她举起的食指在嘴前轻轻敲着,她一步步走了起来,令姜婉的眉头开始微微皱起。 她看着面前的自己衣着一身白衣,她看着面前的自己走近了,却还是看不见那张脸,那张脸的上半部分仿佛被墨色遮去了。 她看着自己微微拱起了腰,那个自己在自己面前,用食指在嘴巴上轻轻敲了敲:“你以为你真的是你吗?你只是一个不完整的你……” 她轻声说着,可姜婉看着眼前的世界在渐渐变淡,那些笼罩了世界的黑幕就像是一层薄薄的、干去了的墨迹,被风一吹就散了。 她看着眼前恢复的光明,看到了陈清的身影。 “刚刚……”她轻声呢喃着,眼中充满了不解的痕迹。 “是幻境。”他勉强地笑着。 她低下头,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视了一遍,她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好了,啧啧称奇:“好厉害的非遗物……” “但它也能要了使用者的命……”他轻声说着,任由姜婉将他背到了背上。 她想了想,同意了陈清的话语:“它不能恢复你的眼睛吗?” “不行。”陈清想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它等阶低了。” “可这样的你……”姜婉皱起了眉头:“居然只能逼退对方吗?” “本来就不该这么打。”陈清轻声笑着,在姜婉的背上他显得放松了许多,他们在走向章听云的路上停了两下,那是陈清他记忆中的位置,放着那两件非遗物的位置。 他见着姜婉摸索了片刻,大剧院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可当寻找第二件物品的时候,却摸索了好一阵。 “不是这吗?”陈清有些疑惑。 “我哪知道。”她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脑袋。 “昭姐帮帮忙?” “你小子啊……只有有事求我的时候,才会叫声姐了。”在他们的身侧,步昭昭的目光在四处搜查着,她看着周遭的尸体开始渐渐显露出了身形,眉头微微皱起。 “不对啊……我感觉不到。”她皱起了眉头,目光又在陈清身上停留了片刻:“只能你来了。但你现在这样……” 他沉默了好一会,最终有了主意:“联系一下卡兰斯吧。” “卡兰斯吗?” “专业的事得让专业的人来处理,让警方敛尸的话,我担心他们误触非遗物。” 她点了点头,周遭的景象开始渐渐实化了,那些被大剧院遮掩着的尸体暴露了出来,从几根指头,再到他们的四肢,他们的大部分身体都暴露在了外面。 他们扭头看向附近,那些街景上似乎开始出现人类活动的痕迹了。 一缕清风吹过,带来了夜晚的凉意。 那丝凉风卷着一些落叶、裹着几张随手遗弃到街上的纸张从三人身旁飘过。 “你可能得尽快联系同事了。”他感受着身体上凉意,感知已经意识到了大剧院的褪去。 在大约半小时后,伴随着大剧院效果的彻底消散,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一大片尸体惊骇了众人。 第145章 结束与善后 章听兰很错愕,一晚上的时间就好似让她见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那些不美好的,肮脏的、丑恶的,一下子都出现在了她面前,那些腥臭似墨的事件拖着她的足尖,尝试着将她拖入深渊里万劫不复。 她感受着周身上那股压抑的感觉,就仿佛在一片亮着灯的大堂内,仅能听见自己的鼻息声。 她回过头看,看着姜婉与陈清搜寻着什么,目光便不自觉撇到了地面上的一片空白之所。 那里有鲜血流淌,可那里有着什么? 章听兰有些想不明白,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在那放着汪洋上的一片浮舟,乘上了,便可以逃过那种窒息感。 她抬起头,在观望了一阵陈清与姜婉,意识到了他们皆没有关注自己的意思后,她从那片血泊中拾走了一件东西…… 半小时后,在陈清的家里,姜鸿云的声音格外的大,在深夜里,便显得格外有穿透力。 “你们在搞什么!我不是说了吗?!让你们叫支援叫支援!你……”他指着姜婉的鼻尖,显得有些愤恨:“你。我可以不提,但这两个孩子,你可以对他们负责吗?” 他扭过头看,目光投向卧室内沉沉睡去的那名少年,他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隐藏着的正是那只眉心裂开后无法消失的竖瞳。 他撇过头看,惊魂未定的章听云仍有些颤栗,也许是夜深了,气温冷了。 他看着姜婉,身体都有些颤抖:“你有想过,你们今天都会死在这吗?” 她点了点头。 “那你还这么做!” 又摇了摇头。 她看着姜鸿云苦笑啊,颇有几分无奈的神色拿出了枪:“叫支援吗……” 她当着姜鸿云的面退了弹,他看着空无一物的弹匣,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打完了十三发子弹?!” 他瞪圆了眼,双眼直视着姜婉,又扭过了头,目光投向地面上的那具尸体,他不会忘记,那个弹孔是从后脑勺射入的。 他死于偷袭。 “你……” “枪对他们来说,意义真的不大。”姜婉苦笑着,又摇了摇头:“从十二点起,我们便开始交手了,从我十一点到这,你们就在外街警戒了。可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他脸色变了变,又听见姜婉说了:“十三声枪响传不到你们耳中,你觉得无线电就可以了吗。叫你们……就算你们进来了,能改变什么东西吗?那个重创了陈清的生物,怕是能扛着子弹杀光所有人。 那个挡下了我十三发子弹的男人,在他眼中,也许多杀几个你们也就是弹指间的事……” 姜婉苦笑着说着:“不是我希望孤身作战,而是你们连他们在哪都无法察觉……我怎么叫你们。” “你们……”他脸色变差了,他想了片刻:“我能怎么帮助你们。” 姜婉想了片刻,正当她犹豫之际,陈清的声音却从里屋传来了。 “火力,更强的火力。” 他没有起身,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枪械不是没用……而是它很难造成实质性的打击。这不是武器的问题,是持械人的关系。”他闭着眼,但声音自信:“我可以避开子弹,但我不可能做到在中枪后,屁事没有。”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其实,你们现在用的手枪已经不太能满足我们现在的需求了。 这个型号的手枪停滞力很强,但射程不过十三米,杀伤力也低了些。考虑换一下装备吧。” “所以说啊……”姜鸿云的声音有几分苦涩,他想说点什么,但他的迟疑着,最终摇了摇头。 他摇了摇头,目光向窗外望去,在那边,收敛好的尸首被一具具运上车,想来,明天的新闻便全是今晚这场事了。 “你们联系的那些人可信吗?” “不好说。”姜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里所见,便是一排蹲在路边,以卡兰斯为首的俱乐部成员。 那些人的脸上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呆呆地候着。 “不过……既然他们说没找到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他们更清楚非凡事物的危害性,不太可能私吞后还在路边候着。”姜婉叹息了一声,才向姜鸿云继续说道:“先回去吧。帮忙处理完善后的事,明天我会再去找你。” 第146章 白化症少女给来的消息 他听着姜婉的话语,眼色迟迟地盯着她有好半分钟,一直到盯得姜婉皱起了眉头的时候,他才应下了逐客的请求。 “章姑娘跟我们一起回吧。” 她听着耳边传来的话语,愣愣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位,与姜婉面容有些相似的男人:“我吗?我也要跟你们回去?” 他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姜婉,她看着姜鸿云投来的目光,向着章听云点头:“跟他们回去吧。现在这个情况,也不能指望陈清去庇佑你,警署里……他们还是不敢硬闯的。” 她面色沉沉,似乎在担忧着什么东西,但也在片刻之后,昂起了脑袋,向姜婉答道:“不行!我不能走!你和陈清现在都这样了!得有人照顾……” 她话没说完,屋里的陈清却打断了她的话:“跟他们去吧。对方今晚应该是不会继续动手了,你在这……我也不方便。” 她听着陈清的话语,眉目间的迟疑是显而易见的,她抬了抬手,似乎想再挽留些什么,可话未出口,便被心中的思绪给堵了回去,她看着姜婉,又扭头看向地面上的那大片血迹,最终的最终,她还是听从了姜婉的安排。 在章听云跟着警署的人离开后,喧闹的屋内才渐渐冷清了下来,躺在床上的陈清闭着眼睛,但脑海里的思绪却是一刻也没停下。 他回忆着先前发生的一切,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毫无准备地这样接近死亡。 他睁开眼,大脑深处的疼痛仿佛最完美的咖啡因,刺激着他丧失了昏迷与沉睡的能力。 他翻出手机,屏幕已经裂了,这倒也正常,但也庆幸还能用。 他看着屏幕上的未接来电与消息,一丝丝的苦笑出现在了脸上。 那丝笑容牵扯着眉心的伤口,让他在苦笑出声的时候,夹杂着几声倒吸冷气的喘息。 姜婉站在门口,听着他的动静便走了进来。 “怎么了?”她有些奇怪。 “动静这么大,房东醒了。”他反转了自己手中的手机,将亮着的屏幕放在了姜婉面前。 她看着短信里那一大排的责问,眉毛挑了两下。 “要我去帮你……” 陈清听着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算了,本来就是人家吃亏,也是我们的责任。过些日子……把这里买下来当个据点也行。” 他轻声说着,收回了手机开始刷起消息。 “你不睡吗?”姜婉问他。 “睡不了……”他摇了摇头,从胸口将项链给拿了出来:“昭姐,在吗?”他敲了敲项链,步昭昭的身影这才浮现了出来,她面色也差,曾经凝实的身体,此刻却变成了半透明。 “怎么了?”她看着陈清,声音有些弱。 “我这个……是什么情况。”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惹来的却是对方的一个白眼。 “死了最好。说了多少次……你这东西用的时候避开点我!”她呵斥了一声,却还是解答了两人的疑惑:“就像是非遗物过量使用带来的后遗症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想来……”她犹豫了一下,眉头微皱:“应该是可以自己恢复的。” 姜婉听得上心,脑袋止不住地点了几下,但陈清却不是,他听了前面两句,说到后面时,便已经开始玩起了手机。 他看着一条由论坛发来的短信,微微地愣了一下。 在屏幕里,有一条网站的连接与数个文件。 那个连接做得很粗糙,是一个一次性的转跳型,他迟疑了一下,也就是还未点开时,见到了由用户“白化症”发来的讯息。 “这是我给您的报酬,酬金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是直接转账,还是……” “存到不记名抬头的银行卡里,存放到一个指定地点,会有人去拿的。”他看着屏幕上发来的讯息,敲动着按键回字:“你给我发来的文件里,那条连接是什么东西?” 在屏幕的另一头,那少女的神色异常亢奋,她看着屏幕上血腥鲜红的画面,在屏幕的另一个窗口上打字回复:“是您要的线索,最直接的线索。相对应地,我将一些杂乱且重复的资料给删减掉了。看起来可能会有些少,但绝对值得。” 在那个屏幕内,数具尸体遭到了非人的虐待。 那些伤痕遗留显然已有一定的时间,伤口发黑,极少数的肿胀似乎都已经消了下去。 而这些画面,在少女面前的屏幕里,还不过是最平淡的一点。 “撒旦……” 她看着面前的网页,不屑地发出了一声轻嗔:“审判谁?一群被圈养且拔掉了爪牙的绵羊。” 她看着面前的屏幕,一丝丝眷恋的目光回到了论坛内。 第147章 审判者的网站与公正 而在陈清那头,他的面色是凝重的。 “他们宣传的网站吗?”他嘀咕两声,手指点进了那条未知的链接。 他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变得鲜红一片,他看着身边的人坐到了窗前,而后面色凝重。 那些不应该出现的画面印在首页,而配以冠冕堂皇之词,布满了整个页面。 他眉头微皱,滑动页面,一个接一个的受害者映入眼帘。 他屏幕里的画面分为左右两列,而后往下滑,滑到了一定程度,便会卡一下,而后加载出下面的内容,紧接着便是新一批的受害者,新一批的画面。 “怎么……怎么会这样。”姜婉凑了上前,她拿走陈清的设备,脸色已是变得白了一片,她粗略往下滑动,大概几百条的信息就过去了。 “怎么会……这些都是这起案件的受害者吗?”她面容担忧,犹豫着要不要点进去一个观看。 而陈清见着,随意挑选了一张照片便点了进去。 他落指之处,那是一张少女的照片。 他点下之后,那少女的脸上被烙以色孽二字。 那是个很粗糙的动画效果,随着字迹印到了她脸上,动画下的底图也变了。 变成了一张真的被烙铁灼伤后的样子,而后页面转跳,进到了一个大屏播放页面。 “这……”她沉默了一下,那少女的身段出现在了画面内,那少女全身缠着纯白色的胶带,坐在一处六七盏高光点亮的椅子上。 她嘴中抵着一个口球,双手被背负绑在了身后,双腿紧闭着,脸上似乎有些享受。 陈清默不作声,但指尖已经开始拉动起了进度条,不得不说,这个网站内的流量绝对是极快的,他不停地拖动,视频里的人便开始了加速动作。 他看着屏幕里的香艳画面,皱起了眉头后,决定不分享给兄弟们。 可在视频的进度条到了正中间放时候,视频里的画面骤然一变。 那些与性相关的事做到了一半,那群人便整齐地爬了起来,他们后退两步,令椅子上的少女有几分错愕。 她歪了歪头,零散且被汗水打湿的发梢垂落在脸庞,她说不出话,口水仍然在不停地往下淌着,她看着身边那十几个男人,张开了腿便发出邀请,那两根白花花的大腿肉一沓一沓放,发出了类似撞击的水声。 可那十几个人低下了头,双手合握成拳,自然地垂在小腹中间。 他们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头颅便更低了,就好像是他们生怕自己的面容被那女人发现一样。 而在椅子上,那份诡异的沉默已经令这女人感到了些许不安,可她扭动着身子,身后的绳索绑得过于严实,她晃动着身躯,身下的液体已有些干了,她抬起头,但脸上的面罩只能让她看清身边人的大概方位。 陈清拖着屏幕往下滑,面容便开始变得凝重了。 在视频框下方,用户的评论数似乎还在不断增加。 每拖动一次,都有几条佚名的评论新弹出来。 “真是个婊子啊,活该被人弄死。” “这么多人,爽都爽死了。” “确实是死了,至于爽不爽那就另说。” 他们再往下拉,神色却是骤变,他们看着边上的窗口里,那十余人有了新的动作。 他们走上前,围在中间的女生似乎更兴奋了几分。 而她不知道,这点兴奋成为了点燃评论区的一点火星。 “掰断她的手指吧。” 紧接着,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有人握住了她的那一根指尖,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哀鸣便传了出来。 “又没说是那一根手指。” 那条评论的发言人又补充了一条评论。 他们看着那十个人一人抓住了一只手指,他们奋力地往后一折,指尖便折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耷拉着。 “割下来吧,这么难看。” 他们拿来了剪刀,一点点地绕着指头上的关节剪出伤口,他们看着指头上的伤口慢慢绕着纯白色的关节连成线,而后往下一扯,痛醒了被束缚着双手的女人。 “长得真恶心,恐怕也是当鸡生下来的赔钱货。” “我知道她,她劈腿了十几个人,打掉的婴儿怕是能连成地球一圈!” “那就割掉她的脸!” “割掉她的脸!” “我们这是在伸张正义!割掉她的脸!” 二人见着视频里的人,将那把染血的剪刀刺入脸上,一声声力竭般的哀鸣从喉咙深处传出,她似乎尽力在叫了,可叫着叫着,又变成了剧烈的咳嗽。 “她好吵啊!她真的好吵!” “她的声音怎么能这么难听!叫春都叫不好!” “把她嘴堵上吧!” “不……不!嘴堵上了就听不见她的忏悔了,割了她的喉咙!要割了喉咙!” 他们见着那把剪刀扎入了气管间的缝隙,看着那两根伸出来的手指伸到了咽喉里,然后将声带捏坏。 紧接着,这女人的声音便只能发出吱吱呀呀的虚弱喘息声。 她双眼的目光变得呆滞,而下身开始不断有粪便与液体脱出,哼哧哼哧的,金黄色的液体混合着异物洒落一地。 “真恶心啊,这个女人。” “我不想玩了。” “审判吧。开始审判吧。” 他们往下拖动着页面,那些评论的点赞数开始渐渐变得少了,那些观众仿佛知道了后面会发生什么,渐渐地都离开了。 那些评论的点赞变得稀稀拉拉了起来,一直到一个人的出现,他的点赞数再度变得高了。 “审判,判受审人有罪,请投票。” 在他的评论下,跟了大约有两千楼的帖。 “有罪!有罪!” “判她有罪!” “判她赎罪!赎罪!” 这条评论的发帖时间是十二点零三分。 他们再往下拉,看到了新一条的评论。 “判决结果如下,有罪!判决比例为2931:1! 现判决受审人赎罪仪式。” “把她的皮剥了,没了这一身皮囊,我看她这么去卖啊!” “把她四肢卸了吧,她既然这么喜欢别人服侍,那就一辈子都被人服侍好了。” “把她子*挖出来吧。” 他们见着这一条的评论有了远超她人数倍的点赞。 而后这条发言人,又在底下说了,“给她挖出来,灌上尿,看一看她到底装了几个人的精*。” 他们看着屏幕上的言语早已超出了最基本的恶,读着的每一个字都散发着超出了伦理的、赤裸裸的恶意,看着那些一举一动的蒙面白衣男,他们就仿佛是这些网友手中的刀一样,精准而又干脆地落到受害者身上。 他们看着这些人,面色恶寒。 紧接着,屏幕里的人停下了。 因为她的下身已经变得鲜血淋漓,因为大剂量的出血杀死了这个年岁尚轻的女性。 一名白衣人捧着那个鲜红色的器官,满足了评论里的一切要求。 而后那人恭敬地将器官放回到了原位上,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纯白色的手绢,他擦去了指尖上的那缕嫣红,擦去了指尖上的那点猩红,他好像回到了那个礼仪与文明共存的世界,仿佛那一切罪恶都随着这简单的擦拭结束了。 紧接着,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审判结束,我不得不向各位遗憾地宣布,受审人因对世界的惭愧,而选择告别诸位。 我想,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自四九年至今!她总共通过网聊、直播、招嫖等方式诈骗,偷窃约三十万余元;她通过勒索拍照等方式,最多同时交往有八人,并破坏了约四十人的家庭! 而这样的人,却笑脸盈盈地活在这个世上?过得比你我都好? 而这样的人,却从未在这个世上得到应当的惩罚!她甚至过得比大部分人都要好! 她应该吗? 她应该吗?!” 他们往下滑,评论变成了一个个的用户在评价不应该。 “是的,她不应该……她应该过得比那些受害者更凄惨。她应该付出被受害者所能原谅的代价。” 他转过身,向身后的一名男人问:“你愿意原谅她了吗?” 那男人听着身前人的问话,应了一声:“是的,我愿意原谅她了。” 他回过身,哪怕半张脸上带着面具,也有着明显的笑意,他向着屏幕前的人说道:“你们看!受害者得到了安慰,这一切都是你们的功劳。” 他话没说完,身后有人开口了:“她偷窃勒索了我二十多万!可法院却只判决了她三年缓刑!这公平吗?!这公平吗?我向法院要求退回我的钱!可它们却将非法所得充公了!并威胁我不准再提!”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突然又笑了:“看来我们下一个的目标找到了。你们看,她犯了这么多错,却没有得到理所应当的惩罚,这个世界庆幸有诸位。 是你们让正义降临这个肮脏的世界,请你们为了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自豪与高傲。” “正是因为有你们的审判,才能让这一切沉冤昭雪。”他举了一个躬,忽然又开口了:“可有的审判人却做不到公正!那位投错了票的审判人,将被剥离其审判人的身份。” 他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屏幕,将一张纸条贴在了镜头上:“用户1f94t7。” 第148章 审判者的网站与制裁 两人往上滑,滑不了几下便看到了那张纸条为封面的视频。 两人眉头微皱,而姜婉不解:“然后这个平台不能做到完全佚名的话,他们怎么敢相信,自己不会在平台被破获后,被人抓起来。” “法不责众。”他看着屏幕里的内容,没抬头:“也相信自己罪过不重。” 他看着屏幕笑得讥讽:“他们犯了什么错吗?他们‘只是审判了个罪人’,他们没拿刀,没拿枪,我们能以什么罪名抓他们。 他们也许巴不得实名,我们就算把人全抓了,难道就能公开他们所说过的言论?” “他们……” “有恃无恐。” 他点开那条视频,一个年老者赫然在列。 他鬓角已白,约有六十余岁,他双手背负,以一种屈辱的姿势跪在地上。 “用户:1f94t7。 或者叫:魏成济。” 他转过身,一把撕下了他脸上的那条强力胶带。 那红了一片的脸,却在许多伤痕下显得难以看见。 “你何罪之有!” 他踉踉跄跄,声音颤抖,但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中气:“我何罪之有!” “你审判不公!你犯错无数!你骄傲放纵!犯下贪婪、犯下愚钝、犯下嫉妒。 你一身累累,皆是罪!” 他走到了镜头前面,他看着镜头中的自己,声音优美动人,有着说不出的感染力。 “你任教四十载,你可知你犯下多少罪……” “我……”他沉默了一下,忽然说不上话了。 可陈清看得仔细,他见着这中年人的腰上有一丝丝的鲜红色血珠,那滴血珠先前绝对是没有的,可他也没见到对方有使什么器具。 那……是否意味着这视频并不是实时的。 他皱着眉,脑海中抓住了这缕捕风捉影般涌来的灵感。 “这个故事……莫非……” 他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继续看着视频。 在视频里,那名白衣蒙面男子转过了身,手中的鞭子在中年男人的身上不断鞭挞。 那力度似乎不大,仅仅是打得他有些红了,打得多了,才将重复鞭打到的部位打得轻微红肿。 他转过了身,将中年男人的裤子给尽数脱去。 那人受到了羞辱,也确确实实地感到了屈辱落在自身。 他咬着牙,被白衣蒙面人唤作公狗。 “看看你,多贱啊……你会不会想过,你有朝一日会如同你过往的那些学生一样……” “不……不。”他不知在否认些什么,但我想,所有看到了视频这一幕的人,都不会在乎。 他是受审人,他是受害者,他在这一刻,也被冠以了加害者的名称。 陈清看着屏幕里的画面,眉头已然皱着,他往下滑,看着每一条评论皆是如此龌龊。 他拿来了挂钩,挂钩的前端是圆润的,他从身后拉到了受害者前面,而后嵌入了他鼻孔之中,那条悬挂在横杆上的细线往后一拽,便只能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你瞧你……你瞧瞧。多像头猪啊。” 他轻声说着,身后有一人骑到了受害者身上。 那名蒙面人的体重绝对不轻,甚至隔着个屏幕,都能看出受害者脸上的那丝痛苦。 那人拿着小刀,目光瞥了眼身前身后人,即使是隔着那片面具,也能够让屏幕前的人看到他眼中的那份期望。 “可以……当然可以。” 那声音在他面前,似是蛊惑,又像是帮助他下定了决心。 他扬起了手中不过二三厘米的利刃,向身后举起,从下往上,背着身举到了大约四五十度的距离,而后狠狠刺入了受害者的臀部当中。 鲜血喷涌,而众人神色不变。 那缕鲜红浸润了他们的纯白色衣服,便又有人走上前去。 他们拿出了一根二三十厘米的钝器,圆润头,而透体赤红的圆润钝器,他们看着受害者被脱去衣服后的身躯,从斜后方的角度,一下子将其送入了体内。 他们听着耳边传来的哀鸣,无一不发出欢欣的声音。 他们叫着、闹着,仿佛回到了童年,他们拿来一根火钳,夹住了受害人身躯下的某一处部位,不断拉扯着,又推动留在身后的那根钝器。 他们就仿佛纯真而又无暇的一群孩童,伴随着伙伴们的喧闹而尽情释放心中的主意。 “二十三年前,你为了提高班级里的升学率,将垫底的三人剔除出了考试名单。” 听着屏幕里的那人说话,陈清两人拉到了对应位置的评论区。 “他剥夺了那三个学生应有的权力,他应该付出代价。” “那就打开他的脑袋,拿走知识。” 有白衣人走上前去,用剃刀围着额头绕了一圈。 他感受着自己面容上流淌下来的鲜血,忽然能说出话了。 “但他们!我给了他们每人二十块钱!我送他们进的工厂!” 他咬着牙,身上的耻辱好像都不重要了。 “他们……过上了比预期要好的生活!” “哦?”为首之人摊开了手,显得有些无奈:“也许他们有人会一夜之间懂了所有内容。 也许他们一夜之间,考试装上大运。” 他分明是做出了那副扭捏无奈的姿态,可声音里却全是调侃。 陈清两人向下拉评论,评论的恶意更加明显。 “他好像以为自己能够主宰别人的人生。” “他好恶心啊,就和他斑驳的皮肤一样。” “这么丑的人,能不能快点去死。” 他们往下滑,又看到。 “他终究还是剥夺了那三个学生的资格。” 画面中的人又说。 “他二十二年前,曾收下过家长学生给予的赠品。” 评论区便应。 “受贿的人可真恶心。” “他好像还是山区教师。” “天哪,他就这样吸那些家长的血吗?” “也许我们应该放掉他的血。” 他仰起头,眼中的目光已有些涣散,他早就该死了,在拨开了大脑的那一段时间。 但他没死,他仍然吊着一口心里的气,这是能够对抗死亡的理智,他想听一听这些人能说什么。 然后,反驳他。 “那是……家长给我的答谢……” “但你还是收下了!”他转过身,如舞台上的芭蕾演员那样,旋转起了手臂,他挥舞着肢体,用着张扬的步伐来到对方面前。 他是个恶人,但他此刻不是恶人,因为这一切都是审判。 “你受贿,你贪污。你就该死。” 他俯下了身躯,将自己的双眼贴近到中年男人面前。 “我……给了他们钱……我之后给了……” 他又说:“那笔钱!” 他回过身,真就如芭蕾的动作般优雅而华丽,他站定到镜头面前,朗声宣言:“那笔二十块钱,在当年可以被称之为巨款的钱!令那个山村里的学生堕落入深渊! 那笔钱!让这个孩子走进了一个虚假的世界,他无心学习,他沉迷于自己未曾见到过的一切。 哦……这也是你,这也是你。若不是你一昧逼着他埋头苦学,他怎会对诱惑没有半分抵抗的能力。 这也是你。这都是你……天哪。你的罪居然如此之多。” 他笑着,哪怕脸上带着面前,但每一个观众都意识到他笑了。 那种笑容令人安心,那份笑容如沉冤昭雪般洒脱,就像阳光般落到了每一个观众脸上,何等的温暖,何等温柔的触摸。 “我管不了他……我管不了……” 受害人的皮肤已经发白,他的身躯上布满了伤口,他吃着空气,已经难以维持嘴里吐出废气。 “你看……你还放弃了为人师表的职责。” 他们见着镜头去到了受害者前面,他们看着,听见了那名支持人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二十年前,当你强*了那个小男孩以后,他一定过上了更好的生活。他一定成为了更优秀的学生,他一定走上了更好的路。” 他托起受害者的头,用镜头摇晃了两次。 “你怎么能过得比受害者还好,你何德何能去乞求受害者的原谅。” 陈清两人往下拉,他们见着那评论区里变成了整整齐齐的有罪。 是拉快了,还是他们提前发出了自己的想法。 二人不得而知。 “正是如此,正因为你背负着罪恶,你是个应被审判之人,所以你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你才会去帮助那些可憎可恶之人,你企图协助他们逃离代表正义的审判。” 他拿出了刀刃,向镜头问:“罪名判决如下:傲慢、贪婪。” 他调转过镜头,将镜头怼住了自己的脸:“色欲。 请执行审判。” 在这一刻,那股前所未有的群体认同感,那种近乎不带理智的认同感涌上了二人心头。 陈清的指尖微僵,双眼中迷茫了一会,但在指尖落至键盘的瞬间,他便意识到了什么。 他皱起眉头,似乎是对自己的失态有些不满。 而姜婉呢?姜婉却要比他更好几分。 她几乎在一瞬间,便意识到了自己内心的那股异样的冲动,她皱起眉头,将网页往下稍稍拖动。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评论里对受害人处以的审判刑罚。 “剥去皮囊,令他知道色欲之苦、刨去思维,令其不再傲慢。 令他终生不能索求贪婪,让他背离原罪之路。” 紧接着,他便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以一种极端耻辱的方式,死在了那张布满粘液与鲜血的支撑台上。 第149章 公平与公正 他们屏息凝视,眼中的迟疑是明显的。 他关了面前的页面,在不断的拖动中,也大致浏览了一下其他内容。 “有你们调查出身份的受害者吗?”他声音平淡,向着身边的姜婉询问。 她点了点头,也不顾对方是否看见:“都在。” “都在?” 她“嗯”了一声,又向陈清问:“对这个网站,你有什么看法吗?” 他听得诧异,扭过了头,面容里还有几分调侃的笑:“我为什么会有看法。” “整治罪恶,追溯那些法律无法溯源惩戒的元凶。 他们占了大义。” 陈清点头,又接着替她补充:“他们让那些不相信法律的受害者有了可以信赖的方向。 他们让那些畏惧强权之人看到了希望。 我想,在他们眼中,我们才是代表恶的源头。 我们要取缔掉这个组织,然后继续一掌遮天。” 他轻轻笑着,紧接着那笑容就变了:“但关老子屁事。 我不在乎他们的公与不公,天理不存,他们自然可以去进行报复,这与我无关。 但同样的,他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而不是躲在屏幕后面,像个缩头乌龟似的,将一切过错无限放大。” 他笑得恶劣,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美。 他看着屏幕,指尖敲敲点点:“A杀死了B,而C去替B报了仇。 于是A与B都死了,这看似好像公平了,可这本质上就不能被等式衡量。 于是D又开始替A报仇了。 于是这一切就又不公平了。 于是在C动手之际,剩余的人里有了法律,法律让A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以此保证了三者的公平。 也因此,才杜绝了之后的D,E,F,乃至二十一个人的相继报复。 可这对B,C来说公平吗? 你看,这世界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他看着屏幕,目光在一个视频上停留了许久。 “我不在乎他们是否认可法律公正。我也不在乎他们有没有冤屈,我本就不是好人。 但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影响到了我,已经影响到了绝大多数人。” 他话没说完,又听见姜婉打断了他说:“但你所做的事,对他们来说公平……公正吗?” “可这世道就是这样。” 他又笑了。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大家蒙上了一层名为法理伦常的外衣,大家掩饰着外衣下的鲜血淋漓,穿着掩盖着自己吃人的外衣。大家都只有一条命,这是最后的一点公平。” “所以。” “他们该结束了。” 她叹息着点了头,虽然对方的理念与三观实在太过激进,但至少,陈清的立场还是站在了守序那侧。 至少,有半只脚还是在里面的吧。 “你对他们的故事有猜想了吗?”她看着陈清又问。 他闻声应答,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应该与审判有关系。”陈清他顿了一下,而后继续答:“认可的人越多,或者是支持他的人越多,他的能力就会越强。” “可他们有……不,应该是说,这个网站内真的有在给他们传播故事吗?我没看到。” 姜婉皱眉,似乎是有些不死心似的,拿来了陈清的设备,可她找完了网站里的全部入口,能找到的依然是只有那些视频。 “网站里没有。”他侧过了身,在姜婉身边指了两下屏幕:“但视频里有。 视频占据了这个网站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流量,而每一条视频里,有百分之八十的话语都在往一个方向引导。” “审判……” 他点了点头,双眼似乎有些困了:“判决罪名——审判罪名。 在一片莫须有的网上,一夜之间,出现了一个训练有素、能力强悍的团伙。 他们游走于法律之外,专门报复那些逃过了法律惩戒之人。 他们能够替网友申诉心中的冤屈、抚平过往的灾难。 只要你将目标发给他们——只要你将目标的罪状呈上。 他们就会替你做主。” 他喘了口气,显得有些疲劳。 他们看了许久,每一个视频都有半个小时以上,他本来是睡不着的,但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他抚平了自己的伤痛,也足够他让身体陷入昏睡的自我保护当中。 他看着姜婉,继续说道:“每一个相信他们的人,每一个支持他们做出审判的人。 都将为他们提供莫大的援助。” 她看着陈清将将合上的眼,心里烦闷之际,也不由得叹了口气:“睡吧……睡吧。等起来我们再说。” 她依靠在床旁,却听到陈清迷迷糊糊的嘴里,飘出来了几个字:“他们……已经完了…… 信任……网络的信任……” 她听着耳边的话语,早已分不清是梦里的语句,还是耳边听到的呓语。 ……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 二人才迟迟醒来。 第150章 处理方法与现状 在陈清醒来了以后,他看着床边的姜婉,脑海里的疼痛轻松了许多。 他轻声下床,却不想仍是惊醒了姜婉。 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的模样却是仅维持了一瞬:“你醒了?” 他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身体怎么样了?” 他听着,伸手拽下了额头上的环带。 合上眼,他便见得眼前的世界抽象离奇。 他倒吸口冷气,眼中的光怪陆离远比神经毒素来得实际。 他伸出手,腿便一下子磕到了床边,他皱着眉头,想转过身去,却没想到自己的另一条腿,别到了自己踢上了床脚的那边。 他双腿一交叉,当即便向后倒了下去,他看着眼中的世界,那片本该是淡黄色的天花板,此刻却有着数百种、数千种层层叠叠的颜色。 似星空,又似一盆硕大的呕吐物。 他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失重感,却也是在这一瞬间,一股沉重的撞击力度从腰上传来。 紧接着是背部,那两条手臂揽住了他身体,在他倒地之前给拽了起来。 “姜婉?”他嘀咕了一声,两只手在面前不断探。 “……” “姜婉?” 他又唤了一声,对方应该在这的……他心里疑惑,眼睛在周遭不停地看。 可他目光看去,眼中的世界仿佛变成了一整个平面,所有物体融为一体,唯有在视角变化的瞬间,能看出轻微的空间关系。 “我在另一边……” “噢。” 他应了一下,手便探索了过去,他感受着自己的指尖触及到了对方的身体,似乎是手臂,而后听见了“诶诶诶”的声音。 “别乱摸!” “不是!我控制不了自己啊!” 他声音颤抖,仔细听还有几分慌乱。 他扭过头,自认为扭到了另一侧,可在姜婉眼中,他却是将脑袋扭到了自己面前。 “昭姐?昭姐在吗?” 她看着陈清的模样,颇有些无奈,她放下了对方的身躯,探出只手来,从他的领口将挂坠拿出。 她看着步昭昭的身体在半空中浮现,也看着她的眼中有好奇的目光。 “有意思……” “怎么了?”姜婉又问。 “这小子快把自己的理智榨干了。”步昭昭托着下巴,神色好奇:“四肢失调、五感降维。 很典型的理智过低…… 但这就很有意思了。” 她沉默了一下,离陈清又近了一点:“可这小子,昨晚甚至和你聊了一个多小时。 如果他是因为那场伤势造成的,发作未免太慢。 可如果是缓缓流失,他现在的症状应该不断恶化。 但……都没有。” 姜婉听着眉头一皱:“理智丢失后……不,理智被清空后,会变成什么样。” “疯狂、混乱,一切行为都将回归无序。”她耸了耸肩:“也许这一秒对你打出一拳,下一秒便忘记吸气。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随机的。 目前来说……就我们当时而言,能做到的最好办法就是,想办法停下调查员身上一切非遗物或特性。 让他们的理智慢慢回升。” 她摸着下巴,似乎在思索:“除此之外……后室里的杏仁水也行。 那东西原理不明,但可以大量回复调查员的理智。” “通俗点讲。”陈清躺在地上,已是不知何时,将自己扭成了麻花的样子。 他控制不好自己的四肢,那双手臂向着错误的方向摆动,丝毫不会令人怀疑,他接下来的骨头会不会折断。 “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能啊。”他朗声应道,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肢体在地上爬行。 他宛若一头充满错误的生物——阴暗爬行——尖叫着扭曲——疯狂蠕动。 “你用自己的眼睛还会有这个问题吗?” 他听着姜婉的问题,也就是在睁开了左右眼的瞬间,那种不协调的效果便全都消散了。 “我下地不就是正常的。扯掉了布条后才有问题。”他犹豫着起了身,眉心间的竖瞳半眯着,似是假寐,却又不时打量着周围。 “很奇怪……你在理智清空的情况下居然不会陷入疯狂。”步昭昭的声音有些好奇、有点疑惑:“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你也别去使用自身的能力了。” 她话音一顿,看着陈清从口袋里掏出的人皮,呵斥了一声:“非遗物也不能用啊!你脑子也坏了是吧!” 他悻悻收起,面容上有一点惋惜。 而在意识到陈清彻底失去了战力后,姜婉便拽着他直奔警署。 他们起床的时间便已经接近了晚饭时间,蹉跎一二,来到警署时,便径直向着食堂去了。 二人走进食堂时,也正是大家伙吃饭的尾声。 他们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两次,章听兰的身影可谓是格外突兀。 在她周遭,有六七个大汉坐在边上,那六七个人形成了一个隐隐的包围圈,以章听兰为圆点扩散。 而在那道暗墙之外,在食堂的另一排桌子那边,章听兰的父亲便坐在那里。 他满面愁容,面前摆着有警署食堂的食物,可他筷子起又落,在半空中晃了许久,也没夹起来一筷子食物。 他衣领上的扣子扣错了一个,他下巴上的胡茬子已经站了出来。 他目光紧盯着警署食堂的入口,却会在扭动脖子的瞬间,停留在自己女儿身上。 他是个好父亲。 陈清如此想着。 二人见状,也向着章听兰的所在之处走了过去,他们走到近前,那父亲便扬起了脸,他攥紧了手中的食筷,神情凝重、而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充满起身,走到了那六个警察的边缘位置等候,他坐了下来,便听到身边的警员向着那两人道了声招呼。 “陈同学,姜警官,这么早就来了吗?” 他们笑脸盈盈,向着来人问了声号。 他脸冒虚汗,但神色已经平稳了许多。 他点了点边上警员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向对方问:“那个小男生……那个人,是这个女警员的家属吗?” 闻言,对方摇了摇头,向章听兰的父亲回答道:“不是,他是我们的编外人员。这次你女儿能保住命……多亏了人家。” 他回过头,指了指陈清继续说道:“听他们说……小陈昨晚上伤得厉害,不过估计……也担忧你女儿吧,这不,伤病假都没放,今天就又来了。” 章听兰父亲张着嘴,扭过头去看了眼这个与自己女儿年岁相近的少年,迟疑着,点了点头,而后又匆忙上前了两步,赶到陈清身边。 “你就是……是你昨天保护了我的女儿吗?我一直想当面道谢……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见了。” 陈清闻言,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点头示意:“没事。谢她吧,只要是她安排的。” 陈清指了指身边的人,目光向着姜婉示意了一下,便忽然一侧身,绕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人。 而听见这话,章听兰父亲的脸上不由得多出几分惊讶,陈清的神情太过于淡定了,甚至有些嫌弃自己的搭讪,难道他都不对自己救下了人这件事感到自豪吗? 他不理解,他也不懂,但他权当作是年轻人心里的古怪癖好就是了,有本事的人,谁都会容忍他的特殊之处。 他点头向姜婉问好,而后目光便停留在了陈清的背影上,他看着陈清走到了自己女儿身前,看着他拉开了座椅,而后女儿面容上露出了盈盈微笑,他看着女儿笑得开心,他分明也应该高兴的。 可,可他看着女儿久违露出了笑容,心里却是猛地一揪。 他怎么觉得,这个少年越看越不顺眼了。 …… 在姜婉将他拉到一旁进行些例行询问的时候,陈清也和章听兰开始了短暂的寒暄。 她面容有些拘谨,似乎是昨晚上的那些画面仍未散去。 她伸出了指尖,手指在陈清的胳膊上碰了一下。 那里曾经布满了伤口与鲜血,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 她看着陈清问:“你不多休息一天吗?” 陈清愣了,他目光错愕,眼神在对方的手上停了一会,才不留痕迹地稍退几分。 他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那一阵阵的目光,皮肤不知怎地有点毛刺刺的。 在等了片刻后,他才向章听兰开口询问:“你有接触过什么……奇怪的人吗?” “奇怪的人?” 他点了点头,食指在眉心点了几次:“他曾经对你下的审判……是暴食。” “是……” “可你吃的不算多啊。”他眉头微皱,忽然抬头盯着章听兰的脸:“你在减肥?” “减肥什么的……”她显得有些扭捏,她那双手在自己腿下不断摩擦着,似乎想挡下手臂上的瘦骨嶙峋。 “怎么看来的话……” 陈清停了一会,才继续向她说:“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你有没有认识什么,比较……” 他迟疑了一会自己口中的词,而后才缓缓说道:“和你不对付的女生。” “诶?” 章听兰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女生?” 她看着陈清,目光里很是不解。 “对。那种比较……敌视你的女生。” 她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愿意相信耳朵里听到的话语。 “没有吧……应该……没有吧,我和其他女生的关系……也都还行……” 她低下了头,有几率发丝甚至都垂落到了饭菜里面。 可她低着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真的……是我身边的人做的吗?我们有什么仇,非要我死才可以!” 她压低了声音,情绪有了几分波动。 而陈清听着,侧目看了她一眼:“没确定的事。我只是了解一下情况。” 他摇了摇头,看着章听兰有些颤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用手撑着她的肩膀,轻轻站了起来。 他感受着手上传来的那骨骼的触感,感受着青葱少女肩膀上的体温,看着她诧异的目光随着自己的身体站起而移动。 “没事的。”他轻声安抚:“说不定是一大群人呢。” 她愣了一会,“扑哧”一声笑了。 第151章 火力提升与持有者 在短暂的问话后,章听兰父亲那头的问询也基本结束了。 在得知了自己的女儿是被人迫害以后,他的神色就更差了几分。 他跟着姜婉走到女儿身旁,安抚着摸了一下少女的脑袋后,才开口向其询问:“你在学校里……” “章先生。” 可他嘴中的话语还未出口,便被姜婉给中途打断。 两人对视一眼,陈清瞬间就明白了对方心中的顾虑。 若是现在说出来了,若是对方心里有了猜疑的对象,恐怕会徒增不少事端。 “章先生,请相信我们。”她轻声唤了一下,手上的招呼一打,便来了几个警员将他带离此处。 离得不远,但也是一个听不清谈话的位置了。 “她爹怎么在这里。”姜婉看了一眼边上的同事,颇有些好奇。 “章先生一大早就来了。说什么也不肯走,而且于情于理……我们也没理由去限制他。” 姜婉眉头一皱:“不担心他受到波及?” 那几个警员对视一眼,皆是说不上话。 “你呢?你怎么样了。”她扭过头,目光停留在了章听兰身上片刻,她看着这少女瘦弱的样子,不由得生出了些许心疼:“警署里的饭菜不合胃口吗?要不要我去另外给你买点。” 章听兰听着顿时慌乱地摇起了脑袋,她看着陈清,又看了姜婉一眼,最后才开口:“有些吃不下。” “担忧?” “有些。” 她扭过头,看了陈清一眼:“去买一些小吃回来?” “不……不用了,这样有点太麻烦。” 她摇了摇头,而后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她是想的,但她更想要的是这个少年的主动。 哪怕是在别人提议过后、哪怕是简单的附和也行。 但她等了片刻,却迟迟未等到陈清的声音。 而后,在一阵沉默里,姜婉带着陈清离开了,而章听兰也结束了自己的晚饭,放在桌子上的餐食剩得很多。 …… 去到了姜鸿云的办公室后,迎面走进的两人便看见了正端着饭在吃的姜鸿云。 他吃得不算快,这对老警员来说是比较少见的。 他看向门口走进来的两人,目光里稍稍有几分错愕:“我还以为你们今天不来了。” “也没那么晚吧。”姜婉耸了耸肩膀,走到他近前直接坐下。 而后姜鸿云便将目光移动到了陈清身上,看着他,目光里有几分明显的担忧:“你的身体还好吗?你昨天可是……” “没事。”他摆了摆手,便听见姜婉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你给我准备的武器准备好了吗?” “在训练场。”他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菜,将筷子放到了桌面上后起身,拿起了手机,将几个文件打开后递到姜婉面前。 “目前申请了有三把武器,一把手枪、一把微冲,步枪没考虑,体积太大,而且……”姜鸿云犹豫一会,显得有些迟疑:“步枪的管控力度大太多,相对而言就得不偿失,没给你申请。” 姜婉听着点了点头,而后又问:“还要一把呢?” “国际通用信号BWM,配备给你21发子弹,弹壳需要回收。” 她听着这话,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 一直到半小时后,三人就过了晚餐,便去到了射击训练场。 “手枪按照你们之前的说法,我特意找人申请了一批音速弹,杀伤力更强,出膛速度更快,搭配半自动特质化格洛克,可以实现35米内的火力压制。” 姜婉听着对方的话,从面前的桌子上将手枪给拿了起来。 那份量很大,大约是先前手枪的一点五倍重,在这个最求轻量化、便携手枪的年代,这个手枪重量可以说很夸张了。 她抬枪瞄准,目光聚集在手枪上方的准星处时,陈清却突然出声喊住了她:“试一下不要瞄准。” “不要瞄准,直接射击。”他重复了一次,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是步昭昭项链所在的地方。他指的是非遗物。 姜婉看着,心头一跳,便懂了他的意思,她沉下心,双眼闭上后,眼前的世界便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雾中的几个光点,那些光点指向着某个地方,也许很远,也许是咫尺之间。 她感觉不出距离远近,但可以感觉到那就是自己的方向,她心头一动,松开了左手,而后从自己腰间拿出了一柄利刃。 那把小刀是她的战利品,是她从那个男人身上毛来的武器。 她左手掂了两下,便向着身侧丢了起来。 那柄匕首在空中转啊转啊,乎地一下,在它即将坠落到脚边时,在姜鸿云即将疑惑姜婉准备做什么的时候。 它停下了,它停在了姜婉的脚边,停在了即将坠地的那一瞬间。 它悠悠飘起,似一艘穿梭舰,它划破了姜婉周身的空气,顺着她指尖所指的方向,绕着她的身体不断盘旋。 “你……你!”姜鸿云瞪圆了眼,手指姜婉的方向,一颤一颤的。 他看着自己的侄女,先是彷徨、而后变成了欣喜与好奇的模样。 “卧槽!你哪整的!给叔叔玩玩!” 可姜婉听着这话,却是连头也没回,她看着前方,左手的食指摇啊摇,右手的扣下扳机。 一声枪火响起,带得穿梭的利刃在空中颤了颤,伴随着她指尖的僵噩,飞刀也停住了。 她睁眼看向前方,落地点有偏,但整体的位置没变。 “歪了点。”她有些不满。 “但这是第一次,偏的不多。”陈清乐呵着凑了上前,他伸出手,从半空中将飞刀给拿了下来。 “偏一点,就和打空没区别。”她深吸了口气,目光停在了前方,她双手持枪,注意力凝聚在面前的靶子上,而后传来三声响,应声飘出三缕烟,而那三发子弹落在了靶子的同一个点上。 “咦?”在她身后,姜鸿云开了口:“你怎么突然打这么准了。” 他上前两步,弯下了腰看着姜婉有些好奇。 “我一直都这么准好吗?!” “不是啊!你不是伤到手了吗?我看你第一发挺歪的。” 他声音里,那可里里外外都是诧异,他歪过头,看着陈清手中把玩的利刃,格外好奇。 而陈清顺着他的目光,呵呵一笑后,将小刀递到了他手上。 可姜婉听着这话,却是回头白了他一眼:“我就没睁眼好吗?” 她举起枪,手臂平齐在身侧,与身平齐,在一百八十度的位置,“砰砰”两枪。 随着枪声平定,她扭过头去,而后便有了一丝笑容。 那两枪落在了靶心处,是分毫不差。 “你……你怎么……”见到这一幕,姜鸿云的眼光都直了:“你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的。先这样,再这样那样,然后你闭着眼睛。” 她话说完,当真是面朝姜鸿云把眼睛闭上了。 “而后扣下扳机。” 伴随着“砰”的一声轰鸣,那一发子弹落到了红心里。 见着这一幕,姜鸿云可谓是人都傻了。 打得准是一码事,但这瞄都没瞄准……那就是另一个层面的事了。 “那……那你这把刀呢?”他掂量着手中的利刃,却始终无法像姜婉那般将它浮起。 “刀?”姜婉笑了笑,手指头微微一招,刀尖便朝着手指指向的方向腾空飞舞。 有力,但不大。飞得也慢,怕是来个孩童都可以随手抓下来。 “你……你怎么做到的……”姜鸿云他伸手一抓,将刀刃抓下来后,便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瞪圆了眼,使劲在那把小刀上瞪着,他大拇指抠抠、食指搁那蹭蹭,折腾了半天,却仍旧是不得其解。 “反正……一句半句地解释不清楚。”姜婉摆了摆手,有点嫌弃:“说说狙击枪吧。” 他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小刀,上前一步,将摆放在前面的狙击步枪给拿了起来。 这把枪很大,立起来后,几乎要追上姜婉的身高了。 枪头加装了一个退火器,而旁边还放着一个消音。 若是装上消音,估摸着就和姜婉的身高一致了。 他拿起枪,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胛骨后,肩膀抵着枪托,脚是一前一后,以T字站立,紧接着,他那根食指便一点点地往下扣压,那弯黑铁色的扳机便一点点接近了自己的底线。 紧接着,一抹蓝红色的火焰突兀出现。 它是那么的美,那一缕深蓝色、悠长的火焰,扮演着人类最高智慧结晶、代表着人类科技所能达到的单兵最大火力的火焰。 它便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他们来不及判断,耳边无法被隔音耳罩隔绝掉的枪声先到,还是子弹落地带来的轰鸣先到。 他们脑海里的理智在不停地说:那一千四百多米外的靶子就应该慢点,那一点枪鸣就应该慢点。 可耳朵里,分明听不出半点前后声音。 “超音速了?” 陈清摘下了耳机,抬头向拍摄着靶子的屏幕看去,硕大的一个子弹创口出现在那里。 土包后面,打进去了大约二三十公分。 “呵,哪有不超音速的狙击步枪啊!”姜鸿云怪叫一声,肩膀却是不自觉地前后挪动。 后坐力太大,这本应该是趴在地上打的。打得自己肩膀疼了,但不得不说,这种酸痛,真的很爽。 “陈啊!你看看这发子弹!干死他们够不够了!!” 第152章 事前准备与消息(一) 他面色凝重,而后笑了出声。 够不够?是指剩下的部分还能不能拼出一个人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怕是不够的。 他扭头看向屏幕,向姜鸿云问:“有打击生物实体的效果给我看一下吗?” “打击实体啊……”他眉头一挑,向着边上的警员便是挥手一招:“帮个忙!让后厨扛半边猪肉过来!” 他一声吆喝,不到三五分钟的时间,一大头猪肉便放到了大约一千米的位置上。 这个距离,是打击效果最直观的位置。 “再往后一公里。”但陈清犹豫了一会,从对讲机里向那群工作人员开口了。 “一公里?两公里的距离……很难做到命中移动中目标了。”姜鸿云微微皱眉,但他却也没有反对,他拿起对讲机,安排着那群人继续后移。 “匀速运动还是……战斗中。” “战斗。”他肩膀一耸:“有历史记载的击杀距离基本上也就这个水平。 而且这是城市环境,受影响的就更多了。霓虹灯,楼房,穿堂风。每一条干扰都在无形地缩减射击精准度。 两公里这个距离……说实话,参考意义不大。” 可听着对方的解答,陈清仍然摇了摇头:“对大部分人来说不行……但对她来说不一定。” “额……”姜鸿云有些难以言表。 “而且。你也不能将非凡者完全视作普通人。一千米的这个杀伤力毋庸置疑,绝对是够的。 但非凡者若是有缩减伤害的能力、若是有恢复能力。那想来也就是射击距离拉远到一倍的效果。 试一试,总归是保险的。” 陈清伸出手,往姜婉身边的飞刀一指后,姜鸿云当即就同意了他的话。 他回忆着昨晚见到陈清时的那一地尸体,又回忆起了陈清家中那一地被刀刃劈出了凹槽的弹头。 他信了。 “目标靶摆放已就位。可以开始准备射击。”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话语,那半边猪肉已经放到了两公里的位置上。 在这个距离,目力已经遥不可及了。 姜婉凑到姜鸿云身边,低下头,眼睛在倍镜里扫了一眼,那半边猪肉仍是和指尖差不多大。 这个距离,着实远了。 “你来吗?”见着侄女的模样,姜鸿云下了弹,提上保险,将枪械递到她面前:“毕业这么多年,还会不会打狙了。” 她沉吟半天,有些迟疑;移开了目光后,她便一直看着靶子大概在的方向,而后开口:“我试试。你给我报数据吗?” 她有些担忧、也有点对自己的不信任。她开了口,正等待着姜鸿云回答的时候,陈清却是打断了二人的交流。 “不行。” “诶?”姜鸿云有些诧异。 “独立射击。瞄准后三秒内发射。” “不是!你小子!这是两公里啊!”他又反驳。 但姜婉听着,却是看着前方,说了声:“好。” “诶?你也跟着胡闹?” 她本非凡骨,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心高气傲。 便是在与诡异相遇之前,她也是传奇中的传奇。 上天给了她远超过常人的天赋——她便以远超常人的努力回复。 她拖枪俯身,将狙击枪的脚架撑到了地上,她目力所见,一切都变得缓慢了。 她看着目标,准星一开始对准的只是躯干。 ‘这个距离够了。即使是两千米,狙击步枪的威力足够杀死地球上的每一个陆地生物。’ 她看着目标,渐渐地,她移动到了头颅。 那半扇猪肉的脑袋随着风在摇摆,摇啊、晃啊,就仿佛它生前一样。 ‘所以你们射击远距离目标时,选择身体就好了。因为没必要。’ “但如果……如果在这个距离射击身体不致死了呢……” 她自问自答,脑海里是当年老师回她的话语:“那你就该跑了,什么人类能挨狙击枪一下不死啊。” “万一呢?万一对方劫持了人质,而我必须要在两千米的位置射击呢?” 那老师年岁大了,本是严肃的脸上忽然有了笑容:“那你就练吧。练到你能在两千米射中目标的时候,你就能给这个问题填上答案了。” …… 在那一天后的四年,这个问题的答案始终没被写上。 但四年后、在四年毕业后的今天,她给这个问题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案。 屏息、让呼吸减缓、凝神,让第六感引导方向。 她看着前方,是的,狙击手还应该关注周边的环境。 于是那柄利刃盘旋在身旁。 而后,扳机轻响,让死亡的火花绽放。 一声轰鸣,再两秒以后,一声轰鸣才从远处传来。 是那里,在她的目标那里,她做到了曾经心心念念的一切。 “这个距离……这个伤害。” 陈清回忆着先前遇到的那个实体生物,微微笑了:“绝对足够了。” …… 又是在半个多小时后,姜婉拆分好了武器,仔仔细细地锁到了一个保险箱里,又将保险箱选了个车上的位置,仔仔细细地锁到了里边。 “姑奶奶……你可得保管好啊……这东西可是咱全家的命咯……” 在姜婉身旁,姜鸿云的面容仍有几分迟疑与担忧。 他看着姜婉将微冲拆分,藏到了怀里,而手枪一套,直接收到了腰间。 即将出口的话语,却又吞了回去。 “晓得了晓得,真的是……”姜婉叹息了一声,却也没有太过于反感。 枪支的管理是这样的,而且还是单独申请的大型枪械。 更关键的是,小队里的人只有两名,其中一个还是编外同事,这就更要命了。 他牙一阵酸,最终却还是停下了了嘴中未说完的话。 他送着两人到了门口,离去时,已是深夜时分。 夜深了,姜婉便载着陈清一路往回程的方向驶去,二人走了许久,却在即将抵达的前一刻钟,被陈清喝住掉头回去。 姜婉有些不解,却听从了他的指令,二人一路开到了步行街,开到了俱乐部隐藏的进入点。 到此刻,姜婉仍有些疑惑。 “你准备做什么?有什么要去找卡兰斯的吗?” 她歪了歪头,将车停好后,手指打了几下,将存放有狙击枪的暗格上了锁。 “对。但主要不是去找他,有委托得派一下。” 他点点头,可姜婉却是看得更加疑惑了,只是她没问,便跟着陈清一路顺着步行街继续走。 走了大约有四五分钟左右,卡兰斯的身影便在入口处的第二颗枫树下出现了。 他微微欠身,摘下了帽子行了个礼。 天冷了,深夜更甚,但他仍旧穿着那身西装,笔挺而工整。 “您来了,先生。” 他微微笑着,将帽子以臂膀怀抱在胸前,他再站起身,脸上的笑意不减。 “好久不见。” 陈清应了一声,边随着他的步伐一路走到了俱乐部内。 他喝着面前的茶水,向卡兰斯说道:“我有一个委托需要发布。 先前与我商谈委托的人还在吗?” 他倒茶的手停了片刻,而后摇摇头:“那次的委托结束后,我也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了。” “有些意外,但也算正常。”陈清又说:“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发布吧。” “先生请说。” “时间截止至明天晚上——明天下午五点左右,我会提供一批IP地址,我需要接取委托的人能够见到这些IP地址所属的人,并说一句话。” “报酬呢先生?” “一条消息,一条远超过应得报酬的讯息。” 陈清看着他笑了:“一条关于出产E-500非遗物、出产E级非遗物与特性的后室的进出讯息。” 第153章 事前准备与消息(二) 这一段简单的话语,蕴含的能量却大得超乎想象。 能源、金钱、科技、寿命,几乎一切愿望都得以在非遗物上实现——在这个地下世界里,非遗物就代表了一切。 而现如今,有人给了他们通往宝藏的路,而获得藏宝图的方法却只是对几个普通人下手。 天哪,杀一只新生一百天的崽羊都比这困难。 他们人头攒动,耳边传来的信息真真假假,让硕大的舞池中,音乐的声音不再令人侧目。 而引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却已经回到了家中。 姜婉没走,卷着白天穿出门的制服和衣便睡了。 她怀抱手枪,熟睡后的眉心里也有一丝忧愁。 陈清没睡,他坐在屋内,食指摸着自己的额头,脸上有几分担忧。 那颗眼睛依旧在隐隐作痛。 他拿出口袋里的非遗物,迟疑了一会,却忽然闭上了眼,将人皮覆盖到了自己脸上。 天气有些冷了,即便是口袋里的东西也变得发凉,就像脸上的触感那样。 他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臂变得纤细,她轻微晃手,手上的经络条条分明。 “成了……” 她轻声说着,少女的声音委婉动听,她听着自己耳朵里传来的声线,下了床,走到镜子面前。 “成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踮起脚尖;看着眼中的自己轻轻跳跃、少女的舞姿是那般动人,即便是随意摆动的姿势,都有着不一样的美。 章听兰的身姿是绝艳的,即便在这个刚刚开始的芳华年代。 她是绝美的。 她回忆着脑海里的画面,看着自己走到了吴谦、走到房间中间、躲到厕所里面,而后到街上……拾遗瞬间的画面。 她轻声讲:“原来是这样……” 她轻声说走,便蹑手蹑脚地向门口移动。 月光很盛,她看了眼时间,此刻是二点三十。 她手指点点,将手机放在了鞋盒里面。 她看着月光,一路出了门。 …… 而后三点五十六分。 一则消息唤醒了深夜的警局。 众人假寐半宿,醒来时仍旧是睡眼朦胧。 他们看着会议室上的屏幕,扭头看向身边女子的身影,他们搓揉着眼睛,匪夷所思的视线在来回看。 那绝对是同一个人。 从颅骨、从面相分布,甚至是她身上每一块肌肉分布的位置与大小,都一模一样。 章听兰看着眼中的一切,自己也懵了。 那肯定是她无疑,可自己这不是还好好地在这吗? 她低下头,似乎连自己都有些怀疑。 “视频是假的?” “应该……不是。” 有警员压低了声音问。 “技术科呢?技术科怎么说。” “视频没做假!这是直播!” 他们面容疑惑,又将目光投到了章听兰父亲的那边。 “不……”他看着视频,同样浑浑噩噩的:“她是独生子女啊……她没有姐妹。” 这句话相当于白说,任谁都知道这不还是章听兰的姐妹。 她实在是太像了…… 他们看着屏幕里的人双眼失神,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前面。 看着镜头后边。 在她嘴边,一缕晶莹剔透的口水顺着嘴角一路流到了地面。 那缕口水似胶状,连接着地面与嘴旁,也许有个百八十厘米的模样。 在镜头里边,一位身穿屠户围裙的男性走到了章听兰身边,他弯下腰,低下头,双眼凝视着面前的女性。 他伸出手,两根手指撑开章听兰的眼睛,他看着面前无神的双眼,身体微微迟缓了一下。 那是肉眼可见的停顿,而后,他便起了身。 他看着身前的镜头,伸出了双臂而弯腰鞠躬,他朗声宣言,似要开始今天的表演。 “欢迎各位,参与今天的审判。” 在屏幕前,无数人看着镜头先前推移,那画面走到了少女的身边,围着她,仔细打量了一遍。 拍着她身上穿着的单薄白色吊带裙、拍摄她双手吊起,十指无力垂落的模样。 他们看着镜头中,在途经章听兰身后的时候,有两个血红色的小点。 那两个血点仍有鲜血往外流,流下了一片,也染红了她的衣裙。 他们借过章听兰的身影,往前看去,在原本放置镜头的那边,一大片佳肴珍馐摆上桌面。 那是何等的奢靡,见过的、没见过的,生的、熟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叫得出名字或是叫不出名字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了。 她看着身前那幅画面,许久未有反应的指尖稍微抬起了半点。 可也仅仅是半点,她似乎是受到了气味的刺激,而后开始有了反应。 她抬起脸,嘴边那缕晶莹剔透的丝线被拽断了,她仰起身,双臂上的铁链将她猛地拽向后面。 而后,那名身穿屠夫围裙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左右手各拿一把利刃,左手的刀与右手的刀刃交错摩擦,擦出了火星,擦得令人厌恶的声音。 他绕着章听兰绕了一圈,他打量着面前的少女,看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条待宰的肉猪。 他那道目光中是何等的平静、是过分的波澜不惊。 他抬起了手,那张放满了食物的桌子被人推到章听兰身前。 他放下手,镜头推移到了男人面前。 他用手中的屠刀在手臂上划过,那令人汗毛林立的声音从他的体表上传了出来,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锐利的、划过皮肤的声音足够刺痛每一个人的肌肤。 “受审人!章听兰啊!” 他朗声说道:“天主给予了世间富足、饱腹,可你却愧对上帝的馈赠,你浪费了多少食物,自年幼至今,何时饱食过一次! 你愧对了天主的善意!你将人世间最基本的善与美好放在脚下恶狠狠地踩着! 你是何等的恶啊……能够无视天主给予的最美的善意。” 他朗声说着,两行清泪从面颊侧边缓缓留下:“这是何等的罪恶啊,让我染湿了衣襟啊!我难以注视你做出的一切啊……你必将受到审判!” 他再一挥手,那两条束缚着她手臂的铁链松开了,章听兰的身躯向前倒去,她的面容在桌子上磕了个实的,磕得颅骨破了,红中夹着白。 那两条铁链落在身后,那两根要比她手腕还粗的铁链坠落到地面,而后发出了铁器碰撞的声音,铿锵声响。 没人在意,没人留意,他们看着画面里的少女暴起青筋,那两条手臂磕在桌上,努力地一点点往上爬。 她拽破了身上的单薄纯白色连衣裙,她往上爬,那身消瘦的躯体暴露在了每一个人面前。 她往上爬,桌子上的刀叉如倒刺般,在她身上留下了数十道伤。 她往上爬,用双手抱住了餐盘,便往嘴中填装。 那些铝做的、陶瓷制成的,那些不可食用的餐具同样进入了她的嘴中,那几十颗洁白的牙齿落在餐具上,留不下半点痕迹。 反倒是连接着十几颗牙齿的地方开始有鲜血流淌了,流得满嘴都是。 可她却宛若没发现那般,她双手不断抓向餐桌上的那些食物,而后狠狠地塞入自己嘴中。 俨然一副要把自己填充至死的模样。 那远超过下颚张开极限的烤鸡被她带着骨头吞入,在塞入到极限以后,再用牙齿如铡刀般切断食物。 那些锐利的、断裂出来的鸡骨头便划破了她的舌头、从她的口腔往外刺,刺破了她的脸,令她的脸上变成了一副鲜血淋漓的模样。 可她却仍然沉迷着、一口口吞入桌面上的食物,一直到她的胃部撑的圆滚滚的,撑得仿佛怀了孕一样,她才缓缓停下。 她的皮肤、那暴露在每一个人眼下的酮体已是变得诡异,她肚皮上的皮肤变得有些透明了,那些身体里的血管,肌肉是如此清晰易见。 她的酮体已失去了一切可以被称之为美的组成,那双孕育生命的部分本就不挺拔了,此刻更是被皮肤撑的向两侧坍塌。 她看着眼前的世界迟迟坐着,她微微站着的嘴中可以看到食道涌上出来的食物。 她便坐着,被两条铁链拉回到先前的座位上。 他们看着镜头移动到那名衣着屠夫围裙的男人面前,看着他举起手,而后章听兰的身躯重新被锁回那里。 他朗声说:“现判决如下,被审判人:章听兰!罪名判决如下!犯暴食罪!犯奢靡浪费罪!请审判!” 第154章 审判与被审判者(一) 不过四五秒的时间,不过是屏幕前的观众买来得及反应的瞬间,评论区里的议论早已被赞同所占领。 与其说他们是听完了罪名后做出的判决,倒不如说是他们一开始就打好了这两个字,以便在第一时间为其发言。 否则没法解释,为何当男人的话语仅说到一半时,评论区所要求的投票数就够了。 当他口中的话语说到一半时,邀请审判的话语就变成了宣判刑法。 而后众人看着一缕缕青烟从章听兰的脚下出现,青烟越起越多,而后众人便听到了她发出的哀鸣。 只是那声音不大,甚至远不如她挣扎时摇动的铁链所发出的叮铃,她摇晃着身体,身躯上近乎透明的皮肤变得岌岌可危。 她挣扎着,而后坐在铁盘上的下半身烹熟了,先是皮肉与铁片相粘连,发出一阵黑烟。 伴随着黑烟,蛋白质焦糊的恶臭也开始扩散开来。 他们,那些在直播间内观看着这一切的观众,就如那道恶臭的黑烟一样,发出了自己恶臭的声音。 “哈!熟了!熟透了!好想吃一口啊。” “好想吃了她,好想试一试滋滋冒油的下面。” “天哪。她吃了这么多东西,她爹妈看见岂不是幸福死啦!” 他们那一条条恶臭的评论弥漫在网上,不加以掩盖的卑劣评判着生命。 他们看着生而为人的躯体变得破烂,那撑破的内脏已无力再维持她的血氧。 而后,她的面色开始变得苍白。 而后,那名屠户舞动锅铲。 她的双腿变成肉糜一片,何等高的温度,令在场几人洒落汗滴。 汗滴落到铁锅上,再发出撕拉的响声。 青烟袅袅,她的身躯向前倒去。 她像一颗球一样,依靠着双臂的连接保持树立、依靠着肩膀上那微乎其微的皮肤与肌肉相连。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手中的锅铲是自上而下挥落,那岌岌可危的皮肤便破裂了。 那两条胳膊便留在了铁链里面。 她向着面前倾倒,她那承载了远超过身体数倍重量食物的身躯,在锅炉上来回滚动。 在皮肤与锅面相接触的那刻。 她肠胃里的食物如花簇般盛开。 那些沾满了粘液的、那些干净的、那些曾被咀嚼几回的、那些匆匆吞下的。 此刻,它们铺满了锅面。 于是,她的身体便开始贴上这个高温锅里。 金黄色的油脂从食物中被烹饪出来,煎炸着这副瘦弱的躯壳。 她开始变得肿胀了、变得圆润了,又像是变得泡发了似的。 她开始变得像一个正常人。 “看看她……看看她。” 主持人的声音不时地从镜头后传来。 “她得到了惩治,她付出了代价——她明白了天主所给予世人的恩赐! 她得到了解脱……她得到了救赎……” 他轻声说着,将那具尸体的脑袋给抬起来了半分。 那只手便抓着她的头,往上抬起,又将镜头推到面前,他让所有直播间内的观众看着这张脸,看着维持着原样,即将进入油锅里的这张脸,欲将节奏推向最高峰。 他知道,只要他将这张脸按入油里,只要他说出那些暴力机构的无能为力。 他知道,故事便将成神。 他闭着眼,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一刻。 “啪”“啪”“啪” 可他闭着眼,耳边却是传来了杂乱声音。 那声音就像是夜的第七章里,在第二个小节时额外多出现的一个音标。 它打破了这场美,它破坏了这场极致盛宴的最高峰。 洁白的纸上多出墨点便再也无法去掉,他就是出现在了这里,让人觉得他是如此的该死。 “你……” 他睁开眼,见到了一道身影从阴影中出现。 他拖着线,拖着那根连接着摄像机的线,走到了行刑场面前。 “你是她的那个同学?”他睁开眼,看着那道少年的英姿向着自己靠近。 他向边上撇去,那些衣着白制服的男人们却仿佛视而不见。 他回过头,看向了面前的少年。 “你是那个救了她的人,你是那个企图替罪恶躲过惩戒之人。 你是那个为虎作伥——手上沾满良知鲜血的少年。” 他皱起眉,似乎有些疑惑:“你叫什么来着……” “陈清。” 他听着话语,丝毫不见憎恨怨念之气,他对于对方那份藐视,显得格外的宽容。 “陈清……陈清。好的,陈清。”他重复着少年的名字,眼里有了一丝好奇:“罪人的审判已经结束,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她已经回归了上帝的拥抱,我们伟大的庭审官们已经做出了裁决。 她被判罚有罪,一切已经结束了,你意欲为何。” “结束了?” 他听着陈清的话,他看着陈清脸上的笑容,不知怎地,他心里漏跳了一拍,他总觉得事情好像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按下手里的按钮,剧烈的碰撞声从画面外传来。 观众很好奇,但他们看不见。 而陈清不一样,他虽然看不见,但他却不对那声音的来源有半分好奇。 他知道那是什么。 而等那道声音赶到自己跟前,还需要大约三五分钟的时间。 足够了。 他移动着镜头,往前一步,对方便后退一步,他往前走,走到了受害者身边。 对方便退到了一个与他先前相近的位置上面。 二者位置调换,而陈清笑了。 “谁说审判结束了。谁说这一切结束了。” “你们绝非正义,而她也并非罪民,你们标榜正义,那让我看看,当你们自己犯下了重罪之时,你们能不能审判自己。” 他伸出了手,就像神伸手向世人时那般,那只手代表了正义与邪恶的分界线。 而后他们见到了,他们看着死去的那人脸上掀掉了一层皮,一层与人相似的一层皮。 紧接着,他就开始变了,变得肥胖,变得粗壮。 除去那些已经变成肉糜的部分仍旧看不出改变,剩下的部分已经是个实打实的男人了。 在这个舞台里,那名衣着屠夫围裙的男人已经白了脸色,他想责令关闭直播,可这时候才发现,直播的线在陈清这里。 “你看……你们每一个人都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你们每一个人都将被处以虚荣、处以骄傲之罪。 你们每一个按下了赞同键的人都该死。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赎罪。 是的,你们选错了,就应该付出代价了。” “哈!这傻子还想让我们付出代价?我是你爹!快点来抓你爹啊不孝子!” “喂喂喂,我在翻斗花园小区一号,你!” “你好,火星信号不好,请重复一次。” 可渐渐地,那些在评论下方的讥讽话语一条条消失了。 渐渐地,那些还未出声的人意识到了不对。 “来啊。开始审判。” 陈清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他按亮屏幕,那几十、几百个人的会议室出现在面前,那些人的身后皆有位衣着标致的蒙面男子。 他们被按着,扣在屏幕前面。 “对不起……对不起!喂……没必要吧!这不就是场真人秀吗? 喂!没必要的吧!”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个网站是谁打开的!你们要讲证据!你们得说证据!“ “对了,对!你们应该把我抓去警署里!喂!我应该被法律制裁才对啊!你们凭什么审判我。” 他看着手机里的画面,又低下头看了眼摄像头里的倒影,忽然笑了:“来啊,你们不是很擅长遵守规则吗? 你们不是很有底线吗? 现在开始审判自己吧,你们每一个人都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你们每一个人都杀死了他。 重罪啊……重罪。” 有的人听着,搬出了法律的条条框框去反驳。 说什么,自己只是在浏览网页视频的情况下随机发言。 有的人说,自己即使有罪,也不过是怂恿一类的小罪。 也有的人沉默寡言,而后坚定地说出自己无罪。 “你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有罪。” 可陈清笑着,却是不理不顾他们嘴里的发言:“犯下骄傲、犯下虚荣,享受着那种掌握他人生命的快感与愉悦。 你们吸食着撒旦赠予的毒苹果,现在,应该为此付出代价了。” 他们哀嚎着,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声音消失。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未出现过的面孔出现在直播会议里面。 他们有男有女,年长者也有六七十,而最小的,不过七八九岁。 他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画面暗淡,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衣着屠户围裙的男性,关闭了直播摄像头。 “一切都结束了。” 陈清他看着面前的人,而对方也深以为然地点头同意。 “是的……是的。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咬着牙,看着陈清那张明眸皓齿的脸,口罩下有一抹鲜红色流了出来:“真是没想到。” 他咬破了牙齿,一字一句:“我居然会……输在你这样的一个小鬼手上。” 他手掌一挥,硕大的一个身影应声闯入。 它踩着月光,明亮的光线为它铺出一条路。 路的尽头,是那位名为陈清的少年。 “来了啊。” 他看着闯进来的实体生物,忽然笑了。 他举起左手,那食指比作枪。 嘴里发出了“砰”的一声。 而后——一切便结束了。 第154章 审判与被审判者(完) 在那片绚烂的乳白色礼花之中,无数张脸倒映其中,他们藏在那片珠光点点的世界里,每一个人倒映出的画面都如此诡异。 红的、白的、黄的。 三种比例不一的颜色在天上绽放,而后在那片洒满了大地的银色月光之下,几捋色彩切切实实地落到了世人身上。 他们有些来不及反应,又有些不解。 他们看着身上纯白色的衣物脏了,又看到了同伴脸上的口罩黄了。 他们鼻子嗅嗅,一股腥臭味便随之传来。 何等的恶臭,如腐尸般让人深恶痛绝。 他们背过身去,胃里翻涌的呕吐感已经止不住地涌上心头。 紧接着,喉咙里的食物便喷涌而出。 掀得快的,呕吐物落到了地上,掀得慢的,便又在口罩里涌入口腔。 为首那人有些愣了,他紧了紧身上的屠夫围裙,又扭了扭自己的手臂。 不解、茫然在心头萦绕着,却难以催生出一句话语。 紧接着,更多的情绪就转变为了空洞。 那是巨大认知被颠覆时带来的后果,他不理解,不理解自己坚持了二十几年的信念为何在一夜之间崩塌了。 “开什么玩笑。” 他神色蛮平淡的,就像听完一个荒谬绝伦的笑话或谎言。 “开什么玩笑。” 他渐渐开始笑了,笑得很勉强;他脚步踉跄,无头的尸首站在身前,如一座大山。 他踉踉跄跄,走到了那座山后,他伸出的指头颤颤巍巍,他只是往那一碰,不可逾越的大山倾倒了。 它落到了地上,发出沉闷地轰鸣;它宣告着自己的逝去,脱下了身上华丽的外衣。 那身皮肤开始渐渐枯萎、松弛,它离开了剥皮者的身体表面,它身上的那些吸盘开始变得无力了。 而后,从它胸前被压住的地方开始,崩解碎裂成了一地人皮。 它赤红无比,看着瘆人。 他双眼通红,无法接受的现实在不断冲击着心底的防线。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听着耳边的叫喊,那些声音好似从很远很远传来。 像天边,但又好像没那么远。 渐渐的,他听清了。那些声音是从身前,从接近彼岸的角落里传来的。 那些衣着洁白制服的人们都疯了,他们悍不畏死,举起了手中能拿的到一切物品向前冲。 他们挥舞着无法被称为武器的武器,而后在视野里,见到了陈清挪过来的指尖。 那就是彼岸,那根指尖便是判官,他指到谁,就会有一颗子弹穿过目标的胸膛。 死亡或许是不错的结局,但绝不包括死在一柄重型狙击枪下。 渐渐的,他们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们早已无处落足。 起先——他们只想杀死彼岸那头的掌控者;现在,他们只想逃到彼岸。 渐渐的,叫喊声从月色之下消失不见了。 他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他们跪倒在地,他们一动都不敢动的,除去为首的那个人。 他或许是痴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傻了,变得百无禁忌。 他一步步向前,从脚边抄起一把三四十厘米的铁棍。 他踩着那些尸骨,脚滑了便手脚并用,一点点、一步步地向上攀爬。 他爬到了少年的那里,却见着他微微摇头。 “杀了我。”他看着陈清,声音沙哑,他举起了手中的钢管,又在继续说话:“杀了我!” 他手中钢管自最高处落下,挥舞带动的轰鸣大有地崩山摧之势,可陈清凛然不惧,这只是个中年人而已。 他这样想着,身体向着边上微微侧开,而后就有轰鸣声从面前划过,那声音是要比阵仗更吓人的。 中空的钢管可以更好的令空气震动,也更容易传出巨大的响声。 但也因此,钢管的强度会大幅度下降。 陈清目光一凝,抬起的脚便向着对方身体踹去。力道之大,将对方手中的钢管给硬生生踢脱了。 而后,男人的身体在地上滚了几回,那些同伴的鲜血染红了脸颊,碎裂洒落的骨片划伤了身体。 但他无惧、他一心求死。 他再度站起,却已经见着陈清走到了自己跟前。 他看着这个少年站在尸山血海之上,他乎地觉得,这少年比自己更像神。 他比自己更像一个传播恐惧、传播信仰的代言人。 他忽然笑了,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如此滑稽不过。 “杀了我。” 他的语气已经夹杂着哀求,他抬起脸,与陈清的双眼有了对视,他看着少年脸上裹挟着的讥笑,说不出话了。 他死不了的,他心里知道,活着的他远比尸体有价值多了。 …… 这一夜,姜婉所属的警署破获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邪教案子。 翌日,正午十二点。 陈清将一地尸体中的剥皮者给带走了,剩余的百八十个邪教成员则是被抓到了警署当中。 运气好点的,可能只有个三年起步;运气不好的,也许可以想想要用什么开塞露了。 也是忙活了一晚以后,陈清才终于见到了姜婉那双充满怨气与疲惫的双眼。 众所周知,熬完夜后的人脾气是最大的。 特别是当一个人半夜五点被叫起来熬夜,还担惊受怕的时候,她的怨气可以养活十几个邪剑仙。 姜婉亦是如此,她见着陈清那副调侃的笑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捏着对方的耳朵,尝试着提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高略有些不够。 含恨之下,她无奈地松了手。 “你有病啊!你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大半夜的跑出去!一句话都不留!” 她戳着陈清,声音大得让过往的路人为之侧目。 “没辙呀。”他摊了摊手,死猪不怕开水烫,“你也知道对方的情况。如果有‘大剧院’的情况下,我们没办法保证自身的信息安全。 同理,你也没办法在不确定对方分布的情况下,去跟随保护我。 既然如此,那不如让你多睡一会咯。” “不是……”她咬着牙,额头上青筋鼓动:“你不能提前跟我说?” “我能确定自己一定会被抓走?” “你他妈。” 她银牙将碎,一字一句继续问:“那你不知道自己没有战斗力了?” “这不是相信你嘛。”他无奈摊手,紧接着,整个警署的工作人员都听到了二人打斗传来的喧闹声。 嗯……如果单方面挨打也算打斗的话。 …… 在那天夜里,在陈清意识到自己能够使用非遗物的瞬间,一个大胆的想法便在他心里生成了。 已知,对方依靠传播的故事获得力量,越多人认可,越多人传播,则力量越强。 那么可得结论,当对方的故事不被人相信以后,对方的力量就会越弱。 而为了达成整个条件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互联网的认同是很容易被控制的,群体的裹挟、舆论风向的变动,都会让观众的思绪发生变动。 但也因此,想要动摇那些相信这个故事的网民,是很难的。 一:这些网民经过层层筛选,而后又给了所谓的“审判权”;他们对自己身份、对网站的归属感是集齐之高的。 有句话说得好,最铁的关系就是一起蹲过局子、一起嫖过妹子,本身的臭味相投,再加上环境的引导,使得这些人有了很高的排外性。 二则:在这个网站里,但不同的声音出现时,所谓的“错误”就会沦为下一个审判的目标。 是威胁、也是狂欢。 就好像是他们那些恶心的观点再一次被认可,他们才是世界的主流。 那种当家作主的感觉、可以站上台面说话的感觉无不为之感动。 所以,想从网络层面去动摇他们实在太难太难。 就算是封禁网络、也不过是让他们换到纸面上罢了。 所以,陈清那一天,寻到了俱乐部里面。 那一天,他利用网站后台记录的IP地址,定位到了大部分用户的住所。 而后,按兵不动。 要想让这些人对故事产生动摇,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自己放弃传唱这个故事。 怎么完成这个方法,只有一条路:当它们成为受害者时,他们就会自己哭喊、自己哀求,自己回忆起“不公平”的法律,乞求得到“不公平”的判罚。 于是那天夜里,陈清拿出了自己的虚假谎言,换上了章听兰的dna持有物,变成了她的样子。 走上街头。 也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前一天夜里,在那群人被击退以后,他们并没有立马布置第二批盯梢人员,也并不知道章听兰被转移的事。 当他们见到陈清化做的少女走上街头时,他们只觉得这是机会。 而后,当他被抓上车辆时,他解脱了对方控制他的手段。 令大拇指脱臼,就可以脱掉手铐、大腿在被绑时微微撑开,就可以留下一点点活动的缝隙。 于是,他在车上时,悄无声息地将虚假谎言带到了捕获人员的脸上。 而后,换上了对方的衣裳。 再抵达了这个组织的基地以后,为了减少变故发生的可能,他便一直负责给这名“章听兰”注射控制药水。 而每一次,他都会打得微微过量。 可以说,这个教徒走向死亡的道路,是他一手铺成的。 等到了时候,因为他被掳走而无法关闭的手机就响了。 巨大的铃声很容易就唤醒了姜婉,再一看敞开的大门。 她便跟随着陈清留下的踪迹寻找到了地方。 也因为陈清有着一定程度的自由,他才能暗中安排好了一切。 直到姜婉架起大狙,瞄准了他的脑袋时,他才从镜头后走了出来。 …… 第154章 裂口女与申请人(一) 又是到与章听兰见面时,时间已经到了晌午时分,三人见面,陈清便伸出了手在章听兰面前。 “诶?” “那天晚上你拿走的东西。该充公咯。” 她撇撇嘴,也没去问充公给谁,只是犹犹豫豫的,拖了好一会也没将东西给拿出来。 “这东西很危险。” “我知道!我知道……”她面容变得为难,迟疑了有好半分钟,一直等到姜婉上来解围了以后,她才开口。 “但那天我拾走了以后,就不见了。” “不见了。”姜婉皱着眉,才继续问:“回警署的路上丢了吗?” 她摇头不解:“我不知道,等到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我记得我放在了口袋里,而且我记得……口袋明明是好的。” “口袋破了?” 章听兰“嗯”了一声,倒也显得真诚:“我后来找了我走过的地方……就……都没有。” 他皱着眉,也不知是信了没信,章听兰没敢问,也没想着去问,三人便僵着,一直到陈清打破了僵局 “那就算了。” 她本以为对方会要求她找回去。 可没有。 “如果有发现相关的信息,或是再捡到它,记得联系我。” “诶?”她歪着头,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了姜婉:“噢……好。” 她想不明白,但她也不想明白,没人愿意去追求胜利后的故事。 …… 在回到家里后,陈清的神色却迟迟没有舒缓,他已经拿到了审讯后的证词,也正如他所料,对方否决了一切其他责任,同时否决了有其他同伙的询问,将罪责全部给揽了下来。 罪名很重,他大概率这辈子都见不到自由了。 罪名很重,却只字未提裂口女与少女的事情。 这不对。 他眯着眼,在电脑上敲进去了裂口女三个字。 而后屏幕上就有了字。 大和间传闻,那是个袭击相遇的、无辜生命的妖怪。 它们的活动范围有限,通常会固定在某个地方,可根据现有的资料来看,这位裂口女的游猎范围相当之大,从城南环一路以北走,接近三十公里的范围内都被包含在内。 这是个很惊人的范围,便是乘坐运输设备,也需要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才能抵达两个点。 “故事不对……但对方的故事是怎么传播的。” 陈清皱眉,而后打开了论坛,目光在自己的未读消息上扫过一眼,确认了没有看到白化症发来的信息后,这才将电脑关上。 他想了想,将有关裂口女的尸检报告给拿了出来。 “受害者都是男性。” “大部分是已婚,年龄从十九到四十八皆有,且分布呈离散型。” 他皱起眉,没有规律,没有共性点。这不合理。 他看着面前的资料,脑海中的疲惫感忽然涌了上来,他看着眼前的世界变得天旋地转,在挣扎着走向床铺的路上,沉沉睡了过去。 一直到了第二天,是口袋里的手机唤醒的他,大约二十个小时的睡眠并没有减缓脑海中的疼痛,反而是身体上更显几分疲劳。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强忍着喉咙里的疼痛,打开了手机进行查看。 一天时间,再添三名受害者。 他揉着额头,姜婉已经将更详细的信息发到了自己邮箱。 这一回,受害者的范围更广,且年龄差异更大。 “没有借助互联网传播的话……他们是怎么扩散的故事。口口相传?” 他揉捏着眉心,在镜子前,他看着自己额头中间的竖瞳已经痊愈了不少,回过头,他看起了手机上的资料。 三人均是已婚人士,根据调查分析,死者A生前与家里不合,但并无太大矛盾,死者B与家里关系较好,收入颇丰,但根据邻居回忆,死者B通常在半夜离开住所。 而死者C,是这三个人中最小的一个,大学生,人际关系却复杂得离谱。 他皱起眉,手指在这个二十一岁就结了两次婚的大学生文件上点了两回。 这是最容易调查的一个,毕竟身份摆在那,越是特立独行的人,就越容易与社会产生矛盾。 这种矛盾是方方面面的,却会影响到与他相关的一切事情。 换句话说,只要在别的事情上出现了这样的矛盾感,就能找到他与裂口女之间的联系。 在当日下午,陈清就去到了警署之中,他见着姜婉忙前忙后,也没去喊她,孤身一人走到了警署内的停尸间。 在停尸间内,此刻仍有家属在一旁候着,兴许是等了一夜,那些人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精神。 陈清扫了一眼,人群三三两两分立,有两个年轻女子站在角落玩着手机、三五个中年人看起来很萎靡,看起来面容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一家。 那一家人聚在一起,女性靠着座位假寐,而男性吸着烟,一口接着一口,三五秒内就是一根烟。 他走上前,扫了眼地面上好几包的烟头,语气有点冷:“这里禁止吸烟。” 可他话音还未落,那男人巴掌便猛地往椅凳上一拍,发出了剧烈的噪音,众人猛地抬头注视,见着他指住了陈清叫骂:“你逼养的管得宽啊!你再叫一个试试?” 陈清看着自己面前的手指,手指上有豁口,虎口处有些粗糙,他看着对方那双通红的眼睛,身后的警员已经闻讯赶来。 “呵。”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却是忽然笑了,他目光扫视,见着了两人紧张,两人好奇,而角落里的女子显得事不关己。 他看着那一群人,抬起了手的瞬间,双手抓住他的食指,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将其按到了地上。 “啊……啊!我的手!”他哀嚎着,虽然没有断掉,但绝对够喝一壶了。 而陈清身后那两名匆匆赶来的警员面色凝重,他们似乎是不解,又有些担忧,他们看着陈清在自己赶来的那一刻正好完成了制服。 而自己二人便成为了他最好的庇护。 “你们怎么搞的,停尸间让人抽烟?”他指了一下地面上的烟头,冲着两人试了下眼色。 意欲为何?无非就是配合二字。 他们相视一眼,年老那个警员猜到了什么,打起了马虎眼:“啊……啊哈!说的是啊!这不是刚刚上去开会了……没注意没注意。 小李啊!快!把家属带到外面的等候区域!” 众人一听皆是错愕,可那两人却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他们催促着众人离开,将陈清与那名男人给留在了停尸间的东西等候区。 而等到那些人走了,男人的神情也渐渐缓和了下来,变得讨好、也有几分阿谀谄媚,他拍了拍陈清的脚踝,声音变得软了不少:“您……您要不先放我起来?咱有话好商量……” 他低着眉,肩膀一抖一抖的,似乎要抽筋了,陈清看着他笑了一下,倒也没过多为难,后撤了一步,在地面上的男人准备暴起发难的瞬间,开口向他询问:“里面躺的人是你谁?” 他神色一愣,仰起的肩膀还悬着,他面色一顿,紧接着目光便低沉了。 “我儿子。” “老大?” 他点点头:“老大。” “生得挺晚的啊。” 他惭愧地笑了,笑得有几分自卑:“没出息。三十好几了才有老婆。” “哦……”陈清点了点头,知道了他是谁人家属。 “养个大学生出来挺不容易的吧。” 他咬着牙,似乎有些说不上来话。 他深吸两口气,眼窝似乎又有几分红了,他那两只脚在地上交叉踢着,充满了老茧的指节在口袋里抠住了香烟滤嘴头。 他仰起头,用手背在自己鼻尖狠狠地按了一下,压得用力了,让脸上那片黢黑的肤色有了几分鲜红。 “抽根烟。” 他没等陈清回答,也没管陈清脸上那变成了川字的面色,从掏烟到点燃,前后不过一二秒。 他很着急,就像他过往的那些人生一样;他很着急,仿佛下一秒就会让自己的情绪不再受控那样。 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你说……这好好的,到底是犯了什么罪! 这好好的……” 他说着说着,手背便捂住了已经红透的双眼。 “这好好的……”陈清轻轻叹息,又抬头往停尸房里看了一眼,男人的情绪控制很快,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再笨,此时也看出来了是陈清刻意制造两人独处的时间。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火光从头到尾,居然只要了不到三秒。 “您想问什么。”他咬着牙,但任谁都能听出语气里的不甘。 “那两个女生是你们的什么人?” “儿媳……”他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说道:“儿媳妇。” “另一个呢?” “说是她的舍友……呵……一条条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谁知道到底是什么。” 陈清皱眉,又问:“叫什么。” “王诗霜。” “领证了吗?” 男人显然愣了一下,“领证?不……不,当然没有!他们还在上学!怎么可能领证!” “没有吗?” 男人摇摇头,神情显得平静了许多:“没提亲没摆酒!怎么可能去领证!” “但你叫她儿媳妇?”而后陈清又是追问:“既然没领证,没摆酒,你怎么自己说人家是儿媳妇了。” 他支支吾吾,但迟疑了片刻以后,最终还是开口:“她……怀了我们家的种。” 第155章 裂口女与申请人(二) 他神色一变,紧接着就“呵”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看着那男人,又问:“没结婚没领证,这就是生了,恐怕……” 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笑着摇头,嘴里吐着烟圈,老神在在:“她要钱,我们可以给她,这个孩子她拿不掉了,月份太大,真让她生下来她能养吗?” 陈清没应,但他也知道了自己需要的信息,:“他有得罪什么人吗?” “没……”他父亲沉默了一会,而后的回答便是老一套,他说着自己儿子的好,说着他百般孝顺与聪慧,说着不愿意接受的这一切现实,可他说的这一切,都不是陈清想听到的东西。 于是,陈清开口了:“我再重申一遍,你儿子的死不是一场意外。我不管警方那边是如何对你说的,我只对案件负责,所以我现在要你实话实说,你儿子的人际关系到底怎样。” 他听着陈清的话,变得支支吾吾的,他目光向周围的地上看去,他目光向自己脚尖看去,他迟疑着,最终到了嘴边的话却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挺好的吧,应该挺好的。” 他支支吾吾的,陈清便也知晓了他是怎样想的,微微摇头后,他便单方面结束了这次谈话。 他一路向外去,寻到了那位名叫王诗霜的女性。 她与伙伴藏在角落里,玩着手机,脸上却无多少悲伤的神情。 她们见着陈清走来,便起了身,她们双手环抱,将行囊抵在了胸前。 她们很拘谨、也很敌视面前走来的这位少年。 “王诗霜?” 他看着那两名大学生,目光扫了一圈,便停到了那位小腹微微隆起的女性上。 她没化妆,但十分用心地整理了发型,她打了耳洞,耳洞上用了个不太亮眼的耳钉。 她靠在同伴身旁,她的同伴满面严肃。 “是我。” 她点点头,向陈清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没空陪你玩过家家,别来打扰我们!” 可不同于王诗霜,她的舍友却是颇为不善。 她蹙着眉,看着陈清那副年约二八的青涩模样,嘴中嗔笑一声,任凭是谁都能看得出眼中的那是讥讽之意。 可她话还没开口,一道步履匆忙的脚步声从警署深处打断了她们的交谈。 那脚步声一直向着三人赶来,而后停在了她们前面。 她们看着对方肩上的警徽,嘴里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支支吾吾的,最后变成了您好二字。 可姜婉只是看了她们一眼,语气冷淡地“嗯”了一声,应答了一声后,目光便停在了陈清身上。 “现在忙吗?” “嗯。”他点了点头:“查到了些事。” 姜婉皱着眉,担忧的目光在周遭扫过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陈清身上:“忙完了来会议室找我一下。案件有新的受害者……” 再当她离开以后,面前的这两名大学生便开始散发出清澈的愚蠢。 “你……你这么年轻,居然真的是警员?”王诗霜皱着眉,似乎不解。 他没答,嘴中的话语继续问自己的话:“狄兴安死亡的前三天,你有和他见过面吗?” “三天……”她摇了摇头:“没。那段时间正好是期末考试的时候……而且我……” 王诗霜犹豫了一下,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舍友,循着她的目光,陈清与那名女子神色对视。 那名女子散着发,用着坦然自若、甚至是理所当然的语气向陈清说:“他有什么好的!又没钱又没前途!还想要我们去找他?!也没请过我们什么!凭什么要我们去见他啊!” “我们?”他眉头一挑,向王诗霜的舍友提问:“她和狄兴安是男女朋友,她见与不见关你什么事。” 听着陈清这话,她冷哼一声:“小小年纪就是不懂事!舍友你懂不懂!集体你懂不懂!没了我们!她不是要被狄兴安吃干抹净?!到头来!要不是我让……” 她话音未落,剩下的字词却突然停在了嘴中,她看着陈清,忽然露出了觊觎的笑容:“呐,你看,这么关键的情报,你想要的话,是不是得给姐姐一点好处啊……” 她向前了两步,离陈清不过两个拳头的距离,她微微倾斜下身体,让自己在陈清的神情更显娇小可怜,那一丝丝带有侵略性的香味正不断冲击着陈清的鼻尖,于是,他开始皱起了眉头。 “也就是说,他死亡前的三天时间,你们两个并没有见面?”陈清微微后退半步,而后盯着王诗霜又问。 “是……是的。” “啧,那穷狗,叫他请我们宿舍吃个火锅都没钱!谁还让他们见面啊!”她的舍友插嘴。 “哦?”陈清不由得再看了她一眼:“然后呢?你们提议让他请你们吃饭,否则就不让王诗霜出去见面?” “不然呢?”她手一招,同意了陈清的话:“他连这点钱都没有,凭什么和我们宿舍的人交往!” “还未请教。”陈清有点难以吐槽:“你贵姓。” “秦然。” 陈清低下头,目光在手头的文件上不断寻找,他低着眉,向王诗霜再度询问:“他死亡前的三天时间里,你确定没和对方见过面吗?” “嗯……”她迟疑了一下:“其实……有见过,不过只是和他在……” “在什么?” “在图书馆里见了一面而已。” “你!你居然私下和他见面!”秦然的情绪瞬间就激动了起来,“我不是说了吗?!他没给我……没给你带东西的时候!不要去和他见面!” 陈清又问:“那你知道他的私下关系吗?” “私下关系?” “对。他的社会关系,朋友之类的。” 王诗霜想了想,蹙起了眉后摇摇脑袋:“应该算……知道吧。他有带我见过他的舍友,但也就是一两次。” “除此之外?” 她听着陈清的问话,摇了摇头。 “你知道他结过婚吗?” “什么?” “我说。” 他抬起了头,目光逼迫着王诗霜的视线与其对视,他语气郑重,一字一句地向她诉说:“你知不知道他已经结过婚了。” 她听着错愕了,她面色质疑着,紧接着就变成了一丝丝慌乱与愤慨夹杂着的面色,她红了脸颊,而后红了耳根,她十指紧扣着自己的肩膀,瞪圆了眼看着陈清手上的文件,她似乎想看到陈清手上的文件里还写着什么,可她还未来得及仔细分辨,陈清已经将文件给竖了起来。 她看着陈清,咬着牙,最终还是摇了摇脑袋。 “不……我不知道。” “你们是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 “……” “你们是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陈清又问。 “去年……”她迟疑着,也不知道是在回忆些什么,只是她一直回忆着,就连说话都迟缓了许多:“去年十月份左右。” “认识的时间呢?” “两年前的……一月多。” 陈清点了点头,“认识三年多……” 他紧接着又问:“去年八月多的时候,你有见到他吗?” 她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 “不知道。” “是吗。” 他听着王诗霜的话语,最终点了点头,他看向王诗霜身旁的舍友,看着她若有所思的面色,向她说道:“十分钟后,会有人来找你签保密协议。刚刚在这所聊到的一切,如果有传播出去的话,你将被追责。” 秦然一听这话就急了,她竖着眉,脖子上都有了一丝丝红润的肤色,她看着陈清,语气凶劣:“追责?!凭什么!万一是她自己说出去的呢?!万一是其他人凑巧知道了传出去的呢?!你凭什么让我担负这个责任!” “关我屁事。”可陈清听着,忽然就笑了出来:“凭什么?就凭规章制度是这么定的。我不管是谁传出去的,我也不管会不会是别人猜到的。反正今天谈论的内容只要有第四个人知道。”他指着秦然的鼻尖,止住了脸上那份讥讽的笑容,他变得严肃了、嘴里的话说得一字一句的,仿佛是担心对方以听不清为借口,所以才说得如此郑重:“只要传出去一个字,你就要负连带责任。” 她气得面色赤红,整个人变得肉眼可见的通红色,她咬着牙,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那口气憋了许久,最终还是噎了下去。 而陈清看着王诗霜,将一个号码写到了纸条上递给她,“回去以后,如果有想起什么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我。 如果有发生什么情况。”他瞥了眼秦然:“如果说你们学校里有人开始传言你和死者之间的事情,也打电话告诉我。” 他话说完,当即便转身离开了。 一直到他走到了会议室以后,才看到 第156章 裂口女与申请人(三) 小黑板上被列出来的,所谓的新的受害者。 那人他可熟了,熟到人生里的五分之一生命,都是与对方一并度过。 每日起居时会看到的脸,每日回家时会听到的喧闹,每天靠近时传来的操劳一天的馊骚。 那人穿插在他短暂的十余年接近二十年的生活里,像一颗路边的野草,你在乎他时,你知道他在哪,你不在乎他时,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还知道,对方知晓着他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恪守诺言,将那些秘密从生来、带到死去。 无一人——至少陈清他不知道。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完成的很好。 陈清走上前两步,目光有些诧异,叔叔的照片贴在小黑板上,照片下面有标注好死亡时间。 死亡时间预估在昨天晚上的两点左右。 死的时候很激烈,走得很不安详。 他的面部几乎被整个撕毁,头颅也被打开了大半。 从现场环境来看,应该是割脸时受害人还未彻底死去,导致的挣扎与加害者的进一步暴力。 他的鲜血染红了四周的墙面,也几乎浸透了身下的草坪。 被发现时,他躺在城南环一路的最北侧。 那里离他家很远,但却是他上班所必经的一个地方。 他会在接近两个小时的通勤里路过那里,而后扶着墙壁,用脚尖轻轻踢着鞋跟,缓解脚掌上的酸涩。 他就在那里,在他走了十几年的小巷里,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他的妻子自下班时间后,再得知了自己丈夫的死讯以后,在过了大约三个小时后,她才不紧不慢的来到警署当中。 认了眼尸体,然后嫌弃得啐了口唾沫;认了眼尸体,紧接着在墙角里吐了有片刻钟。 在那之后,她便没有踏入过停尸间了,在那以后,她甚至没有流露过半分动容。 “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她们很多人这样说。 “她连掩饰都不想掩饰。” 她们纠结着口中的措辞,最终只能简单且潦草地总结为“真性情”三字。 但她是不是真的真性情,其实没人在乎。 他们在乎的只有案件的凶手是谁。 于是,他们很顺理成章地将这个毫不落泪的妻子,当成了观察对象。 怪不得别人,谁让她坐在警署的墙角里时,脸上总是露出笑容。 几乎没有一个人,在看到了那份容貌后,会认为她与这个案件毫无关系。 再然后,陈清见到她时,见到自己的婶婶时,他们隔着一块审讯室的玻璃。 “她一直这样大吵大闹的?”陈清指了指审讯室内的人,神色颇有些惊讶。 “快一个小时了。”姜婉皱着眉头,叹了一声,又低头看向了面前的笔录。 “火力是真旺盛。” 陈清点点头,“打低点空调咯。” 他轻声说着,却是将空调调高了几度,而后改成制热。 旁人没发现,但姜婉看见了,只是她没说,她扫了一眼,便将目光放到了那女人身上。 对无辜的人用这种手段很卑鄙,但对一个除了证据,几乎把我是参与者写在脸上的人来说,这就很仁慈了。 三五分钟的时间走得很快,她就褪去了身上的厚衣服;再是两三分钟,她就已经变得汗流浃背。 当这个时间到了,陈清便乐呵着将空调打成了制冷的16度。 气温很冷,空调吹出的白雾以画面的形式告诉审讯室里的人正在降温。 但她不会发现,她是一个很粗心的人。 她拍着桌子,指着面前负责审讯的警员,嘴中的污言秽语不断。 她看着那两个年轻人穿上了外衣,看着他们脸上讥讽的笑,她就十分不乐意:“笑笑笑!笑个屁啊笑!一个个的瘦得跟棍子似的!死了身上都拔不出二两肉!” “像你们这样的人!先去看看那个肾还好不好啦!别到时候对着猪肉都只能搞三分钟!” 那两个警员面色不变,低着头,看了眼手机后就继续等。 而在玻璃后面,陈清却是拿笔写下了一行话。 “瘦……死了都……” 他看着那行字,转头向身边的警员询问:“有调查她家家门口的出入记录吗,近期……不。有没有什么很壮实的男子出入她家。” 在他身侧,有人点了点头,那人是负责观看全市监控录像的。 “她家的话……有,但出入并不算频繁,且时间很规律。每周二三五下午两点进入、晚上大约凌晨一点离开。” “男方这三天……” “和往常一样,晚上九点到家。” 陈清听着,眉头更紧了。 “能询问一下她家小孩吗?” 姜婉摇摇头回答:“她孩子有智力障碍、还是个未成年。从程序上来说,他的话没有当成证据的必要性。” “但闲暇时的聊天就可以,是吗?” 姜婉点点头,不过还是流露出几分不愿意的神色。 这样子的孩子,说出来的口供其实会相当混乱,而且极其容易被对话时的交谈所影响。 你想得到什么,你就问他什么,他会给你你最想要的答案。 但这个答案不会是客观的。 “有做基因检测吗?”陈清又问。 “死者目前并没有亲属……”在陈清身侧,负责检测的警员顿了片刻:“并没有提出要进行DNA检测,原则上我们不会去做这一项检查。” “那就做一下。”他点点头,指尖在面前的板子上敲了好几下:“我和死者的做一份,他儿子的做一份。然后……” 他抬起头,看着审讯室里已经颤颤巍巍的女人,开口说道:“他儿子和那个男人做一份。” …… 事实证明,骤热以后变得骤冷,是极其容易让人头疼的。 而身体不适,是最容易摧毁一个人心理防线的局外方式。 他们看着那女人捂着额头,声音也变得不再尖锐了,才开始提出第一个问题。 “你丈夫……”他们迟疑了一下,在继续问:“你丈夫死亡的那天夜里,你在哪。” 她咬着牙,瞪了一眼面前的两个警察,她咬着牙,只因她的牙齿在疯狂颤抖。 内衬湿了、而外套并不厚。 警署外的天气不算寒冷,她也没穿几件衣裳。 她咬着牙,希望压抑一下自己脆弱的一面,发抖的牙关令她不安,她看着面前镇定自若且仿佛已有预感的两人,嘴里犹犹豫豫的,还想吐出威胁。 “你们……你们这是在体罚!你们这是私刑。”她说不出别的话,但看着面前的两个警察,她顺从了。 “在家。” “有证人吗?”他们本没想得到回答。 “有。” “谁?”他们抬起眼,眼中藏着很深的诧异。 “宗昊强。” “关系。” 她犹豫着,声音有些纠结:“哥……” 她摩擦着自己的大腿,双手夹在腿内取热,她不知是羞涩还是什么,声音变得小了许多。 “情人。” 她说那话时,有着一丝丝别样的羞涩;她仿佛找回了自己的青春,而后羞愧于众人。 但没人想看一个四十多岁身体走形且有着更年期征兆的女人羞涩,于是,他们打断了女人的回忆。 “从多少点到多少点。” “从……下午两点多,大概两点半的时候,噢!我儿子也见到他了!他可以佐证!” “离开时间呢?” “离开时间……”她皱着眉,似乎有些想不起来了:“好像……是第二天的早上吧。他一直没回来,我们也就没想着走。” 听见这话,对面的警员眉头一挑:“不怕你老公撞到?” “撞到就撞到呗!”她无所谓地一挥手,语气里有说不出去的嫌弃:“给他个狗窝就不错了,要不上来推一下?家里厨房有床,又不是不让他睡。” 他们点点头,便没再说些什么。 “你和你丈夫的关系……”他们犹豫了一下,好不好这个话题似乎已经不该这么问了。 “还行还行,他赚得挺多,每个月能给我个万把块。”她说这话时,仿佛在说一个路人那样。 问到路人穿了什么,她便说,“还行还行,也就那样吧。” 她对此是如此不加掩饰。 于是,他们的眉头更加紧皱了。 “这样的家庭,迟早会出事的。”在玻璃后面,姜婉的语气带着惋惜。 “但也许这样的家庭,可以维持很久很久。”他歪过头,看着姜婉的目光很平静。 时间,这种令人深恶痛绝的武器,它几乎能令一切不可被接受的事物被人接受。 家庭、亦是如此。 姜婉点头,她低低地“嗯”了一声,眼中有了一点奇怪:“那是什么样的变故……会让这份习以为常被打破呢?” 她看着陈清,陈清看着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情上去。 …… 而在审讯室内,她的话语开始变得激动了几分,那些负责审讯的警员从时间、地点,问到了作案动机时,再是问到了这件事与她有无关系的时候,她仿佛像换了一个人。 她变得桀骜不驯,变得蔑视这群警员,她看着他们,十分嚣张地立下了请战帖:“少鸡巴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懂法律!你们这群傻逼!没有证据最多就只能关我两天而已! 我告诉你们!等我出去以后!你们他妈的一个个都得死给我!” 而后就是一些无意义的威胁的话语,什么认识局长、认识县长,什么出去后就要曝光他们。 诸如此类的话,听得他们耳朵都要起茧了。 第156章 裂口女与申请人(四) 他们知道她在恐惧,她也知道他们知道自己在虚张声势;一人喊着,一众听着,他们仿佛有着别样的默契,每叫喊一次,便让气温再低一点。 他们希望这默契能够用在别的上面,比如说说案件、比如说些家里与案件相关的东西。 但她不说,她只是叫骂,骂得脸色白了,指尖打起了摆子,嘴里还在骂。 她骂得陈清听得乏了、骂得审讯室内都已经没人了,她嘴里的脏话仍没有听下,就好像她只靠着那几句脏话再续着命,嘴中的话停了,那口气就散了,那口气散了,人就没了。 但不同于她,那些负责审讯她的警员嘴中却是从不说话,仿佛多说一句话就跟要他命似的,于是在会议室里,整个气氛变得死气沉沉。 陈清坐在首位,目光始终盯着面前的小黑板,黑板上,有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些信息。 那些字洋洋洒洒写了大几行,但陈清看到眼中的却只有可怜的寥寥几字。 那小警员抄得手都疼了,甩着胳膊,却面露自豪之色。 在那些字中,这样写着“狄兴安,男,21岁,两次结婚,头次结婚后仅半年离异,相隔三个月后再度结婚。” 他看着那些字,会议室里总有咋舌声。 “这小子卡得真好。”有人碎碎叨叨。 “妈的,就比法定晚了三个月。”有人压低了声音吐槽。 而在黑板上,有几行文字撰写着受害者所登记的结婚伴侣。 两人,皆是未毕业。 她们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关系,一人今年26,在受害者所处的大学内就读研究生,一人小了6岁,从天南海北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上学。 一人家境优越,自小便久居外国,她就像公主般行走于各种金碧辉煌的地毯上;而一人是城镇中的普通小女娃啊,打小便普普通通的,花费了半生的努力与运气,拼尽了一所大学中。 她们就像两根平行线,拼尽了一生,一人的终点却未必能达到对方的起点。 唯一能将她们联系到一起的,只有那条绑住了两人的狄兴安,他就像破坏了这两条平行线的点,带来的只有无序。 “他的现任妻子是谁?” “26岁的那位。” 陈清点了点头,了然:“我想也是。” 一个年轻、又有钱、眼界又开阔的女性,任谁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陈清看着面前的小黑板,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这样的两个人,任谁都会先去见一下对方的现任吧,他如此想着。 于是,在晚霞渐渐升起了以后,在归途的人一路走的时候,在他们以余光,见着一个少年逆着人群远去后,在他走到身边没人了,走到一片寂静校园之中。 周末的时候,整个学校里除了几盏路灯,就显得格外的萧瑟,寒风吹过,那些树叶便在灯下摇晃出斑驳树影。 他一路向前走,走到了前方不再有树影婆娑的时候,他见到了一个衣着长裙的女性坐在灯下。 她看着手机,低着头,身上的衣服穿得够厚;她偶尔抬起头看一眼,看着过路的人一个个走过去后,又低下头沉沉地看着手中的手机。 她在等着谁,只是一直等不到她想等的那个人;她在等着人,等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来客。 她看着陈清站在自己面前,他双手插着兜,站定在自己面前,用着一副不符合年纪的、老神在在的神色看着自己。 那副眼睛就仿佛在说,你看,你等的人等不到了,我就知道。 她看着这人,也不知怎的,就觉得一阵恼了,也许是他那副仿佛一切在握的神色令她不满吧,她白着脸色,微微让开了半个身位后,她便见着陈清横移了半步;她横眉一竖,双手撑着身体,却是缓缓站了起来,她站得很慢,慢得看起来有些小心了。 她看着自己的脚面,走得很小心,可她抬起头看路的时候,她又是见到那个人横移了半步,他就这样直勾勾地挡在身前,一动不动。 “让开。” 他听着摇了摇头:“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她白了脸色,却是仍然向前走:“让开。” 他听着那女人的话,他低下头,瞥了眼对方用手挡住的肚子,让开了小半步:“他不会来了。” 她没停,脚步仍在往前走。 “我是警察。” 他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总感觉有一丝丝膈应。 对方也是。于是她回过了头,目光中有着明显的诧异,她看着陈清,指了指:“你?” “对。”陈清点头应答:“就我。” …… 在那盏路灯下,陈清交代了自己的身份,也将通报用的证明递给了对方。 他死了,而留在这个世上,留给这对妻孩的,仅有一张零点二克重的纸张。 他便这样死了;在那张纸上,仅用了零点零二克的墨,就足够宣告他的死亡。 好似一切都变得如此轻微,那本应该沉重如山的死亡,那足以压垮女子与未出世孩子的死亡,此刻却变得如此轻微了。 在那路灯下,路灯前的地面也许不是第一次被泪水打湿了;她哭了很久,以至于那些过路的观众频频侧目。 陈清脸皮很厚,但也遭不住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 他们的目光意味深长,不像是在责怪身边的少年,就好像在说……年轻人啊,好好学习才是主要的。 他咳嗽了几声,将那群人驱散之后,女人的情绪才随着渐渐稳定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来通知我。” 他想了想,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对方的这个问题。 她擦干了眼泪又问:“那您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陈清想了想,点点头。 “什么事?” “你和他是几月相识的?” 她面色一变,变得凛然生寒:“你怀疑我!” “我只是在问你。”他摇摇头。 “我怀着孕!我能去杀了他吗?!”她声音有些大,但索性没有过路人。 “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你怀孕了。” 她脸色又变,变得煞白了。 可陈清只是看着,那副神色依旧那样——平平淡淡,“只有我知道。不用担心。”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伸手指了指对方的小腹:“你的坐姿、你的行为。看得出来。” 他话说完,那女子顿时就松了口气,点点头,才向陈清应答:“那就好……那就好。” 于是陈清又问:“你是几月与他相识的。” 她低着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大概……半年前。” 陈清愣了一下,说出了另一个名字:“于微莲认识吗?” 她想了下,眉头似乎伴随着回忆有了轻微跳动,她往下瞥了眼,目光投向自己随身带的小挎包中。 “不认识。” 可陈清见到了她的目光,便随着她的目光停在了那个挎包之上。 “你不认识?”他再问了一回。 “你不相信可以自己去查证。”她语气有些生冷,变得不容置疑。 陈清点头,应了声好,而后又说:“你知道狄兴安离异过一次吗?” 她沉默了一下,犹豫着有了点头的动作,而后猛地一摇头,可她这动作如此明显,又怎能逃过陈清的眼睛,他看着面前的女人笑了,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对吧。” 她咬着牙,点点头。 “那你就一定认识她,至少听说过于微莲这个名字。” 她沉默着,无法回答了。 “为什么说谎呢。” 她看着陈清,蔚然一笑:“什么为什么,我乐意。” 陈清点点头,说了声“好”,而后继续说:“你在半年前与男方认识,而后三个月后与其结婚,但对方半年前已经与于微莲结婚了,换句话说,他出轨于你,对吗?” 她咬着牙,沉默了有好一会:“我累了。” “好。” 他看着对方,他看着她每次说谎时都会不自觉往下撇过去的眼神,不自觉撇过去会看到的手提包,点了点头替她拿起。 他指尖微微动,拉开了一点缝隙,而后将提包给拿了起来,搀扶着对方起身。 “你要回宿舍吗?” 她“嗯”了一声,在起身后便挪开了半个身位,她躲开了陈清搀扶的双手,一把将胳臂上的提包拽到肩上。 她匆匆忙忙,连声告别都没有,一路奔走,走得让人担忧那腹中未出世的子嗣。 他本还想问,问她既要我自个查证,怎么连个姓名住址都不给,不过他最终还是没问,不是因为残忍,而是…… 他认为这女子心中有愧。 这本不该出现在一个怀了孕的母亲身上,这很奇怪,男方出轨于她,要杀也应该是那个原配。 但他看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 “噢?”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条通讯电话,接上后,便能听到女子那头传来的声音。 他向来如此。 第157章 裂口女与申请人(五) 在听筒的那边,是校园里的林间小径,夜深了,自然也就静了。 于是在听筒的那边,在那头大概静了有一二十分钟的模样,风声、雨声、一些树叶相错而传来的哗啦啦响声,开始相继传来。 他抬头望天,是开始落雨了。 他撑起伞,便听到那头的雨声落在扇面。 刷拉拉地响,响得让人只能听见那雨声。 它是一瞬间落下来的雨,顷刻间就变成了连天的雨幕。 它落到每一片树叶上,让整个天地间刷拉拉地响。 她那头也是。 于是陈清就知道了,她并没有回到宿舍之中。 那她去了哪。 他听着那头的雨声渐渐的小了,而后又渐渐大声,那雨滴似乎落到了地面上,而后有很大的狂风吹过。 紧接着,他听到了林夫人口中传出的响声。 她在说话?但她在和谁说话。 他皱起眉,而后扭头进了教学楼内。 此时,他就能听清了。 “他真的死了?什么叫他真的死了!我跟你说过!这些事不能做不能做!” 在那头,她忽然沉默了。 “我知道……警察找到我了。不过看起来也没多重视,叫了个小孩过来。我知道!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她轻声说着,忽然语气里变得格外愧疚。 “风头过了我们就走吧。我家里很有钱,你知道的,你和孩子我都能养得起。” “没事的……没事的,仪式的东西我清理干净了,都是些可以烧掉的东西。” “对……除了那个神龛……其他的都丢了……我用不着你来操心这个!你关心好自己吧!那个小鬼刚刚才说要去你那!” 陈清听着,忽然愣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女人居然是旧识,这两个本应该怒目相斥的女性…… 还有她们口中的神龛,仪式。 他皱着眉头,好像狄兴安的死真与这二人相关联。 他听着那头的雨声又小了,紧接着又慢慢大了,一直到他听见雨声变得铺天盖地了以后,他的身影才迈入雨幕当中。 那雨下得很大,从城南到城北,从城西到了城东,他走到哪,哪哪都在下。 他淋着雨,裤脚已经湿了一大片;像他这般的人不多,雨中就他这一个,他走在雨里,走了许久才走进那位名叫于微莲的女子,她所在的校园。 校园里人很少了,毕竟下着雨,又毕竟已经是深夜十点钟了,走在校园小径上的人就更少了。 少的一眼望过去,整个学校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寻常人怎么会在破天大雨之下走出了呢? 可她却不是,她走在那条小路上,一步三回头,打量着自己身前身后,打量着自己小径四周。 “于微莲?她在那做什么。” 他低声嘀咕着,也未曾想到,他只是进了校门,就见到了于微莲的身影走在小道上,这里刚进校门,甚至离学生宿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她在这做什么? 她又准备做什么? 她衣着奇特,穿的一身黑衣,撑着把黑伞,若非陈清目力过人,他是绝对看不到的。 可她是要做什么,她专门穿成了这样,紧接着,陈清便恍然大悟了过来,噢,今天是狄兴安死去的第二天……不,应该是第三天了,前天夜里发现的,到现在,是三天了。 他放低了手上的伞,看着于微莲身影消失在雨幕当中后,当即便跟了上去。 那一条土路上很难走,一步下去深浅各有,那些淤泥尝试着留住每一个走在这的生命,留下它们独特的痕迹,他就跟着这些痕迹往前走,一路走了大约有三五分钟后,地面上的脚印就开始变淡了,她走上了校园内的石板路。 陈清踢去脚上的淤泥,看了眼前面,在面前,左侧是这所大学的体育场,而体育场内已经全然灭了灯,前方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下是一个凉亭,凉亭内已经湿透了,雨水冲刷走了脚印与污渍,令大理石制成的亭台光亮而洁净,那台面能照出人,照出那张沾满了雨水的脸露出一丝丝笑。 她也许是担忧有人见到,于是她时不时地往路上看,往右侧的教学楼那边看,可教学楼那边早已黑了一大片,少数几盏灯也拉上了窗帘;于是她往来时的路那方位置看,可路那边,雨幕掩盖掉了一切,她只能看到近前十米不到的距离,于是她认为,那边是没人的。 就算有人,也不会有人见到的;她如此想着,却怎知道在雨幕之中,在近四十余米的小路外,有一个人遥遥相望。 他见着那女子从书包中掏出了许多东西,有黄的、有白的,黄的是纸钱、买的看起来就很精致的纸钱,面额细致,从几十到几百万应有尽有。 白的是模型包装,或者被称之为纸做的模型会更合适。 那些纸张做成了模型板的样子,若是细细拆分,想来也可以做出对应的模型才是。 他想了想,又上前几步,在这个距离,手机可以勉强拍到亭子里的信息。 但人眼,仍是稍有不及;所以她还是不知道,她还是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东西。 她凝神静气,将那一叠的纸钱挨个点亮,一张张地点,让火光在雨夜里格外明显、一张张去点,就会让纸钱烧得分外细腻,那些烧尽的灰随风一吹,在雨夜里便格外不可见。 “她在祭奠?” 但感性却在否认这一观点。 她是被背叛者,狄兴安出轨于另一个人,不……等等。 他皱起眉头,忽地一下,脑海中有灵光乍现。 她不对劲。 他看着前边,他看着亭子里的女子,终于意识到了关键。 “纸钱太精致了。” 他一步步靠近,打开了手机以收录着自己脑海里闪过的灵感碎片。 “包括那些纸模,我想,那纸模就是狄兴安喜欢的东西。” 他说着,已走到距离凉亭二十余步的距离:“她很用心,这就是问题,她太过于用心了。” “那些纸钱暂且不提,那些纸模又怎是两天内就能搞定的东西。” 他看着面前,看着那女子从包里拿出金砖一块,面色渐冷:“更别提,你还是今天晚上才知道的,有关狄兴安的死讯。” 她听着耳边出现的声音,神色顿时慌乱无措,她匆忙将手中的金砖塞回包里,她面色煞白,将凉亭内、桌子上的烟灰火光一扫干净,她看着雨幕的方向,一位已被淋湿了裤脚,神色冷淡的少年走了出来。 他趁着伞,另一只手上在录着像,他便继续说:“你怎么知道狄兴安要死的。”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字一句,令寒风灌到了她衣裳里,“除非,你知道狄兴安会在昨日死去。”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那脸色白得就像害人的鬼,她指尖颤抖个不停,可她明明已经在包中牢握着一些东西。 “你……你怎么会在这……”她支支吾吾的,立马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关你什么事!” 她咬着牙,那两条腿摆得像钎子似的,支撑着身躯站了起来,她嘴里强压下的惊恐不过一二,也不知是雨夜冷了,还是其他原因,她说出口的话开始抖得厉害。 但她仍想强压着:“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吗……”陈清托着下巴,这不算是一个很好的开场白,甚至有些仓促:“他是你杀的对吧。” 所以,他说出的话也可以仓促。 于是,她的脸色也白得仓促,看不见半点过渡,唰地一下,如尸体般白湛:“你没证据。” 她呢喃自语:“你没有证据……” 她话音未落,仿佛有了勇气;她低着头,脸是煞白的、她抬起头,脸上就有了血色。 她看着陈清,那语气坚决:“我不管你是谁,你最好对你说的话负责!你应该是警察!你要是知法犯法,会有人不放过你的!” 可他听着,脸上也不知为何,开始露出了一点笑容,就好像他已经取得了进展那样,于是,面前的少女更慌张了。 她仓惶,听见了陈清的话,“那就让那个‘不会放过我的人’来找我聊,去把我告到法庭上,去把我搞死。” 她看着陈清,看着他脸上那份不怀好意的笑,她面色变了,她腿还有些软,但她心里知道,这个少年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用害怕的……我不用害怕……” 她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而后见着那少年走上近前。 “你可以喊那些你认为能帮到你的人过来,你可以试试看他们会不会来。” 他一步步走着,那声音变得凛冽了,他就像一个专业审讯罪犯的警员,严格且具有压迫,于是他又说了:“你喊他们来吧,这样子倒是让我省力了,让我看看,杀死了狄兴安的团伙还有几人。” 他故作姿态地“啊”了一声,向着于微莲继续说:“他的现任与你通过话,啊……她也是。那谁不是呢?也许那个怀了孕的女子也是。 你知道她吗?” 陈清笑了一下,说出一个名字:“王诗霜认识吗?她也怀了你‘前夫’的孩子。” 他看着那少女的脸从憎恶,变成白湛,而后那张脸又变得红润了,就连腿都不抖了。 “你不知道他……噢,看起来他在你们之外……”他指了指,指着于微莲的脸,收敛起了那份笑颜:“他不是因为出轨而死的,因为他压根就没出轨。 这一切都是你与……” 他敲了敲脑袋,回忆起来狄兴安现任的姓名:“这一切,本就是你与何欣远计划好的一切。”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上前了两步,他走到近前,她便退了两步,直到她的背装上了凉亭那根柱以后,她才止住了退步。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于出轨。 是的,若是这样,你会成为第一个怀疑对象。 不……应该说是第一批怀疑对象。 但在这之后,就不会是你了,因为他并不是死于出轨,大家会发现你并没有杀人动机。 因为大家会发现,你好像只是一个可怜女人,你只是被他骗了,你甚至联系了他的现任,准备一起揭露他的真面目。 等到我们问起来的时候,你就会这么说。 于是,你就没有动机、没有条件动手了。 紧接着是他的现任,他更没有机会。 因为她是现任,她已经得到了这个男人,她没有理由去毁掉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看着她胸前那不断向上提的背包,一字一句说出了推断:“可不是。 他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般,是一个身陷于漩涡之中的男人。 至少对你们两个而言。 他不是死于出轨。” 她听着这话,虽脸色已是煞白一片,虽然心里已经猜到对方明白了许多,但她仍然不信,不信陈清这等年纪,就可以推断出一切。 于是她反问:“凭什么!” 她咬着牙反问:“这么多人有作案动机!何欣远也有这么多追求者!他们……” 她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他们不知道。” 他看着于微莲继续说:“他们不知道,因为你们结婚的事没有人知道。 他没将你们带回家见过父母,你们也是,他身边之人也是。 王诗霜不知道,合理;她舍友不知道,这就不对劲了。 她想着法子从狄兴安身上榨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有他们之间仍有一腿的可能,但她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她都应该很关注狄兴安身边的人。 出没于酒店、出没于洋楼,这种行为绝对会成为她圈钱的话柄。 可她不知道,这说明他与你们见面时,至少是未有校园里的人见到的。 那你们三个大学生……”他顿了一下,而后才继续说:“刨去何欣远不谈,你们两个见面怎么可能避开所有人。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你们三个见面的地方,一定是何欣远安排的。 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做到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于是,也解释了我好奇已久的一个问题。 你和何欣远是怎么认识的。 一开始,我以为是通过的狄兴安,但现在想来,不是。 是你们两个选中了狄兴安,是你们早就认识了,交谈之下得出的结论。”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看着她背上的衣衫已经被雨水全部浸润了,看着她面色白着,披头散发的,那能看出一点靓丽女子的模样来。 她咬着牙,猛地向前迈出了一步:“我知道你为什么一个人来!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她猛地拽下了自己胸口的衣服,那白花花的嫩肉便出现在了陈清前面:“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第158章 裂口女与申请人(六) 她拽下了衣服,那皮肤白湛的就不像一个人类。 说不清是那雨水冻的,还是她的皮肤本就那样。 她白得肌肤下没有一点血光,像玉乳雕刻出来的白,白得那少年的眉头紧蹙一起。 她上前两步,悄然间将背包放在了身后,她无言,却看见少年一同退了半步。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她咬着牙关,说得一字一句的:“钱也可以、性也可以。 这些事只要都留在这,后续我还会给你一大笔钱。 我能给你的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够买房吗?够还贷吗?” 她说着说着,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优越:“我给你一次的钱就够你辛苦二十年……你费那个劲把我抓了做什么? 你有证据吗?你有东西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那话里的讥讽少了点,似乎是有人教过她这么说,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学习那个人的语气,学得不像,七扭八拐的。 她说着说着,见到了那少年往上走了几步距离,她脸色一喜,但转瞬间就变成了类似纠结的神情,她咬着牙,又将衣物脱下去了半点。 那条衣物的双袖在腰间摇摆,来一阵风,她便打一阵寒战,那两条手臂就在风中摇摆,随着风在动。 那一阵风吹来,她的脸上便再白上几分,她咬着牙,神情却在发着狠,不知是向谁,但想来不是对着面前这位少年在发狠。 她抬起眉头时,那份容颜就变成了讨好的样子,她拘禁几分,慢慢在这位少年的面前跪下了,双膝触底,膝盖便开始发红,微微的红,远比她身上的肤色要红得多。 “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钱色交易,只要今天你同意了,明天一早……我就能把钱打到你名下的账户里。 下星期,我就会从这个城市里消失…… 没人会在乎你收到的那点钱,也没人能从流水里找到你的账户。 那就是街头atm机里的一笔不知名收入,你说是中了彩票也是可以的。” 她俯下身子,一点点向前爬去,那双脂肪堆积起的部位随着动作摇晃:“我只有一个要求…… 删了你之前录像的画面。 然后,重新录一份关于我们的交易内容。” 她轻声说着,人已经爬到了陈清的前面,她抬起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对方的腰带前,一手搭空了。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歪歪头,有些不解;她伸出手,那条手臂伸到了极限,她努力地去尝试勾到面前的少年,可那只指尖明明已经就只差一点,却怎样都摸不到那位少年。 于是她明白了,这就是对方的意思,这就是他在戏弄自己。 于是她生气了,那白若凝脂的肌肤上开始有了一点点鲜红色,她的脖子上有几块地区是红透的,可剩下的部位一如先前那般白湛。 “涂的粉很厚啊。” 他看着面前这位如同放弃尊严的女子迈步向前,他没低头,就没看见那女子脸上闪过的一丝雀跃。 她没抬头,便看不到少年的目光始终盯着那个背包。 他走上前去,便擦身而过,她面容神色大变,踉跄着想站起身来。 可她毕竟跪了有一段时间,爬起来的时候又哪有这么快。 她回过头,看着那个背包被陈清拿到手里,脸上的那丝妩媚就变了,变得异常尖锐。 “沉不住气。”他看着于微莲摇摇头;她看着陈清仓惶上前,她伸出的手想去夺那个背包,可她又哪里够得到。 于是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停在记忆里的位置,但手上无包,便一下子愣了。 她看着那少年,陈清已经拉开了拉链,看了一眼,而后又拉上了。 他看着于微莲,神情变得冷淡了许多,说:“她还教了你什么?” “什么?什么她教了……” “她大约一小时前与你通了话,她告诉你我要来了,所以你专门准备好了两套计划。 一套是销毁这些东西,如果真的能烧掉,那便也就结束了。 如果是正好与我相见,那就故意落人话柄,落人话柄,就能求人……能求人。” 他看着面前的于微莲,看着她脸上表现出的慌乱,微微叹气:“就能合理地提出‘要求’。 你必须让需求变得合理,变得让我不起疑心,让我同意你的要求。 所以,你准备了很久。” 他将背包斜挎在身上,走了两步,但似乎是觉得这样走了不好,便又停了下来,在身侧与于微莲说:“你提前化好了妆,但脖子淋了雨,那一块的妆造掉了。” 她闻言,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摸,她一抬手,便又是春光乍现。 “衣物和脸有遮挡,所以只是脖子的妆造掉了,于是,也就只有那一块会微微发红。 你提前准备好了一切,那又是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需求。单纯的信任权色交易吗?” 陈清摇摇头,自问自答:“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何欣远计划了这么久,会平白无故牵扯一个警员进入其中。 这风险太大。 除非……除非这样的一种可能,她能保证,在今夜过后,在我同意了邀请过后,我将再无力去发声。” 他看着于微莲小退两步,看着她抓紧了自己腰间的衣袖,面色似乎又白了。 “相信钱色交易?”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说……发生关系这一步才是你们的目的。 是在发生了性关系后,你们才能够保证百分百杀死目标。 或者是让对方开不了口。 但又何苦呢……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去作为开头。” 他敲敲点点,指尖在下巴上轻轻扣动,那雨声越来越大了,大得陈清几乎都要听不清自己嘴里的话,大到他几乎要听不清对方口中叫嚣的“强奸了!快来人!”。 那雨太大了,大到这个亭子几乎与世隔绝。 “因为你们不能控制。”他回忆着案情,呢喃述说:“狄兴安的死是意外,但也不是。 他得死,但不应该是这时候死! 他死于出轨!但不是因为出轨而死! 这个手段,不以你们的主观意识为驱动。 这是……条件。 是你们背地里做了这一切,而并不知道狄兴安在外还有一个情人。 他违背了‘交易内容’,所以负责‘公平’的交易监管人在你们未想到的时刻把他杀了。” 他看着这个女人,再美丽的肌肤,此刻都如蛇蝎般令人憎恶。 想一想,当半年后、一年后,当这两个女人去到了异国他乡,去到了别的国度的时候,狄兴安会再找一个吗? 会的,他一定会的。 于是,死在了本国内的狄兴安,又怎会与她们产生关联。 她们可是“一年前就分了手,半年前就出了国啊。” 谁会去怀疑这样可怜的两个女性呢? 谁会去怀疑完全没有动机、不与国内有半点关联的两个女性呢? 他拉开背包,他看着包里那块弯曲的、有点猩红的金块,眼中有一丝灵光闪过,他轻声说:“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是这个故事。 第159章 裂口女与申请人(七) 古训有闻,可歌可泣者,寻一船阁,舍去身家,可向其委托。 下委托者,非大憎恶者不可。 唇齿留于金齿印,委托落定成契约。 …… 这是个很多年前,很流行很流行,流行于年轻人之间的故事。 他知道,她们也知道。 于是陈清看着她,看着那有几分惊慌失措的于微莲,用那副明白了一切的目光看向她,就像看戏那样,她开始慌乱了起来,两条手揽着臂膀,指头下已经将皮肤捏得鲜红透亮。 她颤抖着,一点点向身后的凉亭口退去。 她是多么的希望此刻自己名声炸裂,多希望有一个路人,看到了这里的一幕后尖叫着跑开。 但没有、也不会有,这样的天气,绝不会有任何一个无目的的游荡者经过。 于是,一个结论顺理成章地出现了;出现在这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抱有明确的目的性。 陈清看着那片雨中的景色,目光所及,一个人影出现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心里知晓时间已不多。 百来米的距离,尚且要三五分钟,雨大、走得也慢。 他看着于微莲,开了口:“你们用这个故事杀了他,就为了你们那可怜的感情? 为了你们那不齿且不敢说明的心思,你们就用了一个完全无关者的生命? 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能是你,是你的爱情不值得吗?” 她上唇一碰下牙,嘴中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不……不! 我们没想杀死他!” 她嘶吼着,雨里的人加快了几步,但还不够快。 “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去死。你不敢说对吗?我替你说:因为你们一开始就没想放过这个知情人士。 真恶心啊,想想你们嘴中那些山盟海誓,口口声声说的好听,却连站在太阳下都不敢。” 她听着,踉跄了两步,她靠着凉亭的柱,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再退退不得,她回过头,那根暗红色的柱子是如此突兀。 像血一样在流,“他死的时候,那些血流了一地。” 她张开嘴,似乎想反驳点什么,可她终究只是张着嘴,说不出来半句话,她还来不及回答,陈清又说了,“那些血浸透了墙面,那些断掉的牙齿插入到墙缝之间。 你知道他叫了多久吗?” 他看着于微莲,一步步上前。 “多……”她不敢睁眼,不敢抬头,她看着陈清的脚面,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就好像那已经湿透的衣物能给她带来温暖那样。 但没有,就如同她询问的话题。 “多久。他死了有多久,他就叫了有多久。” 他看着这个女子,她就像一个对行为后果一无所知的青少年,就像是少管所内,那些得知了自己造成什么后果后,举足无措的少年。 她就像那群人似的、也许从未变。 她就是那群人中的一员。 他看着于微莲,继续向她说:“拔下一块皮肤的痛处大约有……” 他走上前,一根牙签轻轻在于微莲的指尖上一点。 朱红色的血滴便随即出现。 她愣住了,用带着一点怒气与诧异的目光抬头看向陈清的眼。 于是两人便对视了,这就是他想要的感觉,他看着那女子的双眼,他看着对方眼中那剑拔弩张的神情在瞬间退却。 她心里发怵,紧接着就更怵了,她听见陈清说:“这样的疼痛,他一秒钟要承受数万回。” 他一把抬起于微莲的脸,眼中变得严肃了:“而着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他死了,死在一个蟑螂老鼠爬满的巷子里; 死在一个无人知晓无人认领的太平间。”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狄兴安的照片,他将那鲜血淋漓的照片摆在于微莲面前。 而后,一只手捏着脸,两根指头撑开她的眼,将那份照片放在于微莲眼前。 “看一看。是你杀死了他,你不是没想杀死他吗? 看看……看看他!看一下他那双眼睛!看看!他那双闭不上的眼睛,你不怕闭上眼后就都是那双眼睛吗?” 他松开手,于微莲的脸上已经显露不出神情。 她有些震惊,而不是被震惊得手足无措。 超过了阈值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体会的。 要等到这份情绪慢慢变淡了以后,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着眼前那双血淋淋的双眼,才会有悔恨慢慢出现。 但现在,她无法显露出半分表情。 “你们还想做什么……到我了?”他看着于微莲,讥讽一笑:“你们是不是也不想着杀我。 是不是想说,谁让我替狄兴安这个死无葬身之地,死得酣畅淋漓、死了有一个小时的男人伸张正义呢?” 他俯下身去,而后扭过头,她低着头,目光始终看着地面;她低着头,看着面前出现的那张脸,神色就白了。 就好像是看到了狄兴安死时那双合不上的眼,她一点点、一点点理解了那种情绪后,开始慌了。 “不……不。” “你们到底还想做什么?” “仪式……”她声音颤颤巍巍。 “仪式要做什么。” “完成仪式。” “流程是什么。” “还愿……” 他没开口问,于微莲就继续说了。 “烧化那块金子……烧毁后,一切回归。” “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做。” 他问着嘴里的话,心里却已经不期待对方能回答。 他听着雨中哗啦啦的响声,那响声渐渐就不响了。 不是音量下降,是雨里有了更重要的声音。 那一双高跟鞋的声响在于微莲身后出现。 她回过头,脸上瞬间就有了惊喜的神情。 惊喜、喜悦、失望、惋惜,无数种情绪一瞬间交织在了一起,然后汇聚成一种复杂的情绪。 叫“爱”。 来的人大致也是如此的。 于是在她看着于微莲的那一个瞬间,那一双玉指纤纤,落在了于微莲的脸上。 五指落印,脸通红。 她捂着脸,不敢抬头;陈清看着这一幕,却没有出声劝阻。 “何小姐。” 她点了点头。 她穿着一身白青色的旗袍,很显身材突兀。 “陈先生。” 他应了一声,算是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头。 “事已至此。” 何欣远刚想说话,却被陈清抬了抬手给打断,他看着何欣远,摇摇头问她:“我有个问题。” 她“嗯?”了一声,又看了眼地上的人,点点头,示意他问。 “你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她笑了一声。 “你会不知道计划一很容易失败吗?” 何欣远收伞入厅,她站在那雨中时,这个世界好像与她毫无关系。 可当她前进了一步时,这个世界里好像就只剩下了陈清与何欣远两个人。 “知道。” “那你知道我没问出来的问题是什么吗?” 她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想问我,计划二是什么。 一个完全与权色交易不同的计划二。” 她收伞上前,手中的伞在地上画出梅花点点。 她说:“是杀了陈先生您。” “我猜到了。” 他看着何欣远,似是不解:“可你们怎么杀我?” 她看着陈清,笑得妩媚、笑得动人,她摸了摸自己的下腹,似乎有一丝怀念的神色。 她仍在笑着,那怀念却消失了:“先生。 还是一开始的那句话。 您取了我二人随意一个人的身子。 今天这事就过去了。 如若不然,就别走了。” 第160章 裂口女与申请人(八) 他听着那女子的话便也笑,他笑了一会,似乎觉得乏了,又回过头,回头望,便见雨幕连天,小小一凉亭如孤岛般可怜。 “你们觉得吃定我了?”陈清声音轻轻的,也不在乎能否被对面两人听见。 他撑起伞,泼天的大雨打在伞上,腕部便是随即一沉,而后才抬回到先前的位置上。 他站在雨里,正欲离去,可看着凉亭内神色不改的那何欣远,忽然之间就又有了好奇。 “你拿她来做交易,我想得明白。” 陈清撂下伞,又回到了那凉亭内;就像是一个膨胀且不知足的人那样,认为刚才的试探足够了,认为面前的两名女子是安全的;认为自己的能力是如此游刃有余。 他回到亭下,伞边淌下的雨水一直流到他脚下,流得他脚上有一丝丝冰凉了,才再度开口问:“你应当是不在乎的。 也许在乎,但肯定不如在乎你那般紧着。 可问题就在这,那你呢?你没露面,很多东西到她这就停了…… 你呢?”他沉默了一下,微微摇头,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看着眼中的一幕,看着面前何欣远那身洁白的长裙,两道眉目开始微微竖起。 他见得,那条如白纱、绘卷般的长裙上开始有了几抹梅花印。 那几朵鲜红色的梅花任凭谁来看了,都会觉得心头一颤,而后陷入沉默之中;他们只能看着,看着那一点点鲜红顺着衣裙往下流,流到了尽头,流到了长裙的最下面,便凝结成珠,而后落到地面。 滴滴嗒嗒、滴滴嗒嗒。 那本该被暴雨所掩盖的微弱声响,此刻却在三人耳中如雷鸣般接连响彻。 发出声音的鲜血滴落,足够让暴雨都为之动容。 “你。”他皱着眉,可抬眼去看,看到的何欣远脸上仍旧是平平淡淡。 “我拿掉了孩子。”她眉目抬头看了一下天上,又说:“就在半个小时以前。” “为什么……” 在她身后,何欣远听着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听着那颤抖、且夹杂着恐惧的声音,似乎连头都不想回一下:“因为什么? 因为必须这么做。” 她看着前方,看着陈清那张困惑而又不解的那张脸,笑得有几分狰狞。 就像是故作妩媚时那丝疼痛在作祟、也像是娇嗔时仍然夹杂着那点厌恶。 她优雅转身,好似在展示自己的身姿如何,她轻轻提起裙摆打转,裙上那点点鲜红家更令人瞩目了。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交出我这身子。” 她看着陈清,拉拽着连衣裙的两侧行礼,她大大方方地展示着白裙上如梅花般的血迹,而后说道:“若是不行,要钱亦可。” 她看着陈清,眼神渐渐变得不再遮掩其中的凶恶:“一个都不选。那还请您死在这。” 他皱着眉,看着何欣远抚摸着长裙上的鲜血,看着她脸上那副不知哪来的欣喜,心里便是止不住的奇怪。 “她们终究只是两个女人。” 他心里念叨着,目光撇向了自己手中的包裹。 “她们能控制非凡力量行凶?” 他微微摇头,那不可能,她们如果有这个能力,早就向先前的那男人似的,组团打上门了。 所以不是…… 当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时…… 那目的会是什么? 陈清目光微寒,看着何欣远那副好似怀念着孩子的模样,那轻轻抚摸着长裙上鲜血的样子,看着她做出来的那副无时无刻、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怀念而厌恶。 他们便僵持着,在刮来了一阵风后,在雨幕变得小了,变得足以看见那条街上的景象后,她看着少年再一次强调:“我说了。” 她说得坚决:“不选,你就死在这里。” 而在一侧,连天的暮色被打破了,那面纯黑色的画布上,一抹鲜红是如此不合。 那抹颜色破坏了世界的和谐性、那到身影打破了这个世界的宁静。 它出现在那里,便让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接上了地面。 就好像是在这一刻开始,凉亭外的雨地上不再是深海了,她们回到了校园里。 陈清看着那沉默的二人,又看向雨夜里的那道身影,沉默了片刻,打开了背包,将金砖给拿到了手上。 他掂量了一会,又将目光投向何欣远,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何欣远便已经抢先一步,蹬红了双眼,瞪得双目血色遍布,她指着陈清,似笑着、似哭着,又像是癫了,一字一句地用着最憎恶的语气,用着难以被言语所形容的肮脏的话语,咒骂着:“你一定会死的……你一定会陪着我的孩子一起死的。” 她瞪得眼睛流出了血,她双腿下颤颤巍巍,鲜血似清泉般流个不断,她看着陈清,伸出那根不知道何时,化为了嶙峋白骨的手指,她就这样指着陈清,继续咒骂:“他是因你而死的……他一定会拖着你走的。 我的孩子……他怎么会放过你啊。” 她话音未落,她身后的于微莲仿佛忽然之间回过神来一般,一下子机灵了,一下子聪慧了。 她一把从身后揽住了何欣远的腰部,往后一拖,她便以一个十分舒服的姿势抱着何欣远向雨幕里狂奔。 她跑得脚上的鞋子都开胶了,跑得那十根脚趾在地面上磨出血迹了,跑到鞋子滑到了脚踝上以后,她才敢勉强停下脚步与回头。 “值得吗……何姐。” 她轻声说着,何欣远那张脸此刻哪还有半分疯狂的神色。 她那张脸是白的,白得就像死去多日一样白湛。 她点点头,点得很决绝。 于微莲不忍,她放下了何欣远有些心疼,又有些担忧似的伸手摸向对方的小腹,可那只手伸到一半,便猛地一下,被何欣远抓住了。 她吓了一跳,也愣了一下神,她回过神来,便是满脸震惊。 她感知着抓住了自己的何欣远的手,那双手冰得就不像人了。 她在抖着,抖得让于微莲都感到了恐惧。 她看着何欣远,看着这个可以在堕胎的剧痛之下从容表演的女人,看着这个安排了一切的女强人,看着她眼中无法被掩盖下的恐惧,她有些惊慌失措。 “这是必须的……这是必须的!” 何欣远咬着牙,那双银牙战栗,让每一个字都带着叠音,她颤抖着,每一个字都需要说上好几次,紧接着,那双牙齿咬到了嘴唇上,而后就像绞肉机似的,直到把嘴唇咬成了肉泥,她也没停下。 “他是魔鬼……” 她低声嘟囔着,低着头嘟囔着。 “什么?”于微莲没听清。 “他是魔鬼!”她猛地抬头,眼中那近乎看不见的瞳孔似乎更为可怖。 于微莲退了半步,可她的身体却被何欣远的手如铁闸般固定在原地,看着她那双近乎纯白色的眼睛。 “他是魔鬼……这不是描述。 这根本就不是形容词。 他就是魔鬼……” “谁?!”于微莲手上很疼,皱着眉反问。 “他!那个男人!” 她战栗着,勉勉强强说出接下来的话:“如果别人被称呼为魔鬼……那只不过是一个称谓…… 那只是个称谓你明白吗?! 那些人只会辱损这个名称! 那些人只是被夸张化了!冠以魔鬼的称谓…… 但他不是。 他不是。” 她瞪着那双眼,头上精心打理的头发被雨水冲得散乱了,那一缕缕的发梢顺着眉头,顺着脸颊,顺着雨水紧贴在面上。 她看着于微莲,脸上是模糊的:“魔鬼称呼他,那是因为人类找不到一个比魔鬼更接近的形容词…… 他就是魔鬼,你不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生物。 他杀死那些人时,他看着那些人的眼睛就像是再看一件垃圾一样。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他在看一群垃圾! 他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过人类,那绝不是习以为常后带来的冷漠感…… 我能感觉到的,我就算是隔着屏幕,就算是看着他模糊不堪的面容,我看着他杀人时的那副样子我就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冷漠…… 你知道吗…… 那些人死的时候,血都流到了他脚边上,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因为更多的人死在了他身前,那些尸体堆积成了一座大坝! 那些死去的人堆在那!连血都流不过去了。 可你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吗? 他居然在笑,他在笑,就像我这样。” 她说着,用那双手在嘴上狠狠拉了一下,左边一只手、右边一只手,而后那张扭曲的脸上,就开始有了笑容。 那两条被雨水浸透的发梢贴着脸颊流动,笑着的模糊的脸就有了泪痕。 那就不是一张人类的脸。 “他看着面前那堆近乎小山一样的尸体,一边笑着,一边看向了最后的那个男人…… 我都不敢想象,他跪下磕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死。 可你知道吗? 我在看着他,看着他举手指向那已经在跪地求饶的嫌疑犯的时候…… 看着他先是打断了左腿,而后是右腿,淡淡说出‘这样就跑不了了’的时候,天哪。 我都能看到那位受害者脸上惊恐的神色。” 她看着于微莲,看着面前这个白了脸,手足无措的少女,最后一字一句地说:“他就是恶魔…… 他压根就没把我们当成过同种生物。 如果神使杀不死他,我也不会让自己落到他的手上……” 她轻声说着,理智好像在这刻返回了心中。 可理智,又有这么好恢复吗? 疯子,也会有教养。 第161章 裂口女与申请人(完) 而在凉亭里,在那两名女子的身后,那名身披红衣的女子穿过了雨幕。 她走上前,浸透的鞋跟留下鞋印,从深到浅,一步一个痕。 走到脚印没了、走到她鞋上的水渍干去的时候,她身上的雨水也便干透了。 她紧着红衣,硕大的针织帽檐遮去了半张脸,在脸前面,大波浪烫出来的头发又遮去了近四分之一张的面容。 她不再走动,就站定在那,她看着面前翩翩少年,用着近乎于低沉的嗓音、用着非人般压抑的声线其问:“我可美?” 她说着,那只手压住了头上的帽檐,一阵风来,风过裙摆动,她便成了一个扭曲且模糊的人影。 她笑着,笑得脸上的肌肉在颤动,笑得那些发梢轻轻晃着;晃的那发梢掀开了帘,露出了帘下那半张脸,露出了那张狰狞的鲜红的、沾满了鲜血的脸。 那张脸——自嘴角到耳边,伤痕连接着那张不知是被唇彩或是鲜血什么的上足了色、美艳绝伦的嘴,连成了一张笑到了耳根边的脸。 她笑得真切,嘴一咧,脸上的肌肉便裂开了、肌肉摩擦着肌肉、粘膜拉扯着粘膜,那些伤口上连不起来的结缔组织被撕裂开,接着露出更深处的伤口。 那些伤口乍一看是何其像脑子,白色的、蠕动着的,可陈清心里清楚,那绝不会是脑子。 那位置应是人类的下颚骨的位置,破开了那一层薄薄的肌肉,里面就应该什么都没有。 可如今,那里就像是长满了蛆虫似的,白花花一片。 陈清看着面前的女人,忽然也笑了。 他闭上眼,点点头,而后意念所至,向着那处汇聚着诡异与超凡的眉心汇聚,可心念一至,眉心便是一阵泛疼,疼得一阵一阵,疼得后脑贴眉心,他睁开眼,心中苦笑了一阵,便立马正了心神。 他看着面前衣着红衣那女子,大脑内的思绪闪过千万,迟疑了一二秒后,在看着那女子已从袖口之中拿出了一把剪子后,他微微笑了。“美,美极了。” 她听着陈清应了话,脸上的笑便洋溢着更多了,她袖内翻转,那把剪子在手中不断变大,翻转了一二次,便从巴掌大变得小臂那么长。 变得长了,站在前面的陈清才能看得仔细,那柄剪子也许不能被叫做剪刀,除非锻造它的人是极端概念派。 它半边是镰刀的样式,半边是以刀刃构成,它们连接的支点可谓极其靠后,几乎是要到镰刀的末端了,才连接着手术刀的中段。 她拿着那柄刀便走上前:“美吗?你觉得我现在美吗?” 她撩开了发梢,露出整张脸。 她一再询问,听着陈清一再首肯:“看起来是美的。” 她轻声笑着,那把利刃上开始泛起了火光,那幽黑色的火焰将刀刃烧得蔚蓝,即便离了还有一米多的距离,那股炽热的灼烧感便已经让陈清感觉到了。 他微微皱眉,似乎是有些不喜,他看着面前那红衣女人,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便听见对方抢先一步开口,话一出,便令他眉头舒展开来。 “你不愧疚吗?你不内疚吗?”她看着陈清,语气里的温柔变得有些……扭曲。 那是种病态的情绪体现,就像是怨念、又像是掏心挖肺对待着自己的爱人。 他看着裂口女,微微摇头:“我为什么要内疚。” “你看看我的脸……”她声音渐小,声音渐大:“你看着我的脸!” 她嘶吼着,那双眼睛突出了眼窝好几分,紧接着便是一瞬间安静:“你怎么能骗我……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他看着面前的裂口女,闭口不言。 “你怎么对得起我们……那个孩子……那个孩子都因为你的谎言死了。” 她拂面哭泣,也不知是在哭泣些什么,但没关系,陈清立马就清楚了。 他看着那把剪刀扎入到裂口女的小腹处,那把剪刀一点点挪动着,利刃划破了皮肤、绞开那片脂肪层,就像是剪不动了,她发了狠,咬着牙、连脸上的笑容都开始变得僵硬,只是撕裂到耳边的脸上仍然是笑着的,她看着面前的少年,用那只空着的手伸入腹中,摸索片刻,掏出一个血淋淋的肉瘤。 它只配称之为肉瘤。 她看着陈清,用以一种无比眷恋的目光、用着无比依恋的语气,向少年缓缓问:“你看我们……美吗?” 在不远处,在雨幕之中,于微莲的身体抖如筛子,她微微回头,心中的好奇令她止不住地往凉亭那看,她想看那雨幕后是谁活着、她想看雨幕之后,何欣远口中魔鬼是何种身影。 她在恐惧着,可恐惧,往往会让人嗜味难弃。 她回过头看,却不知在自己怀中的何欣远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何欣远抽搐着,似乎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努努力,将自己的头进一步埋入于微莲怀中。 她已经知道了,也感受到了,她能知道,于微莲的脚步在向着那亭台走去。 而在亭台里,陈清看着面前的裂口女,面容上的笑容未曾改变,他仍旧是那般平淡,他看着面前的那红衣女子,点了点头说:“很美。” 她开心地笑了,笑得似孩童般纯真,她翻转手中的利刃,那把剪刀轻轻地落到了那个肉球身上,紧接着,便传来了咔嚓咔嚓、类似于剪纸的声响。 她一刀刀剪下去,将肉球上剪出了一个人类的外形。 有头,有手,有脚。 那就是一个人。 陈清歪了歪头,咧开了嘴笑:“它还不够好看。” 可他话说完,那小孩就如同活过来了似的,从裂口女的手中猛然挣脱,它抢下了裂口女手中的剪刀,猩红肉瘤形成的脚落到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而后缓缓向陈清走去。 “我不应该是……”它嘴里的话断断续续,口中发出的嗓音异常稚嫩,“我不该是这样的。” 它嘀嘀咕咕,但陈清听得清它嘴里在说什么:“我应该在六个月后被生下来……我应该还有五六十年的人生。” 它仰起头,那张肉膜不分的脸上出现了一双瞳孔,那双眼睛恶心得就像是另一种生物,那双混浊、一只眼中极具扩散的瞳孔、一只眼中如针尖般消失不见,而后出现的纯白眼球,它就像一种非人的生物,被强行塞到了这个人类外形的肉膜之中。 “都怪你……都怪你!是你杀了我!你来赎罪吧……你赎罪吧,让我原谅你、让我放过你、让我不要再恨你好不好…… 好不好!” 它走到了陈清面前,那尖锐的嗓音已经变得不再像人类,可就是如此,那嗓音似乎才符合它的特征。 它就不应该是个人。 陈清看着自己身前的那个肉瘤,没由来地裂开了嘴笑,他歪歪头,一把剪子已经擦着耳边划了过去,可插过去的瞬间,他除了感受到耳边的一阵凉风外,感受不到半点伤痕。 “我是你爹?”他看着面前的那颗肉瘤蹲下了身子,它直视着这少年的眼睛,它看着那双人类的瞳孔内没有一点点悲怜,他就像在看一个单纯的物体,伸出了手,手掌无视了那颗肉瘤上的鲜血淋漓,他轻轻抚摸,五指间渗出的鲜血开始越来越多。 紧接着,他攥紧了手掌肉瘤的正中端,紧接着,它的口中就开始发出了哀嚎。 它持着剪刀,一下又一下地从上往下扎,它的体表开始有了人类的肤色、它的四肢开始变得像灵长类动物了。 可他看着这个与人类幼童无异的生物,嘴角忽然也笑了:“变成这样,脖子岂不是更好抓了吗?” 他轻轻捏着,任由那些鲜血洒落,他抛下残躯,那婴孩的身体便只有半分大了。 他看向面前的女人,看着她脸上漠然的神色,向其开口询问,而裂口女听着陈清那明显有讽刺意味的话语声,才如同恍然大悟般回过神来。 她看着陈清的脸上,手中的剪刀小了不少,她一步步上前,身上流淌的鲜血染红了地面,她每走一步,凉亭内的地面就更似湖泊半分,她走到了陈清面前,那张脸上开始笑了,紧接着,她的上半部分脑袋,除了她下颚骨外的地方,都开始一点点往上抬,那颗脑袋,那张狰狞而又恶心的面容抬成了一百八十度,在她的嘴中,那本应该是口腔的位置上却还有一张笑脸,那张脸涂着大红嘴唇、画着艳紫色的腮红,她看着陈清,那双手精准无误地抓住了他的头颅。 “我。美吗?” 他裂开了嘴笑笑,紧接着,那把剪刀就划开了他的脸颊与嘴唇。 那把剪刀一点点往内伸,无法阻抗的力量将剪刀伸到了他的嘴里,最尖端的利刃扎得口腔内生疼,利刃交错的部位抵住了嘴角的最外侧。 她看着陈清,用着动人的声音再一次询问:“我美吗?” 她话未落,剪刀便落下了半分,紧接着,那把剪刀的交错处就渗出了几分鲜血。 不。或许用渗出来形容是错误的。 他感受着自己脸上的疼痛,那不间断的、成百上千次的刺痛绝不会是剪刀造成的。 那是砂纸、是磨盘,是每秒数千万下的疼痛造成的肉泥流淌而下。 那根本不是血,因为鲜血混杂着肉沫,是析出不了的。 他看着面前的裂口女,嘴角抽搐着笑着,发狠般回道:“可美了……可美了。” 他轻声说着,女人的脸上便洋溢起了更幸福的微笑,她手中剪刀发出咔嚓一声,行程便走到了一半,她看着面前的人,用爱恋般的目光看着他,再一次问:“美吗?可若是你的未来生涯,你都必须维持着这副模样,你愿意吗?”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听着她再度发出了问,听着她重复了一次话语,而话语里的语气变得有些愤恨了。 他还是没答。 再到第三次的时候,那把剪刀的尖端已经抵着他上颚了,他才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在乎上颚处被扎出的鲜血,“嗯”了一声。 “可美了。” “那就变成我这副模样。” 她轻声笑着,让面前的人笑得开朗。 笑得璀璨。 那抹笑笑到了耳后根,笑得口腔深处清晰可见。 那何止是八颗牙齿的美丽笑容,一瞬间,变成了三十二颗。 她微微发愣,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看着面前的人,那把鲜红色的剪刀正躺在他手中。 紧接着,她搂住脑袋的手就泄了力,她似乎是有几分迟疑,还有几分犹豫,她真的很纠结,因为剩下那半张脸已经完成了,是如此的美丽。 她看着陈清,声音里有几分感慨,她退了半步,轻轻说了声:“这是何等的美丽。” 她轻声说着,却是还没说完的瞬间,见到陈清咧开了嘴,他看着面前的女人,那张脸上笑得是何等灿烂。 他不痛吗?他好像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他看着裂口女,晃动着手中的剪刀向前走去:“我美吗?” 她点点头,“很美。” 他剪下了自己半片脸皮,“我美吗?” 她迟疑着,那双手在不自觉地颤抖。 那是种违反了常态的颤抖,就像是无数次的抬起一毫米后,又有无数次的放下交错执行。 她看着陈清,声音低沉。 “美。可,美了。” 她看着陈清,那种藏在口腔里的脸忽然笑不出来了。 她变了,变成一圈圈的尖牙紧密排序,那一圈圈的牙齿里藏着一条圆柱形的花蕾舌根。 摇晃着,舔舐着每一颗牙齿。 “美……”她一字一句地说着,那条舌头便伸了出来,它就像一只爱人的手,带着一丝犹豫触摸起了面前那骇人的伤痕,触摸着伤口上的裂痕、触碰着肌肉上的每一根纤维。 她闭上眼,就如同记下来了每一处画面,记住了,便开始默写。 她低下头,那条口器便伸到了自己面容上,她颤抖着,那条舌头一点点地拉开了面容上的一道小口。 开了口,剪刀就能伸入其中,缓缓向上推,鲜血却没渗出多少。 在那其中,在掀开的表皮下,乳白色的脂肪只有薄薄一层,不多,但绝对够用。 足够堵住每一处渴望渗血的伤口,让那把利刃完成自己的工作。 她一点点往上推动,推到最末端后,咬着牙,那双裂口下的牙齿似乎在颤抖。 她踉跄了两下,手中的剪刀裁下半张面容。 可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她便见得,在自己身前,在那位人类少年的手中,有一颗晶莹剔透,混杂着透明色液体的球状物出现了。 她看着那位少年,看着他眼中空无一物的无神模样,止不住往后踉跄了一步。 在那雨幕当中,于微莲的身影很快就回到了凉亭外。 她听着从凉亭内传来的尖啸声,背部是止不住地冒出汗来。 那声音如此稚嫩,可听起来又不太像人,它尖啸嘶吼,声音却是慢慢弱了下来。 它仍旧在叫,叫得色厉内荏,到了最后,她只听见一声掉落在地面上的响声后,那道稚嫩的声音便不再响起了。 她微微抬起头,那双偷窥的眼睛从凉亭的台子下缓缓向上移,她只是移了一点,一股针刺般的疼痛弥漫在身体各处,一股源于人类进化四千多万年而生成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在疯狂响起,那股本能疯狂地摧残着她的每一道认知与神经;她看着那如湖泊般的鲜血布满了凉亭各处,凝结的血块被随意踏开,而后黏连到别的鲜血上,形成很厚的血块。 那些鲜红到发黑的鲜血将台柱内侧涂了一层又一层,呼啸的暴雨将亭台的外侧洗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冲刷到红与黑相交接的间隙分外明显,那些被暴雨冲刷留下的血水才向着凉亭总部倒流。 可怎么可能? 她面容白着,那些雨血顺着凉亭下的柱而流,流到尾部,便开始如漩涡状向着中心流去。 她定眼向其望,那道背影是何其可憎。 那违反了生物常态化的生命,那头没有人类外形的生命,它也许都不能用生命来形容。 它就像是癌细胞在无序化扩展下汇聚而成的集结体,就像是一块勉强长有四条突起肉藤的诡异生命。 那些身躯上理应有皮肤的……理应有的。 它不该是如此的模样,那每一根肌肉纤维的拉扯,都随着他的动作而清晰可见,他每一次的晃动,那具身躯上就会长出几根分化出来的肌肉纤维。 那些肌肉纤维就像是触角似的,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世界。 它就像是一个全身上下意志不统一的物种,那些生长出来的肌肉纤维是数万只寄生虫,也仅有这个可能,才会让它们表现出如此不协调的效果。 她看着那些触手一点点伸到自己的面前,它就像是打探到了面前的生物,向着这个方向不断前进,她捂着嘴,啼哭声已经憋在了嗓子里,她咬着牙,心里止不住地数落自己为何要回到这个恐怖的地段。 她抬头看去,在那头生物面前,裂口女的身影都显得如此娇小怜爱,她伤痕累累,半张脸的皮肤都已消失不见。 她不该如此的,她不应该是这副模样,就像是有一天,天空踩在了脚下,而大地反倒成了穹顶般违和。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产生的这种念头,但于微莲清楚地知道,那位女人,那应该是狩猎者的女人本不该如此。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们……” 那双银牙磕磕绊绊,她无力地吐出嘴里的话语,毫不掩饰地流露着自己的愧疚之心。 裂口女那个女人她不应该成为这个样子,她不应该在这个恐怖如畸变产物的生物面前一步步后退。 她身躯摇晃,面容上的两只眼窝空空如也,她一步步后退,身躯撞到了亭台柱上,她退无可退了,那身躯上下都迸发着止不住地颤抖。 她战栗着、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于微莲看不明白,明明她做出的一切反抗都是无用功,她为何还要阻挡。 于微莲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为何裂口女抬起了手臂后,生生撕下了自己半边手臂的肌肤。 她在战栗、她似乎在哭泣,这个非人的,曾经带给无数人以痛楚的生物此刻居然变得如白兔般娇羞。 于微莲看着她身前的可怖怪物一点点渗出触手,那些触手抵在地面上,落地的位置便干净了几分,而后往前一推,将身躯推得向前移动二三厘米。 以此往复,不过一米多的路程,它走了许久。 于微莲便开始想,若是,若是我现在冲上去,抱着她,也许我们都能活下来。 她咬着牙,可她怀中的何欣远仿佛看出了她的意图,她伸出手,拖住了于微莲的脸颊,她看着面前的女子,以一种暧昧的神色微微摇头。 “活不下来的。” 她没懂,但很快她就懂了。 她看着那头可怖的生物开始有了变化,它的躯体开始向外生长,那些密密麻麻,似触须般的肉须汇聚在一起,它们渐渐生长,长成了手和脚的模样。 紧接着,它长出了头,那颗头上生有一只竖瞳,那只竖瞳打量着这个世界,眼中充斥着分外明显的好奇目光。 它在好奇,它在对这个新生的世界好奇。 于微莲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这头生物不只是好奇。 那刻眼珠子转动,紧接着,那具只能见到肌肉纤维、鲜血的身体开始有了变动。 这一刻,于微莲知道了为什么。 那不是好奇,那是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寻找目标。 她看着那具躯体上,每一条肌肉的末端都长出了眼眸,一只只竖瞳长在肌肉与肌肉的连接处,那些本该是肌腱的位置被眼睛所占据了。 一开始只是几只,紧接着是几十只,从上往下开始长,长到了几百只的时候,它才停了下来。 那一身的眼眸转个不停,它们搜寻了许久,就开始有肉芽从眼睛正中央长了出来。 看得人毛骨悚然,那些肉芽长出来的姿态可以说看得就痛,这根本就不是人类会有的样子。 那些肉芽爬满了地上的鲜血与碎肉,而后悄然卷起,那些眼眸便笑纳其中。 它一步步向前走,那些瞳孔盯紧了面前那头人形生物。 它伸出手,手臂上的眼眸碎开了几个,紧接着,边上的剪子便在手上来回划过,一条手臂,难以相信居然可以被切割成上万片肉膜。 她踉跄一步,又见着面前的怪物操着剪子,一把扎进了自己心房之中。 就像他先前那样…… 就像他之前所做的那样。 于微莲看着那头开始有了一点点人形外观的怪物抓紧了裂口女的手,它一点点将对方举起,而手中的猎物却像失去了反抗的勇气那样,她一动不动。 她一动不动的,就方便了猎人下手。 她见着面前这个怪物张开嘴,那嘴中布满了密密麻麻上万颗的眼眸在一其看她。 看着她,从喉咙深处发出了问话:“你看我。美吗?” 第162章 灭口人与审判者(一) 她本应令人恐惧,她本该是恶狼,但恶狼遇见了更恶的狼,现在,恶狼成了绵羊。 陈清看着怀中金箔,眼中的思绪在许久后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金箔之上,有刻下几行铭文,铭文的意思很简单,大概是在何时何地,当签印人违反契约时,执行何种惩罚。 他看向雨幕里,那两个女子早不知到了哪里去,又是在稍加思索过后,他才提溜起怀里的背包,一路向警局方向走去。 到达警局时,雨已经小了许多,夜深了,想走的人就该趁着现在走。 但警署之中,扶在案前的工作人员仍旧是那么多。 他们抬起头、挣扎着抬起眼,扫了一眼来人后,便又昏昏沉沉地趴回到电脑前面。 来谁都好,别是报案的就行。 少年没作声,便是向内一直走,走过了连廊、走到会议室前面后,他推开门,迎上了姜婉的目光。 姜婉神色好奇,微微歪头,看起来有些不解:“你没有回去休息?” 她目光向下移,紧接着眉目间便是一皱:“你衣服怎么了。“她声音变冷了几分,似乎是有点生气,“你和谁动手了?” 陈清“嗯”了一声,随意地挥了挥手,视那份怒意与无物,他稍一侧身,便越过了身前的姜婉,走到会议室里面。 见着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姜婉的面容似乎更严肃了些。 她皱着眉,严词呵斥:“你搞没搞清楚自己状态的!不要命了?!” 她拽着陈清的手,却是脚下踉跄一动,被陈清带得身体摇晃了一阵,抬起头,以诧异的目光看向陈清时,对方却还不自知。 “状态……还行吧。别说这个,看东西。” 她看着陈清,看着他从包里将金砖拿出来后,姜婉的神色才凝重不少。 金箔有本书般大,拿到手,就能看见书上的字。 金箔字不多,但淅淅沥沥几个字透露出的信息就足够多了,姜婉看着一皱眉,向陈清投以了疑惑的目光:“这是什么,你从哪来的?” 他说,这玩意是从受害者的妻子那搞到的。 众人便愣了;而后陈清又说,她老婆和小三搞到一块去了,确切来讲是我从小三手里拿到的。 众人听罢又愣了,在花费了好一阵的时间去理解后,回过神来的众人才继续关注着面前的金箔。 如果按照金箔所言,则此次的案件都可以归为买凶杀人,即便与传统意义上的买凶杀人不同,但主体都是一样的。 他们行色匆匆,案件的调查方向一下子就全变了。 而姜婉拉着陈清,在迟疑了一会后,去到了审讯室门口。 在里面,陈清的婶婶已经被提了出来,准备审讯。 她看着陈清,用着责怪的眼神横了他一眼后,才开口询问:“你觉得她会把金砖藏在哪?” 陈清想了想,微微摇头:“要看这金砖是谁出的。” “有啥差别。” “如果金砖是别人的,现在应该已经融掉换钱藏起来了。 如果是自己的……” 他眉头微皱,而后才缓缓开口:“如果是她自己花钱铸的金砖,估摸着我们还能找到。” “为什么。”姜婉有些不解。 “别人的,她会想方设法赖掉。 如果是她的话……”陈清指了指门内:“她应该会觉得,反正你也不敢去报警,我就赖掉了你能怎么滴吧。” 他停了一下,而后又说:“如果是自己的,她就不着急融掉了,但她又怕被人骗了被发现,所以一定会找个地方给藏起来。 这样子之后可以拿这个东西当证据,去找人家骂架。” 他侧身看,耳朵里已经能听见审讯室内传来的一阵喧闹。 那婶婶死不开口,一口咬定了自己不知道对方说些什么,再追问,问到她答不上来的时候、被人揭穿了话语里的漏洞的时候,便直接脸一横,闭着嘴不开口了。 他站在门外,可悲可叹地笑了一声,才缓缓推开门,走到了审讯室的座位后,他走到那两名负责审讯的警员旁边,冲着他们点了点头,便拉来一张椅凳,坐到他们身边。 她看着来人,似乎是想了好一阵,而后那目光变得一寒,再以一份虚假而又令人恶心的热切看着陈清。 “你!你怎么在这里!他们要抓我啊!你快点帮我证明一下!就说我没做那些事!” 她晃着身子,嘴中话像极了胡言乱语,但陈清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她想让自己担保她出去。 她不知道陈清的身份,但她看着这少年坐在警员身边,看着他那份淡然的模样,便觉得这会是个能逃走的机会。 可陈清看着她,却是撑开了手,俯下身,向着婶婶问:“你们当年收养我的时候,是谁联系的你们。” 她面色一愣,似乎是没想到陈清会问出这种问题,她撇过头,也不知是思索还是遮挡脸上的不悦,片刻后,她才回道不知。 陈清又问:“是你不知道。还是没人联系过你们。” 她皱着眉,觉得陈清在消遣自己:“你是不是傻逼啊,没人联系我们你是自己死过来的?” “那既然有人联系你们,想来你们也知道我父母是谁咯。” 她一愣,神情呆住了。 “我……我不记得。我忘了。” 陈清应了一声,在一阵古怪的沉默中站了起身,向屋外去。 又是半个小时后,天色本该亮了,一缕青烟与光线已从天上洒落人间,但那缕光线落不到地上,便被云层给挡在上边,雨还在下,下得整片世界变得灰蒙蒙的。 陈清与姜婉坐上了车,一并向着他叔叔家的方向驶去,走了有半个小时,在二人去到了街头以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堵住了路。 他们聚在街头,堵死了过往的车辆,却没见到有一个人面露不满神情。 那些开着车的人静静坐在上边,那些站在雨中的人看着前面,雨水淋着,浸透了那一身散乱的衣物。 他们穿着睡衣、或是没穿睡衣,有的人赤裸着,仅靠几条衣物遮挡着身上的大部分皮肤。 有的人穿得好些了,便脱下一件盖在上边,挡着天上落下的雨雾。 那雾色灰蒙蒙的,却似乎又有着五彩斑斓的光线照射出来。 那些人站在薄雾下,脸上没有半分刻薄与不满。 他们尝试着再往前去,可还没走几米,便被路两边的车流给堵死了,那些车停在路边,变得漆黑一片,就好像是有人拿来了墨色,往车上一辆辆浇过去。 那些车是脏的,却有许多人躲在车旁。 那些路上是泥泞的,却仍有许多人躲在一片观看。 那些住在路两旁的居民探出头,一个个脑袋翘首以盼,那些目光越过了人群,越过车辆,而后停在一个陈清熟悉的小区、熟悉的单元。 他们看着那些鲜艳如火的消防车开进开出,一辆辆推着高压水枪的装备被送到楼内。 他们也看着那火苗冲破了天,在夜色里如星光璀璨。 他们看着那少年逆着人流走,走过了风禁,踏过河流。 是那少年踩着漫到了脚踝的污浊液体一步步往内走去,他看着身边的人匆匆忙忙,接连不断地向外逃窜,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站在那,周遭的消防员也没空理他,便有人急匆匆地往内跑,有人急匆匆地往外逃。 唯独是他,是这两个世界下的人分的明显,令他站在那栋楼下,不知心里想着些什么。 一直到姜婉皱着眉头回到他身边时,他的脸上才有了情绪的变化。 “怎么了?” “凌晨三点起火,因为不确定起火源,同时由于她家里堆积有太多东西。 一直扑灭到现在才勉强控制住火势。” 陈清抬起头,看着自己叔叔家的位置,那个窗户已经烧得只剩下个窟窿了。 烧透了水泥,也烧光了一切家居。 “他呢?”少年一皱眉,想起了自己那有些智障的弟弟。 “没了。”姜婉叹息一声,而后继续说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起了快半小时的火,是周围邻居报的警,破门进去的时候,他都快烧成炭了。” 二人一路向楼上走,让开了一个又一个狂奔的消防员后,他们花了比平时一倍多的时间才走到那扇门门口。 在那扇门上,一把烧得变了形的锁头格外显眼。 他捡起来看了看,锁芯是干净的。 他再往内走,门锁已经被人踹到变形,想来是没法再打开了。 而在门内,一具遗骸正躺在旁边。 那具遗骸的骨架不大,也看不出生前是副什么样子了。 他也许被点燃了许久,腹部已经被烧出了一个硕大的窟窿,四肢稍好,皮肉上仅有部分破洞。 陈清伸出手,正准备检查尸体的瞬间,一声呵斥打断了他的动作。 “喂!你们怎么进来的!这里很危险!赶紧出去!” 陈清微微一愣,抬起头后,才见到一位脸上满是灰烬、眼中充满了血丝的男子站在他们面前。 他挥舞了两下,草草抹去面罩上的墨痕,而后便粗鲁地抓向陈清的手臂,可他猛地一提,却没见到那少年有半点动静,当即就愣了。 见着他的举动,姜婉当即便喝住了他,在对着这名消防员解释过后,那男子虽然松开了抓住陈清的手,面容上却没有半分缓和。 “抱歉……”他看着陈清,似乎很是意外:“我没想到你们是警员。不过这里还有复燃的可能,要查案的话最好再等一下。” “就两分钟。”他说完便走到了尸体前面,伸出手,往尸体的鼻腔中狠狠地扣了一下。 手上有灰,但不排除更深处是干净的;他看向尸体的手腕脚踝,关节上的皮肤破损很厉害,几乎把肌腱都烧断了。 他眉头一皱,却没注意到身后的消防员变得面容扭曲,青一阵白一阵的,止不住外国头去。 陈清翻开那具尸体,右手按压着尸体的腹腔,而后再一用力,本就脱水了的肌肉与皮肤被瞬间撕裂,他攥着内脏,往那胃上一揉捏,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回过头,向身旁的消防队队长询问:“这户人家的厨房有剩菜吗?” “剩菜?”他听着陈清的话语思索了一会,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厨房,似乎是有了结论后,才准备回过头给予回复。 可就在他回过头来的那一瞬间,在他的目光越过房间,回到尸体旁的那两人的瞬间,他看着陈清那只插在尸体腹腔内的手臂,看着那张淡然且有着探索欲望的面容,这位队长的心底止不住一阵翻涌。 “你!你!”他踉跄了一下,陈清这才顺着他的目光,将手从尸体内拔了出来。 “因地制宜嘛。”他摆摆手,少年的淡然却是令人更加膈应。 “厨房我们检查了,起火源不在那边,冰箱里和灶台上都很干净,没发现有剩菜。” 回过头,陈清的脸上有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点点头,随意在地面上的污水坑里冲洗了一阵后,拉起了姜婉的手向屋外走去。 他们走得快了,才没听见屋后传来的声音。 “这小孩……不会是个变态吧。” 第163章 灭口人与审判者(二) 一直到天明时分,是日上三竿八九点左右,在姜婉与陈清回到了警局之后,那位陈清的婶婶也被重新提审。 当她听到自己家里着了火时,她气得面容红得通透,她一边嘶吼,一边颤抖着叫嚣着,说要把警署内的负责人全告一遍;当她得知自己儿子死了时,她却是安静了。 她沉默着,那双手却抖得连抬起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在那一个瞬间,那是何等可怖的一张脸,那种愤怒、那种愤恨与不服交织在一起的样子。 她沉默着,在得知了自己儿子并非意外身亡以后,那双颤抖的手忽然静止了。 她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那名提审者,她盯着对方,就好像他们会有默契那样。 ——也许他们真的有,于是那名负责审讯的警员打开书,对她继续道:“他是被人杀的。” 她没理。 “你认为他会是对方的目标吗?” 她低下头,大拇指开始不断交错地抠着什么,指甲背部、指甲缝隙,每一处可以扣的地方都在指甲间隙走过。 “是哪都好。”她好像是在这样说,“我得做点什么。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你想起诉我们吗?” 那名审讯官支起身子,贴近了女人半分:“去吧,赶紧去吧,再过三个小时,你就超过了二十四小时最大拘役时间。再过三个小时,你就可以走出这扇大门,向每一个想听你描述的听众说得绘声绘色。 快点去吧,他还在找你呢,你猜猜他需要多久可以找到你? 那伙用金箔传递信息,那伙不像人的诡异团体。 你以为你藏起来了金箔就可以安然无恙吗?出去吧,外面有很多人想听你的故事。” 她仰起脸,脸上的神色变得煞白了,就像是将死之人以认命那般,没有了先前的嚣张跋扈,也没有了那份淡然。 她心里已经清楚了,这伙人,是真的会杀了自己的。 会以最恶心、最残忍的方式把自己吊起来,像猪猡般弄死。 但伏法,却未必没有活着出来的机会。 她脸颊上有汗滴滑下,她的嘴唇在呢喃的过程中止不住颤抖。 “不……不。”她摇了摇头,那双手扣紧的指尖已经渗出血液,“我不出去。”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审讯员,那双眼睛内充满了因为内心不安而带来的血丝。 “不出去不行。二十四小时了,我们不想违法。”他淡笑。 “我认。” “什么?”他故作姿态,但谁都知道他听见了。 “我认罪!” 她那双被手铐绑紧的双手在座椅上奋力锤了一声,撕声喊道:“是我杀了那个贱人!是我!” …… 在半个小时后,也是在陈清这婶婶认罪的第二十分钟后,她交代案情的速度要远比众人想象的更快,她揽下了一切责任,并宣称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找到与做到的。 谁都相信了,除了陈清。 他皱着眉,那副臭脸任谁都能看出这几个字。 于是姜婉问他:“你觉得她的供词有问题吗?” 她低声问着,可手中的手机没有放下,她看着文件,对审讯上的事情并不担心。 “不是觉得,是一定有问题,只是我还不知道问题在哪……” 他轻声说着,又向姜婉询问:“你们怎么不追问她手头上的仪式材料是从哪来的?” “没意义。”姜婉摇了摇头,才开口解释:“老城区的监控盲区太多了,我们就没想着往这方面调查。” “这会浪费一条线索。” “但不影响接下来的抓人。” 陈清眉头微皱,而后又问:“她那个姘头呢?” 姜婉摇头:“已经有人去查了,估计再过一会就能把人带来。” 她看着陈清那副紧皱着眉头的模样,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也就在姜婉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陈清却突然开口喊住了她。 “我还是觉得不对。” 他紧盯着回过身来的姜婉,那双瞳孔之中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直勾勾地望向前去,他就这样盯着姜婉的双眼,看着她为之一愣。 “到底怎么了。” “一切……一切都不对劲。” “她为什么杀死自己的丈夫。” “她说是对方无法忍受自己的行为了,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都当了二十几年的窝囊废,还在乎这今时今日短短几天?” 姜婉眉头一皱,没有反驳。 “假如说,她杀死对方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不,应该说,如果是那个人自己想要的结果就是这样呢?” 姜婉沉默了一会,陈清的话语便越来越快了。 “他就想这样,因为某些原因,他想死,或者是他不想接受这一切了,所以他决定‘告诉’自己的妻子,他不想再忍下去了。” “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他完全可以找个楼跳下去。”姜婉眉头紧锁继续说:“如果不是你提出这个问题,整个警署上下不会有一个人想到这种情况上去,他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是的……为什么呢……” 陈清闭着眼,思绪在转瞬间就回到了昨天。 在那连天的雨幕里面,那两个人站定在自己身前。 她们想“签订契约”,就需要“付出”报酬,来“收买”我。 在自己拒绝了交易后,她们强行将“堕胎”与“我的行为”相关联。 但这样的关联是很脆弱的,并非真正地违反了什么,导致其才弱得可怜。 可这对夫妻呢? “口含金箔,罪染朱沙。” “什么?”姜婉不解。 “她们两个人……不,应该说,我叔叔违反了什么内容。他能违反什么内容。” “不能呼吸?不能掌嘴,走路,或者是在巷子里解手?”姜婉的眉头仍然紧皱。 “不可能的,规则不可能宽泛到这种程度……”他低着眉,那一定是一条具体到行动的规则。 裂口女的这个故事不过是一群世俗之人弄出来的,进入了非凡界不远的粗俗且低幼的造物。 他睁开眼,看着姜婉缓缓问:“问题在于,她能给自己的丈夫什么,作为交易的代价呢?” 他话没停,“火灾现场的那具尸体……我表弟的尸体有做过尸检吗?” 姜婉点了点头,疑惑着反问:“要什么资料。” “身份信息是谁。” 她不解:“就是那个小孩。” “他爹呢?” “什么?” “他爹。” 姜婉为之一愣,又听见陈清在继续说:“唐氏综合症虽然会在正常的夫妻之间出现,但更多的是作为一种家族遗传疾病,且会在乱*后,达到发病高峰。” “近亲……”她瞪大了双眼:“我以为她只是玩得比较花!叫哥而已!” “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基因检测已经做了不是吗?” “对……” “那结果呢?” 她沉默了片刻,从一大堆的文件中翻出来两张纸,“对……你说的没错。那孩子不是你叔叔的。” “这就很有意思了不是吗?她们的契约到底是什么?”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耳边姜婉在问,“这很重要吗?” “这很重要。” 他抬起头,目光直指着姜婉的眉心:“现在,明面上的,最后一个知道我过去的人死了。对我来说这能不重要吗?” 她看着陈清,手中的动作都为之一顿,她扭过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这就像是有人在操纵着这一切,巧合到不能再巧合了。就在我刚刚搜寻到一点线索之际,对方就连人带秘密一起塞到了坟包里。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他们是谁,我是谁,我甚至都在怀疑他们是不是我真正的亲属。 而且……” 他深吸了口气,将脑海里的冲动与焦急给压了下去,才重新开口诉说:“要把这件事情彻底解决,就必须搞清楚对方的规则能运用到什么程度。 他到底拿了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他是怎么死的,我们会不会这么死。” 在两人之间的交流结束有半个小时后,一声清脆的杯子掷地声打破了警署的环境,如深夜的惊雷般响起,让大厅中议论纷纷的众人纷纷安静。 他们看着来人,一位衣着制服,却染满了鲜血的男子推开门,踉踉跄跄地往内走去。 那些人看着他,身形便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他们向侧边推开,不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那一条路他走到哪,便开到哪,他一步步向着警署后走去,走到了那拥挤的廊道时,身后的血脚印才开始渐渐干了,身后的喧闹才重新出现,那些人的怒吼、那些人的咆哮、那些歇斯底里而声嘶力竭的吼叫,他们宣泄着心里所见到的、不敢相信的恐惧。 他们哀鸣着,却无一人敢上前,没有一个人敢踩着那条血脚印向前,走上他走过的路。 没有一个人敢踏着他去的路,仿佛那条路都变成了什么污秽般,不敢上前。 他们一步步踉跄着,而后跌倒在地。他们看向那条路,路的尽头却已无法望见。 在路的尽头,在那条血脚印的末路,在那条不宽的廊道上,他捧着自己的头,头颅上的鲜血在顺着他的手往下流淌,他一步步上前,那颗头睁着眼,他一步步走动,捧着那颗头往上举,他举到了自己脖子应该在的位置上,那张脸上的眼皮便开开合合地,如他生前那般,睁眼、合眼。 他用着这种方式,在记录着死后世界见到的每一个人。 他看着那些人踉跄了两步,那些挡住了他的去路的人惊得一跳,便紧贴到墙上,他们惊恐的面容就如自己这般,他那只手动了动,嘴角便扬了起来,微微笑着。 他便这样一路走啊,走啊走啊,走到了一扇门前。 他放下了放在自己脖子上的头,手上转了下,将面容的位置转向空无一物的那个位置,就如同一双无形的双眼在看着自己的面容。 他的身躯晃了晃,那是在点头吧,是点头所带动的全身肌肉的动作,他看着自己那张脸,用手指在苹果肌的位置推了下,在鼻梁最前端推了下,就像是欲见佳丽之际,那抹心思上的悸动令他忍不住留驻。 他站在那里,将怀中的头颅笔直的放在了自己胸前,左手往下一拖,以九十度的姿势拖住了那颗脑袋,右手往前一推,推开了面前那扇大门。 他举起右手,在他空无一物的、本该有颗头的边上摆了两下。 只是他,再也听不到面前的人口中诉说的话。 第164章 灭口人与审判者(三) 人死则事消,这通常是大部分情况,他们身死,撒手离世。但这毕竟是大部分情形,对那极小部分人来说,他们死去后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故事,要远比生前的只言片语更加精彩。 “死者房正英,42岁,就职于城南环二路上的来力健身房,死亡原因,失血过多,预计死亡时间……” 就像此刻,他的身旁从未有过如此多的目光,那些目光注视着他,远比他活着的时候要热忱。 他们看着这具枭首的尸体,仿佛最大的价值已经不是他这个人本身。也是,不过是一具一百四十多斤的蛋白质聚合物,哪比得上他那背后的故事精彩。 他离世了,但他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个非常恐怖的传说。 就如同他对这些法医们做的那样,他粗暴地撕开了这些学者的内心,挑战着他们花费了几十年乃至人类几千年积攒得出的经验。 他伏低了面庞,用那张流淌着鲜血的,被提起来的头颅向法医问:“我是什么时候死的呀?” 那声音悠长绵柔,在那三人的耳边久久不散,他们抬起手,仓促地用手臂内侧的衣物抹去汗珠,为首的法医很老了,怕是再干个几年也可以退休了。 他就像是与那一头白发斗艳似的,一张脸变得煞白。 他嘴中呢喃着什么,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被人听到时,已经变成了简单的几个字,“这不可能。” 这颗头的死亡时间已经接近了二十四个小时,它被别有用心者处以了精细的保管,冷藏、防腐剂、消毒处理,他就像一件被精细处理的礼物那般别出心裁,像礼物似的精心打扮,然后送到警署之中,送到了陈清与姜婉面前。 可那具尸体呢? 这具创伤面可以轻而易举对上的尸体,这具连DNA都可以不用做,就明摆着告诉一切人,这就是出自一个人的身体呢? 那具身体,死亡不到一个小时。 他止不住在想,那张白如银丝的、充满了皱褶面庞的老者止不住在想,“若是我再早来半刻钟……也许我再早来一个小时。也许我只要亲眼见到这一幕。” 他克制不住心底的贪婪,在疯狂地想:“也许会再有一个这样的人……也许可以再有一个这样的人,是谁都行,是谁都好,只要让我再见到一面。” 他激动得几乎开始了颤栗,身躯上的颤抖已经开始渐渐演变成痉挛了,他抑制不住自己面容上的神情,也不知是在笑着还是沮丧的,那种脸上是如此狰狞。 他看着前方,那双布满了血丝,眼角已有点点红线出现的双眼盯紧了人群,他就像是在挑选自己的猎物,挑选着某一个心仪的猎物。 他舔舐着上颚,眼中的贪婪与紧握的刀具成了正比,他踉跄起身,又是晃动了一阵,却是在向前走的那个瞬间,一道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跟前。 那少年拦住了他的路,仿佛看不见眼前那双通红的瞳孔。 他抬起手,举起刀,手中的利刃从阴影伸向光明;他举起刀,那柄刀便得以从屋檐下的阴霾之地,被阳光径直洒落;他举起刀,举起那把骇人的刀,让温暖与阳光洒落在面前那少年的面庞上。 他看着光明,那圣洁且刺眼的模样令老人止不住地眯眼,那光线灼得他有了生理反应,他踉跄向后退,举起的刀便回到了阴影里。 于是他又往前去,彼此往复。他就像那些恐惧却又成瘾的生灵,那些折服于自己欲望而又不知所措,被恐惧震慑得后退的生命。 他——这个六十多岁从未有过恶习的老者,他就像那些瘾君子那般,贪婪地、一次次尝试获得寻欢作乐的权利。 他就像那群人一般,在恐惧后仓惶退回,再后悔后再一次被欲望打败。 他颤抖着,那一抹眼泪混合着口水、混杂着不知名的粘液从七窍里外渗。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我不想死。”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重复这句话,而后看向前方。 “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他们死。” 只要看一眼,他只想要看一眼就好了。 他那双眼越过了少年,越过了空间与墙壁的阻碍,越过了人群,看到了那些更远处——那些成群结队的生命。 这么多,这么多,我只要一个就好了。 他战栗着,却也是在这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清凉感从脑海中向外散发了出来。 紧接着,一丝丝的甜味从嘴角向着食道弥漫,那甜味走得越来越深,走到了他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在那个瞬间,他迎来了更强一轮的痉挛。 …… 在半小时后,姜婉看着陈清的目光有些好奇,他就在那,给人的感觉一如平常。 他好像什么都没做,但姜婉记得,她见到了,当老者持着刀子一步步走向警署前厅时,只有陈清做出了反应。 她还记得,那种大脑里清醒的,但身体做不出反应的感觉绝不算好。 而其他人更为严重,他们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浑浑噩噩的,往复行走在那条廊道上。 她看着陈清,在与对方那不解的眼神对视了片刻后,她的目光才移动到了对方的胸前,她伸出手,在少年奇怪的目光中敲了敲那条项链,她看着步昭昭的身影在半空中浮现,半透明的身体似乎要比以往淡了许多。 “昭姐……”她看着半空中的人影,眉头微皱。也是听着姜婉的声音,步昭昭紧皱的眉头才舒缓了一点。 她看起来的状态绝对不好,似乎睁开那双眼睛便消耗了绝大部分力气,她看着姜婉,又回过头,盯着陈清好一阵。 盯到陈清发毛了,她才回过头。 “昭姐?”姜婉看着对方,似乎有些奇怪:“你看起来怎么……怎么这么虚弱。” “不知道……”她轻声说着:“不知道这小子做了什么。这几天以来一直有种力量在压制我。” “压制你?” “就像是后室……只不过没那么强烈。” 她听着眉头微皱,可陈清这几天来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做了什么,去了哪,自己也基本都清楚。 她撇了那少年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将先前发生的一切事情娓娓道来。 可谁知步昭昭话一听完,那双眼一翻,身形在半空中越来越淡,她向着陈清的身上缓缓落去,在沾到胸口那条吊坠时,便再也见不到半分身影。 她蹙着眉,一丝担忧在心底滋生,她看向陈清,在见到对方脸上那茫然的神色后,她才微微摇头,转移了话题。 “要去见见你那婶婶吗?” “要提审了?” 姜婉点了点头,很显然,证据已经足够,而之所以没有当场提审,也只是为了让她平复一下自己的内心。 二人向外走去,那一地上的狰狞鲜血格外显眼。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那条鲜血浇灌出的路却是无人走过。 他们顺着那条血路一直走,走到了审讯间后,便看见了那位面色苍白,再也见不到一丝桀骜粗鄙的妇人。 她坐在审讯椅上,双臂紧贴着自己,她抓着手铐,仿佛只有这点冰凉的器具能带来安心。 她颤抖着肩膀,用胳臂在椅背上侧身靠着,这是在恐惧。 他们推开门,在陈清出现在这位婶婶面前时,她很明显地愣了一会。 这一会里,她身体坐直了,颤抖的手臂也放缓了几分。 “我们还能救你。”姜婉看着面前的妇人,倒也洒脱:“他们死,或者你死。” 她看着陈清的婶婶,对方的脸上霎时间便又是苍白一片。 “我……我不知道。” 她摇摇头,可姜婉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嘴中的话语还停留在口腔之中,陈清便站了起来。 他站直了身躯,从姜婉的腰带上取下钥匙扣,他当着两人不解的双眼,打开了那隔绝犯人与审讯员的间隔。 他当着那数十人的面,将那位婶婶的手铐给解开丢到了地上。 “你……你干嘛。”她看着面前的侄子,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她异常不解。 “你不知道是吗?”他看着婶婶问。 “我不知道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吗?”那是道何其平淡的目光。 “我应该知道什么?!你从小就这样!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像个疯子似的!你就不会考虑下别人的感受吗?!”她嘶吼着,就如同她是被陈清的目光所激怒的那般。 明明他只是在平淡地问话,明明他只是解开了对方的枷锁。 但一切却又好像不是那样,变得像是他挑衅这头发了脾气的疯牛,变得像是他在圣堂上撕毁盟约,一切都好像是这少年的错那般。 于是他笑了。笑得格外灿烂。 “你应该知道,你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不……”她怒目圆睁,可辱骂的话语还未出口,压低了身子的少年便打断了她的话。 陈清侧着身,与这位婶婶的距离不过半寸之间,她能感受到那股身体上炽热的温度,那股不知为何令她感到别扭的气息。 “你还没发现……当年让你们保管的信息,早就不见了吗?” 他轻声说着,可那婶婶的面容上却没有如他预期的那般,出现错愕与震惊的神情,她只是一愣,而后便陷入了不解的神情。 “什么信息,什么文件。”她轻声嘀咕着。 “当年给你们的文件。” “谁给的。” “那栋房、那几十万的遗产、那些连带着给了你们的东西……. 他们当年吩咐过让你们保管好的……你们就是这么报答他?” 她听着陈清的话,不过是二三秒的时间,却仿佛过了一年,她往后退了半分,离得陈清更远了点,才缓缓开口。 “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他鼓了鼓掌,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知道那块金箔是谁给你的吗? “……” 她低下头,陷入了沉默当中。 “你应该知道吗?” 陈清笑着问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都说了!这是我捡的!” 她听着陈清的话,也不知道为何,突然便着急了。 “对,对对对。”他附和着:“你当然不知道了,你毕竟只是捡到了它,你毕竟只是看着自己的情人,一步步杀死了自己的丈夫罢了。” 她听着一愣:“诶?” “对吗?你事实上什么都不知道,对吗?” 她不懂,也没问,她只是心里那份窃喜占据了心头,只是那份从占小便宜生出的贪婪盖过了理智。她听着那两句不明所以的话语,千言万语都只能听见五个字,和她没关系。 “是就好办了。”他看着那位女子,手一提,百来公斤的婶婶便被他提在了手中,他往前轻放,当着周身投来的那几十道视线,笑着像她述说:“既然都与你没有关系,那么根据我国刑法治安法规定,您现在拘留结束,得到释放了。” 她看着陈清那笑意盈盈的视线,一股寒意却是涌上了心尖。 第165章 灭口人与审判者(四) 那双眼眸是好看的,如夜色星河当空,落墨撒过,写出繁星点点,是以数不尽的念头。 可那双眼睛就如同深空,是冰冷的、是无情的,仅仅是看了一眼,便会让人觉得浑身的鲜血都冻结了。 她木讷地接受着陈清那略带粗暴的动作,她感受着自己在脱离座椅时被磕破的表皮。 那种疼痛她从未觉得如此清晰,她就好像能记住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部位,能够看到破损了多少。 可这不应该的,她如此想着;我怎么会…… 她低头向脚上看,原来不过是一道一两厘米的伤痕。 可这不应该的,她止不住脑海中翻涌而出的念头;如果我死了,如果我的脑袋被提在手中,如果我提着自己的脑袋一路行走。 她想着想着,那双眼睛瞪得分外圆。 是的,如果她死了。那将是多少倍的苦痛。 她颤抖着手心、颤抖着面容,她强忍着双手上传来的麻木与酸涩,克制着那双几乎无法咬文嚼字的双唇,一字一句地说:“我说。 我都说。” 她怕急了那少年动作太快,怕急了在开口前就被丢到街头,她看着陈清那一双冷漠的双眼,她真的怕了。 他根本不在乎手中提着的是婶婶还是什么人,他停下了脚步,沉默了几分。 他看着面前的人,大约等了几秒,也是在几秒钟之后,在他指尖微微用力的一瞬间。 她怕了。 她感受着全身上下数千块肌肉的痉挛,不可控地让自身的电神经紊乱。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挣扎着开了口。 “城南……城南环二巷…… 中街二巷……” 她颤抖着,一大滩液体打湿了她的衣物,暖暖的,正好扶平了因肌肉痉挛而带来的失温。 在他面前,陈清那双眉在轻皱着,他退开了两步,也只有此刻,他才给那婶婶带去半分人的味道。 “和谁拿的。”他看着自己的婶婶再度开口。 “我……”她摇摇头:“我不知道,她是个……老人。大概七八十岁吧……老不死的驼个背,倒也合适,像只王八似的。” 陈清皱着眉,而后又问:“没有其他人?” “其他人……” 她沉默了一会,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而后才摇摇头:“没。没见到。” “她有交代过交易完成后,要怎么处理金箔吗?” “烧了。” “烧了?” 她点点头,似恐惧、又似贪婪:“她叫我烧完后丢到河中。 傻子才会这么干,我埋起来了!就在我家小区的小区大门口那里!” 随着她证词的落下,一切罪证都得到了闭环。 证据闭环了,便可以有人可以开始操忙了。 自陈清身前,那间陈列着数本文件的办公室之中,大几十个警员鱼贯而入,他们持着文件,在最短的几分钟内上了车,离开这里。 先前那人声嘈杂的办公区域,此刻也只剩下寥寥数人。 也是在半小时后,陈清与姜婉再次一同出发,她们拿着那婶婶的口供一路向城南走,走到了那个小区周围时,正是烈日当空。 可虽说是天上烈阳正盛,忙碌的人却是不少。 他们大多数都在清洗着什么,混黑的液体将小区的地面染得变了种色。 “我本来以为。”在陈清身旁,姜婉下了车,她看着小区的入门口第一棵大树那,向着陈清问:“我以为你会直接去找给了她金箔的人,没想到你会要求我先来取了金箔。” 他笑了一声,却也是摇着头,一步步向前走,走到了那棵树下,他才开口说话:“没证据怎么能抓人。 我又不是聂神探,光靠直觉就能断案的。” 他缓了口气,站起身来继续说:“在网站时,他们认为自己所做是正义之事,这种信念支撑着他们蜕化变强。 于是那一回,我只要打破他们的信仰就可以了。 可这一次,这一次不同。” 他回过身,手中那沾满了泥土、污水的金粒正在手中。 “有什么不同。”她看着陈清正是好奇。 “一来,大部分记忆者,那些锚点的身份都是家庭妇女。 她们为了今天这一切大多忍受了多年。 对于她们来说,这未知的力量就是她们的保护伞,保护了他们不再受到侵害。 让她们知晓,这份力量无法再保护自己的时候,相信这个故事的人数就会大幅度下降。 二来,‘复仇’与‘无影无踪’这两点在此次事件中占主要地位。 对于她们而言,完成了复仇的那一刻起,‘相信’故事这条条件几乎就牢不可破了。 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值得相信的。 所以,要有一个人,这个人去告诉她们,你们做的都是错的,这不是一次堂堂大方的复仇,也不会是无影无踪。 我们找到了你,我们知道了一切,而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贪欲而已。 你们是这样,这故事的撰写者亦是如此。” 她听着陈清口中的话,面色微凝:“这样……也许有些……” “残忍?“陈清听着她的话乐了:“A杀了B,而B又将去报复C。 也许A杀死B1的契机只是因为他坐在沙发上抖了腿,也许杀死B2的契机是B2出了轨、杀了人,也许他是一切罪恶之源。 可A这个人什么时候能成为审判者了。 一命换一命从来都是最公平的,有的人会还上这条命,有的人却因之前的苦难而不再需要死亡。 我不在乎她们有什么苦衷,我也不想知道她们有什么苦衷,相信一个犯罪者口中的话,只会让我成为下一个大谈‘苦衷’的对象。” 他看着姜婉,那一字一句说得凿凿切切:“让一个拥有欲望、拥有智慧的生命获得行刑权是怎样的,你前两天应该见到了。” 她虚着眼,沉默了有好一阵,她看着不远处的那栋楼,而后发出了叹息的一声。 他是对的。 可她也知道,在那批凶手里,或许真的有一切逼到无奈,无法用法律来保护自己的人。 于是她低着头,听到了陈清在一旁开口。 “如果你真的想帮助她们。 那就把她们都收编入狱。 去告诉她们,偿还完了这场罪过,未来还有新的人生。” 那是她应该做的事,那才是在她职责范围内该做的事。 她听着陈清在耳边说的话,眼中的目光微愣,她抬起头,看着那走向车内的背影,眼中渐渐有了光的颜色。 又是在晌午过几分的时候,警局里的人来得沸沸扬扬。 他们看到了那具摆在地上的尸体,有的人面色凝重,而有的人却是了无生趣。 浩浩荡荡大约二十几人,从年龄最小的二十几岁,到年老者五六十岁皆有。 他们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被单独带走、紧接着那些离开了的人又被送入第二间单独关押的密室之中。 他们不知道那间房间代表着什么,但前一个进入的审讯室他们看得懂。 不安、荒唐,各种思绪挤占着他们的心头。对于这一群并没有太多心理建设的妇人之流,审讯可谓是异常顺利。 但——除了二人。 那二人自从进了审讯室后,便是双双沉默不语。 她们看着面前负责审讯的警员,无论嘴中问什么,无论是被处以了怎样的对待,她们嘴中应答的话语都只有一句话。 不管是那满面慌张,脸上每一缕肌肉都在因恐惧而颤抖,那双眉间却仍拗着性子不愿开口的少女,还是那稍大一些,看着面色沉稳不少,却在不经意间,不知道为何而控制不住自己笑容的女性。 他们隔着一间房间,但嘴里说的话语却是相同的五个字。 “我要见陈清。” …… 晌午已过,待天上的烈阳过了天边,待返潮的燕儿在路上推推搡搡,待到万家灯火正亮时,警署之中也亮起了几盏灯。 那几盏灯显得很淡,让一个人的身影显得孤单。 他坐在那女子前面,他看着何欣远那张脸,止不住感叹:“两天时间,看来你的压力比我想的还大。” 在陈清身前,何欣远的容貌已有些佝偻,她那张曾经美艳的脸上有了下陷的沟壑,她抬起眼,可声音却不复平淡一点:“他们来了。” “谁来了。” “那些想杀我的人。” 她看着陈清,忽地一下笑了,她撕扯着自己的衣物,她那双指节清晰可见的手臂够不到领口,她便俯下身去,用自己的衣物去够,她够到了,那双形似骷髅的手便往下撕。 可她那双手是何等的无力,她咬紧了牙关,手腕上布满了被手铐膈出的血液,她看着前方,声音在轻微地颤抖着,她压抑着、说出了话:“快点……快点!我有个交易要和你做,我还不能死……我不能死。” “谁想杀了你。” “她会死的……她们会杀了她的……” “谁?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恍惚了一下,而后失神的双眼猛地抬起,她看着陈清,嘴中的话语一字一顿:“但你需要我!你必须需要我!我还不能死!她怎么办……我死了她怎么办!” 她吼着吼着,那双眼迷离了;说着说着,她的身体开始了一阵未知的痉挛与颤抖。 …… 二十分后,陈清背离那扇门,走入隔壁那间写着于微莲名姓的审讯室之中。 他刚一落座,那少女的眼中便有着明显的希望出现,那是一种黑暗之中见到了曙光的神色,那是紧绷了许久精神后,第一次的松懈。 她看着陈清,深深地吐了口气。 “我听说你想见我?” “我有交易要和你做。” 陈清抬起头:“她也这么说。” 她听着陈清的话,那双手攥成了拳头,“我知道……我知道。” 她轻声说着,也没说自己知道些什么,只是良久之后,她睁开的那双眼里充满了怨恨、充斥着阴冷,那是双刻写着恶毒的眼神,她看着陈清,嘴中呢喃着: “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我总有一天……会回到之前那里去。不……我绝不能回到那个地方。” 那少年点点头,开口问:“你想让我帮你远离那里?” 她听着陈清的话语,忽然之间便笑了,笑得似铁树开花、笑得像雷雨夜里的山河。 阴冷,违反常理,可见到的人却又觉得她是如此动人。 她看着陈清,轻轻松了口气;她看着面前的人,将准备了许久的话从心底往外掏;她看着面前的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未曾见人的三个字。 “杀了我。” 第166章 灭口人与审判者(五) 她看着面前那少年,那张精美的脸上充满了怨念,那副漂亮的面容上扭曲着,每一块肌肉都在诉说着自己的不甘。 她咬着牙,听见了陈清在说话。 “真有意思,她叫我保护好你,而你想自杀?” 她听着那话,变得面目狰狞:“没人要杀我!根本就没人要杀我! 她以为她在做什么!从三……不,自那天以后!她整个人都疯了! 你们以为她只是单纯的疯子吗? 她想杀了我!然后让我活着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她储存起来! 她一遍遍在我睡觉的时候跟我描绘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我睡觉的时候,拿着银质的汤勺在我手上不知道擓些什么东西! 她一边亲着我!一边从下身把血块和排泄物涂到我身上,她逼着我,还连带着自己吃下那些东西! 她饲养我,用着难以言喻的污浊;在那片空间里,黑暗与排泄物几乎让我失去了一切!我只能凭借着想象让自己相信我还活着!我只能凭借着记忆确认自己的模样! 我都已经快忘了……我都快忘了!我是个长有双手双脚,一对眼睛一双耳朵的样子。 你们根本想象不到……如果不是你们来了,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模样!” 她呢喃着,那张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净,那少年听着,撇过的头迎上了同伴肯定的双眼。 他还没出声,身侧的警员便俯下了身,在陈清的耳边低声说道:“发现她时,她被捆已有很长时间。虽然到不了送医的程度,但想来是不好受的。” 陈清听着,低眉思索片刻后反问:“可来来回回,自那天夜里分别以后,不过也就是一天两夜的时间。算上现在,也才两天左右,两天时间,能发生什么,让一个人有了如此大的改变。” “两天?两天时间?”她抬起眼,那眼神里的恐惧分外明显,她站起身,可上半身的幅度被手铐所限制,她站不起来,便只能半蹲着,她一遍遍重复着陈清嘴里的话语,她看着,从天花板看向桌面,从身前看向了脚尖。 “才……才三天。才三天?!” 她嘶吼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从胸腔深处传出了共鸣,那不似人所能发出的响声,那不是任何一个理智尚存的生物所能发出的哀鸣。 她歇斯底里的,那双手便开始挣扎着抚摸额间,她就像是在深海里窒息的人,唯有这个动作可以带来光明和氧气。 可她抬起手,举起的手臂却停在了半空中。 她愣了,充斥着血丝的瞳孔瞪圆了以一种不可置信、错愕的神情看向了自己的手。 “不应该的;不该是这样的。” 她呢喃着,双手猛然向上拽了几下,那条铁链、那张座椅,当即就发出了振动的轰鸣。 “喂!” 也是在见着这一幕,陈清身后的警员冷汗已经布满了全身,那哪像是个人,那分明就是一只歇斯底里、充满了疯狂的野兽。 他呵斥着,身体已经微微弯曲,他悬着手,却是在此刻见到了陈清扬起的手。 他挥舞了一阵,让身旁的警员等候片刻,他站了起身,用鼻尖在这片混浊的空气里轻嗅片刻。 他听着,听着这片宛若收音室设计的审讯室里,传来了银牙碎裂的响声。 她咬着牙齿,牙龈深处的鲜血让朱唇更显鲜红。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轻声说着,眼神中的癫狂在瞬间压抑下了许多,她就像抓住了某根救命稻草似的,她猛地一下扭断了自己的手臂,那红的、白的,那骨头外的鲜血、骨头内的碎屑,那些不应该与空气见面的东西,此刻都洒脱地,涂满了面前的桌面。 她看着自己的那根手,那根将手臂内侧转了过来的那只手,忽然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稻草,也在深海之中得到了氧气。 她看着身前的那大片血,眼神渐渐变得平稳了。 “不想说?”陈清推开了门,站在她前面,他就那样踩着鲜血,任由鞋缝里夹带着骨片而站在那里。 她抬起头,又听见陈清问了一声:“还是不能说。” 在陈清的开口打破了宁静后,仿佛冻结的其他众人才开始有了反应,他们面容苍白了几分,怕担责的已经开始离开了原地,在来回踌躇。 那些怕线索中断的,已经去找起了医生。 而唯有陈清一人,他看着于微莲身上的大片血液,面容依旧。 “你想让我杀了你,代价是什么。” “你不好奇吗?” 他摇了摇头。 “好奇什么?” “好奇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轻声说着,那脸上竟是有了一丝潮红色的笑容,她轻声笑着,就像是拼尽了全力那般呢喃着开口:“我绝对。绝对不要回到那个地方。 就算是死,就算是再恐怖的事,我也绝不要回到那个空间。” 他想了想,指尖翻动着桌上的碎片,那些碎裂的骨骼刺穿了皮肤,破坏了大部分表皮上的结构,但依稀…… 依稀能见的。 他眼睛渐渐严肃了。 他依稀能见得,那条手臂上,有数条、数十条已经痊愈的疤痕。 那每一条,都写作了正字的样子。 那绝不是一天半天能养成的模样。 “不好奇她这些年……天都做了些什么?” 她应着陈清的双眼,带着妩媚的笑动人心弦。 “先说说你的条件。” “我用金箔……我知道你在好奇着什么。 ‘它是谁做的、要去哪找它。’ 你好奇的问题我可以给你答案。 但作为交换……” 她停顿了。 “希望我帮你杀死何欣远?” 她听着,抬起的眼神里有一丝不解,那一缕不解就像是……一个世界里有了个突兀出现的未知品。 她仔细想了好久,想到那双朱唇已经不再鲜红的时候,想到她的双臂已经无力而垂落的时候,她才最终摇了摇头。 “不……不了。 我的条件不变。 请杀死我就行。 或者……或者。” 她犹豫着:“让我们永远无法见面。 让我们处于你的监视之下就行。 监狱,监狱可以做到这一点。” 他听着点了点头,而后便听见,在于微莲的嘴里吐出了几个地面,以及几个人的名字。 也听见,于微莲说那几人死的已经差不多了。 唯独有一个老人,她坚守在这几个地点之间。 她与那几人不同,她似乎知道许多,她与另几人不同,另几人是她雇佣的。 于微莲还说,若是找她,夜半时分最合适。 第167章 灭口人与审判者(六) 便是当夜,月上梢头之时,姜婉担忧的视线便成了街上唯一一道,始终没有离开过陈清身上的目光。 不光是出于对他身体、对伤势的顾虑,更多的还是这两三天以来,高强度连轴转的精神压力。 两夜没睡,已经足够摧毁一个人大部分的理智了。 可看着姜婉的目光,陈清眼中哪有半分痴迷,他精神地很,甚至那双眼中,闪烁着明亮而又算计着什么的视线。 他看着手机里的地址,再是抬头,不过几步路,他们便可以走到屋檐下方。 他挥了挥手,却在准备上前之时,被姜婉给一把拽住。 “我来。”她轻声说着,可语气却不像是商量。 她手上使劲,便拽着陈清的步伐踉跄了一段距离,踉踉跄跄地,便也退到了姜婉身后去。 “可以吗?”他犹豫了一下,可没说完话刚出喉咙,便被姜婉给堵了回去。 “这才是我的职责,不是你的。”她目光严肃,没有丝毫退让:“不管是执行、亦或是搜索都好,这些本该是我的工作。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她抖抖衣物,几柄利刃应声飞出,自腰间盘旋着、环绕着,像卫星般执行着它们应当执行的庇护。 她迈步向前,腕子一摆,便是撩开了衣沿,手上一动,反射着金属色、银白色月光的枪口便指向了前边。 她手腕微曲着,那把代表着死亡与杀戮的保险被正式打落,她走上近前,那扇门内却是异常的安静。 那扇门,那扇古老而又不符合周遭环境的门。 那扇修饰着铁环,枯草,用木板钉在了最外面,却违和地用了防盗锁的门。 她抬手轻叩。 “叩。” “叩。” “叩。” 她望向周围,在那扇门的边上,那扇违和地,种植着数十、几十盆干枯了的、濒临死亡的盆栽的窗上,她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她蹙着眉,可那不应该有人的,她闭着嘴,手中一抹,一块单边眼镜便被挂到了耳后边。 那块眼镜很厚重,看起来至少有两厘米那么夸张。 她带着那副鲜红的眼镜,神色在瞬间变得凝重了。 在那,有人。 在那副最新版的热成像显示仪之下,她看见了人。 一个体温已经接近了室温的人,一个尚存余温,身边的玻璃上有着大片液体,改变了周围环境温度的人。 它绝对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陈清见着她面容变得谨慎了,心里也开始有些担忧,他看向前面,脑海里开始回忆起了那天夜里。 他分明记得……在自己突破了裂口女的规则后,自己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自己已经可以用刀子抵着她的嘴,一点点、一点点继续用劲。 可紧接着,他就记得,自己的记忆变成了数百份、数千份不同视角,但故事相同的画面。 自己有没有战斗力、又好了多少。 他对此一概不知。 他本想问过步昭昭再做打算,可对方自从那天夜里以后,便一直萎靡不振。 他看着身前的姜婉,轻声叹息了一声。 这是她的夜晚,也会是她的舞台。 姜婉手腕翻动,怀中抱着的步枪变成左手单持,她拍拍胸前,前方安全,她看向前面,指尖一点,那数把利刃相继飞去,一时之间,只听见金属破开枯木的哀鸣,听见机簧与匕首的相撞,那扇门便随之打开了。 开得很慢,就像是有人扶住那般。 她侧身靠近,枪口指着前面,而匕首先一步进入了房间,她微眯着眼,目光投过了准心,而后聚焦在匕首身上,那银白色的刀身是夜里最好的镜面。 透过那面刀身,她看到了堪称惊恐的一面。 她看着屋内那十几人,支离破碎地躺在地板上边。 或许不能用人来称呼了,用碎件称谓会更加合适。 鲜血浸泡着它们的尸体,而姜婉投过红外线看到的,便是这些东西。 “他们怎么……”她克制着心里的好奇与恐惧,将本就压低点声音给硬生生压了回去。 她屏息闭目,而后又在下一秒的时间里从新专注了自己的精神。 她推开门,开始一步步往内走去,门内空间不大,四五十平的房间里装潢占去了近半的空间。 那些厚实而又浮夸的家居、仿制了英式风格却又混杂了些许神秘学图标的木质装修,在此刻就显得格外诡异。 那些倒三角或是代表着人体、残肢的图标就这般堂而皇之地挂在墙上,那些赤裸的、血腥的照片就供在最上方。 那些照片有男有女,可定眼一看,男的都是受害者,而大部分女的,都与死者有着数不尽的关联。 她举起枪,周身环绕的匕首已达最大数量,六把军用匕首护着她,也让她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安心不少。 她再往前走去,脚下的血迹就少了许多,渐渐的,她就走到了一个楼梯面前。 那条楼梯是古朴的、陈旧的,通往了一个未知的领域。 她回过头,见陈清没有跟来的意思,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便提起了脚步,踏上楼梯。 那楼梯老了,每走一步都在传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这条道旧了,以至于她不得不放慢脚步,唯恐落脚的瞬间真的不堪重负。 她就这样一步一摇摆,伴随着楼梯下传出的哀鸣,走到了最上面。 在最上面,在那扇门前,她伸出了手,触摸着那类似生铁传来的反馈,触摸着那扇厚实且冰冷的大门。 可她的手仅是落到了上面,她还未来得及往里推,在那扇门内,那令得声音变得沉闷的房间里便传来了声音。 “这么多人了……你们的贪婪怎就如此可怖。” 那是何等苍老、充斥着心哀,无力的声音。 那是一种黄昏暮年,在弥留之际的老者口中传出的声音。 “她不应该说话的。” 这是每一个听众内心都会传出的声音,她不应该说话的,就好像谈吐间的这几分力,就足够要了她的老命似的。 姜婉愣着,伸出的指尖往后退了点,她不再抵着那扇门,却见到那扇门扉往内退。 沉重的生铁门移动是十分苦难的,那些机构皆是传来了不堪重负的声音,一如她所见的那样。 是一位——不堪重负的、浑身上下写满了苦难二字的女人映入她的眼帘间。 她看着那老人盘着步,手上抓着一根墨绿色的拐杖,用着一种极其违和的姿势坐在房间正中央,她身前就有凳子,她面前就有毯子,可她既没有坐在凳子上、亦是没有使用那张毯子。 她抓着拐杖的那只手将拐杖撑了起来,而后将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去,踉踉跄跄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看着姜婉,声音淡漠:“这么多人了,还不够吗?” 姜婉眉头一皱,正欲开口辩解之时,陈清的声音却是从身后传了出来。 “怎么够呢?你拿了组织这么多资源,就做成这样?” 她听着身后的脚步靠近,她听着身后的楼梯传出吱呀声响,而后听着来人的脚步声,也不知怎地,她觉得对方有些陌生。 她看着那老人气白了嘴,看着她骨瘦如柴的身躯强忍着抖动,她抬起头,昏黄的眼中有着炽热的恨意。 “你们……到底要怎样。” “不是我们要怎样……而是你想怎样。” 她听着身后的话语,陈清的声音从耳后走到身前,她看着那道人影,背影是陌生的、但衣服与姿态却能够相匹配。 她仅是愣了一下,而后便克制着眼里的怒火,将枪支指向面前的老人。 “我说了!我说了我说了!” 那老人的声音在颤抖,她那双嘴唇犹如战栗般未曾停下:“二月十七号出生的婴幼儿就这么多!你还要我们怎样! 第十一个了!这城市也就第十一个了! 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没人了!全都没了!都给你们杀完了!你们到底还要回来做什么!” 她话音落,姜婉和陈清的心里却是咯噔地漏跳一阵。 十一个?什么十一个。 她咬着牙,本就松动的牙齿在重压之下一个个脱落,连带着鲜血与肉沫从嘴里、那双合不拢的嘴里掉了出来;她咬着牙,口齿不清的话语从这个血洞中吐出:“明明……明明都快把报酬给你们找起了…… 明明,你们说只差最后三个祭品了…… 明明……你们到现在都没实现我的要求……” 她呢喃着,可也就在这一刻,一声呼啸打破了三人间诡异的安宁,那一声破风夹杂着无可比拟的去势掠过、那一抹寒光点缀着漆黑的房间,令银花绽放。 紧接着,两柄细刃破空去,呼啸之间,只见火光一闪,刀尖与利刃相撞所发出的火焰璀璨如星河,无数抹火花洒落地面,也借着那些火花,二人看清了来人。 那是个人,亦或者不是个人;她耷拉着手,刚刚挡下了两柄利刃的武器正垂在手边。 那张脸上早已充满了腐败,被某种防腐药剂泡得发白后,仅能看出些许生前的容颜,那具让每一个法医兴奋的身躯、那些违反了违反了生物学的行动规律,此刻,在陈清与姜婉眼里,却都不如那张脸来得更有冲击。 那是张熟悉的脸,那是张曾经见过的脸,在墙上,在那些苍蝇覆盖过的墙上,那面充斥着诡异之事的别墅的墙上。 在那个曾被以为是少女的墙上,却看到了属于她的脸。 “你们……你们不是。” 他们正出神之际,那老太嘴里的呢喃话语却是唤回他们的意识。 第168章 灭口人与审判者(七) 她盯着面前那二人,无神的眼中渐渐填充满了人世间最直接的恶,那赤裸裸的目光看着他们,而后转化为了实际行动。 她曾是如此的卑怜,是那般慈爱;她与先前那副面孔判若两人。 她看着面前的少女,轻声诉说。 “去吧,去杀死他们。” 声落风起,那张少女的沉寂的面容便随即扬起,她手心翻腾,苍白的肌肤下有着几跟突起的钢筋在缓慢移动。 可那钢筋慢,她的行动却是一点都不慢,霎那间,老旧的阁楼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哀鸣,组成了地面的枯木惨叫着,嘴中的嘶吼伴随着烟尘占据了阁楼里不大的一切。 姜婉眉头一皱,扬起的尘埃遮去了那少女的身影,紧接着,一声沉闷的音爆自身侧响起,她脸色一白,数把刀刃向着身侧横栏而去,她心里一紧,手臂曲着、拼尽了全力让受力面扩散。 可即便是如此,当那一记掌击切切实实地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还是觉得,如同有一架火车撞上了自己。 姜婉听着耳边响起的轰鸣,感受着鼻腔内四溢的血腥气,她看着自己眼前的世界颠来倒去,而后化作无数重影。 她恍惚了好一阵时间,仿佛一个世纪,她从未觉得世界变得这么慢过。 她感受着第六感敏锐地传来的讯息,锋芒般的恐惧自身前袭来,她谨遵本能,顺从了身体上传来的微弱力量,将自己的脖子向一侧靠去,而就是在这一个瞬间,一根血淋淋的、沾满了污黑色肉沫、亦或是血块的钢筋贯穿了她耳边。 那根平头的螺纹钢筋贯穿了地面,也阻碍了少女的起身。 姜婉回过神来,此刻的眼睛已经鲜红一片,她咬着牙,强大的意志力已经驱使着刀刃从身后刺向那诡异的身体。 军刀很利,即便是在折断了、在破碎了以后,它依旧是锐利的。 它穿过了那少女的关节、切开了那少女的肌腱,它让能够形成人类移动的一切组件断开了链接。 它伤害着那具身躯里的每一根神经,可她、那女孩…… 姜婉微微不解。 那女孩应该疼啊。 她皱着眉,脸上的疑惑未曾减弱,便被接下来的一切再度加深。 她看着那女孩缓缓起身,断裂的肢体上因移动,而让肌肤四分五裂。 那些白湛如尸的表皮碎裂崩解,露出了在肌肤下爬满了芽虫,被黢黑铁线与钢筋固定好的一切。 那些长满了刚毛,用着口器啃食着肌肉的芽虫喋喋不休,它们啃食的声音甚至可以轻松入耳。 到了这一刻,姜婉的面色已经变了,她指尖有些颤抖,而后一把利刃就像是为了验证什么那般。 穿过了这少女的胸膛。 紧接着,姜婉就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答案。 利刃穿胸而过,可换来的却是那少女露出疑惑的眼神。 她低下头,皱起眉,而后变得毫无所谓。 她不在乎自己胸口上那个六七厘米大的伤口,不在乎自己破旧的衣物无法掩盖身躯,亦是不在乎自己空荡荡的胸口里本该有些什么。 姜婉左脚再地上一个使劲,全身的力气好像都用在了这里,那一脚重重地踢的身侧的少女一个踉跄,也让她借助这一脚的力量站了起来。 她反手持枪,十余米的范围内,热武器的杀伤力可谓毁天灭地。 她柔荑轻叩,便有死神的烈火踏着铁器响起。 那一声声哀鸣传遍了整个城区,是枪鸣、亦是那少女的哀鸣。 “哒。” “哒。” “哒。” 在整整三十五发子弹穿过了那少女的身躯,姜婉手上的枪械才发出清脆的机构声。 她面露凝重,扣下扳机的那只手压住了按钮,猛地往身侧一甩,枪管下的弹夹便飞了出去,向前落,落到少女的跟前,发出咯噔几声。 她上满弹夹,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她扣下保险,而后一步步向前。 枪声响起,诡异的少女便退开始缓缓退去。 变成一副更加残缺的样子,任由破碎的血肉涂满阁楼,让那本就脆弱的地面在子弹洗礼下更加岌岌可危。 可她,那诡异身形的少女,那此刻仅剩下骨架的少女,依旧能够从地面上爬起。 姜婉面色有些慌乱了,她抬头望去,可本该在门口那里,本该在上楼处站着的那个人,此刻却失去了身影与踪迹。 她猛然回头,才突然发现,早在不知何时,那个老太也消失于这阁楼中。 本就不大的阁楼,此时居然显得有些空旷了。 …… 在一楼,在一处阴暗的角落、在灰尘与蛛网遍布的角落,陈清抖落了衣上的尘,也晃开了几张文件。 他匆匆看了几眼,老太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面前,她背对月光,整个人像鬼魂似的,没有一点声响。 呼吸声、脚步声,甚至连心跳声都如此微弱。 他抬起头,那老太的眼中闪烁着凶戾;他迎上眼,迎上眉心那第三只眼后,老太的目光便异常温和。 她那双枯材般的手开始了微微颤抖,似乎此刻才感觉到深夜袭来的凉意,她搓着那双手,掩盖着那双手上最细微的颤抖。 她张开嘴,看着面前那陌生的面容,呢呢喃喃的,却又始终不敢开口。 那叫僭越,是最卑微的下等生物对高贵来使的,藏在内心最深处,刻在骨子里的规则。 “这份文件。”他看着老太问:“上面写的人……” “是我的女儿。” “噢?” “一个十年……二十年前就死了的可怜的女儿。” “一个本该死去……但仍然活在世上的可怜女儿。”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十余年前……他杀我女儿,险些连尸骨都被他拿来利用,万幸万幸……尸骨被我救了出来。” “所以你想杀了他?那个人,那个你女儿的……”陈清眉头皱着,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阁楼。 “女婿。我的女婿,她的丈夫。” “她……”老太向他应:“是的,如果可以的话。 我希望扒了他的皮,而后贴上最昂贵的医疗器械,给他挂上水。 至少……他是活着的。” 她垂着眉,那双眼睛里的仇恨是无论如何都藏不尽的。 她听着,陈清晃动着信件的响声格外明显,她听着那少年问,“所以你需要力量?一份能够抵抗女婿的,他那种古怪力量的力量? 是什么?一份契约吗? 你要还以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而后才缓缓开口:“还生命以生命,有时间救赎时间。” 她看着面前,那声音里没有一丝丝犹豫:“只要十五个适龄者,作为报酬,他们会帮我夺回我女儿的灵魂;并完成仪式,让她复活。” “复活?”陈清笑了:“那坨散发着恶臭,依赖着你的意志而行动,布满了伤痕且死去数十年的尸体复活?” “为什么不能。”她听着,似乎在失去了畏惧:“她!她没死……她一直都没死啊……她的头发还在长!我每个月还会给她修剪毛发,她能走能跑,她只是不能说话罢了……她甚至能听懂那些人口中的话,那些和她一样的苦命人的话…… 她为什么不是活着的。” 她顿了顿:“她只是失去了意识……她只是糊涂了……取回来灵魂就可以了。” 她呢喃着,陈清却是打断了她:“可你没完成这场交易。” 他笑了,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她沉默了,苦涩地“嗯”了。 “想完成吗?” 她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 “我可以帮你。” 她愣着。那双眸中倒映的身影是如此可怖,它说着最贴心的话语,却展示出了最扭曲的面容。 她看着面前这个无法被称之为人类的生物,看着曾多次在神恩教内见到的类似身影,咽下了口中生寒的唾沫。 她点点头,一字一句地说:“条件……是什么。” “他们都做了什么?他们是怎么让世界忽视被拐走的人的。” 他伸出手,指尖在文件上缓缓掠过;她看着,那一头无法被称之为人类的物种,那一只肉瘤布满了全身,而肉瘤又由芽状增生物布满的生物、看着那些肉芽之间穿插着尖锐骨骼骨骼上的肉芽似藤蔓般扭曲缠绕,而后在最尖端摇晃着,就像一朵朵花枝招展的植物那般,口中吐着蜜,黑色粘稠而又散发着异香的蜜,流淌着,涂满了全身。 她看着那头被漆黑色的液体涂满的生物,在一点点地,用着难以被称为手的部位触碰着那份秘文。 那是承载着裂口女、记载着有关她女儿一切的文件。 她颤抖着,一字一句地回答着:“他们……用了一份颜料……或者是某种特殊的物体;也许可以被称为化妆品吧…… 在他们涂满了那些人的面容后,他们的存在感就会一点点地淡化……除非你一直在警醒自己,否则很快就会忘了他们。” “非遗物……”他嘀咕着,那双眼中的目光停滞了片刻:“是了……我曾经的猜测不对。 他们怎么可能去催眠受害者身边的所有人。他们针对的是受害者本身。” 他又问:“他们抓这么多人做什么?” “我不知道……”老太摇了摇头,陷入回忆后,她似乎自然了几分:“他们说……好久没有新人了……必须抓住这一次机会。” 陈清听着,心头一动,他们要新人做什么,一个承载了四分之一地下生命的组织缺失新人? 这怎么可能。 他们为什么需要如此大量的新进人员,又为什么需要这样的机会出现。 他们只要露一点点真本事,即使是拿真金白银去茂名,也能招收到许多自愿加入他们的人。 是什么逼得他们必须要这样去做。 是因为上一次子嗣逃出的事件吗? 可不对啊,祂不够格……祂真的还不够格。 他看着外面、看着从头顶上漏进来的一点光明,翻着眼,翻血红色的瞳孔都向着脑后转,转到他见不到老太那刻,他仿佛看到了过去。 见到步昭昭对他说的,那些有关非凡组织要承担的义务往事。 火还要再加一把?可我图什么呢? 我可以这么做,可现在开始,会不会太仓促了。 他缓缓回过神来,看着身前那人:“我给你个机会……你女儿的仇,我会替你报,但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和你的女儿一起消失在人世间。” 要比人间蒸发还要干脆,要比死亡更加坚决。 她看着一步步靠近的少年,看着他那副淡然的脸,老太生出了几分恍惚,她本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即便不是“阳春白雪”,她至少也会是捧着公主赤足的那个,至少是那些人眼中最独特的、至少是矮个子里较高的那一个。 她本以为相比起那些无知的、连生死都无法掌握的普通人,她早已超然其中。 可到头来,原来活了大半辈子的自己,活了别人一生、见识了无数传奇色彩的自己,却与她瞧不起的“下里巴人”没有任何区别。 受人掌控、受限于人。 连死亡这样一件简单的事、即使是选择死亡的方式,她都没有资格开口,多可笑啊,活了大半生,他们是笼中雀,我也是笼中雀。 她裂开了嘴,忽然笑了。 这鸡吧操蛋的世界。 第169章 自由与束缚 在尘埃落定的时候,月光下的身影便开始显得有些寂寥。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他望着二楼,在月光之下,他身上那些蠕动的、贪婪探索着周遭一切的肉芽、那些组建成探针般的组织才开始缓缓停下,它们努力伸展着自己,似乎在做着生命里的最后一次运动。 他看着自己,低头看了眼自己已经很难被称之为手掌的部位,沉默了许久。 在压抑下耳边那絮絮叨叨、好似无穷无尽的呓语以后,陈清的身体才渐渐恢复到了一开始的样子。 一个人类、无异样的人类的模样。 他仰起头,看着头顶上落下来的灰,阁楼的打斗似乎也告了一段落,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后,阁楼上便许久没有枪声响起了。 陈清顺着原路返回,也没走几步,便看到了堵在阁楼入口处的那人。 是姜婉,浑身粘满血、身躯有些摇摆不定的姜婉。 他走上前两步,对方便也回过了头,看来虽然有伤,却是并无大碍。 他越过姜婉去看,裂口女的原型倒在了那里,她裂开了嘴笑得正欢,两根保留有些许肌肉的大拇指插在脸颊上,努力地做出撕扯的样子。 “你……去哪了?”在陈清身旁,姜婉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老太跑了,我去拦她。” 她点点头,又向陈清问:“这人……不……这东西是怎么回事。是实体吗?” “实体……也不算吧。”陈清摇了摇头:“实体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摧毁。她的话……只能算是某种具有非凡力量的尸首吧。” 他轻声叹息,将手中的文件递了过去,风沙掠过、时间消失,便是墨水留下的痕迹也淡薄了些许。 姜婉借着月光凝神一看,心里便是仅剩错愕与茫然。 “所以说……那些杀人的裂口女,实际上是他们自身臆想出来的一个……” “一个不存在的,但是‘存在’的非凡生命。” “这真是……” 她倒吸冷气,一字一句往下看。 “‘古训有闻,可歌可泣者,寻一船阁,舍去身家,可向其委托。 下委托者,非大憎恶者不可。 唇齿留于金齿印,委托落定成契约。’ 是她们……她们自身的怨恨,再加上原型的力量形成的裂口女。 她们越是相信这条传闻,她们越是信仰、基数越大,则裂口女的力量就越强。” 陈清点头,又看向了不远处地面上的那具尸体:“这样的秘闻也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她的尸体,只是这样的方式,却也让她的力量不能最大化。” 姜婉听着,沉默了一会:“这样的力量还不够吗?” “她只是难应对,毕竟第一次见到时,谁都会惊讶于不会倒下的亡灵。 可当你知道这一点后,她的力量就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她大半个身子都被你打没了,你真的觉得她很难处理吗?” 姜婉回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罕见地,她陷入了某种沉思。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通噩耗通过电话穿到了两人手中…… 是在半个多小时后,在二人回到警署的第一个瞬间,几个人便赶到了她们面前。 那脸上的慌张无法作假,体态上的局促更是显而易见。 他们拥簇着二人,直到过了好一阵,才呢喃着向他们开口。 “何欣远、于微莲,已确认死亡。” “谁?” “何欣远、于微莲。” 他们沉默着,无言便是今夜的丧钟,一声声敲着,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他们向前走,便走过了明亮的前堂,他们继续走,在穿过了警署大堂的明亮之后,步向昏暗的月光;他们向前走,走过了连廊后,月光也随之消散。 那一片黑如死寂,是一声声回荡着丧钟的、奏响了冥歌的死寂。 他看向那片黑暗,一人坐着、一人靠着,一人惧着、一人笑着。 他看向那片黑暗,那俩人的身体蜷缩着,死了。 何欣远与于微莲,这两个本应该洋溢着青春阳光的生命;迸发出独一无二光芒的生命,此刻却在阴影里如蝼蚁般死去,死的无足轻重、与大部分人相同。 陈清扭过头,指了指顶灯:“灯怎么了?为什么这一大片全黑了。” 他们仰起头,亦是不解:“那一片区所有电路都失效了,火焰可以带进去,但手电不行,电路的故障直接影响了整栋大楼,现在后半栋办公区全都没电了。” 陈清聊天向前去,他走了没几步的距离,耳边便开始出现了嗡鸣声,紧接着那声音便开始慢慢淡去,淡到耳边什么声音都消失了以后,他再回头看,便看不到那群不远处的人了。 他继续向前去,再是走了三两步的距离便走到了于微莲身前。 他看着这个面露微笑的女性,看着她那副在心满意足中死去的身影,他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嫌弃、一缕不满。 他伸出手,抱起了于微莲的尸体,他转过身去,这具遗骸的份量是何其的轻。 三十斤?还是二十斤。 陈清低下头,眼里分明有几分不解。 他向着隔壁走去,拉开门,走到了何欣远身前,他看着这两个一同死去的女性,心里也难免出现了几分猜测。 可还未来得及证实,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何欣远的那个瞬间,就在他的视线从于微莲的脸上、从那张干枯、发黄,仿佛死了数月的脸上移开的那一刻。 他的余光见得,见到那双混浊的眼珠在悄然间睁开了。 她颤颤巍巍地向前伸手,她的身躯在晃晃荡荡地向着面前靠去,可她明明如此之慢,明明来随意来个孩童,都足以拦下她。 可陈清手臂就是做不到。 他只能看着,看着于微莲脸上的那份笑容变得讥讽,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再度变得怜悯与关爱。 看着她的手触碰到了何欣远的脸,紧接着,陈清便见到了何欣远的那双眼睛睁开了。 带着恐惧、恍惚,仿佛沉睡了许久之后的第一次睡醒,她看着面前的两人,身体在止不住地摇晃,她带动着手臂上的镣铐响动,那本该是制约着、保护她的措施,此刻却成为了她的催命符。 她看着陈清,用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死死地盯着她的双眼。 她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想张开嘴说些什么,但嘴中的话似乎停在了喉部,许久未能说出。 她看着那少年,指尖在这一刻触碰到了他的手,那只本欲揽住她,却停在了半道上的手。 在这一刻,陈清眼前的黑暗消失不见,一大片橙黄色、似黄昏般的世界取而代之了。 他环顾四周,耳边突然传来了争吵。 “你需要我!你需要我!你根本不知道外面!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 那声音是于微莲的,紧接着,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愤恨、变得坚决、变得如憎恶般一改先前的悲怜。 她在嘶吼:“如果死亡是另一个选项!那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替你选另一个的…… 你不能没有我……看看你,你多可怜啊,就像条没家的野狗…… 没有我的日子你会变成什么样。 天哪,看看你,你手脚断了,就连排泄都得由我帮忙……” 他向着声音走去,紧接着就听见了异常明显的排泄声。 “不……不能浪费,不能浪费!”那声音咬着牙:“乖孩子,来~我们必须要利用好每一点资源。” 他听着吞咽的声音响起了;他开始驻足不前。 他听着,何欣远那枯萎的、干涸的、似死亡深处郁郁不得的嗓音在空间里开始回荡,她用着那无限接近于死亡的声音,轻声在说:“我从来都不需要你…… 我从来都……” 她支支吾吾的,话没说完。 “不……不!你还是没懂我,你还是没理解我的爱…… 没关系的,我会好好告诉你的。” 他迈步向前,可眼前那片橘黄色的光影开始渐渐变淡。 他听着耳边,听着何欣远最后、用着歇斯底里的声音发出了一声呐喊,不,那更像是认命般说出的呢喃。 “我从来都不需要你……不是我需要你,而是你一直在寻找如我这般的角色…… 从一开始的婚姻、你绑死了我。 到后来的命案,你企图牢牢将我掌握。 到如今……你还想控制我多久……” 他听着耳边的呢喃,一丝厌恶、恶心开始不由得在心头弥漫。 陈清这回知道了,知道自己为何在刚才,心底会不由得产生厌恶与不满。 那是对“被利用”的厌恶、是对“被掌握、控制”的不满。 你于微莲想利用我当旗子。 陈清他笑着,面前的橘黄色世界忽然近了几分。 他颤抖着笑着,脸上的肌肉开始一根根踌躇。 他听着耳边何欣远的呢喃。 “你一定会受到诅咒的……你一定会遭受到远超过我无数倍的痛苦……” 他看着面前变得清晰的世界,他感受着,撕裂般的疼痛在眉心展开。 下一秒,何欣远笑了。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我……如果你将独自一人永活。 天哪,我一定会在你崩溃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秒钟里,在地狱清晰地看着你。 你可……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她轻声说着,一道撕裂了橘黄色空间的扭曲色彩,半透明状的色彩连接了二人。 在起始点那头,是面色狰狞的陈清,但他在笑着、努力地笑着。 在重点那头,消散到一半的何欣远亦是在笑着。 他们都在笑着,而后听着崩溃的、扭曲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听着歇斯底里的声音,嘶哑、破碎了声带所能发出的最极限的声音在耳边慢慢远去。 一直到陈清的眼前变回到警署之中后,他才缓缓站了起身。 第170章 疯狂山脉 这一回,倒下的躯壳不会再起身,这一回,绝望的人得到了慰籍。 他起身,身边的黑暗被一点点驱散,从远处传来灯光,那些本该在瞬间抵达、走完这一段路程的电流走得很慢,以至于那些灯光是一盏盏朝着这亮的。 那群先前站在黑暗边缘的人抬头看着灯光亮起,而后跟随着灯光推进的节奏一步步向前,走到了近前后,走到了那间审讯室之中,他们看着地面上那瘦骨嶙峋的两人,脸色白了。 她们就像是饿了许久、亦或是死后风干了半年往上的模样。 她们躺在那,半张脸哭着、半张脸笑了,他们看着那具地面上的身体,看着她伸出的指尖指向面前的少年。 他们看着那少年身前,何欣远的脸上笑容在渐渐浮现。 她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们揉搓着眼睛、他们将目光放到天边,回过头来再看,她面上的神情就变成了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 她搭着手,似乎在向前探寻着什么。 姜婉心中一愣,踩着亮起的灯光走上前,她走到了陈清旁边,少年那张脸上的颤抖格外明显,于是她问:“是你挡住了她们吗?” “挡住?” “是的。”她应了一声,开始了脑补:“她们以非凡的意志渴望着彼此,那股力量杀死了她们,也让此地突发异象。就像童话里那样……” 他听着应了:“童话啊。” 他想着:“也许真的和童话里写的一样吧。” 姜婉幽幽长叹,望向那俩人的目光也多出了几分悲怜。 牵起了那两只干尸的手放在一起。 “现在,她们瞑目了。” “是的,现在就更符合童话故事的结尾了。” 只是陈清说着,却没想向对方解释,这个世界上的格林童话有着千万的版本,而他也没说,自己所指的是最早的那版黑暗童话。 在又是半小时之后,夜已至尾声,警署外的街道上已经开始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是晨起的耗子在跑动、是环卫工人刚刚走上街头。 可在角落,在他们即将出发、在即将结束一切的角落,陈清的身体却变得行将就木。 他看着自己的手,无数只重影层层叠叠、他看向远方,许久未曾出现的虚影再一次浮现。 那是记忆里的画面、抹不去的画面,那种模糊不清晰的世界,再一次浮现在他的眼中。 他轻声说着:“怎么会……这么严重。” 他思绪万千,却更是不解:“明明前些天都已经好转了……我的精神、特性都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胸前,挂坠的虚影连成了一大片,在那片白色的虚影之中,他仿佛见到了步昭昭那张正沉睡的脸。 她也出事了?怀疑的种子开始发芽。 “是过载了吗?还是我的身体出现了恶化……”他咬着牙,太阳穴上的青筋与肌肉不断跳动。 他拽下挂坠,在深吸了几口气后,走了姜婉身旁。 “怎么了?”她看着陈清递来的非遗物,眉头皱起。 “昭姐先在你这放着。”他继续说:“我的状态有些不对,似乎也把她影响了。 考虑到这次……” 陈清沉默了一会,而后继续说:“考虑到之后我要解决身上的问题,昭姐必须得先在你这边搁置一段时间。” “需要我帮忙吗?” “你带好她就是。”陈清语塞,而后片刻才又说:“要有自己的主见。” 姜婉面露诧异,而后是点着头,将存有步昭昭的挂坠带到了脖子上。 她看着陈清,又问:“昭姐这件非遗物有什么特殊的条件吗?” 他轻轻摇头,显然没有。 …… 时至清晨,日光取代了白炽灯点亮地面,而陈清与姜婉两人也一并驶向最后的终点;只是这一回,坐在陈清身侧,坐在驾驶座的那位,却不是姜婉。 早在半个小时以前她就离开了警局,提前前往目的地准备狙击。 想来,她现在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天边、在那里、在那片浑噩、在陈清要去往的前路,在他的目的地那里、在那片扭曲、无数事物呈现出层层叠叠、被无视光晕笼罩的光影之中,做好了准备。 可陈清他看着前方,那片天扭曲得就像脱离了想象力后荒诞的怪象。 那些抽离了结构后的一切扭曲着,交织结合,就好像是面前那浑噩的以后。 他坐在名为时间的列车上,却始终看不清前方。 他闭上眼,用一种逃避的方式应对面前的不适。 他仿佛回到了曾经、回到那个孤身一人,束手束脚、活在阁楼里的样子。 他看着那片重影相叠的地方,就好像他的叔叔、婶婶还活在面前那样。 他只要睁开眼,一切就会变回原样,他只要睁开那只特殊的眼。 “可他们都死了。” 他心里在不断对着自己说。 他已经变了,变得不再受控,变得能够咬咬牙与对方鱼死网破了。 他要看着面前,努力睁开了双眼,他要看着前面,看着那片充满了浑噩与恶意的世界,即使眼前的事物令他不适、即使袭来的狂风吹得眼角生疼。 但他仍然强撑着那双眼。 他听着心里在喊,只要睁开那只眼—— 只要睁开那只眼。 可他不想,他叛逆,而且倔犟,他用着那袭来的痛苦惩罚这心里的那道声音,他变得歇斯底里,即使是眼角上的疼痛,也变得能够被轻易接受——甚至,他想要更多。 他用着那双宛若上千度近视的眼睛看着窗外面,他听着内心,听着那种强烈的不适、那种习惯了某些事物后被打破的不适驱使着,它们呐喊着,要求陈清睁开竖瞳。 它想看看,想回到最舒适的环境下享受过去。 它想、它是一个人心底最基础的欲望,它有这个权利。 它开始呐喊,用着浑身上下全部的力,向着陈清在说话。 它尖叫着、嘶吼着,努力地骂出最恶臭的话语,而它所求,不过是回到曾经“舒适”里。 它只想回到、只想摆脱着突如其来的不适。 可它不知道,它只是欲望,而人心里还有一个意识叫自己。 他感受着那股内心深处诞生的欲望而无力,欲望却因更深处的自己退却三里。 那是厌恶、那是难以掩盖的憎恶。 那是对被掌控、被束缚的厌恶。 那是对“控制”歇斯底里、近乎于魔怔的憎恶。 他感受着心底那渐渐褪去的、开始萎缩的冲动,一字一句在耳边说:“要么,一起死。”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甚至没有提出条件。 没有人会和自己身体里的欲望交易,没有人可以将欲望从身体里剥离。 陈清亦是如此,他不过是在威慑自己。 但很显而易见的是,欲望——屈服于求生意志。 它们本就是一体。 他回过头,身侧的警员仍在开着车,他哼着歌,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他是那般风轻云淡,而在身侧,陈清却好像经历了一场大战。 陈清有些困惑,亦是不解。 来得太快,也去得太快。 但他慢慢想着,一个名词开始油然而生。 紧急性心理创伤综合征。 这本不应该,这只是……一次很普通的…… 特性暴动?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手会抖得这么厉害。 他疑惑着看向窗外,紧接着,他便意识到了什么。 污染?我的精神状况怎么会差到这样。 他脸色有些白了,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他听着自己的脑海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不是描述——是直勾勾的现实。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就如同抵住了下颚骨,直接传递在脑海里的声音。 并且,那声音还是自己的。 他听着那话语似低语、像呢喃,又有些像半梦半醒之间无意义的呓语。 他不知道这些话是不是自己说的,他只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被这些声音所占据了。 他看向窗外,汽车轰鸣的是自己声音;落叶扫过的是自己的声音;高压线内走过的每一伏伏特电压都是自己的声音。 他好像——无处不在。 他睁开眼,他看着眼前这片混乱的世界,他开始有些不解。 我在坚持什么、明明我——明明我自己——明明这么多我。 我们都是这么想的。 我为什么要坚持。 明明我心念一动。 明明我只要轻轻地一睁眼。 明明什么后果都没有。 明明这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 我,在抗拒什么? 他颤抖着,眉心的肌肉微微抽搐了片刻。 他僵硬了许久的指尖忽然有了反应,他就像触发了某种异样的扳机,在瞬间回过了神。 这不是污染,这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失控。 这一次,他是以自己的意志在问自己。 “我,疯了?” 这股力量…… 它开始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它在驱使我继续使用它。 是因为幻境里的那一切,让我承受了不可承受的污染吗? 可明明出来后都已经陷入稳定、明明在那之前我的特性已经进…… 他想着想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E-500是一个疯狂的非遗物。 至少对于得到了它的人,和未得到的人来说,都是如此。 他意识到了。 他曾经在那间后室里,见到的,有关于特性的报告上的失控。 那些人都死了,就是因为特性本身具有的——高进化性、变异性。 他呢喃着,眼中迸发出了错愕与意外。 “因为我……又进化了。” 他本想着,在这之后去晋升自己的非遗物,以抵抗进入后室的精神压力,去对抗这种对意志上的污染。 但现在,恐怕计划要大变了。 他看着指尖,又看了看天边。 E-500真的已经将他的特性提高到了极限。 而这个极限,又被自己无意之间打破了。 他深吸口气,心里的那种欲望令他有些……令他回忆起了曾经那群舞池里的年轻人。 他们在追求的就是这种东西? 他们沉迷的、着迷的,就是这种东西? 他深吸口气,轻轻捏了捏颤抖的手。 还行,至少目前还扛得住。但如果再使用一次特性,恐怕随之而来的精神病症就止不住了。 而这,还会是最轻微的一项威胁。 “不能用了……不能用了。一次都是。” 他闭上眼,脑海里的声音渐渐减弱了几分。 他看向车外面,那些声音开始找起了万般理由在劝诫自己。 “这是为了接下来的任务。” “你不能用这种状态去面对未知的对手。” 他听着那些话,那些穿插在每一个思绪中的间隙里的那些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那是焦躁…… 这就是戒断反应。 但没关系的,他心里如此想着。 我只要想点什么,我只要让大脑没办法停歇,即使它会不自觉地走神,去迎合那些幻觉。 他闭上眼睛,一个构思已久的计划被悄然推动。 第171章 多个我 当他睁开眼时,是他被身侧的同事轻轻晃醒。 “到了。” 他说:“好的。” 他就像所有人类清醒时表现出的那样,微微地摇晃着、渐渐恢复着。 你看,只是像。 但“像”这种事,永远不会对自己说。 当你对着自己说出那句“我真像”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 你并不是口中的那个第三者。 就像陈清一样,他心里清明地很,即便他此刻走路再无异常、即使他此刻容貌正常,即便他再像——他也只是像。 特别是当他看着眼前那片扭曲而已绚烂的世界时,就仿佛脑海里的一切都在提醒着自己,你瞧,你已经不正常了。 瞒得过一切,瞒得过内心吗? 他看着扭曲成七彩及七彩以上的阳光洒落在地面上,就连物体的边界线都模糊了,它们被浓墨重彩的阳光涂抹到了一块,它们就像调色盘上,两种模糊不堪的颜色交界线那般。 分不出远近、分不出高低。 紧接着是那位向他走来的“人”。 那个有着些许人类外形,不断变换着颜色的大号色块向自己靠近。 他听见耳边有人问。 “陈同学?陈同学你还好吗?” 他紧接着便受到了一股力气,不算大;将他从地面上拉了起来,他晃晃脑袋,看着面前应该是头部的位置露出了和善的笑。 “没……没事。可能有些晕车。”他晃晃脑袋,却不知他那直勾勾失神的目光是何等诡异。 他盯得这位警员汗毛竖起,微微侧开了一点后,才开口继续说:“你这个状态……要不然我们走后备方案吧,不用你进行突破了。” 陈清听着犹豫了一会,紧接着就摇了摇头:“没事的,我可以。” 他看着天边,那些被地面上色块所反射、填满的,曾经蔚蓝色的天空,慢慢合上了眼。 他回忆着记忆里的世界,将无数道超出了且不在人类色谱里的流光给删除,他要通过这流光炫彩的世界,还原出一个可以被自己理解的画面来。 这很难,但至少能够做到分辨形体,能够勉强走路。 他晃晃脑袋,再睁开眼时,虽然眼中仍然是失神的目光,但至少他能走向任务目的地了。 他走了一阵,时长大约是原定的五倍以上,他走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走到身后,一直留在车内的警员追上他了,他才停在目的地的前面。 “你还好吗?”姜婉的声音自耳机里响起,她透过镜头,眼睛里满是担忧。 她看得到陈清那不知何时变得纯白的瞳孔。 “没事。”他摇摇头,转过身,冲着二十几楼楼顶上的姜婉挥了挥手,他知道对方能看到。 “行动计划是什么?” “我进去,你找机会,在他对我出手前一枪打爆他的狗头。”陈清笑了笑:“不过相应的,他没对我出手前,你别开枪。我有些问题想问他。” 他听着耳机那头做出应答,又见着身前从几辆车、几个摊位、几个看起来无所事事的路人里走出来了警员,他们看着陈清,投以鼓励的神色后,相继向着远处走去。 一直走到出了警戒线,一直到他们见不到陈清的背影时,他才缓缓向前迈出了脚步。 进入庭院,大约有十余米的路程,院子中间是石板路,走得硌脚;路两旁是花园,刚刚就有几个警员蹲在里面,压出的塌陷十分明显。 最外围是围墙,围墙下是几十棵果树,陈清看着那里,脚步稍慢了些。 “有点眼熟。” 他轻声嘀咕。 “你来过?”姜婉问他。 “不……”他摇摇头,迟疑了一会:“你觉不觉得这些树……这些植被,和先前那个别墅区很相似。”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一会,而后回以肯定。 是的,这都是同种果树。 他走到别墅门前,那扇门被漆得红透。 他推开门,门内寂静无声。 入门便是厅堂,厅堂右侧,桌椅已落尘,棕色的沙发看起来已经荒废了许久。 但,过道洁净无暇,过道左侧便是上楼,他向着楼上的方向看去,那里开着灯。 “视野不好,在门口等一下。” 他迈步进门,耳机里便传来了姜婉的话语声,他闻声回头,可眼中见到的景象却发生了改变。 那些五颜六色的、光怪陆离的景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如同幕布般、棕灰色的画面。 他伸出手去碰,指尖便穿过了那里,而后伸出头,望向一片虚无。 那是通往寂静、亦或是称为死寂的路,那是一片虚无,是黑洞那圈扭曲了光线与空间的地带。 他回身,指尖在耳机上轻轻敲打,点了几下,而后传来的,却只有一片忙音。 他失联了,就像以往那样。 他叹息着,却也带着几分习以为常,洒脱地将耳麦给取了下来,而后一步步向前走去。 …… 在外界,在姜婉话音刚落的那个时刻,他失联了,她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她看着远处,在狙击镜里出现的一幕,她留下了汗滴。 她看着那里,二楼亮起了灯,可灯下倒映的却不是一个人。 那是两头生物,两头无法被称之为人,形体诡异的生物。 它们脱离了躯干与肢体的概念,它们的身形在灯光映射下不断变动;那像是宣泄着威胁、威吓着对方的动作是如此滑稽与可怖。 她清晰地看着,那一头似乎长着两个头的生物歇斯底里地、疯狂地重复着上述一幕,可在它对面的,那头更加不像人的生物却是静默着。 要么,是吓破胆后的僵噩,要么……是对滑稽可笑动作的无动于衷。 她看着那道身影,也不知怎地,忽然感觉失去了什么。 她捂着胸口,在那里,揣着步昭昭的非遗物、还有那件厄运多舛。 她看着那,一道身影在身边缓缓浮现。 她搀着姜婉的肩,面容白得吓人;她顺着姜婉的目光看去,那一双眼中,映射着骇人的心弦。 这一刻,那种要失去什么、正恐惧着什么、那种即将来到,却压根说不清的危机感,那种失去了未来的恐惧感,再一次出现在了姜婉心中。 她捂着那,就好像捂着那位曾经的少年。 在楼内。 在楼梯下,一声声悦耳的钢琴开始响起,那钢琴声弹得动人,带着几分心声。 他仰起头,向上看,盘旋着的楼梯大约有三层,而唯独楼顶亮着灯。 在那,不断有细密的灰尘飘落,借着映射出来的光线宛若银河直下,他手伸向扶梯,触感有着明显的落尘堆积感。 可看向脚下,楼梯却又干净异常。 是什么样的人会生活成这样。 陈清皱着眉头,一步步往上走,也很快就见到了好奇的对象。 那是个人,一个浑身插满了管道器械、布满了维生器械的人。 那很难被称之为人,他除了那双洁白、恶心的,明显看得出精心打理过的双手,几乎没有一处留有完好的外形。 他的面容就像是被粗暴的外科医生不断肢解缝合似的,布满伤口与疤痕;他的胸腔上向外延伸的瘢痕远超过胸腔的宽度。 他很难被称之为人,而更像是某种依托着瘤子生长繁殖的人形寄生物。 他已经不再是主体,即使那双眼睛仍在咕噜噜地转着。 “我没想过你会是这样的。” 陈清看着他,走进了他身侧。 “你不怕我……” 他听着一乐:“我为什么要怕。”他看着身前那人,伸出手,指尖攥住了一把针线,往回收,针头带出鲜血。 他抬起脚,踮起脚尖,那之后,轮椅与人便向着施力的方向倒下去。 就像陈清说的那样,他有什么理由害怕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缺少了威胁性的人呢? 他想不清楚,也懒得想,他蹲到面前,蹲到了那张歪着脸,流淌着唾液,几缕淡黄色组织液渗出的脸面前,向他出声:“出口在哪?” 那男人狼狈不堪,扭曲的脸上闪过一丝局促,是许久未与人交谈带来的结果。 他狰狞地笑了,只有这样,他才能掩盖心里的不安。 强颜欢笑很有用,至少在掩盖恐惧这一点上。 可陈清看着就更加想不明白了。 一个做出了这些事,一个操纵了将近四十人命案的推手,一个在十几年前,就可以杀死两个人,且大概率是自己至亲之人的人,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近乎破绽的掩漏。 他想不明白,于是他蹲下了身子,他看着面前的人,他就像在准备着什么那样,令身前的男人止不住颤抖。 颤抖……而后趋于平静。 他什么都没做,也没给这位先生带来什么难以接受的后果。 这不符合常理,也让他的心里有些压抑与沉重。 可他不知道,不是这少年不想,而是他做不到。 若是以前,若是一天前,他一定会睁开竖瞳,而后狠狠地给上他一嘴巴子。 但他现在做不到。 即使是看清面前这张面孔、即使是认清他皮肤上的针头。 即使是这些简单的一切。 他做不到。 他看着身前的男人,一改话锋:“我们来聊聊?” “如果你把我扶起来的话。” 于是他伸出手,就像扶起一位跌倒的朋友。 “有人出钱买你的命。” “买我命的人可多了。” “但愿意与非凡组织达成协议的可没有几个。”他一顿,“而那个组织还与你关系不薄。” 那畸形的男人沉默了。 “他们游戏人间,将民众视为资源,人口在他们眼中和猪圈里的数量没有太大差异。 他们只要想,或者说他们已经这样做了。 区区一个人,死掉就死掉了,根本不会有任何插曲。 你凭什么幸存。” “他们……” 陈清打断了他的发言。 “你以为你们很特殊?你以为你很特殊?特殊到他们必须要满足协议才能杀人? 如果我是他们,你得死,她得死,那群被她找去的小孩也不会例外。 你们有什么差别。” 陈清看着他,忽然就笑了:“不。你确实是特殊的。 你们当然有差别,他们借由你来传播某种知识与财富,可为什么。” 他越过轮椅,在轮椅的身后,在进门再走十来步的轮椅身后,是一张干净无尘的书桌。 洁净,洁净到有些突兀。 没有一点四溢沾染上的墨水,没有一点因时间堆积上的灰尘。 在那张书桌上,摆放着数十本留有标记的笔记本。 从款式上来看,或许这有数十年。 “因为你是特殊的,这足够让我对你网开一面。” 他听着陈清的话语为之一愣,而后有几分不解,几分恼了。 那像是着急而催生出的恼怒显得格外突兀,可为什么…… 陈清目光向身前看,指尖扫过,那是何等的整洁,他轻轻翻过,书上的笔迹奔放且狂野。 “利用‘涂抹’,可以作为报酬。 这条路是对的。 她没死,她没有死!” “十三日,成功了。 但我还需要‘涂抹’。” “‘涂抹’月,不对……怎么回事,出问题了?出……” 他看着到这的笔迹越来越凌乱,那些字符就像是昏睡之时写下的字。 “那些人……” 他回过身问:“那些混混,是你安排的?” 男人笑了:“当然。” 他继续翻,在一处角落里翻到了苏“涂抹”的字样。 “苏先生。”他说:“我暂时就这么称呼你好了。” “苏先生”沉默着。 “我相信你雇佣了那几个流氓,这很好查证,不管从哪个角度上来说都是这样。 可我不明白的是,这样的你,凭什么走到那群混混面前。” 他打量着面前的这个苏先生,想想吧,他出现在那群混混面前,遭罪的绝对是他。 看看吧,这一身插满的针水与管道。 他没答,他脸上的那些慌乱被一种莫名的得意压盖。 他的嘴角在止不住地上扬,而后被有意识地压下。 他的指尖敲动的频率变快了,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压抑自己的情绪。 陈清继续问:“时间继续往回推,那对夫妻……” “那对情侣。” “那个被困在墙内的女大学生。” 他优雅地笑了,变得异常自信:“是的。 都是我做的。” 他伸手指向陈清身后,肥胖的指尖也许只是在指着某一本,也许是好几本,但总归是那个方位。 他顺着那个方位,目光与指尖一同落到了上面,那是本纯黑色的牛皮革本子,那是市面上极少见;花哨大于实用的本子。 在第一页:“日期‘涂抹’,实验成功,实验远比我想象中的要成功。 她活下来了!我也活下来了…… 我们,我们都还活着。” 他皱起眉,这书中的笔迹异常稚嫩,那不是肌肉退化后能写出来的内容,那更像是一个懵懂初开的孩童刚拿到书笔时,照猫画虎式的,画出来的文字。 可,我们是谁。 他环顾四周,心里的担忧又多了几分。 他面对着未知的险境、受限于他人制出的陷阱。 不由得,他感到了几分孤寂。 但很快,几乎就是在一瞬间,他脑海里的声音开始如潮水般袭来。 那是他的声音,他日日夜夜一直聆听着、最熟悉的声音。 那道声音在用着最恶毒的语气,在他耳边低声说:“放弃吧,你帮助那些人类不会有一点用。 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的,人类这种物种天生就充满了卑劣与险恶。 他们就像扒了皮的恶魔……他们要比你还可怖。 看看你……你站在他们身前,而他们又是怎么对你的。” 他听着耳边的话语,眼神中的目光微微一愣,那转瞬间的迟疑躲不过目前的人。 那胖子、苏先生眉头微皱了一下,而后轻轻敲了敲椅子,那些连接到手臂上的针头便紧接着发出碰撞的声音。 于是他耳边的声音又说话了。 那声音是自己的,可语气是如此悲怜。 “救下他吧,你没理由去杀死一个这样的人。为了那可笑的约定?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你。” “不,他不会好好合作!杀了他效率更高!” 另一道声音,它们伴随着目前的画面开始争执,他们一句话接着一句话,他们就像陌生的两个人,他们不是为了让陈清做出决定…… 他们绝对不是。 他们就像两个陌生的人,只为挣个高低。 “不……” “不什么?”苏先生的眉头紧蹙。 “我们得出去。” 他压低了声音,他以一种在咽喉中呢喃般的声音在述说。 那声音——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得到。 除了他自己。 “带我们出去。” “把我们弄出去。” 他看向面前,耳边的声音忽然消失不见。 陈清心里犯怵,但他不能露怵。 他看着苏先生,看着他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打的舞蹈,看着他那不符合人设般的目光,为什么。 他感到了疑惑。 “苏先生”一直在引导自己,诱导自己去查看桌面上的书;他在自己进来后就没有过攻击趋向。 他变成如今这样,是近些年时间;他在最开始计划的时候……计划失败了,而那时的他并没有变成这个样子。 他看着苏先生,摩挲着牛皮封面的指尖忽然一愣。 “字迹。” 他看着目前的人,眼神变了。 他看着眼前那个人,身形不再是先前那副肥硕而臃肿的样子,他看着那个人,如果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 如果那是个年幼时便与世隔绝,仅依靠自学学习语言文字的女子。 他还记得,那老太说过,这男人杀死了自己女儿,而这两人……也许是夫妻吧、也许是情侣吧,亦或许是什么亲密关系。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们是亲密关系,如果他们生下过孩子。 那——孩子哪去了。 诚然,这一切的推断都是他们诞下过子嗣,可结合历史来看,曾经有过一个孩童死在别墅之中,而后墙体里的灵魂换成了成年女子的。 而那名女大学生的死亡也许才是第一个。 这不得不让人做出如此推断,他——躺在那慵懒如烂泥般的那个他,那个肥硕如小山,插满了针管的身躯的那个他。 那个身体里,住着的灵魂——亦或者是意志、思绪,那些能够提供哲学、谈论宇宙的东西,隶属于那名少女。 他看着目前的苏先生,目光缓缓移到了自己面前。 那本书上,有这样一句话,这句话写到了大概末尾的地方。 笔迹有力,笔画有顺序。 “她将与我,永生。” “你想死吗?”他出声问。 “女士。” “你不该杀死……” 他话语停滞:“不,不。 我求之不得……” “先生。” 第172章 多个我(二) “你怎么帮我。”她指尖在椅背上轻点,她压抑着内心的感情,让激动的声音稍归平静。 “你需要什么。”陈清看着她乐呵了一下:“帮人所需,供给所求,这不应该问我。” 他话正说着,也没等苏先生他应答的话,便转身走到了书桌面前,他触摸着桌子上的书籍,将那些崭新的、洁净的笔记罗到一旁去。 就像是堆积杂物似的、亦或是收起碍眼的垃圾,就像是他不知道这些书本的价值似的。 但那不可能。 谁都知道,谁都能意识到,当他们第一眼看见这个东西的瞬间,他们就会有这样的一个认知:这是承载着知识与传承着雍容华贵的财富宝库;当他们看到的第一眼就会知道,这是禁忌的财富,这是必须独享的宝库。 这是必须杀死分享者、歼灭见证者,抹除一切知情人士;这是需要杀死亲朋好友,当无人立于身侧以后,才敢放心观看的财富。 但即便是这样,即便持有者费尽心思,做到这种地步,持有财富的消息仍然会在不经意间流出,而后引来大批趋之若鹜的贪婪生物,再重演这一幕。 啖其至亲血肉、刨其挚友心胸,这是一场明面上的诅咒、一场写在人心里的祭祀,他们必须这样做,他们的挚友亲朋必须这样做。 这是知识、这是诅咒。 但此刻,这份禁忌的财富如垃圾般,被随意地堆在书桌上。 它们就像垃圾那般,被堆在了书桌上的一个角落。 折了页的、染了墨的,好似一切都不重要了。 陈清面容微皱,他转过身,将目光投到了稍远些的书架上。 书架上有许多信纸样式的文件,被文件夹固定着紧密排列。 在书架最顶上,文件的数量最少,时间也最新。 他随手抽出几件看,落款与署名大多在三年前。 “我要做什么?” 他出声问:“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你为什么要我帮你。” “因为我……”她沉默了片刻:“我没法杀死自己。” “他会阻止你?” 他摇摇头,神色上不似作伪:“不,也许……不是。 我尝试过很多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陈清听着,目光继续放到面前的书橱上。 “割喉、坠落、绝食。我能想象到的一切方式都用过了。 可你……”他皱起眉头,像是在捋顺脑海中的思绪:“你知道吗,我每次都会在这重新苏醒。 我每一次,我都只会记得我曾做过什么,我隔开了咽喉,我挣扎着从二楼跌落。 我记得每一次计划与心中的期待,可紧接着,紧接着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痛苦……亦或是动摇,就好像我在看别人存入我脑海中的画面一样…… 别说崩溃了,我连对自己的同情都没有。” 陈清伸出手,指尖从中层的书里拉出一本,他眉头微蹙,这样的迹象…… 他听着耳边传来自己的声音。 “和我们一样。” “就像我们一样。” “对……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听着脑海里那已经开始扭曲、变得畸变、尖锐而又抽象的话语,第三个人的声音就像是几十个人的声线揉杂在一起一样,那声音是如此尖酸刻薄,带着最直接的恶意恶狠狠地说:“就像你现在这样……想死,求死不能。 你只要把脑袋放到那个塑料袋里,对,就是那个尿袋,你只要把头伸进去,你就不用担心后续的事情了…… 你可以一了百了。” 是的,就像他现在这样。 陈清深吸口气,他捂着自己的额头,脑海里的声音接连不断,他已经不像先前那般,能够控制自己的思绪将他们压下去了。 “不,我从未想过死去。”他强调着自己脑海里的思绪,也许那些声音听见了,也许没听见,但他们此刻都留出了安静的时间。 也许是这里的环境、也许是面前的人,也还有可能,是自己的情况已经在顷刻间恶化到现在这副样子。 但无论是那种可能,他都不敢再继续拖沓了。 “这是种病。”他轻声细语地说,说给自己听,说给苏先生听。 “我们不是病——” “你应该正视我们——” “你才是病!你才是!” “是你病了!而不是我们!” 他听着苏先生开口了:“我不敢苟同……我看过他关于精神学上的研究。 很明显,我这是由于非凡力量直接影响行程的特殊情况。 不适用于传统病理内容。” “但表现上一样。” 他稍一停顿,后半句话被咽了下去。 “所以你觉得……” “他留下的故事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面前的事物,一本涂抹着五颜六色,无数字体在书本上翻转的笔记呈现在面前。 这片世界在他的眼中变得扭曲了,这是幻觉。 那些字符站了起身,而后随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上跑去,前一个牵着后一个,第三个跌倒了被第四个托着。 他们爬到陈清的面前,然后张开了尖牙利嘴,狠狠地咬下一块眼睛上的薄膜。 他惊得浑身一颤,猛然间才如同大梦初醒,双手一抖,眼前的那本笔记便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在那上面写着,仅有一段话如此写着:“同生共死、生死与共。 直到死亡的尽头,我们将一起携手……” 可真的……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那个姓乔的男士,在女儿每次自尽时夺走控制权,在每一次濒危之际,将她从死亡边缘带回。 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吗? 他缓缓走到那座肉山前面,双手把住了身后轮椅的扶手,他轻轻向前推,许久未移动的轮子便发出了滋滋呀呀的叫声。 坐在轮椅上那人仿佛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他就像是猜到了少年内心所想似的,努力地配合着少年的一切动作。 他攥紧扶手,探出头,他看着前面,看着地面接近眼前;看着鲜血在地上迸发,紧接着,他的意识便开始模糊了、消散了,他开始遗忘了最近一段发生过的事,从见到陈清开始,一直到现在为止…… 在二楼,陈清看着从楼梯上一路翻滚下去的乔先生,他的肌肉开始渐渐收缩,那些因药水、亦或是针头带来的肿胀开始消除,变成了一块块结实的肌肉,那些松散而又肥大的肌肤开始收缩,变成紧紧包裹着肌肉,将每一条肌肉纤维映射在皮肤之上,他双手变得修长,看起来要比先前长了半寸多。 他微微起身,双掌往地上按,是一个极其标准、小臂处呈现出九十度的姿势,他背展发力,倚靠在身上的轮椅开始随之滑动,他双臂伸直,那两条手就像是数学上的平行线般完美。 他抬起头,视线便与陈清的双眼相对视,他看着那少年,看着他倚靠在扶手边的模样,那双眼中的目光开始变得凶残且凛冽。 他俯下身,身上的每一条肌肉都散发着最极限的、独属于自然界的美,没有一个健美运动员可以与其并论,也没有人可以达到他这副身躯的美。 他踏着楼梯,每一次落足都迸发着雷鸣般的轰动,十余米,不过百级楼梯,转瞬即逝。 他身形一闪,那浑身的肌肉裹挟着飓风已经袭来,那双拉扯至线条分明,每一根纤维都在古铜色的肌肤上清晰可见。 他挥舞着双臂,扬起的肩膀带动了手臂,那是一只硕大的铁拳,挤压着拳头前的空气在不断前进。 陈清侧耳听着,听见了耳边呼啸声不断传过,他定眼看着,那男人的脸上闪过狰狞笑容。 在这一刻,那是全身上下五十年的努力与协作,在这一刻,那是人类技艺的最璀璨巅峰。 陈清扬起了身子,那是他自上而下,来源于地理上的优势,于是他能够躲过,躲开这双仅依靠着自己,绝无避让可能的进攻。 他只是看着,拳上裹挟的劲风便让他脸部一阵刺痛,他眯着眼,那双拳头落入到了一旁的扶手之中,木屑横飞,尖锐的木刺向着陈清袭去,他眯着眼,他不得不眯眼,他努力地尝试睁开自己那双眼。 他看着身前,看到了那一身肌肉同时开始了律动,这是大自然界进化到了极致、被时间精雕细磨打造出来的极致。 他踉跄一会,从扶手边退到了门内,他倚靠在门扉,脸上却不见几分慌乱。 “几十年。”他感慨万千:“几十年的时间,乏味的生命与环境,居然让你练成了这副人形猛兽的样子。” 他点点头,带着几分释然:“想来也是,仅凭借你离开的那点时间,能达成目的就不错了,你还能多奢求什么? 重复性的操作除了锻炼,好像也没什么是不断成长的。” 他感慨着,苏先生的身影却是一动不动,他就像是个绅士那般站在那里,静静等候着陈清说完口中的话语。 是他愿意等? 他看着面前那人,眼中的贪婪与觊觎难以覆写,不,不是他愿意等,是他看着陈清手中那杆漆黑色的铁器,站立在了原地。 不是他愿意等,是他感受着自己胸膛上流动着的滚烫血液,不得不站在原地。 他看着那少年举起枪杆,他看着那少年的脸色变得平静,那少年的脸上是如此的冷漠,就好像他在杀死什么,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亦或是某种极下位的生物。 不…… 苏先生愣了。 因为他想到自己避开蚁穴时的那分怜悯,可眼前的这个少年,他连这种最可悲的怜悯都没有体现。 没有的吗?没有的吗? 明明强大在面对弱小时,总是会不自觉地用一种名为仁慈的优越体现。 可他……可他没有。 他没有把我——不,他压根就没把人类这种生物当成过生命。 他看着枪口迸发出火焰,扬起的额头出现鲜血,他看着顶上的吊灯,而后是地面…… 他看着弹头咕噜噜滚落地面,他看着那少年略有诧异的双眼。 世界,开始变得腐败而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