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机南北朝》 第001章 神都羽林 皓月当空,宝铎和鸣,铿锵之声,闻及十馀里。 苏泽拖着疲惫的身体从阊阖门的御道走出宫门,他抬起头看到了月光下灯火通明的永宁寺木塔,听着悬挂在高塔上的金铎随着夜风飘荡,发出的铿锵声响彻整个洛阳内城。 仰望这座奇迹般的木质高塔,九层高塔顶上又有金宝瓶,坊间传说这金宝瓶足足能放二十五石谷米。 宝瓶下面有承接甘露的金盘三十重,一圈周围都垂饰金铎,又有铁链四道固定塔顶。四角锁上也有金铎,其大小跟石瓮子差不多。 在宫门上执勤无聊的时候,苏泽曾经细数过永宁寺木塔上的金铎数量,佛塔共有九层,每个角上都悬挂了金铎,再加上塔顶四角锁上的金铎,共计有一百二十个。 苏泽总是感慨,谁能想到公元六世纪的洛阳城能够建造这样的建筑奇观,而谁又能想到这座耗费人力物力无数的永宁寺,短短几年后,就会和这洛阳城的繁华一起被付之一炬。 自从穿越到这個世界,他每次轮值完毕都能听到永宁寺塔顶的金铎声,今天苏泽暗下决心,明日休沐一定要去永宁寺参观一番。 如今是北魏熙平三年,南朝梁天监十七年,此处是北魏国都洛阳,而苏泽正是一名幸运又倒霉的穿越者。 倒霉是这穿越的时间和地点,苏泽是所谓的魂穿,他所穿越的这个倒霉蛋,是北魏禁军羽林军的一名普通军士。 熙平三年是北魏第九任君主孝明帝元诩在位时期的年号,如今这位北魏皇帝才九岁,当朝理政的是孝明帝的生母胡太后。 一想到这位胡太后,苏泽就觉得窒息。 身为历史研究生的苏泽,当然知道这位能够得到“灵”这个恶谥的胡太后,后世评价和东汉桓帝灵帝相比,可以说是“卧龙凤雏”了。 北魏是鲜卑拓跋氏建立的王朝,虽然在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进行了坚决的汉化改革,就连皇室也带头改为“元”姓,并对鲜卑贵族也赐汉姓,详定姓族,实行民族融合政策。 但是这种自上而下的改革,依然引起了大量鲜卑人的不满,整个北魏的胡汉矛盾并没有因为孝文帝改革而消弭,近些年反而更加尖锐了。 苏泽是汉人,他在羽林军中也没少受那些鲜卑同僚的欺压,每次轮值宿卫也都排到深夜的班次,汉人军士也经常被鲜卑军士刁难。 而幸运的是,苏泽穿越到了北魏神都洛阳,他家是世代军户,每月都有军饷发放,好歹不会饿死。 要是穿越到北面的六镇,那恐怕连饭都吃不饱了。 另外一件幸运的事情,那就是穿越者的福利了。 “系统。” 苏泽轻轻呼唤,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屏幕,当然这块屏幕只有苏泽自己能够看到。 系统很简单,屏幕上只有三个选项——“仓库”、“地图”和“商城”。 “仓库”的功能很简单,苏泽拥有一个10个存储位置的随身仓库,可以将物品收入仓库中,占据一个格子。 不过收入仓库和取出仓库都需要在没人看到的时候进行操作,这让苏泽微微有些遗憾,在这个佛法昌盛的时代,自己没办法靠着这个金手指来装神弄鬼了。 不过“仓库”这个功能还是很实用的,食物放入仓库可以保鲜,苏泽尝试过无论放入多久,取出来的食物都和刚放入的时候是一样的。 只要能被判定一件物品,再重的东西也能放入仓库,这个功能也是相当实用的。 只可惜活物是没办法放进去的,而且不属于自己的物品也无法收入仓库,这让苏泽没办法通过“仓库”功能来偷盗。 这狗系统真的是把BUG都堵死了。 “地图”功能顾名思义,凡是苏泽走过的地方,就会显示出地图来,但是和那些即时战略游戏一样,苏泽没有探索过的区域就是一片黑雾。 如今苏泽打开的地图的区域,也就是他执勤的宫城,以及他居住的建阳里,剩余的区域除了他上衙经过的区域,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 这倒不是苏泽不想要“开地图”,而是北魏神都洛阳的规矩森严,而他身为皇城禁军羽林军军士,就算是不执勤的时候也要留在住所,随时准备接受军令。 只有每月的中旬,他这些禁卫军士才能休沐三日,但是休沐的时候也不能随意乱窜,只能在几个专门的市坊区域内通行,那些达官贵人居住的里坊,没有专门的通行木牌,是会被巡城军士抓入洛阳大牢的。 “地图”可以随意放大缩小,而苏泽所在的位置也显示在地图上,除了这个定位功能之外,地图还有几种标识。 比如苏泽戍卫的宫城,就是一片红色区域,旁边写着“挑战等级:??”。 苏泽当然知道为什么宫城是红色区域了,宫城是皇帝和太后居所,宫规森严,苏泽就亲眼见过值守的军士因为疏忽误入禁宫,而被宫内黄门发现告状,最后被校尉当众处死。 除此之外,执勤的时候擅离职守,又或者值夜的时候睡着,都会被处以严苛的惩罚。 值夜也成了羽林军里最苦的差事,不仅仅要时刻保持清醒,还必须要提前断食断水,苏泽就见过尿急失职的同僚被当众鞭笞,差点被校尉活活打死。 苏泽快步沿着铜锣街旁的小道出了宣阳门,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宣阳门外就是外城了,街道上没有了巡城军士巡逻盘查,规矩也没那么森严了。 苏泽居住的建阳里是绿色区域,地图上标记“挑战等级:10”,按照苏泽的猜测这里对他就算是“安全区”了。 随着太阳从地平线上爬出来,建阳里边上的龙华寺响起了晨曦的钟声,整个洛阳城内的佛寺也如同准点报时一样响起钟声,连延不绝的钟声此起彼伏,让人仿佛置身于地上佛国。 苏泽当然知道,哪里有什么地上佛国,随着清晨到来,他打开系统最后一个页面。 “商店”刷新了。 第002章 单机系统 “商店”是苏泽这个系统中最实用的功能。 根据苏泽的研究,这个商店每五天刷新一次,刷新的时候就是这晨曦升起的时候。 苏泽打开商店,整个商店只有三個格子,格子中是出售的“商品”,格子下则是“商品”的价格。 一紫一绿一白? 苏泽面露喜色,根据他的研究,这“商店”刷出来的商品也是有“等级”之分的,按照他从前世网游总结的经验和分析,“商品”等级依次是白、绿、蓝、紫,等。 之所以还有一个“等”,是因为苏泽还没有刷到过比“紫”更高级的商品,只能推测和大部分游戏一样,在紫色上面还有更高的等级。 不过就算是商店曾经刷出过紫色等级的商品,苏泽当时也是买不起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件紫色的甲胄被商店刷新掉。 当时的苏泽只能暗暗安慰自己,在北魏私藏甲胄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以后刷到了再买好了。 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将近两个月了,商店也刷新过了十次了,但是除了一次紫色之外,蓝色商品出现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大部分时候都是“青天白云”。 但是每次看到商品下的价格,苏泽也都安慰自己,青天白云也挺好的,紫色蓝色的东西虽好,但是自己也买不起啊。 这次再次刷出了紫色!而自己已经积攒了五百文太和五铢了,说不定有机会能买下来! 此时城外逐渐热闹起来,苏泽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查看这次刷出的商品。 他的眼睛眯起来,这一次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只看到前两件商品也是老朋友了,苏泽已经刷到过多次了,这两件分别是: 【劣质的石制佛像】 品级:白色; 效果:无; 评价:“无论是材质还是雕工都很一般的石质佛像,只能供奉于普通百姓家的佛龛中。” 售价:2文太和五铢钱。 苏泽立刻选择兑换,只看到商品右上角的数字减少了两个,他手上出现了一尊小臂长度的佛像。 苏泽立刻将佛像收入随身仓库,北魏上下崇佛,这种石质佛像虽然被系统评价为劣质,但是拿到市场上还是能够卖上10文太和五铢钱的价格的。 靠着系统定价和市场价格的差异,苏泽靠着商店刷新也赚了一些钱贴补家用。 第二件商品也是老朋友了。 【普通的木柄小刀】 品级:绿色; 效果:无; 评价:“做工普通的木柄铁质小刀,用来战场杀敌太过勉强,只能买来防身。” 售价:10文太和五铢钱。 苏泽也立刻选择了购买,一把普通的小刀出现在苏泽的手里。 这把小刀和他之前购买的小刀差不多,刀刃不算锋锐,远比不上禁军配发的武器。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刀具,在市集上也能卖上20文太和五铢钱。 算算这两件商品就让苏泽赚到了18文太和五铢钱,要知道他身为羽林军的普通军士,每个月的俸禄还不到五十文钱,就算是这五十文钱也经常拖欠。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父母双亡,还要拉扯家中幼妹长大,原本日子过得十分窘迫。 这个倒霉蛋偏偏还喜欢仗义疏财,经常帮衬同样窘迫的汉人军士,所以被军中鲜卑士兵记恨,下了黑手殴打重伤。 因为家中没钱看病一命呜呼,这才让苏泽魂穿到这具躯体上。 苏泽穿越后主动避开了军中的争斗,利用系统倒卖商品,家中的日子才逐渐宽裕起来。 苏泽的目光放在了第三件商品上,这件紫色商品的价格让苏泽狂喜,但是看完了说明他又皱起眉,没想到商城还能购买这样的“商品”。 【精通相马的马奴】 品级:紫色; 效果:无; 评价:“普普通通的边镇骑奴,善相马。”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这件“商品”的图标,是一个牵着马的仆役。 没想到系统还卖活人? 而且和其他商品不同,系统的这件“商品”价格是高于市场价格的。 虽然北魏孝文帝在汉化改革的时候,要求废止奴隶制度,但实际上洛阳城中就有好几个“牙市”,专门售卖各类的奴仆。 更不要说豪强大族的门客和部曲,这种虽然不是奴隶,但实际上也是类似于主仆的人身依附关系。 洛阳城中的普通百姓,也会在牙市上购买一些仆役,帮着种田或者打理家务。 这些年来,洛阳以外的地方战乱四起,北方柔然也不安分,南方在和梁朝交战,这位梁朝的建国皇帝萧衍此时还不是晚年那个舍身寺院的萧菩萨,反而留心政务,纠正宋、齐以来的弊政。 北魏反而在胡太后乱整,全民崇佛下日益衰颓。 此消彼长下,南方各州县也不安宁,逃难到洛阳的人越来越多。 牙市上普通奴仆也就只需要几十文太和五铢钱,也不需要额外花钱供养他们。 看着系统右上角的余额,这些日子苏泽靠着贩卖系统刷出来的商品,也就攒下了500文太和五铢。 这紫色奴仆的价格,怎么比牙市上的奴隶还贵这么多啊? 用自己全部家当,购买一名骑奴?可是自己连马都没有,养一个骑奴又有何用? 而且苏泽作为一个穿越者,对于奴隶也有一种心理上的抵触。 他关闭了商店界面,反正系统下一次刷新还有五天,到时候再买也不迟。 就在苏泽准备退出系统的时候,突然在地图按钮上跳出了一个金色的感叹号。 这也是苏泽觉醒系统之后从没有见过的情况,他连忙打开了地图,只看到在不远处的四夷馆附近地图上,出现了一个金色的感叹号。 这是?任务? 苏泽再次放大地图,发现这个金色感叹号是在四夷馆边上的四通市里缓慢移动着,难道这个任务是市场里某个商人? 地图功能除了提示危险程度之外,没想到系统还有新的功能。 只是这个任务一点提示没有,也不知道能给苏泽带来什么好处。 突然间,苏泽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强烈的饥饿感袭来,他这才想起自己执勤前断食断水,已经饿了很久了。 四通市是洛阳的四大集市之一,苏泽想到小妹曾经在四通市买过的羊肉胡饼,不由的吸了一口口水。 今天系统又给自己刷了18文太和五铢钱,今天就去买点胡饼改善伙食吧。 打定了主意,苏泽快步绕过龙华寺后的堆场,走过热闹的永桥,走进了刚刚开市的四通市里。 与此同时,一个样貌不凡的年轻人,嘴里叼着一根草杆,正驱赶着几匹北地骏马,在四通市内牵马闲逛,他一边逛着一边喊着: “上等的怀朔骏马,不善相马者莫询!” 第003章 四通市内 与此同时,苏泽走过龙华寺,这座佛寺虽然比不上永宁寺的气派,但是也有一座拱顶的宝殿,佛寺后方又有浮屠佛塔林立,此时还是清晨时分,就已经是香火缭绕,钟罄不绝了。 龙华寺是虎贲羽林将士所捐献建造的寺院,可以算是洛阳城内禁军子弟的家庙。 寺后的佛塔中供奉的是禁军战死将士的牌位,算起来这具身体的父亲也在其中。 苏泽上次休沐的时候,就被家中小妹带来龙华寺祭拜了父亲。 北魏禁军算是朝堂政治势力的重要一环,由虎贲羽林转升为重臣的也不在少数,高层军将更多是以皇族宗亲担任,所以龙华寺虽然在城外,但是香火鼎盛,绵延的僧舍足足有三百间。 龙华寺后则是禁军堆场,龙华寺在洛水河畔,从帝国各地运送来神都的纲粮,一部分就解送到这个堆场上,作为禁军的军饷。 洛水涛涛,如今东晋早已经灭亡,取代东晋的刘宋、南齐都已经亡国了,旧时司马堂前燕,早就已经不知道飞往何处。 苏泽也不知道当年司马懿指着这条河发誓的时候,到底是做了什么打算。 肚子再次咕咕咕的叫起来,苏泽快步走过堆场,来到了四通市的坊市前。 四通市边上就是一片宏伟的木质高楼,这是孝文帝迁都洛阳后,为了款待四夷宾客而建造的四夷馆。 苏泽瞥了一眼,四夷馆前,头盔上插着鹤羽的羽林军正在交班换岗,苏泽听军中袍泽说,柔然王子阿那圭在柔然内乱中落败,逃入神都洛阳避祸,据说这位柔然王子重金贿赂了胡太后身边的受宠宦官长秋卿刘腾,得到北魏册封为蠕蠕王,如今就居住在四夷馆中。 胡太后特意安排禁军羽林卫看护四夷馆,洛阳还有传言朝廷准备派兵扶持这位蠕蠕王北还,助他夺回柔然可汗之位。 这些大事自然和苏泽这个羽林军军士没什么关系,他越过四夷馆走入四通市坊门,就听到了阵阵叫卖声。 洛阳是北魏神都,城内达官贵人的府邸鳞次栉比,随处都有可能是军机要地,自然不可能让商人胡乱摆摊经商。 北魏承袭汉制,在城内设置专门用来交易的坊市,只允许商人在这些坊市中开店设摊交易。 整个洛阳有四市,城南这座四通市背靠着四夷馆,原本是孝文帝体恤这些从四夷外邦朝贡的使者长途劳顿,允许他们将随着携带的商品放在四通市内销售。 久而久之,这些外邦四夷使者朝拜大魏皇帝的时候,都会携带大量的货物来到洛阳贩售,甚至还有一些番邦胡商根本不是使团成员,也在四通市内贩卖商品。 四通市是如今四大市中专门经销“番货”的市场,波斯的琉璃、西域的葡萄酒、高昌的宝马、南梁的文卷,只要你有钱,能够在四通市上买到任何地方的商品。 苏泽摸着自己兜里这点太和五铢,加上存在系统中的钱,他也买不起什么贵重的东西。 他一边打开地图,寻找那個移动中的问号,一边走向靠近坊市门口的摊位。 只看到一名老者盘坐在泥质炉子后,正在将面团贴进深腹的泥炉壁上,这是一个个硕大的馕饼。 在泥炉中则吊着羊肉串,肉串用去皮的柳条穿插,饼和肉相互交叉排列,馕饼中也渗透着滋滋的油香。 苏泽不由的口齿生津,这应该就是小妹说的四通市门口的胡饼摊位了。 苏泽走上前去问道: “老丈,这馕饼肉串怎么卖?” 老汉连忙说道:“郎君,这馕饼肉串都是一文钱。” 老汉说着蹩脚生疏的洛阳雅音,但是面貌打扮却不是汉人的样子,他并不是洛阳百姓那种扎起来的结髻束发,而是类似于后世“脏辫”那种交织起来的编发。 看着老汉正在播弄馕饼,苏泽随口攀谈道: “老丈,你不是洛阳本地人啊?” 老汉擦了擦手说道: “小老儿哪里有这好命,能够生在神都啊,我是北秀容人。” 听到北秀荣,苏泽打量他的打扮问道: “老丈是契胡人?” 这下子轮到烤馕饼的老汉惊讶了,所谓契胡是居住在山西北部的北秀荣地区的一支游牧民族,北魏的皇族和高级贵族是鲜卑人,也任用汉人高门士族管理国家,但是经过五胡乱华后的北方,到处都是各种少数民族。 契胡族并不是什么大族,老汉甚至没有在神都洛阳见过其他同族,却没想到这个年轻的郎君竟然知道契胡族。 “郎君去过北秀荣?” 苏泽摇头笑着说道:“只是听过你们契胡领人酋长尔朱将军骁勇善战。” 老汉立刻自豪的说道:“我们尔朱将军确实能征善战,小老儿就是上次追随尔朱将军来朝觐天子,将军看我年老,特恩老汉留在洛阳养老,还给小老儿办了行商木契。” 苏泽暗暗警惕,这卖胡饼的老者虽然连洛阳雅言都说不流利,但是条理清晰完全不像是普通小贩。 再想到日后契胡首领尔朱荣的野心,说不定这老者就是契胡首领尔朱荣留在洛阳的暗探。 老者口中的契胡首领,就是日后威震天下的天柱大将军尔朱荣。 如今的契胡族,不过是北魏境内一支无人在意的北境少民部族,但是日后尔朱荣可是杀入洛阳,发动河阴之变的北魏第一权臣。 军事上这位天柱大将军更是战功赫赫,麾下是人才济济,强将如林,猛将如虎! 按照苏泽导师的说法,若尔朱荣没有英年暴毙,有他镇压当世,日后的北齐西魏乃至于隋唐的诸多英豪,都没机会登上历史舞台。 苏泽打开地图,老者在攀谈的时候一直坐在泥炉后做饼,根本没有移动,看来他并不是地图上出现的那个移动问号。 就在这个时候,苏泽听到了一声高喝: “上等的怀朔骏马,不善相马者莫询!” 苏泽抬起头,看到一名竖着汉人冠发,却穿着胡人左衽衣服的年轻人,牵着几匹马从四通市内走出来。 苏泽眼睛一亮,这年轻人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只见他鼻梁高挺,眉毛修长,虽然穿着普通的骑装,却相貌出众仪表堂堂。 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任务? 第004章 函使高欢 这年轻男子一露面,整个四通市无论是商贩还是过往路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苏泽想了半天,最后也只憋出了一个形容词——“帅”! 羽林军是皇城禁军,值守宫城,苏泽这些日子在宫墙上值守的日子里,也见过不少北魏的大人物。 比如孝文帝的第四子,当今皇帝的叔父,清河王元怿就被誉为是洛阳第一美男子,这位美男子也被胡太后收为入幕之宾,经常在半夜出入宫城。 但清河王元怿眉眼间总是有化不开的郁结之气,额间的皱纹降低了他的颜值。 在这四通市上贩马的基本上都是胡人,长期风餐露宿都让这些马贩子满是苍老的皱纹。 眼前这个男子虽然衣着简陋,也能看出长期奔波的杂乱发冠。 但是却看不出其他马贩子那种奔波疲惫的神色,他叼着茅草随意的叫喊着,嘴角挂着不羁的微笑,但是偏偏这份不修边幅让他多了一些野性和豪放的气质。 苏泽暗中打开地图,果然这個男子就是自己要找的“任务”! 可是这“任务”要怎么触发呢?苏泽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问道: “这位郎君,你这马怎么卖?” 这名汉冠胡服的男子微笑着看着苏泽,伸出手说道: “我这马和别家卖法不同。” 苏泽拱手说道:“愿闻其详。” 男子笑着说道:“别家卖马,都是上马价高,下马价贱。” 周围众人纷纷点头,这名英俊的贩马男子笑着说道:“但高某不同,我家马是上马价贱,下马价高,但是这马到底是上马还是下马,要郎君自己挑。” “我这马只收帛,上马20匹帛,下马40匹帛。” 在场围观的都眼睛亮了起来。 马在任何时代都是妥妥的贵重品。 苏泽是羽林军的军士,但是他这样的普通军士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战马。 平日里只有羽林军每月一次的月操才会骑马训练,训练用的都是羽林军马肆分配的马,这些马都是下等的驽马。 这还是因为羽林军名义上是骑兵部队,所以才有马术训练,像是步兵为主的虎贲军就只有军官才配马。 所以马这种贵重品,是不可能用太和五铢这样的钱来交易的,基本上都是用绢和帛这种贵重的丝织品来以物易物。 一匹帛大概能换800文太和五铢钱,也就是说一匹马需要拿出两万钱,这对于苏泽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 而围观的群众倒吸气,是因为这个男子卖马实在是胡来了! 众人就算是不擅长相马,也能看出这男子带来的都是品质不错的边马。 而一匹上等马随随便便就可以卖出四十匹帛的价格,照他的卖法,只要买下上等马,就能轻松赚到二十匹帛,也就是一万六千钱! 这马市中也有懂得相马的商贩,他们都心动了。 说完这名汉冠胡服的男子让开身子说道: “不过高某丑话说在前面,相中的马都是一口价,必须得要买下,若是不买,嘿嘿!” 汉冠胡服的男子露出邪笑:“那我贺六浑就跟着他回家,自己拿回卖马钱!” 那些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纷纷觉得这个男子有趣,但是几个想要买马的商贩却变了脸色,他们纷纷说道: “你这不是强买强卖吗!?价格都是你说的,好马劣马要价四十帛怎么办!?” 汉冠胡服的男子哈哈一笑说道: “好马和好酒好刀一样,只有英雄才配得到它们!你们这些马贩子,根本不配得到好马!既然不信,就速速散去,不要耽误高某做生意!” 汉冠胡服的男子眼珠一转,看向苏泽说到: “这位郎君,既然你是第一个询价的,那我贺六浑就再卖你一个便宜!” “只要伱能挑出这十匹马中的最优者,我就将这匹马白送给你,如何?” 苏泽并没有因为这个汉冠胡服男子的粗狂豪放的做派而认为轻视他,认为他是个狂妄的胡儿看待。 苏泽心中冷笑,从刚刚这个汉冠胡服男子的自称中,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高欢,字贺六浑,六镇之一的怀朔镇人,也是后世北齐的开国君主——北齐神武帝! 苏泽思考自己知道的历史,今年是公元518年,戊戌年,北魏熙平三年。 别看如今整个洛阳烈火烹油,一片盛世的景象,但是苏泽很清楚,看起来强盛的北魏,如今已经深处内忧外患中了。 北魏正光四年,公元523年,也就是距今不过五年之后,北魏的北方六镇起义,迅速席卷整个北方地区,北魏立刻烽烟四起。 大通二年(528年),北秀容川的契胡首领尔朱荣带兵平定了六镇之变。 朝堂中孝明帝和胡太后争斗更激烈,孝明帝用衣带诏命令尔朱荣进洛阳勤王,胡太后杀死孝明帝。 随后这位“北魏董卓”尔朱荣带兵进洛阳,将胡太后和满朝公卿两千人沉入河阴,爆发了历史课本上有名的河阴之变。 这之后北魏历史更是乱成一团,尔朱荣改立元子攸为帝,是为孝庄帝,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孝庄帝作为皇后。 永安三年(530年),孝庄帝亲手刺杀尔朱荣于洛阳,不久被尔朱荣的部下杀死。 在这么一系列的浩劫中,洛阳遭遇多次兵灾,彻底繁华散去,只留下空荡荡的佛寺和被焚毁的民居。 而北魏皇室和尔朱家族争斗到最后,得利的却不是任何一方,也不是在南方的梁武帝萧衍,反而是眼前这个六镇军户出身的高欢! 北齐神武帝,原本只是北境六镇怀朔镇的普通军户,靠着把握时代机遇的一次次站队成功,最后得到了当今最繁华的河东之地,建立南北朝后期强盛的北齐政权。 不过现在的神武帝高欢,还只是怀朔镇将麾下效力的小小函使。 函使,就是往来边镇和洛阳送信的使者,身份低微,连个基层的武官都算不上。 也正是因为这个身份,高欢长期来往于洛阳和怀朔,这些马也是他从利用职务之便,从怀朔带来洛阳贩卖的。 苏泽看向高欢英俊的脸庞,在高欢崛起中,不少人都被他这张帅气的脸和不羁的胡人做派迷惑,以为他是个莽夫或者绣花枕头。 但实际上能够从身份低贱的军户成为开国君主的,又岂能是普通人。 简单一思考,苏泽就明白了高欢的想法,这是要拿自己来立信啊。 不过这事情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只不过苏泽还要再确认一下,确保这位未来的神武帝不会耍花招。 第005章 相马 苏泽看向这位未来的神武帝,不禁为这个世界的不公而感慨。 他读史书的时候曾经不解,高欢是帅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娄昭君这个富家小姐非他不嫁,最后还舍家帮他搞事业的? 现在见到了高欢,看到四通市内水泄不通的人群,看到那些平日里奔放的胡姬都要用袖子掩住羞红,苏泽不得不承认,人家就是帅到这个地步! 不过苏泽可不会被高欢的外表迷惑,史书上这位神武帝可绝不是什么善类,如果不是后来他开创北齐,在史书上的评价恐怕不会比吕布好多少。 苏泽指着马说道:“这位郎君,若是我指出上马,郎君却说是下马,那又要如何呢?” 高欢哈哈一笑说道:“这倒也是!看来郎君对自己相马术是很有自信了!这也简单,我将马群中最上马告诉一個路人,请他做仲裁就是了。” 说完,高欢环视一圈,指着刚刚苏泽买饼的契胡族老者说道:“请这位老丈做公人,如何?” 苏泽说道:“行,不过善相马的不是我,而是我的骑奴,由他来相马如何?” 高欢看向苏泽,值守完毕的羽林卫士是要脱去甲胄封存在南衙武库的,所以苏泽只穿着便装。 但是高欢眼力劲儿惊人,看出苏泽的步态和衣着也并非洛阳城中的普通百姓,又见到他面对猜中上马就赠马的泼天富贵,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更是认定苏泽是可以交往的人,于是干脆的说道: “郎君的家奴自然也行。” 说完这些,高欢举起手掌说道:“那就击掌为誓!” 击掌为誓之后,高欢拉着那个不知所措的契胡老人对着马群指指点点,苏泽则挤出人群,绕道四通市外的无人角落,打开系统点击了“购买【精通相马的骑奴】”的虚拟按钮。 几乎是一瞬间,一名个头矮小的边塞牧民打扮的中年人出现在苏泽面前。 这还是苏泽第一次从商品中购买活人,他仔细打量这个中年牧民,他的打扮和四通市那些边地商人的打扮差不多,也看不出是胡人还是汉人,普通到放在人群中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苏泽又试着和这名骑奴交流,他很快弄清楚了系统购买奴隶的情况。 苏泽也不知道系统中购买的是不是真人,这名骑奴对于如今是何年何岁一问三不知,问到家庭情况也是一副懵懂的样子。 甚至乡籍来历什么的说不清楚,在苏泽看来还不如自己穿越前迅猛发展的AI来的智能。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这个骑奴就是系统创造出来的“人工智障”,要知道如今可是南北朝乱世,那些牙市上贩卖的奴隶,不少都和这个骑奴差不多,乱世为奴,年岁、家人和故乡什么的,对奴隶都是太奢侈了。 好处是这名骑奴对苏泽非常的忠诚,基本上就是苏泽吩咐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擅长相马?” 骑奴恭恭敬敬的说道:“奴不知道什么是相马,只是自幼就认得好马。” 相马估计就是这个骑奴能被评价为紫色的原因,在牙市中有一技之长的奴隶确实也比别的奴隶能卖出高价。 而且既然是骑奴,苏泽又问道:“你能骑马吗?” 骑奴又说道:“奴会驯马养马骑马。” 苏泽再次满意的点头,他是羽林军士,羽林军也是有马的,如果正式出战,骑兵也都是需要配备骑奴的。 按照孝文帝改革的北魏军制,羽林骑兵都有辅兵二人,骑奴负责平日养马和战场上协助骑兵作战,甲奴则负责维护铠甲和帮助骑兵穿甲,战场上也要作为步兵协助骑兵作战。 不过这些都是羽林军成立初期的事情了,如今苏泽这样的低级军士,连自己都养不活,更不要说养活两名辅兵了。 平日里苏泽在不入宫轮值的时候,也要亲自去马厩喂马,也要自己去府库维护甲胄。 系统出品果然精品! 苏泽立刻带着这名骑奴,重新来到了四通市内。 只看到高欢闲着没事,倚靠着一匹白马,拉来一名胡姬手弹胡琴伴奏,高唱着北地的民歌: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高欢的嗓音极好,这首民歌也是曲调悠扬,颇具有边塞特色,更是聚集来更多的人群。 苏泽好不容易才重新挤进去,只能感慨这位高神武真的就和孔雀一样,总是忍不住炫耀自己漂亮的羽毛。 众人看到苏泽身边畏畏缩缩的骑奴,几名经常在四通市贩马的商人更是跃跃欲试。 一看这个样子苏泽就相不出好马,那些早就已经观察了高欢身后马匹,准备用下马价格购买上等马的商人们早就急不可耐了。 高欢瞥了一眼苏泽身后的骑奴,点头认可了苏泽用骑奴来相马的资格,苏泽让开道路,由着骑奴走进马群。 只看到这名骑奴进了马群,既不看马的牙口和马蹄,甚至连马的公母都不看,只是用手逐一抚摸马的身体,等到将所有的马都摸了一遍之后,骑奴返回到苏泽身边。 苏泽问道:“哪一匹为最上等?” 骑奴恭恭敬敬的说道:“回郎君,那位郎君倚靠着的黄马为最上等。” 众人顺着骑奴手指看去,接着都开始哄堂大笑。 原来高欢所倚靠的并不是一匹黄马,而是一匹毛色纯白的白马。 “黄白都不分,还相马?哈哈哈!” “真是浪费了这位俊俏郎君给的泼天富贵,若是让我来相马,一定能选中。” 苏泽并不在意周围人的议论,而是走到高欢身边,抓住这匹白马的头笼说道: “这位郎君,就这匹马了。” 高欢的脸色却发生了一丝变化,他确认道:“确定?你的骑奴说的可是黄马。” 苏泽点头说道:“确定。” 说完这些,苏泽看向卖胡饼的契胡老者问道:“老丈,此马可是最上等?” 契胡老者连连点头说道:“刚刚那位郎君确实说此马为最上。” 这下子围观的人都哗然,而身为主角的高欢却嘴角露出笑容,让开身子说道: “洛阳果然能人辈出,这匹马就依约送给郎君了。” 接着高欢说道:“只是高某从怀朔千里而来,每一匹马都亲自骑过,才分辨出此马为最上等,郎君的骑奴又是如何相马的呢?而且郎君的骑奴连马色都分辨不清,郎君为何会相信他所相的马是最上等呢?” 众人都看向苏泽,等待他的解答。 第006章 乡论 苏泽只能暗道果然这位高神武是好心机。 先是送马,然后提问,高欢并不是单纯的向苏泽求教,而是要让接下来要来赌马的人打消疑虑,撇清自己和不是苏泽勾结唱双簧。 偏偏高欢说的还是非常大气,如果自己藏着掖着,反而觉得自己小气了。 也难怪能够成为开国之君,得到众多名臣良将的追随。 苏泽脑子闪过一个答案,他立刻说道: “我这骑奴最善相马,所以我信任他。”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周围的人认同,人群中发出嘘声。 苏泽继续说道:“相马之要义,不在毛色高矮,我这骑奴相马,能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 “所以他相马,记不住马的毛色,却能识得最上等的良驹。” 苏泽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高欢也被苏泽给唬住了。 说完这些,骑奴牵着马在前,人群让开道路,苏泽叉手对高欢说道:“多谢郎君赠马。” 说完就带着一奴一马悠然而去。 等到苏泽一离开,早就已经围着的马商一拥而上,争着要参加高欢的赌马游戏。 等离开四通市,苏泽对着骑奴问道:“刚刚的马群中,是上马多还是下马多?” “回郎君,下马远甚于上马,唯有此马能勉强算得上良驹。” 苏泽点头,果然这都是高欢卖马的圈套,用上马的价格卖下马,利用马商自信善于看马的赌博心态,将劣等马更多的马用整体更高的价格卖出去。 苏泽甚至估计,就算是自己没有选中上等马,高欢也会和契胡老者串通,将马送给苏泽,用这种办法来让马商们疯狂。 果然是好算计,又赚了更多的钱,又赚到了名声,也难怪这位高神武能够从六镇边民做到三分天下的开国之君。 这个时代名声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北魏自孝文帝改革后,全面汉化实行九品中正制,将鲜卑豪族和汉人高门结合,仿照魏晋订立九品。 所谓九品无寒门,高门子弟占据高位,寒门子弟的终点都比不上高门子弟的起家官职。 不过现在的时代也和魏晋稍有不同了。 经过几百年的乱世,这些世家豪门也在逐渐堕落,寒门也有了出头的机会。 比如建立南宋的刘裕,出身也仅仅是北府军的低级军官,却能将世家大族把持的东晋取而代之。 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名声的基础上,也就是所谓的“乡论”。 这是一個信息传播非常闭塞的时代,酒香也怕巷子深,无论是高门还是寒门,想要登上历史舞台,首先要在舞台上有一个角色。 若是连个名声都没有,别说是做大事,死了就如同草芥一样,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迹。 高欢作为函使往来于怀朔镇和洛阳之间,他之所以如此高调的卖马,也是为了能够在洛阳积累名声。 甚至苏泽想到,高欢和娄昭君的事情之所以传播如此广泛,也许就是高欢本人刻意宣传的结果。 苏泽摇了摇头,如今的高欢,不过是往来于洛阳和怀朔边镇的小小函使,而自己也只是一个羽林军中的军卫。 北魏朝堂权威尚在,恐怕就算是高欢也不会想到,这洛阳的繁华会在短短的几年间就化为灰烬,这些煊赫的公卿们如同土鸡一样被尔朱荣屠杀在河阴。 是啊,谁又能想到这些呢? 对了,任务! 苏泽连忙打开了系统,只看到四通市内那个大大的问号消失了,奖励呢? 苏泽好不容易从系统记录中翻出来一段文字—— 【任务完成,等级+1,奖励:骏马一匹,四通市声望+10】 不是,这系统也太抠门了吧? 这骏马明明是自己的挣来的,怎么就成了系统的奖励了? 还有等级,声望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啊? 苏泽深深的怀疑自己的这个系统是不是在穿越中给弄坏了,这功能还不如网络小说中那些“肝技能”的系统呢。 吐槽完系统,苏泽越过了四通市,终于来到了建阳里,身后的骑奴牵着白色的骏马,紧紧的跟在苏泽身后。 果然是好马啊,苏泽看着这匹白马闪烁着光泽的鬃毛,这可要比自己在羽林军中分配的军马好多了。 羽林虎贲,原本是孝文帝改制时候建立的禁军,一开始的时候编入禁军的都只能是鲜卑人,不过随着孝文帝改革深入,也允许汉人良家子弟进入禁军。 二十年前的羽林虎贲是整个北魏最有战斗力的禁军,可如今的羽林虎贲早已经不是当年那支军队了。 汉化二十年,洛阳的风气已经变化,就算是鲜卑高门也以军职为耻,纷纷谋求校书郎之类的清职官。就算是进入羽林虎贲,也只是当做跳板,等到机会就会转任升迁到清贵的文职。 在苏泽看来,孝文帝改革让鲜卑人建立了更加系统的政权框架,吸纳了本地汉人进入朝廷,确实增强了国力。 但是仿照魏晋国家制度的改革,也将魏晋门阀政治的糟粕一并继承了下来,现在的北魏就和当年的魏晋一样,以出任实务官位为耻,整个洛阳城中弥漫着浮华气息。 “泽哥儿休沐了?”一名老者守着建阳里的坊门问道。 苏泽连忙掏出怀里的通行木牌,老者推了推手说道:“都是街里街坊,木契就不用看了。不过你身后这人?” 苏泽连忙说道:“范仲父,这是我刚买下的骑奴。” 老者看了看苏泽,又看看骑奴,倒是也不怀疑,建阳里中购置奴仆的军户也不少,整个建阳里住的都是羽林军户和家属,他这个看守坊门的里正平日里也遇到什么事情。 北魏神都洛阳城内实行里坊制,横平竖直的街道将城内划分为一个个里坊,苏泽居住的建阳里,就是羽林军家属居住的地方,看守里坊大门的老者,也是看着苏泽长大的,所以苏泽也喊他一声仲父。 “真是一匹好马!” 看到骑奴手里牵着的马,老者抚着胡须发出感叹,他也曾经是羽林卫,自然看出这匹白马不凡。 苏泽连忙说道:“这是我一个友人赠予的。” 第007章 妹妹 “赠马?泽哥儿这友人好生的豪阔啊!”老者站起来看了看马,又说道:“这等好马每日都要用精饲喂养,最好还要掺入豆粉才能保证不掉膘,隔三差五还要在野外驰骋才能维持马力,可是要耗费不少钱的。” 老者看向苏泽,苏泽说道:“所以才买了这骑奴,等我戍值的时候有人放马。” 老者点点头,从里坊边上的门洞里拿出一块木牌,用刀笔刻上了字递给苏泽说道:“这块木牌给你,给你家骑奴进出建阳里用,里坊内不能纵马,你快点回家吧。” 苏泽连忙恭敬的说道:“多谢仲父!” 苏泽家的房子在建阳里靠近坊市口的地方,一条引用水渠流过建阳里,苏泽家就在这条水渠上游。 前后两进的宅子,只住着兄妹二人,和建阳里日益拥挤的居住环境相比,这座宅子算是相当不错了。 苏泽这具身体的父亲,原本是有军职在身的羽林军校,家中原本也是有马厩的,记忆中苏家也曾经有过自己的马。 只不过苏泽父亲卷入一场案件身死,家产也被抄没了不少,后来案件有所反复,苏家也接回了父亲的骸骨,火化后送入龙华寺。 可是既没有人给他父亲平反,构陷他父亲和逼供他父亲身死的人都安然无恙,苏泽父亲的案子成了建阳里和羽林军中的忌讳,这座宅子就是前身父亲留下来的唯一遗产了。 能有这样的一个神都的宅子,加上随身的那个系统,苏泽也能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只可惜这样的安稳日子也持续不了多久了,洛阳很快就要大乱,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将整座繁华的城市彻底送入深渊。 浩劫将近,苏泽只能提早做些准备。 不过如今这个世道,哪里又是安身立命的地方呢? 南梁?如今的南梁皇帝萧衍,还没有执政后期那么昏庸,南梁似乎过得还行。 但是从洛阳到南梁何止千里,苏泽又有军职在身,擅自离开羽林军就是叛逃,又要如何带着妹妹前往南梁? 再说南朝北朝,本身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现在南梁的浮华泡沫,也并不比北魏少多少。 “阿兄!” 一個梳着未婚女子发髻的瘦弱女孩从屋内出来,但是看到苏泽身后牵着马的骑奴又吓得后退了半步。 “玉瑶,这是我新买的骑奴,这匹马是友人赠送的。” 四通市紧挨着建阳里,建阳里中本来就有很多军户家属在四通市里贩卖商品,高欢这番卖马肯定在四通市里引起轰动,苏泽相马的事情也没什么可瞒着的。 苏玉瑶身材瘦弱,依稀能够看出美人坯子,苏泽穿越后都是靠着这个妹妹才逐步融入这个世界,也渡过了刚穿越时候最迷茫的时期。 对于原身的这个妹妹,苏泽心中只有疼爱,也是支撑他在这方世界生存下去的动力之一。 “过会儿我去把前院空置的马厩收拾出来,侧翼厢房就给他住。” 苏泽指着自己用系统“召唤”出来的骑奴,对这个系统的造物依然有些迷茫。 骑奴就仿佛是游戏里的“召唤物”,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难道自己身处于一个巨大的单机游戏里? 苏玉瑶立刻叉腰说道:“阿兄你值戍了一夜,快去休息吧,我来打扫马厩!” 苏泽这样的破落军户,女孩子从小都是操持家务的,苏泽受伤的那段时候家里也都是苏玉瑶操持的,苏泽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那就让他跟着你一起打扫吧,这是在四通市上买的胡饼和羊肉,留着玉瑶伱中午吃吧。” 说完这些,苏泽又看着骑奴说道:“以后你就叫苏大好了,养马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下完了指令,苏大就将马牵进了屋子里,然后拿起扫帚开始打扫马厩。 苏玉瑶看着这骑奴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做起事情却很利落,心中也非常满意,就开始指挥苏大打扫起来。 当年苏家也曾经有过仆役,自从上次阿兄受伤昏迷后,总算是懂事了很多,不再在军中逞勇斗狠,也经常带一些东西回来补贴家用,家中的生活也好了不少。 如今阿兄竟然带回来一个骑奴和一匹马!苏玉瑶感觉生活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就在苏泽快要进屋的时候,苏玉瑶喊着他说道: “阿兄,亚父今天要来,说是明日要带你去城外训练骑射。” 苏泽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框绊倒,一想到这位亚父的“恐怖”,苏泽就双腿颤抖。 他想到自己的伤势刚好,就被这位亚父拉到城外训练骑射,这位父亲旧日的同僚,不近人情到了变态的程度。 苏泽当然知道这位亚父传授自己武艺,这绝对是对自家的恩情,这些自古以来都是家传的知识,一名骑兵骑射作战的技术,更是要言传身教才能入门,是多少野路子穿越者求不来的福分。 只是这位亚父实在是太严格了,而且总是逼迫自己去参加不久后清河王幕府的入幕选锋。 清河王元怿是如今北魏宗室,也是先皇宣武帝遗诏上的辅政大臣。 在北魏朝堂上,清河王元怿拜太傅、领太尉,侍中,掌门下省的事务,是如今北魏最炙手可热的权臣。 北魏宗王权力极大,可以开设幕府任命臣属,甚至还能拥有自己的卫队,所以对于苏泽这样的落魄寒门来说,想要获得北魏朝堂的授官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若是武艺出众,也可以被宗室藩王召为属臣或者宾客,然后再得到这些权贵举荐而得到朝廷的官职,用这种迂回方式踏入仕途。 这就类似于唐代的寒门读书人考不上进士,选择前往边塞投奔节度使,再通过在节度使麾下立功而得到朝廷官职是一样的迂回路线。 北魏很多有名的名臣名将,都是通过这个方法踏入仕途的,苏泽的亚父磨砺苏泽的武艺,也是为了他能够成为清河王府的属臣宾客。 不过苏泽显然有别的想法,按照他知道的历史,这位清河王元怿,很快就会在北魏朝堂斗争中落败,身死在皇宫的权力阴谋中。 就算是历史发生变化,北魏这些宗室公卿等到天柱大将军进洛阳,也要被沉在河阴。 这时候进入清河王的王府,那不等于四九年入国军? 第008章 系统的新功能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因为父亲的案件,苏泽家中早已经是家徒四壁了。 简单的木床上铺满了稻草,御寒的被子在这个年代那可是妥妥的奢侈品,苏泽这样的穷困军士,只能用麻布缝上搜集来的杂羽来御寒。 这种被子中填充各种禽类的杂羽和稻草碎片,粗麻中经常漏出被子里的填充物,味道也非常的销魂。 不过能够有这么一床被子,已经是苏泽靠着系统改变了家庭生活后才买得起的,建阳里还有很多人家只能靠着稻草来保暖。 这会儿刚刚过完年不久,洛阳的冬季余威还在,春寒料峭。不一会儿苏玉瑶捧着火盆推开木门进来,将木盆放在靠窗的地方说道: “阿兄,倒春寒刺骨,燃个火盆再睡,可别冻着了。” 苏泽只觉得心中一暖,他刚穿越的时候苏玉瑶也是这样照顾他的,看着火盆中的柴薪,苏泽又注意到少女肩膀上的勒痕,就知道她又随着街坊邻里上山捡柴去了,苏泽心疼的问道: “你又上山去捡柴了?不是让你用钱向街坊买些柴薪的吗?” 苏玉瑶却坚定的摇头拒绝,女孩掷地有声的说道: “阿兄在羽林当值养家已经很辛苦了,操持家里本来就是玉瑶的事情,阿兄这钱还要存着娶妻呢!” 苏泽自嘲说道:“破落军户,谁家会将女儿嫁给你阿兄啊。” 二十年前,羽林虎贲还是朝廷的菁英华选,能够入选羽林,对没有门阀的普通良家子弟来说,几乎是唯一能够步入北魏官场的方式,孝文帝虽然勘定门阀,但是这位深谙汉文化的君主也清楚武备的重要性。 所以北魏除了在世家门阀子弟中选官之外,羽林虎贲这些禁军,同样也可以因为功赏而获得官职,由武勋转入文职而获得官位,通过这种方式步入官场。 可是才短短二十年,曾经帝国最强大的禁卫军,如今已经堕落到不成样子。 军中有门路的都将羽林虎贲当做入仕的跳板,而没门路的就算是立功也没机会得官,久而久之这些无权无势的禁卫子弟,要么堕落成欺行霸市的军痞,利用禁军身份在洛阳城中欺行霸市;要么就想办法逃避军中差事,利用职权中饱私囊又或者利用各种便利经商置业。 短短二十年,羽林虎贲的声望一落千丈,就连洛阳城中的商贾,也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军户。 而苏泽在羽林军中,还因为父亲的案子受到排挤,至今都只是一名普通的羽林卫士,这种更是婚配市场中的最底层了。 苏玉瑶倒是乐观的说道:“阿兄,亚父说了只要你能被清河王看中,选入他的幕府,那就可以做军官了!而且清河王最擅长向朝廷举荐人才,阿兄你的骑射技艺,肯定能被清河王看中的!” “是亚父教你这么说的?” 苏玉瑶吐吐舌头,苏泽叹息道: “亚父为了让我去参加清河王府的选拔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苏玉瑶连忙问道: “我听说军中为了这个机会都争破了头,亚父可以把旧日人情全都用了,才给阿兄争来的这個机会,阿兄为什么不愿意去呢?” “此事涉及到军中,玉瑶伱就别问了,等亚父来了你叫我起来就是了。” 苏玉瑶连忙走出屋子说道:“阿兄快点休息吧。” 等到苏玉瑶离开后,苏泽依然有些睡不着。 神武帝高欢,清河王元怿,这些史书上有单独列传的大人物一一出现在身边,用中二点的话说,给苏泽一种“时代齿轮开始转动”的危机感。 本能的,苏泽打开了系统,这是他在这方世界安身立命的基础。 商店依然没有刷新,地图上也没有出现新的任务,就在苏泽准备关闭系统的时候,突然发现“地图”界面发生了变化。 一个棋子出现在地图界面边缘,苏泽的念头一动,这枚棋子移动到了苏泽的眼前,只看到这枚棋子的头像就和系统购买的那个骑奴一模一样。 而随着苏泽将棋子“拿”起来,地图上又亮起了几个区域。 一片绿色亮光的区域就是苏泽居住的建阳里,苏泽的意念一动,将代表骑奴的棋子放在建阳里的地图上,地图上弹出了一个对话框—— 【安全区域“建阳里”,“骑奴苏大”可执行安全委托:1守卫据点,2饲养战马,请选择?】 这是?系统的新功能? 苏泽又将骑奴苏大的棋子移动到另一外绿色区域,从地图上看就是苏玉瑶和街坊们捡柴薪的城南荒郊。 【安全区域“南荒郊”,“骑奴苏大”可执行安全委托:1搜集柴薪,2搜集牧草,请选择?】 地图上只剩下一黄一红两个区域了,他将棋子移动到黄色区域,这片区域正是苏泽遇到高欢的四通市。 【冒险区域“四通市”,“骑奴苏大”可执行冒险委托:1摆摊,2相马(骑奴苏大可执行的特殊行动),请选择?】 【注意,在冒险区域执行任务可能遇到下属死亡、被拘、受伤等风险,风险视区域等级差距而定。】 最后就是一块红色区域,不出意外这里就是苏泽值守戍卫的皇宫了。 【危险区域“皇宫”,可执行冒险委托:1代替戍值,2偷盗,请选择?】 【注意!!!“骑奴苏大”在此区域行动会遭遇巨大风险,风险可能影响宿主,请慎重选择。】 这下子苏泽仅剩的睡意也消失了,他从床上坐起来,原来系统购买的手下是这么用的! 这让苏泽想到了一款名叫《流浪青蛙》的小游戏,就是将手底下的角色派出执行一些简单的任务搜集物资。 这样一来,五百文的售价和每个月10文的维护费也太划算了,就算是派遣苏大去南荒郊去搜集柴薪再到四通市上去卖,一个月就能赚到不止10文钱。 不过苏泽可不敢将苏大派往红色区域,如今北魏宫禁森严,让苏大代替自己戍值一旦被发现,那自己也要被连累砍头的。 先让苏大在建阳里执行【饲养战马】的委托,苏泽看着庞大洛阳地图,那些自己还没有踏足笼罩在阴影中的区域,如果自己去把这些地图“开了”,是不是能执行更多类型的委托? 另外就是如果拥有更多的手下,那光是将这些手下“委托”出去,就能得到不少收益。 苏泽对下一次商店刷新更加期待起来! 第009章 详定姓氏 “开地图”和“等商店刷新”,苏泽给自己定下两个目标,但是接下来苏泽头疼的事情,就是清河王府的王府入幕选锋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段历史,苏泽肯定会立刻拜入清河王元怿的王府,这位北魏宗王是当今朝廷最炽手可热的权势人物,不仅仅是现任皇帝的叔父,更是当政胡太后的情夫,深得皇室的信任。 而且这位清河王在朝堂的名声也很好,他性格机敏,博学多才,长于政事,明于决断,也是如今整个北魏忠臣中难得的正直大臣,不仅仅敢于劝谏追求浮华的胡太后,也对朝堂中不法官员从不手软。 只可惜这位在政务、文学上都颇有才能的清河王,却在政治斗争上非常幼稚,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两年后元怿在进宫面见太后的时候被政敌元乂伏杀,清河王结交的宾客幕僚也被元乂追杀迫害。 而且就算是苏泽想办法让清河王躲过了两年后的灾祸,北魏朝堂的政治斗争烈度也在飞快升级,斗争越发的残酷血腥。 苏泽现在有了系统,只想要苟住慢慢升级就行了,并不想要参与到这样高层的斗争中。 一旦成为清河王的幕僚宾客,那自己就打上了清河王派系的烙印,自然就卷入到北魏朝堂最残酷的斗争中。 可亚父的性格执拗,苏泽找了很多理由,依然要求他去参加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一到苏泽休沐的时候,就拉着去训练武艺骑术。 昨天苏泽戍守了一夜,早上又和高欢斗智斗勇,等到发现系统新功能的兴奋劲儿褪去,苏泽终于昏昏沉沉的睡去。 睡梦中他依稀听到苏玉瑶和人交谈,房子里又很快安静下来,等到苏泽伸了懒腰坐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这么晚了?苏泽一边起床一边呼喊苏玉瑶道:“亚父回去了吗?玉瑶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苏玉瑶端着干净的井水进屋,连忙说道:“亚父在马厩等你呢。” “啊?!”苏泽赶快洗漱,冲到自己的马厩,只看到骑奴苏大正在往食槽里投放牧草,而一名腰板笔挺的花白头发中年人,正在观看着苏大喂马。 苏泽连忙冲过去,叉手行礼道:“亚父!” 中年人并不姓苏,他姓李名统,是苏泽死去父亲的结义兄弟。 李统也是看着苏泽兄妹长大,从小苏泽就称呼他为亚父。 “马无夜草不肥,知道在入寝前用研磨豆粉加上牧草喂马,你这个骑奴不错。” 只看到李统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睛中放着精光,苏泽自从穿越后从没有听这位亚父夸赞过别人,第一次赞扬竟然给了苏大这個骑奴。 “阿泽果然继承了你阿爷看人的眼光,光是这点你就比我强多了。” 苏泽连忙说道:“买下苏大只是机缘巧合,亚父不要再夸了。” “你阿爷曾经说过,‘统兵者以识人用人为第一要务’,我这辈子学不会这些,只能靠着武艺做一队正,伱阿爷能被文皇帝简拔为羽林郎,这就是为兵者和为将帅者的区别。” 这番话苏泽已经听这位亚父说过多次了,苏泽的父亲被孝文帝破格提拔为羽林郎,这也是提醒苏泽他父亲的成就,敦促苏泽早日“光复门楣”。 苏泽如今是羽林军士,羽林军士和羽林郎虽然都叫羽林,但是地位是千差万别。 孝文帝迁都洛阳,改革北魏军制,在京师组建羽林虎贲二军,即为禁军。 典籍上说孝文帝召集了十五万精锐齐聚洛阳为羽林虎贲,但按照苏泽的估算大概只有三到四万人,十五万精锐养在洛阳,一个月就能将洛阳的粮食吃空。 羽林军士听起来是禁军,实际上就是普通士兵。 但是羽林郎就不一样了,羽林郎宿值禁中,所谓禁中就是皇帝睡觉办公的地方,这是和皇帝朝夕相处的位置,羽林郎不仅仅要负责守卫皇帝,有时候也会被皇帝询问军务。 所以羽林郎是正六品正经官员,而且还是比较清贵的禁中官。 苏泽也是感慨,若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亲没有卷入那起案件,那自己也是妥妥的官二代了。 “不说了,见了你总是忍不住想起你阿爷。我下午来的时候看你睡的正酣,就没让玉瑶叫你起来,正好现在天黑了,我带你去练习夜狩的技巧。” “你现在也有自己的马和骑奴了,清河王的春狩选锋是可以自己带马的,我看这匹马是上等良驹,要比我的马好,你就带着他们一起出城吧。” 苏泽本以为今天逃过一劫,却没想到亚父还要夜里出城练习骑射。 看到苏泽还没动作,李统说道:“上次和你说,清河王的春狩是要办一天一夜的,很多猎物只有夜间才会出来,所以夜狩也是同样重要的。” 苏泽连连点头,李统又看向苏玉瑶说道: “我送来的鹿肝,你给你阿兄吃了吗?” 苏玉瑶连忙说道:“回亚父,我都蒸熟了拌在豆饭里给阿兄吃了。” 李统点头说道:“咱们汉人士兵经常会患有夜盲之症,食用鹿肝明目,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先人说生食最佳,不过生食确实难以下咽,蒸熟了也行吧。” 接着李统又说道:“我们夜间出城携带武器不便,木槊和弓箭我已经让人放在猎场附近了。” 苏泽对这位亚父的倾力教导也是充满感激的,这位亚父虽然只是羽林军中一名队正,但其实本事相当了得。 一手出神入化的槊法,箭术和骑术在羽林军中都是拔尖的,而且李统家似乎还有家传的兵法,还经常教导苏泽练兵的方法。 要知道这年头知识都垄断在世家大族手里,兵法这种“屠龙术”,能够接触到的都是那些顶级门阀。 二十年前孝文帝迁都洛阳,其中汉化改革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详定姓族”。 孝文帝将鲜卑族内功劳最大的八个部族,赐予汉人姓氏,并且和留在北地的汉人高门一起,分别列为甲姓、乙姓、丙姓和丁姓四个阶层,再加上皇族拓跋氏改姓为“元”,仿照魏晋建立了九品中正制度。 陕西李氏和赵郡李氏都是孝文帝亲订的甲姓,但是李统若是真的出自这两族,以他的才能也不可能至今还是个不入流的队正。 这年头但凡祖上有个牛逼人物都会满世界宣扬,就像是苏泽今日所见的高欢,明明是连祖父名字都不知道的破落户,就硬说自己是渤海高氏的后人。 自己这位亚父却对家族忌讳莫深,他的武艺兵法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第010章 骑术要义 “让玉瑶给你收拾点干粮,现在就去南郊猎场。” 苏泽不得已换上衣服,苏大也利索的将马鞍和马笼头套好,牵着马站在宅子前。 李统解下拴在门口的马,他的坐骑是一匹退役的军马,虽然已经是一匹老骥了,但是因为李统的精心照顾,毛发光泽还是相当不错的,比苏泽在羽林军中骑乘的现役军马还要好一些。 李统在建阳里颇有威望,也早就和看守里坊大门的坊正打好了招呼。 出了建阳里,李统提起一个挂着木质通行令牌的灯笼,对着苏泽说道:“让你的骑奴跟紧点,遇到巡城的城门尉巡查就咬死我们是奉军令出城的。” 苏泽立刻吩咐了苏大一声,然后紧紧的跟在李统身后。 在宋代商品经济发展以前,包括隋唐时代城市都要要宵禁的,北魏时期南北对峙,夜间如果没有令牌在街上闲逛,那都是要被转进城门尉的大牢的。 李统虽然只是队正,但是他骑射精湛武艺高强,在羽林卫基层军士中很有威望。 那些高门大族的子弟来羽林卫中任职,大部分也都是积攒资历的,往往也对李统这样的基层军官怀柔笼络,将日常操练这些“庶务”都交给李统操持,而自己则忙着结交权贵寻欢作乐。 所以李统不仅仅在羽林卫,在整个洛阳各个衙门基层都有交游。 李统的通行令牌是真的,一路上苏泽遇到了几支巡查的城门尉小队,看到李统的脸之后都微笑着打招呼放他过去,根本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盘查。 不过就算是没有通行令牌,苏泽也发现洛阳的值夜已经越来越松懈。 他就亲眼看到一名胡商直接往巡逻的城门尉军官怀里塞钱,然后就顺利的得到了通行。 “勿视!” 李统呵斥一声,苏泽将目光从那队城门尉和胡商那边抽回来。 等到离开外城,李统叹息一声说道: “当年先帝在的时候,城门尉执法严明,我还记得当时废太子要出城夜狩,手下门客纵马出城,就被当时的城门尉拦住下狱,先帝还嘉奖了时任的城门校尉,并将这些无故出城的东宫宾客全部处死。” “短短二十年,城门尉就堕落如斯。” 苏泽知道李统说的先帝并不是指现任皇帝的父亲宣武帝元恪,而是指的宣武帝的父亲孝文帝。 用后世的说法,自己这位亚父就是一名“孝文帝吹”。 李统经常讲述当年孝文帝执政时期的事情,也经常感慨若不是孝文帝壮年早逝,大魏也不会堕落如斯。 不仅仅是李统,建阳里的很多老军户,也会经常聚在一起回忆孝文帝时期的旧事,那时候的洛阳百废待兴,是個生机勃勃充满机遇的城市,这些汉人军户怀抱着梦想加入羽林军。 苏泽倒是能够理解亚父和这些老军户的想法,孝文帝时期确实是北魏的黄金时代,也是他们青春年少的时代。 亚父和老军户同样不理解苏泽这一代的“不上进”,他们依然严格要求子弟,可是现在很多羽林军士都已经吃不饱饭,晋升的通道也都被高门大族挤占,在军中不过是混日子或者依靠军户身份谋些小利,连日常武备都松懈了很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孝文帝组建禁军的时候,原本是为了挑选天下精锐厚养于京师,然后要带领这支军队南征北战建立功业的。 可等到了孝文帝早崩,宣武帝在位期间,北魏上层迅速堕落,几次战争都没有取得战果,没有战功也没有升迁的希望,又随着汉化加深,朝廷对文治的需要超过了武功,文臣也逐渐压制武将,羽林军自然日渐堕落。 在苏泽看来,自己这位亚父就像是自己穿越前那些经历过黄金时代的父母,总是激励子女奋斗,却全然不顾整个世道已经是阶层固化,努力也没办法出头了。 出城之后就可以骑马了,苏泽接过苏大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当他夹紧马腹,这匹高欢所赠送的白马一下子冲了出去。 原身的骑射技艺依然被苏泽继承了下来,他灵活的驾驭这匹良驹奔驰起来。 “果然是好马!” 李统也翻身上马,他猛然一夹马腹,坐下的老骥也迅速冲出去,接着他对苏泽喊道:“赛上一程!看谁先到猎场!” 苏泽也起了争胜之心,他立刻抽打缰绳,催动白马向前冲刺,以前他都是骑李统带来的马,自然赛不过李统,今天这匹可是高欢带来的怀朔良驹,苏泽自然有信心赛过李统的那匹老骥。 可是结果却出乎苏泽的意外,在夜色中他就看到李统骑着那匹老马逐渐超过自己。 苏泽再次催动缰绳,甚至要用马鞭抽打,可是胯下的怀朔良驹还是逐渐落后于李统的老骥,最后竟然被拉开了几个身位,完全被李统甩在了后面。 等到苏泽骑到猎场前的时候,李统已经在擦拭马身了。 要不是看到李统这匹老马疏松的牙口,苏泽都要怀疑李统是换了军中良驹和自己比赛的。 “是不是不服气?以往你赛马输给我,都说是马不行,现在知道为什么要操练骑术了吧?” 苏泽恭恭敬敬的说道:“请亚父赐教。” 李统擦拭完马身,接着又给马套上食袋,对着苏泽说道: “你在军中没学过养马?早春夜驰后要擦拭马身上的汗液,防止春寒入骨,先拭汗再说!” 苏泽连忙连忙给自己的白马擦汗,这时候苏大已经跑步追上了苏泽,只看到这骑奴立刻掏出食袋给白马套上,又接过了苏泽手里的汗巾。 “你这骑奴可要比你懂得照顾马多了,说说看,今天夜骑为什么输给我?” 苏泽想了想说道:“因为我对马不熟悉,几次催马错乱了马的步伐,才被亚父超过。” 李统摇头说道:“真不知道伱们在军中都被传授了什么,如今羽林军连骑术都懈怠了。” “今日我来传授你骑术的精义。” 苏泽连忙正色倾听,自己这位亚父的能耐他是清楚的,虽然苏泽不想要入清河王府,但是乱世将至,学习骑术武技是非常有用的。 能被亚父单独拿出来说的,都是军中不会传授的独门技巧,也就是相当于武侠小说中的“武林秘籍”。 “世人都说,南人擅舟楫,北人善骑马,其实这骑马和操舟,也有相通之理。” “啊?” 第011章 压浪法 “你在这洛水上乘过舟吗?” 猎场不远处就是洛水,苏泽看着夜间泛着星光的大河摇头。 “在水上操舟,除了要摇橹推舟之外,最怕的就是浪。” “不善操舟的渔夫,遇到浪来的时候就要小心应对,防止小舟倾覆,遇到浪大的时候根本无法行舟。而善于操舟的渔夫,能让舟随着浪运动在减小颠簸,甚至能够借用浪的力量来行舟。” “你在骑马的时候,除了马蹄向前之外,马身是不是也上下起伏,就和水中的浪一样?” 苏泽连连点头。 李统说道:“这马身上下起伏,也就是浪,若要骑得快,就要压住这浪,这就是我家传的‘压浪’之法。” 看到苏泽恭敬的样子,李统心中非常满意。 以前他要传授苏泽骑术,苏泽总是不以为意,输了也总是推说是马不好,对学习骑术不以为然。 上一次苏泽在军中与人冲突,李统当时正好不在洛阳,等他赶回来的时候苏泽已经伤势快要痊愈了。 让李统欣慰的是,自从上一次在军中吃亏之后,苏泽就一改之前高调易怒的性格,逐渐收起锋芒,对于自己传授的骑射武艺也有了兴趣。 早知道这样,以前在军中就不该护着这小子。 李统完全不藏私,他说道:“骑马的时候有‘浪’,你说一匹马是‘浪’大好,还是‘浪’小好。” 苏泽想了想说道:“自然是浪小好。” “为何?” 苏泽想到了动能和势能的定理,他组织语言说道:“马在前进的时候是要用力的,而马身起伏也要用力,马身起伏越小,马才能在向前的时候用更多的力。” 李统这下子眼睛一亮,对着苏泽说道:“好小子!果然是你阿爷的种!你亚父我十年前才悟透的道理,竟然被你想明白了!” “浪小的马能用更少的力气前进,而且马身上下幅度小就不颠簸,也利于在马上引弓射箭。” “所以我家传的骑术,就是要尽量让马的浪更小。” “一种办法,就是训练马奔跑的步态,尽量选用浪比较小的马作为坐骑。” “但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哪里有那么多的良驹可以选择,所以如果马身起伏过大,那就要通过人来控制马。” “就如同那洛水上行舟的渔夫,遇到风大浪大的天气,有经验的渔夫就会把石头搬上渔船压舱,在骑马的时候也是同理,伱要用自己的身体节奏来压住浪,才能让马用更小的力气跑得更快。” 苏泽也没想到骑马竟然也有这么多的学问,他连忙问道:“亚父,要多久才能像您这样?” “我?我从小就随阿爷学习骑术,学习五年才到‘顺浪’的境界,也就是身体顺着浪波动,在骑行的时候不干扰马奔跑。又用了十年才达到了‘压浪’的境界。” 苏泽不由的咂舌,没想到光是一个骑术就这么复杂,骑兵战法中还包括马上的弓术,苏泽已经苦练多年的马槊作战,这样还只是一个基层的骑兵,还不谈指挥骑兵作战的兵法。 也难怪南北朝是骑兵作战的巅峰,马上就要上演尔朱荣七千骑兵对战葛荣,陈庆之七千白袍骑兵连下三十二城,一路攻打进洛阳的骇人战绩。 如果自己也能训练这么一支精锐骑兵? 苏泽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系统,若是系统也能够刷出骑兵,那自己是不是也能组建一支精锐部曲? 苏泽又看向苏大,像苏大这样的骑奴,能不能训练他骑兵作战? 如果可以的话,那拥有一支绝对忠诚的骑兵部曲,自己在这乱世中是不是就能自保了? 苏泽对于向李统学习骑射战技更有兴趣了,他听着李统说完了如何顺应马的运动保持身体姿态,并且借助马镫和马鞍顺应马身上下摆动,先做到不干扰马本身奔跑的动作。 果不其然,使用了李统的骑术之后,苏泽感觉身下的马更加自由了,那种人和马之间互相隔阂的感觉消失了,明显也跑的更快了。 夜月高悬之下,李统看着苏泽骑着白马在夜色中奔驰,这一次的奔跑让这匹怀朔良驹放开了蹄子,自由畅快的奔跑了一段,白马发出一声畅快的嘶鸣声。 而李统则惊讶于苏泽的悟性,这样就入门了? 回想到自己足足用了五年才达成“顺浪”的境界,苏泽这么快就领悟到了? 果然不愧是自己结义兄弟的儿子,李统摸着胡须,更坚定了要让苏泽参加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一定要让他在官场出人头地。 等到苏泽奔驰回来,他感觉这一次跑的酣畅淋漓。 也不知道是穿越带来的异变,又或者这具身体本身就天赋惊人,刚刚李统所讲的技巧苏泽很快就掌握了。 他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马,对着李统说道: “亚父,您这方法果然好使!” 李统虽然也感慨于苏泽的进步速度,但是他依然板着脸说道:“你不过是在平地疾驰,距离掌握着顺浪之法还早着呢。不过你这匹马确实是上等的怀朔良驹,步态轻盈,你可给它起个名字?” 苏泽连忙说道:“还请亚父赐名。” 李统看了看说道:“我看这匹马在夜色中眼眸明锐,擅长夜驰,就取名为奔霄吧。” 苏泽大喜说道:“多谢亚父赐名!” 接着苏泽又问道:“那個,还有一件事?” “有话快说,大丈夫何故作小女儿态?” 苏泽立刻说道:“亚父,您这骑术精妙,我可以将这骑术传给苏大吗?” 别说是魏晋南北朝了,就算是隋唐时期,很多知识都是严禁外传的“家学”,如果不经李统的同意擅自传授他家传的学问,那可是相当犯忌讳的事情。 所以苏泽先询问能不能传授给自己骑奴,却听到李统说道:“我又无嗣,这点东西又如何称得上家学,你想要传给谁就传给谁吧。” “不过你要答应我,好好参加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如何?” 苏泽毫不犹豫的说道:“亚父放心,苏泽一定好好表现!” 苏泽此时也想通了,这年头想要召集部曲,总是要有名气才行,管他什么清河王还是什么王,先在洛阳扬名再说! 第012章 委托功能 第二天清晨,苏泽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到建阳里的家中。 他的弓射和马槊都是李统所传授,这两门技艺苏泽的前身学习的很认真,李统只是指点了他武技中的瑕疵,接着就带着他在猎场熟悉环境,讲解夜行动物的习性。 前世生活在城市中的苏泽,完全不知道狩猎竟然有这么多学问,也难怪那么多帝王都沉迷于狩猎,在没有互联网的世界中,狩猎果然是最有趣的游戏了。 等到分别的时候,李统突然将一个匣子交给苏泽说道: “这匣子里是亚父我家祖传的兵书,之前说的压浪骑术也在此册中。过几日亚父要出城办事,你对照着自己练习吧。” 苏泽一惊,这年头无论是经学还是兵书都是很珍贵的,虽然他不知道李统的来历,但是能够总结如此精妙骑术,这份传承分量相当的重。 李统却摇头说道:“你阿爷曾经救过我一命,我一直将你和玉瑶当做自己的子女看待,我既无子嗣,那兵书就交由你保管了。” 苏泽觉得鼻子一酸,这位亚父虽然古板严厉,但是对苏泽兄妹确实极好。 而且李统这番话苏泽总觉得有些不吉利,似乎有些一去不回的决然在其中。 苏泽连忙问道:“亚父是要远征吗?” 李统笑了笑说道:“如今天下承平,南贼自从浮山堰垮塌后也没有继续挑起战端,亚父只是奉命在京畿周围剿匪罢了。” 苏泽这下松了一口气,南贼就是当今和北魏对峙的南梁了。 李统所说的浮山堰垮塌,是四年前南梁为了争夺寿阳,在寿阳城上游建造的人工堤坝,南梁准备通过浮山堰来水淹寿阳城。 当时整个北魏朝堂震动,先帝派遣骠骑将军、仪同三司、扬州刺史李崇出镇寿阳,抵御南梁的进攻。 浮山堰在建造的过程中消耗了太多民力,而建造的难度也远超了南梁的预料,最后在完工不久就突然溃坝,不仅仅没能水淹寿阳,南梁反而自己损兵折将。 此战之后,李崇升官回朝,世人称之为“卧虎“,是如今北魏的柱石大将,而南梁也因此一役偃旗息鼓,就连先帝去世幼主登基的动乱时期,南梁都没有再攻打北魏。 李统这么一说,苏泽也放心下来,既然只是在周边剿匪,想必是没有什么危险的,苏泽收下木匣。 李统又正色说道:“还有一个月就是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了,到时候我不在神都,你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当年我和你阿爷一同参军,伱阿爷就是在军中拔尖,被孝文帝简拔为羽林郎。” “清河王用人不分国姓还是汉姓,广纳宾客,这是你的机会。” 听到亚父这么唠叨,苏泽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保证自己会参加清河王的入幕选锋。 等到返回家里,吃过了苏玉瑶准备的早餐,苏泽再次打开系统,发现骑奴苏大也处于无法委托的状态。 苏大刚刚也和苏泽一起吃了东西,昨夜在猎场训练也是要喝水和上厕所的。看来系统召唤的生物也和普通人一样,也是会感觉到饥饿和疲惫的。 苏泽抓紧时间休息,明天白天他还要戍守宫城,今天必须要养精蓄锐才行。 由此也可见在古代养一個精兵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首先苏泽这样的精锐士兵几乎都是要脱产的,家中的事情都是要妹妹苏玉瑶打理,而且苏泽训练还需要更多的食物,比普通农夫吃的要多一倍。 除此之外士兵还需要武器、战马、铠甲,因为苏泽是羽林禁军,所以这些都是朝廷武库提供,这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休息了一个上午,苏泽再次打开系统,发现苏大已经是可以委托的状态了。 苏泽想了想,系统召唤的人会饥饿那也会受伤,那还是先将骑奴苏大派往安全区域试试,于是苏泽拿起代表苏大的虚拟棋子,放在了【南荒郊】的绿色安全区域。 【安全区域“南荒郊”,“骑奴苏大”可执行安全委托:1搜集柴薪,2搜集牧草,请选择?】 家中还有小妹捡拾的柴薪,于是苏泽选择了搜集牧草的选项。 原本在马厩边上的窝棚休息的苏大突然站起来,他解下了挂在马厩上的镰刀,背上搜集牧草的背篓,就向着建阳里外的南荒郊走去。 而躺在房间里的苏泽,看着系统不断的弹出提示。 【骑奴苏大使用物品“建阳里通行木牌”,顺利离开建阳里。】 【骑奴苏大抵达南荒郊。】 【骑奴苏大发现干枯牧草,使用物品“镰刀”搜集干枯牧草。】 【骑奴苏大发现干枯牧草,使用物品“镰刀”搜集干枯牧草*2。】 【骑奴苏大发现新鲜牧草,使用物品“镰刀”搜集新鲜牧草。】 。。。 苏泽饶有兴致的研究系统,只看到地图上代表苏大的棋子在南荒郊不停的移动,系统也会不断的弹出日志一样的提示,这系统的委托功能还挺智能的。 等到下午的时候,苏大搜集完一箩筐的牧草,苏泽再次接到了提示: 【骑奴苏大已经搜集完毕,正在返回建阳里。】 【骑奴苏大使用物品“建阳里通行木牌”,顺利返回建阳里,委托执行完毕。】 等到最后一条提示亮起,苏泽就听到门外推门声,就看到苏泽背着满满一箩筐的牧草返回了家里。 苏玉瑶看到苏大背了这么多的牧草回来也非常惊讶,她也见过很多人在荒郊搜集牧草喂养家里的牲畜,但是没见过苏大这么效率的,半天就装满了整整一个箩筐。 苏泽走到马厩,对苏大下令道:“苏大,喂养奔霄。” 苏大立刻将箩筐中的干牧草铺在食槽中,开始喂养苏泽的战马。 苏泽想了想,又打开系统,将苏大的棋子放在建阳里上,执行了“饲养战马”的委托。 系统再次弹出提示: 【骑奴苏大使用物品“干枯牧草”喂养奔霄。】 【骑奴苏大使用物品“新鲜牧草”喂养奔霄,奔霄感觉很愉悦。】 【骑奴苏大合成物品“掺杂了豆粉的新鲜牧草”,喂养奔霄,奔霄发出愉悦的嘶鸣。】 苏泽感觉自己又发掘了一些系统的用法,对于苏大这种系统商城购买的人,可以当面下达简单的任务让他们去执行,也可以按照系统内的功能执行“委托”。 使用系统的“委托”功能,苏泽就能看到详细的报告,甚至还能通过报告获得一些信息,比如奔霄的心情。 苏大也会自动使用一些物品,比如搜集牧草他会自己携带镰刀和背篓,也会携带进出建阳里的木牌。 那苏大还能不能执行更复杂的事情呢? 第013章 天崩地裂! 只可惜明天又要去宫城值戍了,苏泽只能暂时放弃让苏大去四通市执行冒险委托的想法,毕竟他现在只有苏大这么一个骑奴,若是折损了那光靠小妹苏玉瑶一个人,可照顾不了奔霄。 天还没亮,建阳坊的坊正范仲父就开始敲打梆子,苏泽已经简单吃了一天米汤,就换好衣服向宫城内出发。 羽林虎贲负责洛阳宫城的防务,不过这宫城也是分很多层的。 整个洛阳皇宫的最内层,就是皇帝和太后居住的宫殿,也就是所谓的禁中。 禁中是宫廷最核心的地区,羽林军中也只有最顶级的那群人才能入值禁中,比如苏泽的父亲就担任过羽林郎,郎卫能够在禁中贴身保护皇帝和太后,所以也容易进水楼梯获得皇帝赏识,是羽林军中那些世家大族子弟争夺的热门位置。 不过苏泽父亲提拔为羽林郎那是孝文帝在位时候的事情,如今寒门子弟已经再无机会出任这样的职位,这個位置已经被世家门阀占据,还必须是甲姓的头等门阀子弟才能担任。 而苏泽值守的宫墙,是指的皇宫外围的宫墙。 洛阳皇宫是一个巨大的区域,除了帝后起居和处理朝政的禁中区域外,还有大量处理政务的办公和礼仪场所,这些地方也在皇宫围墙内,也就是外朝区域。 比如北魏的尚书省、中书省就在外朝区域,这里是大臣办公的场所,因为台省林立,也被称之为省中。 苏泽这种普通的羽林卫士,守卫的就是这些区域。 穿过宫门,苏泽先去外朝角落的武库领了铠甲和武器,换上之后找到自己的队正。 苏泽的队正名叫奚平,对方只是简单瞥了一眼苏泽,紧接着指向宫墙,队里和苏泽相熟的汉人军士都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苏泽。 但是苏泽却面不改色,拿起代表了值守区域的木牌就手持长枪登上了宫墙。 奚平是国族,所谓国族,就是孝文帝改革后,亲自赐予汉姓的鲜卑部族子弟。 孝文帝全面汉化,本意是要消除汉族和鲜卑族的差异,彻底融入汉文化。 孝文帝曾经颁布诏令,禁止用“胡人”来称呼鲜卑人,并且促成鲜卑贵族和汉人高门通婚,当年也曾经出现过汉胡融合的迹象。 但是孝文帝早崩,宣武帝继位后虽然也执行了孝文帝的汉化政策,但是更加重视门第,特别是一些被定为丙姓和丁姓的鲜卑人,更是对压在自己头顶上的甲姓和乙姓汉人心怀不满。 北魏出现了这样的奇怪景象,汉族高门融入北魏上层,北魏的宗室和大族也迅速汉化。 但是底层汉胡矛盾却更激化,因为孝文帝不允许称呼胡人,于是普通鲜卑人开始自称为“国人”,以示和汉人的区别。 队正奚平出自鲜卑大族达奚氏,被孝文帝改为奚姓。 但是奚平是奚姓旁支,祖上定为丁姓。 原本丁姓也可以入仕为官,但是这二十年来甲姓和乙姓飞快的膨胀,朝廷的官位连甲姓子弟都不够分了,不要说奚平这样的丁姓旁支了。 奚平对于那些能获得官位起家的汉人高门子弟尤其憎恶,认为是他们抢夺了自己的地位,于是对队中的汉人军士尤其打压。 如今寒气未消,在宫墙上值守要忍受寒风,往来省中的官员也能够看到宫墙上的军士,若是被好管闲事的御史或者上级长官看到军容不整,也很容易受到处罚。 所以奚平每次都让苏泽上宫墙执勤,却都让国姓的鲜卑军士在宫墙下执勤,队伍中的汉人军士都对苏泽的待遇感到愤愤不平。 原身就是因为这种事情和军中的鲜卑士兵闹起来,最后被打伤的,不过现在的苏泽已经不在意这点小小的霸凌,奚平虽然下作,但也只有这些小动作整人了。 苏泽手持长枪登上宫墙,在宫墙上能够看到永宁寺木塔上的金瓶,苏泽暗暗盘算,这金瓶到底用了多少黄金啊?如果自己拥有这些黄金,是不是能把商城买空? 永宁寺木塔上的金铎发出悠扬的撞击声,苏泽就看到禁中方向喧嚣起来,羽扇团团的散开,就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地上则铺满了红色绸缎,这样的仗势苏泽见过几次了,这是当朝执政的胡太后出行了。 再看看方向,胡太后应该是前往永宁寺祈佛吧。 苏泽对洛阳皇宫内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忍不住思考要给他一队骑兵,要如何攻入皇宫,首先要控制哪里才能隔绝禁中。 果不其然,永宁寺方向传来悠扬的钟声,这是永宁寺引接胡太后的钟声。 自从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北魏皇室信佛,洛阳的佛寺就建造不断。 永宁寺就是清河王元怿亲自督造,就是为了笃信佛法的胡太后所建造的,也不知道为了建造这些佛寺,到底埋藏了多少工匠的尸骨。 苏泽再次看去,紧挨着皇宫的衣冠里也开始热闹起来。 衣冠里,顾名思义是世家大族居住的里坊,当今朝堂中举足轻重的宗室清河王元怿的宅邸,就在衣冠里。 清河王元怿的宅邸极大,有一座醒目的高楼在府邸的西北角。 这座楼据说和皇宫中的最高建筑凌云台齐平,这是相当僭越的举动,但是清河王受到先帝和当朝太后的宠爱,所以京师之中不仅仅没有大臣弹劾清河王,反而羡慕清河王能够建造这样的高楼。 清河王府内宾客众多,每次出行的动静不亚于太后出行。这位清河王喜欢文学,出行的时候不用率卫守护,反而让身穿白衣的宾客夹道护送,洛阳百姓都称之为“白衣秀士”。 清河王元怿执掌门下省,浩浩荡荡的白衣秀士队伍护送他向着皇宫方向而来,而洛阳车马也开始喧嚣起来,大臣们也开始上衙了。 胡太后虽然是执政的太后,但是这位太后更喜欢礼佛,国事基本上交给重臣商议处理。 如果不是知道几年后的历史,苏泽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一个盛世。 就在这个时候,苏泽突然睁大眼睛,只看到永宁寺塔上的金瓶,正在向胡太后的车驾缓缓倾倒! 第014章 金瓶刺驾 站在宫门城墙上的苏泽,眼看着永宁寺的巨大金瓶从木塔顶部倾斜,接着塔顶拉住金瓶的铁索连动金钵,发出杂乱的轰鸣声,永宁寺前胡太后的车驾终于注意到了头顶上的异状! 胡太后的车驾明显慌乱起来,这么巨大一个金瓶从那么高的塔顶上砸下来,就算不被金瓶砸到,飞溅起来的砖石也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而从皇宫前往永宁寺的街道非常狭窄,如此浩大的车驾根本没有躲闪的地方! 在慌乱之中,还是有人迅速站出来。 内侍刘腾迅速指挥负责禁中护卫的羽林郎和虎贲郎开道,然后驾驶马车迅速冲进了永宁寺的大门! 巨大的金瓶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果然金瓶造成了巨大的杀伤,整个街道上弥漫着烟尘和惨叫声。 而被护送进永宁寺的胡太后总算是回过神来,她惊魂未定的掀开珠帘,就看到永宁寺前大街上的凄惨景象,又想到自己差点就成为其中一员,更是脸色惨白。 胡太后身穿华丽的宫袍,脸上涂抹着浓浓的胭脂,她环视一圈,却生出了浓浓的恐惧。 胡太后的父亲胡国珍病重,胡太后今日前往永宁寺为父亲祈福,本来就是临时决定的事情。 可明明是临时决定的事情,却遭遇到这种事情,这让胡太后对自己身边人产生了戒心。 这到底是神佛的警示,还是有刺客要谋害自己?经历过宣武帝在位期间残酷政治斗争的胡太后,更相信这是有人要刺杀自己。 她看向刚刚吩咐羽林郎和虎贲郎护送自己车驾冲进永宁寺的内侍刘腾,眼神柔和了很多,要不是刘腾当机立断,护送车驾冲进永宁寺中,自己可能就遭遇不测了。 这么一来,身边众人当中,也只剩下刘腾最值得信任了。 胡太后又看向自己的亲信宫娥,她对刘腾说道:“刘长秋,派可信的人去庙堂报信,告诉诸公本宫无恙。” 刘腾的职位是大长秋,是总揽胡太后宫内事务的内侍总管,他连忙插手道:“唯!” 刘腾又上前两步,在胡太后近处说道:“太后,既然您圣体无恙,仆臣请圣旨,要求神都内宗王大臣诸军武卫留在驻地,谨防小人乘机作乱。” 胡太后赞许的看了一眼刘腾,刘腾接着说道:“还请圣旨调领军将军护卫永宁寺。” 胡太后略一思考,领军将军元乂是自己的亲妹夫,领军将军是负责禁中防务的,也就是统领禁中这些羽林郎和虎贲郎的最高指挥官。 本来遇到这种事情,元乂是最有嫌疑的,但是今天元乂轮值朝堂,胡太后出行并没有通知元乂护送陪同,他的嫌疑反而小了很多。 而且元乂虽然是大魏宗室,但是在宗室内素来没有威望,都是靠着自己妹夫的身份上位,这种时候反而是自家人才可靠。 胡太后再次点头说道:“诏领军将军元乂前来护驾。” 永宁寺塔这么大的动静,消息很快就传开,苏泽就看到刚才浩浩荡荡进宫的清河王,迅速带领白衣秀士们向永宁寺冲去。 苏泽叹息一声,这位清河王也难怪在政治斗争中落败,这份政治敏锐性实在是太低了。 胡太后车驾被袭击,京师之中自然是人人都有嫌疑,而宗室诸王是嫌疑最大的。 毕竟大臣谋杀胡太后也不可能做皇帝,但是宗王是可以的。 清河王元怿,是孝文帝的儿子,本身也是重大嫌疑人。 如今胡太后的车驾被袭击,苏泽看到最大的马车冲进了永宁寺的门,而且金瓶在倾覆的时候被铁索缠绕,给了胡太后车驾躲避的时间,想必胡太后应该是无恙。 但是因为金瓶倾覆,胡太后身边的守卫力量必然削弱了很多,此时清河王带领白衣秀士前往永宁寺救驾,肯定会引起胡太后的忌惮。 再一想到永宁寺本身就是清河王督办修建的,这下子他的嫌疑就更大了。 甚至苏泽认为,这就是针对清河王的一个局,就是为了离间他和胡太后之间的关系。 不过苏泽又仔细一想,如果清河王不去救驾,而是留在原地,那他同样也会因为不去救驾而显得十分可疑。 苏泽不由的感慨,布局者真的是厉害,这是一個无论去不去救驾都要招惹猜忌的死局。 果不其然,就在清河王带领自己的白衣秀士前往永宁寺后不久,他就被刘腾带领羽林虎贲郎拦住了。 “清河王,太后圣旨,要求宗王大臣留在衙属府邸内,不得妄动!” 清河王俊美的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他看向刘腾说道:“我乃宗室大臣,我要见太后!” 刘腾只是重复胡太后的旨意道:“太后圣旨,要求宗王大臣留在衙属府邸内,不得妄动!” 清河王身边的白衣秀士围住清河王,一名白衣秀士对着清河王说道:“大王,太后有令,您还是速速退回王府吧!” 清河王看向被金瓶砸断了屋檐的永宁寺木塔,跺脚叹息一声,对着周围的白衣秀士说道:“回门下省!” 胡太后在永宁寺中也如同惊弓之鸟,很快大长秋刘腾又来报告: “太后,清河王率领府卫求见太后,被仆臣擅作主张阻了,清河王已经返回门下省待命了。” 胡太后坐在永宁寺的知客堂中,听到清河王带领府卫来求见先是一喜,但是很快又想到清河王来的如此之快,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出事了?随即脸色又变了一下。 刘腾小心翼翼的跪下来说道:“仆臣知罪!” 胡太后立刻说道:“阻的好,等领军将军元乂来了立刻回宫,等哀家回了宫内再见清河吧。” 刘腾连忙退下,胡太后的脸再次阴晴变化,她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向着身后大殿内的佛陀祈祷。 不一会儿,一名面貌丑陋身披银甲的中年人走出永宁寺,看到这张丑脸,胡太后终于放下心来。 这个男人自然就是胡太后的妹夫,领军将军元乂。 元乂立刻向胡太后拜道:“太后,臣护驾来迟,所有追随您出行的羽林虎贲郎都已经控制住了,臣护送您回宫!” 第015章 重臣 苏泽看到一队士兵护送车驾从永宁寺返回皇宫,心中暗暗感慨,北魏朝堂的动荡才刚刚开始。 就如同西晋八王之乱一样,北魏也是在一次次的内乱中逐步耗尽了元气。 首先是孝文帝在位时期的废太子案,孝文帝的废太子元恂,在孝文帝委任他监国的时候竟然要带领大臣返回平城,推翻孝文帝迁都洛阳的汉化改革措施,随着废太子被废黜,一大批大臣也受到牵连。 宣武帝继位后,宣武帝不信任宗室大臣,任用外戚高肇专权,又引起了北魏朝堂的大清洗。 如今皇帝继位后,先是大臣拥立皇帝驱逐了权臣高肇,接着拥立皇帝的禁军统领于忠又擅权,最后被胡太后流放。 整个北魏朝堂的斗争日趋白热化,在对外战争中也迅速腐败堕落,边镇问题愈演愈烈。 不过这一切和苏泽这么一个小小的羽林军士又有什么关系呢? 让苏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是他的生活真的因为这次永宁寺木塔金瓶倒塌事件产生了影响。 就在苏泽在宫城上站了一个上午,终于等到轮戍的时候,就看到一名身穿紫色官袍的白胡子大臣,在甲士的护卫下来到宫城边上的军营。 “领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国子监祭酒,平恩县侯崔光,奉太后圣旨,调羽林军封锁永宁寺,这是调兵虎符,请校尉速速随我前往永宁寺。” 这名老臣虽然年迈,但是中气十足,他长长的头衔念出来后,负责看守宫墙的校尉连忙拜倒,接过虎符勘验后,立刻将苏泽这批刚刚从宫墙上换下来的羽林军士编组,随着崔光向永宁寺而去。 苏泽暗暗叫苦,眼前这位老臣崔光,北魏的三朝元老,也是当年拥立皇帝的重臣之一。 虽然因为依附于忠而被罢黜过一段日子,但是很快又被启用,也是北魏重臣。 这起事件最关键的自然是调查永宁寺塔顶金瓶到底是为何倾覆的,胡太后如今谁都不信任,选择老臣崔光来主持调查,而倒霉的自己就被抓了壮丁。 刚刚在宫墙上看戏,转头就被抓了丁,苏泽只能感慨命运无常。 一国执政太后差点被害,这样的案子必然牵连甚广,在调查期间恐怕没办法返回家中了,苏泽一想到这里更加头疼。 点了兵之后,崔光和蔼的对校尉说道:“劳烦校尉派人去大家家里通知一下,将今日所用之物送到永宁寺,也让将士们家中安心。” 这一句话倒是让苏泽对崔光的印象好了很多,身为上位者还能为底层的士兵着想,也难怪崔光的风评不错,能够历经三朝而不倒。 果然随着崔光这么一句话,众人被临时征调的怨气消散了大半,苏泽也让一名相熟的士兵给妹妹苏玉瑶带话,吩咐她这段时间不要外出,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等到士兵重新集结完毕,就护送着崔光向着永宁寺而去。 等到崔光抵达永宁寺的时候,已经有另外两名大臣,一人和崔光一样身穿紫袍,另一個年轻些的则穿绯色。 两人都要比崔光年轻,官位上也比崔光低,紫袍的大臣对崔光拜曰: “廷尉裴延俊见过崔公。” “将作监少监穆少游见过崔公。” 苏泽躲在崔光身后的队伍里,看着两位朝堂大员,心中暗暗叹息,果然朝堂又要掀起风暴了。 孝文帝改革承袭晋制,晋制又是汉制改良而来的,廷尉是负责京畿地区治安牢狱的官员,也是负责调查大臣犯法的司法官员,调查太后遇刺案件自然是理所应当。 将作监则是负责宫廷建筑营造的机构,永宁寺也算是皇家寺院,应该就是将作监承建的。 永宁寺塔出了问题,自然要将作监来鉴定,而之所以来得是少监而不是监正,恐怕如今将作监监正已经是最大的嫌疑人被控制了。 崔光插手说道:“太后圣旨,调查以廷尉为主,将作监为辅,老朽只是奉命保护永宁寺,以免惊扰了寺内神佛。” 虽然崔光这么说,但是这两位官员也是宦海沉浮多年,又怎么相信胡太后派遣崔光这样的重臣来,就是为了保护永宁寺,明显崔光是来监视他们调查的。 廷尉裴延俊倒是面色坦然,他出生于闻喜裴氏,是孝文帝亲订的甲姓嫡脉子弟,他从入仕以来向来执法严厉,也是刚刚从州刺史调回神都的,怎么看也和案子关系不大,只要秉公办案就行了。 相比之下,穆少游的脸色就难看多了。 他是鲜卑八姓之一,虽然也同为甲姓高门,但是他是家族旁支,好不容易才做到将作少监这个位置上。 而且穆少游所在的将作监参与了永宁寺的建造,如果不能撇清将作监的嫌疑,他恐怕也要被牵连。 就在三人商议完毕,准备开始调查的时候,永宁寺内又传出骚乱。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我家主上要回府!凭什么不让我们离去!” 崔光皱起眉头,将作少监穆少游则皱眉说道:“佛门清净之地怎么藏有女眷?速速将此人拿下!” 穆少游身后走出几名蒙面的黑衣武士,苏泽只看到他们黑衣上绣着白鹭,听到命令后立刻杀进了永宁寺。 崔光皱眉说道:“太后将白鹭曹都调给穆少监了?” 穆少游连忙赔笑着说道:“将作监都是工匠,没有擅长探案的人才,所以本官向太后请来了白鹭曹的使者。” 苏泽打量这几个黑衣蒙面的武士,原来这就是北魏朝堂上下都闻风丧胆的白鹭使者。 白鹭曹是孝文帝成立的特务机构,虽然属于尚书省下的三十六曹之一,却只属于皇室,如今也只听命于胡太后一人。 不一会儿,刚刚进入永宁寺的白鹭使者押送着两名身穿僧袍的侍女,来到崔光等人面前。 这两名侍女见到永兴寺前这些身穿紫绯色官袍的朝廷大员毫不畏惧,其中一人看向崔光连忙说道: “崔公!我们是陈留公主的侍女!我家公主为了兰陵公主婚变之事在永宁寺斋戒祈祷,今日斋礼完毕正要回府,却被这些兵士拦住!” 这下子就连一向平静的崔光也绷不住了,这下子又牵涉一名公主进来,这案子是没法查了! 第016章 反差美人 陈留公主,和清河王元怿一样,都是孝文帝的子女,也是如今皇帝的姑母。 北魏宗室权力极大,公主也和汉代公主一样非常跋扈。 谁也没想到因为刺杀事件被封锁的永宁寺中,竟然还困着一位公主,在场的三位重臣都头疼起来。 报出了公主的名号,就连白鹭曹的使者也松开了侍女,退到了将作少监穆少游身后等待三位大臣的决断。 最后还是三朝老臣崔光开了口: “事涉宗室,非我等外臣可问的,先派人去宫中请示太后。” “老朽先去见一见陈留公主,请公主驻鸾在永宁寺,等案件结束再回府。” 说完这些,崔光向永宁寺内走去,而苏泽作为崔光带来的护卫,也只能跟着崔光走进了永宁寺山门。 每次值戍的时候都能看到永宁寺塔,但是苏泽从没有踏足过这座寺院。 自从永宁寺建成之后,就一举超越了孝文帝下令建造的须弥天阁,而成为整个洛阳最气派的寺院。 这座永宁寺塔,更是和清河王府内的浮云楼,皇宫内的凌云台,一并为洛阳三大最高的建筑物。 作为现代穿越者的苏泽,置身于这座庞大的寺院中,也要感慨于北魏统治者的奢华。 永宁寺中亭台楼阁,除了宝殿和佛塔之外,还有僧房两千间。 崔光带着苏泽这些羽林卫士,在陈留公主侍女的指引下,来到了永宁寺内一处分外雅致的独立小院前。 不一会儿,苏泽就看到一名戴着面纱身穿白色僧袍的女子从小院中走出来。 这名女子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婀娜的身材藏在白色僧袍中,明亮的眼眸和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在圣洁中反而多了一丝妩媚。 用后世的话说,这就是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随意的垂云发髻,细碎的散发落在僧袍上,这位陈留公主不像少女那般青涩,可又不像熟女那般过于风情,反而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遮挡住半张脸的面纱,又让陈留公主充满神秘感,可只从露出的眼睛就能看出,这位公主绝对是个美人。 陈留公主这幅打扮,让苏泽脑子里冒出前世一个词——“未亡人”。 果然是“要想俏,一身孝”,陈留公主这身打扮,将这句话体现的淋漓尽致。 孝文帝已经去世二十年了,就算陈留公主是孝文帝去世前生的,至今也应该超过二十岁了。 这位陈留公主开口也不是苏泽想象中的跋扈口气,而是用一种幽怨又局促的语气说道: “拜见崔公。” 崔光是三朝老臣,当年孝文帝迁都洛阳的时候他是禁中官,日夜在孝文帝身边筹谋。 宣武帝在位时期他担任过中书令,也是跟随在皇帝身边起草诏书的近臣。 崔光对北魏宗室非常了解,他很清楚这位陈留公主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实际上和另外几位跋扈的公主别无二致,也是性格极为恶劣的家伙。 崔光自然不会被陈留公主的表象骗了,他恭敬的行礼后问道: “公主为何会在永宁寺内?” 陈留公主泪汪汪的说道:“崔光想必知道,近日我阿姊兰陵公主与驸马不睦,本宫是来寺内为阿姊祈福的。” 崔光扶着额头又问道:“佛塔金瓶坠地的时候,公主没有听到动静吗?为何那时候不回府?” 陈留公主连忙说道:“本宫那时候正在潜心礼佛,突然听到天崩地裂之声,又听说了佛塔金瓶坠落,内心惊惧不已。” “本宫这次出府只带了婢女,绿珠怕乱中生事,就劝本宫留在僧舍内。” 崔光听完了陈留公主的陈述,插手说道:“公主所述老臣会一五一十回禀太后,在太后圣旨下达之前,请公主暂留在僧房中,公主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老臣讲。” 陈留公主显得非常通情达理,她依然是一副孱弱的样子说道: “崔公,如今洛阳生乱,本宫在僧房中住的不安稳,能否派拨一些士兵守卫僧房。” 崔光回过头,将包括苏泽在内的二十名羽林军士圈点出来,接着说道:“这些都是戍守宫门的羽林卫士,就由他们护卫公主吧。” 说完这些,崔光也不想要和这位陈留公主多费口舌,直接问安后就告辞离去。 被崔光点出来留在僧房附近的羽林卫士都面露喜色,但是苏泽却暗道麻烦。 陈留公主这理由实在是太牵强了,她姐姐兰陵公主感情不和,你一個妹妹来寺庙祈福?这算什么事啊? 胡太后遇刺后陈留公主不亮明身份离开永宁寺,反而等到胡太后回宫后,崔光等重臣来调查案件的时候才亮明身份,也处处透漏着疑点。 很显然崔光留下羽林卫士,不仅仅是为了保护陈留公主安全,也有监视的意思。 自己又是造了什么孽,好好的在宫墙上执勤,就卷入到了刺杀当政太后这样的风暴中来。 等到崔光离开,陈留公主自然是返回僧房,而刚刚在永宁寺大门闹事的那名侍女站出来说道: “我是公主贴身侍女绿珠,哪位是队正?”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是被上官派来的壮丁,都是大头兵一个。 绿珠眼珠一转说道:“诸位可推一位队正出来。” 众人纷纷看向苏泽。 由于苏泽以往仗义疏财,又经常帮着汉人军士出头,这次派来的又都是汉人。 苏泽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绿珠嫣然一笑说道:“敢问这位义士姓名?” 苏泽抱拳说道:“羽林军苏泽,见过绿珠娘子。” 绿珠看到苏泽面容清俊,说话又彬彬有礼,心中又多了几分好感,她立刻说道: “苏队正请排个班次,只要守卫公主驻鸾的僧舍安全即可,周围的僧舍可作为各位义士休憩之所。” 众人更是觉得讨一个好差事,苏泽见这个侍女说话通情达理,办事又妥当,也觉得这份差事要比跟着崔光封锁永宁寺舒服一些。 苏泽安排一半的士兵去附近僧舍休息,又排了一个轮流值班的值班表出来,绿珠见到他安排的妥当,士兵也都服从苏泽的安排,脸上更是堆满了笑意。 接下来建阳里的坊正送来了妹妹苏玉瑶准备好的衣服,苏泽又拖范坊正给妹妹带话,叮嘱她这段时间不要外出。 忙碌了一天,苏泽终于能在僧舍中躺下了,他随手打开了系统。 第017章 唯恐天下不乱 系统又发生了变化。 准确的说,是系统地图再次发生了变化,苏泽解锁了新的区域,并且在地图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一次解锁的自然是永宁寺了,不出意外,整个地图都是鲜艳的红色,现在永宁寺内有羽林禁军,廷尉府卫和白鹭曹使者,戒备森严程度怕是和皇宫差不多了,自然是红色区域。 而一个黄金问号,落在永宁寺区域中。 天杀的系统,竟然在红色区域发布任务,苏泽已经决定放弃这個任务了,保命要紧。 苏泽拿起代表骑奴苏大的棋子,悬浮在永宁寺区域上方,果然系统弹出和皇宫内一样的提示: 【危险区域“永宁寺”,可执行冒险委托:1代替戍值,2偷盗,请选择?】 【注意!!!“骑奴苏大”在此区域行动会遭遇巨大风险,风险可能影响宿主,请慎重选择。】 苏泽果断放弃了让苏大冒险来永宁寺的想法,而是委托他继续在建阳里养马。 苏泽又打开了商店界面,距离下一次刷新还有一天时间,让苏泽焦虑的是自己囊中羞涩,若是刷出好东西买不起怎么办? 环顾这富丽堂皇的永宁寺,难道要偷窃? 可是偷窃的东西无法收入系统的仓库,偷到的财物也无法用来在商店消费,必须要经过“销赃”这个环节才能转化成自己的东西。 如今困在这永宁寺内,又要如何销赃呢? 要不然明天让苏大赚钱去?不是还可以委托苏大去四通市摆摊吗? 苏泽正在忧愁商店刷新后没钱购买新商品,永宁寺内另一侧的僧房中,三位北魏重臣也在叹气。 崔光首先说道:“太后诏令陈留公主暂居永宁寺中,等案子查完再回府。” 廷尉裴延俊脸色更加难看了,太后遇刺的案子,涉及到护卫太后的羽林郎虎贲郎,这些禁中近侍都是甲姓大族的子弟。 又涉及到永宁寺和建造永宁寺的清河王和将作监,一座是皇家寺院,一位是执政大王,还有掌管营造的将作监,这案子已经很复杂了。 现在再加上一位公主。 廷尉府今天已经调查了很多人,负责清扫永宁寺塔的僧人全部被抓入廷尉大狱,可是至今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唯一能算得上进展的,那就是永宁寺木塔顶部金瓶连接的部分,有人为切割的痕迹。 坠落金瓶底部也找到了同样的痕迹。 如今将作监的匠人正在搜集坠落在街上的金瓶碎片,在永宁塔上研究金瓶坠落的原因。 不是永宁寺塔建造的问题,而是人为破坏,将作监少监穆少游反而轻松了不少,虽然这不能完全洗脱将作监的嫌疑,毕竟最熟悉永宁寺的将作监也最有作案可能,但是好歹这证明了是有人要谋害太后,而不是永宁寺建造有问题。 压力已经从将作监传递到了廷尉府,廷尉裴延俊已经想要辞官了。 崔光也是忧心忡忡,经历过多次政治动荡的他,已经嗅到了政治风暴山雨欲来的味道了,他看向廷尉裴延俊问道。 “裴大卿,到底是何人破坏了永宁寺塔顶上的金瓶?” 裴延俊脸色难看的说道:“永宁寺这帮秃驴,只要给钱就有僧人带人登楼,近些日子等上楼的人不知凡几,根本没人能说清楚。” 裴延俊是世家子,一向重视风度,能够让他说出“秃驴”,也足以见他是真的生气了。 神都洛阳,高层建筑都是禁地,这也是为了防止刺客登高观察神都地形。 永宁寺塔是神都三大高楼之一,本来也是禁止游客登高,只有胡太后这样的权贵来朝拜的时候才会开放。 本以为登塔者寥寥,却没想到这帮秃驴为了赚钱,只要给钱就让人登塔,让廷尉无法顺着这条线追查。 崔光开口说道:“永宁寺主持监寺不利,妖人潜入永宁寺,险些造成大祸,裴大卿可禀告太后处置。” 裴延俊眼睛一亮,崔光不愧是三朝元老,一下子抓住了要害,廷尉衙门查了这么久,如果不能推出一个有分量的人给朝堂交代,恐怕太后就要怀疑廷尉府的办事能力了。 永宁寺主持得到什么惩罚,那就是太后自己的事情了,这也就给廷尉府接下来的调查争取了时间。 与此同时,永宁寺深处的僧舍内,陈留公主在侍女绿珠的服侍下,脱掉了白色的僧袍,露出藏在僧袍内婀娜的身体。 这件僧舍内部非常豪华,紫铜炭盆中点燃着无烟的金丝炭,外面是早春还没散去的寒气,但僧舍内却温暖如春。 陈留公主躺在软塌上,轻轻盖上柔软的锦被,雪白的肌肤和光泽的锦被交缠在一起,摇曳的烛光照亮了她明媚的俏脸。 软塌边上躺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随着陈留公主躺下,这只狡猾的猫直接扑进了公主的怀里。 就算是长期服侍陈留公主的侍女绿珠,都被她的美逼迫到呼吸一滞,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羡慕这只猫了。 绿珠低下头,用温布擦拭公主的身体,她有些担忧的说道: “殿下为什么不在太后在寺内的时候亮明身份离开啊,如今永宁寺被封锁,殿下必定要被太后猜忌了。” 陈留公主轻笑说道:“我那皇嫂派崔光来处置这件事,明摆着就不想要将事情闹大。” 绿珠惊呼道:“这可是针对太后的刺杀,难道太后不想要知道真相吗?” 陈留公主捏了一下怀中的白猫后说道:“朝堂中盯着我清河王兄位置的人多了,唯独崔光避之不及。他是汉人重臣,曾经卷入于忠擅权之事,忙着从朝堂抽身,皇嫂派他来查案子,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绿珠连忙说道:“原来如此,难道太后就不查了?” “我这位皇嫂还是有手腕的,父皇就算是再重用汉臣,我大魏宰辅也只能是宗王。清河王本就是她的入幕之宾,难不成换了他还要再拉人入幕?” 事情涉及到太后的隐私,绿珠自然不敢笑,陈留公主却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朝堂的局势才安定两年,永宁寺的事情就算是要查,也只会暗暗的查,绝不会大兴诏狱的,况且本宫只是女子,又不能继承大位,皇嫂再不待见我,也不会拿我开刀的。” 绿珠心服口服的说道:“公主这份才智只可惜不是男儿身,若不是先帝驾崩太突然,耽误了公主您的婚事。” 孝文帝在陈留公主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自然来不及给她指婚。 绿珠口中的先帝,就是宣武帝了,不过宣武帝死的突然,也没能给陈留公主选好夫婿。 陈留公主却嬉笑说道: “不许婚也有不许婚的好处,像我阿姊那般嫁个窝囊废,生生把自己逼疯不是更惨?踏雪,你也不想要一个废物男主人吧?” “明日将那些布帛给守卫本宫的将士们分下去,崔光那只老龟不想要把事情闹大,本宫却要弄个明白!” 第018章 商店刷新 绿珠脸色发白,她很清楚自己这位殿下的性子,知道这位公主不愿意留在僧舍中乖乖等待太后的赦令,而是要子搞事情了。 陈留公主往好处说,那是见闻知著,能够透过现象看到事物内在的关系,并且认定了目标后做事果决,颇有其父孝文帝之风。 可实际上这位公主殿下做事,出发点完全是为了找乐子,她的才智反而让她恶劣的性格更加危险。 为皇室祈福,潜心礼佛不愿意嫁人,在先帝在位时期也恭顺温婉,从不和诸兄妹争宠,这是陈留公主估计在外立的人设。 实际上很多事情都有她在其中煽风点火,而她这么做就是为了一个目的——“看乐子”。 比如陈留公主口中的阿姊,兰陵公主和驸马刘辉的夫妻矛盾,就有陈留公主挑唆的结果。 兰陵公主的丈夫其实并没有那么不堪,刘辉是南朝刘宋皇室的后裔,他的父亲在南齐代宋的时候逃到了北魏,被授予“宋王”爵位。 兰陵公主婚后也曾经有过一段安稳日子,但是随着她日益骄纵,继位的宣武帝又是她同母亲弟,驸马刘辉更加不堪忍受。 这期间陈留公主经常借机调解兰陵公主夫妻矛盾,实际上却暗中传播兰陵公主夫妻不和的消息,闹成了如今满城风雨的样子。 绿珠忍不住想,当时陈留公主不在胡太后遇刺后亮明身份,洗清嫌疑返回公主府,就是想要留在永宁寺中看乐子。 次日早晨,苏泽神清气爽的从僧舍中出来,永宁寺不愧是皇家寺院,往来的都是达官显贵,这些僧舍看起来清雅,内部装修的非常豪华,要比苏泽的屋子舒服多了。 一早起来,苏泽带着吃食慰问了值夜的士兵,换下他们守卫陈留公主的僧舍院子,做出一副恪尽职守的样子,实际上他打开了系统,准备遥控苏大执行委托。 就在这个时候,陈留公主居住的僧舍里传来动静,紧接着就看到昨日那个陈留公主的贴身侍女绿珠,打开院子大门走了出来,绿珠身后则是几個手里捧着丝绢的侍女。 绿珠对苏泽盈盈行礼后说道:“苏队正,主上感念诸位的辛苦,特赐下每人绢帛两匹,请苏队正集结士卒领受了吧。” 苏泽有些惊讶,而他身边的军士们则沸腾了。 绢帛在这个时代可不仅仅是布料,更是一种可以流通的货币,一匹绢帛能够换到八百钱,两匹绢帛对苏泽这些破落军户是相当大的一笔财富了。 苏泽拱手说道:“请绿珠娘子稍待,苏某这就集结大伙儿。” 绿珠对苏泽的机敏非常满意,不一会儿那些刚刚轮换去休息的士兵们也集结在小院门前,绿珠一一将绢帛递给他们,苏泽又带领士兵们对这僧舍小院内大声喊道: “多谢公主赏赐!” 等到绿珠退回到小院内,苏泽看到周围的士兵们一改之前的低迷士气,一个个都坚定的守在小院门口,苏泽不由感慨,果然收买人心最简单也是最高效的方法就是赏赐了,想要让人卖命,还是要先给足买命的钱。 苏泽将两匹绢帛拿回自己暂住的僧舍中,他突然心念一动,将这两匹绢帛收入到系统的仓库内。 紧接着苏泽又打开系统,丝绢果然收入到了系统中,而且将注意力放在丝绢上,系统也弹出提示。 【普通丝绢:贵重品,可当800钱。】 果然和现实中的太和五铢钱一样,丝绢可以直接折算到系统中充当货币! 当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而苏泽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亚父一定要自己去参加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在这个年头能给权贵当狗,也是许多人争破头的事情啊。 随随便便一点赏赐,就抵得上苏泽几年的军饷,而苏泽这些底层的羽林军士都要忍饥挨饿,神都之外的百姓是过得什么样的日子? 也正是北魏高层的豪奢,才导致孝文帝汉化改革仅仅二十年后,社会风气就堕落到这个地步。 停止思考这些问题,苏泽看看时辰,商店应该刷新了。 他连忙打开商店,让他惊喜的是这一次系统刷新竟然刷出了四个格子! 等等,以前明明都是三个格子,怎么突然加了一个格子。 难道是上次完成高欢相马任务的“等级+1”的效果? 如果是这样,那完成任务提升等级也是有意义的,再想到永宁寺那个大大的问号,苏泽又有些心动了。 还是赶紧看商店刷新的新“商品”吧。 一橙一紫两绿! 苏泽感觉自己的运气好起来了,他连忙查看那个闪着橙色光芒的格子。 【不引人注意的白鹭曹使者】 品级:橙色; 效果:无; 评价:“脱下那身白鹭曹的公服,没人会注意这个存在感微薄的家伙。”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这下子苏泽迷惑了,难道自己在的世界真的是一个巨大的单机游戏?怎么连白鹭曹的使者都能召唤?你系统是不是能把当朝太后也召唤出来? 苏泽连忙用丝绢支付了费用,只看到一名身穿白鹭曹公服的蒙面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沉默寡言的骑奴阿大不同,这个白鹭曹使者一出现,就对苏泽叉手说道:“主上。” 苏泽打量这个白鹭曹使者,只看到他公服、腰牌、配剑都和自己昨天见到的白鹭曹使者一模一样,而且似乎可以正常交流一样,苏泽连忙问道: “你是真的白鹭曹使者吗?” 眼前这个白鹭曹使者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看到苏泽疑惑的眼神,他解释道: “主上,属下是白鹭曹使者,但是白鹭曹的籍书上没有属下的名字。” 苏泽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个“白鹭曹使者”,只是能力上和白鹭曹使者相同的召唤物,他的公服和腰牌都是真的,但是白鹭曹并没有这么一号人,所谓的“白鹭曹使者”,只是这个召唤物的“职业”罢了。 系统虽然强大,但还没有能力可以改变现实世界,凭空制造一个有经历的活人出来。 第019章 词条和能力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强大了,要知道光是白鹭曹这么一身装备,扒下来就足够卖不少钱了。 苏泽停止了这种想法,自己还是要摆脱前世事事朝“钱”看的毛病,在南北朝这个时代,太多东西都要比钱更重要。 苏泽看向自己召唤的这个白鹭曹使者问道: “你有什么能力?” 这个白鹭曹使者说道:“白鹭曹建立之初是为了罗网大臣,监察百官,属下擅长潜入、伪装、刺杀。” 不愧是橙色啊!也就是说自己召唤的这個白鹭曹使者,和真的白鹭曹使者一样,也是武技高强的特工。 苏泽又问道:“其他白鹭曹使者能识破你的身份吗?” 苏泽召唤的白鹭曹使者回道:“白鹭曹内同僚也是以蒙面示人,只有司曹才能掌握所有人员的信息,属下的身份腰牌是真的,普通白鹭曹使者应该是分辨不出的。” 苏泽更是大喜,系统的功能要比自己想的强大,除了身份是假的之外,自己召唤的白鹭曹使者比真的还真。 对了,还有词条。 苏大就是【精通相马的马奴】,“精通相马”就是他的词条,所以苏大也拥有“相马”这个特殊能力。 而眼前这个白鹭曹使者的全名是【不引人注意的白鹭曹使者】,那“不引人注意”也是他的特殊能力。 苏泽想了想说道:“你有名字吗?” “属下无名无氏,请主上赐名。” “你以后就叫苏白吧,先把你的面罩摘下来。” 白鹭曹使者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会佩戴黑色面罩,苏白听话的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把衣服也脱下来。” 苏泽当然不是变态,等到苏白脱下来所有的衣服,苏泽又将僧舍的僧袍递给对方,等到苏白穿上之后,一个在永宁寺随处可见的白衣僧人出现苏泽面前。 彼时僧人并不是强制剃度的,甚至禁食荤食这件事,也是南朝那位萧菩萨几年后提出来的戒律。 苏白披上僧袍后,存在感更加稀薄了,果然这就是他的能力。 这项能力和白鹭曹使者的能力非常契合,也难怪苏白是橙色召唤物! 苏泽将白鹭曹的公服还给苏白,打开地图,只看到地图上又多了一个红色区域。 这个红色区域就是在苏泽值守的宫城内,一个大大的红色标记——“白鹭曹”。 这就是孝文帝亲自设立,用来监察天下,让百官公卿闻之色变的特务机构衙门所在。 地图上又多了一枚白鹭曹使者打扮的棋子,苏泽将棋子移动到这个新的红色区域,系统提示道: 【危险区域“白鹭曹”,可执行冒险委托:1潜入,2偷盗,请选择?】 【注意!!!“白鹭曹使者苏白”在此区域行动会遭遇巨大风险,风险可能影响宿主,请慎重选择。】 苏泽又将目光放在了自己所在的区域,也就是闪烁着金黄色问号的永宁寺区域。 【危险区域“永宁寺”,可执行冒险委托:1搜集情报,2刺杀(请选择目标)请选择?】 【注意!!!“白鹭曹使者苏白”在此区域行动执行任务2刺杀会造成风险,风险可能影响宿主,请慎重选择。】 果然不一样。 危险提示上只说执行任务2刺杀会造成风险,并没有说执行任务1会有风险,苏泽立刻将代表苏白的棋子放在永宁寺上,执行【搜集情报】的任务。 苏白重新换上了白鹭曹的公服,他拱手对苏泽说道:“主上,属下这就去搜集情报。” 说完这些,苏白退出苏泽的僧舍,很快就消失在苏泽的视野中。 看着地图上大大的问号,也许苏白真的能帮助自己完成这个任务? 再次回到系统的商店界面,苏泽看向剩下的三个格子。 【擅长铸像的僧人】 品级:紫色; 效果:无; 评价:“擅长铸造佛像的匠僧。”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有了苏白的惊喜在前,这个紫色召唤物已经没办法让苏泽激动了,但是这依然是一个很有用的召唤物。 北魏上下崇信佛法,之前苏泽从商店购买的【劣质的石制佛像】都能卖出不错的价格,能够让系统带上词条的铸像僧人肯定能造出更贵的佛像,那自己除了从商店倒卖商品之外,又多了一个稳定的赚钱途径。 苏泽将最后一批绢帛卖给系统,选择了召唤,一个低眉顺目的老僧出现在苏泽的面前。 “以后你叫苏同,暂时找一间空着的僧舍住下,等永宁寺解除封锁后随我回去。” 老僧和苏大差不多木讷,只是双手合十应了下来。 果然不同品级的召唤物智力不同,刚刚苏白就能正常交流,而苏大和苏同就只能指挥命令他们。 苏泽再看向剩余的两件绿色商品,这一次没有再出现活人,但是又出现了一件让苏泽意想不到的商品。 【温顺的狸奴】 品级:绿色; 效果:无; 评价:“除了温顺之外一无是处的狸奴,橘黄色,能吃。” 售价:10文太和五铢钱。 苏泽顺手买了下来,一只毛发蓬松又肥胖的橘猫,出现在苏泽面前。 苏泽看着橘猫,橘猫也看着苏泽,苏泽伸出手抓住这只橘猫,橘猫没有任何反抗,紧接着苏泽就在橘猫身上揉捏了起来。 橘猫眯上眼睛发出舒服的哼哼声,这也让穿越至今一直紧绷的苏泽放松了一些。 能够提供情绪价值的狸奴,十文不亏。 苏泽将橘猫放下,看向最后一件商品。 【做工精良的弹弓】 品级:绿色; 效果:无; 评价:“做工精良的弹弓,附带弹丸。” 售价:20文太和五铢钱。 普普通通,顺手买下来后,苏泽准备出去后给苏玉瑶当玩具。 苏泽发现自己刚刚得到的两匹绢帛,已经只剩下二百多文,再一想到下个月还要支付苏白、苏大、苏同三人的维护费,苏泽又觉得刚刚宽裕的手头再次变得紧巴巴了。 苏泽看向陈留公主居住的小院,这位富婆能再散财就好了。 念头刚刚产生,就听到僧院中突然一阵骚乱,紧接着小院的大门打开,侍女绿珠冲了出来。 第020章 寻猫 苏泽刚刚拿了人家公主的赏赐,见到动乱连忙走出僧舍,就见到了满头大汗的侍女绿珠。 “绿珠娘子。” 绿珠看向苏泽,立刻说道:“苏队正,公主的狸奴丢了!” 苏泽知道洛阳城中养猫之风盛行,富贵人家甚至愿意豪掷千金购买一只品相好的猫,洛阳城内甚至还有专门的宠物市场。 以往妹妹苏玉瑶小时候就嚷嚷着要养猫,陈留公主养猫并不奇怪,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的猫丢了? 绿珠开口说道:“这只狸奴是公主心爱之物,早上奴婢才喂过,一定跑不远,请苏队长让大家帮忙找找。” 果然是拿人手软,众人刚刚拿了公主两匹绢帛,听说公主的猫丢了,一个个都露出想要帮忙的表情。 苏泽只好说道:“还请问绿珠娘子,公主的狸奴是什么样子?” “公主的狸奴名叫踏雪,这只狸奴全身雪白,身体圆润但是动作矫捷。苏队正,公主让院内的侍女也随着大家一起分头寻找,若是被这狸奴逃到寺外那就糟糕了。” 绿珠又对着众羽林军士说道:“公主有谕,只要找到狸奴踏雪,赏赐绢帛五匹!” 看到周围军士跃跃欲试的表情,苏泽也只好答应下来。 陈留公主的侍女们从小院中出来,和苏泽手下的羽林军士分成几個小组,苏泽和手下两名年轻的士兵,再加上绿珠和另外一名黑衣蒙面侍女分成了一组,向着永宁寺深处开始寻猫。 这两人都是苏泽同队的袍泽,同样都是汉人底层的士兵,一人叫做杨宗甲,一人名叫范大郎,苏泽在军中对他们颇为照顾,两人也以苏泽马首是瞻。 苏泽回看了一眼小院子问道:“绿珠娘子,公主留在院子里没事吧?” 绿珠眼珠一转说道:“自然有贴身侍女留下在伺候公主殿下,苏队正也留守了士兵看守院子,永宁寺内外都是甲士,院子里安全的很,我们还是寻找那只狡猾的狸奴吧。” 这时候那个跟随绿珠出来的蒙面侍女突然指着远处说道:“那边!那棵树上有个白影!” 苏泽顺着这个侍女的手指一看,却没看到任何动静,但是绿珠已经向着那颗树冲了过去。 苏泽也只能和手下跟了上去。 一路上苏泽是连白色的影子都没看到,但是绿珠和那名蒙面侍女却总能发现失踪狸奴的踪迹,指引苏泽不断前进。 永宁寺是为当朝执政胡太后建造的皇家寺院,占地极大,寺院中除了宝殿和僧舍之外,又有不少雅致的景观,寺内也是曲径通幽,随处可见亭台楼阁。 等到苏泽抬起头看到永宁寺木塔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从僧舍区域来到了永宁寺塔附近。 苏泽猛然停下来,他拦住了绿珠和另外一名侍女,低声说道:“前面是永宁寺塔,我们不能继续向前了。” 苏泽将身体藏在树丛中,他身处于木塔后方的假山后,因为在塔身背面,所以并没有安排士兵巡逻。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前方永宁寺木塔被廷尉府的军士,白鹭曹的使者,将作监的工匠们围的水泄不通,再前进就会被发现了。 绿珠看着不远处的永宁寺木塔,不甘心的说道:“要是那只狸奴上了木塔怎么办?” 苏泽身边的杨宗甲和范大郎也露出遗憾的表情,他们遗憾的是陈留公主许诺的五匹绢帛,本来跟着绿珠追寻了一路,本以为能将五匹绢帛收入囊中,却不小心来到了禁地。 苏泽坚定的摇头说道:“木塔是太后遇刺案件的关键,我们没有手令闯入肯定会当做嫌犯,到时候说不定会连累公主殿下,趁着还没被发现,我们立刻回去。” 绿珠还准备继续争辩,那个黑衣侍女拉着她的手,对着苏泽说道:“苏队正说的没错,我们还是速速回去禀告公主殿下吧。” 绿珠听了黑衣侍女的话,也立刻转变态度点头答应。 杨宗甲和范大郎都有些不甘心,不过苏泽和绿珠都已经同意,他们也只能不情愿的按照原路返回了僧舍。 闹出了这么一场风波,但是陈留公主的猫还是没找到,保护公主的羽林军士兵都有些不甘心,苏泽挥挥手让他们继续按照排班执勤,自己则返回了僧舍中。 白忙了一整天,跟着苏泽来到永宁寺木塔边上的杨宗甲和范大郎满脸的郁闷,就在这个时候侍女绿珠突然找到二人,将他们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说道: “我在永宁寺木塔上看到了白影,那狸奴很有可能爬上了木塔。” 两名士兵互相看了看,又被五匹绢帛的赏赐给诱惑到了。 绿珠接着说道:“夜间木塔内肯定没人进出了,二位勇士如果能夜里登塔,帮公主找回狸奴,公主定然不吝赏赐。” 一想到公主承诺的赏赐,两人又有些犹豫,年长一些的杨宗甲道: “可是苏队正不让我们靠近那座塔。” 绿珠继续诱惑道: “公主只是寻猫心切,你们若是登塔找不那狸奴,我也愿意出两匹丝绢奖励,只要你们登上塔顶查看仔细就可以了。” 绿珠又说道:“公主那只狸奴只和我们几个侍女亲近,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这下子两人彻底下了决心,杨宗甲立刻说道:“那等到后半夜我们哥两儿执勤的时候去!” 苏泽对于他们的密谋并不知情,返回僧舍内后,苏泽一边打开系统一边思考起来。 刚刚寻找陈留公主狸奴的时候,苏泽就发现了地图上那个金色问号和自己的标记重叠在一起,在永宁寺内一起移动。 难道帮陈留公主寻找走失的猫,就是永宁寺这块地图的任务? 不,不可能。 如果按照绿珠所说的,公主的狸奴是今天才丢的,可是苏泽进入永宁寺地图上就出现了金色问号。 当时在四通市的时候,金色问号也是随着高欢移动的,再联想到当日苏泽瞥见的陈留公主身影,他不由的产生了一个猜测—— 那个黑衣蒙面侍女就是陈留公主!而永宁寺的任务就和陈留公主有关。 陈留公主乔庄装为侍女,故意接近永宁寺木塔,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寻猫。 苏泽再次嗅到了麻烦的味道,他再次打开系统,又发现自己积攒了好几条未读的系统消息。 第021章 玉座金佛 苏泽打开系统记录的页面,一条条记录跳了出来。 【白鹭曹使者苏白使用物品“白鹭曹使者公服”,在永宁寺搜集情报。】 【白鹭曹使者苏白窃听了廷尉府卫士的谈话,搜集到情报《廷尉府卫士对话记录其一》。】 苏泽点开系统上的记录,《廷尉府卫士对话记录其一》,内容都是廷尉府卫士对于调查永宁寺案件的抱怨,以及在洛阳流传的各种花边新闻。 这其中大部分自然是清河王的新闻最多,这位太后引为入幕之宾的大魏宗王,从来都是洛阳的顶流。 苏泽翻看了一下,都是一些没有价值的谈话,这些估计都是看守永兴寺的普通廷尉府卫士,根本接触不到核心情报。 【白鹭曹使者苏白窃听了将作监工匠蒋安的谈话,搜集到情报《永宁寺木塔情报其一》。】 苏泽打开《永宁寺木塔情报其一》,这将作监大匠蒋安是全程参与建造了永宁寺,这是他和徒弟的对话。 蒋安:“徒儿啊,当年清河王领将作监监正,为了方便太后礼佛,主持建造了永宁寺。在建造木塔奠基的时候,我们将作监从地下挖出一尊玉座金佛,可是引起了洛阳轰动,如今这座金佛就供奉在皇宫内的佛堂中。” 徒弟:“玉座金佛?师父那金佛什么样子啊?” 蒋安:“那金佛高达一尺高,挖出来的时候就金光灿灿的,完全不像是深埋地下的样子。彼时太后刚刚临朝听政,听到这个祥瑞吉兆非常惊喜,立刻派遣朝堂中最博学的崔公来鉴定金佛来历。” 徒弟:“崔公?就是今日也在寺中的那位老大人?” “正是那位崔公!咱们这位崔公可是博古通今,是我们大魏第一博学之人,崔公翻阅古书,最终确定这尊玉座金佛乃是晋武帝所铸。” “晋,武帝?” “这位晋武帝是大晋开国君主,二十年前孝文帝召集天下博学鸿儒,理清五德轮转的法统正脉,确定我大魏法统承自大晋,我大魏乃是水德,晋乃是金德,金生水,所以我大魏才是华夏正统,南朝岛夷不过是窃称华夏罢了!” “师父,您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啊?这和玉座金佛有什么关系?” “平日里让你好好读堪舆书,连五德轮转都听不懂!回去把堪舆书竹简刻录一遍!” “师父,那玉座金佛?” “对对,玉座金佛,崔公从史书上考证,晋武帝当年铸造了两尊玉座金佛,一尊就是永宁寺中挖出来的这尊,另外一尊流传到了南边,被岛夷刘宋的刘裕得到,被奉为传家之宝供奉在内堂。” “刘裕?刘宋的开国之君?” “对对,据说那刘裕本来只是破落军户,得到了玉座金佛后立刻乘乱而起,推翻了牛家的僭晋。太后一开始还将信将疑,后来召了兰陵公主的驸马,刘裕的子孙宋王刘辉去查看,刘驸马确认这尊金佛确实是刘家的传家宝,太后大喜,下令建造了这座九层佛塔。” “哇!” “建造万木塔后,太后又亲自来看,又觉得这木塔不够贵气,当时胡国丈进言,要在宝塔上安放金瓶,再用铁索金铎连通地脉,引天地之气长存于塔内,护佑我大魏福寿延绵。” “原来这木塔是这么来的!” “别打断我,那时候刚刚平定了高肇之乱,又在兴建永宁寺,朝廷内帑不足,还是清河王殿下自愿捐赠家中全部黄金,熔铸成塔顶金瓶,各宗王大臣又捐赠黄金熔铸金铎,才有了塔顶金瓶和四根铁索上的一百二十只金铎。” “师父,那坠落的金瓶?” “少监已经命令将金瓶拖回了塔顶存放,等几日后宫里的金匠来了,重新安放上塔顶就行了。” “师父,徒弟听说那金瓶坠落后,崩裂开很多碎金,那些守卫永宁寺的羽林卫都在偷偷捡拾。” “胡闹!金瓶乃是清河王所献宝物,你不要命了去捡拾?速速回去刻竹简去!” 苏泽将记录读了两遍,这份情报价值就高多了。 这个将作监大匠蒋安应该是将作监里资历比较深的工匠,知道永宁寺建造的种种秘辛。 胡太后刚刚执政,就挖到了前朝开国君主下令铸造的玉座金佛,还和南朝传奇开国君主刘裕手里的是一对,这怎么看都是人造出来的祥瑞。 涉及到这件“祥瑞”事件的,清河王元怿,国子监祭酒崔光,兰陵公主驸马刘辉,共同印证了这尊金佛的来历,这应该是给胡太后执政造势。 不要小看了祥瑞的作用,从秦汉以来这种事情就经常出现在史书上,“天人感应”更是儒家学说的重要部分,再加上如今佛法盛行,挖出佛像也更是符合儒家和佛教两层天命象征。 高啊! 从这之后清河王元怿从北魏宗室大臣中脱颖而出,成为执掌门下省的宰执重臣,就可以看出这次政治投机的巨大收益。 不愧是橙色的召唤物,苏白竟然一下子打听到了这么多的情报! 苏泽继续看了下去。 【白鹭曹使者苏白跟踪了将作监工匠蒋安,发现一条从地宫进入永宁寺木塔的秘密通道,获得《永宁寺木塔密道地图》。】 地宫密道?苏泽连忙看下去。 【白鹭曹使者苏白进入秘密通道,进入永宁寺木塔,监视到将作监工匠蒋安偷取存放在木塔中金瓶上的黄金。】 【委托已经完成,白鹭曹使者苏白已经潜入永宁寺木塔,是否继续执行委托?】 苏泽一看记录,最近的一条记录是刚才,也就是说那个将作监工匠蒋安,是刚刚乘着夜色进入木塔中偷盗金瓶上的黄金的? 也对,白天木塔上都是人,木塔很容易燃烧,所以到了夜里肯定就禁止进入了,蒋安就是钻了这個空子。 要不要指挥苏白也偷窃一点黄金呢? 苏泽看到了账户上的余额,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新的委托。 就在苏白执行偷窃委托的时候,苏泽突然听到了僧舍外的动静。 有人要闯入公主的院子? 苏泽立刻拿着武器走出僧舍,却发现是有人从公主院子里出来。 关于北魏法统 法统这个问题在古代是很重要的,从五德更替学说兴盛开始,基本上每一个有志于大一统的王朝都会确定自己的法统。 除了五行流转之外,法统最重要的确定前朝,也就是所谓“前朝正朔”。 北魏在这个问题上就比较纠结了。 追溯十六国为前朝正统实在是太掉价了,最后北魏承认的法统线路是“汉——曹魏——西晋——魏”。 北魏是不承认东晋的,他们认为南迁的根本不是西晋正统,他们否认司马睿是司马家的子孙,认定他是窃取西晋的岛夷人(南方蛮族),并且说东晋司马家是“牛”家,在史书中篾称为牛晋,斥之以伪朝。 继承自东晋法统的南朝,也都被北魏称之为“岛夷”。 其中原因自然也很简单,南北朝都在争夺华夏正统的继承权。 牛继马后 关于司马睿的出身,有所谓“牛继马后”的著名传言。 据说曹魏时期,有一本流传很广的谶书,叫《玄石图》,上面记有“牛继马后”的预言。曹魏权臣司马懿也曾听过这一预言。司马懿手下有名大将叫牛金,为他立下殊勋。司马懿晚年位高权重时,忽然想起“牛继马后”的预言,认为牛金触犯此忌,将对子孙不利,于是设宴毒害牛金。 司马懿的长子司马师不解,问道:“牛金可堪大用,奈何杀之?”司马懿训道:“你忘了石瑞中说‘马后有牛’吗?”司马懿原以为自此司马氏子孙便可高枕无忧,殊不知他的孙子司马觐袭封琅邪王后,其妻夏侯氏竟与王府中一位名叫牛金的小吏勾搭成奸。二人生下一子,在司马觐死后承袭了琅邪王位。此人便是司马睿。 牛晋就是根据这個故事来的。 《单机南北朝》关于北魏法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022章 九霄雷火 永宁寺中的三位重臣,也分别占据了寺内僧舍,在调查结束之前,他们自然也不能离开永宁寺。 将作监少监穆少游是甲姓望族,穆姓也是孝文帝亲自改的汉姓,原本是鲜卑八部之一的丘穆陵氏,本来是鲜卑除了皇族下的八部之首。 可在孝文帝时期,穆泰参加到了反对孝文帝汉化的叛乱中,从此穆家也受到了牵连。 穆少游能够出任将作监少监,已经是穆家这一代中少数中枢大臣了,可如今穆少游已经四十多岁了,将作监少监也不是什么清贵的职位,这让一直想要兴复穆家的穆少游非常焦虑。 等到服侍洗漱的家奴退下后,僧舍侧门打开,一名军士被引到了穆少游暂住的僧舍中。 如果苏泽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个军士就是他在宫墙执勤时候的上司奚平。 崔光手持诏书去羽林卫拉人的时候,奚平也被拉到了永宁寺执勤,因为奚平是鲜卑国族,所以被安排到了看守永宁寺木塔。 “你阿姊说你想要参加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 奚平跪在地上连忙说道:“阿姊说少监和清河王殿下有旧,这才求到少监这边,还请少监成全!” 穆少游想到自己新纳妾室的妩媚,忍不住有些心动,看着夜色中跪在院外的奚平,忍不住有些感慨。 当年奚姓也是鲜卑八部之一,在孝文帝详定姓氏前,他们这些鲜卑部族战士都是骑在汉人头上的。 可自从汉化之后,以家族门第定出身,奚平这样的部族旁支被定为丁姓,逐渐从权贵阶层跌落。 奚平的姐姐都要卖入自家做妾室,而奚平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成为清河王府的署官宾客。 听说留在平城那边的六镇国人更惨,甚至有的鲜卑大族子弟都要卖身为奴才能活下去。 不过这些和穆少游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收回心思,接着说道:“你的事情,对本监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多谢少监!多谢少监!” “不过如今有一件事,需要你替本监办了,今夜要你去登一下永宁寺塔。” “愿为少监效死!” 穆少游的亲信搬来一个木桶,奚平看着木桶中浸泡在麻籽油筒中的干稻草,倒吸一口凉气道: “少监是要我纵火?” 奚平全身颤抖起来,他是羽林军队正,当然知道这次的案子关系重大,金瓶是从永宁寺塔倾覆的,永宁寺塔又是关键中的关键。 而奚平自己就奉命看守永宁寺塔,若是永宁寺塔着火,那他们这些看守的羽林军都要被拉入廷尉府拷打。 不,能入廷尉府都是运气好的,若是进了白鹭曹的官署,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穆少游却说道:“当然不可能让你纵火了,当日金瓶倾覆,扯断了铁索,如今这些铁索都收在塔内吧?” 奚平在塔内驻守过,点头说道:“铁索上束有金铎,所以都收入塔顶,和坠落下来的金瓶放在一起,等宫内派遣大匠修复。” 穆少游说道:“伱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油料倒入塔顶,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啊?就这样?” 穆少游说道:“只要事成之后,我保你无事,然后会推荐你入清河王府的。” 这下子奚平的胆子大了起来,既然不需要自己纵火,那只要泼洒油料之后出现在同僚的面前,就不会引起怀疑了,那自己就能成为清河王的宾客。 奚平突然又想到了苏泽,那个总在羽林军中出头的汉人军士,据说苏泽也要参加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 一想到这里,奚平坚定了信念说道:“少监,我做!” 等到奚平带着油料桶离开,穆少游对着藏在阴影中的人问道: “我已经让人去办了,能不能成就要看天意了。” 阴影中的人露出发冠,在这永宁寺的佛寺中,赫然藏着一名道人。 这名道人眯着眼睛说道:“天师已经卜算,今日后半夜天雷惊蛰,贫道有引雷正法引雷入塔,药金遇九霄雷火自会升腾于天地,消弭于无形,清河王就能还以清净了。” 穆少游看向道人冷哼一句说道:“若不是你们天师道进献‘药金’之术,清河王怎么会有如此劫难,此事若不能收尾干净,那欺圣之罪你们天师道也要一起担着!” 道人只是淡淡的说道:“劫难是胡教的说法,药金已经医了清河王当年之疾,当今之疾在哪里,少监应该很清楚,这就不是药金能医治的了。” 穆少游甩了甩袖子说道:“装神弄鬼!” 与此同时,苏泽看到了自己的手下杨宗甲和范大郎偷偷摸摸离开僧舍,身后还跟着两個窈窕的身影,苏泽很快就认出这是绿珠以及今天随他一起寻找狸奴的黑衣侍女。 再打开地图,只看到问号随着这个队伍移动,苏泽更断定这个黑衣侍女就是陈留公主。 再一看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向着永宁寺木塔的方向。 果然陈留公主的目标是永宁寺的木塔,看来寻猫只是陈留公主的借口,登塔才是她的目的。 可陈留公主为什么要登上永兴寺木塔呢?难道她真的和刺杀胡太后的案子有关系? 不,应该是没关系,真正有关系的人应该老老实实的呆着,而不是冒失行动增添嫌疑,而且陈留公主一个公主,刺杀了胡太后后还能做女帝不成? 想不通陈留公主的动机,苏泽随着陈留公主来到了永兴寺木塔边上。 果然到了夜里,木塔周围的防备松懈了不少。 今天的夜色也不好,天空中乌云密布,将月光星光全部遮住,而且空气潮湿气压低的让人烦闷,苏泽还听到了远方的惊雷声,看样子要下雨了。 因为刚刚的一阵惊雷,在木塔前广场上执勤的守卫也纷纷寻找地方躲雨,还真的被陈留公主一行人摸到了永宁寺木塔的边上,又被他们找到一个空隙,偷偷潜入了木塔。 就在苏泽准备随他们一起进塔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提着东西,从另外一侧的门也进入了永宁寺木塔! 苏泽想到地图上那个金色问号,再想到苏白也在塔内待命,自己也有密道地图作为退路,咬咬牙也进入了永宁寺木塔。 第023章 螳螂黄雀和蝉 杨宗甲和范大郎,护送着绿珠和那名黑衣侍女上了永宁塔。 只看到绿珠掏出一只小巧的油灯,用火折子点燃灯芯之后,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楼梯。 “今日忽逢夜雨,守卫肯定更松懈了,我们快点上塔顶看看。”绿珠说完,就和黑衣侍女登上了木塔。 杨宗甲和范大郎对视了一眼,也抽出武器跟上。 绿珠和那个黑衣侍女借口寻找狸奴,每上一层都小心查看一番,这才继续向上攀登。 此时木塔内部的景象可谓是触目惊心,巨大的金瓶从塔顶上坠落,就像是一个巨石从山顶上落下来,一路上砸碎了好几层塔檐,等到四人登上第六层的时候,都能透过破损的塔檐看到云层中闪烁的雷光。 “快下雨了,我们快点。”绿珠催促道,一行人再次向上攀爬,但是前方的障碍更多了。 最上方三层的木塔结构已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破损,因为金瓶是连带着塔身上的铁索和金铎的,所以在坠落的时候扯断了铁索,一些金铎都散落到地上。 将作少监穆少游来到永宁寺之后,就命令士兵和工匠搜集金铎,将铁索和金铎都塞进塔顶。 这位将作少监的说法是,等宫内大匠过来修复永宁塔的时候方便取用,将这些东西放在塔顶也有利于看守。 只是这种做法害苦了廷尉府和白鹭曹的调查人员,这些日子他们为了调查金瓶倾覆的原因,来来回回爬塔多次。 “去塔顶看看!” 杨宗甲和范大郎看到堆放在地上的金铎,眼睛中都发出亮光,但是理智又告诉他们,这些东西不能乱动。 可是这些金子放在自己面前,两人又忍不住贪欲,脚步也变慢了下来。 “去塔顶看看!” 绿珠和黑衣侍女对于堆积满地的金铎毫无兴趣,她们催促着两人就继续向塔顶攀爬。 杨宗甲和范大郎故意慢了一步,范大郎迅速捡起一枚从铁索上掉落的金铎,悄悄塞进了怀里。 杨宗甲也有样学样,捡起金铎塞进怀里。 两人又觉得不知足,范大郎又捡起一块破碎的金铎塞进腰里,就在他们撅着腚塞金铎的时候,突然后脑勺一阵剧痛,接着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奚平将两人打晕了之后,又用力踹了两脚,再用绳索将两人捆住,看着满地的金铎,心中又生了计策。 但是奚平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按照穆少游的吩咐,先是将油料和稻草洒在地上,然后继续向上攀登,寻找那两个登楼的女子。 此时塔外已经是雷声阵阵,绿珠看着两個羽林军士没登上来,低声对黑衣女子说道: “主上,神都春雷非同凡响,每年都能劈坏很多房屋,还有很多人被雷齑而死,我们登的这么高,会不会有危险?” 陈留公主带着笑意说道:“自从永宁寺塔落成以后,每逢春秋雷落之日都会遭受雷击,但是每次雷击都是安然无恙。” “啊?” “寺内都说是佛祖庇佑,这永宁寺种种神异之处,才能让我那笃信佛法的皇嫂多次亲来膜拜。” 陈留公主继续说道:“就剩下一层了,金瓶就堆放在那里,只要看到断裂的地方,就知道金瓶坠落是不是人为了。” 两人登上了最顶层的高塔,陈留公主立刻扑向金瓶,她看到金瓶底部的缺口,立刻说道: “果不其然!切口光滑工整,金瓶是被人故意推下去的!” “奇怪,行刺为何要用这种手法?这么巨大的金瓶从如此之高的塔顶坠落,想要准确砸中太后车驾,那还不如求佛祖劈死人,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行刺之法?” “对方都能在永宁寺上切开金瓶,若是真的想要行刺,派遣刺客埋伏在永宁寺中不就行了?” “不对,金瓶坠落根本不是为了刺驾。” 绿珠听到一声惊雷,此时塔外也已经电闪雷鸣了,她连忙说道:“主上,既然已经确定,我们就快点离开吧!” 陈留公主感受到了从破开的塔顶漏出来的风雨,终于点头说道:“走吧,我们回去。” 可就在两人准备下塔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楼梯中阴恻恻的笑声: “走?你们要去哪里?” 绿珠脸色一变,掏出贴身的匕首,就看到一个蒙面男人从楼梯阴影中走上塔顶。 奚平贪婪的看向绿珠和黑衣的陈留公主,嘴角发出淫笑道:“两位小娘子乖乖听话,要不然,哼!” 绿珠看向陈留公主,立刻拿起怀里的匕首扑了上去。 可是她只是公主的贴身侍女,虽然学了一些技击的技巧,又怎么比得上担任羽林军队正的奚平呢,对方只是伸出手就握住了绿珠的手腕,用力一捏绿珠就松掉了匕首。 绿珠只觉得手腕剧痛,还没等她呼出来,就被奚平一把推倒。 奚平再次发出淫笑,绿珠大呼道:“我乃陈留公主贴身侍女!我若是不见了,公主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奚平稍稍停了一步,但是他很快狞笑说道:“公主又如何!?连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公主还能查到我头上?” 这下子绿珠是真的感觉到恐惧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所依仗的东西,不过是上层那些达官贵人才遵循的规则,而这一套东西在亡命徒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绿珠绝望的看向陈留公主,此时天空中闪过一道雷霆,如同虬龙掠过夜空,飞扑到了永宁寺木塔之上! 雷光照亮了陈留公主的眼眸,熟悉公主眼神的绿珠没有看到一丝惧意,反倒是那种遇到乐子之后疯狂兴奋。 绿珠在心中大骂,都什么时候公主怎么还发癫啊! “雷罚!” “是佛祖的天罚!” 看守木塔的士兵们注意到了木塔周围的落雷,他们惊恐的逃跑,又是一道落雷劈在木塔之上。 闪电被残缺的铁索引入了塔内,火花落在了奚平泼洒的油料上,火花立刻被点燃,迅速蔓延开来,塔顶上发出红色的火光。 将作监少监穆少游从僧舍内出来,看着木塔顶部的火光,对身边的人说道: “准备好了吗?” 藏在阴影中的属下立刻说道:“主上,已经准备好了,永宁寺塔着火之后,在燃尽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塔内!” 穆少游又说道:“再派一队弓手,若是有人从塔内出来,立刻射杀之。” “唯!” 第024章 佛罚 浓烟直接往塔上层灌,堵在楼梯口的奚平被烟熏的鼻涕横流。 奚平又惊又骇,自己只是将油料洒在地上,根本没有纵火,为什么会突然着火? 难道是刚才的雷击?奚平实在想不通,不过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永宁寺塔全部都是木质的,自己又泼洒了油料,再不跑整个木塔很快就会烧光,那在塔内的自己就会烧成焦炭。 奚平又看了一眼绿珠和陈留公主,心中歹念再起,万一被她们逃脱认出自己来,那可是诛灭九族的死罪。 只可惜这等美人,自己没机会享受了,奚平抽出配刀,快步登上塔顶,准备先将绿珠和陈留公主灭口! 木塔从下往上越来越窄的,塔顶最后一层空间异常狭小,中间又放着金瓶,绿珠发现根本没有躲闪的空间。 浓烟已经不停的冲向塔顶,隐约还能见到红色的火光,绿珠更是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阵脚步声,就见到两个人一前一后登上塔顶,最前方的一人动作矫捷,一把长剑如游龙一样,又稳又准的扎进了奚平的背心。 “苏队正!” 火焰已经烧了下一层,火光中绿珠看清楚了其中一人的脸,正是奉命护卫陈留公主的苏泽。 “速速随我走!” 苏泽跟随陈留公主四人进塔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奚平。 当他看到奚平泼洒油料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奚平的目的,他本来是不想要卷入这样的麻烦,可是看到地图上的金色问号,苏泽还是忍不住决定冒险。 他先是唤醒了藏在永宁寺木塔地宫通道里的苏白,确认了地宫通道后,就指挥苏白跟随奚平登塔。 接下来就是奚平威胁陈留公主主仆,雷击点燃塔内油料,苏泽见情况紧急,立刻命令苏白斩杀了奚平。 “苏白,开道!” 苏白手持长剑,从楼梯跳入下一层,迅速清理出一条通道。 不愧是白鹭曹使者,苏白的智能和身体素质都远超紫色的骑奴苏大。 看到下方的火光和浓烟,绿珠又有些畏惧,但是陈留公主却走到苏泽身边道:“还请苏队正带我们出塔!” 这时候又是一阵浓烟从塔下冲上来,呛得绿珠和陈留公主剧烈咳嗽起来。 苏泽眉头一皱,从衣服上扯下三段布条, 苏泽用布条捂住口鼻后,将两個布条递给二女道: “用布条蒙住口鼻,随我冲下塔!” 看着苏泽手里脏兮兮的布条,绿珠就有些不愿意,但陈留公主却毫不犹豫,直接扯下脸上的丝巾,将布条蒙在脸上。 “苏队正是为了我们不被浓烟呛到,绿珠速速照办吧!” 陈留公主非常果决,她照办之后,果然浓烟变得不那么呛人了,绿珠在她的注视下也围上了布条。 果然是美人啊,惊鸿一瞥,苏泽来不及欣赏陈留公主的容貌,但是这个公主的果决和听话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苏泽也抽出配剑,砍断了木质围栏,指着下方说道: “跳!” 绿珠又有些犹豫,苏泽干脆将配剑插回,直接抱住陈留公主,又背起绿珠! 就在苏泽带着两女向下跳跃的时候,他瞥见了顶层塔楼中央摆放的金瓶。 火焰包围了金瓶,苏泽看到火光中金瓶竟然开始慢慢融化,甚至升腾起蔼蔼的雾气,让塔顶楼层变得如雾如幻。 火势蔓延,苏泽来不及思考,抱着两女就往楼梯间纵身一跃。 也亏得这具身体强壮,苏泽越过了起火的楼层,抓住了第四层的凭栏。 陈留公主在他的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身体,绿珠则背在苏泽的背上,恐惧的快要晕过去。 一只手从凭栏边上伸出来,苏白将苏泽一把拉住,将三人从楼梯间拖了上来。 苏泽大口的喘气,怀里的陈留公主紧张的喘息,从小到大,她还从没被人这么抱过,而从刚刚的一跃而下,又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刺激。 陈留公主在苏泽怀里微微颤抖,被冷汗打湿的衣服和柔嫩的肌肤摩擦,产生黏腻的触感,又让陈留公主升起了一种难言的感觉。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 陈留公主双颊潮红,也亏得有苏泽扯下来的衣巾遮住,要不是绿珠将她从苏泽怀里拉出去,陈留公主还像是八爪鱼一样缠着苏泽。 形势紧急,倒是没人看出陈留公主的异状,楼上的火势已经开始向楼下蔓延,苏泽仅仅是短暂休息,就对着两女说道:“继续下楼!” 可还没等四人下到一楼,被苏白拯救的杨宗甲和范大郎却没有出塔,而是惊惧的喊道: “塔外被围了!我们刚开门就被弓箭射了!” 苏泽看到地上的箭簇,绿珠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她看向苏泽说道:“要不我去亮明身份,请护卫让开道路?” 苏泽摇头说道:“木塔着火,守卫却不想灭火,却携弓箭射出塔的人,想必是得了格杀勿论的命令,是要将塔内的人灭口。” 这下子绿珠脸色更白了,她更意识到了在这种程度斗争中的残酷,不由的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苏泽。 杨宗甲和范大郎也是满脸的惶恐,大火已经烧到了木塔的中部,底部也开始出现浓烟,继续待在塔里肯定要被火烧死。 绿珠再次陷入到绝望中,苏泽和苏白摸索到塔底,掀开一块地砖,露出地砖下的暗道。 苏泽对着二女和杨范二人喊道:“这边!” 绝处逢生,绿珠万分惊喜,连忙拉着陈留公主往密道走去。 等到一行人穿过地宫密道,走出地下的时候,苏泽远眺永宁寺木塔方向,只看到半天的天空已经被火光染红,空中则是电闪雷鸣,构成一副宛如地狱的图景。 绿珠脸色煞白,双手合十道:“佛祖恕罪!” 而杨宗甲和范大郎则是直接对着佛塔跪拜起来。 苏泽看着漫天的火光,却转过身看向皇宫的方向。 陈留公主悄然走到苏泽身边,低声说道:“苏队正,能否为我解惑?” 而苏泽的系统中,大大的金色问号变成了感叹号。 第025章 八部天龙 果然,这个任务还是落在了陈留公主身上。 苏泽看着陈留公主充满了渴望的眼神,可永宁寺的事情扑朔迷离,他自己都没弄清楚呢。 苏泽摇头说道:“还请尊驾先返回僧舍,今日永宁寺发生这样的事情,寺内要热闹了。” 陈留公主立刻点头,作为太后遇刺案最重要物证的永宁寺木塔燃烧,这件事定然要在朝堂掀起巨大的风波,如今自己侥幸逃脱,立刻返回僧院老实待着才对。 一行人的霉运似乎都被永宁寺塔的一把火焰燃尽了,在返回僧院的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意外,绿珠扶着陈留公主返回了院子里,而杨宗甲和范大郎则垂头丧气的跟着苏泽进了屋子。 进入屋子,苏泽端坐在胡床上,苏白则站在他身后,杨范二人见到这个架势,立刻对着苏泽跪了下来。 “公主是宗亲贵胄可以胡闹,你们什么身份也敢掺和这样的事情?就不怕把弟兄们都拖下水?” 羽林军士都居住在建阳里的街里街坊,杨范二人回想起来才知道这趟冒险的险恶,自己身死都是小事,弄不好连家人都要被牵连问罪。 “郎君,不,苏队正饶命!” 杨宗甲将衣服解开,把藏在身上的金铎放在面前,对着苏泽磕头认错。 范大郎也学着杨宗甲的样子,不停地对着苏泽磕头。 等到两人磕破了头皮,苏泽这才说道: “你们两个破落军士,拿着这金铎要怎么用?难不成直接拿到四通市上摆摊吗?” 杨范二人对视一眼,苏泽又说道: “你们若是信得过我,我帮你们先处置了!” 杨范二人连忙说道:“我们这条命都是苏队正给的,全凭队正处置!” 苏泽站起来说道:“这金铎是你们拿命换回来的,可若你们出了事,连累的也是全队的弟兄们,这金铎所换之物,我会分给队里的弟兄们。” 杨范二人连忙再次说道:“全凭队正处置!” 等到二人离开之后,苏白也掏出自己贴身藏好的黄金,今天将苏白留在木塔内的时候,苏泽就安排苏白执行了【偷盗】的委托,这些都是苏白偷出来的黄金。 从这次永宁寺事件,就可以看出北魏乱世将至。 如今的苏泽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既然来到这乱世,想要闯出点名堂来,那名气和班底都缺一不可。 有名气,才能在关键时刻得到别人的信任,在这個英雄还问出身的时代中,若没有显赫的家世,就要有天下威名,要不然根本没人会来投资伱。 而在乱世中,一个忠于自己的班底尤其重要。 北魏羽林军虽然已经比之成立之初堕落,但是依然是一支职业化的军队。 杨宗甲和范大郎也是身强力壮,军中各项操习也都过关,有了这批黄金,苏泽就可以有本钱笼络人心。 另外还有系统。 系统召唤出来的【随从】都是绝对忠心于自己的,苏白这个白鹭曹使者虽然不能正面杀敌,但是刺杀暗探都是一把好手。 只要能够购买更多的【随从】,苏泽就能召集一帮完全忠诚的亲卫,那在乱世中就有一席之地了。 至于如何将这些黄金变现出去,苏泽已经有想法。 “把苏同叫进来,你继续在寺中打探消息。” 苏白出去后,不一会儿一名老僧走进了苏泽的僧舍。 “将这些黄金铸成佛像,能办到吗?” 苏同的词条是【擅长铸像的僧人】,他弯下腰,认真的检查了散在地上的黄金,接着双手合十说道: “主上,铸成佛像自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么做太浪费了。” “浪费?” 苏同说道:“即使是洛阳最上等的人家,也是以铜铸像,再用金箔包裹,直接用黄金铸造佛像,怕是只有皇室才会这么奢侈。” 不愧是系统的紫色随从,苏同果然是专业,苏泽点头说道: “那就交给你来铸像了。” 苏同点点头,他又指着一块黄金说道: “主上,这块是药金,无法铸像。” 药金? 苏泽拿起这块黄金,这并不是金铎上的黄金,他打开系统记录,原来这块是苏白从塔顶金瓶上敲下来的金块。 “药金不是真金吗?” 苏同点头说道:“自汉代开始,道家就有药金之法。这药金似金非金,乃是以铅汞炼制,重量外形和真金无异,但是不耐火烧,遇火则会释放瘴气,无法熔炼。” 苏泽这才想起,自汉代开始对于黄金的渴求,让方士热衷于炼制“药金”,再想到史书中“药金“之说,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各种事件串联在一起,真相在他脑海中浮现,原来如此! 与此同时,等到永宁寺木塔快要燃烧殆尽的时候,火焰总算是被扑灭了,这座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洛阳三大高塔的建筑彻底焚毁,看着冒着烟的废墟,北魏三名重臣脸色都很难看。 廷尉裴延俊的脸最难看,廷尉府是本次调查的主要负责人,如今最重要的物证永宁寺塔焚毁,他自然是责任最大的。 喊来看守的士兵,裴延俊再也不顾世家子弟的风度,厉声问道: “木塔怎么会着火!你们为什么不赶紧救火?” 廷尉府负责值夜的校尉跪下来说道: “大府明鉴!昨日雷龙入塔,火势迅速蔓延,根本没办法扑救。” 廷尉裴延俊出自河东闻喜裴氏,裴氏是经学世家,在先皇在位的时候,裴延俊就曾经上书,建议皇帝疏远佛典,致力研究经史,因此被贬谪出洛阳,直到新皇登基才被清河王举荐,返回神都洛阳。 他自然是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言。 就在裴延俊准备训斥下属的时候,将作监少监穆少游突然说道: “本官也见到雷龙入塔,细数之下足足有八条雷龙降下,雷龙入塔后立刻火光冲天。” 这时守卫木塔的虎贲校尉也说道:“大府,昨日木塔着火之季,有人欲从木塔中脱出,被我等用弓箭射回了塔内,今日果然在废墟中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 穆少游立刻说道:“莫不是佛祖见歹人用佛门法器金瓶行刺至尊,才降下八部天龙神罚?” 第026章 乾下坤上为泰 听到穆少游说是佛祖降下八部天龙雷罚,廷尉裴延俊是真的绷不住了。 他心中暗暗鄙视这些“国族”的高门子弟,一个个不学无术,儒家经典读不明白了也就算了,佛门典籍都研究不明白,八部天龙是梵文说法,本身就是佛门护法神,根本就不是龙型! 裴延俊求助似的看向崔光,虽然他的官位要比穆少游高,但是也不愿意正面和穆少游冲突,这些国族高门虽然不学无术,但是汉人在北魏朝堂中的地位微妙,裴延俊这个廷尉的影响力还真不一定比穆少游大。 崔光脸色平静下来,他接连召来了好几拨守卫永宁寺木塔的士卒,详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况。 听到众人都说见到雷电连续劈中木塔,塔内是突然燃起大火,这下子就连裴延俊都有些将信将疑了,难道真有佛祖降罚? 崔光听完了所有人的证词后,对着裴延俊和穆少游说道: “永宁寺塔雷击被焚,全洛阳的人都看到了,宫内肯定会派人来询问。” “将士证词所见,确实有雷霆连续击塔,塔内也是突然燃起大火,此事众人皆见,断然不可能作伪。” 裴延俊也点头,看守木塔的四拨人,廷尉府府卫,抽调的羽林虎贲军士,白鹭曹使者和将作监工匠,这四拨人的证词全部相同,而且细节都能对上,谁也没本事同时让这么多人一起说谎,而且永宁寺被雷劈的事情,整個洛阳应该都能看到。 崔光继续说道:“既然此事为真,那我等如实上报朝廷就是了,剩下的交由太后和诸公判断。” 裴延俊想了想,也决定赞同崔光的提议。 金瓶刺架已经足够麻烦了,再加上永宁寺木塔的案子,裴延俊明白这个案子背后的隐情必然涉及到朝堂最高层的政治斗争,那就不是自己这个刚刚返回神都的廷尉能够涉足的了。 贸然踏入局中,轻则和上次一样贬出洛阳,重则怕是要性命不保。 三名负责调查的重臣达成了一致意见,就有崔光让人摊开帛书,亲自书写,将昨夜永宁寺木塔雷击被焚的经过详细记录下来,崔光首先解开腰间的印绶盖了上去。 裴延俊和穆少游也分别解开自己的印绶盖章,就在他们刚刚盖完,宫内果然派人来了。 大长秋刘腾匆忙来到僧舍,崔光立刻将三人议定的奏疏递上去。 等到送走了刘腾,崔光这才说道:“还请穆少监清点损失,等太后旨意再说吧。” “唯!” 这一日整个永宁寺都陷入到了忙碌中,就连苏泽都接到了上面的命令,要求他们留在僧舍保护陈留公主,不得擅自离开驻地。 永宁寺大门被彻底封死,廷尉裴延俊亲自带人清点寺内人员,逮捕了好几个可疑分子。 也是靠着陈留公主的面子,苏泽等人才没有被盘查,不过羽林军也派人清点人数。 等到夜幕降临,永宁寺内才算是安宁下来,就在苏泽准备休息的时候,门口想起了绿珠的声音。 “苏队正,公主有请。” 苏泽看着系统上大大的感叹号,知道自己“交任务”的时候到了。 苏泽简单梳洗了一下,随着绿珠走进僧舍。 僧舍内部分外的雅致,这里应该是专门留给陈留公主的僧舍,北魏宗室生活奢靡,随行的侍女就是一支庞大的队伍。 苏泽随着绿珠穿过长廊,还看到一只通体纯白的猫被一群侍女围着小心伺候着,等到了僧舍最深处,绿珠对苏泽说道: “苏队正,公主就在舍内,请您进去吧。” 这是一件建造在池塘上的水榭,池塘上插着竹竿挂着宫灯,今天白天依然是春雨绵绵,此时虽然雨停了,但是春季的暮霭在池塘上不愿意散去,烟雾缭绕中看不清前面的样子,就像是龙宫仙境一般。 不就是一个公主吗?昨天抱都抱了! 苏泽踏步走上水榭,终于看清楚了侧卧在胡床上的陈留公主。 此时公主已经解下面纱,婀娜的身体慵懒的躺着,苏泽连忙撇开目光,却听到陈留公主说道: “苏队正,现在可以替本宫解惑了吧?” 这妖女! 苏泽暗道果然是鲜卑人的公主,作风就是开放。 不过想到唐代公主那些不堪入目的风评,胡风更甚的北魏就更不稀奇了。 苏泽看到一个蒲团,既然对方都不怕被看,苏泽大大咧咧上前在蒲团坐下,肆无忌惮的看向陈留公主的娇躯。 这下子反而是陈留公主有些绷不住了,她被苏泽的目光看着发热,拉着软塌上的锦被盖住身体。 原来这公主是装骚! 苏泽干脆开始装傻:“公主有什么疑惑,可以请教朝中的大臣,苏某不过是小小军士,有什么能替公主解惑的。” 陈留公主说道:“就在刚才,崔公和廷尉府裴府君,将作监穆少监一起上表至尊,说永宁寺木塔是被雷击焚毁的。” “绿珠问过僧舍内的其他侍女,有一名夜里起来浆洗的侍女也说,见到雷龙盘绕木塔。” “我们在木塔上遇到歹人,难道不是他纵火的吗?” 苏泽盘着腿说道: “越高的建筑越容易引雷,这不是自然之理吗?经常有山顶老树被雷击的事情,永宁寺木塔是洛阳最高的建筑,被雷击不是正常的?” 陈留公主说道:“永宁寺木塔也被雷击过,但是以前都能安然无恙,为何这次会引起大火?” 苏泽说道:“因为铁索。” “铁索?” “金石能够导电,以往木塔四根铁索从塔顶连到地面,正好可以将雷电倒入地下,保护了木塔。而这一次金瓶倾覆,铁索都被收入到塔中,也就将雷电引入了塔内。而那歹人被人指使,将油料泼洒在塔内,加快了木塔燃烧。” 陈留公主略一思考说道:“天为乾,地为坤,以金石混元乾坤,引导乾气下降,乾下坤上为‘泰’,故能护佑木塔?” 苏泽没想到这鲜卑公主的汉学造诣竟然这么深,物理学也能扯到易经上去,不愧是孝文帝的女儿。 不过他也懒得和陈留公主讲物理,点头说道:“公主聪慧,这么理解也是可以的。” 陈留公主眯着眼睛,笑的像一只小狐狸,她说道:“普通羽林士卒能有这等学问?国子监祭酒崔公最推崇《易》,我将苏队正举荐给崔公如何?” 第027章 真相 苏泽盯着陈留公主,对方莞尔一笑说道:“本宫说笑罢了,崔公乃是朝廷重臣,岂是说见就见的。” 苏泽问道:“公主为何执着于这个答案呢?” 北魏是胡人政权,草原上本来就有女子干政的传统。 北魏建国之初,还立下过“去母留子”的制度,就是为了防止后宫干政,诞下皇子的后妃都要处死。 越是如此极端的制度,越说明北魏女子干政的传统依然存在,北魏著名的两个太后,文明太后和胡太后都是直接掌控朝政,而北魏公主也经常参与朝廷斗争。 苏泽如今不想要参与到北魏高层的内斗中。 陈留公主笑着说道:“莫不是你以为我和清河王兄是一党?” 苏泽依然没有回答陈留公主的问题,对方笑了一下说道: “我父皇早就去世,又不如诸位阿姊嫁了好夫家,拿什么参与朝争?” “我之所以想要知道真相,是因为好奇。” “好奇?” 陈留公主淡淡的说道:“你以为我们这些天潢贵胄是什么?我阿姊兰陵公主被父皇指婚,喝合卺酒之前都没见过驸马。宫里多少妃嫔死的不明不白?” “英明神武如同父皇,也是会死的,既然都会死,本宫希望能知道是怎么死的,而不是如我那些阿姊那样被人用来用去,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蠕蠕王阿那圭就在四夷馆中,阿那圭向朝堂请求赐婚,先皇无女,能够联姻的也就是先皇尚未婚配的姊妹,说不定哪天本宫就要离开洛阳了。“ “所以我只想要多知道一些事情,你们汉人不是也说,‘朝闻道夕可死’吗?” 苏泽看着系统内那个大大的惊叹号,又看向陈留公主,他也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他还是说道: “公主,您知道药金吗?” 陈留公主思考了一下说道:“太武帝在位之时,曾经改国号为‘太平真君’,太武帝册立天师道为国教,册封天师寇谦之为国师,据说就是因为寇谦之进献了药金之术,能够点石成金。” 这下苏泽也对这位陈留公主刮目相看了,要知道北魏上层的国族,也就是鲜卑族普遍文化造纸堪忧,很多宗王都不学无术,陈留公主一個公主竟然对国史这么了解。 苏泽点头说道:“不过这药金之术,不是点石成金,而是用其他金属熔炼出类金,真金不怕火炼,药金在火中会发出毒气,并且遁形无踪,药金之法很快就被禁止。” 陈留公主喃喃说到:“药金,真金,原来如此。” 陈留公主一边思考一边说道:“金瓶刺驾,目的根本不是刺驾,而是要让清河王兄进献的金瓶从永宁寺塔顶上掉下来,当年建造永宁寺的时候朝廷府库空虚,是清河王兄带头捐献,木塔才得以落成。” “若是清河王兄当日所献的不是真金而是药金的话?” 陈留公主越想思路越是清晰,清河王元怿深得太后信任,当然不会因为进献药金就被治罪。 但是清河王又是太后入幕之宾,用药金欺瞒太后,必然能让清河王失去太后信任,起到离间他们关系的目的。 一场刺驾大案,为的是揭发药金之事。 陈留公主又想到了昨夜永宁寺木塔的大火,这就是清河王一系的反制手段,通过一场大火让药金遁形,消灭罪证。 陈留公主虽然长在宫廷,却没有近距离经历过这些惨烈的政治斗争。 在永宁寺见到一次朝廷斗争的隔空交手,已经让陈留公主感受到了斗争的残酷。 塔内那具烧成焦炭的尸体,永宁寺无数僧人被下狱拷打,负责守卫木塔的多少士卒被治罪,更有这座耗费了无数民脂民膏建造的木塔被付之一炬。 而这一切,为的只是清河王在太后前的“信任”。 就连苏泽也觉得这早春的夜晚有些闷了,心头仿佛压着些什么。 【任务《陈留公主的疑问》完成,等级+1,奖励:陈留公主的引荐,陈留公主声望+10】 任务完成了? 这奖励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你这系统是纯白嫖是吧?奖励都是自己挣的? “果然,果然是太有意思了!” 陈留公主突然狂笑了起来,她的娇躯随着笑声摇曳着,就像是风中的蒲柳感觉随时都会折断。 果然这些北魏皇室都是疯子! 苏泽忘记了南北朝那疯狂的遗传基因,刚刚竟然被这妖女骗了! 等到陈留公主狂笑结束,她这才说道: “你让本宫很满意,听说你要参加清河王兄的入幕选锋?我虽然和王兄没有太多交情,但是向他推荐几个人还是可以的,要不要我帮伱引荐下?” 苏泽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对方的引荐。 陈留公主也不勉强,她从头发上摘下一支簪子,递给苏泽说到:“那本宫还是欠了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就拿着这个簪子来府里就行了。” 【任务奖励变更,奖励:陈留公主的玉簪,陈留公主声望+20】 果然是白嫖系统啊,苏泽收下玉簪,退出了水榭,又在绿珠带领下离开了僧院。 等到绿珠返回水榭,她看向陈留公主说道:“公主,既然您有意招揽苏队正,为什么不直接招募为府上率卫呢?” 陈留公主瞥了一眼绿珠说道:“绿珠你是不懂男人,尤其不懂那些有本事的男人。” “大臣中的优秀子弟,遇到尚公主都避之不及,连驸马都不愿意做,征调苏泽来我府上做率卫,那才是真的结了仇。” “此人这么高傲,连拿着我的推荐去参加清河王兄的入幕选锋都不愿意,想要示好要用些迂回手段。” “你再拿些帛出来,用苏泽的名义赐给门外的将士们,就说我要赏赐给苏泽,他不肯一人承受,非要分给大家。” 绿珠连忙点头,陈留公主又说道: “我在洛阳城外有几处田庄吧?从府内挑选一些得力人手,去田庄募集子弟,在农闲的时候操练一下。” 绿珠疑惑的问道:“公主,咱们的农庄人手本来就紧缺,这。。。” 陈留公主说道:“那就多募些青壮。” 看出了绿珠的疑惑,陈留公主说道:“洛阳的天要变了。” 第028章 草草收场 永宁寺的风波,在一片寂静中落下了帷幕。 宫中对崔光所上的奏疏全盘接受,甚至胡太后都没有派人来永宁寺继续调查,就以“佛祖降怒”草草的结束了调查,连之前被抓的永宁寺寺监和看守永宁寺塔疏忽的僧人都从廷尉府大牢放出来。 这之后将作监上表,称永宁寺木塔灰烬中没有找到塔顶金瓶,这件事都没引起朝堂什么风波。 负责调查金瓶刺驾案件的三位重臣各自回家,永宁寺也解除封锁,胡太后还命令永宁寺要连续举行一个月的法会,用来平息佛祖的愤怒。 苏泽这批被抽调的羽林军,也得到了三天的假期。 对于这个结果,苏泽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 北魏朝堂早已经在一次次斗争中逐渐腐朽,各方势力纠缠交缠,就连胡太后这个当朝太后,都是新帝继位的时候为了对抗权臣高肇,才被推举到前台的。 高肇,是先帝宣武帝元恪舅父,外戚身份是高肇掌控朝局的法理之一。 在宣武帝驾崩后,众大臣推出胡太后来执政,那等于废除了高肇外戚的身份。 新皇的母亲和舅族还在,那高肇不过是先帝的舅父,执政的正当性就大幅度降低了。 胡太后也是因为这個契机才得以执政。 并且在胡太后执政初期,又有权臣于忠依仗拥立之功胡作非为,肆意诛杀大臣。 等到权臣于忠政治斗争失败后,胡太后这才把持到了朝政,成了真正的执政太后。 此时的北魏朝堂,颇有些西晋八王之乱时候的景象,你方唱罢我登场,权臣诸侯反王是一个接一个,在这种情况下,胡太后也没办法继续调查,干脆用“佛祖降怒”的借口停止调查。 面对行刺自己的事件都没法调查,也难怪日后北魏朝堂面对六镇之乱束手无策,只能让尔朱荣坐大了。 从这件事,苏泽也看出了这些朝堂公卿的虚弱和虚伪。 不过北魏这颗大树还没到枯死的时候,日后影响整个历史的大人物们,此时也都蛰伏在树荫下,等待这颗大树彻底凋零。 等他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漏掉了未来必然会发生的一场重大事件——羽林之变。 自从孝文帝详定姓氏之后,确立了和魏晋一样的九品中正制度,以门第高低来决定入仕。 刚步入仕途的职位尤其重要,也被称之为“起家官”。 这个制度在隋唐也有延续,比如校书郎、朝奉请、三省的中散大夫、御史台的御史,这些都被称之为“清流华选”,而能够授予这样的起家官职,就能在刚步入官场的时候就接触到权力最核心层,从而很容易平步青云。 但是随着孝文帝改革二十年,高门子弟已经彻底占据这些“清流华选”,北魏朝堂的职位更加紧张。 在这种情况下,本身就掌控了北魏选官系统的高门大族,将目光盯上了他们曾经看不上的职位。 这其中就有一部分职位,是留给羽林军中晋升的职位,比如苏泽父亲曾经担任过的羽林郎。 孝文帝虽然全面汉化,但是他也知道北魏是靠武力起家的,在九品中正制度之外,也给羽林虎贲的禁军留下了晋升之阶,由军职转入朝堂的官员也不少。 不久之后,朝堂上有大臣进言,要求“排抑武人,不使预在清品”,也就是要断绝禁军选官当官的机会。 这件事自然引起了羽林军极大的不满,于是羽林军焚烧了提议禁止武人当官大臣的官邸,又围攻台省,在皇宫门口谩骂不止,这在历朝历代都形同叛乱了。 可这起事件也和永宁寺这场事件一样,也被北魏朝堂用姑息的方法平息,也有一部分人通过这次事件得利,获得了朝堂的官职。 苏泽萌生了想法,若是能够通过这条路谋得一官半职,再想办法外放,在这乱世之中也就有了自保的本钱。 不过苏泽还是准备参加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 这不仅仅是自己答应亚父的要求,也是为了能够在羽林军中扬名。 此时无论是南朝还是北朝,晋代那种上品豪门完全掌控朝局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北魏的孝文帝和南梁的萧衍,都重新刊订门阀,想要恢复九品中正制度,利用门阀来维持统治,但是南北朝时期的战乱,又让武人轮番登上历史舞台。 寒门武将击败门阀,最显眼的例子就是刘裕了。 开创北齐的神武帝高欢,也是同样一个例子。 想要这么做,还是要积累名望,一个无名小卒,谁又会押注在你的身上,参与政变造反这种大事? 苏泽打定了主意,又听到了门外的喧闹声。 他出门一看,原来是绿珠又带着侍女拿来了绢帛,分发给这几日看守僧舍的士卒们。 见到苏泽之后,绿珠朗声说道: “殿下本欲赏赐给苏队正,但是苏队正对公主说,‘戍卫公主是将士们的功劳,苏不愿意窃居功劳’,还请公主将赏赐给他的那份绢帛分给大家。” “公主感念苏队正对将士们的情谊,改为赏赐每人绢帛四匹。” 这些士卒们纷纷道谢:“多谢公主赏赐!” “多谢苏队正!” 苏泽愣了一下,没想到陈留公主竟然帮着自己示恩同袍,他本来就在这些底层汉人羽林军士中颇有威望,这下子又多了一个“体恤手下,仗义疏财”的名声。 绿珠身后一名黑袍侍女蒙着面纱,向着苏泽眨眨眼睛就返回僧舍,很快公主府的护卫就来到永宁寺,迎接陈留公主离开永宁寺。 但是苏泽却还有一件事要办,他回到自己的僧舍内,召来了苏白和苏同。 昨天苏泽吩咐苏同拿着黄金铸像,今天一看,系统上还真的多了一条记录。 “【擅长铸像的僧人】苏同,利用永宁寺内工坊铸造出一尊【精致的鎏金佛像】。” 等到苏同到来,苏泽揭开了他怀里所抱佛像的幕布,就看到一尊表情惟妙惟肖的观音造像。 不愧是紫色词条的随从,这尊造像已经超过了苏泽见过的大部分造像,一定能卖出相当可观的价格。 苏泽鼓励的说道:“佛像铸的不错!” 但是苏同说道:“如果想要继续造像,必须要有铸像的工坊,贫僧想要留在永宁寺。” “留在永宁寺,你的身份?” 一旁的苏白说道:“主上,属下用白鹭曹的身份为苏同作保,寺内法物监也愿意请苏同师傅留下来铸像。” “那你就留在永宁寺铸像,苏白你换上普通衣服,我们马上就要回家了。” 第029章 武库 撤出永宁寺,苏泽返回宫城内的武库交还了甲胄。 武库的位置在宫城内部,不远处就是被称之为台省的朝堂重地,因为这里在皇帝太后居住的皇宫南边,也被称之为南衙。 尚书省、中书省、御史台就在这里办公,尚书省下各曹的官署也在这里,各种颜色官袍的官员们进进出出。 若是以前,苏泽对台省还是充满敬畏的,可是经历了永宁寺事件之后,苏泽的敬畏也冲淡了不少。 沿着南衙的御道向北,就是皇宫的司马门,过了司马门就是禁中了。 三省之中的门下省不在南衙办公,而是在司马门内的皇宫之中,门下省的官员可以出入禁中,北魏的门下省取代了东汉的尚书省,成为三省中权力最重的部门。 清河王元怿的诸多官职中,“掌门下事”这个职位含金量最高,也被认为是宰相之职。 司马门守卫森严,苏泽不敢多看,匆匆一瞥就快步离开。 武库在南衙的东南角落中,这是一个占地面积极大的库房,存放着整个洛阳禁军的甲胄。 在孝文帝改革之前,各军的甲胄都是自己保管的,甚至在北魏刚建立的时候,那时候游牧习气还很浓厚,有些甲胄都是士兵私人所有的,在战场上抢夺到甲胄也属于私人缴获,都是可以带回家的。 定都洛阳之后,孝文帝重新修葺了西晋的皇宫,也将这座武库重新修葺,规定凡是洛阳内禁军的甲胄都要存放在武库,只有需要着甲的时候才能手持军令来武库领取甲胄。 自从东汉定都洛阳,宫城的格局就没怎么变过。但西晋八王之乱后紧接着就是五胡乱华,孝文帝迁都洛阳的时候,洛阳城早就已经沦为废墟了。 当年孝文帝迁京之时,宫阙未就,孝文帝就曾经居住在洛阳北面的金墉城中数年,等到皇宫修葺完毕才搬进来。 洛阳武库也是当年的侍中崔光根据典籍考证,在原来的地址上重建的。 作为存放甲胄的重地,洛阳武库的戒备还是很森严的。 想当年司马懿造反的时候,就是率先攻打武库,取得了甲胄武装了队伍,这才控制洛阳皇宫的。 思考了半天,武库周围拒马、壕沟一应俱全,府库内还有粮仓水井,更是有身穿甲胄的士兵巡逻。 苏泽也没想到攻入武库的方法,看来当年司马懿能那么快攻下武库,应该是和司马家“阴养死士三千”有关,司马家定然在武库中安插了死士内应。 不过进入武库,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武库的主官为臧署令,如今的臧署令是负责皇宫戍卫的领军将军元乂兼任,日常负责武库的是臧署丞侯刚。 这位臧署丞侯侯刚和苏泽还有旧,只不过是有仇罢了,侯刚原本担任过羽林中尉,后来因为苏泽父亲的案子被贬谪,最近攀上了清河王元怿才被重新启用。 所幸侯刚这個臧署丞职位,本身就是给他迁转用的,只要能重新得到执政的胡太后信任,他马上就能跃居高位。 所以侯刚日常也不怎么来武库上班,就算是来衙门也只是在后衙宴乐,苏泽倒是不担心会遇到他。 这就是北魏的现状,寒门子弟和边塞军官欲求一职位而不得,身居高位的豪门子弟却挑三拣四,对浊职不屑一顾,官职也不过是他们晋升的跳板,镀金一下就很快离开,甚至有的官员连官署都没去过一次就被升迁。 负责甲胄保管工作的是臧署令,苏泽首先交还了兵符,接着又给旁边的小吏塞上一串太和五铢。 这叫做“解甲钱”,北魏有重铠骑兵,羽林军虽然日常戍守都穿轻甲,但是轻甲也不是自己能够脱下来的,必须要有人协助解甲。 解甲需要给“解甲钱”,穿甲也需要给“穿甲钱”,如果是不给的话,下次执勤就会领到一身不合身的甲胄,又或者是解甲之后发现甲胄上的“损伤”,需要苏泽自费赔偿。 这也是羽林军士卒都不愿意戍值的原因,明明是守卫皇宫还要自己掏钱打点,禁军内部早就形成了一整套全方面的盘剥体系,普通士卒拿到的军饷,如果不搞一些灰色收入根本没办法糊口。 负责登记的臧署令手持刀笔在竹简上书写着,他们是官员,自然不用和小吏一样伸手要钱,今日收到的钱也会被小吏们恭恭敬敬的塞进自己口袋里。 交还甲胄,离开了亭台林立的宫城,踏足在洛阳繁华的路上,宫禁里那种压抑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相比之下,还是洛阳的市井气息更让苏泽感觉到舒服,他继续向建阳里走去,不一会儿又来到四夷馆前。 四夷馆依然守卫森严,苏泽想到陈留公主所说的蠕蠕王阿那圭想要求娶北魏宗室女的时候,一丝不舒服的情绪涌上心头。 蠕蠕就是柔然,蠕蠕是北魏几位先君对柔然人的蔑称,蠕蠕就是虫豸的意思。 在北魏刚建立的时候,自己就是崛起于代北的游牧民族,那时候北魏对草原都是压倒性的大胜,每次都能缴获大量的牲畜人口,那时候柔然人都被北魏压着打。 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处,依靠留在平城的六镇边军,也能够将柔然人打得不敢南下牧马,那时候为了防止六镇军将拿柔然人头刷军功,柔然人都北迁很远,不敢在六镇附近放牧。 短短二十年,北魏朝堂不仅仅失去了对草原的控制,也失去了对六镇的控制。 近些年柔然人不断南下掠夺,六镇告急文书发了一封又一封,但是北魏朝堂每次都是坚持守住,根本没有出过兵。 居住在四夷馆中的这位蠕蠕王阿那圭,其实是在柔然人内部的政治斗争失败,带领亲信逃到北魏的。 草原斗争的失败者,却被北魏朝堂当成了宝,当做是能够介入到柔然事务的契机,而阿那圭从逃到洛阳的惴惴不安,到如今的飞扬跋扈,甚至还求娶宗室女,要求北魏出兵帮助他夺回可汗之位。 看着四夷馆外跋扈的柔然人,苏泽摇摇头,衰落的王朝都是千篇一律,各种问题都在王朝末期集中爆发。 走过四通桥,苏泽再次绕进了四通市内。 第030章 渤海高和汉赵刘 北魏的洛阳城是没有夜生活的,和唐长安城一样,洛阳也执行宵禁,每天太阳落山的时候各个里坊都会关门,那时候没有令牌在大街上乱窜的人会被当成叛贼抓进河南尹的大牢中。 而洛阳城也是没有沿街店铺的,百姓需要购买东西,只能去城内四大坊市购买,而洛阳城占地又大,有时候走到坊市都要半天,所以大部分店铺都是临近中午才会开门,到了下午三点就会早早关门。 比如四通市内的这座酒楼就是如此。 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酒楼的伙计在施施然的拆开木板准备开门,等待在门口的高欢早已经酒虫直叫了,催促着伙计快点开门。 将从怀朔带来的马悉数卖出之后,高欢得了一大笔钱,又在这繁华的神都洛阳,反正军主的信函已经送到了太尉府,高欢也不急着返回怀朔覆命,就留在洛阳潇洒起来。 这家夏鸣鸡楼,是四通市内贩卖酒水的地方,每日高欢都守在门口等着伙计开门,喝到傍晚才离去。 这几日高欢天天都来,伙计和他也已经熟悉了,因为高欢性子随和,伙计还经常拿他打趣。 “这不是渤海高公吗?今日又要宴请哪位贵客啊?” 高欢虽然只是怀朔底层军卒,但是娶了娄昭君之后也读了一些书,往来于洛阳送信也有了不小的见识。 虽然他连自己高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在四通市内依然自称为渤海高氏之后,俨然是一副世家子弟的样子。 这种谎称自己是世家子弟的做法,在如今也不罕见,乱世中的世家子头衔也不值钱了,等到了日后高欢发迹,渤海高氏反而捏着鼻子承认了他的身份,甚至还要给他办理祭典认祖归宗。 不过以现在高欢的身份就是硬蹭,真正的渤海高氏也不可能和他一个边镇函使计较,而且因为前朝权臣高肇就是真的渤海高氏,如今高氏子弟尽皆被贬谪出洛阳,也没人来四通市内打假。 “今日宴请的可是贵客,乃是汉高祖的子孙!有什么好酒快点拿出来!” 伙计还是在笑,刘汉虽然也已经灭亡几百年了,但是每隔几年都有人顶着老刘家的名号要“兴复汉室”,刘家的子孙遍布各地,人人都可以是中山靖王之后。 论含金量,甚至还不如高欢顶着的渤海高氏。 不过高欢要买好酒,伙计立刻说道: “今日郎君可是来对了,店家昨日从东市购得几坛子‘擒奸酒’,乃是洛阳最上等的好酒。” 听到好酒,高欢立刻来了兴致,他随着伙计登楼,在沿着窗户的地方坐下,向伙计打探道: “这酒好生奇怪,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伙计暗中嘲笑高欢是土包子,但是嘴上介绍起来: “此酒原名为‘赫殇’,本来是法云寺附近的酒坊所酿,六月赫赫之日,封上酒坛曝晒旬月,开坛后酒线不落的才能取用,酒少一寸都要全部倒掉。” 高欢连呼讲究,伙计继续说道: “相传先帝刚登基的时候,青州刺史毛公上任,就带着了一批赫殇赴任,在路上遇到劫匪,劫匪抢了酒就喝,等到援兵来的时候所有匪盗都醉倒在路边,所以得名‘擒奸酒’。” “好酒!果然好酒!” 高欢再次大呼,命令伙计立刻端上来。 “贺六浑!什么好酒啊?” 说话间,一名身穿锦衣的年轻人也登上酒楼,高欢连忙拉着他坐下。 高欢现学现卖,将伙计说的擒奸酒来历说了一遍,对方也哈哈大笑。 就在这個时候,眼尖的高欢见到了楼下路过的苏泽,他扶着窗子喊道: “这位郎君!上来喝酒啊!” 苏泽回头一看,从酒楼窗户边上看到了高欢那张帅脸,自己左右没人,看来高欢喊的是自己了。 这家伙真是社交恐怖分子,自己不过是在他那儿得了一匹马,甚至连姓名都留下来,今天高欢就喊自己上去喝酒。 如今的高欢不过是往来于洛阳和怀朔的函使,而自己也只是羽林军的基层士卒,一名函使邀请羽林军士上去喝酒,倒是也没什么问题。 苏泽也干脆的踏步上楼,等登楼之后才发现,在高欢身边坐着一名锦衣的年轻男子。 “阿贵,这就是我和你说的,相中我带来最上良驹的那位郎君!” 说完这些,就连高欢也笑出声来,他对着苏泽行了一个滑稽的礼仪问道: “还未请教郎君尊姓大名。” 苏泽叉手说道:“在下苏泽,在羽林军中任职。” 高欢更高兴的说道:“我说阿泽兄弟有如此懂马的门客,原来是世代军职啊!高某乃是怀朔镇将,奉军主之命来洛阳送信的,既然都是军中袍泽,那自当畅饮!” 高欢拉着苏泽入席,他这才想起来介绍自己身边的人。 高欢又说道:“阿泽兄弟,这位是我在洛阳新结实的好友,刘贵!他家世可是了得,祖上可是出过好多大人物的!那日你夸赞过秀荣的尔朱将军,我这位好友也出自秀荣,和尔朱将军有旧!” 刘贵? 苏泽打量眼前的年轻男子,原来这就是刘贵啊! 刘贵,和高欢这种假冒伪劣的渤海高氏不同,人家确实是大家族的子弟,刘贵的父亲可是做过州刺史一级别的高官的。 不过刘贵这个刘,并不是汉代刘家的那个刘,他的祖先是建立汉赵的匈奴人刘渊。 汉赵虽然是匈奴人的政权,但是刘渊是个精神大汉人。 西汉时期,汉高帝刘邦将一位宗室之女作为和亲公主嫁给冒顿单于,并与冒顿单于相约为兄弟,所以,冒顿单于的子孙都以刘氏为姓,而刘渊就追溯自己是刘汉后裔,是大汉正统。 如果仔细看,能从刘贵的面貌中依稀看到草原人的特征,不过这些北方大族早已经胡汉混血不知道多少代了,刘贵的家族研读经学,已经高度汉化了。 苏泽看向刘贵,叉手说道:“秀荣刘氏,刘兄是汉赵刘氏的子弟?” 这句话一说,刘贵也愣了一下,本以为苏泽不过是普通羽林士卒,对方竟然迅速点出自家郡望,这可不是普通士兵能够知道的东西啊! 第031章 郡望 这些世家门阀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两汉两晋再加上十六国时期,北方这场吃鸡大赛还能留下来的门阀,互相之间都有个了解,这就是高门大族的圈子。 刘贵的秀荣刘家,和五姓那种根深叶茂的高门大阀不同,在门阀体系中属于偏下的寒门。 寒门也是门,刘贵从小也接受了完整的贵族教育,其中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辨识郡望。 这种类似于中世纪欧洲的纹章学,通过追溯对方家门历史了解对方家族的现状,这也能让世族子弟能够迅速辨认出对方门第品级。 之所以高欢这个渤海高氏是假的,就是因为他完全搞不懂这一套世家子弟都懂的规则,要不是刘贵自报家门他根本不知道刘贵的家族历史,这就是典型的底层武人。 而此时刘贵也在疯狂的思考,那些世族是姓苏的,有子弟在洛阳充当羽林的。 刘贵在打量苏泽,苏泽也在打量刘贵。 不得不说,帅哥和帅哥也都是互相吸引的。 刘贵虽然不如高欢这么帅,但自也有一股门阀子弟的贵气,气度不凡。 北魏上层弥漫着魏晋的浮华风气,对于“气度”非常看重,就连最讨厌“牛晋”的孝文帝,对东晋第一逼王谢安也是非常推崇。 在这個世道,长得帅有气质是真的能当饭吃,以貌取人也是士人交往的一项标准,甚至不是贬义词。 苏泽知道历史,在高欢起家过程初期,对他帮助最大的两个人,一个是不顾一切嫁给他的娄昭君,另外一个人就是眼前的刘贵了。 刘贵和高欢结为友人,后来也正是刘贵向同为秀荣老乡的尔朱荣极力推荐高欢,高欢才得以进入尔朱荣的核心圈子,从而在尔朱荣暴毙后,继承了尔朱荣的一部分遗产建立了北齐,刘贵也成为了北齐的开国功臣。 所谓贵人,就是在关键时刻帮你一把的人。 刘贵看着苏泽问道: “苏,郎君是出自武功苏氏?” 苏泽一楞,自己还没开口,刘贵竟然给自己编排了郡望? 不过这武功苏氏的郡望可不能乱认,渤海高氏在洛阳没有子弟了,可武功县是洛阳畿县,就在洛阳边上。 武功苏氏也是有名人的,与高欢的北齐针锋相对的西魏,协助宇文泰推行改革宰相苏绰,就是出自武功苏氏。 算算年纪现在苏绰应该还未成年吧,此时应该在家里读书吧? 不过苏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种未置可否的态度更是让刘贵觉得自己猜对了。 世家子弟的家族是助力也是拖累,比如渤海高氏自从高肇失势后,子弟就被清除出了朝堂,有时候隐藏自己身份也是正常的事情。 不一会儿,店里的伙计送上了擒奸酒,这酒打开之后果然奇香扑鼻,高欢拉着苏泽入席,三人就开始畅饮起来。 美酒下肚,三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男人聚集在一起喝酒,自然也就谈到了时局和功名前途了。 刘贵祖籍是秀荣,但实际上从他父亲开始就搬来洛阳居住了,所以对洛阳方方面面的消息最清楚。 几杯酒下肚,刘贵愤愤不平的说道:“昨日听说吏部等待任官的世族子弟已经排到明年,我今年怕是又不得授官了。” 高欢对北魏朝堂的任官制度也有了一些了解,他贩运怀朔马来洛阳变卖,就是为了拿着钱打点关系跑官的。 刘贵就是他结交的友人,刘贵的父亲做过州刺史,刘家也是甲乙丙丁之族,按理说他这样的出身,在成年以后就应该授官。 刘贵再次喝下一杯酒说道: “孝文帝制,出身之人,本以门品高下有恒,若准资荫,自公卿令仆之子,甲乙丙丁之族,上则散骑秘著,下逮御史长兼,皆条例昭然,文无亏没。” “我本来前年就应该束发授官,朝廷下令要推迟两年束发,今年我才束发,可现在吏部又说朝廷无官,要等到出缺之后再授。” 刘贵继续喝酒,苏泽对朝廷的局势也是了然。 孝文帝时期的世族,比起现在已经膨胀了数倍,而当年授官的官员也大部分还在,北魏朝堂也养不起那么多官。 如今元姓宗室和甲姓高门子弟才有可能在束发成年后立即授官,而能授予秘书郎著作郎的职位也都要是宗室中强支和甲姓嫡脉才行。 前两年北魏朝堂为了延缓缺官的问题,国子监祭酒崔光上书,考证出儒家典籍中“二十一束发而冠”的礼仪要求,强行将男子成年年龄从十九岁推迟到二十一岁。 这就和后世研究生扩招一样,强行推后入职年龄,也无法缓解僧多粥少的困境。 刘贵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些甲姓高门的子弟都开始抢夺以前看不上的职位,让他们这些门第低的门阀子弟无官可选。 听到这里,高欢的笑脸也僵硬了下来,他受到怀朔军主和自己的岳丈资助,带着骏马来洛阳打点关系,却发现连刘贵这样的高门子弟都排不上队伍,自己想要在洛阳出头何其难啊。 刘贵端起酒杯,看着苏泽问道: “苏泽兄弟在羽林军中任职,可是想要谋求军职?” 苏泽摇头说到:“我家长辈希望我参加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 清河王府? 刘贵看向苏泽,更断定自己的猜测,一部分大族子弟因为得不到朝廷的授官,而选择加入权贵的幕府担任署官,然后通过立功和举荐得到朝廷官职,这也是一条迂回授官的路径。 清河王元怿是如今朝堂上最炽手可热的大臣,经过他举荐进入朝堂的官员如过江之鲫,不少权门子弟都挤破头想要加入清河王的幕府。 刘贵端起酒杯说到:“清河王选锋就是一个月后,这里就提前恭祝苏兄成功了!” 高欢也端起酒杯,羡慕的看向苏泽,他也听说清河王入幕选锋的事情,但是他不是羽林军,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苏泽碰杯一饮而尽,他凑到刘贵身边说道: “这不过是家中长辈的心愿,其实苏某倒是想和高兄弟一样,在外谋得一外镇军职,为我大魏驰骋疆场!” 第032章 煮酒论英雄(一更) 外镇军职? 刘贵开始思考起来,其实这也是入仕的一条通道。 北魏官制,除了朝廷的官员之外,拥有开府仪同三司权力的宗王大臣,都督各州军事的外镇将军,被孝文帝册封的领命酋长,各边境军州镇将,都有自己征辟僚属的权力的。 其中一部分职位,比如“参军”、“记室”、“主簿”、“司马”,这些也都是有官品的职位。 只要立功或者被大臣推荐,也可以直接转入朝廷的官员体系中参与升迁。 那些在神都洛阳得不到官位的世家子弟,实在不行也会选择这些朝堂的实力派效忠出仕。 刘贵叹息说道:“这也是一条路,但是这条路危机重重,不如被朝廷征召稳妥啊。” 高欢如今完全是官场小白,他问道:“既然阿泽兄弟都说了一样是当官,能够在地方上建功立业不也挺好的?” 刘贵知道高欢是个没见识的,他解释说道:“难就难在去哪里入仕。” “这有什么区别吗?” 刘贵道:“入幕重臣门下,重臣即为吾等的举主,主客关系奠定后,就无法更改了。” “就算日后得到举荐或者立功转入朝堂,那举主和从客的关系依然存在,双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高欢问道:“难道不能改换门庭吗?” 刘贵和苏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高欢,高欢才知道自己失言。 刘贵原本是觉得高欢为人豪爽大气,又生得一副好皮囊,起了结交的心思。 但是在见到苏泽之后,却觉得高欢为人处世不如苏泽大气,见识也远远不如。 刘贵还是耐心说道:“举主和从客的关系,就如同君与臣,父与子,师与徒,岂有轻易变更之理?若是背主弃义或者卖主求荣,日后谁还敢用你?连自己的举主都能背叛的人,又要怎么得到别人的信任。” 高欢听完,却有些不以为然的说到:“这世道,臣叛君,子杀父,徒弑师也不罕见。” 苏泽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一个是完全汉化的匈奴人刘贵,一个是鲜卑化的汉人高欢,刘贵向高欢讲忠义,这事情怎么看怎么觉得荒诞。 不过苏泽还是赞同高欢的想法的,在这個礼崩乐坏的时代,旧的秩序正在一步步解体,那些原本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马上也会变得不那么理所当然。 刘贵还要争辩,苏泽端起酒杯说道:“高兄弟说的也没错,来,敬这个操蛋的世道!” 刘贵想了想,想到自己在吏部遭遇的白眼,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苏泽又说道:“不过刘兄说的也没错,选择入仕何人,这关系到身家前程,不可不慎重。” 刘贵赞同的点头,北魏这些年朝堂动荡,权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换个不停,也是因为如此,世家子弟对于出仕重臣幕府都十分的慎重,万一自己投资失败,那轻则一辈子前程尽毁,重则还要牵连家族。 刘贵的父亲已经是亡故,所谓赵汉王室早就已经灭亡百年了,家族子弟凋零,如果自己站队错了,那家族立刻就要坠入寒门,甚至落得连寒门都不如的地步。 苏泽隐约有了一个计划,他引导刘贵说道: “今日多亏了高兄弟的美酒,刘兄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大家一起参谋参谋。” 人和人的关系就这样,有人相识多年还是点头之交,有人只是见了一次就一见如故。 刘贵和高欢苏泽都见面不多,但是他欣赏高欢的豪爽英武,如今也欣赏苏泽的冷静睿智,本来他也考虑过入仕重臣幕府的事情,于是刘贵说道: “如今朝中能开府的重臣不少,但是能被士人争相投效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位。” 能够开府就可以招募募臣,南北朝时期因为战乱频繁,能够开府的大臣非常多,不像隋唐时期那么珍贵。 一些州刺史甚至郡守临危受命都能开府,但是这些人在朝堂上没影响力,刘贵这样的门阀子弟不可能投效他们的。 他们瞄着的都是那些顶级的重臣,只有为他们服务才能得到举荐机会入朝为官。 刘贵掰着指头说道:“如今在神都的几位宗室大王,以清河王领门下省为宰相之首,另外还有高阳王,江阳王也深的太后信任。” 高阳王元雍,江阳王元乂,他们在洛阳的府邸也是极其庞大的,麾下幕僚门客众多。 苏泽知道马上在洛阳诸王之间发生的血腥斗争,他婉转的说道: “刘兄,在神都担任宰执的宗王,门客幕僚如云,想要在他们麾下脱颖而出,不亚于在吏部等待铨选,而且如今主少国疑,洛阳暗流涌动啊。” 刘贵也点点头,苏泽说的没错,这一次永宁寺金瓶刺驾和木塔大火,也让他们这些政治嗅觉敏锐的大家族子弟闻到了危险味道,现在攀附这些宗王也是风险极大的。 刘贵明白了苏泽的意思,排除掉了宗师诸王后,刘贵又说道: “刘某听说,朝廷想授予李崇李老将军,尚书仆射、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使持节、侍中、都督定、幽、燕、瀛四州诸军事,使之出镇邺城,如今李卧虎门庭若市,苏兄以为如何?” 刘贵说的是在浮山堰立功击败南梁大军的“卧虎”李崇,苏泽说道:“李卧虎再年轻十岁,可为刘兄的恩主,但李卧虎子孙不肖,无人可光大门楣。” 刘贵连连点头,李崇的年龄是最大的问题,之前李崇班师回朝的时候,朝廷就授予外镇要职,就是因为李崇身体不好才固辞没有上任,今年李崇已经六十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随时可能去世的年龄了。 苏泽说李崇子孙不肖,倒不是说子孙不孝顺,而是李崇儿子和孙子都没有出色的人才,长子李世哲担任相州刺史,却只知道在任上敛财,朝廷风评极差。 一旦李崇死了,李家就倒了,投奔李崇也是有风险的。 这下子就成了刘贵说一个人,苏泽点评一个人,颇有煮酒论英雄的样子。 在一旁的高欢都看呆了。 第033章 何人可为雄?(二更) 刘贵又说了好几个人,都被苏泽一一否决。 刘贵反倒是更加耐心了,看向苏泽的眼神也更加钦佩。 苏泽对这些大臣的点评都非常贴切,更重要的是苏泽的分析非常全面,不仅仅是官职高低和权势大小分析,而是全方面分析优劣之处,是真正的为刘贵量体裁衣做规划。 而且苏泽评价犀利,刘贵在门阀圈子混迹多年,也没有见过一个和苏泽这样能够看穿满朝大臣的年轻人的。 这种老练甚至在那些身居高位的长辈身上都没见过,这让刘贵更确定苏泽是大族嫡系子弟! 不是大族嫡系子弟,又怎么锻炼出这样的见识! 刘贵已经说完了在洛阳的重臣,都被苏泽找到了各种不去投效的理由。 刘贵掰着指头说道:“抚军大将军、仪同三司、使持节、侍中、都督扬州诸军事,长孙稚如何?” 长孙稚?苏泽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恍惚。 长孙稚就是唐太宗的长孙皇后和小舅子长孙无忌的先祖,听到这個名字的时候,苏泽才恍惚想到,北朝距离隋唐的距离其实已经不远了。 之前苏泽都是流利的“批判”诸大臣,在长孙稚这边停下来,刘贵好奇的问道:“苏兄认为我应该去投靠长孙将军?” 苏泽摇头说道:“不,南梁虽然在浮山堰一败,但是岛夷萧衍执行土断,又定流官三十六品,士人归心,近些年对南梁战事怕是难有功绩,反倒是吃了败仗要被朝廷责罚。” 刘贵想了想说到:“那卫将军,殿中尚书,使持节,丹阳公萧宝夤也是同理了?” 苏泽点头,南北朝真是一个神奇的时代。 丹阳公萧宝夤,是南朝前齐宗室,萧衍以梁代齐的时候,萧宝夤逃到了北魏,不仅仅被北魏收留,他还多次向北魏要求请战攻打南梁,而北魏还真的给他兵了。 在浮山堰之战中,萧宝夤也表现优异,得到朝堂嘉奖被升入朝中。 但是萧宝夤依然不断上书要去淮南对抗南梁,是北魏朝堂中对南最强硬的大臣。 北魏有萧宝夤这个“卧龙”,几年后南梁也有一位同样的“凤雏”元颢。 几年后元颢因为葛容之乱投靠了南梁萧衍,也得到了萧衍的厚待,在北方尔朱荣大乱的时候,萧衍派遣陈庆之护送元颢护送返回洛阳,陈庆之奇迹般的一路打进了洛阳,扶持元颢做了北魏皇帝。 南北朝内部宗室斗争极其残酷,对投降敌国的别国宗室却都不错,不仅仅高官厚禄养着,甚至还能委以重任。 刘贵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重臣,都被苏泽否决,他此时已经有些绝望了。 这朝廷中竟然没有自己能够出仕的对象? 刘贵喝了一口酒说道: “北境六镇呢?武川镇将贺拔度拔,怀朔镇将杨钧如何?” 苏泽指着桌子上的高欢说道:“刘兄这话,难道不该问高兄弟吗?” 高欢一直都在听苏泽如数家珍的评论朝廷重臣,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 这些重臣他连官职都报不全,更不要说是评价他们了。 但是提到了北境六镇,高欢就立刻打起精神,这是自己老家啊! 北境六镇,最重要的就是武川和怀朔这二镇。 一镇在北魏其他地区就是一州,军州是全民皆兵,镇将等同于州刺史加都督,手握军事和政治的绝对权力。 镇将下又设军主,高欢就是被怀朔镇军主看中,派遣他来洛阳送信的。 提到了北境六镇,高欢挺起胸膛说道:“高某是北境人,但是我劝刘兄不要来北境。” “一入军州,就背上军籍,六镇虽然在北境,但是近些年来蠕蠕势大,别说挣军功了,能守住就不错了。” “这些年能够想办法脱离军籍的人都跑了,现在留在六镇的只有两种。” “不要命的亡命徒,没能力的窝囊废。” 刘贵听完看向苏泽,不由产生了一种天下之大却无容身之地的想法,这大魏就没有自己容身之地了吗? 苏泽却说到: “刘兄,你忘记自己郡望了吗?” 刘贵抬起头看向苏泽说道:“你说是秀荣领民酋长尔朱荣?” 苏泽微微点头,刘贵皱眉说道:“尔朱荣是游击将军,领民酋长,确实是拥有开府资格,我也听说尔朱将军在秀荣颇有人望,契胡部在北境诸部中也是兵马声势最壮,但是。” 刘贵老家就是秀荣的,自然知道尔朱荣,但是并不代表尔朱荣如今就是个大人物。 领民酋长听起来是个大官,实际上这是孝文帝改革后,赐予一些保持游牧部落首领的特殊职位,这个官位可大可小,而契胡在北魏并不是一个特大的部落。 游击将军就更是普通的职位了,北魏起武起家,就算是文官也会加各种将军头衔,光是大将军就有骠骑大将军等等头衔,游击将军也只是个不上不下的职位。 说白了,尔朱荣在如今朝堂大人物看来,就是个乡下酋长。 虽然每年尔朱荣来洛阳来雁的时候都会携带大量良驹赠送给百官公卿,朝堂上也经常夸赞尔朱氏,但是他依然是在北魏政治外围。 苏泽看向刘贵说道: “刘兄,为何不去秀容川看看呢?去年雁臣来雁的时候,尔朱氏进献的骏马可是最多的,那时候马沿着驼铃大街排到了城外,尔朱将军的风光可是全洛阳都看到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年龄。” “尔朱将军承袭父爵,励精图治,如今还不到三十,朝廷用兵日疲,他这样的年龄和能力,不愁没有出头之日啊。” 刘贵这下子彻底被说动了,他的家族和尔朱家族本身就有联系,尔朱荣也曾经邀请过刘家出仕。 而年龄也是重要的问题,李崇就是年龄太大了,而尔朱荣还不到三十啊! 刘贵也认识到世道在逐渐变乱,不到三十岁年富力强的地方实力派,只要不出意外总是有立功的机会,而且现在去烧冷灶,总比去已经发迹的那些权臣底下卷好吧? 而尔朱荣不在洛阳,也远离洛阳内部的政治斗争,反倒是一个比较安全的选择。 想到这里,刘贵也迅速决断,他对着苏泽拜道: “多谢苏兄这一席话!过几日我就回秀荣祭祖!” ps:夜里还有一更,这几天爆更! 第034章 新佛出世(三更,求追读) 刘贵能够成为高欢的贵人,就是因为他靠着同乡的身份,在尔朱荣手下出仕,深受尔朱荣信任。 也是因为尔朱荣对刘贵的信任,能让刘贵可以在尔朱荣身边多次替高欢说好话,也让高欢一个外人能够跻身于尔朱荣集团的核心层。 苏泽深知,英雄人物的崛起,除了本身条件出色之外,机遇也是很重要的。 如今是自己建议刘贵去投效尔朱荣的,那日后刘贵发迹了,自然也会回报苏泽。 这也是苏泽刻意结交刘贵的原因。 谈完了正事,三人又开始喝酒,这下子气氛变得放松了起来。 随着美酒下肚,就连苏泽也开始微醺,而高欢则直接用筷子敲打酒坛,唱起来北境的民歌。 这时候苏泽也发现了高欢有一种特殊的人格魅力,让人忍不住和他亲近,苏泽立刻喝了一口酒压惊,果然很多开国君主都是这种先天魅魔圣体,男魅魔实在是太可怕了! 刘贵也酒到了酣处,他直接将酒坛举起来顶在头上,离开席位开始跳起来杯盘舞。 这杯盘舞动作非常的滑稽,刘贵的脑袋稳稳的顶着酒坛,脖子以下却灵活自如的舞蹈。 这是一种匈奴人的舞蹈,就和后世苏泽见过的维族舞蹈差不多,刘贵一个男人跳起来竟然不是女性那种妖娆的感觉,而是在灵巧中带着力量。 刘贵又突然用力一顶,将酒坛飞到空中,他身体灵活的转了一圈,然后抬起头稳稳的接住酒坛。 苏泽发出一声喝彩声,刘贵这一身绝技,就算是沦落街头卖艺也能吃饱饭吧。 三人酒足饭饱,又互相留下了住址,苏泽才知道高欢暂住在这四通市的旅铺中,而刘贵则居住在距离四通市不远的归德里,也就在龙华寺北面,距离建阳里也不远。 高欢勾搭着苏泽的肩膀说道: “苏兄,你那善于相马的骑奴,可否借我用用?” 借人?苏泽疑惑的看向高欢,高欢说道: “这几日四通市上来了不少求购良驹的豪客,那些人找到我想要买马。” 高欢有些扭捏的说道:“我带来的怀朔马已经卖完了,我在东市上相中了几匹马,想请高兄的骑奴帮我掌掌眼。” 苏泽看向高欢,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搞阳澄湖洗澡蟹的套路啊? 高调卖马之后,高欢也在四通市闯出了名声,加上他带来的怀朔马确实不错,也就有人上门求购。 洛阳居大不易,眼看着奔走无门,囊中日益羞涩,高欢也想出了这个办法。 洛阳东市有整個洛阳最大的马市,高欢准备从东市买好马,再装成怀朔马在四通市卖掉。 苏泽想了想,这倒是个不错的生意,自己也可以借着高欢的名头,夹带着低买高卖一些马赚些差价。 这位神武帝果然头脑灵活,闯出名声后就知道立刻用名声变现,还不是那种竭泽而渔的一锤子买卖,他也懂得持续发展的道理,宁可多费钱和力气从东市相好马来卖。 刘贵也投来感兴趣的目光,高欢立刻说道:“苏兄那骑奴相马本事了得,一眼就选中最上等那匹马,就是苏兄你说的那相马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你那骑奴连马的毛色都分辨不清楚,你还愿意相信他呢?” 苏泽笑了笑说道:“我那骑奴擅长相马,毛色不过是皮囊外物,与马的优良无关,我那骑奴不为表象所惑,他相马的时候只看马的本质。” “我知道他相马的能力,所以信任他。” 高欢连连点头,刘贵却问到:“苏兄还治黄老?” 苏泽不置可否,刘贵更觉得苏泽高深莫测起来。 魏晋南北朝玄学流行,到了南北朝时期虽然玄学开始退潮,但依然被视为高门大阀子弟才能学习的学问。 苏泽相马的故事,和《列子九方皋相马》一篇类似,能读《列子》的,就不会是什么寒门子弟! 刘贵刚刚问出口,就知道自己犯了忌讳,苏泽不愿意谈自己的出身,怕是有什么隐情,自己非要追问,反而失了世家子的风度。 刘贵带着歉意说道:“苏兄,我有一位从兄也喜好黄老,如今入幕在清河王府中,过两日他休沐之日,我约他在龙华寺会面,请他讲一讲入幕选锋的事宜,二位还可以切磋一下黄老之道,如何?” 果然这些大家族都是多方下注的,无论胡汉,能够在这北方乱世生存下去的家族要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早就已经灭亡了。 但是家族是家族,个人是个人,苏泽给刘贵的建议依然宝贵,家族是多方下注,但是只会给最优秀的那个下重注。 亚父临时出征没人继续指导苏泽,刘贵送上门来的考前辅导,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苏泽立刻插手说道: “那就多谢刘兄了!” 约好了龙华寺再遇,三人这才从酒楼中散去。 此时的四通市已经热闹起来,此时洛阳是北方第一大城市,南来北往的商人都在这里交易,就连西域的商人都会牵着骆驼跋涉到洛阳,就为了将商品卖给洛阳人。 只可惜这份繁华不过是泡沫一样,在洛阳之外,大魏盛世的泡沫已经开始崩塌。 与此同时,距离四通市和建阳坊不远的龙华寺中,几名僧人正挤在一间狭窄的僧舍中密会。 朝廷推崇佛法,在宣武帝在位的时候,就命令每一座寺院都要建造免费的僧房,供游方的僧人暂住歇脚。 只是这几个僧人不像是普通僧人那样慈眉善目,反而脸上有一股凶煞之气。 为首的僧人说道: “刺杀妖后的计划失败了,法宗师兄已经被狗贼元乂处死了。” 众僧人齐呼佛号,为首僧人脸上不见悲伤,而是说道:“法宗师兄舍生取义,新佛出世后必能证一菩萨果位!” “法愿师兄,新佛出世的日期将近,我们要退回北地,辅佐法庆师兄起事吗?” 佛号法愿的僧人摇头说道: “我们在洛阳的事情同样重要,若是能刺杀一两个重臣,给朝堂制造混乱,更能帮到法庆师兄。” “法宗师兄圆寂前,曾经让人带出话来,要我们继续和元乂狗贼合作,在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上刺杀清河王元怿!” 第035章 大乘教(一更) 众僧人惊诧的看着法愿,众人纷纷说道: “法愿师兄,您忘记法宗师兄是怎么被元乂这狗贼害的吗?永宁寺刺杀妖后,法宗师兄就被元乂抓捕坑杀,明明刺杀计划就是这狗贼提出来的!” 法愿和尚却说道: “法宗师兄乃是舍生成佛,又干元乂何干。刺杀妖后不成乃是天意,但只要朝堂乱起来,我们就帮到了法庆师兄。” 一个僧人说道:“那为何不刺杀元乂呢?” 法愿和尚说道:“元乂不够格,杀了元乂,没办法让朝堂乱起来,要清河王才够资格。” “清河王比起其他宗亲更有威望,长于从政,明于决断,如今朝堂稳定都是他的功劳。更重要的是他执掌门下,又得到那妖后亲近,身兼要职,只要他死了,那朝堂必然有大动乱!” “只有死了猛兽,鬣狗才会一拥而上,清河王元怿是猛兽,元乂只是一条鬣狗。” 众僧人听完之后尽皆拜服,法愿又说道: “将人带进来吧!” 只看到又是几名信徒,押着一名身穿羽林军服饰的人走进了僧房。 这人被捆着双手,嘴巴里也塞着布条,被负责押送的信徒推诿跪在了僧房中间。 不一会儿,又有一名身穿羽林军服饰的年轻汉人走进了僧房。 “王惠,逼迫你家破人亡的奸贼已经在这里了,现在是你得证菩萨的时候了。” 名叫王惠的年轻羽林军士看到了跪在僧房中央的人,眼中充满了血丝,开始快速的喘息。 跪在中央的羽林军士露出哀求的眼神,法愿和尚将一枚匕首交到了王惠手里。 被束缚的羽林军是王惠的队正,在王惠刚从军的时候,这名国族的小军官对王惠非常照顾,也让王惠对他非常感激。 但是很快队正就带领王惠参加军中博戏,原本王惠都能小赢一点,但是渐渐沉迷之后越输越多,不仅仅将从军带来的钱都输光了,还道歉了一大笔。 这时候队正又高息借钱给王惠,输红眼的王惠也顾不得其他,签字画押借了钱。 输红眼的王惠再次全部输光,队正拿着契书冲到王惠家中,不仅仅抢走了所有东西,还将王惠年轻的妻子奸污。 家破人亡的王惠事后才知道,这是队正盘剥新兵的手段,有好些人都因为欠下赌债而沦为兵奴。 法愿和尚在王惠耳边说道:“入我大乘教,杀一人可证一持菩萨,杀十人可证十持菩萨,得证百持就可以成佛了!” 王惠虽然是羽林军,可是他从没有杀过人,双手握着匕首颤抖起来。 法愿和尚又说道:“你不杀人,人就要杀你!” 周围的信徒纷纷齐声道:“杀!杀!杀!” 王惠在僧人们齐声的喊杀中,终于涌起了勇气,走到队正面前一刀捅了进去。 队正倒在了血泊中,王惠一下子跪在地上,法愿和尚走到他身边,拔出队正胸口的匕首,用匕首割下王惠头顶一缕头发,温言说道: “恭喜师弟得证菩萨果位,罪业已消,你死去的娘子能去极乐世界了。” 王惠立刻蜷缩身体痛哭起来,几名僧人将他扶了下去。 法愿和尚说道:“明日我要拜访江阳王元乂。” “师兄不可啊!” “法愿师兄就是被元乂所杀!” 法愿和尚高唱佛号说道:“只有江阳王元乂,才能推荐王惠去参加清河王的入幕选锋,只有那时候我们才有机会刺杀清河王。” 法愿和尚又说道:“我入江阳王府后,刺杀清河王的事情就交给诸位师弟了,王惠是行刺的关键,要向他弘扬佛法,明白了吗?” “谨遵师兄法旨!” 苏泽返回家中的时候,妹妹苏玉瑶已经站在门口等了半天了,看到苏泽以后,苏玉瑶立刻冲过来。 “阿兄!” 苏泽宠溺的摸了摸苏玉瑶的头发,又看了看站在屋子门口的骑奴阿大,笑着问道: “这几日家里没事吧?” 苏玉瑶点头说道:“有苏大帮忙,家里的柴火都烧不过来!我还分了一些给四邻。” 苏泽满意的点头,就在苏泽准备带着妹妹进屋的时候,门外又突然喧嚣起来。 不一会儿,苏泽在街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陈留公主的贴身侍女绿珠。 绿珠身后是几个抬着布匹的家奴,走到苏泽宅子前,绿珠对苏泽行礼说道: “苏队正,公主说苏队正居功却不求赏,将公主的赏赐都分给弟兄们,不能因为义士的高风亮节而陷入贫困。” “所以公主再多赏赐您十匹绢帛,健妇二人,请苏队正收下。” 周围的街坊早就就因为这個阵仗在巷子里围观,听说苏泽得到公主的赏赐,更是充满八卦的看着苏泽俊朗的相貌。 公主?苏玉瑶疑惑的看着苏泽,阿兄不是去永宁寺值守去了吗?怎么和什么公主扯上关系。 苏泽看着奴仆担子上的绢帛,又见到绿珠身后两名健壮的妇人,再次感慨这位陈留公主当真是阴魂不散,这软饭当真是喂到嘴里来了。 自己可是有系统的人!又怎么能为五斗米折腰! 但是一想到系统账户里的余额,苏泽又蛋疼起来。 偷来的金铎没办法直接销赃,铸成佛像之后也需要时间才能卖出去,再过三天就是系统刷新的时候,这些绢帛确实对苏泽很有用。 苏泽平日里要执勤,健妇留在家里照顾苏玉瑶,还能帮着操持家务。 这对于陈留公主来说是九牛一毛,但是能极大的改善苏泽家的生活水平。 还让绿珠大张旗鼓的来建阳里宣传自己的高风亮节,这送上门来给自己造势,苏泽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送完了礼,绿珠看着苏泽身边的苏玉瑶问道:“这位是?” “这是舍妹。” “原来是苏家小娘子。” 原来是妹妹不是妻子,绿珠的眼睛笑着弯起来,她眼睛一转说道: “公主府缺一织女,苏队正愿意让妹妹去公主府吗?” 这句话一说,街坊四邻的女子都露出艳羡的神色。 第036章 兼并(二更) 给公主府做织女,这对于建阳里这些普通军户家的女子很有吸引力。 公主府的织女是要刺绣的,女工刺绣对于女子来说是很重要的手艺,进府能够学习刺绣,那来下聘礼的人都会踏破苏泽家门。 谁不想要娶一个在公主府学习过礼仪,又有刺绣手艺的女子为妻啊。 不过苏泽听到这话,眼神凌厉的看了一眼绿珠说道:“舍妹的事情不劳绿珠娘子费心了!公主的好意苏某领了!” 对于苏泽突然变脸,展现出来的凌厉气势,绿珠想到苏泽在塔中的样子,全身一颤,不敢再自作主张,丢下了绢帛和健妇就告辞离开了。 两名健妇都是干活伶俐的,她们迅速将后厢的库房收拾干净,将绢帛抬进了库房。 苏泽又安排了一间侧厢房给二人居住,将二人的卖身契拿起来,苏泽问道: “你们二人是哪里人士,为何在公主府为奴?” “回郎君的话,妾身姚氏,是洛阳畿县人,因为家里活不下去了才全家卖身为奴的,典到了公主的田庄,我家汉子还在田庄中为公主种田。” “妾身也姓姚,和她是同一个庄子的,家里汉子也在公主田庄。” 苏泽心中冷笑,陈留公主派了两个健妇过来,却将她们的家人扣在自己庄子里,也有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的意思。 “京畿人士也要卖身为奴吗?太和九年孝文皇帝有令,‘凡15岁以上的男子,每人授给种植谷物的露田40亩,女子20亩’,你既有丈夫,家里不没有授田吗?” 姚氏说道:“京畿哪里有四十亩可以授啊,我舅姑(公婆)在世的时候还有十亩薄田,等舅姑去世后,田就被官府收回了。” “桑田呢?‘初受田者,男子每人另授桑田20亩,限3年内种上规定的桑、枣、榆等树。桑田可作为世业田,终身不还,可以世袭’,授田可以收回,桑田呢?” 姚氏哭泣说道:“家里原来有桑田三亩,桑树都是舅姑开荒手植的,在舅姑死后田里的桑树全部被砍掉了,官府说这些不是桑田是授田全部收回了。” 苏泽有些无语了,孝文帝在太和九年(485年)颁布实行“均田制”,至今还不到四十年,洛阳周围就已经无田可授了,官府不仅仅不授田,还要将原本朝廷承诺可以世袭继承的桑田想办法收回。 至于原因苏泽都不用问了,豪强大族不断占田,此外从先帝开始朝廷就动不动给宗王皇族赐田,给朝廷重臣班赏,土地兼并越发的严重,导致这些没有田的百姓不得不卖身当奴隶。 苏泽心中有些堵得慌,他指着苏玉瑶说道:“以后你叫大姚氏,你就叫小姚氏,我休沐的时候你们就去田庄和丈夫团聚,平日府中的事情就听小娘子的。” 处理完了家里的事情,苏泽终于可以返回自己的房间,他打开了系统。 苏泽打开了系统积压的消息—— 【骑奴苏大用“新鲜的牧草”喂养奔霄,奔霄感觉到很愉悦。】 骑奴苏大是紫色随从,苏泽看到奔霄被他养的毛色油亮,比起之前要膘肥体壮多了。 打开地图,苏泽将骑奴苏大移动到四通市上,果然出现了一個新的选项。 【冒险区域“四通市”,“骑奴苏大”可执行冒险委托:1摆摊,2相马(骑奴苏大可执行的特殊行动),3追随高欢相马倒卖,请选择?】 果然高欢提出来的合伙建议可以通过委托任务的形式来布置给苏大,通过委托下达命令,苏泽就能够得到苏大的记录,了解他的动态了。 苏泽又翻开另外一条记录,这是在永宁寺铸佛像的苏同的记录。 【铸像僧苏同在永宁寺制造铸像模具。】 【铸像僧苏同的精湛技艺得到了永宁寺铸像僧人的围观,他不吝啬传授了一些小技巧,永宁寺声望+10】 【铸像僧苏同的精湛技艺让老僧人嫉恨,为了完成留在永宁寺铸像的任务,他不计前嫌指导了他们灌注铜水的秘诀,永宁寺声望+10】 【铸像僧苏同搬到了更豪华的僧舍。】 【铸像僧苏同收了两名学徒。】 没想到苏同在永宁寺竟然也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苏泽有些头疼,但是你就说他有没有完成任务吧? 反正目前苏同在永宁寺里是安全的,苏泽最后点开了苏白的记录。 【白鹭曹使者苏白在永宁寺搜集情报,窃听了将作监工匠蒋安的谈话,搜集到情报《永宁寺木塔情报其二》。】 这个情报还有后续?将作监工匠蒋安,就是苏白尾随发现木塔密道的那个工匠,竟然还留在永宁寺? 苏泽连忙点开了情报。 苏泽打开《永宁寺木塔情报其二》,这也是蒋安和徒弟的对话。 蒋安:“徒儿啊,为师已经将木塔密道封死,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去。” “徒儿明白!” “师父,这永宁寺木塔顶部的金瓶关系重大,永宁寺每个月都会派人检查,为何会突然坠落?” 蒋安小心翼翼的说道:“永宁寺负责检查的僧人失踪了。” “什么!?” “白鹭曹正在追查这条线索,登塔检查的是一名叫做法宗的游方僧人。” “游方僧人?永兴寺为何将检查木塔的事情交给游方僧人?” “想必是这登塔检查工作辛苦,永兴寺这帮僧人不愿意做。这法宗来永兴寺挂单半年了,之前几次太后来永宁寺的时候也没出事,唯独这次出事后这法宗就消失了。” 蒋安最后说道:“金瓶倾覆的案子已了,此事休要再提了,过几日我们就回将作监了。” 法宗? 苏泽记下这个名字,果然永宁寺案子还有白鹭曹在背后秘密调查。 本来苏泽准备让苏白返回建阳里,如今他又有了新的打算。 将苏白的棋子移动在永宁寺上,果然也出现了一个新的选项。 【危险区域“永宁寺”,可执行冒险委托:1搜集情报,2刺杀(请选择目标),3追查线索(僧人法宗)请选择?】 【注意,在永宁寺执行委托2刺杀可能会造成未知风险!!!】 【注意,执行委托3追查线索,白鹭曹使者苏白可能会离开永宁寺,进入危险区域!!!】 一想到苏白的身手,苏泽还是选择了执行委托3——追查线索(僧人法宗)。 第037章 顺浪境界(三更) 次日一大早,苏泽命令苏大执行委托,去四通市寻找高欢,自己则牵着奔霄前往南郊练习骑射技艺。 田猎无论在中原还是草原,都是深受贵族喜爱的活动,北魏是鲜卑族的政权,孝文帝虽然推行汉化,但是为了维持尚武风气,也将田猎保留下来,作为皇帝和贵族的重要活动。 孝文帝在位的时候,每年都会举行田猎,他通过田猎来遴选身边的亲卫,当年很多寒门基层军官都是通过田猎而得到孝文帝欣赏,提拔为身边的郎卫,苏泽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等到先皇宣武帝登基后,这位从小接受汉化教育的皇帝,对于田猎毫无兴趣,在位期间从没有举行过田猎,甚至连禁军都没有视察过。 而现在的皇帝年幼,太后又是女人,皇帝的田猎大典是不会举行了,清河王的田猎就变成了洛阳武人争相表现的舞台。 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就是清河王举行的一次田猎活动。 清河王本身比较喜欢文学,他向太后进言举行田猎是为了在军中选拔良才,所以清河王的田猎从狩猎活动,变成了类似于精锐武将选拔的活动。 苏泽的亚父打听的消息,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需要整整一日,分成两个部分。 首先是“射”,射分成步射和骑射,步射是射箭垛,百步之外每人可以射三箭,射中两箭的可才可以参加下一步的骑射。 骑射是在马上射箭,需要在移动的马背上开弓,射中五十步外的箭垛,同样也只给三箭,射中一箭者才能参加下一步的“猎”。 在举行田猎之前,清河王府的府卫侍从们会将整个猎场围起来,他们还会套上鹿角,用特质的木笛来模仿雄鹿的叫声,来吸引周围的求偶的雌鹿进入猎场。 通过“射”的武人,才能参加“猎”的活动,他们要自己携带干粮和弓箭,进行为期一日一夜的狩猎,最后按照猎物来计算成绩。 当然清河王的猎场中不仅仅有鹿,据说还有从北地专门运送过来的各种猛兽藏于其间,若是能够猎得猛兽,可以得到更高的评价,得到清河王的召见。 清河王会亲自向这些猛士交谈,如果能得到清河王的赏识就可以加入王府了。 因为清河王是如今北魏朝廷最炙手可热的大臣,所以每次他的田猎都会吸引其他宗王、公主驸马、朝廷重臣来参加,能够在田猎中取得好的成绩,也是在洛阳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也正是因为机会难得,清河王又是出了名的喜爱贤才,羽林军中也有不少底层军官和士卒都想要在入幕选锋上一鸣惊人,能够成为清河王的宾客属臣。 最让人羡慕的是清河王身边的白衣秀士。 这些白衣秀士们,有满腹经纶的文士,也有骁勇善战的勇士,他们就和入值禁中的郎卫一样,整日围绕在清河王身边。 文士们为清河王出谋划策,勇士们则拼死护卫清河王,无论文武出行都身穿白衣,每次清河王出行白衣秀士都会前簇后拥,引起整个洛阳城的轰动。 苏泽在宫城上也见过清河王出行,其实不仅仅是清河王出行,北魏当权的宗王出行,哪一個都是这样声势浩大。 清河王府邸内那座不逊于永宁寺木塔的高楼,那座占据了一半里坊的庞大宅邸,恐怕就算是西晋石崇的金谷园,也都比不上吧。 南郊不远处,就能看到清河王的私人猎场,这座占地面积极大,保留了森林、河流、草原的庞大区域,就是举行清河王府入幕选锋的地方。 清河王府的家奴们正在设置围栏,将整个猎场围起来,但是苏泽却听到了前方有呼喊声。 只见不远处有一群乡民,围着管事模样的男子,正在大声的争吵着。 苏泽牵着马凑过去,终于听清了他们在争吵什么。 乡民说道:“陆管事!那块地真的是我家的授田!不是王爷的猎场啊!那块地刚刚播种,要是被围就全毁了啊!” 陆管事却拿着竹简说道:“好大胆的刁民!开荒开到王爷的猎场里来了!还敢说这是你家的授田!念在王爷正在筹办大事,就不拿你去洛阳府了!还不速速退下!” 乡民更激动的说道:“这是我家授田!我有洛阳府的地契!” 陆管事冷笑说道:“地契又如何?洛阳尹还能收回王爷的土地不成?你若是再喧哗,府中卫士何在!” 几名王府卫士立刻抽出武器,这几名乡民恐惧的全身发抖,但想到刚刚播种的农田,要是这些田被围成猎场区域,那等到田猎结束,被马踏野兽啃,春耕就彻底废了。 乡民还准备继续闹,府中卫士已经冲了上来,这些手无寸铁的乡民作鸟兽散,只留下陆管事站在原地冷笑。 苏泽握紧了拳头,心中越发的厌恶,他看向洛阳周围的土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授予百姓的土地就被权贵们用各种利用占去,也难怪姚氏连永业的桑田都保不住,都被官府收走,怕不是也成了洛阳某个权贵的猎场或者田庄了。 围观的人也纷纷散去,苏泽先是练习了一会儿弓箭,紧接着又跨上奔霄,开始沿着洛水河滩奔驰起来。 洛水悠悠,苏泽屏除全部杂念,将自己的身体和胯下的奔霄保持一致。 随着马身上下起伏,苏泽终于感觉到了奔霄奔跑的节奏,他开始顺着这个节奏摆动身体。 奔霄越跑越快,踏过河滩的细流,溅起了朵朵水花,而马背上的苏泽也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意。 他这才发现,自从穿越以来,自己总是瞻前顾后,实在是太谨小慎微了! 想要医治这污浊世道,若不用上一剂猛药,又怎么能有盛世隋唐的光辉? 苏泽的念头终于通达,只见到奔霄四蹄离地,跨过了一道距离不短的河沟,马背上的苏泽感觉自己解开了一道束缚,身体也变得轻快了不少。 奔霄稳稳落在地上,疑惑于马背上的主人怎么轻了重量,再次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原来这就是亚父所说的“顺浪”境界啊! 第038章 再谋(四更) 等到苏泽返回家中的时候,虽然身体疲惫,但是精神上十分亢奋。 他已经掌握了“顺浪”的骑术身法,能够顺着马的身体起伏,大大加快胯下战马的奔驰速度。 牵着马返回建阳里,苏泽一边查看系统上的消息。 【骑奴苏大执行任务“追随高欢相马倒卖”,骑奴苏大在东市相中一匹蒙尘的骏马,高欢用十匹绢帛买下了这匹骏马。】 【骑奴苏大返回四通市,重新清理喂养蒙尘的骏马,高欢用三十匹绢帛的价格售出这匹骏马!】 【骑奴苏大获得十匹绢帛的分成,正在返回建阳里。】 好家伙,就这么一倒卖就赚到了十匹绢帛! 苏泽都在思考,要不要让骑奴苏大撇开高欢单干了。 但是苏泽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 原因是高欢能够用三十匹绢帛的价格卖出这匹蒙尘的骏马,是因为卖马的人是高欢!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而更重要的是知名的伯乐更不常有。 高欢在四通市内卖马已经积攒了名声,都已经有人主动向他买马,所以他说是千里马才能卖出千里马的价格。 苏大不过是个普通骑奴,他又不擅长言词,就算是相中了千里马,也没办法卖出千里马的价格。 和高欢合作才是互利共赢的局面。 铸像僧人苏同那边没有新的消息,反正他在永宁寺铸像,应该是最没有危险的。 苏泽又点开了白鹭曹使者苏白的消息。 【白鹭曹使者苏白执行任务“追查线索(僧人法宗)”,发现僧人法宗线索,正在离开永宁寺追查!】 苏泽发现地图上苏白的轨迹从永宁寺出发,走过了好多个区域,不由的感慨果然是橙色随从,能力果然要比紫色的强很多。 也不知道两日后的商店刷新,能不能刷到新的橙色随从。 完成了上次陈留公主的任务后,苏泽的商店格子已经变成了五個,也就说一次能够刷新出五个商品。 商店格子多了,刷出更高等级商品的概率就高,只可惜如今地图上没有新的任务了。 苏泽猜测,想要触发新的任务,还是要和“人”有关。 苏泽穿越以来,接的两个任务一个是高欢相马,一个陈留公主寻求真相,都是和重要的人物有关。 这些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物,他们必然影响着很多人的命运,也只有他们的需求才能算得上“任务”吧。 也就是说要触发更多的任务,就要想办法接触更多的历史名人,这也是苏泽决定参加清河王入幕选锋的原因之一。 清河王元怿,是北魏宰相,也是现在朝堂政治斗争的漩涡核心,他身边应该有任务吧? 苏白的追查线索还没有结果,今天除了高欢那笔分红之外,是没有其他收获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苏玉瑶打开门看到了推着车的骑奴苏大,看着他车上堆放的绢帛,眼睛瞪的如驼铃那么大。 “阿大!你是在四通市抢劫了吗?阿兄快出来!” 苏泽听到了妹妹的呼喊,走出房间,立刻安排两名公主府派来的健妇,将推车上的绢帛送到了后院的库房。 “阿大是被我派出去的,这些绢帛是我挣来的。” 苏泽向妹妹解释了一下,又看到苏玉瑶身上的麻布衣服说道: “玉瑶,明日里找几位手工好的街坊,用绢帛给府里做上几身衣服。” 苏玉瑶连忙说道:“咱们建阳里哪有人会用绢帛做衣服啊!阿兄这不是糟蹋绢帛吗?” “那谁能做衣服?” 苏玉瑶摇头说道:“洛阳最好的裁缝都在衣冠里那些大宅里呢。” 苏玉瑶眼珠子一转说道:“阿兄,我见那陈留公主那位阿姊对你可是很关注,那日送绢帛的时候,眼睛都落在阿兄身上,若是阿兄真的要做锦衣,要不要去求那位阿姊,从公主府上聘几名有手艺的裁缝?” “想什么呢!” 苏玉瑶吐了一下舌头说道:“也对,我家阿兄日后是要做官的!公主的贴身侍女,也都要跟着公主陪嫁的。” 其实在建阳里的街坊看来,能求娶那些高门府上的侍女也是不错的选择了。 苏玉瑶却将给苏泽做锦衣的事情放在了心上,这几日苏泽不停的往家里拉绢帛,让苏家的经济立刻宽裕了起来,俗话说人靠衣装,苏玉瑶也想要给苏泽置办一身行头。 听亚父说,若是能选入清河王府,都要穿白衣锦袍,以阿兄的本事肯定能选上,是不是要先开始做锦袍了? 苏泽并不知道妹妹的想法,他准备明日前往龙华寺赴约,参加刘贵组织的聚会。 与此同时,龙华寺内的挂单僧舍中,几名僧人正在密会。 昨天坐在中央的法愿和尚已经前往元乂府上,如今在洛阳的大乘教的信徒中,法宗在金瓶刺驾后被元乂灭口,法愿又被元乂幽禁,法字辈的都已经不在了,为首的是惠字辈的惠晖和尚。 惠晖和尚说道:“法愿师兄传回话来,元乂这狗贼愿意帮忙,推荐王惠参加清河王的入幕选锋,但是这次参加入幕选锋的足足有几百人,那王惠如果不能入围最后,根本没有接近清河王的机会。” “那王惠实力如何?” 另一名僧人说道:“王惠的步射和骑射都很精湛,但是田猎就。。。” 惠晖和尚说道:“这也正常,王惠家世代羽林,弓马骑射都是有家传的,但是田猎他这样的底层军士就没机会练习了。” 在场的僧人都叹息,他们这些加入大乘教的,也都是比较底层的僧人。 胡太后崇佛,北魏历代皇帝大部分也都崇佛,高官贵族中也崇佛的也很多。 一些僧人得到朝廷礼遇,入则为权贵的座上宾客,出则有善男信女相随,甚至比朝廷重臣都显赫。 但是普通的穷僧人往往连饭都吃不饱,还要在寺院的僧田中没日没夜的劳作,被民间称之为僧奴。 这些潜入洛阳的大乘教信徒,绝大多数都是河东和北地的底层僧人。 惠晖和尚说道:“骑射寒门还有苦练的机会,田猎非高门子弟根本接触不到,想要把王惠送到清河王面前,我们要帮帮他才行。” 第039章 律诗(五更,求追读,求票) 第二天早上苏泽早早起床,他穿戴整齐后向着龙华寺出发,参加刘贵组织的聚会。 约定见面的龙华寺就在建阳里附近,这座寺院是羽林和虎贲子弟出资建造的,可以算是禁军家庙,苏泽父亲的骨灰存在龙华寺中的佛堂中。 准备了一些祭拜的物品,苏泽叮嘱苏玉瑶好好看家后,就步行前往龙华寺。 比起规模庞大的永宁寺,龙华寺靠着漕河,规模并不特别大,寺内除了后院的几座白塔之外,也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 但是作为羽林虎贲的家庙,这座寺院还是有些特殊之处的。 苏泽来的最早,他越过山门直接进入佛寺内部,龙华寺建造的时候也得到了皇帝的敕封,也是三重宝殿的最高规格佛寺,但是龙华寺和其他寺院不同之处,三座宝殿中香火最盛的不是最后一座供奉佛祖的“大雄宝殿”,而是第二座宝殿。 北魏佛寺众多,为了吸引信徒,也形成了侧重点不同的供奉体系,龙华寺第二进宝殿供奉的是韦陀菩萨,也就是佛家的护法神。 这座韦陀菩萨造像也是请了当年北魏最有名佛造师,用了足足三年时间才完成,庞大的佛像手持金刚杵,怒目圆睁,象征着这尊菩萨用金刚怒目捍卫佛法的决心。 因为韦陀菩萨也被认为是战神,能够保护出征的禁军,得到周围羽林虎贲家属的香火。 苏泽只是在佛殿门口看了一眼,却没有进去参拜的想法,他直接提着贡品走到了佛寺后院。 作为羽林虎贲的家庙,龙华寺后院中有三座佛塔,这里存放着死去禁军的骨灰。 洛阳附近也有墓地,最著名的就是洛阳以北的北邙山了,有不少帝王将相都在北邙山建造墓穴,洛阳普通百姓也有不少葬在北邙山的。 佛法兴盛后,洛阳也逐渐流行起来火葬,也经常听说某家信徒烧出了舍利子的消息,前些年宗亲大王协城王去世,也遗命要进行火葬,可见如今洛阳火葬之风的兴盛。 苏泽的父亲选择火葬,主要还是因为北邙山祭扫不易,龙华寺内供奉禁军的骨灰也不要钱。 送上了贡品祭拜完毕后,苏泽走出后院佛塔,来到了龙华寺边上的一排小楼边上,要了点茶水开始等待刘贵等人。 并不是所有的佛寺都有皇室供奉,都和永宁寺一样有皇室和权贵们慷慨解囊,并且由将作监亲自建造的。 龙华寺虽然也是敕封建造的寺院,但是寺院的建造费用来自于羽林虎贲的捐赠,作为一座新建造的寺院,龙华寺主要收入来自于附近羽林虎贲家属的捐赠,以及这几排小楼的收入。 洛阳城中的这些寺院,都会有一部分地方拿出来营业,甚至还有一些固定摊位收取租金,又或者是出租给游方僧人的僧舍,这些都是龙华寺这种没什么底蕴的寺院做的事情。 永宁寺这种大寺就不会赚这些小钱了,他们不仅仅有皇室供奉,在洛阳城外还有数千顷的僧田,这些都是胡太后赏赐,以及公卿大臣捐赠给寺院的。 除此之外,寺院还是金融中心,永宁寺还设有“金匣处”,专门负责给洛阳百姓发放高利贷。 相比之下,龙华寺这样的寺院,让苏泽感觉更加舒服些。 正在思考着,苏泽听到了高欢爽朗的声音。 “苏兄!” 高欢一出现,就引起了周围香客的注意,北魏民风还带有胡人的彪悍,几个进香的女客纷纷向他投来贪婪的目光。 要说苏泽这份相貌已经算是出众的了,但是单论颜值和高欢相比还是要逊色一些,果然这个世界无论古今都是个看脸的时代啊! 等一身锦衣的刘贵和另外一名白衣文士出现,又引起了女香客的关注,苏泽看了看自己这身麻布粗衣,果然除了看脸之外,人也靠衣装马靠鞍啊。 等到三人陆续登楼,僧人端来了茶盏茶臼和火炉,刘贵挥挥手让僧人下楼。 “苏兄,这位是我的从兄刘伯之,在清河王府担任白衣秀士。” 苏泽连忙行礼,比起刘贵,这位刘伯之倨傲了不少,只是微微点头算是和苏泽打了招呼。 高欢看到刘伯之倨傲的态度有些不悦,但是想到是刘贵为了苏泽的前程请来的,他又将这份不悦压了下去。 刘贵最善于活跃气氛,他拿起茶具说道:“今日就由我来制茶,请从兄为我这位兄弟讲一讲入幕选锋的事情。” 刘贵拿起压制好的茶饼,用茶臼将茶饼碾碎,又将茶炉燃起,等待釜中的水沸腾。 刘贵的动作行云流水,看的高欢忍不住问道:“刘兄,你们洛阳人都是这么喝茶的吗?” 刘贵将碾碎的茶饼投入到茶炉中,等煮出了茶色之后,用木勺将茶水舀入了杯中,拿起了茶筅充分搅动碗中茶水,使其产生白色的沫饽,这才将茶碗递给众人说道: “难道高兄在怀朔不是这么饮茶的吗?” “在怀朔也有茶饮,不过是将奶和茶碎放在一起煮,喝上一口满嘴的茶沫。” 高欢看着绵密的白色气泡飘荡在绿色的茶水中,整碗茶都如同精致的艺术品,都舍不得下口喝茶。 一旁的刘伯之则是嫌弃的看了一眼高欢,苏泽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感受到泡沫中浓郁的茶味,不由的叹道: “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好茶!” 刘贵听完苏泽的诗,仔细回味了一下,连连赞叹道:“好诗!” 刘伯之也抬起头,对苏泽刮目相看。 只有文化素养堪忧的高欢摸着脑袋问道:“诗?苏兄作的是诗吗?诗不都是五言的吗?” 刘伯之先开口说到:“苏郎所写的,莫不是岛夷南朝沈休文所倡导的新体诗?” 苏泽这才想起来,这個时代恰好是七言律诗起源的时代,而刘伯之提到的沈休文,正是南梁开国功臣,同时也是南朝文坛领袖的沈约。 沈约学问渊博,精通音律,与周颙等创四声八病之说,要求以平、上、去、入四声相互调节的方法应用于诗文,在传统五言的基础上创新出了七言律诗,并确定了七言律诗的声律对仗要求,这才有了后世盛唐那么多伟大的诗篇。 刘伯之也是世家大族子弟,又在清河王府上出仕,自然对文学非常感兴趣。 他一改之前倨傲的态度说道: “王爷尤好新体诗,只可惜南贼国主嫉贤妒能害死了沈休文,世上再无佳作能入王爷法眼。” “苏兄能作新体诗,能否将全篇写下。清河王更慕文事,若是能得到王爷亲眼,那不需要参加入幕选锋也会入仕王府!” 第040章 人设(一更) 苏泽摇头说到:“这首诗乃是友人所作,泽不敢窃其名也,其他几句我也记不清了,刘兄见谅。” 刘伯之露出遗憾的表情,清河王爱好文学,若是能引荐做出这样诗句的文士,自己肯定也能得到清河王青睐。 不过既然苏泽说是友人所作,那刘伯之也不好继续追问了。 就连高欢也露出遗憾的表情,如果是自己,恐怕不可能和苏泽这样“诚实”,只要一首诗就能被引荐到清河王面前,这可要比参加什么入幕选锋几率大多了。 但是苏泽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因为他已经给自己做好了“人设”。 魏晋南北朝时期,名士最重要的就是“人设”了。 比如东晋逼王谢安,名士风度就是他的人设,淝水之战胜利后,他依然要维持这个冷静的人设,就连木屐折断都没发现。 如果通过“文学”在清河王府入幕,那苏泽就背上了“文学之士”的帽子,这年头的诗人可是不高的。 别说是北魏,就连隋唐时期诗人的地位也不高,地位高的诗人首先他们的身份是官员,其次才是诗人。 而李白杜甫这样的“全职”诗人,虽然拥有名气,但是在世人眼中要么是歌功颂德的奉承之辈,要么是无病呻吟的落魄读书人。 在这乱世中,一个“诗人”的人设,算不上是什么正面资产。 “跋扈军头”,“流民帅”,“边塞武人”这些人设,都要比一个只会吟诗颂对的诗人要强。 苏泽要在洛阳扬名,也不准备通过文学这条路来扬名。 倒是等到日后真的有了班底,可以用“亲近贤良”,“求贤若渴”这些個人设来吸引士人的投效。 刘伯之重新喝了一口茶,将话题来回到了入幕选锋上。 “听那些参与过入幕选锋的同僚说过,这入幕选锋中,最重要的是四件事——” “御、器、兽、友。” 苏泽露出虚心求教的表情,高欢也兴致勃勃的听着。 刘伯之感受到了尊重,侃侃而谈道: “首先就是御了,御者,马也,参加入幕选锋可以骑王府提供的马,但是每一匹马的性子习性不同,王府提供的也并不是良驹,所以想要取得好成绩,还是要骑自己的马。” “无论是前面的骑射,还是后面的田猎,骑自己的马都能取得更好的成绩。” 高欢立刻说道:“这个没问题,苏泽兄弟有自己的马!” 刘伯之点点头说到:“有自己的马,最好还要有自己的御者骑奴,入幕选锋是要进行一天一夜的,马需要吃草休息,没有御者跟着,这些事情都要自己做,体力消耗就太大了。” 高欢疑惑的问道:“这入幕选锋还能带骑奴?” 刘伯之笑着说道:“这是当然了,哪有田猎不带骑奴的?” 高欢皱眉说道:“这不是对寒门子弟很不公平,有些人家根本买不起马,也养不起骑奴。” 刘伯之倒是不以为然的说道:“公平?这世上的事情哪里来的公平?” 高欢低下头,苏泽接过话题问道: “请问刘兄,这御就是马和骑奴,这器呢?是弓箭武器吗?” 刘伯之点头说道:“正是,清河王府也提供弓箭,但是最好还是用自己的弓和箭,苏兄是羽林军,自然知道一把趁手的武器是多么重要了。” 苏泽连连点头。 刘伯之接着说到:“然后就是兽了,这兽就是走兽,猎鹰猎犬都是可以带的,这些也能够帮你更好的追猎猎物。” “清河王就有一只海东青,是渤海部所献,通体纯白如玉,喙爪如同铁钩一样,不仅仅能协助搜寻猎物,还能从空中俯冲攻击猎物,每次清河王带这只海东青田猎,都能多猎几匹鹿。” “传言当年孝文帝田猎的时候,最喜欢带的一只走兽是猞猁,据说这只猞猁能够自行捕猎,鹿这种兽类都能搏杀,甚至还战胜过一只落单的狼。” “在孝文帝驾崩后,这只猞猁也随之葬于帝陵了。” 高欢也说道:“这个我知道,我们怀朔镇将狩猎的时候也有一只猎犬,能够追寻受伤的猎物,还能抓一些小猎物回来。只不过那牲口每日都要吃生肉,每个月吃的肉比十个精兵都要多。” 刘伯之继续说道:“最后就是友了。” “狩猎这件事,也讲究一个围字,若是遇到鹿群,众人围而猎之就能捕获更多,所以一些参加入幕选锋的世家子弟,都会提前通气,守望互助,将骑奴走兽集中起来用,这样往往能比单打独斗捕到更多的猎物。” 高欢立刻说道:“这也太不公平了!若是有人作弊,将猎物都归于一人,岂不是那人必定能被选上?” 刘伯之没有回答高欢的问题,但是苏泽心中也有了答案。 包括刘贵在内,众人都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宗室、门阀、国族,就像是一座山一样,他们占据了方方面面的资源,就连刘贵这样小门阀都没有上升机会,不要说普通人了。 连从军中武选都变成了这样,整个北魏高层的堕落可见一斑。 讲完了之后,刘伯之就起身告辞。等刘伯之走后,高欢这才箕开腿坐下来,开始大口牛饮碗中的抹茶。 他擦干了嘴角的茶沫说道:“阿贵,你这从兄好生倨傲!” 接着他又对苏泽说道:“阿泽兄弟,我从怀朔带来了一把良弓,你拿着去参加入幕选锋吧!” 苏泽也有些感动,他和高欢也只是新结交的朋友,苏泽还从高欢手里白嫖了一匹上等的怀朔战马,但是高欢却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着想。 也许正是这样,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中,刘贵才愿意为这位高神武多方奔走,帮助他成就一番霸业。 “高兄的好意苏某心领了,我阿爷留下一把良弓,就不用向高兄借弓了。” 婉拒了高欢的好意,刘贵又叹息说道:“这御和器还好说,狩猎用的走兽非几年功夫养不出来的,这友就更难了,羽林虎贲里国姓众多,苏兄这样的汉人不受排挤就不错了。” 高欢也叹了一口气,虽然孝文帝汉化改革,“一国族,定汉姓”,但是鲜卑人和汉人之间的矛盾却愈演愈烈,六镇这种胡汉矛盾比洛阳更是激烈。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两日后系统刷新了。 第041章 郦道元(4K二合一) 到了黄昏时分,三人匆忙从龙华寺道别,等太阳落山后洛阳就要开始宵禁了,真的被巡城校尉抓到那就麻烦了。 不过宵禁针对的是普通百姓,权贵只要有通行令牌,也是可以夜间出行的。 太阳落山后,宣德里。 作为朝堂重臣一级的大臣,崔光的府邸可以说是特立独行了,他的宅邸挤在宣德里的弄堂中,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位三朝老臣,多次担任宰相的重臣府邸。 崔光自从于忠擅权事败后,就出任国子监祭酒这个远离朝堂的职位,加上他年老,如今来拜访他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周围的邻居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崔宅的正门打开过了,随着当年的老友日益凋零,已经没有多少值得崔光打开正门迎接的客人了。 但是今天崔府的大门洞开,领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国子监祭酒,平恩县侯崔光,站在自家门口,亲自迎接贵客。 就连藏在暗中监视崔光的白鹭曹使者都疑惑了,等看到崔光迎接的人之后,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了。 崔光迎接的人没有穿官袍,一身长袍的冷峻中年人乘坐牛车,车上堆得如小山一样的竹简让木质车轮每转动一圈都吱呀作响,等到崔光府前的巷子口,这位冷峻中年人立刻下车,执弟子礼走向崔家正门。 “善长啊,你的《水经注》又写成一卷了?” 冷峻的中年人叉手称是,监察崔光的白鹭曹使者们都认识这个中年人,他就是被朝廷罢官在家的,前御史中尉、东荆州刺史,郦道元。 崔光拉着郦道元从正门进宅,下人驱赶着牛车将满满一车的竹简拉入了府中。 白鹭曹使者都知道这位郦道元罢官后就一直在洛阳修书,据说是给上古《水经》作注,每写成一卷,就会带着竹简来崔光府上请这位国子监祭酒雅正。 要说这位郦道元也曾经显赫过,当年孝文帝在位期间,他就以御史身份参知机要,为孝文帝汉化改革宵衣旰食,夙兴夜寐,日夜筹划。 但是郦道元为人方正冷酷,得罪的人不少,到任地方后又打击豪强,在东荆州刺史任上强行实行均田令,将豪强大族不法侵占的土地分给普通百姓。 因此郦道元被东荆州豪强联手告状,最后被罢官返回洛阳。 两个失意的大臣讨论文学,这种事情都不值得白鹭曹记录在案。 崔光将郦道元迎接到府内,迫不及待的展开竹简,读到了最新一章,忍不住击节赞叹读道: “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好一個‘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此渔歌,胜过千言万语!” 郦道元摸着胡须说道:“宗周设乐府,访民风以为诗,是为《诗经》。学生写完了这一章,更觉得这渔歌道出了三峡之意境!” 崔光又问道:“白帝城就在其间吧?” 郦道元点头。 崔光叹息说道:“汉昭烈帝被火烧连营,季汉之气数已尽也!诸葛武侯六出祁山,不过是尽前世之余烈,徒劳也!” 郦道元却说道:“学生倒是不认为,蜀中有天险之固,季汉之亡,亡于心中失了天险。若没有诸葛武侯六出祁山,早就文恬武嬉不堪战了。” “这世上的事情,又岂能因为所谓大势而不为?” 两人从《水经注》说到了季汉,事事都不是说当下,可句句都说的当下。 崔光叹息一声说道:“我已经老了。” 郦道元昂着头,看向崔光满头的华发,他也终于躲开了眼睛。 崔光已经六十多了,他想起当年在孝文帝身边筹谋改革的时候,辅国将军王肃和当时的黄门侍郎崔光,两人争相进策,今日王肃进一策,明日崔光进一策,那时候国事如同烈火烹油,郦道元在孝文帝身边筹谋,又辛苦又充满了成就感。 可如今孝文帝早已经驾崩二十年了,孝文帝改革的主要推动者王肃也在扬州不明不白的暴毙,时年三十八岁。 崔光经过三朝动乱,如今还任着国子监祭酒,早已经远离朝堂大事了。 谁还能要求一个六十岁的老人,继续为了国事操劳呢? 郦道元叹息说道:“前日,散骑常侍、给事中张仲瑀找上我,说是要向朝堂上书,要求吏部铨别选格,不得由羽林虎贲军职转任清流官,排抑武人。” 崔光闭着眼睛听着,等郦道元说完,他开口问道:“张仲瑀?征西将军张彝的儿子?” 郦道元点点头。 崔光问了一句,就闭上眼睛。 郦道元急切的说道:“崔公,当年孝文皇帝改革的时候,留下羽林虎贲入仕的途径,一是为了国家尚武之风不坠,二是为了安抚国族和汉人中从军的寒门,使之有晋升之阶,不至于闹出事端来。” “张仲瑀要排抑武人,若是闹出乱子来要如何收场?” “那张家已经是一门两散骑了,二子都以清品起家入仕,依然还嫌不足,连武人入仕的路都要抢了!” “崔公,若是真的酿成事端,朝廷要如何收场?” 崔光依然是一言不发。 郦道元终于叹气说道:“崔公,我想要起复。” 崔光这次终于开口道:“可。” 郦道元知道崔光这么一句“可”,分量是相当重的。 除了国子监祭酒这个职位之外,崔光还有一份工作是给小皇帝讲课,也就是皇帝的老师。 当年先帝驾崩的时候,崔光就在现场,当时重臣们还在迟疑要不要召集诸王再确定继位的事情,力排众议让小皇帝连夜继位的就是于忠和崔光。 迅速拥立新帝登基,自然是为了打消诸王篡位的野心。 后来听说宣武帝驾崩,广平王元怀抱病入宫,他自恃是宣武帝的同母兄弟,所以直接跑到太极殿的西廊下,哀号痛哭。 元怀又把侍中、黄门、领军、二卫全都叫来,说自己想要上殿哭祭宣武帝,还坚持要亲自拜见新皇帝。 大臣们看到元怀这个样子全都惊愕了,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反对他。 崔光却举起拐杖,对着元怀讲起了当初汉光武帝刘秀去世,太尉赵憙持剑站在台阶上,将诸位亲王们都赶走,不让他们上殿哭祭的故事。 当时的负责禁中军队的于忠又调来了军队,这才让广平王元怀不敢异动,乖乖接受了新帝继位的事实。 剪除在外领兵的权臣高肇,也是崔光居中筹谋,才让高肇放弃权力,完成了权力的平稳交接。 所以对于胡太后来说,崔光也是有策立之功。 郦道元知道崔光是主动远离政治中心,而不是因为于忠的事情被皇室疏远。 只要崔光肯出力,那自己起复的事情就好办了。 郦道元又说起另外一件事:“学生在东荆州的时候,多次与岛夷南梁交战,浮山堰之战后南梁元气虽伤,但是萧衍依然是一代明主,南梁沿境的刺史都督也都是能征善战之辈。” “如果北方不宁,关中屡屡生乱,幽冀也有妖人生乱,朝廷应该谕令南境各州,禁止他们轻开边衅,更不能让丹阳公再去南边!” 丹阳公就是萧宝夤了,他是被灭国的南齐宗室,也是如今北魏大臣中对南征讨最积极的一位,如今在洛阳养病,隔三差五就上书要领兵南征。 面对这个问题,崔光依然是一言不发。 郦道元静坐了很久,最后说道:“清河王要办入幕选锋,学生想去观摩。” 崔光笑着说道:“清河王本来就仰慕善长的学问,善长要去,明日请帖就会送到府上。” 郦道元叹息一声,留下《水经注》从崔光的府上出来,他正准备返回自己的府邸,却突然遇到了一个神秘人。 “李卧虎要见我?” 郦道元乘坐牛车跟随仆人,来到了膘骑大将军李崇的府上。 比起崔光的艰苦朴素,李崇的府邸可以说是相当豪华了。 郦道元和李崇并无交往,而且郦道元为人刚正,长期担任御史,最看不惯朝中官员的贪腐。 他曾经上书弹劾过李崇贪污,不过最后朝廷也没有处理李崇,两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仇。 而且他们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同朝为官多年可以说是宿无交往,今天夜里李崇邀请自己去他府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李崇的府邸相当庞大,夜色中还能见到扩建的工程,郦道元暗暗记下来,准备派人来走访一下,查探一下李崇有没有侵占民居的罪行。 走在豪华的将军府,郦道元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脂粉味道,强忍住内心的不适。 李崇名号“卧虎”,一是说他打仗果决伶俐,如同卧着的猛虎猛然扑食,能够一击必杀拿下猎物。 另一层意思是说他是色中饿虎,都已经七十岁了还在不停的纳妾。 等到郦道元见到了李崇,只见这位老将军老当益壮,比起崔光那是红光满面多了。 “见过大将军。” 郦道元向李崇行礼,李崇走下胡床,拉着郦道元的手,十分亲热的说道: “善长啊,我准备推荐你担任河南尹,如何?” 郦道元愣了一下,河南尹主管京畿治安刑讼,还掌握洛阳城门尉的军队,是非常要害的职位。 自己和李崇毫无交往,却被李崇推荐出任如此要害的职位,郦道元也不是官场新人了,他看向李崇问道: “大将军要我做什么?” 李崇举起手掌说道: “两件事,平城六镇久为军镇,兵疲民乏,善长出任河南尹,上任前必定会受到太后召对,善长可以向太后进言,改六镇军州为普通州,设置州牧刺史,取消军屯改为均田。” “第二件事,蠕蠕王阿那圭,此人在蠕蠕的时候就经常掠夺我大魏六镇,狼子野心,如今他被逐逃来洛阳,向朝廷求娶宗室女,还要借兵助他复位,朝堂切不可答应。” “朝堂可以将阿那圭软禁在洛阳,再以他的名义册封蠕蠕诸部,挑起草原内乱,六镇就能安稳了。” 郦道元看向李崇,叉手拜曰: “大将军一心为国。” 李崇哈哈大笑说道:“我等荣华与国同休,国家动乱则还谈什么荣华富贵?可总有些蠢蠹的玩意儿,不顾大魏利益只知道争权夺利,等到国将不国的时候,洛阳的繁华不过是镜中水月罢了!” 郦道元再次看向李崇,世人都知道李崇贪婪好色,但是他却比朝堂上很多大臣看的更远。 而李崇所提的两条建议,郦道元虽然没有去过北地,但是也觉得这两条行之有效,是利国利民的好方案。 郦道元拱手说道:“大将军还在为国事操劳,某不敢不从!” 李崇哈哈大笑,拉着郦道元说道: “过些日子清河王入幕选锋,善长可以随我一起去见一见清河王,你为河南尹这件事若是有清河王点头,事情基本上就成了。” 从李崇府上出来,郦道元想着今日的收获。 他向崔光提了四个请求,崔光只答应了两个,愿意推荐他重新做官和引荐给清河王元怿。 却对南线战事和张仲瑀串联禁止武人当官的问题视而不见。 李崇见了自己,向自己提了两个要求,分别是在六镇取消军管给百姓授田,阻止朝堂帮助蠕蠕王阿那圭复国,自己答应了下来。 郦道元想到整个大魏无论南北东西,四处都潜伏着巨大的危机,可洛阳还在梵声绕梁,皇室宗亲和百官公卿还沉迷于靡靡之音中,郦道元忧心忡忡,怎么短短二十年,朝局就颓势如斯? 接下来的两日,苏泽委派骑奴苏大继续跟着高欢卖马,这一次苏泽没有要分红,而是让苏大挑选了一匹耐劳的良驹买下。 白鹭曹使者苏白在满城的追查“僧人法宗”的线索,这几天的行动路线遍布了整个洛阳的大小寺院。 在休沐结束之前,苏泽在南荒郊练习射柳,靠着这具身体原本扎实的基本功,苏泽对通过第一轮“射”的考验有了几分信心。 接下来终于到了商店刷新的时间了! 第042章 新橙色随从(一更) “大橘,快去抓老鼠!” 苏玉瑶叉着腰,对着面前慵懒的橘色狸奴呵斥道。 这只狸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只是对着苏玉瑶露出肚皮,整个一副摆烂的样子。 苏玉瑶又忍不住摸着狸奴的肚子说道:“你这狸奴又不能抓老鼠,天天就知道吃!再这样把你下锅炖了!” 嘴上说着狠话,苏玉瑶还是摸着狸奴腹部舒服的毛皮,看着这头狸奴的眼睛咪上,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苏泽回到家里,看到苏玉瑶在撸猫的场景,仿佛穿越回了那个平安的时代,少女们都能阳光明媚的午后舒服的撸猫。 “阿兄,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几日苏泽都在为入幕选锋习练武艺,每天都要到傍晚的时候才回来,没想到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天身子有些乏了,就早点回来了,我先回去歇着了。” 苏泽和妹妹打过招呼,返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打开系统。” 苏泽今天这么早回来,是因为系统的商店快要刷新了。 打开系统后,苏泽点开了商店的界面,果然刷新出五个格子的新商品! 再看品质,一橙一紫两蓝一绿! 又出橙色了! 果然商店的格子多了以后,就更容易刷到高品质的商品! 苏泽对于完成系统任务又多了几分的热情,他连忙查看商店的商品详情。 【善射的羽林骑兵】 品级:橙色; 效果:可增加小队内射手的弓射命中率; 评价:“擅长骑射的羽林骑兵,你需要给他配一匹马。”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对于系统的能力,苏泽已经不再怀疑,苏白的能力已经足够出众了,这個羽林骑兵肯定是羽林军中射术顶尖的骑兵。 而且看着商店中甲胄齐全的像素小人,苏泽有了一个猜测,他果断选择了购买,一名手持长弓身穿甲胄的骑兵出现在苏泽的面前! 果然! 和苏白一样,这个骑兵是带“装备”的! 全套的羽林甲胄,手持羽林制式长弓! “见过主上!” 苏泽看着骑兵身上的甲胄,眼睛里冒出光来。 这可是甲胄啊! 从汉代开始,私藏甲胄就是重罪! 汉初有大功劳的周亚夫,就因为私藏甲胄而被控谋反,活活饿死。 孝文帝改制以来,刀剑这类武器都是可以佩戴的,但是甲胄必须要存在武库,就算是宗亲大王都不能私藏甲胄。 苏泽似乎发现了系统的“漏洞”,自己完全可以将眼前骑兵的甲胄扒下来,这样全套的甲胄可是价值不菲的! 但是苏泽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自己又不是来玩模拟经营游戏的,乱世将至,再多的钱也没有意义。 “以后你就叫苏林吧,你很擅长射箭吗?” “回主上,苏林百步可以射柳。” 百步穿杨! 苏泽大喜,这在史书上可以算是神射手了! 这些日他在南荒郊练习射柳,也只能在三十步外勉强射中。 要知道百步和三十步的难度可以说是天渊之别,百步之外想要射中飘动的柳枝,整个羽林军中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就苏泽知道的,羽林军中射术优异的士兵,会被选入射声尉成为射声士,这是北魏最精锐的弓箭部队,他们的选拔标准也就是五十步射中柳枝而已。 苏泽终于明白系统橙色品质的含义,这世界什么最珍贵,那自然是人才了! “你可以教我射箭吗?” 苏林点头说道:“当然可以。” 苏泽不由大喜,如果还能传授技艺,那这些橙色随从的含金量就更高了。 苏泽又问道:“可以传授苏大箭术吗?” 苏林摇头说道:“苏大没有弓射天赋,教不了。” 果然,系统刷出来的随从能力的是固定,没有成长的空间。 也对,如果系统随从能够培养,那也太逆天了。 不过苏林既然可以传授箭术,那日后自己也可以挑选善射的士兵组成精锐弓箭营,让苏林来担任教官教导士兵射箭。 而且这个随从还有一个效果,“可增加小队内射手的弓射命中率”,难道是类似于即时战略游戏的光环效果? 虽然光环的加持范围只是小队,但一支能够百步穿杨的精锐小队,在这个时代的作战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已经足够让苏泽憧憬的了! “伱把甲胄先脱下来,先存放在我的储物空间里。” 苏林在苏泽的帮助下解了甲胄,苏泽将甲胄塞进了储物空间里,这才松了一口气,私藏甲胄可是大罪,要是被人举报可就惨了,还好有储物空间可以用。 接下来看向紫色商品,苏泽有些惊喜,竟然又是一个随从。 【擅长伪装的狗盗徒】 品级:紫色; 效果:出现在团队中,会引起其他随从队友的厌恶; 评价:“世有衣狗裘为狗盗者,人不觉知,假狗之皮毛,故人不意疑也。”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三天需要支付一壶酒作为维护费用。 苏泽用绢帛支付后,一个矮小猥琐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苏泽面前。 而刚刚召唤出来的苏林露出鄙夷的表情,忍不住向远离狗盗徒的方向转过脸去。 “以后就叫你苏盗了,你的能力是什么?” 苏盗嘿嘿一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完整的狗皮,他趴在地上钻进了狗皮中,不一会儿一只惟妙惟肖的“狗”出现苏泽面前。 紧接着这条“狗”开始在屋子里跑跳,动作都和狗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区别。 苏盗又发出一阵狗吠,竟然引得邻居家的狗也一起叫了起来,这神乎其技看的苏泽目瞪口呆。 苏盗重新站起来,将狗皮脱下来再次卷起来缠绕在腰间,又变成了那个矮小猥琐的中年男人。 苏盗的能力也非常有用,苏泽看向商店后面三件商品,分别是一名蓝色随从【不善言辞的绣娘】,一件蓝色物品【一袋钢簇剪羽箭】,以及最后一个绿色随从【胆小的粗使家仆】。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刷到辅助狩猎的走兽,在距离入幕选锋前商店应该还有三次刷新机会,只能祈祷能刷出来了。 但是看着刷新出来的四个随从和一件蓝色物品,苏泽不由的感慨,真是大丰收啊! 第043章 射论(4k) 苏泽让苏盗带着招来的随从先离开自己家,再打开门将他们迎接进来,向妹妹苏玉瑶一一介绍。 他首先指着苏林说道: “玉瑶,这是我军中好友,也姓苏,单字一个林,这几日就暂住在我们家。” 苏玉瑶连忙向苏林见礼,只见他站的腰背挺直,和父兄一样都是满身的军人气质,自然不怀疑苏林是羽林军。 “这是投效我的宾客,苏盗,每隔三日你给他买一壶酒就行了,吃的不用管他。” 蓄养宾客,也是这年头常见的事情。 以前苏泽父亲担任羽林郎的时候,家里也养过宾客,苏玉瑶见这个苏盗面貌猥琐,但既然是兄长的宾客,她也客客气气的行了礼。 苏泽接着指着绣娘和粗使家仆说到:“这是秀娘,我从牙市买回来的婢女。” “苏二,以后家里的差事可以让他来做。” “秀娘?你会女工吗?” 秀娘连连点头,苏玉瑶则露出惊喜的神色说道:“阿兄你放心!我会把家里操持好的!” 苏玉瑶的兴致勃勃,苏泽就交给她折腾去了,反正这个妹妹自小就懂事。 这年头的女子还没有明清那种无才便是德的说法,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小门小户,女子都是要懂得持家的。 高门的女子更是要学习如何管理家宅,乱世中的女子甚至还要带着家仆守卫宅子。 次日一大早,苏泽就带着苏林前往南荒郊,今天他要向苏林学习射箭。 苏泽的箭术一半是亚父教的,另一半是在军中习练的,这些年羽林军的操练日益松懈,苏泽这样的在军中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当然按照亚父李统的说法,苏泽这样的箭术只是花架子,用来校场习射还可以,但是在战阵的时候就没用了。 本来李统也要对苏泽进行箭术训练的,只是突然得到调令临时出征,只留下兵书就让苏泽自己练了。 这些日子苏泽日夜阅读李统留下来的兵书,可是这些古代兵书没有插图,文字又无比的晦涩,练来练去也没有什么提升。 也难怪将才难得,一名猛将又要懂得骑马射箭,又要懂到刀枪棍槊,现在又不是网络视频时代,想要掌握这些都需要有人亲手教导。 北魏羽林军中的训练体系也是孝文帝一手勘定的,而亚父李统也是技击高手,但就算是这样苏泽也只学了一個半吊子。 好在苏泽也不是要立刻上阵打仗,他只是要参加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罢了。 在河边没人的地方,苏泽从系统仓库中拿出一把长弓。 这把弓是苏泽父亲留下来的弓,兄妹两个在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将弓卖掉,也是除了苏家宅子之外,苏父留下来最贵重的东西。 用上等苗竹作为里胎,牯牛角作外弓面,黄桑木的心材制作成弓弰(弓的末端),用檀木制作成弝(弓背中部手握着的地方),这四种材料制作成粗坯后,还要风干一年以上干透。 粘合弓的胶也是制弓匠人秘密调制的,将所有部分都粘连上之后,也要再风干一年,这期间弓匠还要不断的揉捻弓体,调整弓身上不合理的地方。 和量体裁衣一样,一把上好的弓还需要量身定制,这把弓就是苏泽的父亲就任羽林郎之后,由将作监的大匠给他量身定制的。 苏泽的身高和体型和父亲差不多,这把弓他用起来也确实得心应手,远不是羽林军中那些劣弓能比的。 苏林看到这把弓,也眼睛一亮叫道:“好弓!” 紧接着苏泽又从系统中取出了【一袋钢簇剪羽箭】,这是他昨天从商店购买的羽箭。 系统刷出来的蓝色装备质量上乘,选用笔直老箭竹制作箭身,用稠胶将雕翎的箭尾,精钢的箭簇连接在一起,这也要比羽林军中的制式箭好多了。 苏泽正准备搭箭上弓,却被苏林拦住。 “主上,且慢。” “主上,您这箭不对。” “箭不对?”这是系统刷出来的蓝色品质箭,这也不对? 苏林说道:“主上用的是武射箭,这是战阵用箭,箭头小而锋锐,是专门用来穿甲的,用来射柳太浪费了。” 苏林掏出一支箭簇宽大的箭递给苏泽说到:“主上参加入幕选锋,是校场比试用的,应该用比箭。” 专业,什么是专业! 苏林又说道:“另外主上的弓也不对。” “弓也不对?” 苏林点头说道:“主上这把弓为大弰弓,弓体长而有弹力,握持稳且射出去的箭很强力,这是一把战阵弓,用来打仗和狩猎自然是可以的。” “但是如果是比射,那还是用小弰弓比较好。” “这是为何?” 苏林说道:“小弰弓轻便易持,在比试射箭的时候更准,练习射箭的时候也更节省力气,可以多开弓几次,在田猎的时候用小弰弓也可以捕猎普通猎物了。” 没想到射箭竟然也有这么多的学问,那些书上看不懂的内容,听完了苏林的讲解,苏泽也觉得豁然开朗。 苏林将自己的小弰弓递给苏泽说道:“主上可以用我的弓来练习。” 苏泽将家传的长弓收入系统仓库,拉动苏林的小弰弓,果然比自己那把长弓要省力多了。 苏林说道:“汉之射声士,每日都要用小弰弓习射,还要用大弰弓来打熬力气。” “打熬力气?” “弓不能空放,主上是知道的吧?” 苏泽点头,拉开的弓如果没有箭,那弓弦收缩的巨大动能就会损伤弓身。 这是苏泽刚开始习射的时候,亚父反复交代过的事情。 苏林说到:“弓不能空放,但是拉开空弓缓缓的松开,是很有效的锻炼臂力的方法,所以汉之射声士,每天都要缓释长弓十次,打熬力气。” 原来如此,苏泽不由的感慨,怪不得汉代的军队这么能打,秦汉是有非常完善的训练军队方法的。 只可惜经过了汉末三国,两晋和五胡乱华后,这些知识都被世家门阀分割私藏,成为所谓的“家学”。 不仅仅是军事上的知识,那些汉末门阀蚕食了帝国的“尸体”,官僚体系的知识,学术,文学都被他们变成了私学,这不仅仅是文化的倒退,更是文明的倒退。 “主上,您可以练习射柳了。” 苏林的声音将苏泽从思绪中拉回来,他看着一百步外河边上飘动的柳条,疑惑的说道:“这么远能射中吗?我之前都是在三十步的地方练习的。” 苏林说道:“主上,不是让您射柳条,是射我刚刚编织的柳笼。” 顺着苏林的手指,苏泽看到一个用柳条缠绕编制成的笼子垂在枝头上。 苏林说道:“习射的时候,射远不射近,练习远射的时候,宁可射更大的目标,而不是在更近的地方练习射更小的目标。” “因为弓箭在不同距离有不同的手感,主上是要练习百步射,那就要在百步之外练习。” 原来如此,亚父兵书上也有这么一段,经过苏林的讲解他立刻明白了其中道理。 弓箭在不同距离上的运动轨迹不同,所以必须要固定距离练习才有意义,原来如此! 确定了目标,苏泽挺直身体,拉开弓箭,左手如同鹰爪持弓,右手双搭扣箭,对着柳笼就是一箭。 苏泽的状态很好,一箭射入柳笼,他得意的看向苏林,却听到对方说到: “主上,您的射法错了。” “射法?” 苏林虚拉弓示范道: “天下射法,如今上阵能用的,只有汉射和胡射二法。” “汉射者,左手鹰爪持弓,右手单搭扣箭。” “胡射者,左手满把持弓,右手双搭扣箭。” “主上您用汉射持弓,却用胡射扣箭,这就错了。” 苏泽比划了一下,果然用苏林的动作更加顺手,他问道: “这汉射和胡射有什么区别呢?” 苏林说道:“汉射之法开弓后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审固,能射的更准。胡射之法开弓更容易发力,但是审固时间短,是以力取胜的法门。” “主上要参加比试,所以用汉射法就可以了。” 听到苏林说到“审固”,苏泽在亚父的兵书上也多次提到,他连忙问道:“何为审固?” 苏林说道:“审,就是用心用眼来观察,所谓审时度势。固就是把持坚固,在拉满弓后要固定弓身瞄准,手臂不能颤抖。” “审过才能命中,把持牢固才能射远射准,二者要相互结合才能掌握射箭的精要。” 苏林像是一个耐心的老师,一一纠正苏泽的错误,纠正他的射箭姿势,帮助他制定更贴合自己的训练计划。 两人从上午练习到了中午,简单吃了一点干粮恢复力气后,两人又继续操练起来。 苏林说道:“步射和骑射的法门不同,主上我们今日就只练步射,等下一次再操练骑射,这样才不会将发力的法门弄混淆。” 苏泽自然是从善如流,今天苏林讲的东西已经超过了以前他学习射术的总和,其中一些东西还需要他继续消化才能学会。 苏泽本身基础扎实,加上他理解能力出众,苏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步射水平提高了。 就在两人练习射箭的时候,苏泽听到了远处的喧哗声。 抬眼看去,又是清河王猎场的方向。 苏泽看到了上次那个跋扈的陆管事,在王府护卫的保护下,颐指气使的面对上一次那些村民。 苏泽带着苏林凑近,听到村民们向陆管事哀嚎道: “求陆管事让我们进去除草,新苗播种若不除草,田里庄稼就长不出来了!” 陆管事依然是一副跋扈的样子说道:“都说了这是清河王的猎场,根本不是你们的土地!你们私自开垦清河王的猎场已经是大罪了!也就是我们大王心善不和你们这些黔首计较!若是再来!下次就送伱们去河南府!” “给我打出去!” 王府护卫纷纷向前,跪在地上的百姓只能不甘心的离开。 只听到那陆管事对着护卫又说道:“为了操办大王的选锋大典,这几日我就住在猎场了,你们夜里要守卫严些,不要让那些刁民再进来!” “唯!” 苏泽看着这个跋扈的王府管事,心中也充满了愤懑,他灵机一动打开了地图。 果然,在南荒郊的大地图上,出现了一个“清河王府猎场”的小块地图。 苏泽拿起代表苏盗的棋子,将他放在“清河王府猎场”的小地图上方。 【冒险区域“清河王府猎场”,“狗盗者苏盗”可执行冒险委托:1潜入,2偷窃(可指定偷窃目标和偷窃对象),请选择?】 【注意,在冒险区域执行任务可能遇到下属死亡、被拘、受伤等风险,风险视区域等级差距而定。】 果然可以! 苏泽果断的将代表苏盗的棋子落下在清河王府猎场区域,并选择对眼前的王府陆管事进行偷窃。 正在苏泽家中的苏盗,突然从胡床上坐起来,抓起桌子上苏玉瑶刚买的酒,猛的往嘴里灌了一口后,就从苏泽家边墙的狗洞中钻了出去。 苏盗专门不走正路,在建阳里绕了一圈,又在里坊外墙的狗洞钻了出去。 苏泽执行了委托之后,就带着苏林往家中走,他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兄?” 苏泽走过去,站在河边射柳的正是他在羽林军中的同僚,同样也是汉人羽林军户的王惠。 苏泽和王惠也算是世交,不过和喜欢顶撞上官的苏泽不同,王惠是羽林汉人军户中的大多数,他们平日里面对鲜卑军官的欺压不敢作声,甚至要卑躬屈膝讨好这些“国族”。 后来听说王惠家中出了什么变故,两人也疏远了不少。 “原来是苏郎啊。” 王惠见到苏泽后神色有些慌张,但是他很快恢复了表情说道:“我也报名参加了清河王的入幕选锋,听说苏郎也要参加?” 苏泽连忙说道:“王兄你可是有家传箭术的,这次肯定能选中!等你成为清河王府的白衣秀士,记得喊我喝酒!” 王惠露出一丝苦笑,接着勉强的说道:“一定一定,下次就喊苏郎喝酒。” 两人告辞离开后,苏林突然对苏泽说道:“主上,前方柳林里藏着一个僧人。” “僧人?”洛阳出现僧人也正常,但是如今天色已经晚了,鬼鬼祟祟的僧人就有些不正常了。 “那僧人似乎和王队正是一起的。” 第044章 紫色狗盗者(一更) 这件事并没有引起苏泽太多注意,毕竟每个人都自己的秘密,和僧人来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等到苏泽返回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老里正敲响了警钟,关闭了里坊大门。 南荒郊的清河王府猎场边上,苏盗套上了狗皮,迅速找到了一个空隙钻进了猎场内。 猎场中还很热闹,不到二十天就要举行田猎大典了,清河王府的下人们忙着驱赶鹿群,准备投放野兽,在田猎大典的当天,清河王还要在猎场内宴请宾客,大批匠人已经在堆砌台灶,搭建宴客的帐篷。 这一次清河王为了举行田猎,将王府内的府库都打开,光是装饰用的锦帛都不知道用了多少,而这些价值连城的蜀锦,还只是用来装饰清河王酒宴的帐篷。 整个猎场如同一個巨大的工地,陆管事的帐篷在猎场的角落,他在清河王府的地位并不高,这是领到了一个负责搭建围挡和驱赶鹿群的外围差事。 不过虽然是外围差事,依然是陆管事用重金贿赂王府令得来的,那些老管事们都知道这份差事的含金量。 在陆管事的帐篷中,一名羽林军官跪在陆管事面前说道:“族叔,这次大王入幕选锋,您可一定要帮我!” 说完这些,这位羽林军官连忙献上礼品,陆管事只是一瞥,迅速盘算了一下礼物的价值,立刻将这个御林军官扶起来说道: “族侄啊!快快起来,我们同为国族,族叔又怎么会不帮你呢。”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苏盗已经潜伏了陆管事的帐篷外,他趴着身子贴在帐篷上,偷听着里面的谈话。 如果苏泽此时在,就会认出这个向陆管事行贿的,也是羽林军中的一名基层军官,是平日里和死掉的奚平往来颇为密切的鲜卑陆姓旁支,名叫陆征。 陆姓也是经过孝文帝改制的汉姓之一,鲜卑姓是步六孤,也是鲜卑八部之一。 不过陆征家族只是八部旁支,所以并没有被列入四等姓中,只能算是鲜卑寒门。 这一次清河王府举行入幕选锋,羽林虎贲中的国族子弟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认为是自己大展宏图的机会。 北魏朝堂的结构非常奇特,位于顶点的是元姓皇族和宗王大臣,往下则是鲜卑八姓嫡脉和汉人五姓,这都是孝文帝勘定的五姓。 孝文帝在世的时候,强行要求皇族以及鲜卑高门和汉人高门通婚,朝堂上的这些高层鲜卑大族也和皇族元氏一样高度汉化了,几乎看不出鲜卑人的痕迹了。 在如今太后和皇帝的诏书中,都是以华夏自称,将柔然高车这些北方草原民族视作蛮夷胡人。 高层往下的位置,则是朝堂中的中下级职位,这些都被汉人门阀占据。 这种情况倒不是汉人主动为之,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孝文帝既然改革汉制,那朝堂运转就需要许多懂得文书工作的人才,而这些人才只能从汉人家族中选拔。 那些随着孝文帝迁都洛阳的鲜卑普通贵族们,往往没什么文化底蕴,同样也得不到和汉人门阀联姻的机会来改变家风。 在孝文帝在位的时候,他们还可以通过羽林虎贲的禁卫系统,通过郎卫的体系进入到官场。 等到宣武帝继位后,这位完全推行父亲汉化政策的皇帝,连一次田猎都没举行过,更是极少从武人中提拔官员。 朝廷的中低级职位迅速被汉人中下层门阀占据,断绝了鲜卑寒门的上升通道。 而在羽林虎贲的禁军体系中,奚平和陆征这样的鲜卑寒门,又占据了基层军职。 禁军在刚成立的时候,只招录随着孝文帝前独立洛阳的鲜卑子弟。 等到孝文帝大刀阔斧进行汉化改革之后,禁军才可以招录汉人。 所以禁军中鲜卑人的势力很庞大,经常欺压苏泽王惠这样的汉人底层军户。 一个层级分明的体系就此形成,你的身份决定了你的天花板,身处于每一个层级的人都不满意。 短短二十年,整个洛阳就到了沸反盈天的境地,各阶层的冲突已经不可调和,这恐怕是推行汉化改革的孝文帝所没有想到的事情。 陆管事收下了礼物说道:“等到入幕选锋前,我会托人给你带信,告诉你鹿群的位置。” 陆征闻言大喜,自己这位族叔负责设置围挡,驱赶鹿群。 清河王的猎场占地极大,在这里搜索鹿群也和大海捞针差不多。 所以陆管事这个职位就变得尤其重要,只要他透露鹿群的位置,那就能在狩猎中取得优势。 陆征千恩万谢之后离开,又等了一会儿,一名汉人羽林军也带着礼物来了。 “陆管事,这尊佛像乃是菩提流支大师从佛国带来的,听说您笃信佛法,这尊佛像还是赠送给您这位有缘人。” 看着盒子里鎏金的传神佛像,陆管事立刻移不开眼睛。 菩提流支大师乃是先帝宣武帝从天竺请来翻译经文的大师,这位大师携带了梵文经卷多达万卷来洛阳。 朝廷对于他的译经非常重视,还拨给通晓佛学的僧侣和儒士1000多人作为译经助手。 译场就设在皇宫内的太极殿,开译的第一天,宣武皇帝亲临译场,亲自担任笔受,第二天起才由僧人僧辩等接替笔受工作。 菩提流支如今还在皇宫内给胡太后讲经,门下子弟万千,是佛门中的大人物。 陆管事一眼就看出了这尊佛像的价值。 陆管事立刻说到:“大王举行入幕选锋,是为了挑选精锐,王队正这样的人才肯定会得到大王的钟爱。” “等入幕选锋前一天,我会派人将鹿群位置告诉王队正的。” 王惠满意的离开,等到王惠离开后,陆管事再次抚摸这尊佛像,眼睛中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藏在帐篷外的苏盗,见证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来拜访陆管事,而对方也许下了同样的承诺。 到了后半夜,来访者总算是停了下来,陆管事这才抱着佛像睡了下去。 苏盗则从帐篷角落弄出一个缺口,灵活的钻了进去。 【狗盗者苏盗窃听了陆管事和来访者的谈话,《帐篷密谈记录一》。】 【狗盗者苏盗窃听了陆管事和来访者的谈话,《帐篷密谈记录二》。】 。。。。 【狗盗者苏盗窃取了礼物一。】 【狗盗者苏盗窃取了礼物二。】 【狗盗者苏盗窃取了金佛。】 第046章 骑射三法(一更) 苏林自然不会藏私,他骑上马示范说到: “骑射之要,在骑也在射,骑为本,射为术。” “主上的骑术已经是不错了,步射的架势也扎实,修习骑射只需要调整一下就好了。” “首先在骑,骑射的时候必须要保证人和马合一,要将马的奔跑走动训练得纯熟,在道上飞驰的时候马背也不能起伏太大才行。” 苏泽想到了亚父教导过的压浪法,看来“压浪”境界不仅仅是减少马身上下的马力消耗, 也是为了能让马上骑射更平稳。 苏林又说道:“在骑射的时候,人在马背上双手要拉弓,所以必须要用膝盖来控制马的运动。” “左膝碰触则令马右转,右膝碰触则令马左转,要等到人在马背上,人和马都忘记彼此,在战阵上能寄托生死才为上!” “骑射要先训练人和马的默契,战场上若是不能拉弓的时候控制马,那就很容易陷入到危险中。” 苏泽听得认真,也难怪骑士训练如此的困难,光是人和马默契这一点,就需要长年累月的操练了。 苏林继续说道: “在马的默契养成之后,就是马上射箭的技法了,这其中就有‘分鬃’、‘对镫’,‘抹鞦’三法。” 苏泽说道:“我亚父和军中习练的是对镫之法,剩余两法是?” 苏林说道:“军中操练和校场演练,用对镫之法就行了。对镫,就是俯身探出马的左侧,然后下开弓拉满,然后抬起弓瞄准审固后射出。” “而我刚才用的,是分鬃的射法,就是俯身探出马的右侧,平开弓拉满后射出。” 苏泽有些疑惑的说道:“这个方法不是比对镫法好?不需要对镫那样再举弓瞄准,开弓就可以瞄准?” 苏林说道:“分鬃是要探出马的右侧拉弓,如果敌人从马的左边来要如何办?” 苏泽愣了一下,苏林继续说道: “除非能左右开弓,否则遇到敌人从左边骑马靠近,使用分鬃射法就要用膝盖控制马右转,将敌人拉到右侧才能杀敌,在战场之上这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分鬃多用于伏击固定目标,以骑战步,而遭遇骑兵的时候,用对镫法更加妥当,左右都可以射箭。” 原来有这么多的学问啊。 苏林又说道:“最后一种抹鞦法,就是以身扭回,左脚尖向后,拉满弓后审固发出。” “此法是用来射击身后的敌人,游骑作战的时候多用此法来拉扯敌人。” 苏林说道:“主上要参加田猎,习练对镫之法就可以了,和步射一样,对镫之法也重在审固。” “今日我们就操练骑术和审固好了。” 果然有了指导之后,苏泽的骑射进步飞快,他本来就有步射的基础,加上苏林一对一的指导,骑射的威力也大了很多。 而杨宗甲和范大郎也得到了苏林的指导,步射也提升了一些。 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杨宗甲和范大郎对着苏泽拜道: “队正,多谢您指导我们射术,今后有什么驱使的,我二人必定听从!” 杨宗甲和范大郎很清楚这射术的珍贵之处,羽林军中的材官多为鲜卑人,就是因为胡人本来就有家传的射术,这些人都将家传的射术看的很紧,甚至在校场上都只用羽林军中教导的常用射术。 而发力技巧,身体姿态这些东西,更是属于不传之秘,普通的底层羽林军是根本学习不到的。 苏泽让苏林教导他们射术,日后在战场上也多了一份生存的依仗,而且只要能通过材官的考试,也能过多领两斛米,这些都是实惠的好处。 再加上苏泽在永宁寺木塔中救过两人的命,两人向苏泽投效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苏泽将两人扶起来说道:“你我都是羽林兄弟,这又有什么,你们且去军中问问,若是有人想要习射,也可以来找我!” 杨宗甲和范大郎对视一眼,苏泽免费给人训练射术,那就是要结交宾客了。 这种事情在北魏军中也是正常的事情,校尉旅帅经常会结交下层的士兵,形成一种“兵主—兵客”的关系。 这类似于文官的举主和从客的关系,一旦成为兵主后,就是这群士兵的头领,缔结了更紧密的上下级关系。 苏泽要做兵主,杨宗甲和范大郎反而高兴,这年头大家在军中都是这么做的。 汉人和汉人抱团,鲜卑人和鲜卑人抱团,互相推举重要的职位,羽林军中的高层也乐于让兵主担任中低层军官。 之前苏泽在羽林军中有威望,但是他却不愿意做兵主,反而成了鲜卑军头出气的对象。 如今苏泽愿意招募兵客,那以的能力和威望,就能在军中形成一个新的山头,那作为投效苏泽比较早的杨宗甲和范大郎,也能获得更高的地位。 而围绕着清河王的这次入幕选锋,刚刚从永宁寺刺驾案中消停的朝堂,再次泛起了涟漪。 白衣秀士们手持清河王的请帖,穿梭于一个达官显贵的府上。 陈留公主府上,绿珠拿着用锦帛书写的请帖,呈送给躺在软塌上的陈留公主。 公主怀中抱着狸奴踏雪。 绿珠捧着请帖说道:“没想大王还要如期举办入幕选锋。” 陈留公主笑着接过请帖说道:“这时候不办才显得心里有鬼,清河王兄和我那皇嫂关系非比寻常,也不是那么容易离间的。” “只不过。” 绿珠问到:“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永宁寺让清河王兄逃脱,这一次的田猎也要出事情。” 绿珠想到永宁寺的遭遇,缩着头问道:“殿下,要不您就说身体不适,不去参加田猎了。” 陈留公主用力揉搓怀里的狸奴,可怜的狸奴发出敢怒不敢言的叫声,但身体却不敢挣扎,任由陈留公主蹂躏着。 “那苏泽不是也要去吗?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本宫怎么能不去!” “让府内女工快点缝制猎装,本宫也要参加田猎。” 绿珠知道自家公主又开始发癫了,可她也知道自己拦不住陈留公主,只能祈求这次入幕选锋一切顺利,别闹出永宁寺那些幺蛾子来。 第047章 暗流(4K) 郦道元放下手里的刀笔,接过了老仆手中递过来的清河王府入幕选锋的请帖。 郦道元也不知道,能让清河王给自己这个赋闲在家编书的白衣送请帖,到底是崔光还是李崇发挥了作用。 但是郦道元知道,只要清河王点头,自己随时可以起复,重返朝堂。 清河王元怿掌管门下省,门下省原本的职责是“献纳谏正”,本身是负责皇帝起居的部门。 门下省下统左右、尚食、尚药、主衣、斋帅、殿中六局,其中尚食、尚药、主衣这些局都是负责帝王日常起居出行和治病的,是类似于太监的黄门系统的服务于帝王的内部机构。 但是随着孝文帝改革,三省中唯一设在禁中的门下省,如同汉代尚书机关一样近水楼台,成为了帮助皇帝出谋划策,协助皇帝处理朝廷公务的决策机关。 而“散骑常侍”、“给事中”,这些最顶级的清贵起家官职,也都是属于门下省的。 当年郦道元初入官场就任散骑常侍,在孝文帝身边出谋划策,推动了轰轰烈烈的汉化改革。 也就是说,门下省是北魏最顶级的二代们进入官场的通道。 又负责给太后和皇帝出谋划策,是最贴近决策中心的部门。 门下省还掌控了对其他司曹进奏复核的权力,清河王元怿位列“八公”之首, 当然朝廷大事不可能就这样简单的决定,这一次入幕选锋邀请郦道元,就是清河王要给郦道元造势,让群臣知道他要重返朝堂了。 郦道元并没有因为自己要重返朝堂而兴奋,反而更加忧虑了。 他将自己向崔光所谏的二事,以及李崇向他交代的两件事,都刻在竹简上,准备在入幕选锋的时候向清河王献策。 与此同时,北魏在洛阳的宗王、公主驸马也都得到了邀请。 甲姓高门也都得到了邀请,他们都表示会派家族重要成员参加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典礼。 北魏重臣中,大部分都居住在城内,原因自然是内城距离皇宫和朝堂比较近,方便参与政事,另外城内有洛阳城墙保护,也比城外要安全一些。 建阳里在城外,这是因为建阳里是禁军和家属居住的区域,如果羽林虎贲士兵都住在城内,反而洛阳的公卿要不安了。 但是丹阳公萧宝夤的府邸却建造在城外,他居住在四夷馆附近的金陵里中。 金陵里是专门给北归的南人居住的里坊,萧宝夤住在这里能够听到家乡的口音,还能吃到家乡的食物。 要说北魏对于北归的南方士人还是不错的,当年萧宝夤北逃后,宣武帝亲自将自己的姐姐,也是孝文帝的女儿南阳公主赐婚给他。 比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兰陵公主夫妇,萧宝夤和南阳公主婚后琴瑟和弦相敬如宾,是北魏宗室中难得的神仙眷侣。 南阳公主亲自端着食盘,来到了丈夫的书房边。 食盘中是南朝的春点,这也是南阳公主亲自向北逃的南朝妇人学习做的,她推开门进去,看到萧宝夤还在写着什么。 南阳公主长期养尊处优的她身体丰腴,完全看不出来已经生育二子了,全身上下都是温婉人妻的气质。 孝文帝诸多子嗣都相貌出众,同为姊妹面貌相近,南阳公主就是一个熟美妇人版的陈留公主。 “夫君,且用一些春点吧。” 南阳公主端着食盘,坐到萧宝夤的对面,丈夫长期在外征战,好不容易才返回洛阳,却整日还想要继续南征。 从生下二子之后,萧宝夤就再也没碰过自己的身子,南阳公主幽怨的看了一眼丈夫,可对方头也不抬依然在奋笔疾书。 “夫君,如今天下太平,战事已解,何不在家好好休养一下?” 南阳公主放下食盘,凑到丈夫身后,抓住萧宝夤的肩膀蹭了上去。 可萧宝夤如同石头一样,头也不抬的说道:“梁贼阴险狡诈,两国休好不过是养精蓄锐罢了,我要上书朝堂可不能让梁贼安稳,只要给我一万人马去寿阳就行了!” 南阳公主不懂军事,但是她也听妹妹陈留公主说过,浮山堰之战后虽然北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但是大魏的南方诸州也是元气大伤,朝堂在南梁退兵后也无力追击。 浮山堰之战,李崇卧虎扬名天下,自己丈夫萧宝夤作为助攻,也得到了朝廷的封赏,长子也被定下和兄长宣武帝之女建德公主的婚事,萧家已经位列北魏顶级家族。 可北魏的大胜也是惨胜,也仅仅是守住寿阳而已。 这些年来,北魏和南梁在寿阳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寿阳一开始是在北魏手里的,但几年前南梁降将陈伯之,因为南梁丘迟的一封《与陈伯之书》,带着寿阳反叛了北魏,重新投效了南梁。 北魏接着夺回了寿阳,南梁再次引大军攻打寿阳,建造浮山堰准备水攻寿阳,却因为浮山堰提前溃坝而大败,北魏乘胜追击巩固了寿阳防线,但也无力继续追击。 妹妹陈留公主也说了,如今朝堂上没有人想要继续和南梁交兵,丈夫一次次上书注定是徒劳,反而会引起太后的厌恶。 但是南阳公主也不知道如何劝说丈夫,她突然想到了妹妹陈留公主的建议,要不留着驸马在府上再生一个孩子? 一想到这里,南阳公主身体火热起来,可是丈夫依然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夫君~” 南阳公主今天盛装打扮,但是丈夫还是不为所动。 萧宝夤继续提笔写道:“旬月后就是你清河王弟的入幕选锋大典了,如今清河王掌门下事,只要他首肯我就能带兵南征了!” “这几日你要不要去一下清河王府?你们姐弟应该关系不错吧?” 南阳公主有些丧气,当年她看中萧宝夤文武全才下嫁于他,可如今萧宝夤却依然只想着南征的事情,完全冷落了自己。 她有些赌气的说道:“我和清河王又不是一母所生,兰陵公主才是清河王一母同胞的姐弟。” 萧宝夤喃喃说道:“兰陵公主?宋王刘辉家?我和宋王府没什么交情,不过倒是可以去试试。” 萧宝夤再次筹谋起向清河王献策的事情,对着南阳公主说道:“你先回去睡吧,我今天就在书房睡了。” 丹阳公主手里的绢帕都要揉烂了,可看到丈夫不为所动的样子,她也只能独自离开。 距离丹阳公府不远的四夷馆中,蠕蠕王阿那圭箕坐在地上,看着身边的属下问道: “借兵的事情怎么样了?” 一名属下战战兢兢的说道:“大魏重臣都收下了我们的礼物,但是借兵的事情还没人替我们说话。” “废物!” 阿那圭暴怒的说道,属下纷纷俯倒在地,全身颤抖着。 要说阿那圭的运气也确实不好,继承可汗之位后,就拿到了一個破烂家当。 分裂的柔然各部,崛起的高车国,阿那圭当了可汗没多久,就卷着王帐的财宝逃到了北魏。 如今阿那圭拜访北魏的重臣们,希望说服胡太后出兵,帮助他夺回蠕蠕可汗之位。 但是如今在朝堂之上,以膘骑大将军李崇明确表示反对帮助阿那圭夺回可汗之位,李崇靠着浮山堰大胜的余威,是如今北魏在军事上的话事人,有他强烈反对,其他重臣都不敢表态。 可偏偏那李崇贪财好色,却唯独对阿那圭送上的财宝美女都视而不见,怎么可以不肯松口,这都让阿那圭日益的烦躁。 王帐的财宝总有用完的那一天,自己在北魏多一日,在草原的影响力就要减一分。 这时候一名属下说道:“可汗,清河王是八公之首,只要他点头同意,朝堂就会同意出兵了。” 阿那圭想了想说道:“去把我那只猎隼拿来!” 众人纷纷一惊,这只猎隼是阿那圭最珍贵的宠物,当年刚来洛阳的时候,就有北魏商人出价百金,但是阿那圭都不肯卖。 一只精神抖擞的猎隼被拿进了房间,阿那圭抚摸鹰羽说道:“等田猎的时候我要拿它大展神威!再将它赠送给清河王!” 臧署丞侯刚的府上,他正在把玩蠕蠕王阿那圭赠送的玻璃杯。 这枚玻璃杯中原的不透明的琉璃完全不同,通体透明洁白无瑕,据说是从遥远的大秦贩卖到高车国的,是上一代蠕蠕王攻克高车国首都的战利品。 这枚玻璃杯也是侯刚最喜欢的礼物,但是他将玻璃杯擦拭干净后放入了木匣子中。 “阿爷!这可是你最爱的珍宝啊!真的要送给清河王吗?” 侯刚之子侯渊不舍的说到。 侯刚厉声说道:“还不是你这个逆子惹事!阿爷我才被撤职!如今想要起复,当然要巴结清河王!” 侯渊低着头,当年他在羽林军中和一个汉人羽林郎争锋,侯家是鲜卑国族,侯渊在一次冲突中上了头,将武库中的甲胄穿出来和汉人羽林械斗。 将甲胄穿出武库乃是死罪,当时的侯刚的职位是侍中、抚军将军、卫尉卿,而卫尉也是执掌羽林虎贲禁军的卫戍部队指挥官。 为了避免儿子的祸事连累自己,侯刚先发制人将那个汉人羽林郎抓捕,想要将穿甲胄械斗的罪行扣在他头上。 不过当时的械斗规模很大,证人也很多,甚至因为这件事还引起了鲜卑人和汉人的矛盾,侯刚刑讯拷问那个汉人羽林郎三天三夜,对方依然拒绝认罪,最后死在了卫尉府的牢狱中。 也因为拷虐羽林致死的案件,侯渊被御史中尉元匡弹劾,本来都被判处了大辟的死罪。 还是汉人高门妥协,不愿意逼迫太甚,胡太后召集懂得刑律的汉臣商议,廷尉裴延俊引经据典,用侯刚拷虐下属并非故意杀人,执行公务意外致人死亡作为借口,只将侯刚撤职处理,而侯渊也只是被赶出了羽林军中。 侯刚被一撸到底,但是最近又靠着和太后宠臣元乂的姻亲关系被起复为臧署丞。 侯刚当然不愿意当一个看守武库的臧署丞,最近他在巴结清河王元怿,希望能够得到清河王的举荐出任更重要的职位。 侯渊自从上次的事件后性子收敛了一些,他说道:“阿爷,我听说郦道元得到李崇举荐,也要争夺河南尹!” 侯刚却笑着说道:“李崇不举荐还好,若是李崇举荐郦道元,为父的河南尹反而稳了。” 侯渊疑惑的看向父亲,侯刚说道: “金瓶刺驾之后,太后不安,伱不觉得朝堂上的汉人大臣太多了吗?” “而且河南尹掌握城门尉,是能掌握京畿兵马的要职,又岂能让汉人出任?” “只要阿爷我得到清河王的推荐,那河南尹的位置就稳了!” 宵禁对于那些高门毫无作用,手持各种通行腰牌的重臣家奴们,在洛阳城中来回穿梭,暗流在这座城市中涌动。 作为普通羽林军的苏泽结束了休沐,早早的穿戴整齐来到武库。 孝敬了“穿甲钱”,苏泽穿上甲胄再次来到宫门下集合。 不过这一次分配值守任务的队正奚平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失踪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今天校尉带来了一名新的队正。 “陆征,是你们的新队正。” 校尉宣读了任命后迅速离开,但是那些随着苏泽值守陈留公主僧院的汉人士卒们,都开始愤愤不平起来。 “为什么不是苏泽当队正?” “又是国族来做队正!” 面对不服的底层士兵,陆征倒是不像前任队正奚平那样强硬,而是喊来苏泽说道: “都说苏泽你武力出众,也要参加这次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 陆征?在给清河王府管事行贿的名单上也有这个名字,不会就是他吧? 苏泽打量了一下陆征,也不想和陆征有过多的接触,叉手道:“是。” 谁知道陆征凑到他耳边说道:“我也要参加入幕选锋,等我入了清河王府,我就保举你做队正如何?” “只要你在入幕选锋的时候助我一臂之力,日后有机会我也会将你弄进清河王府。” 苏泽愣了一下,立刻大声正色说道:“清河王是为了选锋,选的是精锐之士,入幕选锋之时当然是各凭本事!” “好!” “说得好!” 听到下层的汉人军士叫好,陆征脸色一变说道:“贱种坯子!苏泽,还有你们几个,守城墙去!” 第048章 谁是敌友(一更) 杨宗甲和范大郎看到陆征刚上任队正,就给自己这些汉人士卒穿小鞋,他们愤怒的走向陆征。 身着甲胄的羽林军气势是很足的,苏泽这样的小队是看守外围宫城的普通羽林,汉人军士的人数也要远多于鲜卑军士的人数。 陆征看向苏泽,厉声说道:“你想抗命吗?还是想要谋反!?” 苏泽看到不远处巡逻的其他羽林军,也知道现在动手是自己吃亏。 苏泽死死的盯着陆征,手放在配剑的握把上,陆征身边的鲜卑羽林被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 陆征也脸色煞白,他发现当苏泽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身边的汉人羽林也都随着他做出同样的预拔剑动作。 仿佛只要苏泽一声令下,这些汉人士兵就会拔出剑冲上来。 被苏泽死死的盯着,陆征终于也承受不住压力,向后退了两步。 看到陆征涨红的脸,苏泽这才松开剑柄,叉手说道:“唯!” 等到苏泽接受了军令,现场的气氛才算是缓和了一些。 苏泽也不等陆征回答,直接转身登上了宫墙。 小队中的汉人军士都跟在苏泽身后,也都一言不发的登上了城墙。 陆征只觉得背后都湿透了,本来想要拿苏泽立威,却反而被对方的气势镇住了。 “啐!这帮汉狗!” 一名鲜卑士兵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看着城墙骂道。 陆征也跟着骂道:“这帮汉狗,活该站一辈子城墙!” 虽然口嗨了两句,陆征看到自己身边只有三名鲜卑士兵,小队其余十几人都是汉人,明显少了几分胆气。 他更加觉得自己这个队正是烫手山芋,小队中占据大多数的汉人士卒都听从苏泽的,光管着身边三个鲜卑兵,陆征也觉得这队正当的没什么意思。 还好自己做这個队正只是过渡一下,只要能通过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那就不用继续守宫门了。 既然如此,这段时间还是不要惹麻烦了,就不要再招惹苏泽那伙汉人了。 陆征先起了退让的心思,也不敢继续刁难苏泽这些值守宫墙的汉人士卒,甚至都不敢登上城墙挑刺找茬,只是带着三个鲜卑兵在下面偷懒。 那些跟着苏泽的汉人士卒,以前在奚平担任队正的时候也都会被分派最糟糕的任务,还要面对鲜卑人的挑刺和欺压。 如今跟着苏泽小闹了一下,干的同样的活儿却少了挑刺,一个个看先苏泽的表情都不同了。 杨宗甲和范大郎更是觉得自己跟对了人,苏泽刚刚爆发出来的气势,甚至要比校尉都要足,士兵们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谁能带着他们不被欺负,他们就跟着谁。 等到换班轮值的到了,苏泽带着一众汉人羽林下了宫城,他看都不看陆征一眼,直接向武库走去。 他身后的汉人羽林也是如此,他们都当陆征不存在一样,直接从他面前走过。 陆征气的涨红了脸,却记着族中让他不要生事的嘱托,只能看着苏泽带着汉人羽林离开了宫墙。 “等到入幕选锋的时候,一定要他好看!” 一直等到苏泽走远了,陆征才能放下两句象征性的狠话,只不过这个距离苏泽肯定已经听不到了。 等到了武库之后,苏泽大方的从钱袋里掏出几串钱,对着负责登记解甲的小吏说道: “队内弟兄们的解甲钱都在这里。” 众人愣了一下,杨宗甲和范大郎则立刻大叫呼:“多谢苏队正!” 队内的汉人士卒们发出欢呼声,堂内小吏想要维持秩序,看到这群穿着甲胄的士卒们,却突然不敢和以前那样肆意呵斥了。 苏泽举起手说道:“武库重地,切莫喧哗!” 苏泽说完,刚刚还在欢呼的士卒们立刻收声,他看向正在数钱的小吏说道: “解甲钱够吗?” 这小吏连忙收起钱袋说道:“够了够了,快给诸位军士解甲!” 等到众人出了皇宫,大家再次欢呼起苏泽的名字,这不仅仅是因为苏泽帮着他们付了解甲的钱,而是他们终于获得了久违的尊重。 羽林军中的汉人军士一向都是最底层,不仅仅鲜卑军官欺压他们,武库官吏、巡查的官员、进出的内侍都能随意呵斥甚至打杀他们。 可今天苏泽并没有和任何人发生冲突,却让队正陆征和解甲的小吏都不敢刁难。 返回建阳里的路上,杨宗甲和范大郎一直在活跃气氛,讲述苏泽以前带头和鲜卑军官对抗的事情。 等到了建阳里的门口,苏泽这才转过来说道: “今日已经晚了,大家早点回去,明日我在家里备下酒菜,大伙儿到我家中聚聚。” 杨宗甲立刻说道:“多谢苏队正!” 众人也齐刷刷的喊道;“多谢苏队正!” 等到苏泽回到家中,洗漱完毕后他回到房间里,回想今天的经历,原来收买人心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啊。 汉人军士被鲜卑军官欺压已经久了,但实际上如今羽林军中的基层汉人士卒数量已经超过了鲜卑人,而在军队中只要抱团,陆征这样的鲜卑军官反倒是不敢继续欺压。 反正都在宫墙上值戍了,还能发配到哪里?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这句话真的是至理名言,苏泽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的伟大之处。 那以后自己在军中就要团结更多的底层汉人羽林,让大家抱团不要被鲜卑军官欺压,在羽林军中经营自己的势力和威望。 钱,还是要钱。 苏泽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历史上那些开国君主在蛰伏阶段都要“散尽家财结交友人”,这拉拢人心还真的费钱啊! 自己还有系统需要烧钱。 对了,销赃。 苏泽想到了苏盗说过的北邙山鬼市,再过几日就是朔月了,从陆管事家里盗来的东西就可以销赃了。 苏泽打开系统,发现系统内积压了好几条消息。 【白鹭曹使者苏白监视龙华寺大乘教据点,搜集情报《大乘教刺杀计划》。】 苏泽点开了《大乘教刺杀计划》,这帮妖人竟然要在入幕选锋上刺杀清河王? 第049章 编队新功能(4k) 详细查看了记录,苏泽看到了大乘教的全盘计划。 这帮潜入洛阳的大乘教骨干,在洛阳蛊惑了一批百姓,准备策应法庆一同举事。 这帮妖人蛊惑能力相当强,已经骗了很多百姓倾家荡产,王惠用来行贿陆管事的金佛也是一个信徒舍家捐赠的。 刺杀清河王是整个计划最重要的部分,首领惠晖担心执行刺杀计划的羽林军士王惠动摇,所以将他召来龙华寺反复洗脑。 苏白的“业务”能力确实不愧于橙色随从,连王惠的身世变故都调查清楚了。 怪不得那日在南郊河边见到王惠神色异常,那时候他已经被大乘教发展为信徒,为了参加入幕选锋而训练了吧? 苏泽的指节轻敲桌板,他熟知的史书上并没有清河王遇刺的记载,要么是苏泽穿越改变了历史,蝴蝶效应引发了历史发展变化,要么就是这场刺杀草草收尾,没能在史书上留下痕迹。 北魏史料缺失严重,后一种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仔细想想,大乘教这次刺杀也是漏洞百出。 且不说王惠只是最底层的汉人羽林,能不能通过射试,通过射试后又能不能拔得头筹,能够被清河王亲自问对。 上次金瓶刺驾才过了没多久,清河王是执政的宗王,八公之首,又怎么可能身边没有护卫? 要知道清河王身边的白衣秀士,都是历次入幕选锋的精锐。 这么简陋的刺杀机会能成功,才是历史开了大玩笑。 难道和上次金瓶刺驾一样,大乘教这伙人只是障眼法? 苏泽越想越有这种可能性,和上次一样大乘教的信徒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可能还有其他杀招来对付清河王。 一想到这里,苏泽也有些头疼。 清河王的入幕选锋如果发生了刺杀行动,那作为参加者的自己也会受到牵连,甚至会因为和刺杀者王惠一样同为汉人羽林而受到怀疑拷问。 廷尉府和白鹭曹的牢狱,无罪的人进去也脱一层皮。 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要阻止这场刺杀! 想明白了这点后,苏泽开始谋划如何阻止王惠刺杀清河王。 王惠是受到了大乘教这帮妖人的蛊惑,才准备去刺杀清河王的,他入大乘教时间并不长,还需要隔三差五去龙华寺接受洗脑。 那将龙华寺这个大乘教据点端了,那刺杀行动是不是就能中止了? 苏泽打开地图,上次和高欢刘贵在龙华寺聚会后,龙华寺的地图也开放了,原本这里是和建阳里一样的绿色安全区域。 但是在苏白探查到了大乘教据点后,在龙华寺的僧舍区域,又多了一個红色的危险区。 【大乘教秘密据点,首领:惠晖,人数:10到30人,挑战等级30,红色危险区域,请谨慎挑战。】 建阳里是挑战等级10的绿色安全区,四通市是黄色区域,当时的永宁寺、如今的皇宫和龙华寺大乘教据点都是红色区域。 不过这红色区域危险等级也有区别。 永宁寺和皇宫也同样是红色区域,但是挑战等级是“???”,说明苏泽目前的等级太低,连挑战的资格都没有。 这也合理,当时永宁寺戒备森严,皇宫禁中同样也是,苏泽这点随从进去肯定就是送菜。 但是龙华寺大乘教据点的挑战等级是30,说明这并不是完全无法战胜的。 一群妖人连甲胄都没有,如果偷袭的话确实有胜算。 看着地图边上的虚拟棋子,目前苏泽麾下的随从中,只有白鹭曹使者苏白和羽林射士苏林是有战斗力的,苏盗和骑奴苏大只能辅助作战,再加上自己力量还是单薄了一些。 距离入幕先锋还有三次商店刷新机会,再等一轮刷新再去? 此外行动还需要一些武器和装备,刀剑无眼,自己和随从还需要轻便的皮甲。 那还是等到朔月鬼市开放,下次商店刷新之后再去吧。 接下来几天,苏泽主动付了同队的穿甲钱和解甲钱,又喊同队的士卒来家中喝酒,陆征名义上是这个小队的队正,但已经完全指挥不动这支小队。 每次分派值戍工作的时候,需要苏泽点头,那些汉人士卒才会遵命行动。 苏泽干脆不管陆征和另外三个鲜卑兵,开始安排轮流上宫墙值守,他自己则带头在最艰苦的夜间和正午时间执勤,更是得到了士卒的拥戴。 杨宗甲和范大郎的宣传下,苏泽的名声在基层汉人士卒中更加响亮,也有些汉人士卒主动和苏泽结交,苏泽也都照单全收。 每次结束值戍交还甲胄的时候,苏泽身后的队伍人数越来越多,几天后就达到了近百人,而他上缴的解甲钱和穿甲钱反而越交越少了。 那些积年老吏都是人精,解甲钱和穿甲钱本身就是潜规则的灰色收入,又不是朝廷征收的租调必须要上缴。 苏泽这身后近百人如果闹起来,那就不是几个看守武库小吏吃罪得起的。 苏泽在羽林汉人军士中的威望日隆。 终于等到了商店刷新的日子! 执勤返回家中,苏泽搓着手打开了商店。 五道齐刷刷的蓝光闪瞎了他的眼睛,没想到仅仅欧皇了两次之后,又变成了“蓝天”一片。 不过好歹蓝色是比绿色和白色都要好的精良品质,只可惜这系统没有氪金改命的选项,他开始查看这一次刷出来的五件蓝色商品。 苏泽的眉头舒展开,这一次刷出了四个蓝色随从和一件蓝色商品,还都是比较实用的商品。 可是实用归实用,这随机词条的组合实在是有些让人绷不住。 【晕血的射声士】 品级:蓝色; 效果:无; 评价:“擅长步射的射声士,受伤见血后可能会晕倒。” 售价:2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5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鲁莽的盾甲手】 品级:蓝色; 效果:无; 评价:“身着重甲,使用盾牌和破甲锤作战的盾甲手,性格鲁莽易怒,经常会抛下战友独自冲锋。” 售价:2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5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每次作战前需要饮酒。 【目盲的药师】 品级:蓝色; 效果:无; 评价:“经验丰富的药师,善用《神农百草经》治病。” 售价:2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5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唯一正常的是这个随从: 【普通的羽林军】 品级:蓝色; 效果:无; 评价:“普通的羽林军。” 售价:2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5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商店刷出来的蓝色商品则是: 【精致的小弰弓】 品级:蓝色; 效果:无; 评价:“这是一把好弓。” 售价:一匹绢帛。 苏泽有些心疼,这些日子笼络人心,隔三差五还要请人喝酒,他从陈留公主那边得来的绢帛已经消耗了大半。 之前召唤的随从还需要每月支付维护费,今天买完了五个商品之后,苏泽家中的绢帛就所剩无几了。 只能寄希望于苏盗能在鬼市上将偷来的赃物卖出去,以及苏同能在永宁寺把铸造的佛像卖出去了。 但是今天刷新的商品还是要买,苏泽迅速将五件商品全部买下来。 【鲁莽的盾斧手】一副愣头青的样子,他身上穿着是虎贲重甲步兵的制式重甲,手持一把木质半身方盾,另一手则持短斧,这是大魏虎贲陷阵营的标准制式装扮。 和羽林军中的材官一样,虎贲作为禁军之一,也有一支精锐的陷阵营,专门挑选最勇猛的士兵,是负责先登精锐。 盾斧手算是虎贲军中的精锐了,就和【晕血的射声士】,射声士也是羽林中善射的精锐。 【晕血的射声士】一副胆小的样子,从苏泽召唤出来后一直看着地面,他身穿羽林射声士制式的皮甲,手持制式长弓。 【目盲的药师】穿着游方医者的麻布短袍,眼眶里虽然还有眼珠,但是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 药师应该是和狗盗者一样,都是特殊的非战斗职业。 只可惜因为“目盲”这个负面特性,让这个药师无法执行采药的任务,只能看病配药。 苏泽对系统的等级评定有了一些了解。 【普通的羽林军】就是蓝色的基础,羽林虎贲是大魏禁军,在整个北魏的军队中战斗力都是靠前的,算是精兵,也就是精良品质。 地方上的州郡兵这类应该算是绿色品质。 而流民军这一类的,估计就是白色品质了。 在羽林虎贲之上,比如骑兵、射手这一类掌握了特殊兵种的算是紫色品质,他们比普通的羽林虎贲更精锐。 但是如果结合负面词条,那紫色品质就会降级为蓝色品质,比如“鲁莽”和“晕血”在战场上都是负面词条,所以紫色精锐的【射声士】和【盾斧手】降级成了蓝色。 而如果紫色兵种再有了正面词条,比如苏林就是“善射的”“羽林骑兵”,紫色的骑兵加上正面词条,品质就达到了橙色。 【可作战随从达到数量五,解锁编组功能。】 【编组功能:至少五名可作战随从可以进行编组,可编组进行战术布置。】 【是否进行编组?】 苏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编组,白鹭曹使者苏白,羽林骑士苏林,【晕血的射声士】,【鲁莽的盾斧手】和【普通的羽林军】编成了一个小组。 这五枚棋子混合在了一起,苏泽可以同时将五枚棋子拿起来。 他将棋子放在龙华寺中的【大乘教秘密据点】区域,系统提示变成了: 【冒险区域“大乘教秘密据点”,挑战等级30,编组1可执行战术布置,是否开始?】 苏泽选择了“是”之后,一张龙华寺僧舍的三维地图出现在他的面前。 【根据随从“不引人注意的白鹭曹使者”的侦查结果,已经对战场进行了测绘和敌人标记。】 【宿主可选择“委托自动战斗”和“临场指挥作战”,请选择?】 “临场指挥作战”很容易理解了,就是苏泽直接在龙华寺指挥手下随从作战。 还可以“委托自动战斗”?苏泽对这个系统更疑惑了,明明召唤出来的随从和真人一样,却有这么多类似游戏的功能。 “委托自动作战。” 苏泽手里出现了五枚棋子,而龙华寺内的大乘教信徒也做了标记。 大乘教信徒们挤在两个四合院样式的僧舍中,首领惠晖单独居住在一间房屋中,另外十名骨干则挤在剩余的房间里。 这一排僧舍是靠着龙华寺东侧建造的,一墙之隔就是仓部的租场,也就是北魏朝廷收取天下租税,存放上缴洛阳粮食的仓库。 这是战术自走棋? 苏泽思考了一下,让将苏白设置在靠近大乘教首领惠晖的僧舍的屋檐上,然后又将羽林骑士苏林和【晕血的射声士】安排在视野开阔的区域。 【鲁莽的盾斧手】负责破门,【普通的羽林军】则看守后门出口截杀逃跑的敌人。 将五枚棋子全部都放完之后,系统再次提示道: 【战斗位置设置完毕,可设定作战目标:1、击杀首恶,狙杀大乘教首领惠晖;2、一网打尽,彻底歼灭所有大乘教信徒。】 【警告!随从在移动过程中,可能会卷入遭遇作战!】 【警告!该行动可能会引起骚乱,遭遇巡城尉和廷尉府卫的追捕!】 【是否执行该“委托自动战斗”?】 这个功能,实在是太BUG了吧? 以后岂不是随便可以派人去刺杀敌人? 苏泽又冷静下来,这次目标是一帮邪教徒,如果是清河王这样的重臣身边肯定有护卫,想要进入王府都不容易,别说安排刺杀了。 而如果刺杀对方军中的主将,混入军营也很困难,还没听说谁打仗靠刺杀取胜的。 不过这个功能已经足够强大了,如果手里可以执行任务的随从多一点,是不是能够用这种方式指挥一场小规模战斗? 甚至可以用这种方法指挥一场局部战役? 到底是怎么战斗的? 苏泽走到窗外,马上要到朔月了,今日月光黯淡星光稀朗,正是行动的好时机。 他从系统仓库中拿出上次永宁寺夜行的黑衣,带着随从们离开了建阳里,向着龙华寺而去。 第050章 委托自动作战(一更) 于夜色中,龙华寺佛塔顶部佛龛的灯火就是最好的指引。 从苏盗发现的狗洞钻出建阳里,苏泽将众人的武器和皮甲都收入到系统仓库中,抵达龙华寺和苏白会和。 苏白从龙华寺一棵老柏树的阴影里出来,对着苏泽叉手说道:“主上,那帮妖人都在寺里,如今已经睡下了。” 苏泽点点头,其实到了这里苏泽大可以直接指挥作战,但他还是想要试试系统的【委托自动作战】功能。 苏泽从系统仓库中将众人的武器和甲胄拿出来,接着又将系统购买的【精致的小弰弓】交给【晕血的射声士】,换下了他的羽林制式长弓,让他爬到了这棵老柏树上瞄准僧舍的出口。 苏泽则掏出了家传的长弓,躲到了不远处的假山上。 将所有人都安排到了指定位置,苏泽再次确认地图,点下了【执行该“委托自动战斗”】的按钮。 “设置目标【全歼龙华寺内所有的大乘教妖人】。” 随着苏泽按下了按钮,布置在僧舍门口的【鲁莽的盾斧手】直接举起了方盾,用斧头劈开僧舍大门冲了进去。 【善射的羽林骑士】苏林没有骑马,但是他拿着弓箭紧随其后,一箭就射杀了听到了响声冲出房间的大乘教骨干。 就在听到了盾斧手破门的声音后,潜伏在大乘教头领惠晖僧舍顶上的【不引人注意的白鹭曹使者】苏白揭开屋顶的瓦,手持短剑跳入了惠晖的房间。 这帮大乘教骨干本身也不是专门的战斗人员,苏泽的这帮橙色、紫色蓝色的随从放在北魏都算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鲁莽的盾斧手】冲进了僧舍后大杀四方后,其余的骨干拿起武器却无法对披甲持盾的【鲁莽的盾斧手】造成伤害,一部分信念不强的骨干已经开始逃跑了。 已经被苏泽安排在僧舍后门的【普通的羽林军】,见到冲出僧舍的大乘教骨干后,直接提着剑冲上去,一剑就砍翻了一个逃跑的骨干。 另外几个骨干听到身后的喊杀声,一拥而上挤出了僧舍后门,【普通的羽林军】拦住了一个,却被另外一個人逃脱了。 就在苏泽搭上弓箭准备射箭的时候,从大柏树上飞射一箭,正中了那个逃跑的骨干后心。 原来是【晕血的射声士】抢先出手了,不愧是射声士,躲在柏树上的【晕血的射声士】,只依靠火把的微弱光芒就能准确击杀敌人,在夜色中反而屏蔽了他“晕血”词条的负面效果,连续几箭都射中了逃跑的大乘教骨干。 苏泽也拉开长弓,对准了一个仓皇逃跑的大乘教骨干,随着箭镝声响起,被射中的骨干瞬间倒地。 收起长弓,苏泽没有想象中的不适感,也许是在夜色中使用弓箭杀人的原因,又或者是身逢乱世,道德观念早就已经滑坡的缘故。 苏泽来不及多想,【鲁莽的盾斧手】造成的动静太大,已经引起了龙华寺的警觉,宝殿的钟罄敲个不停,一墙之隔的仓曹堆场也亮起了火光。 龙华寺是羽林虎贲供奉的寺庙,寺内是有僧兵的,而仓曹的堆场更是朝堂存放赋税的重地,也是有看守堆场的曹兵把守的。 苏泽继续集中精神,射杀从前后院落逃窜的大乘教骨干,就在时候一颗人头从首领惠晖的房间里扔出来,在火光下,大乘教信徒看到自家头领血淋淋的头颅,心中那点抵抗意志终于瓦解了。 杀人并不能成佛,所谓未来佛祖的庇佑也不能让人刀枪不入,当这点勇气消失后,还在和苏泽随从缠斗的骨干们开始逃跑。 而当他们开始逃跑后,冲入院中的【鲁莽的盾斧手】无人能挡,开始了疯狂的攻击。 羽林骑士苏林完全没了掩护,到了此时也不需要掩护了,他手持弓箭左右开弓,又射杀了几个想要逃跑的骨干。 就在龙华寺的僧兵手持棍棒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 夜色中,一条大“狗”僧舍内跳出来,吓得僧兵们握紧了长棍。 等他们走进僧舍的时候,也被这血腥的场景给吓到了。 挂单在龙华寺的僧人惠晖被人割断头颅,十名跟着惠晖一同挂单的僧人也全部死亡。 但是在他们的僧舍中,龙华寺发现了不少武器,最后还搜到了一本《大乘教密义》。 大乘教是北魏朝堂明确取缔打压的邪教,龙华寺当然知道这一点。 大乘教妖人挂单在龙华寺,如今还被人全灭,这事情已经超过了龙华寺能处理的范围,寺监立刻上报河南尹。 天刚亮的时候,河南尹的推官和巡城尉们终于进入了龙华寺内,而苏泽早就已经带领着众人返回家里。 将新招募的随从介绍给苏玉瑶,也亏得父亲留下来的宅子足够大,实在不行也能在一间屋子挤挤,交代苏玉瑶这几天安稳的待在家中,苏泽打着哈欠向着执勤的宫门走去。 思考着昨天夜里突袭龙华寺的行动,系统这个【委托自动作战】也是有利有弊。 好处是只要安排得当,自动战斗也能取得不错的结果,也不需要事事都自己出马,可以远程控制随从们执行战斗任务。 坏处是战斗死板,完全依赖随从自己发挥,随从本身的劣势也会暴露出来。 昨天夜里唯二的波折,一是战斗最后【鲁莽的盾斧手】杀红了眼,在撤退的时候被苏林狠狠敲了一顿才肯撤退。 二是【晕血的射声士】在撤退的时候,被【鲁莽的盾斧手】身上的血液溅到身上,以为是自己受伤出血差点晕倒。 由此可见,拥有负面效果的词条确实会降低随从的品质,给战斗带来不必要的变数。 而那些没有负面词条的橙色随从,无论是苏白和苏林的表现都堪称完美。 将大乘教在洛阳的窝点端了,那王惠应该就不会继续执行刺杀计划了,应该吧? 在日常值戍中时间过得飞快,苏泽在基层汉人羽林中收买人心,又让妹妹苏玉瑶和街坊四邻搞好关系,隔三差五给坊正范叔送一些食物布料。 龙华寺的案子让建阳里的出入盘查也严格了很多,靠着和老坊正的关系,苏泽很快给新随从办理了通行木牌。 苏泽又让妹妹苏玉瑶购买药材,让【目盲的药师】在家中给街坊和军中同僚看诊,也赢得了不少赞誉。 看着家中库房里的绢帛越来越少,四日后,终于到了三月一日,恰逢朔月,正是销赃的好时候。 第051章 高欢被笞(二更) 【狗盗者苏盗执行任务“鬼市销赃”,正在前往北邙山鬼市!】 终于在家中绢帛耗尽之前,终于可以将从清河王陆管事帐篷里,以及大乘教信徒僧舍中盗取的赃物,拿去北邙山的鬼市销赃了。 点击委托之后,苏泽终于迎来了月初的休沐。 今天又到了系统商店刷新的时候了,苏泽摩拳擦掌,连妹妹苏玉瑶从龙华寺求来的护身符都带在了身上,就等着天黑系统刷新的时候了。 入幕选锋之前还有两次商店刷新的机会,苏泽想要在入幕选锋上出彩,就要看这两次商店能不能刷出好东西了。 上一次刘伯之所说的田猎四要——“御、器、兽、友”。 其中“御”这个项目,苏泽有从高欢手里买的奔霄,这是一匹上等怀朔良驹,这算是满足了田猎的要求。 “器”也就是武器,苏泽拥有父亲传下来的步射长弓,系统也刷出一把蓝色的【精致的小弰弓】,也算是勉强能用。 “兽”就比较郁闷了,这些日子苏泽也派人打听,能协助狩猎的走兽猛禽,那都要专人从小饲养,非是豪门大族根本不可能养这类东西。 而养出来的走兽猛禽也都掌握在这些大家族手里,根本不可能放在外面卖。 苏泽已经委托了苏盗在北邙山鬼市搜寻猎兽出售的消息了,只能说希望也不大。 最后的“友”,苏泽这些日子也结交了一些汉人羽林军士,只可惜多是底层,根本没有资格参加入幕选锋。 “外物”上提升不了,就只能修炼“内功”了。 苏泽原本计划继续去河边跟随苏林练习骑射的,却没想到大清早就听到了敲门声,打开一看竟然是刘贵。 “刘兄?” 那日酒肆一别之后,刘贵就消失了很久,大概是听了苏泽的建议,准备出仕尔朱荣。 刘家的郡望就是秀荣,刘贵要出仕肯定要做好方方面面的工作。 刘贵突然出现,还是一脸慌张的样子,他开口说道:“苏兄!贺六浑出事了!” 高欢? 虽然苏泽和高欢结交的过程有些刻意,但是高欢性格直爽,为人也诙谐有趣。 如今高欢只是往来于六镇和洛阳的函使,身份低微,他对苏泽和刘贵的交往也是真心诚意的,这都让苏泽觉得高欢是个不错的朋友。 只能说魅力这种东西当真是莫名其妙,特别是这些白手起家的开国君主,魅力都高到不可思议。 这不,才几日不见,刘贵已经称呼高欢为“贺六浑”了。 苏泽一下子站起来问道:“高兄怎么了?” 刘贵说道:“他遣住旅店的伙计来我府上,说他被人打伤了!” 听到这里,苏泽立刻要出门,但是他很快又说道:“刘兄且等我一下。” 不一会儿,刘贵就见到苏泽带着一名目盲的老者从侧厢出来,苏泽对着刘贵说到:“这是我府上宾客,懂得药石之术,” 看到【目盲的药师】这幅打扮,刘贵这才想起来高欢是受伤了,他连忙说道:“还是苏兄想的周到!” 洛阳的里坊内部不能骑马,好在高欢暂住的四通市距离建阳里不远,三人很快就来到了高欢借住的旅店。 当看到躺在床上呻吟不止的高神武,若是他日后功成名就,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黑历史吧? 【目盲的药师】揭开盖在高欢臀部的麻布,高欢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声,刘贵忍不住的转过头去,苏泽的心反而放下来了。 苏泽对刘贵说道:“高兄还能叫得这么中气十足,应该只是伤了皮肉。” 紧接着高欢又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原来【目盲的药师】看不见伤口,所以只能用手来触诊,他用粗糙的老手在高欢的臀部用力挤压,让伤口又渗出一些血水来。 刘贵担忧的说道:“苏兄你家这位药师?我认识一名御药监的医者,要不要请他过来?” 【目盲的药师】诊治完毕后,对苏泽说到: “主上,这是鞭笞所致的伤口,没有伤到筋骨,只要用药敷伤口就能痊愈。” 苏泽在羽林军中也见过这样的伤口,鞭笞的伤口虽然唬人,但是只要施刑的人手下留情,只要注意伤口卫生都不会有事。 苏泽掏出一串太和五铢,递给身边的旅店伙计说道: “你带着药师去买药。” 等到【目盲的药师】和伙计离开之后,苏泽这才问道: “高兄,怎么几日不见你就受了笞刑?” 刘贵看着高欢被抽烂的屁股,这才想起这是笞刑的伤口,又确认了高欢没事,他也轻松了不少,略带打趣的问道:“你这厮,莫不是勾引了哪家的妇人,被人扭送官府了?” 这倒也不是刘贵冤枉高欢,自从来洛阳之后,高欢靠着一张小白脸,在四通市内相当吃得开。 北魏介于汉唐之间,又本是胡人政权,风气开放,就连苏泽走在四通市内都有妇人向他抛媚眼,高欢这浪荡性子,在四通市内自然是如鱼得水。 苏泽也点点头,刘贵这属于合理推测,不算诬陷。 高欢立刻叫道:“我这可是为了苏兄的入幕选锋受的伤!” 刘贵看向苏泽,苏泽也是一脸的茫然,上次龙华寺一别他就没有见过高欢,也没有委托他做任何事情,怎么就为自己受伤了? 高欢说道:“我经常往来洛阳送信,信函都是送到太尉府上的。我听说太尉府的张令史家中有一只猎鹰非常神勇,就想向那位张令史求购那只猎鹰。” “谁知道我找那张令史购鹰,却引得他大怒,将我从太尉府赶出去。” “我想着不甘心,又在四通市内备下酒席邀请那位张令史,又在席间提出要购鹰。” 苏泽有些感动,自己并没有主动要求,高欢却记在心上帮苏泽搜寻猎兽,甚至不惜冒犯上司。 刘贵皱眉说道:“不卖就不卖,贺六浑为何受了笞刑?” 高欢也愤愤不平的说道:“我在席上说起购鹰的事情,那张令史勃然大怒,找茬说我席间箕坐,是北地胡儿习气,违背了孝文帝颁布的汉化令,让太尉府的卫率当众笞了我五十鞭!” 第052章 友谊(三更,求追读) 听完这些,苏泽也是有些感动。 高欢撑着床上说道:“那张令史不卖便不卖,还当众辱骂我为‘胡儿’,又在四通市内当众鞭笞我!此仇必报之!” 刘贵却说道:“贺六浑莫要冲动,那太尉府令史乃是六品命官,能在太尉府出仕的,肯定是大家族子弟,你可吃罪不起!” 听到刘贵这么说,高欢刚刚鼓起来的气势也泄了下来。 论身份,高欢不过是怀朔边镇的送信函使,函使也就是军中差遣,连吏员都算不上,和有品级的流内官根本没法比。 别说是张令史当众鞭笞他了,就算是张令史处死了高欢,怀朔镇将也绝对不敢来找张令史麻烦。 从这里也能看出这个世界的残酷了,北魏承袭魏晋的风气,对于世家大族子弟非常优容,不仅仅允许他们蓄养大量的奴隶,官员也拥有极大的权力。 甚至官员犯罪还有“坐免”的条款,也就是用官位和爵位来抵罪的条款。 而重臣犯罪,还需要由皇帝来进行“议罪”。 这种权贵对下的压迫,也不仅仅是面对底层,甚至连普通寒门也遭受他们的压迫。 苏泽从高欢的遭遇,想到了自己父亲的事情。 当年苏泽的父亲是羽林郎,因为军中持械斗殴的事情被诬告私藏甲胄,被卫尉卿侯刚抓入卫尉府拷打,最后活活拷打致死。 而刑讯逼供拷打苏泽父亲致死的卫尉卿侯刚,胡太后召集大臣议罪,最后只是免官而已。 而不久前侯刚又等到起复,一跃担任负责武库的臧署丞,前几日苏泽在军中听到消息,又传侯刚要出任河南尹了。 这满朝的公卿,根本就是把普通人当两脚羊看待,也难怪六镇一乱,整个北魏就烽烟四起了。 旅店伙计带着【目盲的药师】返回旅店,药师虽然看不见,但是能依靠味道来分辨药材,他用手抓配了一些药材,又让伙计研磨成粉,又帮着高欢清理疮口,将药粉撒在伤口上。 “主上,三天换一次药,每天清创,换三次药就能结疤了。” 苏泽直接说道:“你留下来照顾高兄,店家给我在隔壁开间房。” 听到苏泽这么说,高欢也极为感动,刘贵看向苏泽的表情也变了。 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苏泽是因为高欢在历史上的名声而可以结交,如今他是真的将高欢看做可以结交的朋友。 至于日后两人还能继续当朋友,这也不是现在的苏泽需要考虑的事情。 既然来了这操蛋的世道,那自然也要好好活着! 【目盲的药师】的药粉果然有效,高欢就觉得自己的屁股清凉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胀痛了。 苏泽又说到:“高兄弟好好在这里养伤,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了。” 刘贵也说道:“贺六浑就听苏兄的,这几日莫要再生事了,要是日后留下暗伤,你还怎么骑马?” 听到骑马,高欢立刻安静的趴下来,他正是因为骑术精湛才被选为函使,若是不能骑马那返回怀朔就只能当个普通队正,还怎么往来这繁华的洛阳城。 刘贵突然又说道:“过几日我就要去秀荣了。” 苏泽反应最快,他立刻说道:“那就恭喜刘兄,终于如愿以偿踏入仕途了!” 刘贵的脸上没有得意的神色,他反倒是有些不自信的说道:“也是苏兄提醒,族内向尔朱将军提了我,尔朱将军求贤若渴,立刻征辟我为骑兵参军。” 高欢看向刘贵问道:“骑兵参军是個什么官?大吗?” 苏泽脱口而出说道:“骑兵参军乃公府、将军府置,自从六品上至从八品。尔朱族长是游击将军,虽然也能开府,但是最低级的军府,刘兄应该是从八品。” 高欢听完有些泄气道:“那还是没有太尉府的令史官大啊。” 刘贵哈哈一笑说道:“能出任太尉府令史的都是甲姓高门子弟,那张令史应该是出自清河张氏。外任官比京官还要低三品,我这骑兵参谋在洛阳连流外官都不如的。” 任何朝代,越是靠近权利中心就越重要,洛阳以外的军府僚属转任返回洛阳,都要降低官品任用,这也是大家族子弟都不愿意外任的原因。 刘贵倒是不在意的说道:“苏兄说的没错,以我的门第,留在神都也没什么作为,还不如去北地,也许还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苏泽暗暗点头,刘贵这样的门第,或多或少也是有些消息渠道的。 北方六镇是个什么情况,少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到危机。 尔朱荣所在的秀荣地区,是连接北地和京畿地区的战略要地,这些年来尔朱荣依靠着和皇室亲近的身份,得到了诸多税赋优惠,在先帝在位期间甚至免去秀荣地区赋税,让尔朱氏“家世豪擅,财货丰赢”。 而尔朱氏日益膨胀的军事实力,更坚定了刘贵出仕的决心。 正如苏泽所说的,世道将要乱了,等到了那个时候掌握了武装力量的地方军头,反而会比洛阳舞文弄墨的公卿更尊贵。 刘贵的祖上赵汉刘氏就是这么崛起的,也是因为西晋八王之乱导致中央势力衰落,刘贵的祖先刘渊乘势而起,建立了赵汉政权。 这时候高欢也突然叫道: “我也要回北地!” 高欢捂着屁股说道:“好男儿自当在边疆建功立业!在洛阳伺候这帮虫豸有什么意思!” 但他的动作太大,不小心臀部用力,再次碰到伤口,高欢又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声。 看到高欢这幅样子,苏泽和刘贵都相视笑了出来。 刘贵又对着苏泽说道: “苏兄,正如你说的,如今洛阳已经不是建立功业的地方了,以你的才干在外大有所为,若是能得到清河王青睐,也可以谋一个外任军职。” 刘贵又说到:“若是我能在尔朱将军那边站稳脚跟,一定推荐两位兄弟!” 听到刘贵这句话,苏泽也觉得心中一暖,他本来对于结交刘贵和高欢的那点功利心思都烟消云散,此时只剩下意气相投青年之间的友谊。 第053章 神灭论(4k) 苏泽又让让旅店伙计从隔壁买来擒奸酒,当着高欢的面和刘贵畅饮起来。 可怜的高欢撅着腚看着两人畅饮,体内的酒虫直窜,但【目盲的药师】一句“疮伤禁止饮酒”,就杜绝了高欢喝酒的念头。 三人再次畅谈自己的理想,酒到酣处这才散去。 等到了四通市前,一队身披甲胄的城门尉急匆匆向着龙华寺方向而去,刘贵皱着眉说道: “苏兄,我听家中兄长说昨日龙华寺入贼,几名挂单的游方僧人惨死,洛阳多事,你千万珍重啊!” 苏泽自然知道龙华寺的案子是谁干的,他故作淡定的说道:“我平日不在建阳里就在宫门值戍,没有贼人敢在这两个地方作乱吧?” 刘贵还是忧心忡忡的说道:“自从永宁寺金瓶倾覆那件事后,洛阳的气氛都变了,如今很多大族子弟都在谋求在外出仕,若不是苏兄提醒的早,我这骑兵参谋还不答应能谋到。” 也对,从魏晋十六国,再到南北朝还能延续的北方门阀,他们可以坏,但是绝对不能看不清形势。 北方政权一轮轮换了多少次了,要是不明白的早就死在前面了。 两人说着,又是一队河南府的队伍过去,刘贵又说道: “我听说膘骑大将军突然举荐前几年罢官的郦道元担任河南尹,江阳王则推荐刚刚起复的臧署丞侯刚出任河南尹,朝堂犹豫不决,如今洛阳又生事,这河南尹的职位不能再虚悬了。” 骠骑骑大将军就是李崇李卧虎了,江阳王则是太后身边的宠臣,这次永宁寺护驾有功的领军将军元乂,这两人都是北魏朝堂有分量的大臣。 河南尹是统管京畿地区治安的要职,还掌握城门尉这一洛阳城外围的武装力量,之所以长期虚悬,就是因为朝堂各方势力都谈不妥合适的人选。 洛阳屡次发生命案,大家都知道河南尹不能再空缺下去了,这才有了这次朝堂争锋。 苏泽看向刘贵说道:“刘兄,等你正式离开神都的时候我会和高兄为你饯行的。我会安排人照顾高兄,等他好了再送他回北地。” 苏泽又安排【胆小的粗使家仆】和【目盲的药师】一起过来伺候高欢,等到忙完了才返回建阳里的宅子。 刚回家,苏泽听到了后门的动静,他不动声色的走到后院,看到一个黑色身影从后院狗洞里钻了进来。 苏盗解下一个包袱,又钻出狗洞,再从外面拖进来一個包袱,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将这两大包东西从北邙山扛回来的。 苏泽帮着苏盗将东西搬回房间后,苏盗伸出手向苏泽道:“主上,酒?” 苏泽立刻将打包回来的擒奸酒递过去,苏盗仰头喝了一口,连连赞叹道:“好酒!好酒!” 说完之后,竟然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就趴在桌子上长醉不醒了。 这也算是“擒奸酒”发挥效应了? 算了,反正有系统记录,苏泽打开系统,看到苏盗的记录。 【狗盗者苏盗执行任务“鬼市销赃”,抵达北邙山鬼市!】 【狗盗者苏盗卖出赃物鎏金佛像,获得金饼一枚(价值绢帛二十匹)!】 【狗盗者苏盗卖出赃物精致的刺绣,获得绢帛五匹!】 。。。。 【狗盗者苏盗未能找到售卖猎兽的摊位。】 【狗盗者苏盗离开鬼市,发现被人跟踪,利用地形和装扮成狗躲避了跟踪者。】 【狗盗者苏盗安全返回了家中。】 看到记录,苏泽也捏了一把汗,果然所谓的鬼市不是什么安全交易的地方。 冒着杀头的风险聚集在一起出售违禁品,黑吃黑也是正常的事情。 这也是派遣苏盗去销赃,若是普通去了鬼市卖了大量的赃物,恐怕就走不出北邙山了。 苏泽看到包裹中塞满的绢帛,还有大大小小的金饼银锭,还有成串的太和五铢钱,也难怪说混乱是发财的机会,靠着一次偷盗和一次袭杀大乘教骨干,就给苏泽带来了这么多的收益。 经过苏泽的盘点,苏盗带回来的金饼银锭,折算绢帛至少有三十匹,再加上零星的太和五铢和被苏盗人肉扛回来的五匹绢帛,这次在鬼市销赃了价值四十匹绢帛的赃物。 折算成太和五铢,这就是三万两千钱! 苏泽找来一个陶罐,将金饼和银锭放进陶罐,他试图将陶罐收入系统的仓库中,却发现仓库并不认为“一罐金银”是一个整体的物品,要将这个陶罐收入系统仓库,则分别要占据“金饼”、“银锭”和“陶罐”三个格子。 这也太不智能了。 不过好在贵重品可以直接兑换成钱,存在商城中,这样储存就不需要占用系统仓库了。 只可惜系统的商城充值是单向的,冲进去就只能购买商城的商品,苏泽决定拿出价值十匹绢帛的金饼,兑换成了8000钱太和五铢,存入了系统的商城中。 其他的金银则被苏泽埋进了自己屋子的地下,绢帛和钱则被搬入了院子后方的库房中。 除了这笔钱,苏泽在袭杀龙华寺大乘教据点的时候,还缴获到了弓箭十把,各类长短武器二十把,这些虽然连羽林军的制式装备都不如,但是好歹也算是能用的武器。 而苏盗从龙华寺中带出来的最重要两样东西,其一是张洛阳地图,其中包含了洛阳城内十数个大大小小的大乘教秘密据点。 按照苏白偷听到的情报,这些据点中都囤积了一些钱粮,是大乘教准备在王惠刺杀成功后,发动洛阳信徒叛乱的基地。 苏泽已经派遣了苏白去探查这些据点,接下来这些据点都将是苏泽准备一个一个“攻陷”的目标。 另外一件则是大乘教妖人行贿朝廷重臣的账本,以及他们在洛阳中的重点骨干信徒名单。 和汉末黄巾道一样,大乘教之所以能够在史书留下名号,它的传播能力是很强的。 虽然没能和黄巾道一样将势力发展到皇宫内,但是也在洛阳有大批死忠信徒,也不乏一些渗透到了上层中。 苏泽在行贿名单上见到了许多重臣的名字,其中就包含了江阳王元乂。 果然,这伙大乘教妖人和江阳王元乂有所勾结,那大乘教利用金瓶刺驾想要扳倒清河王,幕后说不定就有江阳王元乂的指使! 江阳王元乂虽然也是宗亲,但是和孝文帝亲子的清河王比,他距离皇室的血缘就要远多了。 所以虽然是宗王,但是江阳王元乂是靠着自己是胡太后妹夫的身份起家的,在后世史书中,他也是被归为“恩幸”这一类的。 清河王执政时候,对于恃宠而骄的元乂经常打压,两人也逐渐变得势如水火。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江阳王元乂先派人诬告清河王谋反,最后又伙同内监刘腾,在清河王去禁中面见太后的途中囚禁了元怿,然后讨到了小皇帝的旨意处死了元怿。 大乘教针对清河王也很容易理解,清河王是八公之首,北魏执政,如果他的地位动摇必然会引起朝堂的剧烈动荡。 而且清河王在先皇宣武帝在位期间,就多次上奏请求打压邪教,对大乘教也是持强硬的态度。 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可这一切都是苏泽的猜测,他一个最底层的羽林军士,且不说如何解释是怎么拿到这些账目的,就算是有重臣拿着去面见胡太后,也伤不到元乂分毫。 北魏朝堂重臣收受礼物,这都是正常的事情,甚至没能力收礼的大臣还会被人瞧不起。 重臣们争相营造更豪华的府邸,攀比斗富甚至比西晋石崇王恺还奢华。 就算是贤明如清河王,他那么庞大的府邸又是哪里来的?他每日养那么多宾客的钱又是哪里来的? 江阳王元乂收大乘教的贿赂,就算是证据确凿,也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朝堂大事还是距离苏泽太远了,清河王如今还是北魏第一权贵,如何在他倒台前,依靠他这颗大树给自己积累更多的好处,这才是苏泽考虑的事情。 苏泽抬起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到了商店刷新的时候了! 苏泽收起杂乱的心思,捏着妹妹苏玉瑶求来的护身符,再次打开了商店。 有紫色! 苏泽看到了商店显眼的紫色,可看到紫色的商品后又有些失望。 【神灭论】 品级:紫色; 效果:无; 评价:“书籍。” 售价:1600文。 这件商品显示是一册竹简,看到这个售价,苏泽有些犹豫了,虽然是紫色商品,但是售价也有些太高了。 但这是大名鼎鼎的《神灭论》啊! 《神灭论》的作者是南朝范慎,三年前已经故去,但是这篇文章却在南朝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此时南北朝都在崇佛,南梁萧衍更是将佛教当做统治工具,大量兴建佛寺,民间也掀起了狂热的崇佛风气,很多人拿出全部积蓄供奉佛寺,不求今世的安康,只求来世的富贵。 这种风气之下,范慎写下《神灭论》,驳斥神佛之说,引起了南朝巨大的讨论。 南梁君主萧衍决定通过辩论驳倒范慎,颁发《敕答臣下神灭论》,大僧正法云将武帝敕旨传抄王公朝贵,并作《与王公朝贵书》,命令百官中精通佛法的大臣都写文章和范慎辩论。 范缜对此毫不示弱,遂将《神灭论》改写成宾主问答体,共设三十一个问答,同时沉着应战,据理驳斥。在这场论战中,范缜“辩摧众口,日服千人”,最后萧衍亲自下场,也没能驳倒范慎。 范慎去世后,萧衍将《神灭论》列为禁书,但是南梁的儒家读书人依然偷偷私藏,流传至后世。 不过这样的一册书,由于南北战乱,加上此时知识传播不便,洛阳并没有完整的《神灭论》流传。 苏泽想了想,五天后商店刷新这册书就没有了,他还是决定将这册书购买下来。 钱可以再赚,下一次刷到这册书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商店扣掉了1600文后,一册竹简出现在苏泽手里。 只看到竹简上用笔刀刻着苍劲有力的字迹,文章设有三十一问,皆是反问的语气,范慎从“形、神、质”各方面反驳了佛陀神仙的存在,其文章雄浑有力,读完苏泽也觉得全身一振。 只有当穿越到这个时代,见到当世佛法之盛,才能明白范慎所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又是多么痛心疾首的心情吧。 苏泽将竹简放在桌子上,只可惜范慎的苦心根本没有用处,在辩论中输给范慎的南梁皇帝萧衍,不仅仅没停止佞佛,反而在变本加厉,最后只留后人感叹,“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亭台风雨中。” 再看下去,商店剩余四件商品分别是一篮三绿。 看来运气都被《神灭论》这件紫色物品占去了,但是看到蓝色的商品,苏泽眼前一亮。 【聋哑的训鹰人】 品级:蓝色; 效果:无; 评价:“能驯服猛禽为猎兽的训鹰人,只可惜他无法言语,(图片仅为示例,不带鹰,请宿主以实际召唤为准)。” 售价:2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5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只看到一个戴着护手的胡人打扮男子小人出现在商城,图上的小人护手上还有一只猎鹰。 苏泽只觉得胃疼,这系统也太抠了,贩卖的训鹰人竟然不带鹰!这难道不是一套吗? 难道自己还要去搞一只鹰给他训?在洛阳哪里能买到猎鹰啊? 不过苏泽还是果断买下来,万一下次商店刷出猛禽呢? 最后三件绿色商品,【精致的牛角护指】,【耐用的绣花针】和【坚固的厨刀】,要是以前苏泽还会欣喜,可以利用系统差价去赚点钱贴补家用。 看着系统商城的6200文余额,这几件绿色物品也只能留着自用了。 好歹【精致的牛角护指】可以在射箭的时候保护手指,【耐用的绣花针】可以给妹妹苏玉瑶用来练习刺绣。 再过七日就是入幕选锋了,只希望这几日洛阳无事,莫要再生事端了。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第二天苏泽刚刚来到值戍的宫门,就见到了一名身穿红袍的威严中年人。 第054章 河南尹 队正陆征一脸谄媚的站在这位朱袍大员面前,指着苏泽说道:“郦左令,这是我们队最好的军士了,上次在永宁寺苏泽护卫陈留公主有功,还被公主嘉奖了。” 中年人用手指点了苏泽,紧接就带着人继续走向另一道宫门。 陆征看向苏泽,阴阳怪气的说道:“苏郎,你有福了,朝廷刚刚起复郦公为河南府左令尹,郦左令要调查近日洛阳发生的几起命案,亲自来我羽林军中挑人,我就向郦左令推荐了你。” “今天你就不用上宫门了,直接去河南府衙报道吧。” 听到苏泽要被河南府抽调,杨宗甲和范大郎等一众汉人羽林立刻闹起来: “苏郎还要参加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 “是你这厮干的吧!故意在这个时候将苏郎派去河南府!” 汉人羽林上前将陆征围住,陆征吓得缩起头往后退,眼看着就要起冲突,苏泽这才说道: “停手!” 陆征已经躲到了三个鲜卑兵的身后,他本来以为抬出郦道元这个河南府左令尹的命令,那些平日里簇拥在苏泽身边的汉人士卒就不敢动手了,却没想到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河南府令尹,而是只听从苏泽的命令。 郦公?刚刚那個中年朱衣官员就是郦道元? 大名鼎鼎的《水经注》作者,同时也协助孝文帝改革的汉臣之一,可为什么是河南府左令尹? 河南府是京畿府,设府尹一名,为正三品,又设左右令尹,协助府尹处理事务,为从三品。 之前刘贵不是说郦道元被李崇举荐,担任河南尹的吗?怎么变成了左令尹? 苏泽看向陆征,他知道这些国族虽然身份不一定高,但是现在距离孝文帝汉化改制还不到二十年,这些鲜卑羽林还能和高层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消息颇为灵通。 苏泽问道:“你说郦公出任河南府左令尹,那如今河南府尹是哪位重臣?” 陆征被苏泽的气势所震,将自己的消息和盘托出道: “朝堂为了谁出任河南尹争论不止,最后国子监祭酒崔公提出意见,让郦公和臧署丞侯将军分别出任河南府左右令尹,让他们追查最近洛阳发生的命案,谁能更早破案谁就做河南府尹。” 原来如此,估计是朝堂迟迟决定不了河南尹的人选,所以崔光才进了这样的建议。 苏泽暗暗握紧拳头,侯刚正是他的杀父仇人,这种本能的仇恨几乎无法抑制,这让周围的气氛又冰冷了一些。 陆征还以为自己的回答没能让苏泽满意,全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些跟随苏泽的汉人羽林,不少也知道苏泽父亲的事情,杨宗甲和范大郎担忧的看向苏泽。 就在陆征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苏泽冷冷的说道:“以后上宫门轮值,国族汉族羽林都轮流来,值夜也是。” 陆征听到苏泽的条件,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苏泽干脆直接无视陆征,绕过三名鲜卑羽林,跟随着郦道元离开的方向而去。 郦道元在上任河南左令尹之前,向朝堂求了军令,从看守宫门的羽林虎贲中抽取精锐,协助他处理洛阳的命案。 近日来京师命案频发,先是金瓶刺驾的案件草草收尾,其中还有暗流密布。 又有龙华寺发生命案,一十一名挂单的游方僧人在僧舍中被杀,事后调查这伙被杀的僧人竟然和大乘教有关。 郦道元自己本身是河北范阳涿县人,知道大乘教在河北地区的传播非常迅猛,隐约已经有当年黄巾道的迹象。 冀州的官员也曾经上书,请求朝堂取缔大乘教,逮捕首领法庆。 但是由于胡太后崇佛,这些上书都没有得到理会,朝堂反而要求冀州官员不得苛责僧侣。 现在大乘教已经发展到洛阳,还潜藏在龙华寺中,这都让郦道元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而他也和崔光谈论过永宁寺金瓶刺驾的案子,隐约也和大乘教的妖人有些关联。 可这样一群无法无天的妖人,却被人全灭在龙华寺内,而且从他们的伤口上看,这帮妖人都是被军用武器所杀。 除了这起案子之外,居住在四夷馆中的蠕蠕王阿那圭报案,说自己的扈从被人袭击,蠕蠕王准备在清河王入幕选锋的田猎大典上使用的猎隼被盗。 这个案子虽然不如前面两个案子重大,但是郦道元想到当日在李崇府上,李崇谈起对北方草原的看法,请求郦道元上书朝堂,千万不能派兵护送蠕蠕王北返。 如今朝堂上对于如何处置蠕蠕王也争论不休,一派就是李崇等人的意见,将蠕蠕王扣在洛阳四夷馆中,但是承认蠕蠕王的可汗之位,维持北地草原的分裂状态。 一派则是江阳王元乂为首的,他们认为蠕蠕王阿那圭是朝堂册封的可汗,对大魏极为恭顺。 柔然内乱,蠕蠕王出奔,作为宗主国,大魏应该帮助阿那圭夺回可汗之位,等阿那圭重新入主草原,一定会铭记大魏的恩情,向大魏称臣纳贡。 如何处置蠕蠕王,朝堂也没有定论,如今他的扈从被袭击,心爱的猎隼被盗,这案子发生在洛阳城内,自然也是河南府的事务。 郦道元不信任河南府的署吏和巡城尉,所以才提出抽调禁军协助他调查。 河南右令尹侯刚也是同样如此,他从羽林军中抽调旧部,撇开河南府和巡城尉,调查这几起案子。 郦道元在洛阳没有自己的班底,所以只能亲自挑选禁军。 等他挑选完毕,看向队伍中的苏泽,突然觉得有些眼熟,他询问了苏泽的姓名后,开口问道:“你家可是世代羽林?” 苏泽叉手说道:“家父曾经担任过羽林郎。” 郦道元这才确认,如今这个年轻人就是当年那个羽林郎的儿子。 当年郦道元担任散骑常侍,追随孝文帝在禁中筹谋汉化改革,而苏泽的父亲也被孝文帝简拔,担任羽林郎值守禁中。 两人虽然没有交情,但是看着苏泽和父亲相似的脸庞,郦道元也想起了往昔岁月。 他收起念头向苏泽问道:“伱可识字?” 苏泽说道:“回左令,属下识字。” 郦道元满意的说道:“即日起你就是队主,身后这些人都受你节制,现在随我去河南府,查案!” 第055章 两起命案(4k,求追读) 河南府的衙门并不在宫墙内,作为负责京畿治安的地方部门,河南府设置在宣范坊内,这是位于洛阳中轴线东侧的一个大坊,而近乎半个宣范坊都是河南府衙门。 见到如此庞大的府衙,苏泽才明白为何世人都称呼河南尹为大府,这座巨大的府衙统筹调动的人员,根本不是普通地方府尹刺史能够比的。 如今河南府府尹空缺,左令尹郦道元,右令尹侯刚。 当年侯刚担任卫尉卿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府内办公,也因此将他的私宅建造得非常巨大。 所以这一次被授予右令尹,侯刚也干脆不来河南府办公,将府衙“让”给了郦道元。 郦道元当然知道侯刚并不是安的好心,朝堂同时设左右令尹,就是让两人互相竞争的,这河南府衙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像这种人数众多的衙门,本身内部已经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游戏规则,不是一個空降的重臣就能轻易掌控的。 河南府内,对照尚书省设立了二十六功曹,分别对应整个河南府衙内部的考功奖惩、租调征收、京畿治安、酒税市税征课、漕运清淤、道路维护、城郭营建等方方面面的工作。 除了这些功曹之外,河南府还统领洛阳城门尉,这是负责洛阳城外围城墙门禁防御的部门,也负责宵禁和巡城治安工作。 二十六功曹各有主官,城门尉又分东西南北四门设置校尉府,分别在四个城门都有衙门。 这样庞大的一个部门,内部必然是腐败丛生的,各种地头蛇盘踞其中。 别说依靠他们查案子了,他们只要不扯后腿就不错了。 郦道元有过州刺史的做官经历,他本人也是从散骑常侍起家,很早就进入门下省工作,很了解其中的关节。 朝堂对于他们这两个令尹的要求就是破案,尽快平息洛阳城内的命案,拔除威胁洛阳治安的威胁。 侯刚干脆不来河南府,就是准备将精力全部放在查案子上。 但是郦道元并没有侯刚那么大的宅子,他在洛阳也没有亲信,最后也还只能依靠洛阳府。 苏泽也没有见过这样庞大的官署,北魏距离现代太远了,这些建筑早就已经消失在战火中了。 占据了半个宣范坊的洛阳府内,竟然还有一条专门提供驴车行走的“驰道”,府内的竹简和帛书,都要用驴车运送,才能在各个功曹之内流转。 除此之外整个河南府内办公的大小官吏达到了大几百人,沿着府衙还修建了属于他们的宿舍。 此外作为维持京畿治安的重地,河南府还有一支人数百人的着甲卫队,府内修建了角楼,手持弓箭的射手登高警戒,甚至府衙内部还有专门防止攻城的军事设施。 洛阳的里坊结构,每一座里坊锁上坊门就是一个有独立城墙的小型城市,而河南府更是一座精密的堡垒。 郦道元一返回河南府,就有功曹用驴车运来了大量的竹简。 这些都是各功曹需要郦道元这个左令尹来裁决的公务,苏泽看着郦道元处理竹简,终于明白了这年头处理文书工作是个彻彻底底的体力活儿。 历史上勤政的秦始皇每日处理竹简的计量单位是“石”,这是一个重量单位,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斤,这些竹简当然不需要秦始皇亲自搬运,但是展开收起这些竹简都是一件体力活。 除此之外,在竹简上批改需要用“刀笔”,就是一把锋锐的小刀。 刀笔可以削去竹简上的字,功能差不多等于橡皮擦,勘误批注的字有时候还需要先用刀笔刻在竹简上,再用毛笔描红。 苏泽这批被抽调的禁军,另外一项任务就是保护郦道元的安全。 包括苏泽在内的几名羽林虎贲,被郦道元带进了处理公务的明堂,站在堂内戒备。 郦道元批示公务的时候,使用刀笔批改修注,仅仅不到半个时辰,郦道元的额头就冒出汗水,堆积成小山一样的竹简才算是批完了。 这时候又有佐吏呈上帛书,逐渐是河南府内自己流转归档的公务,需要和其他衙门流转的公务需要写在帛书上。 帛书就是可以书写的绢帛,这些就需要郦道元使用毛笔书写了,比如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的作品,就是写在帛书上的。 商店能不能买到《兰亭集序》呢?苏泽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他看着郦道元三下五除二的将帛书上的公务处理完毕,又盖上了自己的金印,那些围着他的吏员才纷纷扛着竹简和帛书退出了公堂。 对,是扛着,苏泽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时代的官员都能文能武,没个好身体还真扛不动这些竹简。 处理完毕河南府的日常公务,郦道元才有空处理洛阳城内的案子。 只看到又有吏员推上来一个巨大的洛阳城微缩比例的木质沙盘,郦道元对左右的亲信说道: “为了探查这次洛阳城内的命案,这是我专门向秘书监要来的‘洛阳堪舆图’。” “此乃皇家器物,是当年孝文皇帝营造洛阳城的时候,召集将作监的大匠制作的,每一块都是按照洛阳里坊缩小复制的。” “此物乃朝堂机密重器,以后只能在这间公堂查看。” 说起来是图,其实这是一个个代表了洛阳里坊的木质沙盘模型,工匠利用榫卯结构将这些沙盘模型一个个拼接起来,一座洛阳的微缩比例模型出现在众人眼前。 苏泽默默打开了系统的地图,将这块木质沙盘和系统的洛阳地图比较,两者竟然相差无几,苏泽不由感慨洛阳工匠的心灵手巧。 郦道元走到木质沙盘前,沙盘的正中地区是留白的,这里是洛阳皇宫区域,皇宫地理布防是机密,自然不可能制作成沙盘。 郦道元首先将一枚红色旗帜放在龙华寺的位置上,对着左右说道:“龙华寺被杀的大乘教妖人共有十一人,是一年前就挂单到龙华寺的,根据龙华寺僧人的证词,原本这伙僧人的首领并不是这次被杀的惠晖,而是一名法号法愿的和尚。” “但是这个法愿和尚在半月前就离开了龙华寺,本府已经命令巡城尉搜拿法愿这个妖人头目了。” “大乘教妖人几个妖人被杀,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些妖人都是被军械所杀,刺杀者其疾如风,在龙华寺护寺棍僧和隔壁堆场曹兵闻讯赶到之前,就全歼了所有妖人。” “非是百战精锐之士不能为也。” 说完了龙华寺的案件,郦道元又说道: “四夷馆内蠕蠕王侍从被袭的案子,虽然死者只有两名,都是蠕蠕王的亲近随侍,不如龙华寺命案血腥凶残。” “但四夷馆乃是我大魏招待四夷宾客的地方,此事大大损伤了我大魏威严,蠕蠕王也借此向朝堂施压,让朝堂陷入到被动中。” “四夷馆戒备森严,日夜都有羽林虎贲值守,歹人还能潜入四夷馆作案,和龙华寺命案一样,这起案子都让朝堂不安。” 郦道元指着桌子上的竹简,对左右说道:“案子的记录都在竹简上,尔等看完之后和本府谈谈,各自有什么想法。” 郦道元的亲信连忙捡起桌子上的竹简翻看起来。 郦道元交代完亲信,又站起来对着苏泽等人说道: “你们都是羽林军,居住在建阳里吧?建阳里距离龙华寺和四夷馆不远,命案前后可有什么异常?” 郦道元看向苏泽,苏泽平静的说道:“回令尹,属下除了值夜的时候,晚上到家都会早早睡下,未听说有什么异常。” 剩下的几名禁军士兵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郦道元也曾经亲自询问过附近几座里坊的里正,都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询问苏泽等人,不过是随口一问,来缓解明堂内焦躁的气氛。 接下来郦道元就坐在席上,从怀里掏出一册竹简,今天他心绪不宁,写了几个字都写错了,接着一刀一刀在竹简删改,整个明堂内都是翻动竹简的声音。 几名亲信终于翻完了竹简,他们面面相觑,这两起案子也太难查了! 龙华寺虽然在洛阳城外城,但是也属于京畿区域,周围都是里坊,还有巡城尉巡逻。 根据军中人士勘察确认,袭杀这些妖人使用了斧、弓、箭,甚至还有大盾拖动的痕迹。 而从现场痕迹上看,这些大乘教妖人也是精锐,身手也还算是不错,在夜袭中很快就组织了反抗。 可即使这样还如此之快的被杀,除了说明对方更精锐之外,对方肯定是穿着甲胄的。 从现场残留的甲片痕迹,也能确认这个猜测。 一伙精锐身穿铠甲,又手持大盾等军用武器,在宵禁的洛阳城大摇大摆的抵达龙华寺,杀了人之后又大摇大摆的离开,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也太离谱了! 也难怪朝堂震动,这帮人如果不是杀的大乘教妖僧,而是去袭杀公卿大臣,又有几个人能幸免? 这几名亲信完全找不到方向,只能走到郦道元面前一揖到底说道: “府君,我等无能。” 郦道元放下笔刀,叹气说道:“你们退下吧。” 紧接着又有亲信读完了卷册,也同样找不到调查的思路,也纷纷向郦道元告罪。 明堂中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还在翻看竹简。 郦道元则已经焦躁的放下了手里的刀笔,他看向明堂内,最后目光落在了苏泽的身上。 “你识字的吧?” 苏泽确定了郦道元是询问自己,连忙点头说道:“属下识字。” “还有人识字吗?” 这时候另外有两名禁军军士也上前。 郦道元点头说道:“你们也去看。” 让几名识字的禁军也上去查看卷宗,郦道元重新在席上正座,继续用刀笔在竹简上刻字。 只是今天的他明显心神不宁,好几次都刻错了字,连续用刀笔削去了刻错的字后,看着已经变薄的竹简,郦道元将竹简放下,看向正在翻看卷册的几人。 除了苏泽和一开始的年轻人还在看卷册之外,另外两个禁军军士也已经放弃了。 龙华寺的卷册苏泽只是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他当然心知肚明是谁杀了龙华寺的那帮妖人,在简单看完了卷册之后,苏泽更确定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了。 因为大乘教的妖人都被甲仗所杀,所以河南府的调查重点都在宵禁期间出现的可疑人物上。 穿着甲和拿着盾牌的人走在街上,肯定会引起巡城尉和各坊里正的注意的。 但是在袭杀了大乘教这帮妖人后,苏泽将甲胄和武器都收入了系统的仓库中,又在苏盗的带领下钻进了建阳坊的狗洞,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所以河南府搜集到的证词,全部都指向了错误的方向,甚至还有一些指向鬼怪作祟的证词。 苏泽更好奇的是发生在四夷馆的案子。 好不容易装作看完了龙华寺案件的卷册,苏泽终于拿起了四夷馆蠕蠕王侍从被袭击的卷册。 就在苏泽要从堆成小山的四夷馆卷册中寻找“线头”的时候,一卷竹简递到了苏泽的手上。 “从这一册开始看比较好。” 一直埋在竹简中的那个年轻人突然说话,紧接着他又埋头于其他竹简中。 苏泽道了一声谢,开始查看这起案件。 被杀的两名蠕蠕王侍从也不是普通的柔然士兵,而是蠕蠕王身边的勇健。 勇健就是勇士的意思,这是蠕蠕王从草原逃跑的时候带出来的精锐,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精锐的侍从军官。 两名勇健被杀,蠕蠕王心爱的猎隼被盗,这一切是发生在戒备森严的四夷馆中,这案子发生后自然引起朝堂重视,发给河南府调查。 河南府的老吏还是有水平的,在四夷馆案子发生后,立刻将看守的羽林士卒控制起来,并且单独取要了证词。 这些竹简上就是那些守卫四夷馆的羽林军士的证词,以及蠕蠕王身边侍从的证词。 这两名被杀的勇健,是负责照顾蠕蠕王猎隼的亲信,他们是在四夷馆后院饲养猎隼的时候,被弓箭远程所射杀的。 但是四夷馆百步之内,所有高的地方都有羽林军材官执勤。 可百步之外?从高度上能够瞄准四夷馆后院的,只有四夷馆附近通往四通市的永康浮桥。 那可是通往四通市的热闹浮桥,两名勇健可是在白天被杀的,真的有人能够在这座浮桥上射箭,而不被发现吗? 第056章 苏绰 苏泽回想起永康浮桥,这是通往洛阳外城的巨大浮桥,刚刚穿越的苏泽初见这座浮桥的时候,可是被深深的震撼过。 苏泽实在无法想象,在北魏这个时代,能工巧匠是如何建造这座雄伟的浮桥的。 永康桥是建造在洛水上的,而且是在洛水比较宽广的地方,这座浮桥还特别宽,在桥的中央还有能够容纳马车通过的道路。 因为洛水湍急,建造永康桥的地方水又深,无法在水中建造桥基。 最后将作监的工匠们,想到了浮桥的方法。 他们首先用牛皮筏子连接了两岸,接着在牛皮筏子上建造了木质的桥梁。 至于如何让在洛水中沉沉浮浮的牛皮筏子上方的木质桥梁保持稳定,这就不是苏泽能够理解的事情了。 这座永康桥为了跨过宽广的洛水也建造的非常高,这座桥本身也是洛阳一座著名景点,站在这座桥上就可以眺望四通市和四夷馆的风景。 在苏泽看来,这起案子要比自己犯下的案子还要离奇,永康桥距离四夷馆不远,但是至少也有两百步,而且永康桥非常热闹,怎么可能有人在桥上弯弓射箭而不被路人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太阳下山,郦道元命令府吏点燃烛台,将整个明堂都照亮,任由苏泽和那个年轻人阅读卷册。 郦道元也不催促二人,他只是在晚上的时候用了一点豆饭,剩下的时候都在用刀笔在竹简上刻字。 一直等到了亥时(21点-23点),苏泽才看完了和四夷馆案件有关的所有竹简,那個年轻人也在同时读完了所有的竹简。 郦道元抬起头看向二人,他首先向苏泽问道: “苏队主,你以为从哪个案子开始查起?” 苏泽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回令尹,当从四夷馆案开始查。” 郦道元不置可否,又看向苏泽身边那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道:“令绰,你以为呢?” 这个年轻儒生叉手说道:“回令尹,绰也以为当从四夷馆命案开始查。” 郦道元说道:“说说你的理由。” 这个年轻儒生用了一个让苏泽想不到的角度说道: “龙华寺内,大乘教妖人所收的供奉全部被卷走,这帮贼人着甲又持盾,却还要带走这些财物是,说明袭击龙华寺的贼人是在求财。” “求财的贼人,那就不足为虑,求得的钱财也必然会去销赃。” “绰听说洛阳城北的邙山有一鬼市,朔月开放,只要将鬼市捣毁,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 苏泽听完了这个年轻儒生的说法,只觉得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 还好自己是委托苏盗去鬼市销赃的,而且在前一个朔月就去了。 要不然还真的要落入这个年轻人的陷阱当中! 而且这个年轻人一针见血的就指出了自己“求财”的目的。 也许袭杀大乘教妖人不全是为了求财,但这也是苏泽的关键动机之一。 看来是自己依靠系统,太过于小瞧这个时代的聪明人了。 苏泽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小心行事,下一个朔月不能再让苏盗去北邙山鬼市销赃了。 郦道元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点头说道:“也难怪丹阳公向我推荐令绰,果然和你阿兄一样,令绰也有王佐之才!” “武功苏氏能够出你们兄弟二人,当可兴也!” 等等,武功苏氏? 苏泽想到几日前刘贵还猜测苏泽是武功苏氏子弟,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真正的武功苏氏子弟。 还好自己没有乱认祖宗。 郦道元看向苏泽说道: “这位郎君也姓苏,和苏队正同姓。” 年轻儒生对着苏泽一拜道:“武功苏绰,见过苏郎。” 果然是他! 眼前这个年轻,正是日后协助西魏宇文泰建立官制,起草“六条诏书”改革西魏制度,与宇文泰成为后世君臣典范的西魏重臣苏绰! 此时的苏绰应该还没授官,不过他的兄长苏亮已经出仕了,应该在丹阳公萧宝夤的军府中担任参军。 浮山堰之战中,郦道元也曾经作为监军,协调李崇和萧宝夤作战,也算是和萧宝夤有些交情。 郦道元在洛阳没有根基,手下势单力孤,所以萧宝夤推荐自己亲信的弟弟暂时给郦道元效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郦道元介绍苏泽说道: “苏队正父亲曾任羽林郎,当年和本府同在禁中。” 听到苏泽的父亲曾任羽林郎,苏绰问道:“敢问苏队正的郡望?” 苏泽立刻说道:“我乃洛阳庶族,阿爷是因为武技出众,才被孝文皇帝简拔才担任羽林郎的。” 听到苏泽这么说,苏绰没有继续追问,但是也没有因为苏泽门第低微而有什么轻视,反而看着苏泽问道: “苏队正为何也觉得要从四夷馆案开始调查?” 为什么?总不能说因为龙华寺的案子是自己犯的吧? 面对郦道元和苏绰双重目光,苏泽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因为六镇。” 郦道元惊讶于苏泽这个答案,苏绰则盯着苏泽。 苏泽只能继续说道:“我有一好友是六镇函使,给我讲了一些六镇的现状。” “当年孝文皇帝从平城迁都洛阳,六镇就是我大魏北方屏障,那时候打得蠕蠕不敢南下。” “可如今六镇疲糜,蠕蠕人经常攻掠北边。” “好不容易蠕蠕王庭内乱,蠕蠕王出奔洛阳,我听说蠕蠕王一直求取王室护送北归,还请求下嫁宗室女和亲,此等狼子野心人尽皆知。” “四夷馆命案,蠕蠕王左右侍从被杀,心爱的猎隼被盗,借此机会蠕蠕王又可以大闹一番。” 苏绰接着说道:“苏队主的意思,这都是蠕蠕王的苦肉计?侍从被杀和猎隼被盗,都是蠕蠕人贼喊捉贼?” 听完了苏泽的话,郦道元有些震惊。 苏泽说的北方局势分析,和李崇在府上交代自己的事情差不多,可李崇是什么人,那是大魏“卧虎”,威名震慑天下,是朝堂最知兵的重臣之一。 可苏泽一个小小的羽林军士,竟然能够有如此的见识,指出六镇和草原的问题。 这份见微知著的能力,就和刚刚苏绰分析一样,是一种了不起的政治天赋! 第057章 屯田和授田(一更) 苏绰也看向苏泽,他对苏泽也非常的好奇。 武功苏氏虽然不是甲等望族,但是也算是京畿地区比较有名的家族了。 不过武功苏氏门丁单薄,在这一代中能够撑起家族的,就只有苏绰和他的兄长苏亮二人。 兄长苏亮年少成名,当年刚及冠的时候游历洛阳,文坛宗师常景就夸赞苏亮,说他“秦中才学可以抗山东者,将此人乎。” 可就算是少年成名的苏亮,也因为门第不够高而无法得到好的官职,只能在吏部等待铨选。 后来遇到了南梁围筑浮山堰,丹阳公萧宝夤带兵出征,苏亮就去萧宝夤府上毛遂自荐,被萧宝夤看中提拔为参军,后来又任命为掌书记,成为萧宝夤的心腹幕僚。 而苏绰和兄长苏亮差不多的轨迹,同样也是年少成名,马上他也要到北魏法定的加冠年纪二十一岁了,兄长苏亮为了不让他重蹈自己的覆辙,提前让他来洛阳,带着他出入重臣的府邸刷刷面子,希望这个弟弟能以清流的官职入仕,得到一个好的起点。 但是这个弟弟似乎对于交际没什么兴趣,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也不能理解兄长的良苦用心,走动了几次就不愿意出门了。 苏亮素来疼爱这個弟弟,也不忍心逼迫他继续交际,只能留他在府内读书。 后来苏亮听萧宝夤说起郦道元,听说朝堂任命郦道元出任洛阳府左令尹,他想起了自己弟弟对郦道元的文学水平非常推崇,就请萧宝夤帮着推荐了弟弟苏绰。 协助郦道元办案不算是正式差事,构不成举主和从客的关系,若是弟弟能够表现出众,得到郦道元的推荐,说不定就能得到入仕的机会。 果然听说是帮着郦道元做事,苏绰这一次没有拒绝。 郦道元没有说话,苏绰抢着问道: “苏队正认为,北境六镇要生乱了?” 苏泽也觉得自己失言了,一个小小羽林军士就要预言北境要乱,这也不符合他现在的身份。 他连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大魏不该协助蠕蠕王北返。” 苏绰又追问道:“近些年来朝堂几位重臣都上书言六镇之事,尤以骠骑大将军李卧虎上书言辞最为激烈,言再不改六镇军州制度,则六镇必反,但是朝堂派出使臣前往六镇,却都言六镇无事。” “苏队正为何觉得六镇会乱?” 郦道元也看了一眼苏绰,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厉害的吗?还是自己真的老了? 苏泽这个年轻羽林能从命案讲到镇和柔然之事,而这个苏绰也对六镇的问题如数家珍。 反倒是郦道元没有去过北地,对于六镇问题没有太大的认识,他对六镇的记忆还停留在孝文皇帝改革那个时期,那时候六镇虽然不服从汉化,但是也对朝堂忠心的。 那时候北境虽然也不安,但是大魏主动出击,甚至还有洛阳子弟主动放弃洛阳的官位,选择去边疆六镇立军功。 从什么时候开始,洛阳子弟将前往六镇任职看做流放发配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魏对柔然作战开始胜少败多,到如今不敢主动出击,还经常被柔然劫掠的? 面对苏绰的步步紧逼,苏泽知道自己如果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反倒是要显得可疑了。 苏泽只能说道:“苏君,朝堂如今还有多少大臣起家六镇?又有多少六镇子弟能够在洛阳为官的?” 苏绰皱眉,苏泽又说道: “孝文皇帝改制的时候,以边疆之地为军州,军州都是仿效曹魏武皇帝的政策进行军屯,军户战则保家卫国,闲则下地耕种,我们羽林虎贲军一开始在洛阳也都是授田的。” 苏绰点头,苏泽作为羽林子弟,对军制的了解自然比自己这个世家子弟多。 苏泽又说道:“一入军户,世代皆为军户。军中有镇将,也有军主。” “何为军主,有奴才有主,既然有军主,那就有军奴。” “自先帝改制,天下军州基本上都改了,改军屯为授田,编军户齐民户,如今只有北境六镇还是军州。” 苏泽最后说道:“六镇的镇将军主,往上无法升入朝堂,只能在六镇做豪右,六镇边民生下来就要军屯,到死也无法脱离军籍。” “这样的六镇,又要如何打胜仗。” 苏绰看着苏泽,突然说道: “我看苏队主说的不是六镇,而是羽林事吧。” 苏泽看向苏绰,只看到他一副儒生打扮,和混血的刘贵不同,苏绰和郦道元这种冷峻的北方文人不同,反倒是像南方那种文弱的士人。 可这样一个还没有踏入仕途的年轻人,看问题竟然这么敏锐,不愧是协助宇文泰完成了改革,起草“六条诏书”的未来西魏大行台尚书令。 这世界上果然是有所谓“天才”的,见微知著,能从小事看到未来事态发展的规律,这就是苏绰的天赋。 这种天赋,就和高欢强大的“男魅魔”天赋一样,一旦成长起来,就必定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号。 郦道元咳嗽了一声,阻止了两人的交谈,他放下手里的竹简说道: “既然如此,就从四夷馆案开始查。” 郦道元又对两人说道:“从明日开始,你们各自带一队人马,手持本府的令牌调查四夷馆命案。” “本府要整饬洛阳府,先要明赏罚,你二人能进言,自然当赏,将所有人都叫进来吧。” 刚刚翻看竹简的郦道元幕僚,以及负责保护郦道元的禁军士兵都被喊进了明堂。 郦道元当众说道:“此二人进策本府,当有所赏,苏绰,你要什么?” 苏绰毫不犹豫的说道:“绰想要令尹所写的《水经注》一观。” 早就听说苏家二子喜欢读书,竟然讨书到自己头上了,郦道元心中有些高兴,立刻说道:“马上就差人送到你房里,不过有三卷还在崔公家中,过几日你随我去取。” “多谢令尹!” 郦道元又看向苏泽,苏泽也说道: “七日后属下要参加清河王府入幕选锋,希望令尹能让属下参加。” 郦道元立刻说到:“这个自然,清河王府的入幕选锋本府也要参加,需要我向清河王举荐吗?” 苏泽立刻说道:“不劳令尹,属下只想要靠自己参加入幕选锋。” “既然如此,那每日查案后,苏泽可以在河南府内的射圃习练弓射。” 第058章 雕虫小技和洛阳纸贵(4k) 国子监祭酒崔光的府上,在后宅小院中,一席宽松儒衫的崔光坐在席上,坐在他对面的郦道元一身红色官袍,正襟危坐地捧着茶碗一口一口的啜茶。 崔光的坐姿就没那么严肃了,他盘腿坐着,一只手拿着竹片,一只手拿着笔刀,正在竹片上刻画着。 洋洋洒洒的雕刻完毕,郦道元接过了崔光手里的竹片,看着上面一个个栩栩如生的虫书,忍不住赞叹道: “崔公的虫书是越发的精妙了,就是常公的虫书和您相比也稍逊一筹。” 常公,就是北魏文坛宗师常景,孝文帝改革的时候曾任门下录事、律学博士,协助孝文帝起草北魏律法,洛阳的宫殿名称,里坊的名称,已经洛阳城门的名字,都是常景引经据典命名的。 常景还擅长诗歌,又擅长做骈文,其文风古朴,和华丽的南朝骈文不同,在北地也极为流行。 崔光放下手里的刀笔说道:“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善长所注的《水经注》,必能流传千古,比我这虫书强多了。” 崔光这才拿起茶碗,啜茶后问道: “善长不在河南府内处理公务,来这探望我这个病夫?” 自从上次崔光奉命调查了永宁寺案件之后,他就告病在家,所以今天明明是工作日,但是他一身便服在家中雕刻虫书为乐。 郦道元看着竹片上活泼生动的虫书,虫书作为秦汉读书人习练写字的基础课程,雕虫一直都是洛阳流行的雅事。 只不过崔光这個朝廷重臣不去国子监上班,躲在家里雕虫,实在让郦道元有些看不惯。 郦道元放下竹片,他对着崔光正座说道: “崔公,河南府内的公务我已经处理完毕了,案子我也已经派人在查了。” “今日来崔公府上,是准备向崔公推荐两个人才。” 崔光端着茶碗说道:“推荐人才?荐才去吏部找尚书崔亮啊,善长可是来错了地方了?” 郦道元正色说道:“崔尚书公务繁忙,再说了崔亮和崔公同出自清河崔氏,我找崔公荐才,不就等于向崔尚书荐才了吗?” 崔光却笑着说道:“崔亮出自我清河崔氏的青州房,和老夫不是一房。朝堂公务又何言家事?” 郦道元再次暗骂,也难怪世人都说崔公人老成龟,当真是滑不溜手。 郦道元继续说道:“崔公,我举荐的这两个人才,都是朝堂目前需要的干才。” 接着郦道元也不管崔光听不听,直接将苏泽和苏绰的事情讲了一遍。 崔光听完了之后,脸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他叹息道:“我当真是老了,国有储才,是大魏之幸啊。” 郦道元听到崔光称赞二人,连忙说到:“崔公愿意向朝堂推荐这两位干才了?” 崔光却说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就算是郦道元的涵养气度,也被崔光的断然拒绝给弄懵了,他直接追问道。 崔光说道:“这武功苏绰还未加冠吧?二十一加冠是老夫上书朝堂的政策,又岂能出尔反尔。” “那苏泽呢?” “那就更不行了,孝文皇帝亲自阅订门阀,定下甲乙丙丁四等,以门第高低给及冠的门阀子弟授官,如今苏泽非四等之一,又要如何授官?” 郦道元追问道:“当年孝文皇帝在位的时候,也有寒门简拔于草芥,苏泽的父亲就是位列羽林郎,为何苏泽不能授官?” 崔光说道:“善长你也说了,那是皇帝亲自简拔,这苏泽若是能得到太后或者陛下亲自简拔,那也可以绕过这门阀之锢。” 郦道元说道:“难道我大魏就没有人才用武之地?” 崔光说道:“苏泽既为羽林,那也可先任羽林武官,然后等待铨选成为朝堂官员。” 郦道元冷哼说道:“自新帝登基以来,羽林虎贲再无一人由武官转任大臣,禁军之中已经物议纷纷,崔公难道不知道吗?” 崔光淡淡的说道:“老夫又不掌吏部曹,又如何而之。” 郦道元知道崔光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崔光曾经做过尚书令,在尚书机关中人脉深厚,吏部曹是尚书下的三十六功曹之首,崔光在其中旧部众多。 崔光又看向郦道元说道:“还有一法。” “请崔公示下。” “善长早日开府,就可以征辟苏泽为官了。” 郦道元直接从席上站起来,甩袖子说道:“崔公何必戏耍我?” 崔光叹息一声说道:“我不是戏耍善长,这朝廷用才乃是一等一的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又怎么可以轻易改动呢?在吏部等待铨选的甲姓高门子弟都还没授官,又如何给这二人授官?” 郦道元沉默了。 他继续说道:“那这件事不行,还有一事可行吗?” 崔光没有说话,郦道元继续说道: “高阳太守贾思勰,曾向我推荐我造纸法,当年西晋的时候朝堂公文已经多用纸,甚至民间也开始用纸来抄写文章,早有左思洛阳纸贵的典故。” “只可惜晋末动乱,洛阳造纸坊尽数焚毁,贾思勰搜集工匠,复原出造纸术,我也亲眼见过,他所造的桑麻纸轻便容易携带,用墨汁书写也不容易晕染开,可否在洛阳重新设立造纸坊,重新用纸来流转文书?” “崔公执掌国子监,也可以用纸书来誊抄文章,比现在竹简藏书要方便的多吧?” “听说如今南朝已经有官办造纸坊来誊抄佛经了,我们大魏难道还要继续用竹简吗?” 崔光却还是沉默不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郦道元这下子是忍不住了,他说道: “崔公!您到底在顾虑什么?当年和王辅国争相献策推动变法的崔公何在?” 王辅国就是辅国将军王肃,当年和崔光一同协助孝文帝变法的重臣。 距离孝文帝驾崩仅仅二十年,王肃暴毙,崔光隐于朝堂,郦道元忍不住发问: “崔公,苏泽所说的六镇之事,您清楚不清楚?李卧虎都能看清的事情,以您的智慧难道看不清吗?” 崔光还是继续沉默着,郦道元最后长长的叹息一声,对着崔光行礼,准备从他宅中离开。 崔光突然开口说道: “王辅国的身世,善长清楚吧?” 郦道元点头说到:“王辅国乃是牛晋名相王导之后,家门煊赫,在牛晋时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 “传至王辅国的父祖,依然是南朝高门,但是王家卷入了梁代齐的动乱,父兄被杀才北投我大魏。” 崔光说道:“王辅国之才,远在我之上,若是陛下的福寿能再久一点,王辅国能多辅佐陛下几年,那朝堂就好了。” 郦道元知道,崔光口中的陛下并不是太极殿中那个傀儡一样的少年天子,也不是几年前驾崩的宣武帝,而是二十年前就已经故去的孝文皇帝。 崔光收起情绪说到:“善长,等你就任河南尹,帮我找一册书吧。” “寻书?” 崔光郑重的说道:“当日王辅国北奔,曾言南朝有一至交好友范缜受他牵连,被南梁朝堂贬谪,范缜写有一册书,名曰《神灭论》。” “南梁萧贼曾经召集高僧大德,士人公卿,与范缜辩论一日一夜,都没能驳倒他,只能下令禁毁《神灭论》。” 郦道元正色问道:“崔公,崔公想要上书灭佛?” 崔光再次不言,郦道元这次恭恭敬敬的长揖到底,发自内心的敬佩说道: “我定帮崔公寻得此书。” 与此同时,苏泽和苏绰二人,都站在永康桥上,看着桥下翻滚的洛水。 永康桥是水上浮桥,在牛皮筏子上又有巧匠,利用十八座半圆的斗拱将桥体支撑起来,然后在上方铺设木板而成。 因为这种结构,桥身下方有一座座桥拱间隙,苏绰正在指挥士兵利用吊绳,进入这些桥拱间隙寻找线索。 苏泽对着身边的苏林问道: “从这里能射到四夷馆内吗?” 苏林目测距离,又感受永康桥的晃动频率说道: “属下不行。” 站在永康桥上,苏泽才明白从这里射中四夷馆内目标的难度。 桥拱间隙确实可以藏人,但是这里距离四夷馆足足有两百步,而且不仅仅距离是问题,永康桥是一座浮桥,桥身一直在微弱的晃动,而这种晃动在桥拱间隙就更加的剧烈。 在这里射箭的难度,和骑在马上射中二百米外目标的难度差不多。 苏泽继续问道:“你做不到,有人能做到吗?” 苏林想了想说道:“如果说能做到,那只有乞活军的弓手能做到了。” “乞活军?乞活军还存在吗?” 苏泽有些不可思议,苏林所说的乞活军,是二百年前五胡乱华时期的一支军队,其首领也是大大有名,他建立的国家也叫做“魏”,就是发布《杀胡令》的悼武天王冉闵。 而冉闵征战四方的军队,就是名为“乞活”的军队。 顾名思义,这也是一支流民军,不过和其他流民军不同,在五胡乱华背景下,乞活军中不仅仅是活不下去的流民,也有大量汉人武将士人加入其中。 苏林点头说道:“乞活军的兵书世代家传,冉魏灭亡之后不少乞活军户四散天下,乞活军尤其以神射手闻名天下,当年苻坚麾下就有一支乞活射手,而当年东晋收拢流民建立北府军,其中也有一支完全由乞活射手组成的军队,双方说不定还在淝水之战中交手过。” 苏泽没想到还有这段历史,他看向苏林更欣赏了,系统召唤的随从果然除了能力之外,也拥有和身份相符的知识和见闻。 就像苏盗知道北邙山鬼市的潜规则一样,苏林对于弓射的事情也非常的了解。 “洛阳有乞活军后人吗?” 苏林摇头说道:“时至今日,乞活军后人也不会再以乞活为旗号生存了,说不定他们就在洛阳的羽林虎贲中传承着。” “那乞活军有什么特征?” 苏林说道:“除了善射之外,乞活军后人会传承家传兵书,还有,” “还有什么?” “《杀胡令》。” 苏泽有些头疼,难道让自己对郦道元回覆,请求在羽林虎贲军中搜查《杀胡令》?挖出一个乞活军后人? “苏兄。” 苏绰等到探查桥拱连接处的士兵上来汇报完毕,向苏泽说到: “据士兵汇报,最大的桥拱可以站立射箭,士兵试图瞄准了一下,但是浮桥太过于晃动,没办法瞄准。” 这个结果和苏林的结论差不多,在这个距离,站在晃动浮桥上想要命中,普通的弓箭手都是不行的,必须是擅长远射的神射手才行。 桥拱中估计也没什么线索,苏绰看向远处的四夷馆说道: “苏兄,看来我们要去四夷馆看看了。” 苏泽看看太阳的方位,却摇头说到:“不去。” “为什么不去?苏兄难道不好奇吗?” “令尹许诺我可以用河南府的射圃,我要去练习射箭了。” 苏绰立刻说道:“习射什么时候都可以,苏兄不觉得这个案子更有意思吗?苏兄不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吗?” 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苏泽就发现了这位未来的西魏重臣的一个特点—— 话痨。 从开始查案子开始,苏绰就开始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事事都要征询苏泽的看法。 除此之外他还有旺盛的好奇心,凡事都要刨根问底。 从“苏队正您怎么看?”到“苏兄你怎么看?” 苏绰和苏泽的关系越来越亲近,话也越来越多。 苏泽不由的怀疑,历史上宇文泰对于苏绰的谏言都是从善如流,难不成就是因为他太唠叨,不听他的谏言就会说个没完? 苏泽的本意就是扰乱调查方向,让郦道元不要沿着龙华寺的案子追查,本就对调查案子没太大的兴趣。 能带薪摸鱼练箭,苏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转身就要离开。 苏绰看到苏泽要走,想了一下也快步跟上来。 “令绰不是要去四夷馆调查吗?” “苏兄说的没错,今日已经晚了,去了反而打草惊蛇,明日上午再去吧。好久没摸弓了,我想要陪苏兄习射。” 第059章 竞争(4k) “好箭!” 河南府占地极大,作为弹压整个神都和京畿地区的暴力机关,河南府内有射圃,专门供守卫河南府的城门尉习射。 可这些年来,城门尉已经很少来射圃习射了,整个射圃的地上长满了杂草,作为标靶的草垛都已经枯黄腐烂了。 苏泽皱了皱眉头,没想到河南府的城门尉都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 负责管理射圃的府吏知道苏泽是左令尹郦道元身边的红人,自然也不敢怠慢,连忙派遣差役从库房中翻出几個稍微能用的草垛,抬上射架上铺好。 不过库房中的习射弓都已经老化不能用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对苏泽插手说道: “队主,去年洛阳大雨,府库中的习射弓浸水,如今已经都不能用了。” 苏泽没有太意外,别说是小小的河南府府库,就是整个朝廷的武库,对弓这种武器的保养都是非常差的。 按照亚父李统留下的兵书,弓是最精贵的一种兵器了。 那些擅长弓射的将领,平日里都将弓匣放在卧室中,在干燥的冬季都要将抱着弓睡觉,防止弓身开胶断裂。 对弓弦也需要日常涂抹牛油保养,才能保持弓弦的弹性。 这也让苏泽明白了,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禁军,弓手往往战斗力不太强,但是在汉唐这种没有专门中央禁军的朝代,强弓手却能成为精锐部队。 原因就是实行禁军制度的朝代,聚集在京师的大量禁军,既是皇权的保护,也是皇权的威胁,所以都会建立府库来存放武器。 武器甲胄还好,刀剑顶多就是生锈,磨一磨也就能用了。 但是弓就不行了,存放在武库中却没有专门人养护的弓,放不了几年就不能用了。 洛阳武库的那些弓,能够射出箭不断裂就不错了。 汉的良家子是自备武器自己保养弓的,唐的府兵也是自备武器和战马为国效力的,所以在这两个时代,都有闻名天下的强弓手部队。 苏泽也不愿意继续为难这个府吏,他挥挥手说道:“算了,我自己有弓,去府库看看,有没有能用的比箭。” 府吏亲自去府库,终于翻出来一捆比箭,这种箭头宽大,不会射穿草垛,是专门用来练习和比试的箭。 苏林则解下自己背着的长弓,递给苏泽,苏泽手持长弓拉开架势,开始按照苏林教授的方法缓放弓弦来锻炼力气。 苏绰也从亲随手里接过一把弓,射也是君子六艺之一,作为世家子弟的苏绰也是从小操练的。 他也学着苏泽做了几个热身动作,接着拉开长弓就是一箭,正中落在了草垛的靶心上。 “好!” 围观的府吏士卒们纷纷叫好,苏绰看向身边的苏泽,他还在摆着架势拉弓放弓。 等到苏泽打熬力气完毕,这才开始瞄准箭垛射箭。 只看到他拉开满弓,搭上箭之后用心审固,按照亚父李统兵书上的发力技巧,最后潇洒的松开箭弦。 比箭如同脱缰的野马,“咻”的一声射穿了草垛,巨大的冲击力直贯草垛,早就腐朽的草绳断开,整个草垛都炸开了! 看到苏泽步射的威力,苏绰这才说道:“苏兄,我的只是宴乐之箭,你这才是战阵之箭。” 苏泽仔细回味刚刚那一箭的感觉,只觉得比起之前所练的,这一箭的发力更加自然。 先前射箭,苏泽用的是手臂的力量,所依靠的不过是年轻身体打熬的力气。 但是刚刚那一箭,则动用了全身的力量,不仅仅手臂发力,腰部腹部也都跟着发力,所以才能轻松拉开弓弦,用心审固再射箭,而不是和以前那样因为力气不够,在拉弓后就匆忙射出,无法审固瞄准。 苏泽又拉弓再次射箭,连续射出三箭后,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感觉手臂酸胀无法继续射箭了,但因为今天是全身用力,所以连续射出三箭后,苏泽只觉得微微冒汗,手臂却没有感觉太过沉重,他感觉自己还能再射三箭。 苏绰也被苏泽的神力给惊讶到了,像是苏泽这样的满弓射箭,普通人只要射上一箭就要休息半天,如果连续射箭还有可能拉伤筋肉,普通弓箭手根本不可能这样高强度满射。 但是苏泽连续三射都是满射,可依然力道不减,这份“神力”更让苏绰羡慕了。 苏绰从小就患有“气弱”的疾病,他对于身体强壮的人非常羡慕,苏泽能文能武,更是让苏绰觉得投缘,忍不住要和他亲近。 就在苏泽在河南府射箭的时候,河南府右令尹侯刚的府上,一群亲信聚集在侯刚身边,正在火炉边商议着。 侯刚虽然做过卫尉这样级别的高官,但是他的出身贫寒,是从尝食典御起家的。 所谓尝食典御,就是宫里的御厨,因为擅长烹饪,又因为早年性格刚直,多次劝谏孝文皇帝要按照节气进食,被认为性格刚直,被赐名为“刚”。 侯刚这一类的恩幸官员,自然被宗室和公卿看不起,当年任城王元澄家中设宴,侯刚当时已经任职卫尉卿了,但是任城王元澄对左右说道:“此近为我举食。”用当年侯刚担任御厨的经历嘲笑侯刚,但是侯刚面无改色,依然和任城王元澄对坐,吃完宴席后才离去。 不过这些都是侯刚在罢黜之前的事情了,因为儿子侯渊穿甲械斗,侯刚拷打一名羽林郎致死,虽然在汉人门阀的帮助下免死,但是也被罢官。 这之后,侯刚为了能重新起复不停地求人,好不容易走通了江阳王元乂的关系,得到元乂支持出任臧署丞。 在河南尹空缺后,侯刚又将近些年来搜刮的钱财尽数送到江阳王元乂府上,终于得到了河南府右令尹的职位。 侯刚对于河南尹的位置势在必得,他召集了手下亲信,全力调查这两起案子。 侯刚当年担任卫尉卿的时候,家中门客上千,可在他落魄之后,这些门客也离散了大半,这些年为了起复又耗费了大量家财,所以也养不起那么多的门客。 如今还留在府内的门客只有三十多人,侯刚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也知道这点人手想要调查两起案子是不可能的。 侯刚一面向江阳王元乂求助,江阳王担任领军将军,从禁军中调集了一部分人手供他驱使。 侯刚一面让人查阅卷册,最后决定从龙华寺的案子开始调查。 可侯刚的属下在龙华寺调查了一天,凶手是怎样潜入龙华寺杀人,又是如何在宵禁的洛阳城内着甲逃跑的,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侯刚因此大发雷霆,将手下门客全部驱赶出去后,儿子侯渊这才问道: “阿爷,儿子听说郦道元开始调查四夷馆的案子了,龙华寺案这么难查,不如我们也去追查四夷馆的案子?” 侯刚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心中更是烦躁,他呵斥道: “若不是因为你的牵连,你阿爷还在卫尉卿的位置上!又怎么会来查这些鸟事!” 说完这些,侯刚作势要打,侯渊连忙躲开,等到侯刚气消之后,侯渊这才说道: “阿爷莫要生气,只要查清了案子,您就是河南尹了。” 侯刚顺了气之后才说道:“不是我要查龙华寺的案子,是江阳王要我查这个案子。” “江阳王?” 侯渊当然知道,江阳王元乂是自己父亲最大的靠山,之前起复臧署丞,如今能担任河南府右令尹,都是江阳王的举荐。 金瓶刺驾案之后,朝堂局势微妙。 清河王元怿自那件案子之后,就没有单独入禁中“问对”。 上一次护驾有功的江阳王元乂,得到了整个负责禁中保卫的郎卫系统也交给元乂这个领军将军,也就等于把整个皇宫的护卫力量都交给了元乂。 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信号,朝堂都传说是不是元乂得到了胡太后的恩宠,成为新的入幕之宾。 但是侯刚是不相信的,元乂是皇室远宗,面貌丑陋,清河王元怿又是何等的相貌,胡太后再怎么眼瞎,也不会选择元乂当面首的。 只是因为清河王上次永宁寺事件表现不当,引起了胡太后的猜忌,暂时疏远了他而已。 但江阳王如日中天,这是明眼人都看到的,侯刚攀附江阳王,自然要听从江阳王的命令。 侯刚说道:“江阳王要我调查龙华寺妖人的线索,搜捕神都内的大乘教妖人。” 侯渊忍不住问道:“江阳王为何要搜捕大乘教妖人?” 侯刚摇头说道:“这个阿爷我就不知道,江阳王还嘱托了另外一件事,要我们干扰郦道元对四夷馆案的调查。” “这是为何?” 侯刚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就算是做恩幸也要擅长揣摩上意啊!自己这个儿子除了逞勇斗殴,在政治上完全没有任何天赋。 侯刚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等到自己正式出任河南尹,就要给儿子讨一个外任的差事,让他远远的离开洛阳! 但是面对这个独子的问题,侯刚还是说道: “蠕蠕王阿那圭自从来神都后,向江阳王府上送了重金珍宝,江阳王许诺说服太后,派遣禁军送他北返柔然。” “只不过这事情一直被骠骑大将军李崇反对,太后也犹豫不决。” “只要能拖住四夷馆案,那江阳王就可以为蠕蠕王说项,劝说太后送他北返了。” 侯渊这才恍然大悟的说到:“原来如此!” “还有一个原因。” “还有?” 看到儿子如此愚钝,侯刚忍不住再次拿起木仗道:“你阿爷我正在和郦道元争夺河南尹,难不成要让他先破案不成!?” “快滚!” 侯渊被父亲暴喝赶出了府邸,他看了看天色,马上太阳就要落山了,既然不能回府,那只能去别人府上过夜了。 侯渊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自己好友张仲瑀的府上喝酒。 张仲瑀的父亲张彝,本来和自己的父亲侯刚一样都是朝廷重臣。 只不过后来侯渊犯事,自己父亲也被撤职,现在张仲瑀已经是给事中了,这是和著作郎、散骑常侍并列的清流官,这是侯渊梦寐以求的起家官。 只要自己父亲能出任河南尹,那自己也能得授美职,侯渊想到这里,立刻向张仲瑀的府上而去。 而在侯刚宅邸的屋顶上,一个黑影跳入到花园中,藏在了假山的后面。 临时住在河南府宿舍中的苏泽,正在阅读系统发来的两条新提示。 【白鹭曹使者苏白监视侯刚府,搜集情报《侯刚府内密议其一》。】 【白鹭曹使者苏白监视侯刚府,搜集情报《侯刚父子密谈其一》。】 看完了侯刚府内的密谈记录,苏泽打开地图。 在听说了侯刚出任河南府右令尹之后,苏泽悄悄开了侯刚府的地图,却意外发现偌大的侯刚府,只是一个黄色区域,而不是皇宫那种红色区域。 苏泽果断派遣了苏白潜入侯刚府内,原来是因为侯刚被罢黜后养不起门客,所以府内的安全性下降,才变成了黄色的区域。 苏泽曾经有过派遣苏白直接刺杀侯刚,报了父仇的想法,但是他纠结了一下,放弃了这个想法。 刺杀侯刚固然有可能成功,但是可不能这样简单的让他死了! 而且系统能够购买的随从越来越多,日后总有报仇的机会。 苏泽要让侯刚体会家破人亡的感觉,才能报自己这具身体的父仇。 不过暂时不杀侯刚,不代表苏泽就这样放过侯刚。 江阳王元乂和大乘教妖人有联系,这是苏泽之前就知道的情报。 元乂命令侯刚追查龙华寺的案子,自然是要将案子控制在自己的手上,避免别人追查到他身上。 既然侯刚在和郦道元争夺河南尹的位置,苏泽也不介意给他再制造一些“小”麻烦。 看着地图上已经标记的大乘教据点,苏泽拿起地图周围的棋子,再次将这些棋子编组。 而苏泽则换上了巡城尉的公服,从河南府衙的狗洞钻出去,和刚刚编组的小队汇合。 次日,苏绰大清早就敲开了苏泽的房门,苏绰急匆匆的说道: “昨夜洛阳又发生命案!一个大乘教的据点被端了,四名大乘教妖人死在当场!他们蛊惑信众搜集的钱粮全不翼而飞了!” 第060章 查案 苏泽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昨天到后半夜才重新钻回河南府衙,此时还困得不行。 为了方便办案,郦道元给苏泽办了巡城尉的腰牌,这让他夜间行动更加方便。 为了给侯刚增加一点工作,苏泽再次编组小队,委托作战袭击了宣范坊不远处的一处大乘教据点。 这次行动比上一次还要顺利,虽然因为龙华寺的案子,据点内的大乘教妖人加强了警惕,但是依然不是苏泽这支全副武装小队的对手。 苏泽顺利袭击据点,扫荡了大乘教积攒的钱财后,又和上次龙华寺一样收起甲胄,指挥随从分批退走。 这一次苏泽也故意留下了甲胄和盾牌的痕迹,甚至在撤退前还故意闹出大动静。 因为距离河南府衙很近,所以大早上府衙内就得到了消息。 苏绰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说道:“侯右令要头疼了。” “什么?”苏泽装作不知情的问道。 苏绰说道:“昨天我听兄长说,江阳王上书,让郦左令和侯右令分领两个案子,我们分到的是四夷馆案,侯右令分到的就是龙华寺案。” “根据府衙内的老吏说,昨夜袭击留下的痕迹和上次龙华寺别无二致,应该是同一伙凶徒作案。” 苏泽也露出笑容,根据上次苏白得到的情报,洛阳城内大乘教据点还有十几个之多,每一個都积攒了不少大乘教从信徒手里搜刮来的,准备起事的钱粮。 光是这么一个小据点,苏泽就搜刮到了绢帛十匹,还有太和五铢钱一坛。 但是其他东西苏泽就没有再搜刮了,河南府已经准备捣毁北邙山的鬼市了,再让苏盗去销赃就没意义了。 苏绰一边催促苏泽出门前往四夷馆,一边絮絮叨叨的说到: “但是这次袭击很奇怪。” 苏泽内心微微一惊,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说道:“哪里奇怪了?” 苏绰说道:“根据我得到的消息,这一次那伙凶徒,除了带走钱粮和绢帛之外,其他东西都没有带走。” “上一次龙华寺袭击,惊动了护寺棍僧和堆场漕兵,但是那伙人都搜刮干净了才离开,为何这一次偏偏只带走了绢帛钱粮这些不需要销赃的东西?” 苏泽的冷汗都要冒出来,这小子要不要这么敏锐? 还好是侯刚追查龙华寺的案子。 苏绰毕竟还年轻,虽然脑子好用,但是察言观色的能力还不够。 他并没有看出苏泽的异常,而是说道:“苏兄,你以为呢?这是为什么?” 苏泽暗骂,还不是因为河南府要去捣毁鬼市,害的自己没办法销赃,才只能拿绢帛钱粮这些直接能用的东西。 但是苏泽还是找了一个理由说道:“也许是贼人害怕东西带不走吧。” 苏绰放弃了思考说道:“也对,这贼子是怎么想的,又岂能用常理推测。” 苏绰看着苏泽,又跃跃欲试的说道:“苏兄,我们今天去四夷馆吗?” 苏泽摇头说道:“我们调查没有任何进展,现在去四夷馆,不是给那蠕蠕王逞凶的机会吗?” 苏绰也点头说道:“这就是郦左令迟迟不去四夷馆的原因?还是苏兄看的透啊!” “可是我们不去四夷馆,要怎么查呢?” 苏泽收拾好甲胄,拿上武器说道:“我们去永康浮桥。” 接下来的几天,苏泽和苏绰都是一大早就出去,到了下午返回河南府练习射箭。 而郦道元对于两人的“摸鱼”行为,也一点都不着急,每天除了处理河南府的公务之外,就在明堂中编写自己的《水经注》。 可郦道元就这样坐在河南府内,整个河南府内的官吏们却对他越发的敬畏。 这自然是因为郦道元的能力。 河南府是京畿重府,涉及的事情繁多,加上之前长期府尹空缺,二十六曹都挤压了大量的公务无法处理。 郦道元担任这个左令尹之后,凡是各曹不能处理的事情送到他面前,都能迅速的得到解决,而且郦道元不仅仅是裁断问题,还能够给出事情的具体处理方法。 他做事公正,从来不偏袒任何人,这也让他迅速在河南府内积累声望。 苏绰跟着苏泽习练了两天弓射,他本来就有气弱的疾病,很快就坚持不下去了。 郦道元听闻之后就让苏绰来他处理政务的明堂,协助他处理政务。 苏绰的好奇心来的快也去得快,在苏泽身上停留了几天后,就迅速转移到了跟随郦道元处理政务上。 而郦道元也有意无意的将一些比较简单的政务交给他处理,苏绰每次都会认真的在竹简上写上自己的想法,等到郦道元认可之后再纂刻描红,作为行政命令发下去。 随着他的帮忙,郦道元处理政务的速度更快,也有更多的时间坐在明堂内编写他的《水经注》。 苏泽不由的感慨,天才也是需要渡过“练级期”的,这是郦道元在手把手的教导苏绰处理政务。 这也是为什么魏晋乃至于隋唐,世家子始终能充斥在朝堂,世家大族垄断的不仅仅是儒家那些典籍,也包含了如何处理政务的知识,而且这些知识更加抽象,根本没有书本可以传承,只能通过家族一代一代的口耳相传。 就这样,时间到了清河王入幕选锋的前两天。 苏绰平时已经不出门了,整日都在明堂协助郦道元处理政务。 而苏泽每天带着人去永康桥附近走访探查,围着四夷馆到处乱转。 有时候苏泽还会撇开河南府的署吏衙役们,还独自带着那个又聋又哑的随从乱跑,但每天到点就准时返回河南府练箭。 看到三人这个样子,就连河南府的署吏差役们都议论纷纷。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靠谱的左令尹,既不贪财也不好色,处理协调政务还这么得心应手,就连那些奸滑的署吏都有点舍不得郦道元了。 这几日每天都有大乘教据点被灭,洛阳城中人心惶惶,侯刚每天带人在洛阳城东奔西走,比郦道元这一组忙碌多了。 三人查案如此懈怠,又要如何争的过侯刚那个右令尹? 今天习射完毕,苏泽又去河南府的公庖吃完了饭,就返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系统刷新了! 第061章 生活职业随从(一更) 苏泽打开了系统,默默捏了一下妹妹苏玉瑶求来的护身符,打开系统的商店。 一紫一篮三绿! 苏泽准备把护身符还给苏玉瑶,让她找龙华寺的老和尚们要回香火钱。 自从戴着了护身符后,苏泽就和金色绝缘,至今没有刷出一个金色传说级的商品! 算了,看看紫色史诗级的商品是什么样的吧。 【手艺精湛的珠宝匠】 品级:紫色; 效果:赠送珠宝匠制作的精致珍宝,可提升好感度; 评价:“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每月支付一定金银玉石损失的练手费用。 苏泽微微有些失望,这个紫色随从不是战斗方面的随从。 但是能制造珠宝的匠人,这年头也是非常稀罕的,往往只有将作监的大匠才能制造这样的东西。 建阳里也有金银匠,他们只能制作一些粗制的耳环戒指,而且在这个年代,精美的首饰珠宝都是不流通的,根本没有人卖这些东西。 普通平民消费不起,豪门大族都有自己家养的匠人,而且能够被系统评定为“手艺精湛”的正面词条,足以说明这個珠宝匠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在北魏官场上,“送礼”是一件非常重要的能力。 比如在六镇之乱中崛起的天柱大将军尔朱荣,尔朱氏原本不过是北魏一个领名酋长,被洛阳公卿看不起的雁臣。 这些秋季被召来洛阳,春季放归边疆的雁臣,来洛阳是接受汉化教育的,在完全汉化的北魏高层看来,雁臣就是一群土包子。 但是尔朱家族能够在一众雁臣中异军突起,在洛阳也保持了良好的人脉,始终能够及时得到洛阳的消息,就是因为尔朱家三代人都极擅长送礼。 从尔朱荣的祖父开始,每次来洛阳“来雁”,尔朱家都会携带大批的骏马,赠送给洛阳的显贵。 精致的珠宝和骏马一样,都是比金银更贵重的奢侈品,一个【手艺精湛的珠宝匠】,确实配得上紫色品质。 苏泽看到下一个蓝色随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好吃懒做的造纸匠】 品级:蓝色; 效果:无。 评价:善于造纸的工匠,但是好吃懒做。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每天工作时间不能超过四个时辰,每月必须休沐四天,休沐期间需要美食。 看到这个随从,苏泽都感觉泪目了,原来按照系统的评价,在这个时代每天工作在四个时辰内就算是好吃懒做啊! 造纸匠也是个很实用的随从,虽然有“好吃懒做”这个负面词条,但是也是肯定要买的。 接下来就是三个绿色商品了,这次都是三件物品,分别是: 【精良的刀笔】,【一叠精致的竹纸】,【精致的木质簪花】。 顺手将三件商品买下来,在入幕选锋之前,到了解决这个案子的时候了! 次日,入幕选锋前一天。 苏泽今天没有再去四夷馆附近转悠,而是来到了郦道元办公的明堂。 苏绰正在帮着郦道元整理处理好的竹简,他见到苏泽惊讶了一下,只听苏泽说到: “令尹,属下已经查明蠕蠕王猎隼失窃一案了。” 苏绰惊得手里的竹简都落在了地上,但是郦道元却没有太过惊讶的样子,而是淡淡的说道: “既然如此,有什么需要本府做的?” “请令尹去一趟四夷馆,见一见蠕蠕王,属下自会解释这件案子。” 郦道元直接站起来说道:“好,那就直接去四夷馆。” 苏绰连忙捡起掉在地上的竹简,跟着两人走出河南府衙,他扶着郦道元登上牛车,转过脸对苏泽问道: “苏兄,你到底是怎么破的案子?” 苏泽并没有回答苏绰的问题,而是跟上郦道元的牛车,向着四夷馆而去。 苏绰满脑子好奇,直后悔为什么前几日沉迷于跟随郦道元学习处理公务,没有随苏泽去查案子。 看到牛车快要走远了,苏绰连忙追上去喊道:“等等我!” 除了郦道元之外,其余洛阳府的署吏差役全部都步行,围着牛车沿着驼铃大街向南,朝着四夷馆方向缓缓前进。 牛车的速度很慢,苏绰不一会儿就追上了一行人,他气喘吁吁的追上苏泽问道: “苏兄,你知道那蠕蠕王阿那圭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这位蠕蠕王阿那圭,在后世北魏史书中也有只言片语的记录。 苏泽回忆自己知道的史料,这位蠕蠕王一生跌宕起伏,可以用大落大起大落来总结。 继承汗位,就遭遇柔然内乱,出奔洛阳。 后来柔然大敌高车突然衰落,阿那圭在北魏支持下夺回汗位,开始在草原称霸。 北魏灭亡后,柔然成为北齐和西魏争相拉拢的对象。 晚年突厥崛起,兵败突厥被杀,柔然也彻底衰落。 当然,后世小说家最津津乐道的,不是这位蠕蠕王,而是他的女儿柔然公主。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高欢的北齐和宇文泰的西魏争霸,高欢曾经求助于柔然。 阿那圭的女儿看上了男魅魔高神武,坚持下嫁高欢,还将当时已经病重的高欢强上了。 要知道高欢和阿那圭可是同一辈人! 当年读史到这里,苏泽不由感慨,北齐男魅魔果然名不虚传。 对了,现在那位男魅魔还撅着腚在旅店养伤呢。 看到苏泽发呆,苏绰认为自己抛出的话饵上钩了,他连忙说到: “苏兄也好奇吧?我告诉你蠕蠕王的事情,你告诉我查案子的事情,如何?” 苏泽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吊的苏绰的胃口,他说道:“你先说吧。” 苏绰整理了一下语言,思考了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道: “枭雄。” “枭雄?”苏泽也没想到,苏绰对于这位蠕蠕王的评价这么高。 苏绰点头说到:“我兄长是丹阳公的募宾,曾经随丹阳王见过这位蠕蠕王。” “兄长说,这位蠕蠕王的侍从都将他奉若神明,不惜为他去死。” “而凡是蠕蠕王见过的重臣,也都基本上会帮他在朝堂上说好话。” “所以骠骑大将军才如此忌惮此人。” 原来如此,苏泽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第062章 鹰击长空(4k) 苏泽不由的感慨,果然北魏到了“版本末期”了。 一旦一个王朝到了“版本末期”,平日难得一见的人才,就像是不要钱的从天上洒下来。 这些扎堆的人才,又会引起更大的战乱,所谓“龙蛇并起,群雄争霸”,就是这段时期,北魏末年这帮猛人,其影响力将会持续到隋唐,甚至可以说没有北魏这个超级养蛊场,就没有日后的隋唐盛世。 郦道元的牛车走的很慢,苏泽也想不通,为什么北魏这些大臣热衷于乘坐牛车,朝堂还将赐坐牛车当做一种殊荣,专门赏赐给三品以上的重臣。 苏绰快步跟上苏泽问道: “苏兄,该你说了。” 苏泽将自己的计划,在苏绰耳边讲了几句,苏绰瞪大眼睛说道:“就这么简单?” 苏泽点头说道:“就这么简单。” “这个说法朝堂能接受吗?” 苏泽说道:“朝堂的态度不重要,只要蠕蠕王‘满意’,案子就了结了。” 苏绰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交谈中,如同蜗牛一样的牛车终于爬到了四夷馆前。 苏泽打量着四夷馆,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四夷馆周围转悠,可唯独没有来过这四夷馆的正门。 因为馆内的命案,整個四夷馆都被羽林团团围住,苏泽等人抵达的时候,四夷馆内的驿丞立刻带领署吏出来迎接。 “见过令尹!” 苏泽抬起头,看到门口苍劲有力的“四夷馆”题字。 【四夷馆,危险区域,挑战等级:??】 之前苏泽就开了四夷馆的地图,看到这里戒备森严,挑战等级位置,就果断放弃了派遣苏白混入四夷馆的念头。 郦道元点头答礼,紧接着就带着众人进入四夷馆内。 四夷馆虽然占地极大,但是从职责上就是一个招待所。四夷馆驿丞是隶属于大鸿胪下的一个七品小官,无论是官品和职权都远不如郦道元这位河南府左令尹。 郦道元让他退下后,老驿丞却又怕再被郦道元召唤,所以远远的吊在后面跟着。 四夷馆是一座巨大的木质建筑群,足足占据了足足一个里坊的大小。 走入其中,苏泽才感觉到这座建筑的恢弘和气派。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北魏上层钟爱各种恢弘的巨型建筑,比如从孝文帝时期开始建造,如今还在开凿的云冈石窟,里面就全都是巨大的佛像。 还有被烧毁的永宁寺塔,以及这座庞大的四夷馆。 说是建筑群,是因为整个四夷馆内,以北魏为中原正统,以北魏的东南西北方向为四夷,分设不同的木楼安置这些“蛮夷”,其中各个“蛮夷”的木楼,又都通过回廊来连接。 郦道元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这座四夷馆还是当年孝文皇帝迁都洛阳后,由当年将作少监蒋少游亲自督造的。那时候老夫还在禁中担任散骑常侍,当年孝文皇帝要给这里命名,下令群臣进策,老夫在家中苦思冥想了三日,最后还被常公给压过去了。” 苏绰问道:“常公,是现在担任太常博士的常景常公吗?” 郦道元点头说道:“常公进策‘四夷馆’,取以‘四夷宾服’之意,深得孝文皇帝的喜爱,门口那块匾额就是孝文皇帝亲题的。” 苏泽总感觉有无数的槽想要吐,你北魏不也是代部鲜卑吗?这才汉化多久啊,就天天喊人蛮夷。 但是无论是郦道元还是苏绰,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很显然在他们看来,大魏之外皆是蛮夷。 走过回廊,终于来到了柔然人居住的蠕蠕馆,苏泽看着木楼上的牌子,再次感受到了北魏对于北方游牧民族的蔑视态度。 蠕蠕,就是虫豸的意思。 就算是如此厌恶北方游牧民族的汉朝,对于归顺的南匈奴部也封一个归义侯,表彰他们带部归顺。 北魏倒好,对于归顺的柔然可汗,公然封一个蠕蠕王,也就是“虫豸王”的名头。 郦道元整理衣冠,苏泽和苏绰也挺直了腰背,他们登上蠕蠕馆之后,终于见到了这位蠕蠕王。 出于意料的,这位蠕蠕王长相并不粗狂,如果不是他编织了珠珞的虬发,以及充满了草原风格的长袍,苏泽还以为见到了一名北魏文臣。 在见到郦道元的时候,蠕蠕王阿那圭正在喝着醴酪,这是一种在整个北方都非常流行的低度甜酒,苏泽在寒食节的时候也会买给苏玉瑶喝。 见到郦道元,这位蠕蠕王也没有好脸色,他坐在胡床上,用质问的语气说道: “我两名勇健被害,本王心爱的猎隼被盗,河南府调查了这么多日,还没能给本王说法吗?” 蠕蠕王的洛阳雅言字正腔圆,听不出任何草原口音,从北魏崛起开始,柔然就和北魏纠缠不休,柔然高层其实也跟着北魏高层学习,变成了汉化的草原贵族。 郦道元淡淡的说到:“大王,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调查您的勇健被害的案子的。” “哼。” 蠕蠕王转过脸去,对着左右说道:“把当日在场的人都叫过来,请郦左令调查!” 说完这些,蠕蠕王阿那圭直接站来就要离开。 这时候苏泽突然上前,行了一个叉手礼道:“可汗稍待,河南府马上就可以给您一个解释,帮您寻回丢失的猎隼。” 蠕蠕王阿那圭本来就已经转身要离开了,听到苏泽的话,他的脑袋转过九十度,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寒着脸直勾勾的盯着苏泽。 鹰视狼顾! 苏泽感觉自己仿佛在草原上,被什么猛兽盯上一样,背脊上都冒出丝丝寒意。 苏绰的评价不错,这蠕蠕王阿那圭果然是个枭雄! 而随着阿那圭露出怒容,在场的柔然武士们都将手放在的刀柄上,仿佛只要阿那圭下令,他们就会冲上来将苏泽剁成肉酱。 苏绰也走到苏泽身后,右手扶在腰间的配剑上,也和苏泽一起盯着阿那圭的脸。 郦道元咳嗽一声,打破了现场紧张的气氛。 他说道:“大王,您都等了这么久答案了,为何不再等一会儿?” 说完这些,郦道元干脆直接席地坐下,从怀里拿出竹简,又掏出毛笔和笔刀,开始继续编写《水经注》。 阿那圭的身体转回来,脑袋终于恢复了正常,但是他一双眼睛依然仿佛盯着猎物的猛兽,杀气凌然的看着苏泽道: “今日若不给本王一个解释,本王就要进宫,请大魏皇帝给本王一个解释!” 说完这些,阿那圭再次坐下,将桌案前的醴酪一饮而尽。 “我要去出事的后院。” “自便!” 阿那圭继续饮酒,几名柔然武士上前,带领苏泽退出了蠕蠕馆,来到了出事的后院。 那些柔然勇士都用敌对的目光看着苏泽,但是苏泽却毫不在意的踏入院中,苏绰则右手放在剑柄上,跟随苏泽走进了后院。 四夷馆是按照四个方向设置的,柔然在北魏以北,所以蠕蠕馆是在整个四夷馆的北方,也是最靠近永康浮桥的地方。 站在院子里,苏泽能够看到永康浮桥巨大的桥洞,依稀还能听到浮桥上车水马龙的声。 苏泽等身后的柔然勇健退去,这才对身后的一名河南府署吏打扮的人比划了一下。 一个老实巴交的胡人汉子走上来,他对着苏泽比划了半天,然后走到后院中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接着将手放在嘴里吹了一下口哨。 而这个胡人汉子吹响了口哨,跟随苏泽来后院的柔然勇健们都变了脸色,他们全部都紧张的看着天空。 跟着苏泽来的,正是他上一次抽中的蓝色随从,【聋哑的训鹰人】。 如何与【聋哑的训鹰人】交流,是苏泽头疼的事情。 比起【目盲的药师】,好歹对方只是眼瞎,还能说话的,也能通过问诊和摸脉来判断病情,还能够通过味道辨识药材,目前来说对苏泽已经足够了。 但是这【聋哑的训鹰人】又听不到又不能说,他还是一个文盲。 不过很快苏泽就发现,通过手势和动作,他就能够和【聋哑的训鹰人】进行简单的交流,也能够对他下达简单的指令。 苏泽也抬起头看向天空,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四夷馆附近转悠,除了询问路人之外,剩余的时间都在看天空。 鹰击长空。 鹰是一种生活在苍穹中的生物。 和金丝雀不同,鹰这种动物是注定不能养在笼子里的。 饲养猎鹰和猎隼,就和遛狗一样,每天都要让它们在空中飞翔,还要带着它们捕猎,维持它们的野性。 在四夷馆命案之前,蠕蠕王的勇健们每天都会带着猎隼,前往南荒郊放鹰,任由这头猛禽飞翔捕猎。 但是这几日出了案子,四夷馆被羽林军封锁,柔然人也没办法进出四夷馆。 【聋哑的训鹰人】将手放在嘴里,继续吹出一声悠长的口哨声。 苏绰紧张的看着天空,他紧握着剑柄的手都颤抖起来,手汗也浸透了剑柄,就在这个事后,天空中出现一只黑影。 【聋哑的训鹰人】再次吹出哨声,这个黑影越来越大,黑影掠过了四夷馆的角楼,又沿着蠕蠕馆的塔楼盘旋,最后猛的向下飞扑,问问的落在了【聋哑的训鹰人】的护手上。 苏绰惊了,在场的柔然武士也都惊了,只看到【聋哑的训鹰人】抬起手,轻轻摩擦猎隼的羽毛,又从兜里掏出一块鲜红精肉的羊肉,在猎隼的喙边摩擦了一下。 这头猎隼张开喙,迅速将这块羊肉吞了下去。 苏泽看向柔然武士说道:“大王的猎隼已经找回了,我们可以向他覆命了!” 周围的柔然武士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大王这头猎隼最为桀骜,为什么会落在那个平平无奇的胡人手臂上。 被杀的两名柔然健勇,是这头猎隼的训鹰人,平日里除了这两人之外,除了蠕蠕王阿那圭之外,任何人都无法驯服这头桀骜的猎隼。 那两人被射杀的时候,这头猎隼腾空而起,四处搜寻凶手。 这之后几天,每天白天的时候猎隼都会飞上天空,绕着洛阳城徘徊,一直到了晚上才会归巢。 而这头猎隼,正是蠕蠕王最心爱的宝贝之一,他刚刚抵达洛阳的时候,就有商人出价百金,蠕蠕王也不肯卖。 所以在亲随勇健被杀之后,阿那圭立刻向河南府报案,说自己丢了猎隼,想要乘机多讹诈北魏朝堂一笔。 这几名柔然武士明白,若是让苏泽将猎隼拿到阿那圭面前,自己肯定要被斥责,他们握着刀挡在苏泽面前说道: “这不过是一头野鹰,根本不是我们大王的猎隼!” 苏绰听完,直接拔出剑说道:“你们大王在后院训鹰,四夷馆上下见过这头猎隼的不少,可以招驿丞来辨认!” “你们大王曾经携带这只猎隼参加过好几位宗王公卿的田猎,是不是真的一辨就知!” 苏绰这个看来文弱的书生,一下子爆发出来的气势吓得几名柔然武士后退两步,苏泽则直接带着【聋哑的训鹰人】,大步走向蠕蠕馆内。 重新来到蠕蠕馆内,蠕蠕王阿那圭看到【聋哑的训鹰人】护臂上的猎隼,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但是阿那圭很快脸色就恢复正常,对着郦道元说道:“多谢郦左令帮我找回这乱飞的畜生!” 说完这些,蠕蠕王吹了一个口哨,这头猎隼张开翅膀,作势要飞的样子。 但是这畜生却转过头,看向【聋哑的训鹰人】,等到对方再次掏出羊肉,拍了拍它的脑袋才飞向阿那圭的肩膀。 阿那圭惊讶的看着苏泽身后的【聋哑的训鹰人】,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出神入化的训鹰术?要知道自己这头猎隼,平日里连身边亲随都不敢靠近,只有那两个从小陪着猎隼的勇健能给它喂食。 阿那圭继续说道:“那就还请郦左令继续调查我那两个勇健被杀的案子。” 苏泽却走上前来说道:“大王,案子已经结了。” “什么!我两个亲随死的不明不白,这案子叫结了?” 苏泽平静的说到:“大王,您报告朝堂猎隼被盗和勇健被杀是同一个案子,如今猎隼已经寻回,案子已经结了。” “你!” 郦道元收起竹简,也缓缓站起来,对着阿那圭行礼后说道: “大王,物归原主,案子已经结了。” 第063章 结案 蠕蠕王阿那圭脸色铁青,偏偏此时又发作不得。 正如苏泽和郦道元强调的,勇健被杀和猎隼被盗是同一个案子,既然寻回了猎隼,那勇健被杀的案子也就闹不起来了。 因为真的要追究起来,蠕蠕王的猎隼根本没有失窃。 既然在猎隼失窃的事情上蠕蠕人撒了谎,那勇健是不是被人杀的,这件事也就存疑了。 苏泽又说道:“若是大王坚持要调查下去,那这段时间就只能继续封锁四夷馆了。” 听到这句话,阿那圭彻底泄气了。 羽林军封锁四夷馆,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囚禁。 阿那圭来洛阳就是为了攻关的,他给北魏重臣们送上礼物,让他们帮自己说好话,请北魏军队护送他返回草原。 若是长期封锁在这四夷馆内,别说是送礼了,就算是维持关系都困难。 就在这个时候,苏绰送上了最后一击。 他走上前来朗声说道:“孝文皇帝定制,番邦夷狄酋长居住在四夷馆内,是需要自付费用的。” 这句话说完,阿那圭彻底泄了气。 孝文帝建造四夷馆,是为了让四夷来朝,而不是免费供应他们吃喝的。 但是孝文帝在位期间北魏还很强大,所以在孝文帝在位的时候,这些藩属国每年都要自备干粮,带着大量金银珠宝来到洛阳,自费住在四夷馆内。 洛阳居大不易,蠕蠕王好歹也是曾经的草原可汗,携带了大量的护卫侍从。 之所以阿那圭能长居在四夷馆内,是北魏的胡太后诏免了他居住的费用。 如果四夷馆又要收费,又不让他出去结交权贵,那带来北魏的钱真的会坐吃山空。 到那时候,一个又没钱又没势的蠕蠕王,在洛阳怕是连狗都不如。 一想到这里,阿那圭也是当机立断的说道:“既然这样,那就结案吧。” 听到阿那圭同意结案,苏绰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是气氛很快又凝固起来,阿那圭猛然站起来,鹰视苏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绰被他的气势镇住,郦道元刚准备上前,苏泽怡然不惧的插手说道:“羽林苏泽。” “好!好!取我的宝刀来!” 说完这些,贴身侍从连忙拿来一把宝刀,阿那圭一下子抽出宝刀,整個蠕蠕馆内瞬间寒气逼人! 阿那圭提着刀走到苏泽面前,就在郦道元准备出言阻止的时候,这位蠕蠕王突然说道: “大魏果然人才辈出!宝刀赠英雄,此刀乃本王贴身的配刀,赠你了!” 说完,阿那圭将宝刀归鞘,然后直接塞进苏泽的手里,然后也不等苏泽道谢,转身就离开了蠕蠕馆。 这下子连郦道元都被整不会了,苏泽看着手里的宝刀。 等到一行人离开四夷馆,苏绰才对郦道元说道:“令尹,绝对不能放蠕蠕王北归!” 郦道元也点头,可他随即又悲观起来。 江阳王元乂如今最得太后信任,多次进言要放蠕蠕王北归。 朝廷中能左右太后决策的清河王元怿却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发声,态度犹豫不定。 明日就是清河王的入幕选锋了,郦道元只希望能够在入幕选锋的时候向清河王进言,劝说他让太后把蠕蠕王留在洛阳。 郦道元又看着苏泽,心中爱才之心更甚了,他停下牛车说道: “苏队正,明日就清河王入幕选锋了,你真不要本府向清河王说几句?” “令尹,苏泽只想要靠自己被清河王选中。” “好志气!如今禁军中,能有你这样志向的人不多,多是走托关系,蝇营狗苟之辈。” 郦道元又叹息一声道:“只可惜陛下年幼,无法像孝文皇帝那样举行田猎,若是孝文皇帝在时,你一定能和你阿爷一样在田猎上扬名,被简拔为郎卫。” “今日之事了,伱回去好好休息,等入幕选锋后,我会向朝堂上书,言明你们二人的功劳。” 说完这些,郦道元命令属下驾驶牛车返回河南府。 而苏绰凑上来说道:“苏兄,我明日也要参加入幕选锋。” “啊?” “我阿兄帮我报了名,明日田猎的时候,我们可以一同围猎。” 说完这些,苏绰连忙追上牛车,他还要随郦道元返回河南府学习处理公务。 苏泽则转身返回建阳里,明日的入幕选锋,他要好好养精蓄锐,提前做好准备。 就在郦道元离开之后,四夷馆内,蠕蠕王阿那圭的近卫侍从们跪在地上,他的侍从首领庵罗成匍匐在地上说道: “可汗!主辱臣死!那苏泽如此辱没主上,我们却不能为主上分忧,请允许我自裁!” 阿那圭亲自扶起身边的侍从,并亲自掸去他们身上的尘土,对着他们说到: “大魏强盛,才是我们来借兵的原因。此事思虑不周,罪责在本可汗,又与你们何干。” 众人站起来后,阿那圭又说道:“只可惜不能为那两位弟兄们报仇了!” 侍从首领庵罗成紧握拳头说到:“可汗,我们一定缉凶到底!誓要杀贼!” 阿那圭从怀里掏出一份粗糙的桑皮纸,这张纸已经发黄,依稀能够见到上面的三个汉字——“杀胡令”! 阿那圭对左右说道:“这是当日随着箭射入馆中的,我找精通汉文的学者看过了,这是二百年前北地的乞活军,号召汉人起来杀尽胡人的檄文。” “大魏朝堂中,也一直都有和我们柔然作对的暗流。” “只要本汗在洛阳,这份追杀就不会停止。” 侍从首领庵罗成脸色一变,再次单膝跪下说道:“可汗,那明日的入幕选锋?” 阿那圭猛然站起来说道:“明日可是洛阳的大事,宗王公卿都会出席,本可汗畏惧不去,那不就中了这帮刺客的阴谋?” “明日的入幕选锋,本可汗是一定要参加的,若是再有人公开刺杀本汗,那一定要向大魏讨一个说法!” 侍从首领庵罗成立刻跪在地上:“愿为可汗效死!请可汗赐书!” 阿那圭将那张写着杀胡令的桑皮纸交给侍从首领庵罗成,接着说道:“他日北返,我会请最好的巫为你的子嗣祈福。” 第064章 将星凋零 丹阳公府上,萧宝夤正在和自己的亲信幕僚议事。 “明日是清河王入幕选锋的日子,本公也受邀参加,届时我要向清河王进言,谈南征的事情。” “你们好好思量一番,要如何打动清河王,支持南征。” 席间的亲信幕僚纷纷开始讨论,只有其中一个人低着头,他样貌和苏绰非常相似,但是气度上沉稳很多,正是苏绰的兄长苏亮。 接下来众人叽叽喳喳的发表意见,苏亮始终一言不发,一直等到萧宝夤也听烦了,将众人遣散,这才留下苏亮单独问道: “景顺,以往在我幕府中的时候,都是你滔滔不绝的献策,别人都一言不发。怎么今日反过来了?” 苏亮行了一礼说道:“明公,属下也有几句劝谏的话,想要对明公说。” 萧宝夤一副虚怀纳谏的样子说道:“但说无妨。” 苏亮说道:“前几日与家弟论朝事,如今北境不安,国内流寇四起,就连李卧虎都不再言南征的事情,明公为何还要执着于此呢?” “明公是将帅之才,若是天下生变,总有明公建功立业的机会,还不如先平定内乱,再谋南征啊。” 苏亮说完,萧宝夤的脸色完全变了,他语气冷漠的说道:“萧贼与我有灭家之恨,不能南征我留在朝堂又有什么意义?” “景顺,你扪心自问,我一个南朝前朝的宗室,朝廷除了派我南征,还会让我领兵去其他地方吗?” “我若不带兵出征,朝堂能对我放心吗?” 这两个问题,让苏亮彻底沉默了。 是啊,之前浮山堰之战,朝廷让萧宝夤带兵出征,一来是他是南朝前朝宗室,在南朝将领太守中还有威望,可以拉拢一部分南朝的郡县投降,在南线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二来他和萧衍不共戴天,所以不可能投降南朝,作战也是最卖命的。 可如果不是攻打南朝,北魏朝堂再心大,也不会把大军交给一個敌国前朝宗室吧? 就算是萧宝夤已经娶了南阳公主,也算是北魏的外戚也不行,以北魏的传统,镇压内部州郡叛乱,只能用亲近的宗室大王。 而和南朝一样,北魏的朝堂斗争也非常激烈。 丹阳公萧宝夤虽然娶了公主,但是南阳公主是先帝的姐姐而已,和执政的胡太后关系疏远,和小皇帝也谈不上什么亲情。 萧宝夤以敌国前朝宗室能得到重用,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人的红眼。 他早年家破人亡,流亡异国的经历又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如今闲居在家中,日夜都焦虑不安。 “夫君,用一些春点吧。” 房门推开,一身宫装的南阳公主端着食盘进来,看到萧宝夤还在议事,她放下食盘后说道: “夫君还是先吃点东西再议事吧。” 萧宝夤点点头,他看向妻子说道:“宋王府那边有消息了吗?” 南阳公主带着欣喜和自豪说道:“我已经和阿妹说了,明日她会向清河王弟为夫君美言的。” 听到这里,萧宝夤的脸色好了很多,他抚摸着妻子的手说道:“多亏了家有贤妻,你辛苦了。” 南阳公主几乎要流出眼泪,自从南征回朝后,丈夫还从没有用过这样温柔的语气和她说过话。 她连忙用手帕擦拭眼角,萧宝夤又拉着她的手说道:“明日入幕选锋,你陪我一起去吧。” 南阳公主看到坊内还有苏亮,娇羞的低声应下,然后匆匆带着食盘离开。 等到公主离开,萧宝夤又立刻换了脸色,他对着苏亮说道: “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南征,每日留在府内恭维这无知妇人,真让本公难受!” 苏亮暗暗叹了一口气,只能告退离开了房间。 ----------------- 与此同时,骠骑大将军李崇的府上,此时李崇府上灯火通明,一直“告病”在家的李崇,正一手搂着最近纳的妾室,一边提着酒壶灌着醴酪,而舞女们正在翩跹起舞。 坐在客席的郦道元没有饮酒,他眼睛盯着案几,捧着茶碗小口啜着茶。 看到郦道元如此无趣,很快李崇也没了饮酒看舞的兴致,他扫兴的挥挥手,斥退了舞女和妾室。 等到宴厅安静下来,李崇这才说到:“蠕蠕王已经向朝堂上书,不再追究那两名勇健被杀的事情了,郦公这次抢先破案,朝堂很快就会任命你为河南尹了!” 李崇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可是郦道元依然面无表情,让李崇觉得好生无趣。 李崇放下手里的酒碗,看着郦道元说道:“每次看到伱,都让人想到崔公,真让人好生无趣,不过协助你破案的那个苏泽倒是有趣。” 郦道元这才说道:“既然如此,大将军能否为国举才?” 李崇断然说道:“不行。” 郦道元扶着额头问道:“为何不行?” 李崇说道:“我家子弟尚有加冠未出仕的,又怎么举荐这个羽林军士?” 面对李崇如此理直气壮的理由,郦道元甚至无言反驳,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 李崇又说道:“不过日后朝廷若再让我开府,我可以征辟这个苏泽。” 郦道元看向李崇,惊讶道:“大将军要复起?” 李崇摇头说道:“我已经年迈,朝廷怎么也不会用我这个病夫了。” 可李崇这么说,郦道元更是觉得他已经有了把握。 不过也对,如今朝堂之上,能够领兵打仗的大臣,其实已经不多了。 李崇算一个,丹阳公萧宝夤算一个,前一任河南尹,现任桓州刺史广阳王元深算一个,那些曾经随着孝文帝作战的猛将,要么已经老病,要么在政治斗争中落败,早已经被驱逐出朝堂。 清河王元怿虽然有贤名,但也只是文名,本身并没有带兵打仗的才能。 面对朝堂武将凋零的情况,郦道元再次沉默,这大魏朝堂到底怎么了? 李崇说道:“明日清河王田猎,听说那个苏泽也要去?老夫要好好看看他,若是清河王不要他,先把他定下来。” 郦道元拱拱手说道:“那我就替苏泽多谢大将军了。” 第065章 乞活后人 陈留公主府上,陈留公主正在试穿新缝制的猎装。 猎装是方便骑猎的装扮,北魏的女子民风开放,陈留公主是孝文帝的女儿,也遗传了父亲爱好田猎的基因。 她平日里也会在自家的猎场狩猎,只不过女子围猎一般都是猎一些小动物,远不如清河王的入幕选锋田猎的刺激。 陈留公主转了一圈,对着身边的侍女绿珠问道:“好看吗?” 绿珠有些心不在焉的说到:“好看好看,公主,您真的要这么穿去吗?听说那蠕蠕王也要参加王府选锋,若是他。。。” 陈留公主脸上闪出一丝黯淡:“蠕蠕王要求娶宗室女,难不成真的要娶我这个人?” “朝廷要是想让我和亲,就是明日扮作无盐,也是要嫁的。” 看到绿珠脸上担忧的神色,陈留公主又笑了起来,她捧着绿珠的脸说道: “你呀,就是操心太多,这世上女子如同朝露一样,托庇于帝王家,我已经享了这么年的福,难道还不知足吗?” “明日有宴且宴,有舞且舞,这朝堂的事情又是我能决定的?又是我能改变的?” 绿珠没想到她反而被陈留公主安慰了一顿,她羞愧的说道: “公主,是奴婢无能,不能为您分忧。” 陈留公主戏谑的说道:“分忧?是在卧榻上分忧吗?等本宫嫁人了,自然有你分忧的日子。” 绿珠听到这话,脸都红了说道:“公主!” “好了,不逗你了,明日他会去吧?” 绿珠点头说道:“送到苏队正府上的健妇回报,河南府的案子已经破了,苏队正已经回家准备明日的入幕选锋了。” 绿珠又说道:“公主,若是您想要恩典他,直接找大王打个招呼不就行了。” 陈留公主却说道:“因为这样就不好玩了。” “不好玩?” 陈留公主直接脱掉猎装,抓起脚边的狸奴踏雪,用力揉搓这只狸奴。 这可怜的狸奴被死死的揉搓,却又敢怒不敢言的发出讨好的喵呜声。 一直等到陈留公主满意了,这才松开这只狸奴,继续说道: “绿珠,你知道自陛下登基这三年来,清河王兄的入幕选锋办了三次,有几名汉人禁军入选吗?” 绿珠摇头,陈留公主说道: “一人。” “啊?大王不是每次都能招募十数人吗?这三年入选的汉人才一人?” 陈留公主钻入被裘中,裹住娇柔的身体说道: “如今禁军中,底层军士连马都没有,又要如何参加入幕选锋。那些门阀子弟,都将军职视作浊职,就算得不到授官,也不愿意加入禁军。” “而国人想要从军职转入官场也越来越难,只能加入宗王或者开府大臣的幕府,才有出头之日。” 绿珠说道:“那公主您不帮他,那不是没希望了吗?” 陈留公主笑着说道:“我帮他就不好玩了,而且我感觉,他志不在清河王府中。” “怎么可能,如果不想要加入清河王府,为什么要那么拼命练习啊?我听那两名健妇说,苏队正每天都苦练武艺呢。” 陈留公主夹起被子笑道:“我猜的。” “啊?” “绿珠,咱们女子,何必学那大丈夫的道理,靠着感觉就行了。” 绿珠无语的看着自家公主,刚刚分析的头头是道的不就是您吗? ----------------- 苏泽返回家中,接过妹妹苏玉瑶递过来的擦脸布,他关上宅子大门,低声向苏玉瑶问道: “玉瑶,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苏玉瑶的小脸露出严肃的表情,这还是兄长第一次将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办,她小心的走到门口,确认没有人在门外偷听,这才低声说道: “阿兄,我去亚父家附近问了,没人知道亚父到底是随哪位军主出征了。” 虽然早就对这个结果有了预计,但是苏泽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前几日在四夷馆四周寻找线索的时候,苏泽从一名经常过往永康浮桥的商户嘴里,知道了一個经常站在永康浮桥上远眺的可疑分子。 苏泽偷偷请来河南府的老吏,根据那个商户的描述,描绘出那个可疑分子的画像。 当苏泽看到这个画像的时候,立刻就认出这个经常过往永康浮桥的可疑分子,就是自己的亚父李统! 亚父不是随军出征了吗? 苏泽满心的疑惑,他偷偷召唤来了苏林,命令他带话给建阳里家中的苏玉瑶,让她去探查亚父李统的去向。 果不其然,苏玉瑶询问了亚父的四邻,根本没人和李统一同出征,也没人清楚他的去向。 难道亚父就是那个射杀蠕蠕王勇健的乞活后人? 想到亚父留给自己的兵书,再想到他那超越普通羽林的身手,那个结论呼之欲出。 苏泽有些头疼,他知道蠕蠕王将要作为嘉宾,参加清河王的入幕选锋,那最近刺杀蠕蠕王的机会,就是在田猎的当天了! 如果亚父在田猎场上再动手的话? 必须要阻止他! 清河王的入幕选锋是洛阳的大事,而清河王本身就有白衣秀士护卫,田猎当天也有皇家赐下的禁军看守。 若是亚父在田猎的时候动手,那恐怕没有逃脱的机会了! 苏泽有些头疼,如果亚父真的是乞活后人,以他的箭术,在偌大的田猎场上要如何寻他? 苏泽也随即头疼起来,这洛阳的水也越来越深了。 “阿兄,亚父不会出事吧?” “不会,有阿兄在,不会让亚父出事的。” 苏泽安慰了妹妹,返回到自己的房间中,这时候苏盗又不知道从哪个洞里钻了进来。 “主上,这是您要的东西。” 苏盗从袖子里掏出两枚纯洁无暇的水晶,接着伸出手,苏泽指着后院说道:“后院有令尹赏我的酒,你自己去取吧。” 苏盗立刻擦擦嘴角的口水,又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了屋子。 看来自己要尽快修补房子了。 接着苏泽又召来了【手艺精湛的珠宝匠】,将两块水晶交给他说道:“今日能弄好吗?” 【手艺精湛的珠宝匠】立刻说道:“没问题,其他部件已经制作好了。” 苏泽挥挥手让他退下,又去视察马厩,准备其他入幕选锋的事宜。 第066章 大丈夫当生如是也 建阳里中,由一条街道分成东西而里,东里基本上居住的都是国人,西里则是汉人。 东里,队正陆征家中。 十名准备参加清河王府入幕选锋的国人羽林齐聚其中,陆征对着众人说道: “我得到消息,苏泽在河南府中立下功劳,已经被左令上书请功了!” 在场的都是国人羽林,这些年来他们和汉人羽林的仇恨越来越大,而苏泽之前经常帮着汉人羽林出头,也是众人的眼中钉。 陆征又说道:“若是苏泽那厮能在入幕选锋中表现亮眼,那搞不好还真的会被选上。” 汉化以来,中下层官职被汉人垄断,以军制转入仕途的人越来越少,还集中在那些国人豪门子弟中。 各大王府的入幕选锋,已经成了他们这些中低层国人羽林的唯一出路。 陆征说完,在场的国人羽林群情激昂起来。 陆征看到众人的情绪到了,咳嗽了一下说道:“我阿爷在的时候,大王出征用的都是咱们国人,那些汉人只能当做驱口奴隶,什么时候他们这些贱种爬到咱们头上来了!” 众人纷纷跟着叫喊着,陆征最后终于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田猎虽然只是狩猎,但是猎场上弓箭无眼,每年都有在猎场上被误伤退出的。” 齐聚在陆征这里的,都是他的猎“友”,这其中有大部分人都是陆征赞助才能参加选锋的,本就是他的狐朋狗友。 平日里这些国人羽林在军中也经常欺压底层的汉人羽林,这些日子来苏泽在基层汉人羽林中的声势越来越大,而这些团结起来的汉人羽林,也让原本可以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国人羽林越发的忌惮。 自从孝文皇帝汉化改制之后,随着开放汉人良家子进入羽林虎贲,禁军中的汉人子弟不断增长,如今已经超过了鲜卑国人的数量。 而随着“详定门阀”改革后,门阀取代了民族,成了区别贵贱的新分类方法,光靠着一个国人身份,已经很难和以前那样得到优待。 更糟糕的是,随着这些年大魏对外作战陷入羁縻,几次作战都没能取得太大的成果,积累军功也变的艰难。 陆征看到气氛烘托到了,干脆拿起桌子上的醴酪,仰头喝下道:“明日就豁出去了!也不能让汉狗爬到我们国人头上!我阿爷可是随着孝文皇帝南迁的!” “我太爷可是随着太武帝打过蠕蠕!” 次日。 终于到了清河王入幕选锋的日子。 作为洛阳城内关注的大事,各个靠近铜驼大街的里坊中的人们,都登上了里坊的垛墙,看着浩大的队伍从王府中出来。 前排开道的是三十六名甲士,这是胡太后亲自赐予清河王今日使用的仪仗,这些原本是戍卫禁中的郎卫,今日奉命护卫清河王,足以可见胡太后对这位最“亲近”的宗室亲王的“恩宠”。 紧接着就是一辆辆的马车,这些马车上放着各类器物,从食器到酒器,再到各种绢帛软塌,一应的赏玩之物。 猎场早已经搭建完毕,用来宴会的东西其实大部分已经运到了猎场中了,这些马车上运送的,都是清河王日常所用的东西。 接下来就是一袭白衣的白衣秀士了,这些都是清河王的幕僚宾客,这么一群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里坊百姓的阵阵欢呼,甚至有些胆大的小娘子直接将手中的帕子扔向白衣秀士的队伍。 刘伯之也在队伍中,但是这一次他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只是沉闷的走在队伍中。 再之后就是清河王的车架了,他乘坐的是一头五头牛拉的牛车,这五头牛的毛色各不相同,牛车极为宽大,装饰牛车用的蜀锦就用了足足十匹! 牛车四周则是清河王的侍女仆役,府中女官也都身穿猎装,骑着矮马跟在牛车周围。 清河王的车队后方,则是洛阳宗王公卿贵族们的车队,他们都是应邀参加入幕选锋,整个一天清河王都会在猎场中举行宴会,招待这些洛阳的宗王公卿贵族们。 就连在四通市旅店养伤的高欢,也花钱雇佣旅店伙计,弄了一辆驴车将他抬到了铜驼大街的边上,他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忍不住说道: “大丈夫生如是也!” 周围的人看到他撅着腚趴在驴车上,一副狼狈的样子,都发出嘲笑的声音。 高欢却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笑声,反而让伙计趁着别人笑的时候,将板车推进人群中,好让他更好的欣赏这盛大的车队。 而和热闹的洛阳城相比,苏泽这些要参加入幕选锋的禁军士卒们,已经早早的来到了猎场中等待。 所谓的入幕选锋,其实苏泽这样被选的禁军才是配角,这些宗王公卿贵族们才是真正的主角。 这场田猎就是洛阳一年一度的盛大宴会,每一個出席宴会的人,都在不顾一切的展示自己的权势和财富。 甚至一些破落的贵族,甚至要向商人借贷,就为了能够参加清河王的宴会。 等到这些浩浩荡荡的队伍都进入猎场,才到了苏泽这些参加入幕选锋的将士们入场的时候。 洛阳周围地势平坦,为了方便宗王公卿贵族们观看田猎,清河王在管理将作监的时候,征发了洛阳周围的徭役万人,每人负土一筐,人工建造了这座土丘。 土丘上已经铺上了草席,结起了穹庐,扎起了栅栏,每一个穹庐后都升起了的旌旗。 这些穹庐如同群星拱月一样,围绕着清河王的穹庐,按照在朝廷中的官职爵位大小,所掌握的权势大小由内向外分布排开。 站在土丘下方的射圃中,甚至都看不到清河王穹庐的庐顶。 射圃距离清河王的宴会场超过三百步,蠕蠕王也是北魏册封的王爵,他的穹庐应该是在距离清河王最近的地方,苏泽估量着,亚父想要行刺蠕蠕王,至少要登上土丘才行。 但是土丘里三层外三层戒备极严,他们这些参加入幕选锋的人,在经过第一轮的射试后,就要开始田猎了。 只有猎取猎物比较多的人,才能够登上土丘,亲自被清河王面试。 那就是说亚父也混入在参加入幕选锋的人当中,并且要在随后的田猎中取得优胜。 第067章 千骑卷平冈 苏泽打量着四周,人实在是太多了。 按照入幕选锋的规矩,苏泽可以携带一名照顾马匹的骑奴,一名协助捕猎的仆猎。 骑奴苏大牵着两匹马,跟在苏泽另一侧的则是【聋哑的训鹰人】。 参加入幕选锋的禁军超过百人,再加上每人携带的两名随从,射圃前就聚集了三四百人。 除了人还有马,整个射圃前方吵闹无比,马蹄扬起的烟尘更是让人看不清楚,想要找人十分困难。 苏泽放弃了这个打算,不过他在人群中,意外的看到一个孤单的人影。 王惠? 大乘教的妖人不是被自己灭了吗?怎么王惠还要参加入幕选锋? 难道他还想要刺杀清河王? 苏泽还来不及上前向他搭话,王惠的身影很快没入到人群中。 这入幕选锋还没开始,就已经是暗流涌动了,苏泽都不敢想,等到田猎结束,又将是怎样一副“热闹”景象。 就在这個时候,一身猎装的陆征,骑着马走到苏泽的面前。 他侧翼的骑奴牵着马,而另一身侧的随从牵着一头细长的猎犬,此时这条猎犬正用凶狠的眼神盯着苏泽。 “这不是苏郎吗?你的猎兽呢?” 看到苏泽身后的随从,一个其貌不扬的骑奴,一个呆呆傻傻的胡人奴隶,却没看到苏泽的猎兽,陆征忍不住凑上来挑衅说道: “清河王殿下的猎场极大,苏郎连一头猎兽都没有,若是你空手而归,那丢的可是羽林的脸。” 这时候几个国族羽林也凑上来,随着陆征附和道。 苏泽并不理睬这些国人羽林们,不一会儿那名陆管事,风风火火的带着一批白衣秀士,来到了射圃中。 陆征见到了陆管事,立刻带着手下的国人羽林上去打招呼:“族叔!” 陆管事见到陆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是很快就正色说道: “奉大王令,射圃校射马上开始,请诸位勇士做好准备!” 陆管事指挥着手下在射圃中忙碌,他这几日都睡得不安稳。 自从上次住的帐篷遭贼之后,这贼人就三天两头造访,将他的帐篷偷的乱七八糟的。 陆管事也是有苦说不出,被偷的东西都是他受贿来的,这些事情又不好直接说,他只能用自己的职权,让王府护卫严加看守自己的帐篷。 可增加了巡逻,他的帐篷还是隔三差五的被偷,搞得陆管事精神萎靡,整日担惊受怕。 好在这几日他都没有被偷,他将这些日子收来的贿赂埋藏在帐篷地下,只要熬过今天,就可以随着大车将东西拉回府里了。 陆管事有些心不在焉,始终担心自己埋在帐篷下的那些宝贝。 与此同时,苏盗钻入了陆管事的帐篷,他趴在地上查看了一番,找到一块剪开的地毡,然后用手扎入土里,嘴角露出笑容。 他拿出怀里的工具,迅速挖出埋藏在土里的财宝,用包袱将财宝绑在腰间,再次套上狗皮溜了出去。 守卫陆管事帐篷的王府护卫毫无察觉,等到苏盗离开帐篷,来到猎场内的一处树林中,和一支四人小队会和。 只看到苏盗将偷来的东西接下来,埋葬树林的地下,又在树上做了一个标记,四人小队为首的苏林冷声说道: “主上没交代你偷这些东西吧?快点把东西拿出来,先完成主上的任务再说。” 苏盗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帛碎片,只看到这块碎片简单描绘了猎场的地形,又在几个地方画了红圈。 “那些王府的仆役应该是将鹿群赶到这些地方了。” 苏林指着这块简易地图上最大的圆圈说道:“走,我们去驱赶鹿群!” 五人小队来到了地图上最大的圆圈所在,果然在这片树林里藏着一个大鹿群。 苏林接下背着的包裹,将一团团黑色的粪球递给众人。 “这是苏大这些日子在南荒郊搜集的猛兽粪便,大家把这些洒在这片树林里,然后听我的指令驱赶鹿群。” 【鲁莽的盾甲手】接过了粪便,苏林刚刚布置完毕,就冲上去开始撒粪。 苏林只能跟上去,将粪便散在森林边上,接着苏林解下腰间的弓箭,又取出一支造型其他的箭。 只见到这支箭的箭头上绑着一个骨质的哨子,这支箭射出去之后,发出尖锐的哨声。 紧接着整个树林的鹿都骚动起来,头鹿带头冲出了森林,整个森林都震动起来。 看着鹿群冲出了森林,苏林看着地图上另外几个地点,又带着人如法炮制,将地图上的鹿群全部驱赶出地图所示的地点。 射圃中。 两轮比射没有什么意外,无论是骑射还是步射,都是三射三中,很轻易的就通过了射试。 陆管事将通过射试的名单封匣,屁颠颠的爬上土丘,不一会儿又气喘吁吁的爬下来,对着通过射试的禁军们喊道: “大王有令,楚王有曰,‘猎将以求士’,今日之猎,非猎兽之嬉,乃为国猎才!” 在场的国人羽林自然听不懂,但是苏泽听完不由感慨,这北魏高层汉化的成果还是有效果的。 清河王一个宗王,其儒学水平已经超过了不少汉人门阀,刚刚陆管事所说的这段清河王令,出自西汉刘向所著的《说苑·君道·楚庄王好猎》。 讲的就是楚庄王喜爱狩猎,大臣劝谏他不要因为狩猎而荒废国政,楚庄王说自己打猎并不是为了游戏,而是为了通过狩猎在选拔人才。 后来果然楚庄王在狩猎的时候简拔了一批贤才,楚国得到了安稳。 这段王令无论是用典还是行文,儒学水平上已经不比晋代差了。 陆管事又扯着嗓子说道:“明日卯辰,所有人将所猎之物带回这里,开始吧!” 随着一声王令,众人纷纷翻身上马,带着骑奴和兽仆向四面八方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在土丘高台上,头戴玉冠,面白如冠的清河王元怿,举起手里的金杯道: “今日且宴且乐!” 这时候身穿猎装的几个宗王公卿子弟站起来,纷纷向清河王行礼,接着带着随从也下了土丘,参与到田猎之中。 苏泽策马看着眼前的景象,终于明白什么叫做——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第068章 “借”鹰 苏泽打开了系统地图,打开刚刚更新的系统消息。 【编组小队,已经完成委托任务“驱赶鹿群”,正在待命。】 【编组小队,已经标记了新的鹿群位置,请查看地图。】 在今天入幕选锋之前,苏泽就尝试使用了编组功能,并且自定义了目标,让苏林带领其他随从驱赶鹿群。 本来苏泽还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些随从能不能完成这些复杂的任务,没想到他们不仅仅完美的完成了目标,甚至还将新的鹿群位置标记了出来。 苏泽看到陆征带着一群国人羽林,陆征也从人群中看到苏泽,他对身边一名国人羽林低声说道: “你带人盯着苏泽,我们狩猎到的猎物也会分给你的,等凑够了猎物,我们再去收拾那厮。” 陆征身边的国人羽林点点头,带着随从悄然离开了大部队。 等到陆管事一声令下,陆征立刻带着人,向着地图上标记的鹿群方向疾驰而去。 大部分参加入幕选锋的羽林虎贲们,都以国人和汉人分别不同的小团体,也都目的明确的奔向陆管事透露的鹿群位置而去。 苏泽不由感慨,任何一项制度实行几次,都会被有心人找到制度漏洞,最后演变成比拼权势和财富的游戏。 苏泽却不疾不徐的骑着奔霄,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苏兄!” 只看到一席猎装的苏绰骑着一匹白马,带着两名随从跟上了苏泽,他气喘吁吁的说道:“还以为追不上了。” 苏绰身后是一群打马疾驰的卿贵子弟,他们都和苏绰一样,并不是来参加入幕选锋的,而是借着这个机会来清河王的猎场田猎的。 苏泽微微的叹气,在羽林军中争夺到你死我活的入幕选锋,在这些卿贵子弟看来就是一场盛大的田猎。 禁军挤破头要担任的白衣秀士,也不过是清河王的幕僚宾客罢了,是这些卿贵子弟根本看不上的职位。 “苏兄,我们快去打猎吧!” 苏绰微微有些激动,他自幼患有气弱的毛病,兄长都不允许他参加这类的活动,今天好说歹说,终于让兄长同意,也随着洛阳的卿贵子弟们一下下场参加田猎。 苏绰接着又说到:“苏兄,这是我阿兄借给我的猎犬,这可是丹阳公府上最好的猎犬,有了它在,我们一定能打到鹿的!” 苏泽露出笑容,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苏泽回头一看,在一群女骑的簇拥下,一身猎装的陈留公主正在微笑着看着他。 陈留公主并没有骑女眷常骑的那种矮马,而是骑着一头和奔霄差不多高大的骏马。 猎装比起宫装要紧身不少,为了方便上下马和射箭,女性猎装还会用绳子将濡裙和衣袖扎起来,更加勾勒出陈留公主美好的身材。 她眼角弯成月牙状,身边的侍女绿珠也牵着一头通体油亮的黑色猎犬: “上次你帮本宫找回了狸奴,这次我就把它借给你。” 在一旁的苏绰看到陈留公主的面貌,想起在丹阳公府上见过的南阳公主,立刻意识到对方的身份,翻身下马叉手行礼道:“见过公主。” 陈留公主看着苏绰身边的猎犬,向绿珠使了一個眼色,绿珠立刻驱使那头黑色油亮猎犬,对着苏绰的猎犬狂吠起来。 苏绰带来的猎犬仅仅象征性的反抗了两下,立刻缩到了马后瑟瑟发抖,陈留公主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意。 苏泽却说道:“公主好意,苏泽心领了,不过我已经有猎兽了。” 苏绰疑惑的看着苏泽,只看到苏泽打了一个手势,身后那个又聋又哑的随从打马上前,他将手放入嘴里,用力吹响了口哨。 与此同时,土丘之上。 土丘中央的地上早已经铺上了名贵的地毯,这是高车国进献的西域毛毯,这原本是宫中的器物,被胡太后赐给了清河王。 参加宴会的是最顶级的那些宗王公卿贵族们,美貌的侍女们端上一道道鲜美的菜肴。 蠕蠕王阿那圭正在炫耀他护臂上的猎隼。 对于那些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卿贵们来说,驯服猎隼这种野兽,才让他们更有成就感。 北魏本身就是草原部落起家,也有饲养猎鹰的习惯,就连清河王也对阿那圭胳膊上的猎隼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 就在阿那圭准备继续炫耀猎隼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他胳膊上的猎隼突然张开翅膀,在阿那圭还没反应过来前腾空而起,径直飞出了宴席。 众人看着飞腾而起的猎隼,纷纷看向蠕蠕王,阿那圭咧嘴一笑:“鹰有凌云志,岂能困樊笼。我看这畜生焦躁不安,就让它去飞一会儿,饮酒!饮酒!” 清河王元怿诧异的看向阿那圭,刚刚两句诗用鹰来比托自己的志向,这蠕蠕王竟然如此精通汉学? 清河王本以为蠕蠕王是一名草原枭雄,本身也支持李崇的建议,将他困在蠕蠕馆内,利用他继续分裂草原。 但是今日一见,清河王反而觉得这蠕蠕王倾慕王化,是可以拉拢控制的对象。 清河王尤其喜爱文学,这首诗如果是他手下宾客所作,也只能算是打油诗的水平,但偏偏是从蠕蠕王嘴里说出来,反倒是显得不错了。 清河王拿起桌案上的象牙筷子,击节而叹道“好诗,饮酒!” 放下酒杯,蠕蠕王阴沉着脸,看着猎隼离开的方向。 就在苏绰疑惑的时候,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鹰的长鸣,紧接着一个黑点从空中急速而下,最后落在了【聋哑的训鹰人】的护臂上。 而刚刚这头猎隼鸣叫的时候,陈留公主的猎犬也吓的缩到到了马背后,苏绰带来的猎犬更加不堪,直接吓得尿了出来。 看到苏泽身边的这头猎隼,陈留公主笑着说道:“原来如此,有这样一头鹰,确实不需要猎犬了。” “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陈留公主突然笑起来,她看着苏泽说道:“苏队正,要不要比一比,是你的鹰猎的多,还是我的狗猎的多?” 第069章 猎获 看着陈留公主身后的一群女骑手,苏泽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后退,他点头说道: “那就斗胆和殿下比一比。” 陈留公主打马上前,来到苏泽面前,她突然换了一副娇柔的语气说到: “既然要比,那也要赌注。” “若是我赢了,我要那个鹰奴。” 陈留公主指着看【聋哑的训鹰人】笑着说到。 苏泽有些不适,他憋着气问道:“那属下赢了呢?” 陈留公主指着绿珠说道:“把她给你!” “驾!” 说完这些,也不等苏泽回答,陈留公主扬起马鞭,打马向前方疾驰而去。 她身后的女骑手们反应过来,也纷纷打马跟上。 只有绿珠愣在原地,她瞥了一眼苏泽,连忙打马追上陈留公主。 “疯婆子。” 苏泽喃喃一声,他转过头对苏绰说道:“我们也开始狩猎吧!” ----------------- 苏泽并没有朝着大部队争抢的方向而去,而是驱着马来到了一处小洼地。 苏绰虽然不擅长田猎,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兄长苏亮就给他讲过很多田猎的技巧。 比如鹿群一般都喜欢待在有遮掩的密林中,或者靠近水源的溪流边上,这种又没有遮蔽又没有水源的洼地,只会有走散的鹿驻足,根本不可能遭遇大的鹿群。 苏绰看着翱翔在天空中的猎隼,又看到苏泽从怀里掏出一个奇怪的东西放在眼睛上,就毫不犹疑的冲着洼地而去。他本来有心劝阻,但是苏泽已经策马奔过去了。 可越过了一片灌木,苏绰的视野豁然开朗,当他看到洼地中踱步的鹿群的时候,惊讶的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 苏泽翻身下马,趴在一块岩石边上,【聋哑的训鹰人】则吹了一個口哨,天空中的猎隼开始在洼地上方盘旋。 苏泽又指着远方一处洼地缺口说道:“令绰你带人堵在那里,等鹿群动起来你就在那里射箭,只要射跑得最快的那头鹿就行。” 苏绰点点头,他带着两名随从绕到了苏泽说的位置,接着【聋哑的训鹰人】再次吹响了口哨。 这声口哨声响起,翱翔在空中的猎隼发出一声长鸣,下方的鹿群骚动起来。 而苏泽则已经上马,他手持马弓,和骑奴苏大并排,从洼地的缓坡上冲了下来。 鹰鸣马嘶,将洼地的平静瞬间打破,苏泽按照苏林传授的对镫骑射之法,先拉开架势然后再审固目标,在猛冲到了一头雄鹿边上再松手射出箭。 这头体型颇大的雄鹿直接被一箭射入腹中,骑射抵近射击的巨大动能直接将这头钉在在地上,甚至没能发出哀鸣就直接昏死了过去。 在苏泽身后的苏林没有下马收割猎物,而是掏出一个套索,在马上套进了被射中雄鹿的脖颈上,然后就拖着这头鹿跟上了苏泽。 苏泽一击得手,也信心大增,他再次搜寻目标,又策马冲了过去。 苏泽每次瞄准的都是鹿群中最强大的鹿,也就是所谓的头鹿,而鹿群本来就是以头鹿马首是瞻的,在苏泽连续击杀了两只头鹿后,整个鹿群就彻底乱了。 鹿群开始疯狂的向苏绰堵上的那个缺口冲过去! 苏绰紧张的抓着弓,他何曾见经过这样的场面,但是他牢记苏泽的命令,抬起弓箭对准带头冲的那头雄鹿。 苏绰是下马步射,而惊慌失措的雄鹿是径直冲过来的,苏绰虽然是猎场新手,但是这一箭也准确的射入了雄鹿的胸口。 当领头的雄鹿突然倒下,原本整齐冲向缺口的鹿群更加慌乱了,又分成几股向其他方向突围。 苏绰再次拉弓,他还是按照苏泽的命令,只射领头的雄鹿。 鹿是一种群居动物,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比较弱的鹿都会看着更强壮的鹿一起逃跑,而整个鹿群中最强大的就是被苏泽射杀的头鹿。 当鹿群中比较强壮的雄鹿都被射杀,鹿群就彻底失控,开始在洼地中四处乱窜。 苏泽骑着马来回穿梭,每一次开弓都会射杀一头鹿,苏绰则堵在洼地出口,对着带头冲出来的鹿开弓。 苏绰的猎犬已经直接扑上去,撕咬中箭受伤的鹿。 而苏泽的猎隼则更生猛,它专门盯着比较强壮的雄鹿,从空中猛冲下来将目标扑倒,或者用锋锐的利爪和尖喙将猎物的眼睛啄瞎,遇到比较弱小的雌鹿,它还能用利爪将猎物抓到半空再从半空中摔下,每一次猎隼发出长鸣,都有一头鹿倒下。 其实这个洼地四周并不高,也不只是只有苏绰堵住的一个缺口,只是鹿群没有了头鹿带领,在慌乱中胡乱逃跑,才迟迟找不到离开洼地的路。 而这些慌乱的鹿一头一头被苏泽猎杀,等到鹿群终于找到了出路,成群结队逃出洼地的时候,地上已经躺满了鹿的尸体。 苏绰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他以前也听兄长苏亮说过打猎,追着一头鹿半天,尝试无数次射箭,没射中要害的鹿还要派遣猎犬追击数里,等到鹿的血液流干倒地才能有所收获。 很多时候出猎半天,能收获一头鹿就算是不错的成果了。 可苏泽倒好,他们六人两兽,就生生的狩猎了这么多的壮硕雄鹿,光是这么一会儿的收获,就足够苏泽从入幕选锋中脱颖而出了。 “苏兄,这些猎获都归你。” 苏泽笑着说道:“令绰不必如此客气,有这些已经足够了。” 骑奴苏大正在割下鹿头,因为猎获实在是太多,只要将这些鹿角鹿头带回去作为信物就可以了。 【聋哑的训鹰人】掏出【精致的匕首】,处决了一头还在挣扎的壮硕雄鹿,用匕首挖出鹿的心脏,切成条投喂护臂上的猎隼。 “那苏兄,我们回去吗?” 在苏绰看来,这些猎获已经足够苏泽入围最后的清河王当面对答了,根本没必要继续顶着阳光在猎场里奔波了。 但是苏泽显然不是这个想法,他等到苏大清理完后,再次翻身上马说道: “大好春光,正是狩猎的好时候,又怎么能现在就离开呢,驾!” 第070章 神机明决! 跟在苏泽后的那个国人羽林,等到苏泽和苏绰离开之后,才骑着马来到了洼地中。 看到洼地中满地的无头鹿尸,这个国人羽林震惊到难以置信! 这么多的鹿尸,这个洼地的猎获已经足够好几個人入围最后的对答了,而这仅仅苏泽六人,在田猎开始后不到一个时辰的战果。 如此一来,苏泽肯定能入围最后的清河王对答了,若是真的让他入选白衣秀士? 这名国人思考了一下,自己继续跟上苏泽,又派遣随从向陆征报信。 田猎本来就是很危险的活动,刀箭无眼,每次田猎都会有人受伤,而被“误”作猎物而被射杀,这种事情发生在猎场上也是常有的事情。 比如前几次清河王的入幕选锋上,几个入选的热门汉人羽林,都不明不白的受伤中途退出了选锋,甚至还有人在猎场上失踪死亡的。 这个国人羽林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如果不是苏泽携带了这么多的战利品,他也许还能活命。 但是现在他这么多的战利品,让猎杀他比老老实实狩猎的收益更大了。 苏大的马后面拖着一堆的鹿头,这阵仗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这些日子苏泽在羽林中狠狠出了风头,不少汉人羽林都认识他。 而国人羽林看到苏泽的猎获,都用嫉妒的眼神看着苏泽,然后骑着马远远离开。 那些和苏泽有交情的汉人羽林,则骑着马跟在苏泽的后面,但是他们又不好意思开口向苏泽打听,到底是在哪里猎到这么多的鹿的。 苏绰渐渐明白了苏泽的意图,而随着苏泽身后追随的汉人羽林逐渐多了起来,他这才勒住了缰绳,转身对身后说道: “你们跟着我,是不是想要猎鹿?” 众汉人羽林纷纷点头,他们基本上都是底层的汉人羽林,有的人甚至连自己的战马都没有,也凑不齐两个随从,更不要说猎兽什么的了。 他们更谈不上贿赂王府管事,购买鹿群情报了,所以这些跟随苏泽的汉人羽林,基本上都是无头苍蝇一样,进了猎场一个多时辰了,到现在别说鹿群,就连落单的鹿都没有见到。 看到苏泽猎到这么多的鹿,这些汉人羽林也是本能的凑上来,他们猜测苏泽估计有鹿群的情报,想着跟着苏泽捡点漏。 苏泽接着说道:“只要愿意跟着我,我保证你们都能猎到鹿。” 苏泽扬起马鞭说道:“但是跟着我猎鹿,规矩有三。” “其一,同进同退,所猎的鹿大家都有分配。” “其二,论功行赏,表现优异的可以多分。” “其三,有过罚过,凡是不能执行我的命令的,第一次扣除分配,第二次直接逐出队伍。” “你们如果愿意加入我的队伍,就继续跟上来,如果不愿意,那就不要再跟着苏某了!” 说完这些,苏泽再次调转马头,继续拖着战利品在猎场上骑行。 而那些汉人羽林在犹豫了一下后,纷纷策马跟了上来。 等到苏泽抵达下一个鹿群标记区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十五个汉人羽林,加上他们的随从,足足有三十多人。 前方的灌木林中,十几头鹿悠闲的吃着草,苏泽没有立刻动手猎鹿,而是逐一和这些汉人羽林交谈,了解他们擅长的技艺,评估他们的战斗力。 其中装备和武技最好的,是一名叫做孙大眼的汉人羽林。 他的弓马娴熟,弓箭和马匹都是自备的。 这一次是灌木林,不是洼地那么有利的地形。 苏泽折下了一段树枝,在地上绘制了地图,然后将众人分散在灌木丛的四周。 “围猎的时候,每个人只需要关注自己分配区域,若是有鹿从各自分配的区域逃脱,则记过一次,若是逃脱两次,就不要随我猎鹿了。” 这时候苏泽日前积累的威望发挥了作用,再加上骑奴苏大身后拖着的猎获,都让人不自觉的听从他的指令。 这些来参加入幕选锋的汉人羽林中,不乏有军职比苏泽还要高的,但是他们此时都乖乖的听从苏泽的指令,按照苏泽分配的任务接近鹿群。 苏泽用的还是上一次的办法,他带头冲锋,首先猎杀鹿群中最强壮的头鹿,接着猎杀其他强壮的雄鹿,然后不断地缩小包围圈。 苏泽这一套还真的有用,这一次参与围猎的汉人羽林多了,整个鹿群没有一头逃脱,不到半刻钟的功夫,所有的鹿都被猎杀。 紧接着苏泽又开始分配战利品,其中负责突入驱赶鹿群的孙大眼功劳最大,分到一头带角的雄鹿和一头雌鹿作为奖励,其中有一名汉人羽林在遇到鹿群逃跑的时候过于慌张,放跑了几头鹿,就被当场看扣去了分配的战利品。 最后每个人都被公平的分配到了战利品,大家喜气洋洋的,得到奖励的孙大眼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下一次继续“立功”,而被处罚的羽林也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在下一次围猎中表现更好一点。 苏绰惊讶的看着这个临时组建的猎鹿小队,在经过一次猎鹿后面貌焕然一新,而看到他们这个小队每个人都有猎获后,又有新的汉人羽林加入其中。 整个队伍的正式羽林军士已经达到了二十五人,再加上随从已经超过了五十人。 苏泽一马当先,他每次都只需要一会儿功夫,就能发现鹿群的踪迹。 靠着。空中的猎隼盘旋,以及他每次掏出来的那个黄铜方盒子,苏泽每次都能带着队伍准确的找到鹿群,而且每次都是大鹿群。 苏泽依然是每次猎鹿之前,都能准确的画出地图,分配好每个人负责的区域,然后就是冲刺,猎杀头鹿,围猎。 这让苏绰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参加的一场田猎,还是一场屠杀? 苏绰想到自己曾经在史书上对古之名将的评价--神机明决! 什么叫神机明决!苏绰终于见到了什么叫神机明决! 一直尾随苏泽的那个国人羽林,见到苏泽所行的汉人羽林们个个都有猎获,内心越来越焦急,再这样下去,这次入幕选锋的入对名额就都被汉人羽林占满了! 他一路上留下了暗号,自己的随从应该带着陆征过来了吧? 马蹄声响起,这个国人羽林终于等来了陆征的狩猎队。 第071章 为什么是我? 陆征看着跟从苏泽的队伍,又看着跟随自己的国人羽林们,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按照陆征的计划,先根据陆管事的地图,自己先狩猎到足够入围问对的猎物,然后埋伏在返回土丘的道路上,抢劫苏泽的猎物。 这种事情在前几次的入幕选锋中都发生过多次,国人鲜卑羽林为了能垄断入围名额,会在返回的路上埋伏袭击汉人羽林的种子选手。 但是苏泽身后跟着这么多的汉人羽林,陆征再看看自己身后的国人羽林人数,两者是真的碰上了,到底是谁抢劫谁还不好说呢。 只能等到苏泽落单,又或者等入夜之后趁夜袭击。 陆征打定主意,汉人羽林大部分都患有夜盲症,夜间就是他们这些国人羽林的围猎场了! ----------------- “李教头,为什么是我?” 王惠看着一身骑奴装扮的李统,绝望的问道。 李统虽然没有和苏泽的父亲一样做过羽林郎,但是因为骑术和射术精湛,在羽林中也担任过教头,他也曾经教导过王惠骑术。 虎贲羽林这些禁军体系中,上层军官和中下层军官是完全两个体系。 北魏的官职承袭于汉晋,羽林中郎将是羽林的统帅,如今的羽林中郎将是宗室元济,这个职位别说是汉人了,就算是鲜卑八姓都没机会染指,属于北魏最被信任的宗室才能担任的职位,因为羽林军是负责整个神都洛阳安全的禁军。 羽林中郎将是正三品的官位,这是妥妥的最顶级的职位。 羽林中郎将下又设羽林校尉,这同样也是朝廷的从四品的官职,同样只有甲姓高门和鲜卑八姓的高门子弟才能出任。 再往下就是苏泽父亲曾经担任过的羽林郎了,这是负责禁中防卫的羽林军,实际上是皇帝和太后的亲军,这是正六品的职位,也算得上是清流华选了。 这些都是正儿八经的官职,都是有朝廷俸禄,并且授予职田的朝廷命官。 羽林军中还有各级的军职,这些就不是朝廷的官职体系中的了。 羽林八校尉各自领一军,军中从上到下分设旅帅、百夫长、队正,又有教头、材官、参军、掌书记等基层军务职位,但是这些都只是普通军职,并不是朝廷九品官位中的流内官,只能在军中晋升,也不能享受官员的授田和特权。 在孝文帝刚刚改革的时候,尚有可能从羽林军职晋升到羽林郎,从军职获得官职步入官场。 但是近些年来,羽林郎作为禁中清贵要职,逐渐被世家弟子侵占,而真的羽林军职,已经很难转入官员体系了。 这也是入幕选锋日益激烈的原因,那些拥有军职的羽林想要当官,如果无法升为羽林郎,就只有走迂回路线,先谋求在开府的宗王重臣麾下当幕僚,等立功之后得到幕府的官位,用这种方式获得有品级的官职。 李统曾经担任过羽林军骑术和箭术的教头,也曾经指导过王惠,所以在他揭下了蒙面黑巾之后,王惠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李统拔出雄鹿胸口的箭,王惠看着自己身后的猎获,这些都是李统刚刚狩猎到的。 按照李统的说法,这些都将算成是王惠的猎获,可是白捡了一堆猎物的王惠,却没有任何激动的感觉,反倒是觉得全身冰凉。 “有了这些,你应该能入围到最后的问对环节了吧?” 王惠再次问道:“为什么是我?” 王惠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曾经被大乘教的和尚蛊惑,在那段时间他整日的被洗脑,答应那些大乘教妖人在入幕选锋上行刺清河王。 龙华寺的大乘教妖人一夜间被灭,王惠才冷静了下来,脱离了洗脑之后,王惠也感觉到了后怕。 虽然自己的妻子已经被害死了,但是家中还有其他亲眷,行刺清河王这样的大罪,也会连累亲朋好友。 所以这一次王惠参加入幕选锋,只想要走個过场,等到最后被淘汰了,就当龙华寺这件事没发生过。 可没想到王惠刚离开射圃准备摸鱼,就突然被一个蒙面人绑了,这个绑了他的蒙面人射术惊人,在二百步外都能准确的射中猎物心脏,不一会儿就帮着王惠狩猎到了大量的猎物。 但是王惠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因为李统直接说道: “我需要你入围问对,我需要在那个时候刺杀蠕蠕王。” 王惠只觉得天晕地旋,在清河王的宴席上刺杀蠕蠕王,那和刺杀清河王本人也差不多了,同样都是全家都逃不掉的重罪。 王惠哀求说道:“为什么是我?” 李统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擦拭箭头说道: “蠕蠕王阿那圭是草原雄主,放他返回草原将是我大魏的心腹之患,必须要在洛阳杀了他。” 王惠绝望的问道:“为什么是我?” “你不是本来准备刺杀清河王的吗?” 王惠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没想到自己最隐蔽的事情都被李统知道了。 李统说道:“大乘教妖人被灭,你不会觉得自己就安全了吧?刺杀清河王是当诛的大罪,反正你也准备去死了,那就让我也杀一个蠕蠕王好了。” 王惠哀求说道:“李教头,我是被妖人蛊惑,现在已经不准备刺杀清河王了,再说了,清河王的宴会戒备森严,您杀了蠕蠕王也肯定跑不掉的。” 李统笑着说道:“谁说我要跑,能用我这条命换蠕蠕王一条命还不够吗?” 王惠再次说道:“李教头,你就不怕连累家人吗?” 李统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点头说道:“还是伱想的周全。” 说完这些,李统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当着王惠的面将脸刮花了,又敷上了准备好的膏药,用绷带将脸包起来。 看到这一切,王惠更是绝望了,李统当着他面这么做,明摆着是不准备留活口了。 王惠惨叫道:“李教头,为什么要杀蠕蠕王啊?他和你有什么仇吗?” 李统摇头说道:“无仇无怨。” “那是为什么?” “为了杀胡!” 王惠更是觉得疯了,他喊道:“不是,咱们大魏不就是胡,你要杀胡为什么要杀蠕蠕王啊?羽林中那么多胡,以你的身手不是随便杀就好了?” 第072章 排抑武人 李统冷哼一声说道:“你懂什么,孝文皇帝改制那一刻开始,大魏就是华夏了不是胡了。” “尊华夏而为华夏,出华夏而为胡。蠕蠕逐草而居,没得吃就南下抢劫,这就是胡。” “当年苻坚大帝承袭华夏,有混元天下之志,我们乞活军后人就曾经帮助他南征,只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王惠不准备和李统辩论什么是华夏正统了,他如今只想要让李统放弃当场刺杀蠕蠕王的计划,不要带着自己一起送死。 李统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王惠手脚冰凉,他说道:“你的家人已经被我们乞活后人照顾好了,你出事之后不会连累他们。” ----------------- 土丘上,蠕蠕王身后的两名侍从悄然换了衣服,他们紧张的拿出了弓箭,并且在弓箭上绑上了《杀胡令》。 “明日问对的时候,大魏宗王公卿都会齐聚在这里,到时候我们用此箭假意刺杀可汗,事成之后可汗就能北返了。” 接着侍从掏出毒丸道:“毒丸含在嘴里,咬破蜡丸立刻就能生效,不会有一点痛苦。” 另一个侍从坚定的接过了毒丸,他的任务是在同伴射箭的时候制造混乱,他们是跟随蠕蠕王逃亡的死士,为了能让阿那圭复国不惜献出一切。 清河王的入幕选锋是一场盛大的宴会,也是一次公卿贵族们交换利益的场合。 河南府右令尹侯刚从江阳王元乂的帐篷出来,心满意足的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阿爷,怎么样了?” 儿子侯渊立刻热情的迎接出来,等到侯刚返回帐篷,这才说道: “大王已经答应了,明日你就能重返羽林,担任材官营旅帅,等今年吏部铨选的时候,就能得授羽林郎了。” 侯渊立刻激动起来,他颤抖的问道:“阿爷,我不用去六镇了?” 侯刚点头说道:“本来是要让你去六镇,再找机会调回洛阳为官的,但是正好材官营的旅帅空出来了,江阳王是禁军领军将军,你才有机会得到这样的军职。” 侯刚脸色又变的非常严厉的说道:“这一次去羽林,不可再和上次那样惹是生非!若不是伱上次和那个汉人羽林郎争锋,最后还连累了你阿爷我,现在你早就已经入仕了!” 侯渊低着头挨训,当年和自己一个圈子的司空张彝之子张仲瑀,如今已经是清贵要职的给事中了。 现在张仲瑀在洛阳权贵圈子中声名鹊起,人人都说他继承了父亲司空张彝的才能,日后张家又要出一位重臣了。 而上一次侯渊去参加张仲瑀的聚会,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不了他们的圈子了,那些得授清贵要职的世家子弟们,谈论的都是朝廷的大事,张仲瑀张口闭口都是朝廷用人的制度,听得侯渊不胜其烦,只吃了一半就借故离场了。 前几日父亲侯刚提出让他去六镇担任军主,再弄些军功调回洛阳为官,侯刚本来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去荒凉的六镇熬上一阵子。 却没想到天降了羽林材官旅帅的职位,这個位置同样只是不入流的军职,但是可要比去形同流放的六镇好多了。 只要在这个位置上坐上一会儿,等到吏部铨选,自己就可以选入羽林郎,和张仲瑀他们重新回到同一个起跑线上。 只是真的能回到同一个起跑线上吗? 侯渊想到了当日宴席时候,张仲瑀等已经得官的高门子弟的蔑视之意,又想到之前他们背地里以父亲侯刚从制作御膳起家的议论,侯渊不由的对他们产生了嫉妒和痛恨的情绪。 自己父亲也是朝廷重臣,凭什么因为自家的门第不如他们,自己就要从军职做起,还因为犯了一点“小错误”就赶出了羽林军,连父亲都被连累贬官。 张仲瑀他们就可以加冠之后就直接授予朝廷官职,还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美职。 侯刚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上次和你争斗的那个汉人羽林的儿子,也在羽林军中,参加了这次入幕选锋,若是以后你在羽林中和他碰到,千万不要再生事了!” 侯渊一口答应下来,却没有往心里去。 那个被他打杀的汉人羽林郎他已经记不清什么样子了,听说是没有门户的破落户,只是侥幸被孝文帝简拔成羽林郎的,在羽林郎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几年冷板凳,所以侯渊才敢和他冲突。 打杀了就打杀了,如今那人都死了,他儿子能有什么威胁? 而在距离侯刚帐篷不远的地方,张仲瑀也拉着一堆甲姓高门的子弟在聚会。 “今日没有那庖厨之子,少了些荤腥俗气!” 张仲瑀身边一名同族兄弟说道,周围的甲姓高门子弟也随之附和。 又有一个消息灵通的世家子弟说道:“听说那侯厨子又得到了江阳王的抬举,让他儿子再入羽林,想要等这次吏部铨选授官。” 听到了授官,在场的甲姓高门子弟中,也有人露出羡慕的眼神。 即使是甲姓高门,也分三六九等,还有嫡庶远近的,张仲瑀这种加冠就能担任给事中的,即使在甲姓高门中也不多见。 而甲姓高门子弟,起家官职又不能选择那些浊官,要不然会被同一个圈子的人笑话,最上等的是门下省的著作郎、校书郎、给事中,次一点的有谒者、御史,再次一点的羽林郎虎贲郎,这也算是能接受的起家官。 张仲瑀想到了上次宴会侯渊失礼的样子,他对着众人说道:“上次我也和阿爷议论过,让武人参加铨选,还参加这等清贵官职的铨选,实在是有辱斯文!” 张仲瑀这么说也不完全是针对侯渊,他身为给事中本身就是负责进谏的,名望也是他晋升的重要资本。 作为文官子弟,阻止武官入仕本来就是政治正确的事情,也符合门阀的政治需要。 毕竟好的职位就这么多,有人少一点,就有人多一点。 张仲瑀也有些上头,他说道:“我早就计划上书朝廷,禁止武人参加铨选清贵要职,你们若是愿意支持我,在朝为官的上书附和我,或者让家中长辈支持我也行!” 看着下方的欢呼声,张仲瑀露出笑容,此事若成,他在朝中卿贵高门中一定名望大增,等几年后自己衣着朱紫的时候,那时候还是羽林军的侯渊见到自己,又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呢? 第073章 《显忠录》 “前方有一片桑林,就在那边扎营。” “唯!” 苏泽已经通过望远镜确认了前方桑林边上的水源,这就是亚父兵书上说的绝佳扎营地点。 望远镜的镜片是【手艺精湛的珠宝匠】手工打磨的,镜筒也是珠宝匠用铜打造的,精度上只能算是差强人意,但是用来猎场侦查已经是足够了。 苏泽指着不远处的树林,众多汉人羽林经过两次围猎,已经非常自然的以苏泽马首是瞻,对待他比对待羽林军中的上司还要尊敬。 这两次围猎收获颇丰,大部分人都已经攒够了入围下一轮问对的猎获,但是没有人想要离开,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跟着苏泽必然会有更多的收获。 果不其然,抵达了桑林之后,苏泽很快找到了扎营的地方,苏绰很快接过了指挥,开始安排骑手们轮流带着马去河边喝水,又安排众人拿出干粮准备进食。 其实也能看出来,苏绰是第一次安排扎营,但是他很快就将事情安排妥当,并且让所有人都挑不出错来。 苏泽也只能感慨,苏绰的能力是真的强。 要不是系统能够标记队友,苏泽也没办法每次都准确的说出队伍内羽林的名字,但是苏绰在没有外挂的情况下,只用了一次围猎就记住了所有队内羽林的名字,甚至连他们的脾气性格都摸清楚了。 甚至苏泽问起每个人在围猎中的表现,苏绰都能完美的说出他们的功过,众人也都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 所以在第二次围猎的时候,苏泽也不让苏绰下场了,而是让他站在场外,记录每个人的功劳和过错。 苏绰很快适应了这些工作,围猎结束之后指出了几个人的过错,又表彰了几個亲手射杀猎物多的羽林,他给出的数字和每个人自己计算的数字完全一致,迅速得到了众人的尊敬。 果然是后勤方面的天才啊,苏绰这样能够在历史上的名臣,应该超越了橙色能力的随从了吧? 苏泽又将安营扎寨的工作交给了苏绰,等到一切都忙完了之后,已经累的汗流浃背的苏绰终于松了一口气,来到了河边找到了正在刷马的苏泽。 看到苏泽之后,苏绰张了张嘴,又沉默了一下。 苏泽看出他的心事开口问道:“令绰是有什么要单独和我说的吗?” 苏绰最后还是说道:“我听说郦公曾经向骠骑大将军推荐了苏兄,李大将军也对苏兄很赞赏,说日后有机会开府,必定会征辟苏兄。” 苏泽看出了苏绰的心思,他笑着问道:“令绰是不想要我入幕清河王府吧?” 苏绰惊讶的看着苏泽,苏泽说到:“令绰在之前还是极力推荐我入幕清河王府的,怎么突然变了想法。” 苏绰吸了一口气说道:“以往都是从兄长口中听过说清河王的事迹,今日我见到了清河王,听到了一件事。” “哦?” 苏绰低声说道:“上次永宁寺的事情之后,我听兄长说太后故意冷落清河王,甚至收了他的腰牌,不让他进出禁中。” 苏泽也听说过这件事,因为清河王曾经督造永宁寺,所以太后因为刺杀的事情对清河王产生猜忌也是正常的事情。 苏绰说道:“因为这件事,清河王召集门下文士,想要编写一本《显忠录》,准备进献给太后。” “今日早些的宴席之上,清河王也曾经向家兄询问,能不能让我也加入他门下,协助他编写《显忠录》。” 听完了苏绰的话,苏泽终于明白他的态度为何这么快转变,竟然劝自己不要加入清河王府了。 用后世的说法,清河王的这套操作实在是太低级了,为了重新取得太后的信任,竟然要在府上编写一本搜集了历代忠臣的书? 这算什么?这是把政治当做过家家吗? 只能说在孝文帝驾崩后,包括宣武帝突然驾崩在内的北魏朝堂斗争烈度太低,导致清河王这些贵胄们被“保护”的太好了。 唯一算得上激烈的政治斗争,就是高肇和于忠这两个“权臣”了,而实际上这两个权臣在历代权臣中都算最末流的,斗倒他们根本没花费太大的力气。 清河王面对朝中反对他的势力的进攻,想出来的办法是窝在家里编写《显忠录》,通过这种方式来重新获得胡太后的信任? 这就离谱。 而苏泽更知道史书的结果,结果是胡太后见到这一套《显忠录》后,被清河王的忠心“打动”,“乃得雪释焉”,竟然重新接纳了清河王元怿,再次让他自由出入禁中。 胡太后和清河王元怿这对卧龙凤雏,在驾驶北魏这架破烂马车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在遇到下山的崎路的时候,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挥动马鞭,让这辆马车更快的解体。 这种低级的操作,就连年轻的苏绰都看不上,所以他才劝说苏泽,不要加入清河王府。 苏绰一口气说完,担忧的看着苏泽,这些话他也觉得交浅言深了。 入幕选锋是关系到苏泽前途的大事,又怎么能够因为自己一句话改弦易辙呢? 而且苏泽为了参加入幕选锋也已经筹备了良久,显然都已经打到了这么多的猎物,又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以令绰的见识,如今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苏绰张口说道:“苏兄既然加入清河王府的心意坚定,那就。” 苏绰抬起头惊道:“等等!苏兄也认同我的想法,不准备加入清河王府了?” 苏泽说道:“不是令绰劝我不要加入清河王府吗?怎么反倒是你来问我了。我的问题是,如果不加入清河王府,最好的去向是什么?” 苏绰毫不犹豫的说道:“那自然是留在羽林中,静观其变。” “为什么?” “国之将变,必重武人。” 苏泽这下子真的对苏绰另眼相看了,俗话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可在水还没暖的时候,就能作出准确预言的,那就不是普通人了。 要知道如今北魏自孝文帝改制后承平二十年,百官公卿都沉迷在繁华糜梦中,就算是郦道元李崇这些清醒的大臣,看到的也只是外患,只有苏绰这个远离朝堂的年轻人,竟然看到了北魏朝堂将乱的前兆,这不是见微知著是什么? 第074章 攻守之势易也 苏绰突然反应过来,他看着苏泽说道:“苏兄,你本来就不准备入幕清河王府吧?” 苏泽未置可否,苏绰飞快的思考起来:“你不准备入幕王府,却还带着汉人羽林围猎,是为了在军中积攒声望吗?” 苏泽依然没有回答,苏绰又问道:“可苏兄你不愿意入清河王府,为什么非要参加入幕选锋?万一你被清河王看中?” 苏泽看了一眼翱翔在天空的猎隼说道:“因为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在这里完成。” 苏绰茫然的看着天空,却完全猜不透苏泽到底在想什么。 这也让苏绰再次对苏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对于羽林虎贲的下层武人来说,能加入清河王府是他们最大的追求,这也是入幕选锋越来越成为洛阳盛典的原因。 苏绰甚至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兄长苏亮,但是苏泽不仅仅认同了他的想法,甚至早就做了和自己一样的决定。 苏泽当然不准备加入什么清河王府。 就清河王的这一系列操作的水平,他很快就在在豺狼遍地的北魏末年朝堂争斗中出局,现在攀附他不是等着他倒台被牵连报复啊? 苏泽从一开始的计划,就是留在羽林军中。 因为在不久后,羽林军中就会发生一件大事——羽林之乱。 事件起因是,司空张彝之子,给事中张仲瑀上书朝堂,要求朝廷禁止武人入仕,所谓“排抑武人,不使预在清品”,禁止武人晋升为朝廷命官。 这件事激发了羽林军和朝堂的激烈冲突,羽林军先是包围了尚书省骂街,满朝大臣竟然无一人敢出来安抚这些愤怒的禁军。 接着羽林军又包围了司空张彝的府邸,将张彝活活打死,焚烧了他的宅邸,上书的张仲瑀却逃过一劫。 而北魏朝堂事后对这件事的处理更是奇葩,最后只是处死了几个带头的“首恶”,所有参与这场骚乱的羽林军都没有任何处罚。 更奇葩的是,胡太后还命令吏部,重新从禁军中遴选武人做官。 当时的吏部尚书崔亮,发明出名为“停年格”的用人方法,以担任羽林军中职位的资历作为任用官员的标准,当年就有二十七名羽林获得官职。 既然有这样的当官捷径,为什么要去投靠一个随时可能垮台的清河王? 就算是投靠别人,直接和刘贵一样投靠尔朱荣不行吗? 尔朱“军校”那可是南北朝晚期的黄埔军校,北齐西魏开国柱石们的进修基地,隋唐上柱国们先祖的养蛊场。 但是想要乘羽林之乱得官,摆在苏泽面前的还有两个问题。 首先还是“停年格”的问题,想要通过“停年格”授官,首先也需要有军职和军中威望。 苏泽在汉人羽林中有一些威望,但是想要得授羽林官职,还需要朝中贵人提携才行。 大魏军制,神都洛阳内最大的两股军事力量,其最高长官分别是领军将军和护军将军,此二职向来都是皇室最信任的宗室才能担任。 掌管皇宫戍卫的是领军将军,江阳王元乂,而掌管皇宫外,包含羽林虎贲这些禁军的护军将军,就是清河王元怿。 苏泽想要得授羽林军职,只需要清河王点头就行了。 不过这些事情,自然没办法和苏绰讲了,毕竟料事如神也只是和苏绰一样推测未来大势,如果直接算出羽林之乱,那就是未卜先知的妖人了。 苏泽清理完奔霄之后,对着苏绰说道:“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什么事?” 苏泽随手关闭了系统的提示: 【编组小队发现了尾随宿主的国人羽林队伍,是否行动?】 苏泽立刻选择了“否”,他看向桑树林下扎营的汉人羽林们,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以前就曾经听亚父说过,往届参加入幕选锋的鲜卑羽林们,经常会抢夺汉人羽林的战利品。 只不过以往都是在最后交还战利品的时候,这些国人羽林们才会抢夺汉人的战利品,为的也是让汉人羽林无法取得最后的入围资格。 但是这一次这帮人连脸都不要了,干脆直接不狩猎了,就等着抢劫自己一行人。 其实苏泽在上一次狩猎的时候,就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了,所以他将潜入到猎场的小队派遣到自己身后侦查,果然发现了这帮国人羽林。 既然是对方敌意在先,那自己就不客气了! 苏泽等到队伍修养完毕,将所有汉人羽林召集到桑林下。 “大家对今日的猎获还满意吗?” 众人不明白苏泽为什么这么问,但是孙大眼在这两次的狩猎中,都是紧紧跟着苏泽的,他已经完全被苏泽的实力给折服,成为苏泽的同号拥趸。 孙大眼立刻说道:“满意!跟着队正有肉吃!” 有人带头,众人纷纷欢呼起来,对于普通汉人羽林来说,能够成为一名白衣秀士,可以说不少人最大的梦想了。 苏泽举起马鞭指向远处的山坡说道: “现在有人要劫掠我的猎获,窃取我们的荣誉,打断我们的脊梁,大家能忍吗?” 这下子众人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国人羽林欺压汉人羽林,在羽林军中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要不然这些年怎么每次都是国人羽林入选?汉人羽林带着伤回来? 孙大眼立刻说道:“谁抢我的猎获,我就杀了他!” “杀了他!” 当有人带头之后,众人立刻义愤填膺,苏泽看到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他翻身上马说道: “围人如围猎!大家还记得之前围猎鹿群的方法吗?” “记得!” 苏泽又看向苏绰说道:“令绰,这次还由你来计军功,猎一马者,赏酒一坛!纵一马者,罚酒一杯!” 众人哄笑起来,紧张的气氛也缓解了不少。 苏绰连忙说道:“队正,入幕选锋可不宜闹出人命啊!” 苏泽立刻说道:“令绰放心!我自有分寸!” 苏泽按照围猎鹿群的方法,再次分配了各自负责的区域,又带着孙大眼和几名最勇猛的汉人羽林从正面准备冲锋。 随着苏泽向空中射出一支响箭,众骑如同洪水一般冲了出去,三十多骑却冲出了千人万人的气势! 汉人羽林早就被国人羽林欺压多时,经过两次围猎,这群汉人羽林已经很有默契了,从前面对欺压的时候孤身一人,如今多了身边的袍泽弟兄,又怎么会怕这些鲜卑狗? 陆征等人还在山坡后准备扎营,突然感觉到了天崩地陷,桑树林中的汉人羽林已然突入到了自己面前! 第075章 先射马 苏绰看着身边的汉人羽林们冲进了国人羽林的临时营地,苏泽大喝一声:“射马!” 汉人羽林们毫不犹豫的举起弓箭,对着这些国人羽林的马开始射箭! 苏绰不由的感慨,如果苏泽让这些汉人羽林直接射杀国人羽林,他们大概是不敢的,毕竟这只是入幕选锋,将人打伤还有个交代,若是将这么一群国人羽林全部射杀,恐怕清河王也不会放过他们。 但是射马就不同了。 国人羽林都比汉人羽林有钱一些,他们参加入幕选锋都是自备的马,而在围猎中,马位列于“围猎四友”之首,没有马根本就别想狩猎了。 一匹马价值至少是绢帛二十匹,这对于国人羽林们来说也是一笔让人头疼的巨款。 汉人羽林们平日被国人羽林欺压已久,让他们射马自然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 而且苏泽在前几次围猎中,射杀的都是鹿,射马和射鹿的感觉是差不多的,动作也差不多,这群汉人羽林已经演练过多次,他们弓箭齐发,陆征等国人羽林的马纷纷中箭倒下。 不过也有几个动作快的国人羽林,在汉人羽林杀进来之前就骑上了马,苏泽则带着孙大眼等人追了上去。 陆征就是骑马逃跑的国人羽林之一,趴在马背上,他实在没想通,这些汉人羽林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在白天袭击自己? 可再一想,苏泽一路上杀进来,只射马不射人,其用心之险恶让人胆寒。 没了马,陆征想要抢劫汉人羽林就几乎没可能了,你们一群没有马的步兵,还想要抢劫骑兵?不被别人抢劫就不错了! 而国人羽林被本来当做是猎物的汉人羽林突袭,陆征本来是想要阻止反抗的。 可他嚷嚷了两声根本没人搭理他,仓促之间这帮国人羽林全都慌乱的和无头苍蝇一样。 有的人忙着去解开马绳,保护自己的战马。 有的人以为汉人羽林要杀人,连弓都不拿直接就逃跑。 混乱中别说是组织反击了,就连组织逃跑都做不到! 看到事已至此,陆征也很干脆,直接翻身上马,找到一个汉人羽林围猎的薄弱口,骑着马冲了出去,几個身手敏捷的国人羽林,看到情况不妙也随着陆征逃了出去。 可刚刚跑出去不远,陆征回头一瞥,就看到了骑着马提着弓追上来的苏泽。 紧接着就看到苏泽马上对镫挽弓,又立刻举弓审固,随着一声破空的飞箭鸣镝声响起,跟随陆征逃跑的一名国人羽林胯下骏马中箭倒地,那名国人羽林也被摔了出去。 苏泽身边的孙大眼也跟着苏泽,追上了一名仓皇逃窜的国人羽林,他还故意靠近那名国人羽林,咧开嘴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然后抬手一箭射中了那个国人羽林的战马。 陆征都快要疯了,之前他们还是捕猎者,怎么短短一瞬间就变成了猎物。 见到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陆征感觉自己就是林中被包围狩猎的鹿,他只能继续催动马力,希望自己能够跑的再快一点,能从这次“围猎”中逃出生天。 陆征暗暗发誓,只要这次逃跑一定要再召集更多的国人羽林,不仅仅要把这些汉人羽林的猎物抢光!也要把他们的战马全部猎杀! 可陆征感觉胯下突然一顿,紧接着他的战马中箭,马失前蹄蜷缩在地,马背上的陆征随即被甩了出去,重重的坠落在地上,他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至此,包括陆征在内,所有逃出来的国人羽林全部被追杀,他们的战马全部被射杀,只留下瑟瑟发抖的国人羽林们,跪坐在地上看着马背上的苏泽。 “走!” 苏泽毫不犹豫的下令撤退,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 而在这片狼藉中,一条“狗”悄悄钻入了国人羽林的营地,他悄然的绕过了营地,将少数值钱的东西全部塞入到狗皮中。 等到苏泽退回到桑树林,众多汉人羽林还沉浸在刚才那场血腥杀戮中,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自已。 战场是最神奇的地方,这里不仅仅会诞生恐惧,也会诞生血勇,这取决于你是哪一方。 就连在一旁观战的苏绰都觉得心中有股气在翻腾,刚刚一战汉人羽林这边没有一点损伤,射杀了对面国人羽林的战马五十余匹,杀得那些平日里欺压他们的国人羽林哭爹喊娘! 果然战场才是最好的蜕变,要知道之前这群汉人羽林别说是射杀马了,就连围猎鹿群都会出错,没想到短短半日时间,竟然就能有如此蜕变。 苏绰看向苏泽的眼色又变了,以前他认为苏泽是个心思缜密,有勇有谋的武人。 可刚刚这一仗,让苏绰看到了苏泽的统帅能力,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苏绰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苏泽这样的将才在未来必然有一席之地! “走,继续狩猎!” 等到大家休息完毕,苏泽再次翻身上马,这次麾下的汉人羽林们也齐刷刷的上马,整齐的随着他冲向了下一个目的地。 苏绰这才明白,苏泽这哪里是在狩猎啊,明明就是在练兵啊! 不远处,绿珠骑着马回到树林中,一脸煞白的向陈留公主回报道: “殿下,那苏泽胆大包天,带队射杀了国人羽林的马,如今又去继续狩猎了。” 陈留公主虽然穿着猎装,但是丝毫没有出来狩猎的样子,她更像是参加野营,躺在铺了地毯的草地上,慵懒的揉搓着怀里的狸奴。 “有人死了吗?” 绿珠摇头:“那群国人羽林人人带伤,还有几人昏了过去,但是没闹出人命。” 陈留公主微笑着说道:“那就没事,那苏泽下手很有分寸,这些国人羽林闹不起来的。” “那坡上都是马的尸体,绿珠都差点看吐了,他们能不闹吗?” 陈留公主说道:“围猎中马被中箭误伤乃是常事,若是闹将起来,丢人的是这些技不如人的国人羽林。” 看到绿珠脸色的变化,陈留公主戏谑的说道:“怎么,还没把你送过去,你就心疼起苏队正来了?” “殿下!” “不说玩笑了,你可看清了,有哪些表现亮眼的,都打听记录下来了吗?” 绿珠连连点头:“殿下放心,绿珠都记录下来了,那苏队正身边好几个汉人羽林都表现勇武。” “入幕选锋后,无论他们能不能入选清河王府,都尝试拉拢下,备上礼物送上。” 第076章 春种秋收 绿珠还是不理解的问道:“殿下,为何要花大力气结交这些羽林。” 陈留公主躺下来说道:“春种秋收,没有春种一粒种,又哪来秋收果满枝头?我也想和清河王兄一样,直接摘树上最大最甜的果子,可那些果子又岂是我能摘的?广播广种,只要能长出一颗参天大树,就足够庇护我了。” 陈留公主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你带上东西去下面,再请苏队正上来,现在我需要摘一颗果子了。” 绿珠嫣然行礼,她带上了醴酪和枣糕来到了苏泽的队伍前。 负责戒备的羽林立刻向苏泽回报,苏泽看到绿珠明媚的笑脸,不由感慨陈留公主当真是阴魂不散。 “见过绿珠娘子。” “见过苏队正,猎场偶遇,殿下不胜欣喜,见到诸位壮士辛苦,派我来赐酒赐食。” 绿珠挥挥手,只见到一排排身穿猎装的侍女将东西搬上来,引得苏泽麾下的羽林心痒痒的。 绿珠又说道:“公主邀请苏队正,请吧。” 苏泽无奈的跟上了绿珠,来到了陈留公主歇息的这片树荫下。 陈留公主依然是那副慵懒的样子,此时抱着狸奴对着苏泽说道: “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狩猎半天一无所获,看来本宫真的要把绿珠赐给你了。” 苏泽看到陈留公主发髻丝毫不乱,就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狩猎,在自己刚刚袭击了国人羽林后,陈留公主就突然出现劳军,苏泽又闻到了麻烦的气息。 陈留公主伸了一个懒腰,猎装显露出完美的身材,她慵懒的说道: “苏队正,你不好奇本宫和你两次‘偶遇’,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苏泽实在不想要和这妖女纠缠,叉手说道:“不好奇。” “哈哈哈,你果然有趣,本宫就直说了,这两次都不是偶遇,是我故意派人跟着你的。” 遇到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陈留公主,苏泽也非常头疼,他再次说道:“泽能力低微,无法为殿下分忧。” 陈留公主依然面带笑意说道:“我不是请苏队正做事的,只是告诉伱一件事。” “蠕蠕王麾下的死士,准备在明日问对的时候,假乞活军之名刺杀蠕蠕王。” 苏泽猛然抬眼看向陈留公主,他立刻明白了蠕蠕王的计划。 上一次四夷馆的案子蠕蠕王认怂过关,如果在清河王的入幕选锋上再次发生刺杀案,那北魏朝堂的脸面就遮不住了,到时候被阿那圭贿赂的那一派肯定要借题发挥,劝说胡太后让蠕蠕王北归。 曾经主持调查四夷馆案件的郦道元,以及刚刚被郦道元请功的苏泽,也会受到牵连影响。 而之前传言朝堂要下嫁宗室女,陈留公主就是宗室中少数符合条件的未婚宗室女。 好一招苦肉计! 但是苏泽对陈留公主并不信任,他反问道:“如此秘辛,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陈留公主淡淡的说道:“春种秋收,当年蠕蠕王南奔洛阳,带人住进四夷馆的时候,本宫就已经派人接触他的亲信了,到了关键时候,当时的播种结了果。” 苏泽看向陈留公主:“那日在永宁寺,殿下示恩于我,也是在播种了?” 陈留公主丝毫不介意苏泽的冒犯,眯起眼睛说道:“我只是告诉苏队正这个消息,至于苏队正要怎么做,我也不想要知道。” “我对父皇的记忆很少了,只记得父皇曾经抱着我说过,‘春种秋收,关键在种不在收’,我这陈留公主府田薄地少,只能用心耕种才行。” “如此大事,殿下为何不报告清河王?” 陈留公主看着苏泽笑道:“如果我说,就想告诉你呢?” 看到苏泽慌张转过去的眼神,陈留公主噗嗤一笑说道:“清河王兄向来以国事为重,点破蠕蠕王的阴谋,他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蠕蠕王想要行刺自己,我还能防贼一辈子吗?” “我只是相信苏队正有办法,事成之后,本宫也会送上苏队正想要的。” 就在陈留公主刚刚说完,苏泽的系统突然弹出提示,他点进去一看,地图上出现了一個巨大的金色感叹号。 又是任务? 苏泽已经分不清到底这是自己的系统,还是说自己是陈留公主系统的一部分,怎么两次都是陈留公主给自己发任务。 但是完成任务,商店就能多一个商品格,苏泽毫不犹豫的接下了任务。 陈留公主又让人拿来两张画像,递给苏泽说道:“这是准备行刺蠕蠕王的刺客画像,本宫期待明日的好戏。” 说完这些,陈留公主站起身来做出送客的样子,苏泽只能叉手告退。 ----------------- 猎场上,王惠跟在李统的身后,看着自己马后拖着的猎物,王惠心中更是绝望。 猎物越多,自己的死期就越近。 王惠甚至故意走在大路上,显露出自己狩猎到的猎物,想要吸引那些平日里喜欢欺压汉人的国人羽林来抢劫。 可其中一个想要抢劫的国人羽林,被李统一箭射杀了胯下的战马,就没有人敢再来打劫了。 王惠绝望的回看猎场中央高高的土丘,那里就是自己丧命的地方吗? 随着黄昏将近,参加入幕选锋的羽林虎贲们还在猎场中狩猎,但是陈留公主这些体验狩猎的卿贵们早已经返回了土丘上。 清河王府的侍从们点燃了火堆,将整个土丘上都照耀得灯火通明。 王府的厨师们忙前忙后的,开始准备夜宴的美味佳肴。 陈留公主也换下了猎装,重新换上了华丽的宫装,准备出席晚上的宴会。 而在帐篷里窝了一天的郦道元,也被李崇拖着离开了帐篷,参加今日夜宴。 郦道元对于这种华丽的宴会兴致缺缺,七十多岁的李崇倒是兴趣盎然,他一双眼睛扫视着穿梭的侍女,不时发出赞叹声。 这下子就连郦道元都看不下去了,你骠骑大将军好歹也是国家的柱石,堂堂国之重臣,看着侍女流口水像是什么样子,果然李崇“色中卧虎”的名号就没有叫错! “大将军,非礼勿视啊。” 李崇却丝毫不慌张的说道:“善长啊,圣人不说说了,食色性也!男人好色也是天性啊!” 上架感言 这已经是肥鸟第三本上架的书了,《再造盛唐从召唤玩家开始》,上架的时候首订800,完本5000,前一本《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首订2000,完本均订6000。 所以无论这本书的成绩如何,肥鸟都会继续写下去直至完本的。 今天中午十二点上架,请大家支持一下肥鸟首订。 9点的更新就挪到12点了,因为剧情的连贯性。 南北朝是个很有魅力的时代,也是一个历史作者几乎不会写的时代,这也注定了本书可能不会是一本大众欢迎的书。 这样的书目前也只能出现在订阅制的起点,毕竟作者也都是要吃饭的,南北朝那些人名就足够劝退一般向的读者了。 以前还和其他作者朋友们戏谑过,目前起点,乃至全网历史区的现状,只要搬出老朱,就有保底1000订阅,而且看过前一本书的朋友都知道,肥鸟对明史不过是滚瓜烂熟吧,也算是倒背如流,可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个在历史课本中,加起来内容都没有两页纸的时代。 这大概是因为,肥鸟在阅读史料的时候,被南北朝这段有趣的历史吸引了,又忍不住要将这段历史介绍给大家,所以才选择了这么一本高难度的时代。 结果其实也没有超过肥鸟的预计,目前12000收藏,比第一本强一点,比第二本差不少,和其他同期热门书更是比不了。 这里也不是肥鸟卖惨,其实这個成绩都超过肥鸟的个人预期了,本以为本书上架连一万收藏都没有的。 收藏已经这么惨了,想要留住大家,只能依靠精彩的故事了,这本书可以说是写的最累的一本,而且在创作上完全没有可以借鉴的,只能彻夜翻看那些史书上的故事。 说一下上架后的更新计划吧。 今天保底是五更一万字,上架这一周都是每天至少8000字更新,本月都是6000字以上更新。 盟主加更十章!不过可能要先欠着,会在月内还清。(实在是杞人忧天,我写得这么烂不可能有盟主的。) 首订加更计划等发了再说,别到时候几百个订阅,实在是太丢脸了。 好了,上架了,求月票,求订阅! 第080章 智刺(四更) 坐在清河王侧翼的蠕蠕王阿那圭脸上露出笑意,他怀里握着匕首,准备乘乱割破胳膊,造成自己受伤的假象,增加在北魏朝堂闹事的筹码。 可让阿那圭没想到的是,站在清河王对面回答问题的苏泽,突然大步上前大喊道:“保护清河王!” 紧接着苏泽冲上前,一把将桌案后的清河王元怿扑倒。 而一直站在苏泽身后的王惠,也立刻大声喊道:“有人要刺杀清河王!” 就在众人都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苏泽一只手藏在衣服中,从系统仓库里取出【精致的匕首】,迅速在胳膊上划了一刀,又将匕首藏入到仓库中。 白色的长袍外透出血迹,一支箭射在帐篷的柱子上,一支箭则射出了帐篷不见了踪迹。 而帐篷外有人喊道:“杀了元怿狗贼!” 顿时帐篷外喧闹起来,王府的白衣秀士们反应也算是迅速,立刻冲出帐篷开始寻找刺客。 “刺客在这里!” 一名面貌平平无奇的侍从大喊道,他死死的抓住一名仆人打扮的家伙,这家伙手里还拿着一把短弓,正茫然的看着四周。 白衣秀士们快步上前,立刻制服了这个家伙,那个平平无奇的侍从又说道:“快!他嘴里有毒丸!” 白衣秀士们立刻反应过来,迅速从这个家伙嘴里掏出了毒丸。 “还有一个人!” 只听到不远处又有人大喊,这是一个长相猥琐的家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侍从,死死抱着一个手持短弓的家伙。 白衣秀士们纷纷上前,也从他嘴里抠出了一枚毒丸。 短弓,毒丸,这下子可算是人赃并获,为首的刘伯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总算是没让刺客跑掉。 此时帐篷内已经被白衣秀士控制,在场的宗王公卿贵族们都留在座位上。 清河王府的医者已经给苏泽的胳膊进行了包扎,他此时捂着肩膀坐在清河王身侧。 蠕蠕王阿那圭的脸色十分的难看,他看到自己的亲信死士被押在堂下,两人并没有按照计划服下毒丸自杀,蠕蠕王就预感到有些不妙。 不过好在这两人是自己的贴身死士,从进入洛阳后一直都蒙面示人,大魏应该没人知道这两人是自己的手下。 阿那圭也相信他们不会供出自己,只是他没想到,明明是伪装成针对自己的刺杀,怎么突然变成了针对清河王的刺杀了? 可接下来一件事,却让蠕蠕王悬着的心彻底吊起来了。 只见刚刚立功的苏泽,捂着肩膀对清河王元怿说道:“大王,这二人卑职曾在四夷馆见过,是蠕蠕王的属下。” 阿那圭猛然站起来,指着苏泽说到:“血口喷人!” 但是众人看向被押着的两名刺客,他们虽然作汉人打扮,但是和柔然人的面貌特征有些相似。 其实此时的北魏的胡人面貌是很常见的,此时整个中华大地正在进行一次超大规模的民族融合。 甚至连北魏皇族这个代人概念,也是好几个族群混合起来的。 而所谓的代部国人鲜卑,这是一种部落和姻亲的分法,如果从血缘上说,如今六镇中就有大量的柔然人和高车人,他们的样貌和国人也很相似。 苏泽淡定的说道:“大王,当日调查四夷馆案的时候,卑职曾随河南府郦左令前往蠕蠕馆调查,卑职可能撒谎,郦左令总不可能撒谎吧?” 说到了郦道元,这下子清河王立刻说道:“快请郦左令!” 帐篷外的郦道元被白衣秀士请入帐篷,郦道元看到被押在地上的两名刺客,听完了清河王描述后,叉手说道: “大王,郦某无法断言。” 蠕蠕王阿那圭松了一口气,也亏得郦道元是个酸腐的文士,不会随便构陷自己。 但是郦道元紧接着一句话让阿那圭又将心悬了起来。 只听到郦道元说道:“大王,刺杀发生在河南府地界,请大王允许我将这里两名刺客带回河南府,详加审问!” “刺客疑似为蠕蠕王侍从,也请大王允许,请蠕蠕王身边亲信侍从也去河南府协助调查。” 这句话说完,蠕蠕王的脸色立刻变了。 刺杀是他安排的,虽说刺杀的目标不是清河王,但是谁又能相信呢? 在场的都是人精,苏泽咄咄逼人言之凿凿,他又是保护了清河王的功臣。 郦道元在朝中的形象一向是为人方正客观,他给出的处理方案也是最好的。 而蠕蠕王自从来洛阳后一向嚣张跋扈,此时却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清河王元怿心中也涌出怒火,自己不过是阻止了几次江阳王元乂上书请求放归蠕蠕王的奏章,这蠕蠕竟然在入幕选锋上刺杀自己? 清河王立刻说道:“人就交给河南府处理。” “请蠕蠕王返回四夷馆休息,派遣羽林保护四夷馆。” 事情到了这一步,明眼人看出结果了,在一旁看戏的陈留公主努力憋着笑意,她也没想到苏泽竟然用这一招破了局! 郦道元叉手行礼,在白衣秀士的护卫下,带领刺客离开了土丘返回河南府。 惊魂未定的清河王看向苏泽询问道:“今日多亏了你,我宣布。” 苏泽却叉手跪下道:“大王,卑职想继续留在羽林军中。” 清河王看向苏泽肩膀上的伤口,又爱惜苏泽的人才,他问道:“既要留在羽林,为何要参加入幕选锋?” 苏泽说道:“卑职的亚父近日受伤,亚父在阿爷去世后待我如同亲子一样,苏泽想要留在军中照拂亚父。” “自古忠孝难全,苏泽参加入幕选锋也是亚父的心愿,请求留在羽林也是苏泽的选择。” 汉晋以来朝廷都崇尚孝道,北魏继承了汉晋法统,苏泽给出这个理由,清河王也不好继续说。 他说道:“好一句忠孝难全,有这份孝心,足以见你是忠义之士了!” 清河王正在编写《显忠录》,听到苏泽的回答更是满意,他说道: “孤王刚刚看了,本次田猎你的猎获最多,应当骑射了得吧,羽林屯骑营缺一旅帅,等伱伤好了就任去吧。” “刘伯之,再让王府药师去苏泽府上看病,再赐汤药。” 清河王扶着额头说道:“本王乏了,本次选锋就到此为止了,回府吧。” 与此同时,苏泽的系统弹出提示: 【任务《陈留公主的期许》完成,等级+1,奖励:清河王好感+10,陈留公主好感+10,羽林军声望+20,获得职位屯骑营旅帅。】 第081章 收获(五更) 王惠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宛如梦幻一样,刚刚还在悬崖边上九死一生,如今却时来运转,因为保护清河王有功得到了赏赐,虽然没能成为白衣秀士,也被提拔为材官营百夫长,获得了军职。 而作为了策划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仅仅得到了屯骑营旅帅的军职,还将蠕蠕王阿那圭送进了四夷馆囚禁起来。 王惠对苏泽的手段更加畏惧,等从清河王的猎场出来之后,王惠对着苏泽说道:“苏,苏旅帅。” 苏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今日之事已经结束了,我亚父的事情。” 王惠立刻说道:“我没有在猎场见过李教头。” 苏泽很满意的看着王惠,这家伙性格懦弱,但是箭术不错也听话,自己定下了广结基层羽林的目标,王惠也能发挥一定的作用。 苏泽说道:“这次是我连累你,没能进清河王府了,不过留在羽林中,也未必没有富贵。” 说完这些,苏泽直接骑上马,这场一波三折的入幕选锋终于结束了。 —— 返回洛阳的牛车上,新任羽林材官营旅帅的侯渊,面对父亲侯刚问道: “阿爷,那苏泽?” 侯刚语气平静的说道:“清河王是护军将军,统管羽林,他可以抬举你,自然也可以抬举苏泽,但是苏家是破落户,就算是做了旅帅,也没有机会铨选为官。” “你到羽林之后,不要和他起冲突,等伱得授官职后再说!” 侯渊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他连忙点头,内心却有些惶恐。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苏泽在入幕选锋上表现如此亮眼,又得到清河王器重,等自己授官之后,一定要将他斩草除根! 就在父子两人交谈的时候,一名侍从出现在侯刚的牛车边上,侯刚走下牛车,来到了江阳王的车队,登上了江阳王的牛车。 比起大部分长相俊美的北魏宗室,江阳王元乂应该是觉醒了返祖的基因,长得粗犷丑陋,特别是一双三白眼,总让人联想到那阴险的豺狼。 元乂出生后,就因为长相被父亲,也就是前任江阳王嫌弃,好不容易才在父亲死后继承了江阳王的王爵,但元氏宗室庞大,江阳这种远支王爵根本不值钱,元乂刚继承王爵的时候也非常窘迫。 要不是元乂当时娶了宫中不受宠妃子胡氏的妹妹,后来这个胡氏诞下皇子,如今又被推为执政太后,元乂也根本没机会翻身。 崛起后的元乂娇奢无度,又因为是新贵,元乂为了扩建王府,侵占了周围诸多的民宅,也因此被执政的清河王元怿训诫,还命令他腾退侵占的民宅。 这洛阳城中的王府,就属清河王府占地最大,甚至已经僭越超过了王府的最高规制,元乂自然心中不服气,以太后身边的内侍刘腾等结为同党,不断在胡太后面前离间清河王。 永宁寺案后,元乂和刘腾又依靠身为禁中官员的便利,不断的给胡太后进谗言,终于让胡太后剥夺了清河王进出皇宫的腰牌。 侯刚登上江阳王的豪华牛车,第一眼就见到了江阳王那张丑脸。 元乂的眼白占据了眼睛大部分的位置,小小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溜溜的直转,侯刚见到这个眼神也觉得后脊发凉,上次在江阳王府密议永宁寺事件的时候,江阳王就个样子的。 也不知道是思考过渡,还是眼珠子转多了,江阳王拿起锦帕热敷在眼睛上,靠着牛车内的软塌对着侯刚说道: “太后怕是要复宠清河王了。” 侯刚吐口而出:“什么?” 侯刚其实原本和清河王元怿的关系相当不错,当年清河王元怿还夸赞过侯刚忠勇直率,并且向胡太后推荐过侯刚。 但自从苏泽父亲的案件后,侯刚到处找关系寻求起复,最后找到了江阳王元乂,如今又得到他推荐出任洛阳右令尹,清河王就与侯刚疏远了。 如今朝中的斗争已经出现,大臣也开始站队,侯刚自然成了江阳王一党,开始被清河王的党羽弹劾。 清河王在朝堂势力根深蒂固,如果他重新得到太后宠爱,江阳王还可以依靠和太后的姻亲关系安然无恙,侯刚这种外臣就难说了。 无论是自己谋求升官,还是儿子想要授官,侯刚在这个节骨眼上都不愿意清河王复宠。 元乂的太阳穴抽搐,他这辈子都在揣摩人心,从小时候揣摩父亲的心思,一直占着世子的位置到父亲去世,再到后来揣摩同僚的心思,最后揣摩胡太后的心思。 他早就意识到,胡太后对清河王的旧情未断,前些日子靠着谗言让胡太后不见清河王,但是今日清河王遇刺,以胡太后的性格一定会召清河王入宫查看,等两人真的见了面,之前的嫌隙就会消散。 而清河王也必然会知道自己和刘腾所进的谗言,两派之间的争斗就会更激烈。 元乂说道:“你以前在禁中任职,在郎卫中颇有威望吧?我欲举荐你为侍中,左卫将军,领禁中羽林郎。” 左卫将军在官位上不如河南尹,和侯刚现在这个河南右令尹同级,理论上只是平调,听到这句话,侯刚反而大喜。 左卫将军是负责禁中郎卫系统的指挥官,是拥有出入禁中的权力的,禁中官可要比河南尹这种地方官要值钱多了。 左卫将军也是江阳王元乂这个统管禁中防务的护军将军的直接下属,有他推荐自然就稳了。 只要能出入皇宫,那就有接触太后和皇帝的机会,日后升官的机会要比做个经常背锅的河南尹强多了。 “多谢大王!刚愿为大王肝脑涂地!” 听到侯刚效忠的表态,江阳王脸上依然满是忧虑,他暗中下了决心,要扳倒清河王,靠着太后是不行了,自己要另作计划了。 只是这个计划,就不像之前有退路,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了。 —— 返回洛阳的车队连绵不绝,陈留公主的马车内,自从上车以来,陈留公主就抱着抱枕在哈哈大笑,绿珠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家的公主,今天上午这场“好戏”,对公主的后劲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陈留公主突然凑到绿珠面前说道:“对了,我还有一个‘赌注’要付。” 新书上架,求追订和月票 第082章 公主的“礼物”(4k,求订阅) “阿兄!” 苏玉瑶见到苏泽肩膀受伤,连忙将他扶进了屋内,苏泽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这伤口是他自己割的,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听说亚父也受伤了。” 苏泽点头说道:“我已经派人请亚父来家里养伤了。” 苏玉瑶连忙点头说道:“亚父一直一个人住,阿爷在世的时候就希望他住进家里,阿兄这次费了不少口舌吧。” 口舌都是没费,靠的是武力。 苏泽交代妹妹说道:“亚父来家里后,你要让他好好在家养伤,没事别乱跑。” “阿兄放心!交给我了!” 看到元气满满的妹妹,苏泽点点头,门外传来车马声,就见到【胆小的粗使仆人】和苏林搀扶着李统从驴车上下来,【目盲的药师】也跟在车后,手里捧着药罐。 看到亚父脸上的绷带,苏玉瑶也心疼的问道:“亚父,您这是怎么受伤的?” 李统说道:“从马上坠落的,人老了,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苏玉瑶看着李统脸上的绷带,疑惑马上坠落这怎么会弄伤脸,难道亚父是脸着地的? 说完李统看向苏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苏泽连忙说道:“我搀扶亚父进屋子休息!” 苏泽已经将父亲留下的主屋清理出来,铺上了崭新的床榻,他搀扶李统进入屋子后,李统看向苏泽说到: “没想到阿泽你都这么大了,你阿爷泉下有知,应该倍感欣慰了。” 苏泽端上木盆,帮着李统解开脸上的纱布,又按照【目盲的药师】的吩咐给李统脸上的伤口换药。 这期间李统至始至终都没有哼一下,等苏泽重新缠上纱布后,李统这才说道: “我曾经做过屯骑营教头,认识几个百夫长,此外伱阿爷也曾经做过屯骑营旅帅,等你上任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应该不会有人敢刁难你。” “屯骑和材官并列为羽林精锐,能不能让底下的士卒归心,还要阿泽你自己的本事。” 苏泽连忙记下来,李统在羽林多年,虽然一直都是不大不小的教头,但是威望很高,再加上自己父亲的余荫,苏泽对于做好这个屯骑旅帅也有了一些信心。 李统接着说道:“我是乞活后人,给你的那卷兵书,就是家祖李农传下来的。” “亚父,羽林军中还有多少乞活后人?” “不多了,乞活后人以《杀胡令》为行事纲要,北地这百年间汉胡争斗,不少先辈都死在了战争中。如今留在羽林的乞活后人就剩下一百多户了。” 一百多户?这个数字反倒是超过了苏泽的预计,他又问道:“这些乞活后人身手如何?” 李统说道:“乞活后人大抵都有家传,身手自然是不错的。” 李统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绢帛道:“这是家传的《杀胡令》,据说是家祖李农亲书的。” “我已经老了,也没有后人,这份《杀胡令》传给你,明日我会誊抄一份乞活后人的名单给你,屯骑营中的乞活后人我会亲自打招呼,他们一定会支持你的。” “多谢亚父。” 李统突然正坐说道:“阿泽,当日你说胡患不在草原,在六镇,这是为何?” “亚父,为何突然问这个。” 李统感慨说道:“几年前,我和你阿爷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他就说了类似的话,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的。” 阿爷? 这具身体的父亲,能被孝文帝简拔为羽林郎,果然不是普通人物,历史上又有多少本可以载入史册的人物,默无声响的死在了角落里? 面对李统探究的目光,苏泽只好说道:“亚父,六镇设立之初,是为了防御蠕蠕人。整个六镇以国族大姓与汉祚高门为镇将,以汉人豪强和部族豪帅为军主,又以底层汉人、不愿意迁都的国族部落民和归顺柔然高车部落民为兵源。” “在孝文帝时,六镇每年都会发动对蠕蠕的征讨,每次都能获得大量的战利品。那时候镇将和君主能以军功晋升,军民也能分得战利品养家糊口。” “那时候六镇经常追出草原,一度将蠕蠕部落赶到阴山以北。” 李统是经历过孝文帝时代的,他当然知道这些,他连连点头,眼睛中也放出光芒。 “但是等蠕蠕部落前往阴山以北后,六镇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建立军功,镇将和军主无法通过战功离开六镇,反而成了洛阳公卿鄙视的乡巴佬,而六镇军民更是没有战利品补血,六镇贫瘠,那时候只能靠朝廷征调粮食救济,那时候仅仅能勉强维持。” “而到了宣武帝对南朝动兵,朝廷的粮食就运往南方战场,六镇彻底沦为朝廷弃子。” 苏泽看向李统问道:“亚父,您是六镇军民,是赞同孝文皇帝的汉化之策,还是反对孝文皇帝的汉化之策?” 李统感觉到了恐惧。 如果是草原南下,北魏还有军队,而且草原上的胡人也是为了抢劫。 但是如果原本作为防御草原的六镇乱了呢? 李统不敢想,他看向苏泽说道:“你说六镇必乱?而且是胡乱?” 苏泽摇头说道:“六镇必乱,那时候已经不分胡汉,而是为了生存而乱,那时候必定席卷整个北方。” 李统看向苏泽,最后长叹一口气说道:“亚父老了,二十年前谈及这些,亚父我提上弓骑上马就会去六镇,如今听到这些,只想六镇能晚一点乱,别让我看到这盛世乱了。” “亚父,如今已经不是盛世了。” 李统听完,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时候妹妹苏玉瑶急忙敲开门道:“阿兄,那陈留公主府的漂亮姐姐又来了!” 苏泽想起了当日在猎场上,和陈留公主的赌约,难不成她真的把贴身侍女绿珠送来了? 这公主也太疯了,苏泽从李统的房间里退出来,走到了宅子的门前。 只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苏泽宅子前,几名公主府的侍女,围着一名身穿绿色襦裙的蒙面女子,看到这熟悉的打扮,苏泽不由的头疼起来,这疯婆子真的舍得把贴身侍女送给自己? 身穿绿色襦裙的蒙面女子见了苏泽后,却没有传达陈留公主的命令,而是转身就爬上了马车。 另一名陈留公主府的侍女提醒苏泽道。 “请苏旅帅上车,公主准备的礼物在车上。” 上车? 苏泽看看周围,此时天色已经暗了,公主府的马车应该是拿着宵禁通行的令牌,才打开建阳里的里坊大门进来的。 夜色朦胧中,让自己上车? “请苏旅帅上车。” 苏泽咬咬牙,自己可是有系统的穿越者,一个大男人,不就是公主府的马车吗?还能强了自己不成? 几次和那绿珠接触下来,应该不是陈留公主那样的疯批,自己上车应该是安全的。 在侍女下一次提醒之前,苏泽登上了马车。 陈留公主的马车非常的华丽,车内的空间不小,还都铺设了软榻。 马车四周则是用毡布包裹,不仅仅可以阻挡料峭春寒,也可以阻挡马车外窥探的视线。 可是马车内并没有点灯,苏泽爬进了马车后,车外的侍女就合上了帘子,整个马车内一片漆黑。 苏泽靠着马车门帘坐下,他对着黑暗中的车厢说道:“绿珠娘子,你回去告诉公主,殿下的好意苏某心领了,我们苏家院子太小,容不下你这公主府的贴身侍女,你还是回去伺候公主吧。” 苏泽说完刚刚想要下车,一阵香风袭来,一双柔荑缠绕上了他的胸口,紧接着一双软嫩的嘴唇堵住了苏泽的嘴。 本来以苏泽的力气,他可以轻易挣脱束缚,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使不上力气,接着苏泽就如同深海中的鲸鱼,被“八爪章鱼”紧紧的缠住了身体。 。。。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马车的晃动这才停止,苏泽这才匆忙的跳下马车。 一名侍女递上锦帕,对着苏泽说道: “苏旅帅,这是公主赐下的一点‘甜头’,殿下希望您能继续努力。” 说完这些,华丽的公主府马车立刻转向,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一直等到公主府的马车离开,站在门内的苏玉瑶这才冲出来,看着苏泽关切的问道:“阿兄,没事吧?” 苏泽尴尬的说道:“没事没事,玉瑶我们回屋吧。” 苏玉瑶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阿兄,这公主赐了你什么东西啊?” 回到到刚刚马车内的景象,苏泽的脸也是一红,他连忙说道:“公主托贴身侍女给阿兄我带了几句话。” 苏玉瑶毕竟未经人事,她连忙说道:“这应该是对阿兄很重要的消息吧?” “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马车晃得厉害,应该是让阿兄很激动的消息吧?” 苏泽难掩尴尬的说道:“夜里春寒,回去吧。” 转头看向公主府马车离开的方向,刚刚车上的女子,真的是绿珠吗? 不过想想,这可是能写出《木兰辞》的北朝,北朝的民风比起隋唐还要开放。 —— 一夜无话,其实苏泽的伤势早就好了,但是他并没有去羽林军中,而是借着养伤的名义,邀请诸多羽林来他家做客宴饮。 其中一部分是当年他在城墙执勤时候的下属,上次入幕选锋中陆征吃了大亏,不仅仅没能选上,还被苏泽射杀了战马,被战马甩出去受了不轻的伤。 陆征干脆就请了长假,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苏泽立刻派遣苏林给杨宗甲送去了绢帛,又让他走了负责宫门的羽林校尉门路,被提拔成了临时队正。 杨宗甲自然对苏泽感恩涕零,带着弟兄们来看望苏泽,苏泽立刻表示以后值守宫门弟兄们的解甲钱他会继续出,气氛更是热烈到了极点,众人恨不得直接在院子里就拜苏泽为大哥了。 接着来看望苏泽的,是上次随着苏泽参加入幕选锋的汉人羽林骑士们。 能参加入幕选锋的,在汉人羽林中也都算是家境殷实的,不少人就在屯骑营或者材官营这一类的精锐营中效力,虽然因为行刺的事情,大部分汉人羽林并没有能成为白衣秀士,但是清河王也都给了赏赐,或者提拔了他们的军职。 这部分人算是汉人在羽林军中的年青一代中坚力量,而在袭击国人羽林的行动中,他们也都是射过国人羽林的马的,也算是结下了不小的仇怨,如今苏泽是屯骑营旅帅,已经是众人中职位最高的了,大家又有猎场狩猎的同袍情谊,自然而然的就依附了过来。 他们都能自备战马参加入幕选锋,家境自然不是杨宗甲这些底层穷羽林能比的,对于这些汉人羽林中高层的年青一代,结交成本就要比结交底层军士高多了。 不过对付他们苏泽也有妙招,能去参加入幕选锋的,自然也都是有上进心的汉人羽林,苏泽一面让苏林传授他们骑射的技巧,一面又承诺会在伤好了之后,代亚父李统传授他们兵书,这帮汉人羽林的菁英也迅速汇聚在苏泽身边。 最后一部分就是藏在羽林军中的乞活后人了。 这部分人是最难搞定的。 乞活军距离今时已经经历太多朝代更迭了,虽然乞活后人还有李统这样的“军主”,但实际控制力已经很弱了。 要不然也不会出现李统独自一人行刺阿那圭的事情。 这些羽林后人中,大部分都有家传的射术,基本上集中在材官营,苏泽虽然有名单,但是并不准备直接上门拉拢他们。 但是王惠这个材官营的百夫长,苏泽并不准备放过他,而是派遣苏白前往他家敲打他,吓得王惠第二天就带着礼物上门拜见苏泽。 苏泽并没有交代他具体做什么事情,只是让他将材官营旅帅侯渊的消息及时向自己汇报,就打发王惠回去。 这期间,听说苏泽受伤的高欢,撅着腚带着礼物来探望了苏泽,却从苏泽家中顺走一坛好酒,说是等着伤好了要和苏泽畅饮。 刘贵的从兄刘伯之带着清河王府的药师上门给苏泽换药,从刘伯之口中苏泽也得知了清河王的现状,胡太后听说清河王受伤后,立刻派大长秋刘腾诏清河王入宫,这次面见太后结束,清河王重新获得了出入禁中的权力,恩宠如初。 送走了刘伯之,苏泽却对清河王的未来没那么乐观。 不过此时朝局更迭,和他这个小小的羽林旅帅还没什么关系,苏泽关心的是,商店刷新了。 抱歉,清明节事情多,没能上架爆更,这一周都会超8000字更新的! 第083章 橙色紫色随从(2k,晚上还有一更) 商店刷新了! 完成了陈留公主的任务后,苏泽的商店已经有了六个格子,他满怀期待的打开商店,当看到金灿灿的橙色的时候,苏泽终于激动起来。 时隔两次刷新之后,终于又出橙了! 【动手能力超强的农家弟子】 品级:橙色; 效果:装备农学书籍,可以迅速学会书籍内的农业技术; 评价:“顺天时,量地利,农学是一门大学问。”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每个月需要一片土地耕种。 苏泽也没想到,系统竟然这么贴心,就在他上任前刷出了这样一个橙色的随从。 苏泽迅速将这个橙色随从召唤出来,只看到一个样貌朴实的中年人,身穿一身农夫打扮的衣服,恭敬的站在苏泽的面前。 “你以后就叫苏农吧。” “多谢主上赐名。” 虽然苏泽家里没有田,但是禁军是有田的。 当年孝文帝迁都洛阳的时候,带来了大量的公卿贵族官员和士兵,这人都是要开口吃饭的,所以孝文帝第一个解决的就是吃饭问题,他用的是曹魏时代的老办法——军屯。 通过组织军屯的方式,让羽林虎贲解决一部分粮食问题,同时也给刚刚抵达洛阳,又没有具体军事任务的禁军找点事情做。 所以羽林和虎贲这样的禁军,在洛阳附近是有军田的。 羽林和虎贲以营为单位进行军屯,负责军屯事务的自然就是营这个级别最高的长官,也就是一营旅帅兼任典农令。 苏泽新任的屯骑营旅帅,自然就兼任屯骑营的典农令,也要负责整个屯骑营的军屯事务。 苏泽还没去屯骑营上任,就先抽到了橙色的农家子弟,以后军屯的事情算是不用愁了。 正好等会儿向亚父打听一下如今羽林军屯的问题,毕竟以前自己都在基层打转,根本不了解其中的奥妙。 苏泽又看下去,接下来竟然又是一个紫色的随从。 【腐化的户曹吏】 品级:紫色; 效果:该随从每个月可能腐化消耗一部分物资,该随从在队伍中,可能会引起其他清正随从的不满,也能会带坏普通随从,染上腐化的词条; 评价:“尚书门下三十六曹之一户曹的资深吏员,也染上了户曹贪污腐化的问题。”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并且可能会贪腐一部分经手的钱财。 这系统怎么还卖贪官污吏的? 不过好歹也是个紫色随从,苏泽点击了购买,只看到一个手持刀笔的灰袍小吏站在苏泽的面前。 这家伙看起来倒不像是奸滑的样子,但是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刚刚召唤出来的苏农看到他这幅样子,立刻远离了几步。 “你以后就要苏算吧,就留在我身边。” 这样的人苏泽自然不敢派出去干活,不过那个腐化词条还有可能会传染给共事的随从,如何使用这家伙成了一个问题。 不过既然能够被系统评定为紫色的随从,这个苏算肯定也有过人之处,如果没有腐化这个“负面词条”,这个苏算应该就能评定为橙色随从了。 算了,能够一橙一紫已经是运气爆棚了。 接下来的就是一蓝三绿四件物品。 蓝色的物品是【优质的马鞍】,这是一套日常用的精品马鞍,和武库的马鞍品质差不多,但是保养得更好,就算是在羽林内部,也算是不错的马鞍了。 三件绿色物品分别是【精良的铜镜】,【耐用的锄头】和【有疗效的金疮药】,这些都是能用到的日常物品,苏泽也一股脑儿的买了下来。 等后日肩膀上结痂了,苏泽就准备前往屯骑营。 就在苏泽忙着在羽林之中拉拢人心的时候,司空张彝的府邸别院中,征西将军、司空张彝的次子张仲瑀,正召集一帮同伴聚会。 从东汉以后,司空这个职位基本上就是荣誉头衔,一般都是赐予重臣养老,张彝的头衔中更加值钱的是“征西将军”,这是四征将军之一,在将军的称号中,是仅排在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卫将军之后,是仅次于大将军的高级将军。 不过自从新帝继位之后,张彝的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只在洛阳养病,并没有担任具体的职位。 张家乃是当今汉人五姓之一的清河张氏,是孝文帝亲订的甲姓高门,张仲瑀出仕就是给事中,在他所在的圈子里自然是以张仲瑀马首是瞻。 不过比起兄长张始均,张仲瑀的起家官又稍显成色不足。 张始均作为张家嫡子,二十一岁就授了著作郎,这是北魏最顶级的起家官职,如果没有意外做到重臣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张始均就已经升迁为尚书左民郎中,这个职位是在尚书台协助尚书们处理具体的政务,尚书台作为整个北魏朝堂的行政机构,左民郎中能熟悉尚书台的事务,这摆明了清河张氏在推张始均走向重臣行列。 相比之下,张仲瑀起家的时候就是给事中,如今三年后依然是给事中,在吏部曹的几次考评中表现也平平,一直没有升官。 而随着张仲瑀宴饮的,基本上也都是北魏高门中的嫡脉次子或者非嫡脉子弟,他们虽然也能得官,但是也很难得到家族更多的资源支持。 “子玉,前日忽闻渤海大乘教起兵叛乱,朝堂已经任命镇东将军,都督北征诸军事,宗室亲贵元遥为征讨大将,准备前往北地平定大乘妖教,元大都督和你阿爷乃是故交,这么好的建功立业机会,能推荐弟兄们去元大都督的幕府吗?” 张仲瑀喝了一口闷酒说道:“我阿爷已经请奏朝廷,让我阿兄为元大都督的幕府行台,我就不要想了,哪有兄弟都在都督幕府共事的道理。” 听到这里,众人都好不羡慕,冀州大乘教虽然声势浩大,但是朝堂之中没人觉得他们是官军的对手,这次出征就是给元遥幕府中的高门子弟刷功劳的。 酒越喝越闷,张仲瑀让人叉上门,对着众人说道:“今日从南面运来了一批上品仙丹,大家可要试试?” “可是南天师道陶弘景真人亲自炼制的仙丹?” 张仲瑀点点头说道:“这都是从前线,使用传递紧急军情的军驿送到洛阳的仙丹,在南朝也只有上品高门才能享用,今日让大家好好享受享受!” 应邀参加宴会的刘伯之,看着眼前红彤彤的仙丹,犹豫的拿在手里。 Ps,本文毕竟是,有些历史事件并不一定按照历史时间发生,有时间出入的就当是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不过历史大事件还是会基本遵循发展趋势,这算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性。 晚上还有一更,在写了在写了。 第084章 羽林之变隐藏的秘辛 刘伯之也是最近才受邀参加张仲瑀的宴会的,看着眼前的丹药,刘伯之本能的涌起了一股厌恶。 如今这个天下,什么东西都是一式两份的。 佛门宗派分南北,道门也分南北,高门大族也都分成南支北支,就连地名也都是,比如在长江两岸就有南徐州和北徐州之别。 北魏寇谦之改组的北天师道,与之相对的就是陆修静改组的南天师道。 而陶弘景就是陆修静的弟子,也是当今南天师道的执牛耳者。 据说此人精通丹术,曾经为《神农百草经》作集注,在南朝的声誉也高到了极点。 作为北天师道的一员,刘伯之本能的厌恶南天师道。 和寇谦之的主动切除天师道的基层组织,选择依附于皇权不同,南天师道主张重申了三会日制度。 规定在三会日道民都须去本师治所参加宗教活动,如向本师申报家口录籍,道官向道宣讲科戒等,强化道官和信徒的组织联系,也让南天师道在南朝成为可以和佛门抗衡的组织。 只听到张仲瑀又说道:“这上等的丹药都需要上等的美酒来化开,只可惜在洛阳买不到屠苏酒,只能用擒奸酒来代替。大家服用丹药之后,一定要立刻引用烈酒,这样才能将丹药的功效发散到五脏六腑。” “若是身体冒汗,这时候一定要脱去衣物,将体内的热气发散出来,方能固本培元,完全将丹药之力化入身体,起到延年益寿,补精滋阳的效果。” 听到了“补精滋阳”,在场的众人纷纷露出笑容,有几个着急的还没等擒奸酒发到手里,就迫不及待的吞下了丹药。 刘伯之更是感觉到不对了,就算是南天师道也算是道门正宗传下来的,那陶弘景也是道门高人,怎么会炼制这类的丹药? 而整个房间内的气氛再次变的诡异起来,几个吞食了丹药的世家子弟开始脱衣服,接着在房间里快步走起来。 还有几个干脆在地上打滚,发出一阵阵的舒服的嚎叫声。 而有几个干脆拉着身边的侍女,直接就当着众人开始翻云覆雨起来。 刘伯之吓的将丹药藏进了袖子里,然后也学着其他人将酒一饮而尽,也开始解下衣服装疯。 等到宴席散去,刘伯之才匆忙返回家中,可思来想去又不知道要和谁诉说,他突然想起了在入幕选锋中表现亮眼的苏泽,等到第二天清晨就连忙来到四通市,寻到了正在旅店养伤的高欢。 高欢的伤其实已经养的差不多了,但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勾搭上四通市一名胡女舞姬,对方每天上门给他送饭“换药”,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听到刘伯之要寻苏泽,高欢也在旅店中待腻了,就带着刘伯之来到了苏泽的家里。 听完了刘伯之的描述,苏泽皱眉,他拿起刘伯之藏起来的丹药,喊来了【目盲的药师】。 “你看看这丹药是什么成分。” 刘伯之疑惑的看到一个手持盲杖的老者进门,瞎眼还能识药? 高欢连忙拉着刘伯之说道:“这位药师乃是阿泽兄弟门下的高人,我这伤就是他看好的,药到病除,连一条疤都没有!” 说完高欢就要解腰带,来证明【目盲的药师】的实力,刘伯之连忙阻止了他。 只看到【目盲的药师】用手捧着药丸,先是用力嗅了嗅,接着又从药丸上抠下一块塞进嘴里,砸吧了嘴后说道: “回主上,这不是什么丹药,而是五石散制作的药丸。” 听到“五石散”三个字,刘伯之终于明白了昨天夜里在张仲瑀家中发生了什么!这帮家伙竟然聚众服散! 刘伯之愤怒的说道:“孝文皇帝曾经颁布诏令,在朝官员一旦服散,立刻革去官职!张仲瑀竟然带着官员聚众服散!?不行,我要向清河王告发他们!” 苏泽拦着刘伯之说道:“伯之兄,你不会觉得告发他们服散,真的能惩戒他们吧?” 刘伯之随之泄了气,服用五石散的风气从魏晋开始,可以说是在高门大族中流传甚广,虽然有孝文帝禁令在,但是偷偷服散的大臣不在少数,就算是清河王的门客中也有服散的狂士。 想要用这个事情扳倒张仲瑀这样的高门子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刘伯之也没有任何证据。 苏泽原本就盯上了张仲瑀,他是羽林之变的关键人物,但是在羽林中待上了一段时间后,苏泽又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疑问。 实际上近些年来,从羽林铨选成为官员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了,事实上已经接近断绝。 而就算是在几年前,这条路还走得通的时候,还能有羽林武人通过铨选得授正品官职,能够走这一条路的也只是高门子弟和国族望族,普通羽林子弟根本没这个机会。 和苏泽父亲那种靠着自身能力,受到孝文帝相中而亲自简拔的,在孝文帝驾崩宣武帝继位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而武官转入正品流内官员,在偌大的羽林军中,能有这个资格的武官也是凤毛麟角的,可以说和普通羽林都没什么关系,就连穿越前的苏泽也从没有奢望过这样的机遇。 既然如此,那张仲瑀上书“排异武人”,为什么会引起整个羽林军这么大的愤怒,甚至让整个洛阳的羽林都暴动上街,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围攻尚书台,火烧司空府呢? 苏泽可不觉得,那些羽林军中的高层军官有这个威望,能为了他们的前途发动整个羽林。 史书中这短短的一个事件,怕是还隐藏着无数的秘辛。 张仲瑀上书,不过是引发整个事件的导火索,而羽林之乱的祸根应该早就已经埋藏下了。 而苏泽之所以想要在这几年趁乱获得朝廷的官位,也是因为如今北魏朝堂的正统性依然在。 日后的尔朱荣、高欢、宇文泰,他们就算是占据了实权,也没有轻易的废除大魏朝廷,更不要说如今整个北方还没开始动乱,朝廷的权威还很稳固。 苏泽想要在羽林之乱中谋取利益,首先就要搞清楚这场乱局的根源,而不是随着史书上的一句话被动等待。 既然事情从张仲瑀而起,那自然要从张仲瑀开始调查。 苏泽看向刘伯之问道:“伯之兄刚刚说,这丹药是从南朝运过来的?还动用了通传军情的通道?” 今天是8k,明天继续。 第085章 南北天师道(一更) 高欢插嘴说道:“我们六镇向洛阳传递消息的,就是我这种函使,南边也是一样的吧?” 刘伯之点点说道:“南方的各州也是同样,以函使传递紧急军情。” 高欢立刻说到:“这就好办了,我们这些函使都是要东西送到太尉府,交给专门对接的令史,和我对接的就是太尉府的张令史,如果那个什么张仲瑀,真的通过函使运送五石散,肯定也有有函使参与吧?” 苏泽听到高欢这么说,还是有些感动的,当时高欢被鞭笞,就是因为他缠着向太尉府的张令史购买猎兽,如今他又自告奋勇的去帮忙,也足以说明高欢的义气。 古往今来的那些能成就大事的人,若是没有点人格号召力,怕是很难得到属下的忠心追随。 苏泽想了想还是说道:“这件事还是不劳烦贺六浑兄弟了,上次为了帮我购买猎兽,贺六浑你已经得罪了张令史,若是真的有函使参与了运输五石散的事情,那也是太尉府的隐蔽事。” 但是高欢却乐观的说道:“张令史一向待我不错,上次怕是犯了他的忌讳,这次我带上礼物上门好好赔罪,他未尝不能告诉我一些消息。” 高欢又怕苏泽不信,连忙补充说到:“苏兄有所不知,我和那张令史家小娘子有些交情。” 听到这里,苏泽反倒是信了,不愧是先天男魅魔圣体啊,也难怪张令史找了个那么牵强的理由抽了他一顿。 刘伯之则说道:“我去打听一下南天师道的情况。” —— 刘伯之返回到了清河王府,天黑后他又翻入到了王府深处的那座小院中。 “老天师。” 屋子里传来老人的声音:“上次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再来找我。” 刘伯之连忙说道:“老天师,洛阳出现了南天师道的五石散。” 听到了“南天师道”和“五石散”,老者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且说来。” 刘伯之再次将自己在张仲瑀府上夜宴的事情说了一遍,老者这才说道: “听伱的说法,确实是南朝的五石散。” “当年寇师曾经研究过南朝的五石散,服散后需要以上等美酒来行散,以南朝的屠苏酒为最佳。初服用的时候会有如坠云端的感觉,但是久用上瘾,茶饭不思只想要服散行乐。” “久服散者,皮肤会十分的敏感,东晋的权臣桓温不喜欢穿新衣服,就是因为长期服散的缘故。” “太武帝在位时,寇师曾经向太武帝言服散之弊,太武帝曾经颁布禁令,不允许朝廷服散,到了孝文皇帝在位的时候,又重申过这条禁令,还将整个洛阳所有五石散的药方都销毁了。” “但是南方倒是没有禁过散,但是陶弘景这个人我也曾经听说过,此人乃是南天师陆修静最得意的弟子,又擅长医术和丹药之术,在南朝极有声望。” “只不过他和当代南天师道不合,隐居在句容茅山中开派,主修上清法。” “梁主经常赐他东西供他炼丹,还经常派人询问他国事,被誉为‘山中宰相’。” 刘伯之这才明白这陶弘景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问道:“陶弘景这样的人物,不可能炼制五石散吧?” 老者说道:“正是如此,据说这陶弘景迷恋寇师的药金之术,梁主也曾经派人来北地搜寻未果。” 刘伯之一震,又是“药金”? 之前清河王药金的风波还没平息,清河王虽然能出入宫禁,但是还泡在府内修《显忠录》,归根到底也就是因为这药金之术。 而陶弘景求炼制药金的秘方,如今又有名义上是他炼制的五石散运入洛阳。 刘伯之觉得这事情背后扑朔迷离,脑袋如同浆糊一样。 他只能将这些消息全部记下,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苏泽放在了核心的地位,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也会去向苏泽求解。 老者又说到:“这天师南道,和寇师所立的天师道不同,寇师反三张伪法,尤其是张鲁在汉中建立的道官制度,但是南道尤重道官,信众的一应事务都要道官参加,道官还要编制籍册,征收道税。” “若是遇到南道之人,他们尤其喜欢结社,又擅长隐蔽行事,千万要当心。” 刘伯之连忙点头,道官在道教组织中的作用,就是南北天师道最大的分歧所在。 寇谦之选择的是“自废武功”,放弃从道教成立以来的道官制度,将北天师道改造成一个纯粹的宗教组织。 但是南派反而是坚持“道官中心”这个制度,想要和三国割据汉中的张鲁一样,建立一个道家的“地上神国”。 所以比起一盘散沙的北天师道,南天师道的组织更严密,更容易引起统治者的忌惮。 —— 苏泽则打开了地图,司空张府在地图上是红色区域,这倒是和大部分朝廷重臣的府邸地图危险程度差不多。 要知道张氏可是河东大族,张彝的爷爷张幸,当年带着几千户前往冀州,不到三十年就发展到万户。 所以这些汉人的甲姓高门,有时候反而看不起这些国族的高门,甚至连一些偏远的宗亲都看不起,不愿意和他们结亲家。 像是张家这类耕耘一州多年的顶级门阀,家中有豢养几代的效死之士,还有可以随时拿起武器打仗的“家丁”。 这同样也是苏泽对史书疑惑的地方,张彝可不是破落寒门,而是妥妥的顶级门阀重臣,所谓的羽林精锐,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张府的“家丁”。 就算是羽林人多打不过,张府家丁据守就可以了,羽林之乱是暴力抗议,又不是造反,很多羽林连武器都没带,按理说不可能攻下张府。 不过好在张仲瑀和家里关系不睦,也为了方便他宴客,所以在张府侧翼建了一座别馆,也就是刘伯之参加宴会的地方。 别馆的防御就要比张府松懈多了,虽然地图上依然是红色,但是已经可以显示“挑战等级:35”了。 这个等级也就比龙华寺的大乘教据点高了一点,苏泽直接将代表苏白的棋子放上去,让苏白这个白鹭使者潜入别馆侦查。 今天还是8k,这是第一更,晚上七点再更4k,晚上再更2k。 求月票和订阅,感谢大家 第086章 没救了(4k,求订阅) 洛阳的局势变幻,但是苏泽也到了上任的时候。 “阿兄!” 苏玉瑶拿出一套新衣递给苏泽说道:“阿兄,这是我学着绣娘亲手做的,阿兄且先换上,可不能让军中手下看轻了。” 苏泽看着歪歪斜斜的针线,却感觉到妹妹的心意,就在他刚刚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外又传来动静,一辆马车又停在了苏泽宅子前。 身穿水绿色襦裙的蒙面侍女从车上下来,将一套新衣递给苏泽说道: “苏旅帅,这是公主殿下赐你的新衣。” 说完这些,这蒙面侍女就钻上马车迅速离开。 看着两件新衣,苏泽还是穿着旧衣去上任。 他牵着马走出建阳坊,又骑着马向城外的羽林大营而去。 屯骑之名,来自汉武帝设置的军职,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等校尉为八校。 孝文帝仿照汉晋制度,在洛阳设立羽林虎贲二军,以羽林为骑兵,以虎贲为步兵,又在羽林中选拔善骑的汉人子弟设立屯骑营。 不过北魏的屯骑,和西汉设立之初的屯骑已经不同了,这是一支突骑。 所谓突骑,是装备马槊、马铠、盔甲的具装骑兵,和擅长骑射的越骑营不同,屯骑营讲究的就是陷阵冲锋,是羽林军里精锐中的精锐。 苏泽在上任的时候还是有些忐忑的,他原本在羽林军中学习就是骑射的轻骑战术,如今突然让他去做具甲骑兵的一线指挥官,好在他身后还有熟悉羽林的李统同行。 “亚父,这屯骑还有专门的马场,果然是羽林精锐啊。” 李统没有直接回答苏泽这个问题,而是说道:“等你到了,看了情况再说吧。” 等到苏泽抵达屯骑营的专属马场,却看到了让他吃惊的景象。 只看到这座马场内到处进出熙熙攘攘的羽林士卒,如同四通市一样,等到苏泽进去之后,却发现这就是一个闹市场。 一个军中的集市?这不是屯骑营的马场吗? 这还是羽林精锐吗? 李统叹息一声说道:“当年孝文皇帝刚组建屯骑的时候,屯骑确实是百战精锐,都是从平城和洛阳选择最精锐的汉良家子,还需要经过简拔训练三年才能为屯骑正兵。” “每一名屯骑还需要自备能驮具铠的上等战马两匹,马槊一把,全具马鞍一副,另有将作监给每一名正卒量身打造的具甲一套,连马的马铠都是量身打造的。” “但是如今。” 李统看着这个热闹的军中集市说道: “如今屯骑营早已经和羽林其他营一起堕落了。” 苏泽也没想到威名赫赫的屯骑营,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一支军队,他寒着脸来到了营房前,喊来了正在戍守的戍卒。 在苏泽亮明身份,又拿出证明旅帅身份的阴阳木契之后,戍卒立刻召集了营地中的军官,将苏泽请进了屯骑营的营房内。 苏泽看到了连营房议事的明堂都成了堆积货物的仓库,更是抑制住怒火问道: “屯骑营旅帅出缺的时候,是谁负责营地事务的?” 一名圆脸的矮胖男子站出来说道:“回旅帅的话,在下黄越,为屯骑营司马,前几任旅帅都是委托属下管理屯骑营的。” 接着黄越和身后的几名百夫长挤眉弄眼了一下,两名百夫长立刻搬上来一个沉重的木头箱子,黄越谄媚着说道: “旅帅,这是给您的例钱。” 看到他们这幅样子,苏泽反而冷静下来,原本最精锐的屯骑营都变成这样,自己刚刚上任就被下属送礼,看来整个羽林的堕落已经是无可救药了。 也难怪在六镇之乱和日后北魏一系列的混乱中,羽林虎贲在史书上的留下的笔墨连边郡兵都不如,北魏朝廷平叛都要从各州募兵去平叛,这羽林和虎贲别说是打硬仗了,估计连防守的仗都打不好,后来尔朱荣高欢在洛阳都来去自如,可见禁军战斗力之低下。 苏泽不动声色的问道:“营地如此嬉闹,这是为何?” 见到苏泽甚至没有和前几任旅帅一样直接拒绝送礼,黄越脸上的笑意更甚了,他自以为摸清了苏泽的想法,直接说道: “旅帅,我们屯骑营除了日常训练,还负责整个京畿地区的租调押运,这可是一个苦差事,所以在押送租调运往堆场后,我们也会从各地带回来一些小小的‘特产’,就放在营地中贩卖,这也是前任校尉默许了的事情。” 黄越搬出了校尉,苏泽终于明白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原因了。 屯骑校尉名义上是屯骑营的上级,实际上,屯骑校尉根本就不在羽林军中办公,而是和羽林郎一样,在禁中辅佐太后和皇帝处理军务上的事情。 现任屯骑校尉也出缺,但是前任屯骑校尉就是一位元氏宗亲,在这个位置上镀金之后就很快升迁走了。 亚父李统就曾经说过,不少名义上的羽林虎贲校尉,干脆连军营都没有进过,只是蜻蜓点水过一下就能高升。 而羽林虎贲的军职,则几乎等同于世袭,这不仅仅是说军制能传给后代,也是说担任军职后几乎没有升职的可能性,要在一个位置上坐到死。 之所以苏泽能遇到屯骑营旅帅出缺这种好事,是因为龙华寺案之后,负责堆场安全的屯骑营表现极差,盛怒下的清河王将前任旅帅革职,才有了苏泽的机会。 苏泽继续问道:“我屯骑营有士卒几何?营房武库何在?军粮仓署在哪里?” 听到苏泽上来就要查账,黄越更是一点都不慌张,他立刻说到:“前任旅帅被罢免后,营房武库仓署都已经封存,军书兵册也都在仓署中,旅帅现在就要看吗?” 苏泽点点头,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个刀笔吏模样的瘦弱男子,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贪婪的看着苏泽面前的箱子。 “这是我的宾客苏算,请黄司马也给他办一个身份木牌,你带他去仓署看看吧。” 这下子黄越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在苏泽上任前,他也曾经打听过苏泽的来历。 虽然苏泽的父亲做过羽林郎,但他们家原本就是洛阳庶族,在苏泽父亲死后家族迅速衰落成底层的汉人羽林。 这样的破落户因为运气好骤然而贵,大不了多出点血送点礼就行了。 黄越料想苏泽没有管理屯骑营的能力,只要让他“知难而退”,就和前任旅帅一样乖乖分赃,拿着自己一份应得的好处,做个只负责盖印的工具人就行了。 不过黄越的脸色很快恢复正常,屯骑营的账目历经二十年,早就已经混乱不堪了。 前几日尚书台的都官郎曹尚书刚刚上任,也曾经派人来屯骑营查账,这些积年老吏查了几天都没能理清楚账目,最后也草草收场。 苏泽一个破落户带了一个人,就想要查清楚屯骑营的军书账籍?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 黄越笑着点头答应下来,苏泽又说道:“我去武库和马厩看看。” 屯骑营是设置在城外的,自然不可能和城内禁军一样都去武库领取甲胄武器,那样的话打仗就干脆别打了。 所以设置在城外的禁军营地都有自己的武库,不过这些武库也都由臧署令派遣的署官来管理,名义上和屯骑营是独立的。 不过名义上是名义的,派驻在屯骑营的臧署吏员长期委派在屯骑营中,早也已经和黄越这帮人混在一起了,苏泽很轻易的就进入了屯骑营的武库内。 打开尘封的武库,苏泽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铁锈味道,紧接着就是腐朽的臭味。 李统跟在苏泽身后,看到武库上已经开线断裂的铁甲,忍不住叹息道:“果然如此,相比起来宫内的武库算是保管的比较好的了。” “亚父,羽林的武库都是这个样子吗?” 李统点头说道:“差不多吧,屯骑的甲胄更多一些,这种问题自然就更严重一些。” 苏泽拿起一副穿线完全裂开,已经散乱成一地甲片的甲胄问道:“这甲胄还能用吗?” 李统说道:“若是有将作监的大匠好好修复,将甲片重新穿起来也不是不能用,但是如今将作监早就忙着营造宫室去了,哪里有人来维护武库。” 苏泽想到被烧毁的永宁寺木塔,上次还听苏绰说,胡太后想要重新营造木塔,要求河南府协调征调劳役。 洛阳城内修了这么多的寺院,将作监还要征调劳役干活,维护武库这种事情自然没人干了。 李统又说道:“往日孝文皇帝在的时候,每年都有春狩秋演,皇帝是要亲自检阅的,将作监自然不敢懈怠。” “等宣武帝在位的时候,都只是委派宗室大臣去参加,羽林虎贲日益懈怠。” “今上继位后这些年,春狩秋演直接取消了,那就更懈怠了。” 苏泽喊来了看守武库的臧署小吏问道:“这武库内共有甲胄多少副?” 臧署小吏说道:“甲胄一百具,马铠二百副。” 李统突然问道:“怎么这么少?按照营制,不是应该甲胄五百套,马铠翻倍为一千副吗?” 臧署小吏说道:“近十年来武库都没有补充,加上损耗调出的,就剩下这么多。再说了武库属于臧署所辖,臧署令对这个数字都没有异议,苏旅帅何必多问呢?” 接下来苏泽又带着李统去看了马厩,和武库的情况差不多,屯骑营中的战马连一百匹都没有,还基本上都是劣马,别说是驮着身穿足甲的骑兵了,就连穿皮甲的轻骑都驮不动。 看管屯骑营战马的也是太仆寺所属的吏员,他们对于苏泽查账也不买账,只是说根据账册所载没有出入,就让苏泽和李统离开马厩。 李统对着苏泽说道:“怎么样?阿泽,若是蠕蠕来袭,如何靠羽林虎贲讨灭?” “伱的办法虽然要比我的好,但是蠕蠕王一日不被定罪,就还有翻盘的可能,你不是和河南府的那位郦令尹有旧吗?能不能请他将案子办成铁案,让蠕蠕王不得翻身?” 苏泽摇头,他在嫁祸蠕蠕王的刺杀中,利用的就是郦道元的刚正不阿。 可也正是因为郦道元的刚直,让蠕蠕王的案子迟迟没能结案,因为蠕蠕王两个死士迟迟不肯招供,蠕蠕王到底有没有主使刺杀清河王,洛阳依然议论纷纷,没有定论。 所以如今蠕蠕王至今没有被论罪,也只是被囚禁在四夷馆内而已。 对此苏泽也无可奈何,他对李统说道:“亚父,郦令尹是不会徇私的。” 就在这个时候,苏泽在屯骑营门口见到一个白衣身影。 “令绰?” 来人正是苏绰,自从上次四夷馆案之后,苏绰就泡在河南府,担任郦道元的私人幕僚。 郦道元没有开府,没有权力征辟属臣,所以苏绰和郦道元没有构成君主-从臣的关系,苏家也就由着苏绰去了。 苏绰见到苏泽激动的说道:“苏兄,大府请你过府一叙。” 郦道元邀请自己? 苏泽有些奇怪,那日刺杀事件后,郦道元也曾经亲自询问记录了苏泽的口供,之后两人就再无交集。 苏泽知道郦道元的性格,可为什么在日暮时分传召自己? 李统对着苏泽说道:“营内有我在,旅帅您且去吧。” 苏泽骑上奔霄,和苏绰并排离开屯骑营,一边走苏绰一边激动的向苏泽讲述最近发生的事情: “对了,苏兄,郦公已经正式升任大府了,见了他之后可要喊一声‘明府’。” 郦道元终于转正了,成为执掌河南府的河南尹了,苏泽暗暗替洛阳百姓高兴,有了郦道元这个河南尹,好歹洛阳百姓能过几天好日子。 “那侯刚呢?” 苏绰消息灵通,他立刻说道:“侯刚得到了江阳王的举荐,升任了侍中、左卫将军,也已经离开河南府了,苏兄不用担心在河南府见到他。” 听到侯刚的职位,苏泽心中咯噔一下,看来江阳王元乂也在加快布局,将侯刚调入禁中担任这样重要的职位,看来距离元乂对清河王动手不远了。 历史上,元乂在正光元年,也就是公元520年,也就是两年后发动政变,在清河王入宫的时候杀了元怿,又囚禁了胡太后,拥立小皇帝亲政。 现如今,因为苏泽的穿越,也不知道元乂的计划会不会提前。 苏绰神秘的说道:“今日河南府可是有一位贵客,苏兄若是能得到他的器重,日后在屯骑营的事情可要好办很多。” 二合一,晚上还有一更 第087章 苏绰论贪(四更) 河南府还是老样子,等苏泽和苏绰从城外校场赶到了河南府衙门的时候,整个府衙四周的角楼都燃起了照明的灯火,手持火把的巡城尉把守府衙进出口。 这些人都认识苏绰,都知道他是河南尹郦道元身边的红人,检查了他的令牌就放行了。 河南府占地极大,进入府衙内部又不能骑马,苏泽就和苏绰攀谈起来。 “令绰,蠕蠕王的案子怎么样了?” 苏绰叹息一声说道:“那两个刺客经过四夷馆的属吏辨认,已经确定是蠕蠕王的亲信了,但是他们死活不肯承认是来刺杀清河王的,郦大府又不肯给他们用刑,这案子迟迟结不了。” 事情的发展果然和苏泽预料的差不多,自己设局虽然巧妙,但却解释不了一点,蠕蠕王刺杀清河王的动机其实是很薄弱的。 郦道元是极为方正的人,这样的大案子他自然不愿意用刑屈打成招,更何况这二人是口含毒丸的死士,想要要到口供本身就很困难。 苏泽也在心中默默的叹气,当时选择郦道元成为计划的一环节,就是因为他刚正不阿不畏强权,不会因为朝中局势惧怕蠕蠕王,但同样也是因为这点,如今案子无法了结。 苏绰又说道:“听阿兄说,这案子根源还是朝堂对如何处置蠕蠕王没有定论。” 苏泽抬起头,苏绰的兄长苏亮果然有两把刷子,也难怪时人将兄弟二人并列为“二苏”,苏亮看问题同样也很准。 只可惜苏亮在步入仕途的时候跟错了人,后来在萧宝夤倒台后,苏亮因为人缘好没有被牵连诛杀,但是因此远离仕途,在史书上没有其他作为。 这么看来,苏亮的能力也许不在苏绰之下。 其实蠕蠕王的案子迟迟不决,还是北魏上层没有决定好对待柔然的方针,如果北魏朝堂真的要抛弃蠕蠕王,就算是他没有犯错,也有一千个理由处理他。 相反只要蠕蠕王还有利用价值,这个案子就不可能立刻完结。 郦道元的谨慎,客观上是符合了朝堂上层的风向,这也许是郦道元能升官的原因。 两人都有些沉默,聪明人都看出了北魏的内忧外患,可要何去何从,年轻的苏绰也看不到方向。 苏泽岔开话题,想起了一个用人的问题,他开口问道:“令绰,我手下有个门客,贪婪成性,但是颇有才能,要如何才能用好?” 苏绰想了想,正色说道:“苏兄既然问,那我有术道二法。” “何为术?” 苏绰说道:“术自然就是用贪再弃贪,用之以贪,则手下做事更加用心的为主君效力。而主君掌握了下属贪污的证据,随时可以将其抛出惩戒,用来安抚民意,平息众怒。” 苏泽问道:“就和官渡之战中,魏武帝借粮官项上人头是同样的道理?” 苏绰点头说道:“苏兄果然不凡,魏武帝就是以术御人的高手。” “那道呢?” 苏绰说道:“以道御人,则不可用贪,选拔人才的第一标准,应该就是‘用清’,夫所谓清心者,非不贪货财之谓,乃欲使心气清和,志意端静。” “有能力却贪的人,比起没能力不贪的人,固然有能力的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但是也能造成更大的祸患。” “如果仅仅因为怜惜人才,就以术用贪,虽能得一时之利,但会导致属下间风气败坏,就连清者进来也要被染成污浊,反而是因小失大。” “品格高但是能力不行的,做官做事的能力还能培养,但是品格败坏的人,却没办法改变,只要稍有机会,他们就会上下其手,遭殃的都是比他们位置低的人。” 苏绰拱手说道:“所以苏兄问我,身为主上的,若是完全摈弃贪者而不用,那也是不现实的事情,这世上的人才有限,总有些人才或多或少有缺陷,若因为有缺陷而不用,那也是过于迂腐,况且识人者难,用人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清是贪。” “但是我依然认为,要澄净天下,还是需要用一些品格高尚的人,贪鄙者就算是有才能,也不能让他们身居高位,更不能和汉武帝一样为了敛财而用酷吏,那遭殃的就是百姓了。” 苏绰突然收声,意识到苏泽和自己讨论的不过是用人的问题,竟然被自己扯到了治国的问题上。 他连忙说到:“苏兄,驭下用人之道我也是纸上谈兵。” 苏泽拉着苏绰的手说道:“令绰之才,可位列兰台,若是有令绰这样的宰辅,是天下之幸也!” 兰台就是古代藏书的机构,从西汉的尚书机构开始,兰台就是宰相办公的地方,苏泽一个区区屯骑营旅帅夸赞苏绰可位列兰台,但苏绰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反而觉得苏泽的夸奖很重。 苏泽又自嘲说道:“兰台之事,又岂是我一介武夫可以评判的,令绰就当是我戏言吧。” 苏绰却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苏兄夸奖我,比郦公夸奖我还高兴。” “苏兄,还是快点走吧,明府和贵客在等着我们呢。” 两人加快速度,来到了河南府府尹会客的明堂。 其实大部分的河南尹都不愿意在明堂会客,明堂四处透风,还容易被堂下吏员偷听,以往不少河南尹都在府衙后方的私宅区域会客,讨论机要的事情。 但是郦道元和苏绰说过“事无不可对人言”,坚持只在明堂会客和讨论公务。 苏泽走进明堂,只看到一名中年的圆脸文士和郦道元同席而坐,他比一直都紧绷绷的郦道元松弛不少,含笑看着苏绰和进门的苏泽。 郦道元见到苏泽进来,向苏泽介绍道: “苏泽,这位是刚刚从肆州刺史任上调回洛阳的广阳王,也曾出任过河南尹,如今任尚书台都官尚书,还不快点拜见大王!” 苏泽惊讶的看向这个圆脸的文士,这个看起来和蔼的中年人,竟然是整个北魏末年最能打的宗室——广阳王元深! 要知道历史上的六镇之乱,其实分成两次叛乱,第一次的六镇之乱由破六韩拔陵领导,就是被眼前这个广阳王元深带兵平定的! 今天8k完成,求订阅 第088章 贪王(一更) “苏泽拜见广阳王!” 广阳王元深,是北魏最后的得力宗室,在破六韩拔陵带领下的第一次六镇起义,就是他率领部众平定的。 只不过虽然平定了第一次六镇起义,元深依然没有能阻止六镇军民再乱,而第二次乱起来的时候,元深再次带兵平叛的时候,却被朝堂所忌惮,最后兵败被杀而死。 元深死后,也代表北魏宗室最后力量的消失,从此之后尔朱荣开始登场,洛阳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元深可以说是在这个时代北魏宗室中,少有的文武全才,也是眼光最清醒的大臣。 只不过广阳王元深和皇室血脉并不亲近,一直以来都没有得到重用,在外兜兜转转多年,才被重新召回洛阳,担任尚书台都官尚书。 都官曹是尚书台下三十六曹之一,负责军事刑狱诉讼,都官尚书是掌管都管曹的长官。 苏泽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苏绰说元深会对自己有所帮助,都官尚书负责纠察军队风气,之前那个屯骑营的司马也曾经说过,都官曹曾经派人来查过军书兵册。 如果能够等到元深的支持,苏泽就可以在屯骑营中好好整肃风气,将蛀虫赶出屯骑营。 一想到这里,苏泽的态度更加热络。 元深没有什么架子,也不像是郦道元那样难以亲近,他在外州担任过刺史,也经常接触武将,对苏泽的态度颇为友好。 两人相谈甚欢,元深笑着说道:“听令绰说,苏旅帅面对清河王的时候非常倨傲,挟恩不图报,但是为何对本王却如此恭顺,这难道不是前倨后恭吗?” 苏泽看向元深的圆脸,只觉得他的笑容下,似乎藏着深深的距离感。 而且比起郦道元骨子里的刚正,元深谈起羽林虎贲军中的腐化堕落,虽然语气中也带着痛心疾首,但苏泽总觉得话中有话。 这时候苏泽才想起来,为什么广阳王元深明明早就做了河南尹,却屡次外放还不得升迁了。 这家伙是个巨贪! 明明是王爵,广阳王元深每到一处都对百姓扒骨抽髓,在宣武帝在位的时候,就因为外任刺史太过于搜刮,导致民变而被罢官回朝,并且被宣武帝禁止升迁废坐于家。 而后来在宣武帝驾崩后,元深才找到机会,贿赂了胡太后身边的大长秋刘腾,得以外任肆州。 在肆州任上又是大肆的贪腐,以至于他升官回朝的时候,肆州百姓纷纷上街庆祝。 这样的一个人,偏偏就是那种品格低下但是有能力的大臣,随着北魏局势的进一步恶化,元深也一步步向上攀爬,成为洛阳巨富,权倾一时。 这样的人竟然被调回洛阳,还负责掌管军队纪律的尚书台都官曹,也难怪禁军的问题如此严重。 明白了元深是个什么样的人,苏泽也明白了他刚刚那句话的意思,这是觉得苏泽不够“机灵”。 苏泽连忙低头说道:“敢问大王府邸,改日苏泽必定备上束脩,登门向大王求教治兵之术。” 苏泽故意在“束脩”咬字极重,已经听过无数次类似话语的元深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说道: “我一回洛阳,善长就向我推荐苏旅帅,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清河王兄痛失人才啊!” 苏泽当然不会把元深的夸奖当真,不过贪也有贪的好处,既然这个元深好贪,那苏泽只要投其所好,就能够得到他的支持。 羽林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苏泽想要将屯骑营中的渣滓清理出去,换上自己得力的属下,还需要朝堂高层的支持,而主管军队纪律的都官曹,正好就是最好的后台。 看到苏泽如此上道,元深的态度更加亲近,他也是刚刚出了血才调回的洛阳,想要捞钱也需要下属,面对苏泽这个主动投靠过来的,元深自然是来者不拒。 紧接着元深就以家宅还有事情要处理,向郦道元告辞,乘坐牛车离开了河南府衙门。 苏泽看向郦道元,他不明白郦道元为什么和元深这样的贪腐之人产生交集。 等到元深离开之后,郦道元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苏泽说道: “今日广阳王是我请到府上的,就是为了让你见一见。你是个要做事的人,执掌屯骑营若是没有朝中坚实的后台,怕是寸步难行。” “广阳王这个人我在寿阳就已经认识,他虽然贪鄙,但是能力是极强的,有他给你撑腰,伱就能拿做一些想做的事情了。” 郦道元返回明堂,抽出配剑将刚刚坐的草席切开:“但我这个人素来厌恶贪鄙之人,今日之后我就和广阳王割席断交了,你日后自己去找他吧。” 苏泽看着郦道元有些感动,没想到郦道元是为了自己才结交他并不喜欢的广阳王。 苏泽说道:“明府,如果有什么用得到我苏泽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郦道元疲惫的说道:“蠕蠕王行刺一案,你也是涉案之人,不方便让你帮忙。若是你有心报答我,好好整肃屯骑营吧,当年孝文皇帝在世的时候,我曾经随孝文皇帝检阅过屯骑营,那时候是多么精锐的一支突骑啊。” 又听到郦道元提起孝文帝,苏泽再次对这位占据了历史课本一页的汉化皇帝产生极大的兴趣。 到底是何等的魅力,能让郦道元、亚父李统,以及这么多人杰念念不忘,恨不得效死追随的? 苏泽向郦道元告辞离开河南府衙,在返回家里的路上,苏泽打开系统查看了提示。 【白鹭曹使者苏白,在司空府别院监视张仲瑀的秘密集会,获得《司空府别馆秘密集会情报一》】 【户曹吏苏算,检查屯骑营军书兵册发现账目问题,正在家中等待向您汇报。】 苏泽先打开了《司空府别馆秘密集会情报一》,这份情报和刘伯之上次参加的聚会差不多,参加宴会的都是高门子弟,不过这一次赴宴子弟的门第稍微低了一些,看来张仲瑀在洛阳利用五石散刻意结交高门子弟。 而苏算也不愧是紫色随从,这么快就看出军书账册上的问题了。 第089章 都是人情世故(4k,晚上还有) 回到家中,只看到带着神秘笑容的苏算,坐在油灯边等待着苏泽。 苏泽推门进来之后,苏算立刻从腰间解下来一个布囊,将里面的金银珠宝倒了出来。 “这是什么?” “回主上,这是屯骑营看管仓廪的官吏送给属下的礼物。” 苏泽疑惑的看着苏算,你的词条明明是【腐化的户曹吏】,怎么一下子就清正廉洁起来了? 只听到苏算说道:“这些金银珠宝属下不能要,因为这件事我搞不定。” “贪亦有道,若是什么东西都收,收了人家东西又办不成事,那就是夹在主上和送礼者之间两边都做不成人了。” “既然他们的事情办不成,那就只能将东西上交给主上,这样日后出了事情,主上也会维护我。” 不愧是系统的紫色随从啊,苏泽看向苏算,他这个“腐化”词条,似乎还真的有点意思。 苏泽没有直接询问屯骑营账簿的问题,连武库和马厩都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了,屯骑营自己内部的情况肯定更是一团糟,他问道:“那什么样的能贪?” 苏算说道:“这世上最好贪的,莫过于卖消息了。” “卖消息?” “对啊,比如主上要提拔重用某个人,那我可以提前将这个消息告诉这个人,但凡有些上进之心的,自然就会送上礼物,而主上反正要提拔重用这个人,他日后得了前程又会觉得属下在其中发挥了作用,那日后初夏秋冬四季礼物都少不了了。” “这种事情就是行个方便之门,你情我愿的,收的最为安心。” 苏泽来了兴趣,又问道:“其次呢?” “其次就是欺上瞒下了,比如下面的人犯了错,送上礼物之后帮他遮掩拖延一下,或者乘着主上心情好点的时候再将事情告诉主上,将事态安抚下去。” “这种钱要慎重,有的大事是平不了的,有的事情会越瞒越大,最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是总体来说,下面人做事,往往也没有怀着坏心,都是为了主上做事,只要不是特别大的错误,这礼都能收。” 苏泽问道:“那什么不能收呢?” 苏算说道:“今日这种就不能收,他们是要和主上对抗,若是收了他们的礼就夹在中间难做人了。” 苏泽看向苏算,果然紫色词条的随从不简单,光是这收礼都要比普通的贪官污吏强多了。 不过他能力这么强,造成的危害也不小。 无论是提前“卖消息”,还是“欺上瞒下”,本质上都是在损伤整个系统的权威性,也会将整个体系的吏治拉到更低的水平。 如果所有人都行贿成风,那最后的结果就是北魏朝廷一样,有能力的大臣需要行贿才能做事,做事的大臣也为了更好的搜刮,朝堂的风气就彻底完蛋了。 “说说看,军书兵册上有什么问题。” 苏算立刻说道:“屯骑营有军书十二卷,员额五百人,但是这十二卷军书上有不少重名,还有的干脆就是生辰皆无的‘帐人’。” “何为帐人?” “就是仅仅存在在账册上的虚构之人,是专门记录在军书上吃空饷的人。” 军书,就是记录了士兵名字籍贯年龄的士卒名册,一份军书是一式两份,一份藏在军中的仓廪中,一份则是给应征士兵家属的,作为他们减征官府租调和免除劳役的证明。 《木兰辞》中的“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这军书就是发给花木兰阿爷的征兵令。 只不过发给花木兰阿爷的军书是征兵令,卷卷有爷名只是说明军情征召紧急,但是在屯骑营中的军书中发现重复的名字,就是明显在虚构名册吃空饷了。 “这些作伪手段很低级吧,不是说都官曹前段日子也来查验过,为什么没发现问题。” 苏算笑了笑说道:“主上,做假账的要义从来都不是将帐做的天衣无缝,而是要让查账的人查不出问题。” 苏泽一下子明白了苏算的意思,都官曹来查账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就算是看到了问题,和今日一样送上金银珠宝也就好了,北魏整个朝堂的政治体系都已经失灵了,完全丧失了纠偏的能力。 “那按照你的估计,如今屯骑营中真正在编的还能有多少人?” 苏算掰着手指说道:“去掉那些已经超过年龄的,虚构的帐人,重复的名字,如今屯骑营中满打满算不到二百人。” 光是军书中就有这么大的水分,这二百人还不知道是不是都在营地中,也难怪禁军在北魏后期的军事记录中基本上毫无作为,这个样子实在是太烂了。 “除了军书之外,还有什么问题。” 苏算立刻说道:“田册也有问题。” “田册?” “按照孝文皇帝订立的禁军军屯制度,以百姓初授田的数目核定军屯田数,合正卒一人四十亩,那按照这个算法,屯骑营应该授田两万亩。” “这怎么可能?洛阳附近哪里还有两万亩的田,禁军这么多人,那洛阳周围都是军屯?” 苏算说道:“当然不可能,正卒一人四十亩,这是羽林虎贲刚成立时候的军屯数目,后来洛阳繁息日胜,尚书台就命令羽林虎贲清退军屯,改用军饷来取代屯田。” “不过军中还是保留了一部分屯田,特别是屯骑营乃是羽林精锐,田册帐上还有三千亩草场和两千亩良田,这些土地应该是交给屯骑营的家属耕种的,而耕种所得应该充入屯骑营的公帑,作为朝廷军饷的补充。” “但是呢?” “实际上这些田都只存在账册上,因为根本没有交给羽林家属耕种,每年也没有收成充入公帑。” “那这些田哪里去了?” 苏算说道:“其实这种事情在户曹管理的民田中也经常发生,只有两种去向,要么这些田都被豪强大族侵占了,要么就是被屯骑营上层偷偷租种出去了,而租金都流入了他们的口袋。” “主上今日上任的时候,那行军司马送上的钱,就是分给屯骑营旅帅的例钱。” 苏泽看向苏算,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被评定为紫色随从。 苏算强大的地方不在于他能看账查账,而是他能明晰整个北魏官府腐败运作的潜规则,分析钱粮的具体流向。 苏泽这才体会到苏绰回答如何用贪时候的纠结,人才难得,在面对人才缺陷的时候,能够忍住不用一个贪腐的好用手下,这需要极高的道德追求和充沛的人才储量,比如苏泽现在就不得不用苏算。 苏泽指着桌上的金银珠宝说道:“这些东西既然是送给你的,你且收下吧。” 苏算闻言一喜,立刻熟练的将这些金银珠宝重新收起来。 苏泽又问道:“如果我要向广阳王元深送礼,应该送什么好?” 苏算想了想说道:“广阳王崇佛,送佛像最好。” 佛像?苏泽突然想到了留在永宁寺铸造佛像的苏同,他这几日也造出几座鎏金的佛像了,可以从他那里拿一座送给广阳王。 苏泽突然想到了远在秀荣的尔朱荣,在天下大乱之前,尔朱荣父子作为雁臣,每次秋天从秀荣到洛阳“来雁”的时候,都要带上大量的秀荣骏马送给朝廷上下,用来维持和北魏朝堂的良好关系。 既然尔朱荣都这么干,那自己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苏泽盘算了一下,如今自己认识的权贵里,能送上礼的有哪些? 首先是广阳王元深,如果自己要真的坐稳这个屯骑营旅帅,掌管军纪的都官曹是自己最大的助力,打点元深是势在必行的。 除了元深之外,苏泽认识的重臣就是郦道元了。 给郦道元送金银珠宝肯定不行,但是找一些书籍什么的可以投其所好,读书人送书能叫送礼吗? 背后支持郦道元的是国子监祭酒崔光,骠骑大将军李崇。 李崇不必说了,战功赫赫,如今北魏朝堂的军队第一人,而且别看李崇现在年级大了,其实在后几年他还有几次出征的机会,到时候作为禁军的苏泽也可能随之出征。 国子监祭酒崔光,这家伙更是一个老狐狸,已经是三朝老臣了,出身清河崔氏,顶级门阀,在尚书台势力很深。 对了还有清河王,就算是按照历史发展清河王会倒台,但是目前他依然是北魏宰相,自己也可以试着送上一点礼物。 除此之外就是陈留公主了,想到陈留公主,苏泽心情有些复杂,干脆明日让【手艺精湛的珠宝匠】帮着她打造一批珠宝首饰? 虽然陈留公主是富婆,但是没有女人能拒绝收礼物吧? 而陈留公主和很多宗室公卿关系都不错,说不定也能再牵线搭桥。 接下来还有结交友人,刘伯之,苏家兄弟,高欢,以及羽林军中那些属下。 再加上商店刷新购买需要的钱,以及这些随从的维护费用。 苏泽只觉得刚刚充盈的小金库又要见底,就是金山银山也涨不住这么消耗啊!继续搞钱的想法再次冒出来,怎么自己穿越以来,每天都在忙着搞钱呢? 苏泽也暗暗下了决心,不能再靠横财过日子,日后随着自己摊子铺开,需要更加稳定的赚钱通道。 对啊,赚钱。 苏泽看着自己手上的随从,萌生了一个赚钱的好方法。 不过事情还是要一步步的办,苏泽决定还是先走通广阳王的路子,将屯骑营掌握在自己手里再说。 —— 与此同时,屯骑营中。 屯骑营司马黄越,正在和其他几名百夫长队正觥筹交错,本来应该禁酒的军营中摆满了酒坛,最夸张的是他们竟然还喊来了乐舞歌女,公然在营房中淫乐起来。 “还是黄司马有办法啊!看那苏泽也是个胸无大志的,收了例钱也不敢作声了。” 黄越听着四周的恭维,心中也十分的得意。 他在屯骑营司马任上也已经十多年了,也曾经伺候过几任旅帅。 靠着上下打点忽悠,前任旅帅也被他成功架空,最后还成了替罪羊被清河王罢官,而自己和手下这些人却安然无恙。 新任旅帅苏泽看起来精干,但是黄越也打听过了,他在朝堂上没什么靠山,起家发迹完全靠的入幕选锋上救了清河王。 这种幸进自身没有根基,也不懂军营中的门道,只要自己将他伺候好了,也能和前任一样安安稳稳的吧? 对于不听话的旅帅,黄越也自然有后手,若是那苏泽真的要查账,那就发动底层的屯骑营军士闹起来,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就成了苏泽这个旅帅到任后就盘剥底层羽林,将他的名声彻底搞臭。 而苏泽一个穷酸羽林,也不可能长期维持和清河王的关系,等到时间长了情感淡了,苏泽真的坐不住旅帅的位置,那他就彻底做不下去了。 禁军之中的关系盘根错节,校尉旅帅这些往往无法掌控整个营地,基层士兵往往都依附在队正和百夫长这个层级的中低层军官身边。 这也是黄越敢于架空苏泽的本钱。 黄越又说道:“对了,新上任的材官营侯旅帅,也是和苏泽有仇的,那侯旅帅的父亲可是左卫将军,只要斗垮了苏泽,侯旅帅重重有赏!” 听到黄越还有外援,众人更加振奋,纷纷诅咒发誓一定和黄越一条心,阻止苏泽插手屯骑营的事务。 黄越满意的喝着酒,他排挤苏泽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针对他,而是其中确实有利益。 屯骑营的屯田马场,都被黄越租种给自己人了,而且朝廷决议增加授田减少洛阳屯田,黄越这些实际掌控屯田的人就可以上下其手,将这些公田化为私田。 接下来苏泽的表现更是让黄越大喜,除了第一天苏泽来屯骑营视察了之后,派遣那个奸滑的手下查看了仓廪的军书田册之后,就一直都告病在家没有来屯骑营。 别的旅帅好歹新官上任还有三把火,苏泽干脆一把火都没有就投降了? 果然是庶族破落户,也只是侥幸做了旅帅,好歹还有些自知之明。 黄越和军中其他的军官都这么想道。 第090章 紫色随从的强大效果(求订阅) 次日,苏泽见到苏同的时候,看到几十个匠僧围着苏同忙前忙后,差点没惊掉了下巴。 苏泽实在是没想到,仅仅是委托苏同留在永宁寺,他竟然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打开系统记录,苏泽才明白苏同这些日子做了什么。 【铸像僧苏同在永宁寺工坊铸造了“精致的佛像”,在永宁寺匠僧中声望上升。】 【铸像僧苏同在永宁寺工坊铸造了“宝相庄严的佛像”,在永宁寺匠僧中的声望大幅度上升!】 【铸像僧苏同铸造的佛像被永宁寺寺监看中,是否出售?】 【宿主未进行选择,铸像僧苏同自主决定赠送佛像给永宁寺寺监,在永宁寺声望大幅度上升!】 【铸像僧苏同在永宁寺区域的声望达到了尊敬,获得独立的僧舍和弟子两人。】 【铸像僧苏同在永宁寺区域的声望达到了崇敬,被永宁寺寺监委托管理永宁寺铸像工坊。】 【铸像僧苏同铸造的佛像在洛阳获得一定名声,开始获得洛阳地区声望。】 苏泽也没想到,只是将铸像僧苏同留在永宁寺,就被他闯出这么大的名声。 但是看到苏同铸造的佛像之后,苏泽又明白了为什么他能够得到永宁寺的重视了,苏同铸造的佛像太惟妙惟肖了。 而如今的佛教大盛,就连普通百姓家中都要供奉佛像,更不要说整个洛阳这么多的宗室公卿贵族们了,他们竞相购买佛像,还会邀请佛门高僧在家中举办法会,每个寺院都有专门的法物流通处,也就是专门出售佛像等修行物品的地方。 当然在佛寺里不叫“卖”,这些佛像都是“有缘人”“自愿”出香火钱,然后“请”回家里供奉的。 自从永宁寺木塔的金瓶倾覆,后来木塔又离奇失火,胡太后再没有驾临永宁寺。 永宁寺的地位一落千丈,失去了皇家佛寺的地位之后,苏同铸造的佛像成了永宁寺的王牌产品,这也是永宁寺寺监给了苏同极高的待遇,留着他在寺内铸造佛像的原因。 “主上,这是我铸造的最好的一尊佛像。” 苏同让弟子搬来一个红木匣子,打开匣子后一尊金灿灿的佛像出现在苏泽面前。 【惟妙惟肖的卧佛像】 品级:紫色; 效果:无; 评价:由洛阳小有名气的铸像僧人苏同打造。 原来紫色的生活职业随从还有这样的作用啊,他们也可以制造商店中可能贩卖的物品,而他们制造的物品系统也会给出评价。 苏泽看向苏同的工作间,大部分佛像都只有蓝色和绿色品质,这尊果然是品质最好的佛像。 苏同是紫色的生活职业随从,所以他能打造紫色品质的佛像? 而能够被系统认定为紫色品质的物品,用来送礼应该足够了吧? —— 广阳王府。 “大王,这是属下从永宁寺求来的金佛。” 将盖在金佛上的绸缎揭开,广阳王元深看着这尊精致的佛像,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可是那位苏同大师铸造的佛像?” 苏泽没想到苏同已经混成了名人,点头说道:“正是那位大师。” “宝相庄严!果然不同凡响!” 元深接过佛像,爱不释手的端看着,他看向苏泽的眼神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这小子果然上道! 确认了苏泽是自己人之后,元深抱着佛像一边擦拭一边问道: “昨日在河南府衙内,苏旅帅似乎还有未尽之言。” 苏泽立刻说道:“苏某要说的是屯骑营的事,不方便当着郦公的面说,只能登门拜访大王求教。” 元深对于苏泽更满意了,他虽然是都官尚书,掌管纠察军纪,是尚书台三十六曹的要害部门。 但是元深是刚刚从外州调回洛阳的,根基不深,再加上他名望不行,曹内署吏都怕他哪天就突然倒台了,事事也只是敷衍他。 和苏泽刚刚就任屯骑营一样,元深也需要一个打开局面的案子。 等到苏泽将屯骑营中的贪弊事情说完,元深拍案而起道:“这帮虫豸!蠹虫!也难怪近些年来羽林虎贲越发的堕落!原来是这帮家伙从中吸血!” 元深放下佛像,又来回踱步道:“你说都官曹前些日子派人清查,也没人向我回报羽林中的弊事,看来都官曹内也已经被这帮蠹虫蛀空了!” 看到元深磨刀霍霍的样子,苏泽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自己需要元深,而元深同样也需要自己,他也需要一个突破口真正掌握都官曹。 元深继续说道:“不过屯骑营的事情,不宜扩大,若是引起整个羽林震动,清河王那边不好交代。” 苏泽立刻点头,清河王元怿是掌管禁军的领军将军,若是搞出席卷整个羽林的弊案,那对清河王的声望也是一个打击,那清河王肯定不会支持查下去。 “你且寻几个屯骑营内蠹虫的短处,我再派人配合你拿下他们,再上报清河王兄将他们的军职撤去,再下狱治罪!” 苏泽不由的感慨,元深这样的贪官手段果然要比郦道元这样的刚正官员毒辣多了,他上来就以势压人,完全不留任何活口,也不会和郦道元那样讲究什么证据和公义,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行。 这样的人与之为敌肯定是棘手的,但是和他在同一阵营也是让人放心的。 毕竟人家收钱是真的办事啊! 从元深的府上出来,一直跟在苏泽身后的苏算探出身子说道: “主上,请您再备一份礼物送到广阳王府上。” “为什么?” “广阳王提到了清河王,要整顿屯骑营也需要清河王的支持,那送的礼就应该由您来出。” 还是伱会送啊。 苏泽看向苏算,对他说道:“你马上去永宁寺找苏同,再拿一尊上好的金佛送到广阳王府上。” 看着天色还早,苏泽决定再趁热打铁,先回去看看珠宝匠的首饰打造的如何了,去陈留公主府上把礼物送上。 另外还有郦道元那边?要不然将系统刷的那部《神灭论》送去? 第091章 动手(一更) “殿下,这是苏旅帅送上的镶花金钗。” 绿珠捧着木盒,走到陈留公主的软塌前。 这是一套十二支的镶花金钗,金钗是用来固定发髻的饰品,从秦汉贵族女子就喜欢佩戴金钗,一直到隋唐都是最常见的女性饰品。 头戴十二金钗,也算是最顶级豪门贵妇的装扮了,经过【手艺精湛的珠宝匠】所打造的金钗,簪花是洛阳最流行的牡丹形状,每一朵都是手工捶打而成型的,就算是陈留公主的眼光,此物放在将作监也是能进贡给皇宫的珍品。 陈留公主把玩金钗,突然笑着说道: “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 绿珠眼睛一亮,笑着对陈留公主说道:“这是苏旅帅向殿下表明心意的信物吧?” 陈留公主微笑着说到:“你可知这首《河中之水歌》是何人所作?” 绿珠作为公主府的侍女,自然也是通晓文墨的,但是她却没有听过这首诗。 陈留公主笑着说道:“这首诗是南梁萧衍所作。” “啊?” 陈留公主又说道:“这首诗最后两句是‘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这金钗是送给‘绿珠’的,是苏郎盼着‘绿珠’和他私奔吧?” 绿珠听完吓得惶恐的跪下来道:“殿下可别拿奴婢开玩笑了!” 陈留公主笑着将绿珠扶起来说道:“怎么,现在就向着你家苏郎了?我早就说过,你日后要做我的陪嫁的,可不用这么着急。” “只是这金钗到底是哪里来的?难不成他盗了洛阳的古墓?可这簪花式样又是洛阳最流行的。” “这苏泽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但是绿珠还是问道:“殿下,这苏旅帅真的值得您下这么大的‘代价’拉拢吗?” 陈留公主说道:“不知道。” “啊?” “上次不是说了,咱们这些女子,跟着感觉走就行了,哪里要学男子算计那么多的?” 绿珠又觉得自己噎着慌,怎么话里话外都被公主说了。 陈留公主心情愉悦的把玩金钗,笑着说道:“苏旅帅送上这样的礼物,我也要回礼才是,伱拿着公主府的信物,将这份名单送给苏旅帅。” —— 等到苏泽拿到一份名单,他抬起头看向绿珠道: “这些屯骑营羽林,都是殿下网罗的?” 绿珠说道:“名单上的五人都是羽林孤儿,他们能进入屯骑营,都是殿下资助的。” “殿下的意思,这些人都是可以信任的?” 绿珠摇头说道:“人心难测,殿下的意思,这些人都是没什么背景后台的,只要苏旅帅强势一些,他们定然会倒向您。” “呃。” 不得不说,陈留公主说的很有道理,也给苏泽打开了一个思路。 大部分底层羽林和这些中下层军官也并不是一条心的,他们只是依附于这些军官,并不代表他们就有多么忠心。 苏泽如果要整肃屯骑营,可以拉拢这些底层羽林,将那些中下层军官排挤出去就行了。 “泽多谢公主殿下。” —— 接下来一天,苏泽依然告病没有去屯骑营,而是将杨宗甲等旧部,以及当年随他围猎的羽林骑士们都召集到家里,又按照陈留公主的名单,联络了陈留公主曾经资助过的羽林孤儿。 商议完毕方案后,苏泽让这五名羽林孤儿联络屯骑营中被欺压的底层军士反水,再让苏算去广阳王府上,和元深取得联络。 而这几天苏泽告病在家,也没派人来屯骑营,更是让黄越为首的屯骑营军官们松懈,变得越发的放纵起来。 他们公然在屯骑营商议军务的营帐内饮酒,甚至还招来营妓作乐,通宵达旦的酣醉。 次日清晨,早就已经从陈留公主送来的眼线那边得来消息,黄越等一众军官在营帐内宿醉作乐,苏泽就带着人杀向了屯骑营。 黄越摸着脑袋,从怀里掏出药瓶,看着仅剩下一枚火红的丹药,忍住了再次服用“仙丹”的冲动。 他只记得昨日服用丹药后就开始饮酒化药,接着就是一段如同在云端飞翔的美妙体验,这种感觉让他还在不停的回味,这就是羽化成仙的滋味吗? 就是这仙丹实在是太贵重,就算是黄越这么贪腐,也买不起太多。 就在黄越脑袋晕晕沉沉,还在回味昨夜“升仙”滋味的时候,营帐外突然传来了喧哗声。 丹药的还没有完全散去,黄越只觉得营帐外的吵闹声让人分外的烦躁。 他一改往日的谦和,厉声向营帐外执勤的亲信道: “不是让你们好好值守!千万不能让人靠近吗?” “是哪个天杀的大清早就惹人清梦!不要命了!” 可看守营帐的亲信没能回话,接着营帐大门被踢开,一群手持长刀的羽林卫士冲进了营帐中。 负责带路的是陈留公主发展的五名眼线,他们负责指认重要的军官,一个眼尖的看到黄越,立刻提着刀冲了上来。 看到这个架势,黄越的酒全都醒了,他不顾自己衣衫不整就要往营帐外逃跑,但是被眼疾手快的杨宗甲一把抓住。 而另外一名百夫长准备逃跑,苏林搭弓射箭,一箭就刺穿了他的小腿胫骨,将他牢牢钉死在原地,恐怖的哀嚎声响彻整个营帐中,所有人的宿醉都醒了。 只见到一身戎装的苏泽大步走进营帐,他身后跟着一名年轻的圆脸绿袍官员,这个年轻的圆脸绿袍官员身后则跟着六名全副武装的甲士,紧接着又是六名全神贯注的弩手。 等苏泽的人完全控制了营帐,陈留公主的眼线上前报告,黄越一党的屯骑营中低层军官几乎都聚集在此,只剩下几个漏网之鱼昨日没来赴宴。 苏泽挥挥手,也不在乎这一两条漏网之鱼,他向身边的绿袍官员问道:“元令史,军营饮酒嫖妓,按照军令应该如何处理?” 圆脸的绿袍官员刚刚加冠的年纪,努力装出成熟的气质,他沉声说道:“其罪当斩!” 苏泽立刻下令道:“听到没有!捆上!” 众人纷纷上前,将包括黄越在内的军官全部都五花大绑,这下子黄越慌了,大声说道:“苏泽!我们乃是羽林军门世职!你胆敢斩杀我们!” 第092章 掌控屯骑营(4k,晚上还有) 苏泽冷笑说道:“不是我要斩你们,这位是尚书台都官司元佛陀元令史,乃是广阳王的嫡子,要处置你们的是都官衙门!” 苏泽又对身边的人说到:“敲响军鼓,集结全营!” 杨宗甲和范大郎立刻登上校场中央的军鼓台,脱下上衣开始敲打军鼓。 鼓声隆隆,响彻营地。 已经投靠了苏泽的屯骑营军士听到了鼓声,在营房内喧闹起来,纷纷拿起武器前往校场集合。 而那些黄越这些军官麾下的兵油子,听到了鼓声也当没听到,依然在营房中睡觉。 大部分士卒都属于没什么主见的,看到有人急匆匆的往外跑,也都跟着跑出去,来到校场上集合。 等到鼓声结束,苏泽看着校场上站着的士卒,对着苏算说道: “暂命你为屯骑营行军司马,拿着军书点名,这会儿没来校场士卒上报都官曹衙门,立刻从屯骑营中除名!” 苏算立刻点头,他早已经准备好了兵书,开始按照兵书上点名。 士卒们这才发现,平日里那些威风的军官,都被五花大绑着押在演武台上,嘴里塞着绳球。 这场景让士卒们心生疑惑和恐惧,老老实实的接受了苏算的清点。 苏算一边点名,一边拿着竹简重新誊写军书,等到盘点完毕后,苏算将手里的军书献上: “旅帅,已经重新造册了,在场一共一百七十五人。” “将新册送往领军将军府,请清河王过目!” 苏泽又对这校场上的士卒说道:“从今日起,凡在新册上有名字的,才能领到每个月的军饷,不在新册上的全部赶出屯骑营地!” 苏泽又对身边的苏林说道:“将营地中无关人等全部驱赶出去,若是反抗以擅闯军营当场射杀!” 接着苏泽叉手向元佛陀说道:“世子,请训示吧。” 元佛陀还是第一次这么威风过,他大手一挥,对着演武台下的士卒说道: “吾乃都官曹令史元佛陀,屯骑营自军司马黄越以下,触犯军令,在军营公然饮酒招妓,现全部革职,押回都官衙门大狱!” 这位年轻的广阳王世子说完这些,只觉得全身都舒畅,果然父王说的没错,权力才是最烈的美酒。 他霸气的对着身后父王派来保护他的甲士和弩手下令道: “全部带走!我要亲自审问!报与阿爷,不,报与尚书定罪!” 那些曾经在军中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军官全部被带走,对校场上的士卒冲击是巨大的。 这一通操作下来,屯骑营这些底层的士卒们庆幸自己此时站在校场上,又对苏泽的雷霆手段感到敬畏,苏泽这个旅帅的形象一下子立了起来。 “给伱们一天时间整顿营房,明日清晨我会亲自检查,明日起恢复小操!” 苏泽说完,众士卒又低落了下来,以魏晋的禁军制度,三天要小操一次,每旬要大操一次,小操就是列阵跑步这些基本的军事训练,大操则是带甲仗的实战模拟操演。 在孝文帝刚刚筹建禁军后那几年,大操小操制度都是完美执行的,那时候还有孝文帝亲自举行的军中大比,平日里操练得当的军官会被孝文帝亲自简拔,或者赏赐奖励。 但随着宣武帝继位后,皇帝不出城围猎,也不再视察禁军,而军职升迁的途径也被世家子弟占满了,军制变成铁杆庄稼一样的世职,各营渐渐地就不再操练。 苏泽明白士卒们的抱怨,他自己前些日子也是羽林基层,操练对于普通士卒没有好处,还需要空耗力气,底层士卒们自然不愿意。 苏泽当然知道,靠着今天立的威,他可以强迫士卒出操,他咳嗽了一声说道: “凡是小操的时候,午时加餐一顿,凡出大操的日子,午餐加餐一顿,给予酒肉。” 此时普通的士卒一天都是吃早晚两顿的,听说出操中午就能多吃一顿饭,大部分士卒也觉得能接受,而且出大操还能吃酒喝肉,这以前可是军官才能享受的待遇。 这时候早已经投靠苏泽的士卒立刻跟着欢呼起来: “多谢旅帅赐食!” 有人喊了之后,再想到那些被押走的军官,大部分士卒也跟着喊起来,苏泽知道自己算是初步在屯骑营中建立威望了。 下令解散之后,苏泽返回旅帅居住办公的营帐,一直在身后默默看苏泽立威的李统开口说道: “亚父还是老了,阿泽长大了,你今日所为,已经有你阿爷当年的样子了。” 苏泽看向李统问道:“亚父有什么教我的吗?” 李统摇头说道:“亚父教不了你,家祖所传的兵书,我只看得懂骑射的部分,马槊刀剑也只能算是粗通,兵法谋略练兵治兵部分是完全看不懂。” “这人和人就是不同,你阿爷当年也是这样,明明我只是借他看了家祖兵书,他就自学了统兵之法,只可惜。。。” 这个结果倒是也不意外,李统如果有组织才能,也不会一个人去行刺蠕蠕王了。 羽林军中的乞活后人根本没人组织,他们如同一盘散沙一样,很多人都失去了乞活后人传承的信条。 苏泽又说道:“那亚父可以在营中传授众人骑射之法吗?” “这个自然没问题,但是屯骑营所擅长的,并不是骑射。” 李统在羽林做过很多营的骑射教头,当年也曾经见过羽林的全胜时期,他怀念的说道: “当年孝文皇帝设立羽林虎贲,羽林虎贲中又以五营最为精锐,这五营就是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射声也称之为材官。” “材官营在羽林和虎贲军中都有设,屯骑和越骑只设在羽林军中,为羽林最精锐的军队。” “屯骑以良家子汉人为主,擅长突骑,越骑以国人八部众为主,擅长骑射。” “突骑虽然也用弓,但是更擅长的是使用马槊长矛进行具甲冲锋,讲究的是‘纵突骑击’的战法。” 李统老老实实的说道:“这就不是我所擅长的了。”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屯骑相当于使用的重甲突击骑兵,越骑则是更类似于游牧民族的弓射轻骑兵。 所以当年孝文帝组建这两支骑兵的时候,用更具有纪律性的汉人良家子组建屯骑营,用骑射更精湛的国人鲜卑子弟组建越骑营。 苏泽有些头疼,看来想要重新训练屯骑营,还需要找些和突骑有关的兵书,或者等自己刷到和苏林一样高品质突骑类的随从。 接下来苏泽又让苏算清查屯骑营内的账目,清点被黄越这些军官侵占的田亩,重新按照实额发放军饷,总之营地里的事情千头万绪,忙得不可开交。 但是忙归忙,苏泽还是抽空带着礼物,去广阳王府表示了感谢,广阳王元深是拿了钱真的办事,都官司很快就将黄越等人的案子坐实,以触犯军令为由将他们全部革职,囚禁在都官曹大牢等待发落。 广阳王元深对苏泽的上道十分满意,更对他找的罪名满意。 “阿爷!曹内那几个巡军令史已经服软了!” 巡军令史就是都官曹负责巡视各军的官员,靠着屯骑营的军纪案件,广阳王也在都官曹内翻案,将上次巡查屯骑营的巡军令史当场革职,狠狠的震慑住了都官曹内部的官吏。 广阳王认真擦拭着苏泽上次送来的卧佛,对着儿子说道: “你以后可以和苏泽多亲近亲近。” 元佛陀刚刚加冠,也正是好结交朋友的时候,前几天在苏泽营中的时候让他体会到了权力的滋味,他本来也想和苏泽亲近,但是他想到父亲以前的教导,疑惑的问道: “阿爷,您以前不是让我不要和武人来往吗?” 元深看着这个儿子,和精明贪婪的自己完全不同,元佛陀人如其名,为人非常的佛系,也容易被人影响。 而元深也知道自己名声太臭,在洛阳也只是远支宗王,没什么实际权力,生怕这个儿子被人蛊惑学坏,所以在加冠之前,一直限制他交友。 而洛阳的顽劣风气日盛,特别是一些国人武官堕落的最快,所以元深也怕儿子学会,禁止他和武人来往。 元深叹气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你也要已经加冠了,阿爷也不会再限制你交友了。” “近些年朝堂动荡,苏泽这样有能力的武人,你还是多多结交好了。” 听到父亲允许自己交友,元佛陀更高兴,他又想到自己新结识的一名友人,乘机向父亲问道: “阿爷,我近日结识了一名友人名曰于谨,乃是陕西太守于提于公之子,也好武艺,我可以和他相交吗?” 元深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于提,可是曾经出使高车的于公?” 元佛陀连忙点头,元深说道:“于家自从于忠失势后,在洛阳大受打击,于公应该是于家的旁支,但是试图也受到了影响,那于谨出仕了吗?” 元佛陀连忙说道:“于谨对儿子说他没有出仕州郡的志向,只想要做三公,而要做三公光靠做事是没用的,需要等待时机的到来,所以没有出仕。” 元深听完哈哈大笑起来:“此人倒是有趣,自从于忠倒台后,于家子弟都被禁锢做官,他哪里是不想出仕,只是不得出仕罢了。” 于姓也是孝文帝亲订的鲜卑八姓之一,本姓万忸于氏,于忠是当年拥立皇帝的大臣,在权臣高肇倒台之后成为新的权臣,权倾朝野,滥杀朝臣,掌握朝廷诏命和生杀大权。 胡太后临朝摄政后,于忠失势,于家也被牵连,于谨这话也就能骗一骗单纯的元佛陀。 不过于家虽然失势,但是并没有被最终清算,如今很多外任州郡长官还是于家人,依然是甲姓高门之一。 曾经外任过的元深,已经感觉到了时局的变化,冀州大乘教的起义声势浩大,朝廷已经派遣镇东将军元遥前往平叛,整个幽州都不安稳。 南线的战事也没什么进展,如今南朝休养生息,兵强马壮,几次对南朝的战争中北魏都落了下风。 北方还有柔然高车的问题,关中、六镇也不安稳,整个大魏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 “苏兄!” 高欢毕竟年轻力壮,屁股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探头探脑的来到屯骑营外,将苏泽从营地内叫了出去。 “我已经向太尉府的张令史打探过了,那些仙丹不可能是从军情驿路系统运到洛阳来的。” “为什么?” “浮山堰之战后,南朝罢兵,南方只保留了少量军传通驿,这两个月都没有军情送入洛阳。” “这些都是张令史家的小娘子告诉我的。” 高欢又说道:“对了,最近我听四通市内的舞娘说,近些日子南朝器物在市场上也逐渐多了起来,特别是南朝的锦缎珠宝,甚至连手抄的纸质佛经都有贩卖,这些东西售价不菲,但是在洛阳很畅销。” 苏泽想到四通市内,本身都有专门贩卖南朝货物的商铺,被洛阳百姓称之为南货。 由于南方的文化繁荣,近些年来南货受到了北魏上层公卿追捧。 苏泽问道:“四通市内本来就有专门贩卖南货的商铺吧?” 高欢在洛阳的时候就一直住在四通市内,他对于四通市内的商品买卖非常了解,他说道: “以往朝廷的南货,都是由专门的商铺贩卖,大部分都是由居住在金陵里的南朝侨户,又或者是南征军士的家属在经营,但是现在出现的南货品质更高,而且经营的店铺也更多了。” “我也让人在四通市内打听了,没有贩卖南朝仙丹的商铺,这类东西应该价格不菲,不会在四通市内贩卖。” 苏泽思考了一下,他接受刘伯之的委托,调查张仲瑀,是为了羽林之变提前做准备。 至少在史书上记载,羽林之变是由于张仲瑀上书“排抑武人”导致的。 但是现在调查,张仲瑀整日在司空府别馆服用五石散开宴会,和羽林军并没有任何交集。 这市场上突然出现的南货,张仲瑀手上的南方“仙丹”,又和羽林军有什么关系? 第093章 纸 在这些单独的事件后,背后一定藏着什么联系。 高欢突然一句话点醒了苏泽:“苏兄,既然是洛阳的事情,不是可以去问河南府吗?苏兄和郦大府不是有些交往吗?” 苏泽连忙站起来说道:“正是,我正好有一件事要拜见郦公。” 高欢一遍搓手一边说道:“这个,苏兄,能不能帮我也引荐一下?我准备在四通市内开个马铺。” 自从上次被张令史鞭笞之后,高欢相马的生意也就荒废了,他平日里又要结交又要喝酒,身上的钱越来越少,脑子灵活的高欢又看到了另外一个商机。 洛阳是北魏皇都,四周都是膏腴之地,四通市内大宗货物转运比较多,自然也催生了运输的需求。 马铺就是租借马车板车的商铺,虽然没有贩马那么赚钱,但是好歹也有个收入。 高欢善于相马,驾驭马车的本事也是一绝,自然想到了开间马铺。 “这个自然没问题。” 高欢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他立刻说道:“苏兄放心,还和以前一样,这马铺的利润有你一半!我们现在走吗?” “等我去后院取一件东西来再去。” 苏泽走进后院,只听到一个慵懒的声音说道:“主上,已经日落了,我下工了!” 苏泽推开门进来,只看到一个布衣中年人正躺在床铺上喝酒,苏泽也不管他,直接走到后院的架子边,抚摸着粗粝的竹纸。 苏泽又从系统中拿出【一叠精致的竹纸】,扔给【好吃懒做的造纸匠】道: “这样的竹纸能做出来吗?” 躺在床上的造纸匠说道:“主上,你这可不是普通竹纸,而是在造纸过程中混入麝香、金箔的潇湘纸,工艺可要比我这廉价的竹纸复杂多了。” “能做出来吗?” “能,也不能。” “为什么?” “我现在做的竹纸,用的是制作竹简用的毛竹,洛阳各官署衙门都有种植,城外也有百姓专门种植毛竹在制简,毛竹的质密坚硬,制作成竹简结实耐用。” “但是要制作潇湘纸,需要用潇湘竹,这种竹子茎杆比较软,更容易泡发,是制作竹纸的上等原料,但是这种竹子洛阳附近不多,只有达官贵人家里才会作为观赏竹子种植。” 苏泽看着造纸匠做出的粗粝竹纸,这种纸表面粗糙,墨迹很容易晕开,用来写字作画确实不够高档,不过也能满足日常办公需要了。 “那你明日去找找,做一些潇湘纸出来。” “行啦行啦!主上,已经是下工的时间了,明日上工我会去做的!” 高欢好奇的看着苏泽手里的潇湘纸,他抚摸光滑的纸面说道:“果然是好东西,那些贩卖南货的商铺就有这种纸卖,价格可以和绢帛一样高!苏兄竟然有门客能制造这种纸?” 难怪苏泽对高欢的马铺生意不上心,原来他手下竟然有如此能人。 高欢对于苏泽更好奇了,就算是在神都洛阳,有一技之长的工匠也是很少见的,不是在将作监就是被那些高门大族垄断,苏泽哪里寻来这么多有本事的门客? 苏泽拿起那叠系统刷出来的潇湘纸,又拿起一叠造纸匠制作的粗制竹纸,又用锦囊抱着一卷竹简,带着高欢前往河南府衙。 自从郦道元升任了河南尹后,河南府的样貌可以说是焕然一新。 已经临近天黑,河南府依然有皂吏进进出出,河南府内运送公文的驴车吱吱呀呀作响,将厚厚的竹简运送到一件件公房中,府内的官吏点着灯处理这些公文。 苏泽有郦道元颁发的城门尉腰牌,他带着高欢很快就进入河南府,有小吏通传郦道元后,就带着苏泽和高欢前往郦道元办公的明堂。 进入明堂,郦道元还在批改公文,苏绰站在郦道元身边,从书架上翻找资料,见到苏泽进来之后,郦道元放下手里的笔说道:“苏旅帅不在军中,来河南府有何事?” 郦道元语气中带着一丝疏远,苏泽估计郦道元已经听说了今日苏泽的手段,他为人方正并不喜欢这种权术。 苏泽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说道:“郦公,这是新得的一卷书。” 送书? 郦道元有些意外,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苏泽上门送礼,那就立刻将他赶出河南府,没收他城门尉的腰牌,断绝和他的来往。 可上来送书,却把郦道元整不会了。 苏绰趁着郦道元犹豫的时候,拿起竹简端到了郦道元的案前。 《神灭论》? 《神灭论》!? 郦道元揉了揉眼睛,他想起来崔光委托自己寻书,寻的不就是这本书吗? 郦道元急忙翻开竹简,一字一句的阅读起来。 苏泽和苏绰都安静的站在明堂中,只有高欢全身不自在,他的眼睛不停的乱转。 等到郦道元读完,他这才掩卷长叹息道:“果然是雄文啊!果然是‘江南多好臣’!” 郦道元这么感慨也是此时北魏士大夫普遍的心态,东晋衣冠南渡,北方却经历了十六国乱世,所以南方在文化上自然要比北方更先进一些。 东晋灭亡之后,刘宋、南齐、南梁都是文化高度繁荣的王朝,如今南朝君主萧衍更是学贯儒释道,文学素养在历史上帝王中都是排在前列的。 而北魏是代北鲜卑游牧民族起家,孝文帝改制后才开始全面汉化,北方门阀也在几次战乱中出现了文化断层,自然比不上南朝的文化繁荣。 这句‘江南多好臣’,恰恰就是推行汉化的孝文帝亲口说的。 苏泽脱口而出道:“‘江南多好臣,岁一易主;江北无好臣,而百年一主。’泽听说此书作者范缜并不得南朝重用。” 郦道元抬起眼惊讶的看着苏泽,那句‘江南多好臣,岁一易主’,就是当年跟随孝文帝的侍从应对孝文帝的话,苏泽的父亲担任过羽林郎,想必是他父亲讲给他听的。 但是苏泽能够如此迅速的对答,也足以可见他的才思敏捷。 郦道元更加爱惜苏泽的才能,又听到苏泽说道: “此书是苏泽借给郦公的。” 高欢疑惑的看着苏泽,伱不是来送礼的吗? 苏泽将两叠纸递上去说道:“这两件才是苏泽送给郦公的礼物,但是不知道郦公更喜欢哪一件。” 今天8k完成,感谢大家支持 第094章 班制俸禄(一更) “这是纸?” 郦道元是朝堂重臣,当然是见过纸的。 他看着面前的两叠纸。 一叠是通体雪白,在纸中夹杂着金箔嵌花的潇湘纸,整个纸面柔软平滑,还散发出麝香等药材的清香。 另一叠则是【好吃懒做的造纸匠】制造的竹纸,竹纸泛着黄色,纸面粗糙还带着毛边,纸上还散发着一股怄发的臭味。 郦道元看着两叠纸,并没有选择,而是向苏泽问道: “这两种纸是哪里来的?” 苏泽说道:“郦公,卑职收留了一个门客擅长造纸,这两种纸他都能造。” 能造纸? 郦道元惊讶的看着苏泽,其实早在汉末魏晋的时候,洛阳就有大量的造纸坊。 但是五胡乱华和十六国的乱局,让洛阳几次被毁,会造纸的工匠也纷纷逃散,最后北魏朝廷返回洛阳的时候,还需要用竹简来处理公文。 相比之下,东晋衣冠南渡,带走了中原大量的工匠,这之后南方一直文风昌盛,造纸业就比较发达。 据说在如今的南梁,普通百姓也会购买纸,再雇佣抄书人抄写佛经,装订成册。 南梁的纸也在洛阳大行其道,上等的纸就和苏泽所呈的潇湘纸一样,价格堪比绢帛,洛阳信佛的公卿也愿意为此一掷千金。 相比之下,竹纸就没那么令人舒畅了,郦道元拿起毛笔,在竹纸上写了几个字,只要墨稍微沾的多一些就会晕染开,再加上难看的卖相和让人不舒服的味道,高欢看着苏泽送上两叠纸,心中暗暗嘀咕,这世界上哪里有人和苏泽这样送礼的,是个人都知道选那潇湘纸。 郦道元还是没有做决定,而是问道: “这潇湘纸价格几何?” 苏泽将造纸匠的话转述道:“造潇湘纸需要潇湘竹,辅以金箔和多味药材,价值堪比绢帛。” “那竹纸呢?” 苏泽说道:“竹纸只需要毛竹,辅以石灰,一张潇湘纸,可造竹纸百张。” 一张潇湘纸能抵百张竹纸,这还是生产规模没有扩大的情况下,按照造纸匠的说法,若是能和魏晋时期那样建造巨大的造纸坊,竹纸的价格还能降低九成。 郦道元心中盘算,竹简的制作成本也不高,竹纸在价格上优势不算大。 但是竹纸比竹简轻薄,方便公文的流转传阅,更方便文字的携带。 郦道元每次给崔光送书,都要带上一辆驴车来运书,要知道“学富五车”这个成语的五车,指的就是五车的竹简,“车”可是衡量学问的一个量词。 郦道元还想到了更多,纸比起竹简来说更方便,可以加快文章的传播。 官府也可以通过纸张将政令刊登出来,让更多的百姓知道政府的命令,而不被夹起其中的胥吏蒙蔽。 郦道元看向苏泽的目光更加柔和,作为一名儒生,又有什么比“教化”更让他激动的呢? “我选竹纸。” 啊? 高欢觉得自己跟不上两人的思路了,这郦公的脑子是出问题了吗? 上好的潇湘纸不选,却要选臭烘烘的竹纸? 这读书人的脑子都出问题了吗?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苏绰却表情平静,他已经料到了郦道元会选择竹纸。 郦道元果断的说道:“河南府衙边上有几间空房,可以先在那里建立造纸坊,我会征召洛阳工匠协助造纸。” “造出来的纸,按照刚刚说的价格卖给河南府,造多少买多少。” 原来如此! 这下子高欢终于明白了,苏泽献上的不是两叠纸,而是造纸的方法!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一座造纸工坊,生产多少竹纸,河南府就买多少! 这是多么大的一笔生意啊! 高欢都已经后悔托苏泽向郦道元请求他在四通市内办马铺了, 相比之下,自己那个马铺的生意,还能算是生意吗? 苏兄果然是有大本事的人! 高欢更加坚定了想法,只觉得这次来洛阳能结交苏泽,挨了张令史的鞭子也是值当了。 商议完毕造纸坊的事情,苏泽开口向郦道元询问道: “郦公,近日来洛阳市集上出现大量的南货,这洛阳城内的南货交易是怎样来的?” “南货?” 郦道元皱眉,他贵为河南府尹,自然不可能知道集市上南朝货物增多这种小事。 但是郦道元皱起眉头,对北魏来说,南朝货物增加并不是一件好事。 南朝经济文化繁荣,总体来说如今都是北方更渴求南方的货物,若是南货倾销洛阳,那等于增加南朝的实力。 另外就是此时南北对抗,北方士族比起南方士族来,还是缺乏文化自信的,要不然孝文帝也不会说出“江南多好臣”这种话来了。 而现任南梁的皇帝萧衍,也是一个文化素养极其出众,在文学上非常有威望的皇帝。 若是让南朝书籍在洛阳传播,也会对北魏民心产生影响。 郦道元说道: “这洛阳市面上的南货,主要就是两个来源,一是金陵里那些侨民带来的,孝文皇帝亲自设立金陵里,用来安置从南朝逃奔我大魏的良民,也允许他们将所携带的南货在集市上贩卖。” “另一个来源,就是军中了。” “军中?” 郦道元点头说道:“这还是要从孝文皇帝说起,当年太和改制,其中重要一条就是‘罢黜商人,班制俸禄。’” 郦道元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在孝文皇帝改制前,就算是朝廷重臣都是没有俸禄的。朝廷和官府以豪商来放贷衙门的公款,用利息来充作官员的俸禄和赏钱,那时候地方上官员一心搜刮百姓,商贾和官府勾结,商贾邀功,官员分润,吏治败坏,国家不宁。” “孝文皇帝罢黜商人,又规定按品级发放官员俸禄,更重申了治贪的律令,吏治为之一清。” 每次说到孝文皇帝,郦道元都露出追忆的神色,他将话题扯回来说道: “官府已经实行班禄,但是要让洛阳十几万禁军都行班禄,那时候的朝廷还是力有未逮。” “特别是迁都洛阳那阵子,南朝多有进犯,禁军还需要南下打仗。” “孝文皇帝就颁布诏令,允许军中在打仗之余,可以搬运南货来洛阳售卖,以充军资。” 《南齐书·卷五十七·魏虏传》: 每使至,宏亲相应接,申以言义。甚重齐人,常谓其臣下曰:“江南多好臣。”伪侍臣李元凯对曰:“江南多好臣,岁一易主;江北无好臣,而百年一主。”宏大惭,出元凯为雍州长史,俄召复职。 孝文帝羡慕南朝多好臣,李元凯就怼:“江南确实多好臣,每年换一个皇帝,江北确实没好臣,但这里的皇帝百年才一换。”让孝文帝无话可说。 这段史料其实也存疑,《南齐书》是南梁萧子显所撰的历史书,称呼北魏叫做“魏虏”,南齐史书记述孝文帝和近臣的谈话,有些让人绷不住。 但是这个梗确实好笑。 第095章 屠龙之术(4k,晚上还有) 郦道元说道:“本来这项制度是在南征的时候,补充奖赏士卒的政令,但是自钟离之战后,对南由攻转守,南征士卒得到的斩获更少,宣武皇帝就将此策固定下来,用来补充军队所需。”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市场上原来的南货是怎么来的了。 在北魏孝文帝改制之前,军队是没有军饷,官员也是没有俸禄的。 那时候官员靠着官位有关的灰色收入,或者将官署的公帑挪用给商人去放贷做生意,来支付整个官署的薪水。 而武将就更简单了,要么抢自己人,要么抢敌人的。 孝文帝太和改制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罢黜商人,班制俸禄’,就是禁止官府经商,提高官员和军人待遇,给他们发固定工资让他们能养活自己,而不用从百姓身上掠夺。 不过孝文帝时期的朝堂自身的管理能力有限,光是负担官员俸禄都已经很吃力,再加上孝文帝带来洛阳的十几万禁军,朝堂是养不起的。 于是对于当时的禁军,采取的还是过渡期的政策,一方面授田屯田,一方面允许他们变卖战场缴获来补贴犒赏,然后慢慢给禁军发放军饷。 经营南货就是北魏军队的特殊待遇,算是对禁军待遇不足的一种补贴。 郦道元说道:“自从浮山堰之战后,两国已经暂休兵戈,禁军都没有出征,但市场上的南货日增,朝廷也曾经有人上书,要取消禁军士卒家属售卖南货的规定,但是都因为军中阻力而作罢。” 苏泽明白了郦道元的意思,本来只是让士卒变卖自己所获的南朝战利品的政令,也逐渐在执行中变了味。 明明只是变卖战利品,怎么连金银珠宝和书籍都开始卖了?哪个南朝士卒上阵打仗带这些东西? 甚至连南朝市面上刚流行的锦衣,几个月后也会出现在洛阳的集市上,然后出现在公卿的宴会中。 出售南货已经不仅仅是出售战利品的补贴政策了,而是成了禁军系统性从南方走私的政策掩护。 不过这项红利应该仅限于有可能出征的禁军部队,苏泽以前一直是值戍宫门的防御部队,所以没能享受过这项红利。 苏泽猛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郦道元问道:“但是市面上多出来的南货?” 郦道元摇头说道:“按理说禁军贩卖南货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渠道,不可能突然增加货物的,我会派人去市场上查的。” 郦道元也觉得市面上的南货增加不是好事,南朝卖给北魏的商品,基本上都是赚钱的奢侈品,这些钱也会汇入南朝,成为南朝北伐的经费。 浮山堰之战后,南梁虽然偃旗息鼓,但是朝中有识之士都不认为那位萧菩萨就从此善罢甘休。 郦道元也曾经在南线协调过军团后勤,对南朝的战斗力也是有些认识的。 谈完了正事,苏泽又将高欢想要开马铺的事情说了一声,郦道元微微点头,让高欢明日去河南府的通市使司办理。 高欢自然是千恩万谢,就在苏泽准备离开府衙的时候,郦道元突然开口说道:“苏泽,令绰,你们随我来后堂。” 苏泽和苏绰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诧异情绪。 郦道元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他只在办公的明堂谈论公务和朝廷事务,也只在明堂见客。 苏绰在河南府这些日子,从来没有去过后堂。 两人跟随郦道元来到了后堂,这里就是郦道元居住的地方。 相比前面办公明堂的富丽堂皇,后堂就典雅质朴了很多,而且郦道元本身不喜欢太华丽的装饰,整个房间里只有一排巨大的书架。 郦道元让两人坐下,从书架上拿出一卷古老的竹简,对着两人问道:“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要为《水经》作注?” 苏泽有些宕机,郦道元为什么要写《水经注》?这个问题就和李白为什么要写诗,苏轼为什么要写词一样,郦道元和《水经注》,已经是刻在中华文化中基因中的一部分,这还有什么理由吗? 一向见微知著的苏绰也摇了摇头,水经虽然也叫经,但是并不是上古先贤的传世经典,甚至连儒家典籍都算不上,就是一本介绍河流地理的书。 郦道元用毕生的学术生涯为这本水经作注,其实想想也挺奇怪的。 正常儒生也都是给四书五经作注,再不济也要是个《左传》啊? 实际上郦道元的《水经注》之所以有名,主要还是归功于他本人极高的文学素养,将一本地理学著作写的如此生动,词句如此的华美。 郦道元展开手里这卷古老的《水经》,接着说道: “上善若水,老子以水来言道德,但是我以为,上善所争,皆为水也。” “你们可知道,为什么历史上的大战,都发生来临水的地方?” “背水之战,官渡之战,赤壁之战,淝水之战,包括钟离之战。” 苏绰从没有接触过军事,他开始思考起来。 苏泽则直接说出了答案:“因为粮道。” 郦道元惊讶的看着苏泽,只听到他说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作战,最重要的就是粮道通畅。统御万军之中,粮道被断,那仗也就没得打了,敌军只要坐守围困,我军必然就会自行溃败。” 郦道元抚掌道:“好一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八个字就得兵法三昧了!苏泽伱继续讲下去!” “但是陆地运粮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兵法有载,百里运粮,一正卒就要征发三名民夫,还需要损耗车辆,配备马匹,一场国战级别的大战,如果通过陆地运输粮草,那仗就不要打了,光是运输供应粮草,就能把全国的粮食都吃光。” 苏绰也跟上了思路说道:“所以大战的粮草必须要有水运?所以大军需要沿河而行,而为了阻断粮道,所以最后决战往往都发生在水边?” 郦道元满意的点头,他看向苏泽问道:“你还读过兵书?” 苏泽老实的说道:“父辈所传。” 郦道元更满意了:“甚好!你继续说下去。” 苏泽又说道:“水上可以用船运粮,舟船在水上不像车在陆地上损耗那么大,一艘船能运送的粮食也百倍于车马,而且行船不需要牲畜,只需要水力和风力就可以了,所以水才是行军打仗最关键的地方。” 苏泽看向郦道元,恍然大悟说道:“所以郦公才要修《水经注》?” 郦道元终于露出笑容说道:“孺子可教也!” 他看向二人说道:“你们二人,可愿意拜我为师,习我的水经之道。” 拜师! 虽然天地君亲师,师排在最末尾,但是在此时师生关系是最牢固的关系之一,不亚于父子关系。 自东汉以来的门生故吏制度,依然在北魏朝堂中影响深远,就比如国子监祭酒崔光,为什么明明不参与朝政,还能在朝堂保持巨大的影响力,就是因为他的弟子和门生遍布在整个尚书省内。 再远一点四世三公的袁家,能在汉末三国袁绍能这么快起势,也是因为袁家门生故吏满天下的缘故。 拜师郦道元,就意味着苏泽有了郦道元这个靠山。 苏绰毫不犹豫的拜倒说道:“拜见师父!” 郦道元看向苏泽,苏泽也拜倒说道:“拜见师父。” 郦道元说道:“礼不可废,束脩你们改日补上,但是为师只按照古礼,收十脡脯,多了就不要送了。” 脯就是肉干,这是孔子收徒弟的规矩,也就是十条肉干作为学费。 不过这已经是几百年前的物价了,如今北魏通行的拜师礼可要豪奢千百倍。 郦道元不喜欢北魏上层奢侈的风气,所以才坚持用古礼,只收十条肉干。 他又看向苏泽说道:“苏泽你还没有表字吧。” 苏泽立刻说道:“请师父赐字。” “雨能泽备万民,就叫子霖吧。” “多谢师父赐字。” 郦道元接着说道:“以后每隔三日,你们晚上都来河南府衙后堂,跟随我学习水经,不过学习的不仅仅是《水经注》上的内容,而是我这些年搜集的天下山川水脉的学问。” “这些学问也许你们现在用不到,但是我相信你们必然能将这些学问发扬光大。” 郦道元有些伤感的说道: “你们没有见过浮山堰溃坝,声震百里,宛如雷鸣,整个下游村落全部卷入水中,沃野千里皆成泽国。” “而南梁铸造浮山堰,并不是为了水利灌溉,而是为了水淹寿阳。” “上古的贤人考察水文,是为了百姓建造水利,灌溉农田,可如今我们钻研水利,是为了打仗,是为了攻城。” “但愿有一天,我能见到真正的‘上善若水’,让后世学习《水经》,可以和李冰郑国那样造福万世。” 李冰修建都江堰,郑国修建郑国渠,这都是功利万世的著名水利工程,苏泽看向郦道元,终于感受到了这位北魏名臣给自己起表字时候的期许。 他全心全意的拜倒道:“弟子当竭尽毕生之力,弘师父的宏愿!” 郦道元满意的将苏泽扶起来,接着开始翻开竹简,开始讲到: “今日是第一课,先讲大河(黄河)。” “黄河乃水之母,是整个北方地理山川水系的总纲,也是我大魏最重要的河流。” “今天为师就先讲一讲,为什么先秦时期,秦并关中就能王霸天下,以一国而抗六国,这最重要的就是关中水系,先讲着大河的三门峡,是以‘人’、‘神’、‘鬼’三门,秦控以三门,则全有关中。” “三门之险要,不能行舟,所以六国要攻打秦地,到了三门峡就必须要改舟为车,设粮道入山中。” “而秦在三门峡修建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易守难攻,扼洛阳入关通道,又能通过黄河补给。” “所以秦在国力强盛的时候就出函谷关攻打六国,在虚弱的时候就退守函谷关,最后才有秦并天下。” 苏泽和苏绰听得津津有味,郦道元讲解地理,并不是从单纯地理角度讲解,而是结合了历朝历代对这个地方的经营,以及古代发生在附近的重大战役,讲解一条水脉和一个地区的险要之处。 用后世的话说,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地理学了,而是包含了军事地理和地缘战略的“屠龙术”了。 郦道元讲的认真,苏泽和苏绰也听得用心,等到府衙外的梆子声响起,郦道元才发现铜漏计时器里的水已经流干了。 “你们回去休息吧,三日后再来吧,时间已经晚了,子霖就在府内暂住下,明日早上再去军营吧。” “唯!” —— 接下来的几天,苏泽就泡在屯骑营中,随着屯骑营士卒一起操练。 但接下来几次系统刷新,商店全都没有刷出什么好用的随从和物品,最好的就是一匹紫色品质的【蜀锦】。 那些蓝色和绿色的物品,苏泽干脆设成了军中小操的奖励,又或者用来作为礼物送给追随自己的汉人羽林们。 苏泽总结了一下,似乎在完成系统任务的时候,更容易刷出高品质的随从和物品? 可是看着被分割成红绿灯一样的洛阳地图,哪里才能触发任务呢? 因为没有刷出会突骑训练的随从,苏泽只能请亚父操练屯骑营骑术,但是很快苏泽又发现一个问题,屯骑营没马。 李统向苏泽说道:“突骑冲锋需要上等良马,完整的屯骑冲锋需要人马都披甲,现在屯骑营的这些马根本承担不了具甲骑士的重量,更不要说再批马甲冲锋了。” “知道了,亚父先从马下的训练开始吧。” 李统想了想说道:“可以先用弓术打熬力气,再用剑术来训练动作,但是想要重新练出精骑来,还是需要马。” 李统又说到:“按照当年屯骑营的标准,一名骑士还需要配备两匹马,一名骑士还需要轻甲扈从一名。” “亚父,我会想办法配齐的。” 苏泽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陈留公主那个疯婆娘,他连忙摇头,将这个想法从脑子中赶出去。 这世界上哪有牺牲自己色相,给朝廷练兵的道理。 第096章 血色的朱门 等李统离开后,苏泽开始盘算自己手头上的资产。 屯骑营在洛阳城外还有军屯,此外按照郦道元的说法,禁军还有经营南货的产业,屯骑营下应该还有一些资产。 他派苏算去清点了屯骑营的资产,可这家伙跑出城外几天都没回来。 造纸坊还在筹建中,而且光一个河南府衙门,也用不了多少纸张。 苏同还在永宁寺铸像,但是他的佛像铸造很慢,而且还要分一部分香火钱给永宁寺,这部分收入也并不稳定。 珠宝匠也是如此,高档珠宝的需求有限,也很少在市场上流通。 苏泽现在才明白,养兵的开销是多么恐怖,自己的那点积蓄,别说养突骑这种精锐骑兵,就连步兵都养不起。 看到羽林军这拉胯的战斗力,苏泽也明白了为什么在北魏后来的乱世中,曾经的羽林虎贲连一点记录都没留下来。 和在死亡边缘为生存而战的六镇边民相比,洛阳这些禁军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 就在苏泽为了练兵烦恼的时候,兰陵公主府上,给事中张仲瑀将一个精致的瓷瓶恭敬的献到了兰陵公主面前。 “这就是你说的南朝陶真人所练的仙丹?” 张仲瑀连忙说道:“殿下,这仙丹是快马从南朝运过来的,以专门的屠苏酒化开服下,就能感受到登仙极乐了。” 兰陵公主看着瓶子中的仙丹,这丹药朱红的外壳和她娇艳的唇色很像,但是这位站在大魏荣华富贵顶点的公主,却难掩脸上的郁结之色。 上一次来清河王的入幕选锋上大闹一番过后,驸马宋王刘辉就没有回府,而洛阳不是传出驸马刘辉的花边新闻。 兰陵公主回忆,自己和驸马也曾经有过甜蜜的时光,那是自己不顾父皇反对,强行下嫁对方的时候。 那时候刘辉还没有承袭宋王爵位,新婚之后兰陵公主不时的进宫,最终才劝说父皇孝文帝同意让驸马袭爵。 在父皇在世的时候,兰陵公主是孝文帝最宠爱的公主,她也是宋王府最受丈夫宠爱的娇妻。 而变化发生在父皇暴卒,皇弟登基之后。 随着兰陵公主逐渐失去了对宫廷的影响力,宋王刘辉也逐渐开始冷落她。 不仅仅开始在外花天酒地,还和府内侍女不清不楚。 其实在公卿之家这种事情也实数正常,陪嫁侍女伺候男主人本就是常事,但是偏偏兰陵公主没能生养,性格变得更加善妒,多次因为这些事情和驸马刘辉争吵。 如今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这对夫妻已经成了洛阳笑柄。 一想到这里,兰陵公主抓起药瓶,往嘴里倒入药丸,然后猛灌了一口屠苏酒服下。 在一旁的张仲瑀吓的面无血色,他连忙说道:“殿下!这仙丹每次只能服用一粒!” 兰陵公主将酒壶砸向张仲瑀道: “若是仙丹真的有效,你求本宫的事情,本宫会和清河王说的,现在,你给本宫滚出去!” 张仲瑀看到兰陵公主眼中的赤红,吓得连滚带爬跑出了宋王府。 而随着兰陵公主服下丹药,只觉得一股暴虐之气从心底升起来,再加上屠苏酒的效果,让她的理智越来越少。 她疯狂的砸烂了屋内所有的东西,紧接着大喊道:“来人!来人!” 贴身侍女惊恐的走进来,兰陵公主说道:“把那两个贱人提上来!” 贴身侍女连忙说道:“公主,您不是已经决定让她们把孩子生下来的吗?” “快把她们带上来!” 兰陵公主已经歇斯底里,她手里拿着摔碎的瓷器碎片,疯狂的刺向贴身侍女,吓得这个贴身侍女连忙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两名身穿婢女服侍的女子,被捆缚到了兰陵公主面前。 这两个侍女都已经怀孕,其中一个肚子已经挺起来了,她们嘴里都被塞了绳球,一脸惊恐的看着兰陵公主。 这两个侍女其实都是兰陵公主的陪嫁侍女,兰陵公主和驸马刘辉感情不和,并不允许他碰自己的陪嫁侍女,但是两人被刘辉偷吃,如今已经怀上了孩子。 原本兰陵公主已经决定了,让这两个侍女将孩子生下来,然后抱在自己身边抚养。 但是刘辉偷腥到自己身边,兰陵公主始终咽不下去这口气,只是将这两个侍女囚禁在后院。 如今服下了五石散,兰陵公主内心的暴虐完全被激发了出来,她拿起地上的瓷器碎片,红着眼睛冲向了这两个侍女。 等到惨叫声结束,在场的侍女都吓得瘫软在地上个,甚至有几个被吓晕了过去。 只看到兰陵公主全身都是血迹,宛如从地狱冲爬出来的恶鬼。 而那两个怀孕的侍女已经被刨开腹部,惨死在当场。 五石散的效力终于暂时的散去一些,兰陵公主算是恢复了一些理智。 她惊恐的抱着胳膊,但是很快对驸马刘辉的仇恨占据了上风,紧接着对贴身侍女说道:“在她们肚子里填上稻草!缝上肚子吊在王府门内,去叫驸马回府!” 紧接着她恢复了平静: “给我更衣,我要去见清河王弟。” —— 陈留公主府上,绿珠冲进了公主的闺房,险些被门框绊倒,她急匆匆的说道:“殿下!大事不好了!” “兰陵公主打杀了府内怀孕的侍女,还将胎儿剖出,又填充入稻草悬挂在府门玄关,把回府的宋王吓晕了!” “这会儿宋王要入宫告状呢!” 听到这个消息,陈留公主抱着狸奴坐下,绿珠疑惑的看着自家公主。 以往兰陵公主家夫妻不和,最热衷看些的就是自己公主了,今天听到这么爆炸的消息,反而陈留公主不感兴趣了? 只听到陈留公主说道:“汉末王莽的儿子擅杀婢女,王莽杀子来邀买人心,今日皇姊做出如此丧尽人伦的事情,清河王兄肯定会袒护她,我大魏宗室和夷狄禽兽何异?父皇改制的成果就此一夕葬送。” “今天是军中休沐的日子吧?给我准备车马,我要去苏旅帅家。” 今天8k完成 第097章 真香(一更) 今日是军中休沐的日子,苏泽提着礼物,准备去城西大统桥给刘贵饯行。 这些日子刘贵一直都在奔走,终于得到了消息,秀荣领民酋长尔朱荣,征辟他为骑兵参军。 尔朱荣的征辟文书已经送到吏部曹,已经得到了朝廷的盖章,刘贵就要离开长安,前往尔朱荣麾下效力了。 今日就是刘贵启程前往秀荣的日子,从此之后天高水长,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了。 苏泽从永宁寺那边挑来了一尊紫色品质的鎏金佛像,这是苏同最近的得意之作,尔朱荣崇佛,这是苏泽替刘贵准备好的见面礼。 骑奴苏大牵着马跟在苏泽身后,两人刚刚出门,苏泽就在角落里看到了一辆低调的马车。 虽然马车的样式很低调,但是这几匹马都是上等好马,就在苏泽投来目光,一名熟悉的绿衣侍女从马车上下来,施施然走向苏泽。 “苏旅帅,旧人请您上车一聚。” 苏泽看看天色,现在旭日初升,上车应该是“安全”的,他跟着绿珠爬上了马车。 车内是淡淡的香气,陈留公主抱着那只雪白的狸奴,身体藏在车厢的阴影内,苏泽看不清她的表情。 亚父曾经说过,藏在暗处的捕猎者是最危险的,苏泽摸不清这疯婆子的来意,只能礼节性的问道:“殿下?” 陈留公主说道:“我不是殿下,我是绿珠。” 好吧,这次干脆连衣服都不换了,就换个名字是吧? 苏泽硬着头皮说道:“绿珠娘子。” “绿珠娘子”淡淡的说道:“太后要改元了,年号神龟,只等过几日就会大赦天下。” 魏晋十六国南北朝的统治者们,最热衷的就是改元和大赦天下,仿佛只要改一个年号就能扫除晦气,这些混乱的年号,也成为所有历史研究者的噩梦。 陈留公主一改往日的疯癫,低落的说道:“我总觉得神龟这个年号有些不好,若是父皇大抵是不会选的。” 苏泽顺口说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陈留公主眼睛一亮说道:“我也说为什么觉得神龟这个年号不好,原来如此,王朝国祚又岂会因为神龟而寿。” 苏泽都不用想,改元神龟肯定是某个地方又发现了什么祥瑞。 但是你说神龟年号不好,不也是出于迷信吗? 苏泽还是摸不清陈留公主的来意,车厢内再次冷场,气氛又变得尴尬起来。 陈留公主又说道:“因为要改元大赦,你送入都官司的那些家伙逃过一死,改判发配六镇戍边。” 苏泽对这个结果也有心理预计,黄越这些羽林军官能这么嚣张的捞钱,在朝堂上肯定也有靠山。 而在军营中饮酒招妓,在禁军中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若是在孝文帝时期那肯定立刻砍脑袋了,但是在现在只要稍运作一番,拖着不判处死刑,熬到下一次改元大赦就能活命了。 频繁改元大赦,在洛阳甚至出现了一批专门在改元大赦前犯案子的地皮流氓,只要罪行不重,等到改元大赦就能出狱。 陈留公主放下手里的狸奴,突然将苏泽扑倒,她眼神迷离的看着苏泽问道: “若是洛阳有变,你能带我走吗?” 感受到陈留公主喷吐到脸上的气息,苏泽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是以‘绿珠’的身份带走伱,还是以‘公主’的身份带走你?” “这有区别吗?” 苏泽被陈留公主垂下的发丝弄得鼻子发痒,他又想起上次的“被动”,干脆用力抱起陈留公主,反客为主将她压在身下。 “以‘绿珠’的身份带走你,现在就行。” “以‘公主’的身份带走你,还要些时间。” 这下子陈留公主反而脸红了,她侧过脸躲开苏泽的目光问道:“要多久?” “短则二三年,长则四五年。” “好,我等。” 苏泽不由的感觉好笑,上次就发现这看似疯癫的公主是个雏儿,非要装什么浪荡熟女。 既然这样,苏泽也不客气,自己正愁屯骑营经费不足,这就有富婆送上门来。 只是和马车晃动的厉害,到底是用“压浪法”还是“顺浪法”? 小半个时辰后,绿珠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苏泽从车上下来,接着绿珠听到车内陈留公主有气无力的吩咐道: “从我汤沐邑的马场送二十匹马去屯骑营,回去吧。” 苏泽看着日头,连忙带着苏大赶路,快步赶向大统桥。 当年孝文帝自平城迁都洛阳的时候,就是从城西的大统桥进入洛阳城的,取名大统也就是孝文帝本想要依靠洛阳的王霸基业,完成天下一统的霸业。 只可惜孝文帝壮年暴毙,太和改制中道崩殂,如今这里成了西行和北上官员客商的辞别之地。 “苏兄!高兄!” 刘贵头戴远游冠,身后是精干家仆护卫的车队,刘贵的从兄刘伯之身穿一袭白袍站在大统桥边上,桥边都是给刘贵践行的亲友。 苏泽将紫色品质的佛像送上,刘贵也做过功课,知道自己这位未来的主上崇佛,见到如此精致的佛像自然十分感动。 高欢见到苏泽送上如此贵重的礼物,他也没有任何自卑的心理,解下来自己背着的长弓说到: “阿贵,这是我家传的长弓,我是边镇武夫,也不像苏兄能帮你拿主意,但日后你要我帮你砍人,我一定上!” 三人抱着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刘伯之上前说道: “贵珍,我都羡慕你了,若是我能早点结识苏兄,也想要离开这洛阳城了。” 刘贵疑惑的看着自己这位从兄,自从他入幕清河王府后一直以白衣秀士身份为荣,怎么突然这么低落了。 刘伯之说道: “昨夜兰陵公主在府上杀了两名侍女,还剖腹杀婴。” 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就连来自六镇的高欢都张大了嘴巴。 刘伯之又说道:“今早清河王就入宫,劝说太后不要降罪兰陵公主,还要将罪过归咎于驸马,说兰陵公主受了委屈。” 苏泽和刘贵对视,两人都是无语。 众人中高欢地位最低,他摔了马鞭道:“这狗日的世道!” 刘伯之说完这些,换了一副表情说道:“我马上要回王府了,另外我打探到一些消息,有商人在南线走私南货,洛阳出现的五石散,应该和这些商人有关。” 第098章 【不守戒律的辩经僧】(4k) 刘伯之送别了从弟刘贵,刚刚返回清河王府,就得到了清河王的召见。 刘伯之疑惑的来到了清河王面前,只见到眉头紧蹙的清河王正在来回踱步,见到了刘伯之后连忙走上来。 “伯之。” “大王!” 清河王一向礼贤下士,对府内的人也大方,见到清河王这幅忧心忡忡的样子,刘伯之刚刚涌起的那点谴责渐渐消散。 总而言之,这个世道公卿杀婢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西晋的时候石崇让侍女在金谷园给人敬酒,客人不喝酒就斩杀侍女,反而被当做名士风流记录下来。 只是兰陵公主的手段太残忍,突破了人伦底线才让人觉得恶心。 清河王拉着刘伯之在席间坐下,接着说道:“伯之是天师道弟子吧?” 刘伯之点头,这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在两晋南北朝,名字里带“之”的,几乎都是世代供奉天师道的家族。 最有名的就是东晋的王羲之,王献之家族了,按照传统儒家子为父讳,儿子的名字中又怎么会出现父亲名字中的字呢,名字中加“之”,是一种道门世家的标志。 清河王连忙说道:“皇姊昨夜冲动,亲手杀了府内两名贱婢,这贱婢阴魂不散,皇姊一整天就惶恐惊悸,天师道可有什么驱散阴魂的法门?” “啊?” 刘伯之愣住了,清河王急匆匆召集自己,竟然是为了这个? 刘伯之憋了半天说道:“府内怨气盛,可以请兰陵公主暂时换个阳气盛的地方居住。” 清河王连连点头,他踱步说道:“伯之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入宫,请太后将皇姊接到皇宫里居住,这贱婢阴魂,总不能去皇宫中作祟吧!” “来人啊!赏赐刘伯之绢帛两匹!” 刘伯之地第一次拿到了清河王的赏赐,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苏泽和高欢一起返回四通市,高欢突然捏着拳头说道: “我一定要出人头地!” 上次被张令史鞭打,再加上兰陵公主随意虐杀侍女,都让高欢感受到了地位的重要性。 苏泽看着高欢,心中也叹息一声,他终于明白今日陈留公主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异常了。 高门卿贵的血色浪漫,就像是西晋太康“盛世”一样,就如同海滩上的沙堡,下方的支柱早就已经腐朽不堪了。 而如今朝堂上这些公卿大臣,甚至连修补匠都算不上,清河王元怿还在扩建文学馆,修什么《显忠录》。 不过苏泽也没时间操心这些事情,今日的辛苦“耕耘”也算是有了一些收获,二十匹骏马到了之后,好歹可以将骑术训练开始起来。 另外就是市场上南货增多的事情,按理说屯骑营也是羽林精锐,在经营南货上也有份额,若是真的有商人走私南货,那也等于侵犯了屯骑营的利益。 但是这些商人还在市场上大张旗鼓的销售南货,背后肯定有人撑腰。 苏泽在四通市和高欢辞别,他说道:“高兄,这几日帮我留意一下四通市上南货的情况,查一查这些商人背后的人。” “苏兄放心,一定帮你追查清楚!” —— 休沐的心情被打断,等苏泽回到家里,见到了城外查账回来的苏算。 将苏算喊进了屋内,苏泽问道: “城外的情况如何?” 苏算说道:“回主上,不太好。” “屯骑营帐上有三千亩草场和两千亩良田,但实际上远远没有这么多。” “首先是田亩的归属不清,屯骑营有一处三百亩的水田和江阳王元乂的赐田相邻,这块田基本上被江阳王的田客侵占。” 苏泽点点头,这种事情在北魏属于正常现象,胡太后上位以来,对于宗室的赏赐非常优厚,动辄就是赐田,但是洛阳周围根本没有这么多田了,这些宗室卿贵就自己动手,侵占其他人的田。 而且这年头官方档案还很落后,田册记录的也就是田亩的位置和大小,只能算是官府征税的依据,实际上土地归属还是看谁的拳头大。 皇册鱼鳞册这种东西,要到了明清的时代才能完善,可就算是明清时代,权贵侵占普通百姓的田也是正常现象。 这三百亩水田怕是要不回来了。 “还有呢?” “还有五百亩田,被龙华寺的和尚占了,他们说是建造龙华寺的时候,屯骑营供奉给龙华寺的田。” “胡闹,朝廷的军团,又怎么能私相捐赠的?龙华寺可有文书证明?” 苏算苦笑一声说道:“龙华寺的僧人说只有口头约契,但是这些田庄都有棍僧护田。” 苏泽忍着怒气说道:“剩下的呢?” “剩下的土地,凡是和洛阳权门相邻的土地或多或少都有被侵占的,最后清点下来产权明晰的田亩只有一千二百亩,其中二百亩桑田,二百亩枣林,剩余的八百亩都被黄越等人租种给亲眷了。” “黄越等人已经倒台,这些土地都能收回。” “牧场呢?” “两千亩牧场,其中有一半被清河王的猎场侵占。” 苏泽不禁哑然,那时候见到清河王府管事和百姓争田,没想到自家也被侵占了一半的牧场。 “禁军的屯田都是这样吗?” 苏算说道:“屯骑营已经算是好的了,很多禁军早就已经没田了,但是朝廷还要求他们上交军屯所得的粮食,这些禁军只能通过走私南货来补贴。” 苏算说道:“孝文帝进行军屯的时候,像是屯骑营这种交给禁军和禁军家属开荒的田,每年需要上缴四成所得到堆场中,剩余的六成则作为屯骑营的军粮。” “另一部分军屯开荒,再租给百姓耕种的,需要上缴八成到堆场中,两成留给租种的百姓。” “所以洛阳百姓都不愿意租种军屯的田,反而更愿意做宗室清贵的田客,因为租种他们的田只需要上交田租就行,也比朝廷的抽成要少。” 不愧是万恶的军屯制度,曹魏发扬光大的屯田制度,堪比农奴制度,那是比豪门大族剥削的还要狠。 “屯骑营账上有三千亩田和两千亩牧场,这些土地到了秋天都是要按照这个土地数字交税的,按照三千亩田上缴四成粮食绢帛大枣为租调,两千亩牧场也要上交四成牧草。” 苏泽也是无语,本来还指望这些土地来改善屯骑营的经济情况,没想到反倒是给自己背上了负担。 “以前屯骑营是如何解决租调上缴的问题的?” “营运南货。” 说是营运,不过是禁军仗着经营南货的特权走私罢了,苏泽疑惑的问道:“走私南货这么赚钱的吗?” “赚钱,当然赚钱。” 苏算又说道:“但是近日来,市场上多了很多南货,冲低了禁军经营南货的利润。” 苏泽皱眉说道:“市场上多出来的南货,不是禁军经营的吗?” “不是,但是这些南货也能在洛阳四市内公然贩卖,肯定是有背景的。” “你去重造田册,另外其他禁军是怎么走私南货的?” 苏算笑着说道:“主上,这种走私其实就是挂一个名字,如今从南线边境到内陆州郡,都已经有了成熟的走私路线。” “如果让我们屯骑营到南境去进货运到洛阳来贩卖,那还怎么赚钱,我们屯骑营要做的就是在京畿边上将州郡变运过来的南货买下,然后在营中贩卖就行了。” 苏泽这才明白,为什么当日他刚来屯骑营的时候那么多商人往来,原来是在营地中贩卖南货。 苏算说道:“主上,贪和贪也是有区别的,主官有主官的贪法,下面的人有下面人的贪法。” “为父母官的,想要搜刮自然是最容易的,破家县令,灭门太守,到了州刺史这层,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有人供奉。” “但是基层小吏要贪,那就不能一个人贪。需要经营网络,拉众人下水,大家一起贪,那就是法不责众,就算是上面查到也无可奈何,朝廷也知道禁军借着旧政来走私南货,但是总不能将禁军都罢免了吧?” “以属下看,这南货走私还是要做起来,反正禁军中我们不做也有人做,若是没有这项补贴,等秋季朝廷征收租调的时候,怕是屯骑营的军团租调交不上啊。” 苏泽思考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屋子里的李统走出来,对着苏泽说道:“伱这门客倒是有些本事,看的也透,这禁军军纪败坏,原因也是很多的,你阿爷总结最大的原因就是——没钱。” “孝文皇帝当年设立禁军,又是军屯,又是发军饷,又是允许士卒家属贩卖战利品,那时候打仗胜了还有赏赐,禁军只需要好好打仗,就能一家无忧,还能搏个前程。” “如今的禁军,将官们想的都是捞钱,军饷常年拖欠,军屯被侵占还要交租调,就只能靠着走私南货维存。” “而久而久之,从上到下,将校士卒都不想着训练,只想着如何牟利。” 李统叹息说道:“当年你阿爷和我谈论此事的时候,我还不明白这些道理,如今看来果然是你阿爷说对了。” “但是你阿爷也不知道如何改变这些问题,阿泽,你有办法吗?” 苏泽思考了一下说道:“亚父,要解决屯骑营的问题,我有办法,但是要解决整个羽林虎贲的问题,就不是我一个屯骑营旅帅能操心的事情了。” 李统说道:“能解决屯骑营的问题,你已经比你阿爷强了,无论你要做什么,亚父都支持你。” 次日,苏泽就带着苏算和【动手能力超强的农家弟子】苏农,来到城外巡视屯骑营的军屯。 【委托苏农考察屯骑营军团,正在进行中。】 苏农身穿一身老农的衣服,深入到屯骑营每一片的屯田中,对已经春种的农作物进行考察,同时又亲自跑了桑田和枣林。 军营中,陈留公主送来的二十匹上好的骏马已经送到,由苏林和李统带领着屯骑营的士卒轮流训练士兵骑术。 但是看着被侵占的军屯田亩和牧场,苏泽始终如鲠在喉,看来看去,似乎只有龙华寺是个软柿子? 可龙华寺是禁军供奉的寺庙,包括苏泽父亲的骨灰都在寺内佛塔中,龙华寺的田庄还有护寺棍僧防守,想要带着屯骑营士兵夺回土地,恐怕这些禁军士卒自己就不同意。 这最软的柿子敢于侵占最多的良田,这也是龙华寺的底气所在。 而且龙华寺侵占的良田就是寺产,北魏上层崇佛,对佛寺赋税都有优免,那些租种龙华寺土地的佃户,也对前来清丈土地的苏算非常敌视。 一边思考着如何夺回龙华寺侵占的土地,一边忙着练兵,苏泽终于又到了商店刷新的日子。 一蓝五绿?竟然有蓝色? 根据前几次抽奖的总结,在没有完成任务的时候,能抽中蓝色已经算是中奖了,再一看竟然还是随从,这就让苏泽更高兴了。 【不守戒律的辩经僧】 品级:蓝色; 效果:该随从在队伍中,会引起其他佛教类随从的厌恶; 需要装备经书才能进行辩经,装备的经书越多,辩经的能力越强。 注意,装备的经书必须是同一派别的经书,否则会导致辩经能力下降。 注意,装备的同一派别的经书越多,辩经能力越强。 注意,装备经书后就绑定派别,无法更改。 评价:“酒肉穿肠过,佛祖在心头。” 售价:2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5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每月需要饮酒吃肉。 有缺陷的蓝色随从!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个负面词条,这个随从的能力就是紫色的。 只看到一名样貌丑陋的僧人出现在苏泽面前,他的僧衣全都是污垢,还能闻到酒气。 苏泽看向这个僧人问道:“你能辩经吗?” 僧人摇头说到:“没有经书怎么辩经?” 苏泽思考了一下问道:“我给你找经书,你就能辩经了?” 僧人合十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至于哪里能搞到佛经?全洛阳佛经最多的地方不就是那里吗? 晚上还有 第099章 我有一个梦想 结束完今天的授课,郦道元抬起头看着苏泽问道: “你要抄佛经?” 郦道元并不觉得苏泽是虔诚的信徒,他突然提出去国子监下的译经馆抄经,这让他非常的意外。 苏绰也看向苏泽,他从没见过苏泽讨论过佛学上的事情。 苏泽说道:“家中长辈笃信佛法。” 听到苏泽这么说,郦道元和苏绰也觉得合理了。 当日苏泽就用孝道拒绝了清河王的入幕选锋,孝顺的名声已经传开了。 苏泽以父事亚父,为亚父养老的事情,也成为了禁军中的孝道典范。 抬出孝道,一切就合理了。 毕竟大魏承接了西晋天命,“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孝道是世人推崇的事情,也是朝廷鼓励的事情。 郦道元点头说道:“国子监祭酒崔公乃是为师的忘年交,你手持我的信物,崔公会让你进译经馆抄经的。” 自从孝文帝迁都洛阳后,从孝文帝几任皇帝都崇佛,原本洛阳的最高建筑是孝文帝在位期间建造的弥须天阁,等到永宁寺木塔完工之后,木塔才成为洛阳最高的建筑。 除了兴建佛寺之外,从孝文帝开始就经常邀请西域和天竺僧人翻译经文,在国子监下设译经馆,先后请到了多名高僧在馆内译经,宣武帝更是亲自泡在译经馆内,亲自翻译经书。 也就是说如今洛阳最大的佛经藏书楼就在国子监内。 “不过,崔公似乎不喜欢佛学,伱不要说你是为自己抄经的。” 苏泽连忙点头,他穿越至今也经常听到崔光的名声,对于这位协助孝文帝进行汉化改革的重要推手,苏泽也想要见一见面。 —— 次日,洛阳国子监是孝文帝设立的机构,当年孝文帝入洛阳后,让时任散骑常侍的常景从古籍中寻找到了西汉东汉太学的遗址,在这个基础上建造了国子监。 宣武帝在位的时候,又仿效南梁萧衍在国子监中设立五经博士,传授儒学。 但是苏泽来到国子监的时候,只觉得整个国子监萧瑟异常,大片馆舍都空着。 他突然看到一名灰袍老者,苏泽上前拱手道:“老丈,请问崔祭酒的公署在哪里?” 西汉太学的占地位置极大,在王莽在位的时候,西汉吃住的太学生就有五千人,史书上记载太学内“有市有狱”,就是有市场也监狱。 孝文帝仿照西汉大学的大小建造国子监,他也有用国子监兴复儒学的想法,试图通过儒学来改变社会风气,给朝堂培养人才。 但是看到国子监萧瑟的样子,苏泽就知道孝文帝的理想又一次落空了。 老者看了一眼苏泽问道:“郎君为何而来?” 苏泽掏出郦道元的信物说道:“在下苏泽,是河南府尹郦公的弟子,想要拜见崔祭酒,准许苏泽为家中长辈抄录经书。” 老者接过了信物,又递给苏泽说道:“老眼昏花,看不清了,我带你去见崔公好了。” 苏泽连忙礼貌的说道:“多谢老丈带路。” 漫步在空荡荡的国子监内,苏泽左右张望,老者看出了苏泽的疑问道: “郎君是不是要问,为什么国子监没什么人?” 苏泽点点头,老者说道: “曾经这里的监舍中都是从各地来洛阳求学的学子,但是如今这些学子都已经回去了。” “为什么?” “朝廷用官,以门第定品性,光是读书也不能授官,学子们自然就回去了。” 苏泽低着头沉默的跟随着老者,魏晋以来的门阀政治,算是彻底阻断了寒门上升的通道,但对于如今的南北朝来说,选择门阀又是唯一的选择。 五胡乱华这场浩劫,不仅仅造成南北分裂,还让汉帝国的遗产损失殆尽。 如今无论南北,王朝的统治者们,都无法像汉帝国那样建立一个高效集权的中央朝廷。 这几百年乱世失去的东西中,也包含庞大汉帝国的统治术,任何执政者都需要依靠门阀才能坐稳江山,世人已经无法想象一个没有门阀的世界要怎么样运转了。 漫步在空荡荡的国子监,让苏泽仿佛再次穿越,看到了两汉这座“巨人”的“尸骸”。 “郎君,收神。” 老者的声音响起,将苏泽从思考中拉了回来,带路的老者忍不住问道: “郎君在想什么?” 苏泽老老实实的说道:“苏某在想,能不能建立一套制度,以能力选拔官员,以品性考核官员,让世上有才能的人都能各安其位。” 老者停下脚步,笑着说道:“那不就是南梁的武馆吗?” 苏泽这才想起来,南梁萧衍在继位初就设立武馆,传授经学武艺,并且在武馆中考试录取人才。 武馆制度可以说是隋唐科举制度的源头之一,只不过萧衍也没能打破高门大族的桎梏,他武馆所录取的官员,仅限于低品级,从事庶务工作的“浊官”,而那些清贵显要的职位,依然在门阀手中。 苏泽笑了笑说道:“不是武馆,我有一个梦想,入仕都要通过考录,唯才是举,不以门第定高低。” 老者笑了笑,倒是没有因为苏泽的“妄想”而斥责他,两人沉默着走过了监舍,前方突然热闹起来。 “老丈,这里是?” “这里就是你要抄录佛经的译经馆了,我先带你去拜见崔公,然后你就可以自己过来抄经了。” 只看到一墙之隔的译经馆热闹非凡,到处都是身穿僧袍的僧人,他们夹着竹简和誊写经书的绢帛往来期间,钟罄声和念经的声音响彻整个译经馆。 老者一脸淡定的说道:“如今译经馆内有僧人两千人,都快要住不下了。要不是崔公这个国子监祭酒不肯将空着的监舍给这些僧人居住,怕是整个国子监内都是僧人了。” 看着空荡荡的国子监,再看看热闹非凡的译经馆,苏泽更是觉得这个时代实在是太迷幻了。 “快点吧,崔公的公署就在前面了。” 苏泽快步跟上老者,最后来到一件简朴的明堂内。 “老丈,崔公呢?” 老者转过身来说道:“崔公?你不是早就见过了吗?” 8k完成,求票。 这个月都准备8k更新了! 第100章 佛门的屎山代码(一更) 苏泽立刻反应过来,对着眼前的老者拜道:“见过崔公。” 站在苏泽眼前的,是大魏的司徒、国子监祭酒,同时也是当今皇帝元诩的授业恩师,拥立过两任帝王的三朝元老,平恩县侯崔光。 其实苏泽见过崔光,在永宁寺的时候,就是崔光分配他去护卫陈留公主。 只是那时候崔光穿着朱紫官袍,气势十足,又是黑夜没看得清楚。 所以苏泽才没将眼前这个灰袍的普通老者,和三朝元老崔光联系起来。 但越是这样,苏泽越不敢小看崔光。 当年协助孝文帝改制的左膀右臂,在宣武帝元恪的登基,和当今皇帝元诩的登基中都起到了定策之功,还能在权臣于忠政治斗争失败后全身而退,依然在朝堂上保持巨大的影响力。 崔光出身于清河崔氏,此时无论是个人还是家族,都已经在北魏的汉人臣子的顶点了。 能够和崔光比肩的汉人大臣,也只有同样出自清河崔氏,在太武帝拓跋焘麾下担任司徒的崔浩能比了。 而起和崔浩这位卷入国史案而被拓跋焘诛杀的同族先辈,崔光更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在于忠执政的时候虽然依附对方,但是也暗中拯救了不少和于忠作对的大臣,又在驱逐于忠,扶胡太后上位的时候出了力气,如今虽然离开了中枢,却也能以重臣身份安享晚年了。 这样的一只老狐狸,苏泽只是低着头,任由崔光打量自己。 “善长经常在我面前夸赞子霖,还总是埋怨我不能举荐子霖做官,这当老师的哪有这么护短的。” 崔光说到了自己的老师,按照礼制他不能继续装缩头乌龟了,只能抬起头说道:“老师是举贤不避亲。” 崔光眼睛中的精芒外露说道:“好一个举贤不避亲,还有人自己说自己是贤才的,不过也对,古有毛遂自荐,说自己是贤才又怎么了,年轻人自当有此锐气!” 崔光紧接着又恢复成刚刚那个普通的老人,闲话家常说道:“善长托人告诉我你要来抄经,所以我专门在国子监门口等待,子霖果然不凡。” “你有什么需要抄写的经书,就写在这竹简上,我派人拿过来,这里要比译经馆安静多了。” “译经馆是我大魏佛经最全的藏经馆,先帝在位期间,高僧菩提流支所译的经文,皆藏在此馆中。” “除此之外,还有朝廷搜罗的天下佛经,合计三千二百一十七部。” 看到崔光如数家珍的样子,苏泽疑惑的看着他,自己的老师不是说崔光抑佛吗? 崔光人老成精,立刻问道:“你是听善长说我向他借阅了《神灭论》,却为何对佛经如数家珍?” 苏泽点头,崔光说到:“佛家所讲不过空和义,这世上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过犹不及。太武帝时候崇佛,教导宗室公卿贵族行善道,少造杀戮,又能安抚百姓,这时候的佛就是好的。” “可如今洛阳上下都在佞佛,有百姓抛妻弃子舍生佛寺,需要倾家荡产才能赎出。从皇室到公卿大臣都在兴建佛堂佛寺,动辄耗费千金,征调民夫万千。” “如此下去,佛门就是业障了。” “洛阳很多僧人不持戒律,不念佛经,将出家为僧当做一门生意,这样的佛门也是和佛祖本意相悖的。” “公卿贵族们讨论佛法,往往也是只论空性(形而上的哲学内容),不论人间疾苦,这样的佛法和魏晋的谈玄有什么区别?” 苏泽不由的感慨,任何时代都不缺乏有识之士,他们都能从自己的角度看到问题。 可无论是郦道元还是崔光,又或者是陈留公主,他们都无法挽回这个日益倾颓的世界。 崔光笑起来说道:“人老话多,子霖不嫌弃我烦吧?” 苏泽连忙说道:“崔公忧国忧民,晚辈只有敬佩。” “好了,伱要什么经书。” 苏泽恭敬的说道:“我想求四部经书。” “曹魏康僧铠所译《无量寿经》,刘宋畺良耶舍译《观无量寿经》,姚秦鸠摩罗什译《阿弥陀经》,本朝高僧菩提流支译《无量寿经优婆提舍愿生偈》。” 崔光本以为苏泽要的都是洛阳流行的经书,可这四本的前两本他都没听说过。 “后两本馆内有藏,前两本我让人帮你寻寻。” “多谢崔公。” 过了一会儿,崔光的属下抱着经书来到了公署内,四部经书竟然都在馆内。 苏泽谢过崔光,掏出了竹纸和笔墨,就开始扶案抄经。 崔光也有些好奇,翻看着苏泽要来的经书。 看着看着,崔光的眼中透出疑惑。 此时无论是南朝还是北朝,都是佛学最兴盛的时候。 从天竺和西域来中土的高僧络绎不绝,比如历史上有名的达摩祖师,如今就在前往中土的路上。 而经过从晋代开始的翻译工作,现在中原的佛经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各种版本的佛经,各种流派的修行法门,这些内容甚至是互相冲突,前后矛盾的。 用简单的比喻,释迦摩尼刚创立的佛教,是一套功能简单,但是目标明确的操作系统。 而其后各种弟子加工和各类经文被发明出来,整个程序膨胀成了一个复杂的程序,被塞进了各种功能。 因为屎山代码太多,只有少部分人能够用好这个操作系统,最糟糕的地方是,还有更多的人在这个系统里添屎。 等到历史上的隋唐时期,各种宗派才被创造出来。 这些宗派就相当于为了这个系统开发出来的程序,面对不用的目标,使用程序的人就不需要研究操作系统的屎山代码了,只要学习怎么使用程序就行了。 苏泽虽然只选了四本佛经,但是这四本佛经的内容却是有联系的,可以互相印证的。 要知道这四部经文成书于不同时期,却能够彼此契合,形成一套可以自圆其说的修行理论。 这让佛学造诣非凡的崔光十分的惊讶。 再看苏泽抄写经书所用的竹纸,郦道元向自己推荐过这种纸,造价低廉,虽然有种种缺点,但是要比竹简方便多了,也要比绢帛便宜多了。 这能造竹纸的工匠,也是苏泽所献。 崔光摸着胡子站在一边,这苏泽给自己的惊喜是越来越多了。 第101章 成佛和致圣贤(4k) 崔光和郦道元不一样,郦道元看到的只是竹纸能够提高官署衙门的办公效率。 但是崔光作为国子监祭酒,他更看到了纸张对于知识传播的巨大作用。 其实如今的南朝佛学传播,也依靠了纸张这种新工具,佛经被大量誊抄下来,才能迅速风靡,就连普通百姓家中都可以买得起佛经。 相反经史子集这些儒学典籍,却被世家大族们作为垄断的“家学”,平日里都锁在家中,束之高阁,普通寒门子弟连学习的机会都没有,就更不要说传播了。 崔光深知,任何一门学问如果不传播,那就谈不上任何发展,先秦诸子百家都在卖力的推销自己的学说,鼓励别人传抄自己的学问,才有了百家争鸣的盛况。 而价格低廉的竹纸,说不定能改变如今儒学式微的状况。 崔光看着苏泽抄完经书,他对苏泽更加感兴趣了,开口问道: “子霖,你对佛学怎么看?” 苏泽郑重的看向崔光说道: “佛法没问题,是僧人们把经念歪了。” 崔光本来也是随口一问,没指望苏泽这个年轻人说出什么道理,毕竟苏泽已经明确表示自己对佛学不感兴趣了。 但是苏泽这个回答,激发了崔光的兴趣,他问道:“那念经有什么问题?” 苏泽组织了一下语言,从一个崔光从没有想过的角度,开始讲道: “僧人所说的成佛之法,在我看来无非是两种。” “一种是人人都有佛性,只要能发掘自己的佛性就能成佛。” “一种是成佛需要修行,必须要苦修才能成佛。” 崔光精通佛学,听苏泽说完连连点头,这么一总结,几乎所有的佛经都可以分成这两类了,也就是顿悟成佛和修行成佛两个体系。 崔光读了大量的佛经才有这样的认知,苏泽这么年轻就能看的这么透彻? 苏泽继续说道:“前一种又分成两条路,第一条路就是人人都有佛性,什么都不做只要谨守本心就可以成佛,这一派论的就是‘空’了,也是如今大魏最流行的佛法。” 崔光连连点头,如今北魏上层的佛教徒讨论的都是所谓的“空”性,全都是一些玄而又玄的哲学问题,有的佛法辩论都搞得和魏晋的谈玄论道差不多了,开口闭口就是一些普通人听不懂的东西。 “另一派则认为随心所欲就行,追求是所谓“性”,也就是人的本性。循规蹈矩就是执着于‘相’,反而是自身修行的桎梏,只要按照自己的本性生活,那死后就能成佛。” 崔光皱眉,这一类佛门也在公卿中很有市场,不少人甚至借着修持这类佛法而恣意妄为,浪荡形骸。 崔光看着苏泽问道:“那子霖你更推崇哪种佛法?” 苏泽说道:“这两种我都不推崇,我更喜欢苦修的佛法。” 崔光皱眉,“空性”之论,是如今南北佛教的主流,强调苦修的佛法在洛阳并不流行。 苏泽当然知道不流行的原因,这还是时代的原因。 在汉到唐的时期,可以说是中原佛学的鼎盛时期,而这个时期的佛学,也和儒学一样,还处于一个贵族佛学时代。 百姓固然也信佛,但是大部分百姓都是被忽悠从众而信仰的,至少说百姓虽然信佛,却没有谈论佛经的权力。 真正研究佛法的,都是有钱有时间的公卿贵族们。 而喜好谈论“空性”这类形而上的话题,讨论生死、善恶、根本、识、顿悟,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都是从魏晋谈玄论道发展下来的贵族爱好,而佛学作为一个新兴学说,填补了这个时代公卿贵族的精神世界。 到了宋至明清时期,随着门阀政治的解体,佛法开始流入下层,这时候再谈论空性,普通百姓自然是不感兴趣的,这时候强调持戒苦修的宗门发展出来。 而苏泽所选用的四本经书,就是后世在整个世界都广泛传播的净土宗的根本经书。 之所以选择净土宗,就是因为这门佛法好修,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只需要口念阿弥陀佛,日常践行善行就可以了。 不讲究空性,不讲究缘法,也不讲究顿悟。 净土宗的修行方法就是如此朴实无华,也让它能在后世佛法式微的时代,依然能成为主流佛教广泛传播。 换句话说,净土宗就是在佛门这个屎山代码中,用最简单的代码只做了一个“电子木鱼”程序,只要打开这个程序点击敲击,积累功德就能成佛。 当然苏泽并不准备照搬净土宗,既然如今净土宗还没出现,自然要往里面掺一点自己的私货,要不然枉费自己穿越到这么早的时代。 苏泽说道:“崔公,我以为佛门修行,应该重‘行’而不是重‘空性’。” “持善念,行善事,结善果,这才是‘行’,也就是成佛之法。” 崔光看向苏泽,好半天才是说道:“你是要立入世佛门?” “没有入哪里有出?不入世谈何出世?” 崔光又被苏泽的机锋给整不会了,伱刚刚不是说不谈空的吗? 苏泽将抄好的经文收起来,接着对崔光拜道: “崔公,我以为想要再行太武帝灭佛之事,几乎是不可能了。” 苏泽根本不相信胡太后能灭佛,且不说胡太后自己信不信佛法,她也没有太武帝拓跋焘对朝堂的掌控力,这灭佛也不是胡太后一个人说灭就灭的。 苏泽又说道:“崔公要复兴儒学,也不是光靠灭佛就可以的,老百姓不信佛,也可以信道,儒门自己没有吸引力,也不能怪别人舍弃经典而求经书。” 这句话也让崔光陷入到了沉思中。 从三国乱世到魏晋南北朝的儒学不振,除了战乱原因外,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儒学停滞不前,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了。 自从汉末的郑玄去世后,儒门已经有二百年没有出过一个有影响力的儒学宗师了,儒家理论发展完全陷入到了停滞,甚至比汉代还不如。 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两汉儒家那套理论,在三国魏晋南北朝的乱世中,接近于理论破产。 这一点就体现在儒生的纠结中,儒家讲究忠和信,那司马懿怎么算? 儒家讲究孝,那这乱世中子杀父的事情数见不鲜,你儒家怎么说? 儒家讲究义,那背叛的事情就更多了,而通过背叛成就大业的也不少。 如果说这乱世三百年中,真正算得上是践行儒家君主典范的君王,数来数去怕不是只有一个苻坚了。 那就很尴尬了,苻坚的下场又是什么呢? 这种理论和实际政治严重脱节,让南北朝儒学彻底失去市场,别说君主不信了,就连儒家士大夫自己都不信了。 “止步!” 崔光叫住了苏泽,他拱手问道: “苏郎,请赐教。” 苏泽连忙对拜道:“崔公这样,苏泽如何担待得起?” 崔光这个三朝老臣,历经各种风波不倒的老狐狸,用真诚的目光看着苏泽问道: “苏郎,我想听一听复兴儒学的路。” 崔光夙兴夜寐的辅佐孝文帝改制,当年也是存着澄宇天下的梦想的,只不过时过境迁,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圆滑的老臣。 而经历过三代的崔光,显然比任何人都能看出这个朝堂的内忧外患。 今年他已经年过七十,比孝文帝、宣武帝和当今皇帝的年龄加起来都要年长了,本来崔光是准备拼死劝谏胡太后,仿效太武帝灭佛。 但是听完了苏泽的话,崔光之才意识到,灭佛也救不了儒学。 苏泽说道:“崔公,这样的大事,晚辈又岂能知晓?” 看到崔光这幅样子,苏泽只能拱手说道: “苏泽所说的,都是戏言,崔公莫要在意。” 崔光立刻说道:“请赐教。” 苏泽说道:“儒学之困,在于‘致君尧舜上’这条路已经走进了困境。” 这家伙果然有路子! 崔光连连点头,光是这句‘致君尧舜上’,也就是辅佐君主成为和尧舜一样的圣君,就道尽了儒门真谛。 苏泽说道:“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走‘致圣贤’了。” “啊?” 这下子崔光是彻底被苏泽的大胆给惊到了,“致圣贤”就是要成圣,这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 苏泽说道:“佛门可以成佛,为何儒门不能‘致圣贤’啊?” 这,崔光愣住了。 苏泽又说道:“就如同我说的佛法之路在行,‘致圣贤’的路也同样在行,以自身的行来践行先圣的道路,以自身的行来钻研先圣的道理,再以行来拯救苍生,就能‘致良知、做圣贤’。” 苏泽说完拔腿就走,如果不是崔光拦着他,他绝对不会说这番话。 提前一千年抛出这套理论,也不管崔光到底能不能听懂,反正苏泽装了逼就跑了。 其实苏泽自己也是不太看得上这套理论的,在这个乱世,无论是儒学还是佛法,最后都要在战场上见真章的。 有这个时间和崔光扯淡,苏泽更愿意去赶快抢回被龙华寺侵占的屯田,顺便好好的讹诈这帮秃驴一笔。 赶紧回去把这份经文,让【不守戒律的辩经僧】装备上,苏泽也已经有了全盘计划,不仅仅要让龙华寺将屯田吐出来,还要让他们把前几年的好处都吐出来! 阿弥陀佛,苏泽不由的口念一声佛号,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些年龙华寺又是占田又是放贷,龙华寺的僧人们合该入一入地狱了。 —— 苏泽抱着经文走出了国子监,却突然被人叫住。 “苏旅帅!” 苏泽回头一看,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到了一个熟人,喊他的人就是前几日来屯骑营帮忙的元佛陀。 “世子。” “我来替阿爷抄经,苏旅帅是来?” “我也是来替亚父抄经的。” 看元佛陀起的这个名字,就知道元深是个多么信佛了,从元佛陀身后又钻出一个年轻人。 “苏旅帅,这是我新结交的好友,陇西太守之子于谨,于思敬。” “思敬,这是我和你常说的那位苏旅帅。” 于谨? 苏泽看着这位未来的西魏八柱国之一,只觉得洛阳还真的很小。 于禁还没有加冠,应该是不到二十一岁,他人如其名,整个人看起来老老实实,站在元佛陀身后非常的拘谨。 但是在战场上被于谨这幅样子骗了的敌人可不少,这位未来的西魏八柱国,打仗是相当凶猛的。 “见过于郎君。” 一看于谨就没有授官,苏泽如今也是有朝廷军职的,姿态也不用那么低。 于家从于忠倒台之后就已经失势了,看起来于谨的家境也不是那么好。 元佛陀想起了父亲让他多结交武人的教导,对着于谨说道:“思敬,你不是最喜欢读《孙子兵法》吗?改日我们去苏旅帅的营地看看,苏旅帅练兵可是有一套的!” 苏泽笑着说道:“下官正要请世子元令史来军中整顿军纪呢,求之不得。” 其实就是元佛陀想要到苏泽军营里摸鱼,于谨看向苏泽,勉强的说道:“世子都这么说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约好了时间,苏泽倒是对于这些历史上的名将没有太多“搜集”的想法。 毕竟名将都是需要在战场上成长的,现在的于谨也就读过几本兵书,带兵能力还不如赵括。 苏泽自然也不会指望于谨能够指导自己练兵,不过先结交一下结个善缘刷个声望,倒是也没什么不好的。 和元佛陀于谨二人辞别后,苏泽返回到家中,他将四本抄写好的经书递给【不守戒律的辩经僧】说道: “这四本经书可以吗?” 辩经僧一只手拿着鸡腿,另一只油汪汪的手接过四份经书,一边看一边啃着鸡腿,看到妙处还挥舞着鸡腿叫好,苏泽看得直咒眉头。 但是自己麾下也只有他这么一个人可以用了,苏泽说道: “你就叫辩机,等你看完了这些经书,就随我去城外的田庄。” “容我好好看看再说!” 苏泽退出了屋内,风尘仆仆的苏农又走进了屋内,看着苏农欲言又止的样子,苏泽点头说道:“来我屋里说说看,城外的屯田怎么样。” 哎,自己果然是忙碌命啊! 晚上还有,在写了 第102章 柞蚕 苏农的短衫上都是泥点,这几日他天天都在城外的屯田忙碌,考察屯骑营的田亩情况。 “主上,今年春耕已经种下了,现在要翻种肯定不可能了,只能在田间补种一些作物来增加收成。” 苏泽点点头,苏农又连续提了好几条改进种植的建议,其中包含挖掘一条灌溉渠,在田中使用堆肥等建议,苏泽全部都记录了下来。 等到苏农一口气说完,虽然都是一些改进的小建议,但是对于提高粮食产量很有帮助。 种田就是这样,只有精耕细作才能丰收,屯骑营剩余的屯田本来就不多了,必须要好好利用每一块田。 只可惜苏泽目前还没找到农业书籍给苏农装备,目前能做的也就是这些增收的小手段。 紧接着苏农又说道:“主上,我们的枣林已经很久没有结果了。” “为什么?” 苏农说道:“各种原因吧,主要还是洛阳这些年的气候并不适合枣树结果,还有屯骑营的枣林疏于打理,长了很多杂草杂树。” 北魏的田税制度为租调制,对农田产出所征收的田税为租,这是土地税。 调则是以拥有土地的人丁所征的人头税,征收的项目是绢帛、麻布这些农业副产品。 而作为在代北地区起家的鲜卑人建立的国家,北魏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非常喜欢枣树。 这种痴迷甚至延续到了土地政策中,在授田制度中明确要求一部分授田要载重桑树,这是为了养蚕,还要求一部分种植枣树,每年秋天要按照人丁上缴干枣作为调赋。 屯骑营的土地虽然是屯田,也要按照比例上缴租调,如果没办法完成,苏泽这个旅帅兼任典农令就要被朝廷问责。 “有什么办法吗?” 苏农摇头说道:“这片林子根本不适合种植枣树,枣树打理的也不好,光长叶子不结果。” 苏泽也明白严重性,枣林不长枣子,那每年还要再额外去购买干枣交税,一来一去可就亏大了。 苏农迟疑说道:“属下倒是有一个办法。” “你说说看。” 苏农说道:“我们干脆不种枣子,用这片林子放养柞蚕。” “柞蚕?” 苏农点头说道:“柞蚕和桑蚕差不多,但是不止吃桑叶,很多树叶也都吃,枣林里长了很多构树,这些叶子都是柞蚕吃的。” “柞蚕吐丝后的柞蚕丝,比桑蚕丝要差一些,但是也能卖出价格来,完全可以补贴枣林的收入。” 果然还是要人才啊! 苏泽连连点头说道:“就按照你说的办!” 看着苏农走出屋外,苏泽盘算着尽快给他找一本农业书籍准备着,这样又能提高他的农业水平。 如果系统迟迟刷不出来,要不要去国子监找崔光借一本来抄? 另外《齐民要术》也算是农书吧?贾思勰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吧?不知道书有没有写出来呢? 苏泽揉了揉脸,只觉得事情千头万绪,要是没这个系统,以自己的出身最大的成就也就是做个军头了吧?—— 和苏泽为了屯骑营发愁不一样,侯渊这个材官营旅帅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侯渊还没到任,手下就按例送来的旅帅应得的例钱,甚至还比别的旅帅多了一份“贺钱”。 侯渊在军中什么事情都不用管,每日只要和国人羽林军官们饮酒作乐就行了。 侯渊今日来到材官营,却见到行军司马穆少游强颜欢笑。 穆家也是孝文帝亲订的甲姓高门之一,是鲜卑八部中的丘穆陵氏改的汉姓,但是现在已经没落。 没落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政治斗争的失败,穆家最显赫的大臣穆泰,在文明太后执政期间,曾经因为调和孝文帝和文明太后的关系,而在孝文帝执政前期得到重用。 但又因为反对汉化改革,穆泰牵涉到了废太子元恂的谋反中,最后被孝文帝诛杀。 自此之后,穆家虽然还顶着甲姓高门的名头,但是已经再没有子弟出仕清贵华选的官职,穆少游本身也是穆家的旁支,也只能授材官营司马这样的军职。 侯渊门第还不如穆少游,但是侯刚幸进而跻身高位,明眼人都知道侯渊在羽林中也只是镀金,等下一次吏部铨选就能得授正职,穆少游也只能憋着恶心伺候侯渊。 好在侯渊是个草包,不像是隔壁那个新任屯骑营旅帅,上来就把行军司马以下全部送进了都官曹大牢,还拉着屯骑营整日操练。 穆少游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且看着苏泽那边折腾,等到金秋上交租调的时候,且看屯骑营要怎么办。 材官营这边也偷偷吃掉了屯骑营走私南货的份额,这本来让穆少游稍微欣喜了一些。 可穆少游很快就欣喜不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市场上的南货增加了很多,而且增加的都是公卿贵族们喜爱的佛经、书籍、刺绣织锦这些高级货,这也让整个羽林的南货生意受到了影响。 穆少游自然心急,羽林的四大收入,班赏、屯田、军饷和南货贸易,班赏就是普遍性的赏赐,一般在大军获胜或者皇帝登基这种日子,朝堂会对洛阳官员和禁军发放奖赏,但是近些年朝廷国库都用来营造佛寺了,而禁军也很久没打过像样的胜仗了,基本上这项收入断绝了。 屯田则被洛阳权贵侵占,营中军官也要占一些,越日益入不敷出。 军饷也是时有拖欠,唯一稳定的就是这个南货贸易了。 南货贸易不稳定,影响的不仅仅是军中各层的利益,甚至可能因为凑不齐秋季租调,被领军将军府罢免军职。 侯渊听完了穆少游的说明,脸色也沉了下来。 当他知道南货生意受影响,会影响自己的前途,侯渊更是一拍几案说道:“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染指军中的生意!” 穆少游说道:“属下查清楚了,四通市内这么几家店铺销售了来路不明的南货。” 侯渊直接拍案而起道:“那还等什么!召集众将士,随我去查封这些店铺!” 8k更完了,求票! 第103章 狗咬狗,猫扑猫(3k) “高郎!” 一名浓妆艳抹的舞姬敲开高欢旅店的房门,将高欢从床上拉了起来。 “秋粮,哦不是芸娘,你要拉我去哪里啊?” 名为芸娘的舞姬因为高欢叫错了名字而跺脚,但是她很快说道:“高郎你让我盯着的那几家店铺,被人围了!” “谁这么大的胆子?” 自从攀上苏泽后,高欢总算是在洛阳稍微站稳了脚跟,也明白了这四通市内的门道。 以往高欢来洛阳只能牵着马贩卖,这种叫做行商和游商,那些往来于洛阳的外地商人,基本上都是这种类型。 行商进程要交城门税,进入坊市贩卖还要交入市税,高欢每次卖马还要上缴马腿钱,层层盘剥是少不了的。 不想要被盘剥,那就要自己开一家店铺,所以高欢才想要开一家马铺,方便在洛阳做生意。 可是在洛阳开店,那难度是极大的,高欢是搭上了苏泽的关系,拿到了河南府的许可。 而那些在四通市内开了很久的店铺,其背后都有公卿大臣的支持。 高欢也是调查到了那几家贩卖南货的店铺,但是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让相熟的舞姬看着这几家店铺的动静。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比自己的胆子大,公然围了这几家店铺。 四通市内的商人,是最喜欢看热闹的,看着这几家店铺被围,围观的商贾和走卒又围了一圈,高欢好不容易才挤进去。 只看到红盔银甲的侯渊,带着材官营的士卒,正在和这家店铺的伙计对峙。 侯渊一脸正气的说道:“吾乃羽林军材官营旅帅侯渊,你们私自贩售南货,全部给我带回城门尉牢房审讯!” 侯渊?高欢记得苏泽提过这个名字,这厮是苏兄的仇人吧? 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苏兄的仇人围了私自贩卖南货的铺子? 狗咬狗吗? 虽然侯渊带来的材官营士卒都手持武器,但是保护店铺的伙计却一点都不嘘,他们也从店内拿出武器,和侯渊带来的士卒对峙着。 侯渊也是从小到大嚣张惯了的,他这辈子基本上都在惹是生非,今天好不容易占了一次理。 私自贩售南货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事情,而自己身为羽林,也兼任巡城尉的差事,本身也对这件事有执法权。 侯渊这辈子可以说是从没有做过如此“正义”的事情,他本来想对方肯定乖乖投降,说出背后贩卖南货的主使者,自己还能借着这个功劳升官。 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这家店铺伙计据守店铺顽抗,侯渊立刻挥手说道: “拿下!” 可是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卒没有一人上前,侯渊觉得非常的尴尬,他拿起武器冲上去,店内却射出一支箭,落在侯渊的面前,从店内传来冷冷的声音: “越过此箭者死!” 这下子可把侯渊气炸了,自己第一次正义执法,难道就这样夭折了吗? 可偏偏侯渊的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动步子,而他身边的材官营士卒更怂,全都退后了好几步。 高欢嫌弃的看着侯渊和他带的兵,这样的士兵如果落在六镇,早就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在六镇这个“动物世界”,稍有犹豫就是一条人命,明明要做恶人却不敢斩尽杀决,苏兄这个仇人也没什么可怕的。 或者说可怕的只是他的家族背景? 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一名身穿皂色圆领吏衫的矮胖男子带着人挤了进来,他一下子拦在了侯渊的面前: “侯旅帅息怒!小人是四通市的市吏马成,这家店铺可是正经做买卖的,抓不得啊!” 侯渊刚刚吃了瘪,见到这个小吏终于有了泄愤的机会,他揪着对方领子说道: “这家店铺私自贩卖南货!伱们市吏也不管吗?” 名叫马成的小吏也不恼火,而是低声在侯渊耳边说道: “侯旅帅,这家店铺是张司徒家的。” “什么张不张的!”侯渊刚刚大声说了一句,立刻反应过来,拉低声音问道:“你说什么?这是张司徒家的铺子?” 当朝当然只有一位张司徒,那就是病退在家养病的司徒张彝了。 侯渊的脸上又是红又是白,这些铺子的主人高欢一个六镇函使打听不到,但是在洛阳权门的圈子里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但是侯渊因为连累父亲免官,被排斥出了洛阳权门的圈子,没能了解店铺的背景就冲动的砸店。 闹出这样的笑话还要让一个小小的市吏点醒,这让他又羞又怒。 围观的高欢自然听不到侯渊的耳语,他只看到侯渊将这个倒霉的市吏扯到地上,又疯狂的揍了两拳,旋即带着手下离开了。 一场好戏就这样草草收场,众人纷纷散去,只有高欢机灵的上前,将无辜挨揍的市吏马成扶起来,背着他来到自己的旅店,喊来了【目盲的药师】。 高欢的臀伤好了之后,苏泽就让【目盲的药师】在四通市执行给人看病的委托,虽然药师的眼睛看不清,但是他医术高明,又都用一些便宜的药草,很快在四通市内声名鹊起。 药师指导高欢处理了市吏的伤口,接着又敷上了消肿的药物。 马成睁开眼睛看到高欢,连忙说道:“多谢郎君搭救。” 高欢的魅力算是男女通杀的,他很快和马成拉近了距离,高欢问道: “马市吏,你到底说了什么,让那侯旅帅这么生气?” 马成叹息一声,将自己说的话和盘托出,又将那几家店铺的背景告诉了高欢。 高欢立刻记下,又请【目盲的药师】给马成抓了一副消肿的伤药,接着就立刻奔向苏泽家中。 高欢正好堵上从军营回来的苏泽,他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诉苏泽后,却发现苏泽一点都不意外。 “苏兄,你不意外?” “有什么意外的,走私南货这样的事情,又岂是普通商贾能做的?背后没有朝堂重臣,反而倒是奇怪的事情了。”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苏兄,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泽思考了一下说道:“等,贺六浑,帮我继续盯着那几家店铺,特别是记下来往进出的人员。” “好,包在我身上!” 送走了高欢,推门进屋,就听到了一声凄惨的猫叫。 苏玉瑶慌张的走过来,对着苏泽说道:“阿兄,胖橘发癫了!” 胖橘就是苏泽从商店购买的【温顺的狸奴】,这家伙虽然吃得多,但是性格温顺,就被苏泽交给妹妹苏玉瑶养着,被取名为胖橘。 自从被苏玉瑶养了之后,这家伙的身体更是膨胀开,苏泽都怀疑系统是不是给自己刷了一头猪。 “在哪里?” “这边!” 苏泽随着妹妹走进院子,只看到在院子角落中,一只可怜的雪白狸奴正被胖橘压在身下狠狠的“蹂躏”,刚刚那凄惨的猫叫就是那雪白狸奴发出来的。 这不是陈留公主那只狸奴吗? 苏泽抬眼一看,果然看到了一个身穿绿袍的蒙面女子,她正可怜兮兮的看着那只雪白狸奴,又不敢上前搭救。 看到苏泽后,这蒙面女子连忙说道:“快救救我的踏雪!” 苏泽上前揪起胖橘,那头雪白狸奴却没有立刻逃开,反而冲着苏泽挥舞爪子,苏泽放下胖橘对着绿衣女子说道:“你看,是你家狸奴不愿意放开的。” 蒙面的陈留公主气得跺脚,但是很快踏雪的叫声也变了味道,陈留公主一下子明白了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轻轻啐了一声:“物随主人!” 在场的气氛尴尬起来,苏泽连忙支开妹妹的注意力说道:“她怎么来了?” 苏玉瑶还在疑惑两只猫发生了什么,苏泽发问后她很快说道:“是公主派绿珠姐姐来的,公主说要将绿珠姐姐赐给阿兄。” 北魏民风开放,苏玉瑶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该懂的事情也懂了一些。 这些年来她一直盼着苏泽成家,在她看来眼前这位“绿珠”姐姐,就是自己嫂子最好的人选。 公主府的侍女哎,这是多少洛阳庶族都争相结亲的对象! 而且听说这位绿珠姐姐在公主面前很有分量,若是娶了她,日后在公主面前建言两句,阿兄的前程不就有了? 看到苏玉瑶还在看胖橘,苏泽说道:“餐食准备好了吗?” 苏玉瑶立刻说道:“阿兄你先回屋,我去端给你。” 说完这些,苏玉瑶还对“绿珠”姐姐眨了眨眼睛,跑去后厨给苏泽准备餐食。 苏泽看到这惹事的胖橘,上前踹了它一脚,这畜生回头看到苏泽,温顺的叫了一声,可下身的事情还是不停。 苏泽只能将它拎到草丛里,转过身去对着“绿珠”问道: “‘绿珠’娘子怎么来了?” 陈留公主继续扮演绿珠的角色,咬着嘴唇说道:“殿下怪罪苏郎领了马没去公主府谢恩,遣我来看看。” 原来是怪罪自己吃了软饭没去报恩啊,陈留公主看着草丛里的晃动说道:“快把踏雪给我,我要回府了!” 苏泽也是刚刚开荤不久,又怎么能忍得了这个,他一把拉着陈留公主的手说道: “殿下不是让你来伺候我的吗?” 改一下更新时间,以后一天8k两章,还是分成两章。 上午九点和晚上七点,早3k晚5k,或者早4k晚4k。 感谢大家支持,求票 第104章 栽赃(5k,求订阅) 话说那苏旅帅夜战八方,“绿珠”娘子丢盔弃甲。 苏泽躺在塌上,讲起了洛阳四市中售卖南货的事情,当说到店铺后台是司徒张彝的时候,陈留公主趴在他胸口,淡定的说道:“这帮人做这些事情倒是不奇怪。” 看到苏泽对于朝廷上层事情不了解,陈留公主笑着说道:“我还以为苏郎什么都知道呢,原来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看到苏泽又要“拔剑”,陈留公主连忙说道:“苏郎知道张司徒回洛阳之前的职位吗?” 苏泽思考了一下说道:“张彝曾任征西将军,秦州都督。” 陈留公主提示说道:“关中。” 陈留公主在苏泽胸口画圈说道:“父皇太和改制,提拔汉人高门,甲姓的汉人高门中,多为河东士人。” “关中也是秦汉固都,也是人才济济,但是本朝尤重河东,关中士人多不得授官,既然不得官,那就要赚钱了。” 陈留公主一句话,让苏泽对当今局势有了一些了解。 所谓汉姓高门,也是分地域的。 如今北方士人中,能称得上集团的,就是河东、关中、山东了。 十六国的时候山东被打烂了,南北朝也是南北争霸的战场暂且不提。 如今是河东士人把持朝局,清河崔,太原王,这些都是强大的河东士族,而河东也是整个北魏经济最发达的地区。 但是风水轮流转,关中士人,后来和陇西的武人家族结合,形成了关陇集团。 关陇集团建立的李唐,又打压河东士人,最后河东士人投靠安禄山,发动了安史之乱,埋葬了盛世隋唐。 这些门阀士族缠斗到了唐末,最后同归于尽。 张彝虽然出生于清河张,但是他长期在关中为官,麾下聚集了不少关中士人。 听完了陈留公主的说法,苏泽算是明白了如今朝中的局势。 最上层的自然是宗王了,接下来就是和北魏上层通婚的汉人高门,这其中话语权最大的就是经济最发达的河东地区士人。 而关中地区的地位就有些尴尬了。 作为秦汉故都,又是十六国时期前秦和后秦的故都,关中士人本来是拥有不小的影响力的。 但是在北魏朝堂上,关中士人是被压制的状态。 陈留公主说道:“关中李氏,最近一个有影响力的大臣就是父皇在位时期的侍中李冲了,均田和三长制度就是李公所献策,在父皇离京狩猎的时候,李冲也曾经被任命为洛阳留守。” “但是在一次留守中,李冲和同为留守的汉人大臣李彪突然起了冲突,然后两人皆死。” “自此之后,关中士人出仕越发的困难,京兆韦氏在南朝能得到重用,在我大魏连甲姓高门都没评上,子弟已经逐渐没落。” 京兆韦氏,苏泽想起了这个家族,曾经在钟离之战中将北魏打的大败的,就是出身于京兆韦氏的韦睿。 李崇被叫做卧虎,但是韦睿可是被叫做韦虎,人家是真的老虎。 韦睿的家族是从北方逃过去的,还有一部分族人留在京兆。 留在京兆这部分族人中,就有历史上死守高欢快乐玉璧城,活生生耗死北齐神武帝的西魏名将韦孝宽。 而韦孝宽的才能,竟然都没有资格授官,在乱世中才抓到了机会领兵,这也足以可见河东士人对关中士人的压制。 但是一个关中士卒,又要如何撑得起整个南货走私生意呢? 苏泽觉得其中有蹊跷,关中固然连接蜀地,和南朝相互连接,如果说市面上的蜀锦是从关中走私到洛阳来的,那南朝都城建康流行的佛经、史书、刺绣和瓷器,总不能也是从关中走私来的吧? 陈留公主看出了苏泽的疑惑,用逗弄的语气说道:“苏郎,这洛阳之中,谁最了解南朝的货物啊?” 苏泽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丹阳公!” 丹阳公萧宝夤,北魏两次对南的大战,钟离之战和浮山堰之战中,萧宝夤都带兵出征,担任重要的角色,在南线各州威望很高。 而作为难逃的南朝前朝宗室,丹阳公萧宝夤也是最了解南朝货物的,而且他不仅仅了解南朝货物,还了解北魏上层需要什么南朝商品。 陈留公主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这些朝廷中的隐蔽,普通公卿都不一定能了解,要不是陈留公主这些年来一直在洛阳撒网,暗中笼络了不少大臣府上的亲信,也发现不了丹阳公和关中士族暗中的联系。 而苏泽想到的就更多了。 在他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就在六年后,关中贼帅莫折念生、万俟丑奴在造反,北魏朝堂派遣萧宝夤前去镇压。 萧宝夤在关中动作暧昧,打了几年烂仗,最后竟然在关中谋划自立。 北魏派遣郦道元为关中大使,抚慰关中,萧宝夤害怕事情败露,派人刺杀了郦道元,举兵反叛。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萧宝夤北归之后一直对北魏朝堂比较忠心,但是到了关中平叛就反了,原来他早就和关中士族勾勾搭搭的,也是在关中士族支持下才敢起兵造反的。 只是萧宝夤高估了关中士族对他的支持,在看到北魏朝堂气数未尽后,关中士族迅速的放弃了萧宝夤这个傀儡,最后萧宝夤兵败被杀。 那事情就很清楚,私自贩卖南货这件事,是关中士族在洛阳捞钱的手段。 关中士族依附于张彝这些和关中有联系的大臣门下,投靠丹阳公萧宝夤,依靠萧宝夤在几次南征在南方各州郡留下的人脉,大量的走私南朝商品牟利。 至于在关中士族背后还有没有人,那肯定是一定有的,但是这个推测对于苏泽来说已经接近真相了。 这么大的势力,侯渊就一头撞了进去,真不知道他是无知还是无畏呢,又或者是都有? 陈留公主看到苏泽发呆冷落自己,嗔道:“想什么呢?” 苏泽抬头看到她光泽的皮肤,心头又是一热,直接将她扑倒说道:“想你!” “怎么又来!” 夜半三更,假扮成绿珠的陈留公主狼狈的逃上马车,苏泽这才打开系统,拿起棋子查看四通市的地图。 【四通市珍宝阁,黄色区域,挑战等级:30。】 【四通市文昌书铺,黄色区域,挑战等级:25。】 。。。 这几家店铺的挑战等级都在30左右,苏泽拿着编组的小队,地图上又亮起了几个红色区域。 【四通市卫营,红色区域,挑战等级:35,攻击四通市内的商铺,可能会引起市卫营的支援。】 【宣阳门城门尉据点,红色区域,挑战等级40,攻击四通市内的商铺,可能会引起城门尉的支援。】 市有市卫,这是市场内负责维持治安的力量,而四通市过了永康浮桥就是宣阳门了,这里有看守宣阳门的城门尉,若是四通市求援,这些城门尉也会支援。 看来强攻是不行了,苏泽拿起苏盗和苏白的棋子,还是潜行搜刮更好一些。 但是依然要留下一些指向性的证据,苏泽又拿起包括苏林、【鲁莽的盾斧手】几枚棋子,将他们放在一家商铺上,执行抢劫的委托任务。 苏泽穿上夜行的黑衣,自己真的是劳碌命,刚刚“大战”了半夜,又要继续战斗。 —— 左卫将军侯刚的府上,侯渊已经在祠堂中跪了一整夜了,他的上半身被剥去衣服,全身用荆条捆绑住,只要稍微一动身体就会被荆棘扎到。 可此时他的膝盖已经麻了,因为支撑不住身体总是会碰到荆条,每次都会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终于到了鸡鸣时分,侯刚这才手持戒尺走了进来。 “你这逆子!让你在羽林军中安分一点,这才一个月不到伱又惹事!” 侯渊今天带兵围了四通市内的商铺,晚上回家就被父亲捆了,押送在祠堂内向祖宗负荆请罪。 看到父亲气消了一些,侯渊连忙说道:“阿爷,我知道错了!” 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可奈何侯家门丁单薄,侯刚只能让人解开他身上的荆条,又觉得自己是前世造了孽,今世才要给这孽障当阿爷。 “说说看,你错在哪里了?” 侯渊立刻说道:“错在为了南货这点小利,得罪了背后的人。” 侯刚拿起荆条又要抽,侯渊连忙躲到了祖宗牌位后,带着哭腔说道:“阿爷,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侯刚放下荆条说道:“你这逆子!我等幸臣,可以贪、可以狠,可唯独不能蠢!” “市面上经营南货的铺子就这些,你以为羽林其他人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经营南货的?” “他们推你出头,不过是让你来做这个出头鸟罢了!” “你可倒好,不问青红皂白,连背后的人都不打听,就带兵冲了过去。” “若是等你砸了铺子,再告诉你这是张司徒家的商铺,你怎么办?” 侯渊连连点头,但是侯刚却知道这个儿子是什么都没能听进去。 也不是他听不进去,而是就没这个脑子理解。 侯刚再次头疼起来,早知道还是将他下放到六镇吃点苦头。 侯渊等父亲发泄完了,想到了张仲瑀那副小人得意的嘴脸,又忍不住说道:“阿爷,您也是左卫将军,要怕一个病退在家的张司徒做什么?” “我当然不怕张彝了,但张彝之子张始均娶了吏部尚书崔亮的女儿,你日后授官要不要经过吏部?” 侯渊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侯刚说道:“这些汉人门阀互为姻亲,盘根错节,就连孝文皇帝也只能用通婚来笼络之,你一下子就得罪了张司徒。” “阿爷我的前程当然没事,可你要选官任官,总要经过那尚书省。” “我大魏起家官职最为重要,你若是不能得清贵的起家官,日后也做不到重臣的位置。” 魏晋设立的九品中正制,在各方面都给设置了门槛。 刚入官场所授的官职为起家官,以著作郎、校书郎和散骑常侍最最贵,所谓“著校散”,不少重臣都是从这三个职位上升上去的,这三个官职也距离皇帝和太后最近。 甲姓高门的核心子弟,比如张彝的长子张始均,出仕就授著作郎,如今已经任尚书左民郎中,又任大都督元遥的幕府行台,前往冀州处理大乘教的叛乱。 只要得功回朝,那张始均就能外任一州刺史,踏入重臣的行列。 相比之下,属于非家族重点培养对象的次子张仲瑀,起家授给事中,现在依然是给事中,比他的兄长慢了不知道多少。 关系到了自己的前途,侯渊终于知道怕了,他连忙跪在父亲面前说道:“阿爷,怎么办啊?” 侯刚一脚将这个逆子踹开说到: “现在知道怕了?明日傍晚,随着我去张司徒府上请罪!” 想到张仲瑀平日里对自己的轻视,侯渊内心一万个不愿意,但是看到父亲严厉的眼神,又想到自己的未来前途,只能说道:“唯。” 第二天一大早,苏泽打着哈欠出门,刚准备前往屯骑营,就见到了匆忙的高欢。 平日里高欢的作息都是跟随四通市开市的时间,都要到日上三竿才会起来,今天看到高欢这幅样子,苏泽就知道昨天的行动有了效果。 “苏兄!四通市内那家贩卖南货的商铺被劫了!” 苏泽并没有太惊讶的表情,他正在查看昨天小队委托的报告。 【白鹭曹使者苏白,侦查到珍宝阁护院的位置。】 【鲁莽的盾斧手冲破了珍宝阁大门,引起了护院的注意。】 【狗道者苏盗进入珍宝阁仓库,正在进行偷盗。】 【善射的羽林骑士苏林,射中一名护院的肩膀。】 【众人得到苏盗的信号,正在准备撤离,鲁莽的盾斧手不肯撤离,被普通的羽林军士和苏林拖了出来。】 【战斗惊动了市卫营,市卫营准备支援。】 【晕血的射声士,射中了一名市卫营士卒的大腿,他见到血感觉到恶心,差点吐出来。】 【市卫营敲起锣鼓,护叫巡城尉的支援,你们的小队已经撤出了战场。】 回想昨天的战斗,可以说是事态百出,最后惊险的全身而退。 果然有负面词条的随从,使用起来就会有麻烦,一旦触发了负面词条,对战局就会产生糟糕的后果。 相比之下,【普通的羽林军】这种中规中矩的蓝色随从,反而在行动中发挥的更好。 苏泽隐约也对随从使用有了一些想法,【鲁莽的盾斧手】这种随从,在先登陷阵中肯定会发挥很好的效果,如果自己能凑齐一堆带有鲁莽词条的随从,不就等于组建了一支陷阵营了吗? 【晕血的射声士】用来远程和支援作战中效果更好,但是放在攻坚作战中容易晕血。 结果自然是有惊无险,苏盗从珍宝阁中偷盗的战利品,栽赃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了。 现场遗留的箭矢,都是射声营的制式箭矢,【鲁莽的盾斧手】和【普通的羽林军】都是羽林军的打扮,也都和商铺的护院交过手。 果不其然,高欢激动的说道:“店铺的护卫都说被羽林军袭击了!现场还留下了羽林的箭矢!河南府已经派人包围了现场了!” “苏兄,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苏泽打了一个哈欠,高欢果然是人精,他掩饰的说道:“侯渊此獠性格冲动,仇都不隔夜的,这也在意料之中。” 高欢连连点头说道:“我知道侯氏父子是苏兄的杀父仇人!只要他们斗起来,苏兄就有报仇的机会了!” 苏泽叹息说道:“谈何容易,侯氏父子背靠江阳王,亚父都劝我不要冲动,要不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早就去杀侯渊报仇了。” 听到苏泽这么说,高欢连忙拉着他说道:“苏兄莫要冲动,终有大仇得报的那一天的!” 孝本就是世人看重的品质,苏泽背负父仇,如果连报仇的口号都不喊一下,肯定会被别人轻视。 但是双方地位差距过高,而且侯刚是胡太后亲自赦免的,所以苏泽先不报仇也是情理之中。 高欢幸灾乐祸的说道:“苏兄,我回四通市盯着,有什么消息就告诉你!” 而等到苏泽来到屯骑营的时候,又见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元佛陀从马车上下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头戴武冠的年轻人,正是上次在国子监遇见过的于谨。 “世子?” 元佛陀下了马车,抱怨的说道:“苏兄,奉阿爷,哦不,都官尚书的命令,清查羽林各营的武库。” 动作可真快啊,看来南货确实是朝中某些人的命脉,昨天被袭击,今天早上就发动了元深掌管的都官曹,来羽林军中清查武库。 还是说元深也牵涉到了南货走私的事情中?所以他才如此积极? 以元深贪财的性格,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苏泽也是不怕查的,他又没有动用武库的装备,而且他刚刚整顿了屯骑营的武库,元佛陀反而是在洗掉他的嫌疑。 果然走马观花的检查了一番,元佛陀就带着下属离开,他又指着于谨说道: “于贤弟想要观摩苏兄练兵,不知道苏兄是否方便?” 听说于谨要看自己练兵?苏泽连忙答应下来:“听说于兄熟读兵法,我们正好可以讨论一番。” ps1:如今历史讨论中,关陇集团的概念已经过时了,不过当年陈寅恪先生提出关陇集团,主要研究的也是南北朝问题,在本书中还是有意义的。 不过这里的集团也是广义概念,其实看了我上一本书,就知道河东士族在唐中期的敌人,并不是什么关陇门阀,那时候关陇门阀已经被武则天斗的元气大伤了。 唐玄宗执政时期的很多人才,其实是武则天提拔的洛阳庶族子弟。 其实唐代的门阀力量已经削弱了不少了。 南北朝时期,其实更接近于欧洲中世纪,等本书写到地方的时候,会展现这种风貌。 Ps2:今天8k完成,以后都是这样两更。早九晚七,感谢大家。 第105章 选兵种(4k) 于谨看着苏泽演练士卒,一直都是一言不发,等到看完了之后,他这才说道: “纵观整个洛阳,只有苏旅帅是在练兵。” 苏泽有些得意,这可不是吗?整个洛阳不吃兵血的军官已经是凤毛菱角了,和苏泽这样倒贴了自己去化缘练兵的,整个洛阳就他这一个。 而于谨还没加冠,根本没有带过兵,苏泽向他展示自己的练兵成果,也有炫耀的成分。 可于谨接着说道:“但是我观苏旅帅练兵,操练虽然勤,但是士卒无锐气。” 这句话说完,苏泽也叹了一口气。 是不是精锐,苏泽当然也能看出来。 苏林这样的,令行禁止,一丝不苟的执行军令,遇到危险也从不退缩的,就是橙色随从,是尖兵中的尖兵。 【鲁莽的盾斧手】这种,虽然有负面词条的缺陷,但是上阵的时候不畏死,用之得当,也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精锐了。 就算是蓝色的【普通的羽林军】,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认真,虽然能力上欠缺了一点,作战意志也不弱。 苏泽屯骑营这帮士卒,操练了半个月,按照系统的评价恐怕连绿色都评不上。 这还是苏泽这些日子都带头率领士卒训练的结果,要知道在苏泽来屯骑营之前,堂堂屯骑营中,竟然有一半人不会骑马! 苏泽用系统查看屯骑营就是一个黄色色区域,挑战等级只有35。 苏泽发现这个挑战等级,也是评估势力的数值化工具。 黄色区域什么概念,大乘教妖人的据点也有30,在苏泽看来挑战等级30的区域,敌人也就是绿色随从的水平。 如果屯骑营都是一群绿色随从都好了,在苏泽看来这帮家伙根本没有多少作战意志,平日里训练也尽量偷懒,轮流练习骑术的时候也不认真,李统训练了数日,这帮家伙的骑术还是一塌糊涂。 苏泽开始怀念那帮在清河王入幕选锋时候随他田猎的那帮羽林了,他们好歹能做到令行禁止,骑术也算是精湛。 只不过那帮人都是羽林中的军官,如今苏泽只不过是屯骑营旅帅,根本指挥不了那帮人,只能平日里赠送一些东西维持关系,只有等日后苏泽高升,再想办法将他们调入麾下。 于谨一下子提出了苏泽练兵的问题,这让苏泽非常惊讶。 于谨看到苏泽惊讶的表情,微微叹息了一声,以为自己说了实话,苏泽会翻脸。 于谨的性格孤傲刚直,从小就痴迷于兵书,说话从来都是直言不讳的指出别人的问题,所以一直都没有机会出仕。 于谨在圈子内的评价就是“傲”,有了这个评语,那些能力不行的官员自然不会征辟他,万一被于谨拒绝那不是送脸给他打吗? 即使在还保留了尚武风气的北魏,傲也谈不上一个好的评价。 就在别的族人都在谋求外任州郡的时候,于谨的骄傲也让他不愿意为了谋生而屈居人下。 于谨在洛阳这个圈子里基本上没有什么朋友,元佛陀性格随和,出手又大方,对他又经常夸赞,于谨才和元佛陀结交,但是两人也谈不上是推心置腹的好友。 本来于谨也是看不上苏泽这个屯骑营旅帅的,这倒不是世家子弟的高傲,而是于谨就看不上羽林这个群体。 在于谨看来,大魏羽林虎贲从将校到士卒全部都是废物,连州郡兵都不如。 于谨也明白自己的孤傲直率给自己闯了不少祸,但是他的性格如此,他看不起的人是一点都不愿意多废话。 说完了自己想法,本来于谨都准备走了。 可苏泽立刻拱手说道: “于郎,请赐教!” 苏泽这么说,于谨反而愣了一下,看到苏泽真诚的眼神,于谨明白他是真心求教。 看到苏泽这个态度,于谨的态度也严肃了起来,他说道: “《孙子兵法》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所以用兵如治国,要将兵,先治人。” 于谨看到苏泽听得认真,自己讲的也更认真了,他说道: “一国之中,都是有愚钝的人,也有贤能的人,要让一个国家长治久安,就要将贤能的人提拔到高位,奖励这些为国家做贡献的人。而将没有才能的人贬谪到比较低的地位上,让有才能的贤才带领他们。而那些不能为国家效力,又贪鄙懦弱的人,则要用法令来惩罚他们。” “在军中也是如此,我看苏旅帅训练骑术,让所有士卒都轮流用这二十匹马来训练,这就是不对的。” 苏泽立刻用恭敬的语气问道:“请赐教。” 于谨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先祖曾经统领过部落,曾经说过一个部落中也只能选拔出几十人的善射骑兵。” “苏旅帅将二十匹马轮流给众人训练,那些有才能的人也要排队等着骑马训练,而那些没能力的人也要强迫骑马训练,这样真的好吗?” “大家都是轮流训练,练习刻苦的人珍惜每次骑马的机会,但是练习不刻苦的人总想要偷奸耍滑,而一营之中,总是优秀的人才少,庸碌的普通人多,大家都是一样的,那占据多数的庸人反而会嘲笑那些刻苦练习的有才之人。” 苏泽连连点头,他也发现了在轮流练习中,总有人会掌握不了基础的要领,而让李统只能一遍一遍的反复讲解基础的骑术,而于谨所说的这种学渣团结起来嘲讽欺凌学霸的事情,在后世也是时常发生的。 这于谨果然是将才啊! 苏泽问道:“那于郎有什么建议吗?” 于谨说道:“分马。” “什么?” “将这二十匹马,只分给骑术最精湛的二十人训练。同时提拔他们成为军官,给他们独立的营地,给他们比普通士兵更好的食物,给他们惩罚偷懒士卒的权力。” 苏泽仔细想了想,于谨的建议的对的。 他的核心思想,就是选拔“兵种”。 “兵种”就是兵尖子,选拔军中的兵尖子,让他们享受更好的待遇,成为基层军官,凌驾于普通士兵之上。 慈不掌兵,苏泽以前只认为自己对待士卒宽仁,就能让士卒衷心拥戴,而自己为了屯骑营尽心尽力,士卒们也会努力训练。 而实际上是苏泽想多了。 人都是有惰性的,特别是人多了之后。 别的羽林军都不小操和大操,虽然吃的差一点,军饷被扣的多一点,但是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 而屯骑营不仅仅要训练,军纪也抓的严,很快就有士卒表示不满。 训练也是这样,偷懒的,耍滑头的。 屯骑营也只是普通士兵,他们不像是苏泽未卜先知,知道这天下将乱,争分夺秒的提升自己,士兵们关心的是这个月的军饷,关心的是今天回去身上会不会酸疼。 转变了心态之后,苏泽立刻让苏林擂鼓,将所有将士召集到校场上。 等到众将士集中到校场之上,苏泽依次点出了二十个士兵,又让人将陈留公主所赠送的二十匹马拉到了校场上。 苏泽都是和士卒一起训练的,对于谁的能力强,谁的训练刻苦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从军中点了十五人的名字,让他们上前一步。 屯骑营的士卒都不明白为什么苏泽突然集结,又看到苏泽点名了十五人,被点到的十五人都惴惴不安。 苏泽看着这十五人说道:“从明日起,你们就不用来屯骑营训练了。” 话音刚落,众人都是一惊,只听到苏泽说道:“我会向校尉府报告,将你们调入其他营。” 听到这里,这十五人又是羞又是气氛。 苏泽接管屯骑营后,军饷和伙食都不克扣,也不要伺候上官,确实要比以前好得多。 但是三日一小操,平时还要做额外的骑术训练,也让他们开始偷懒耍滑。 这些人都是老兵油子,被苏泽踢出屯骑营,就有人带头说道:“老子还不想干呢!走就走!” 说完这些,他们就脱下兜鍪,扔掉武器准备离开,但是苏泽却突然说道: “我说的是明日,谁让你们现在解甲的!” “来人啊!将他们押下去!校场擅自解甲,敢当何罪!” 李统配合的站出来说道:“当笞二十。” “行刑!” 笞刑是军中最轻的刑罚,这时候苏泽和士卒同吃同住的威望就体现出来了,立刻就有人上前将这十五个老兵油子押住,开始实行笞刑。 等到受刑完毕,这十五人都用仇恨的眼神看着苏泽,其中还有人喊道: “伱也老子想要在屯骑营?就为了多一餐日夜操练!你们是不是傻子?” 这一次苏泽却没有理睬他们,也没有堵他们的嘴,而是在咒骂中又点了十八人的名字。 这十八人战战兢兢的上前,这一次苏泽亲自走下校场,牵起一头马来到一名士卒面前。 “尔等训练刻苦,本旅帅都是看在眼里的,以后全营不再进行骑术训练了。” 有的士卒立刻松了一口气,训练骑术已经是他们这些日子的噩梦,每天练习回去都腰酸背痛。 只有被苏泽点到的十八个士兵有些遗憾,他们平日里训练最刻苦。 苏泽将缰绳递到第一个士卒的手里说道: “杨丑奴,以后这匹马就是你的了,从明日起,你们十八人为队正,各授战马一匹,只有你们继续进行骑术训练。” 名为杨丑奴的士兵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泽,他出身贫寒但是从小就爱马,所以格外珍惜骑术训练的机会。 自从苏泽执掌屯骑营后,他训练最为刻苦,也最珍惜每次训练的机会。 本来听到苏泽不再进行骑术训练,杨丑奴非常的低落,却没想到苏泽亲自将战马赐给了自己,还提拔自己当队正! 军中的上等战马,市价可是高达四十匹绢帛! 杨丑奴这辈子都买不起这样的好马,却被苏泽当场赐了给他。 杨丑奴感激到眼泪和鼻涕都流出来,苏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好训练,日后给你换更好的马!” 等这十八人都接到了苏泽亲自递过来的缰绳,他们人马并立站在校场中,苏泽又指着剩下的两匹马说道: “还有人要马吗?” 剩余的士卒都羡慕的看着被授马的新队正们,队正的军饷要比普通士卒高出一截,更重要的是战马宝贵,能拥有一匹自己的马,是多少人的梦想。 就连那吃了笞刑的十五人,也用热烈的眼神看着被授马的士卒,这可是上等战马啊! 剩余的士卒中,有的在懊悔平日里没有好好训练,有的心中不服气,认为自己要比这十八人强。 苏泽说道:“明日起他们才是队正,今日有人不服气的,可以骑马和他们比试,谁能跑过他们,此二马也授予谁。” 听到这里,剩余的士卒哄闹起来,不一会儿,果然又一名士兵走上前来,对苏泽抱拳问道: “旅帅,当真?” “军中无戏言!” 这个士卒名叫张坚,他走上前来,在十八人挑选了个头最瘦小的杨丑奴说道:“我要和他比试!” 杨丑奴冷哼了一声,张坚这家伙家境比自己好,仗着小时候营养好比自己身材高大,平日里经常欺负自己。 又经常嘲笑自己这帮人认真操练骑术,只不过没有那被开革的十五人那么过分。 “比就比!” 于谨站在演兵台上,看着两人同时翻身上马,然后开始在校场上赛马。 果不其然,被苏泽看中的杨丑奴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在马术上很有天赋,很快就和张坚拉开了距离,以极大的优势赢得了比试。 等比试完毕,苏泽又问道:“还有不服的吗?” 剩余的士卒低下头,没人敢继续冒头。 苏泽重新登上演武台,正色说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今日重申军令,凡军中队正者,。。。” 苏泽又重申了队正的特权,又说道:“军中缺额,暂为五人一队,你们几人以后就归杨队正管辖。” 这其中就包含了刚刚在比试中落败的张坚。 张坚面色惨白,他平日里多欺辱杨丑奴,如今被拨到他的麾下,日后不知道要受多少报复了。 最后苏泽指着两匹没有授出的战马说道:“一个月后再进行校场演武,出众者也可为队正,也可授马,解散!” 等到士卒散去,于谨这才对苏泽说到:“苏郎,这军中战马可不能私授啊!我只是让你将这些马给他们训练,没说直接赏赐给他们啊!” 第106章 血别溅在我身上(4k) 苏泽说道:“于兄有所不知,这马是苏某自己带进军营中的,所谓赏赐给士卒,也是养在马场,日常训练拨给他们专用而已。” 想想也是,普通士卒你给他马也养不起,一头马日常消耗的草料比一个人吃的都多,战马还需要再草料之外补充营养,还需要专门的人清洁和养护。 苏泽说赐马,这些马还是养在军营的马厩中。 而且李统也说过,骑术需要锻炼马和骑手的默契,将马分配给指定的主人,也能培养他们之间的默契。 苏泽这么说,于谨倒是觉得也能接受了,但是竟然有人自己倒贴马给士卒训练? 于谨发现自己已经不理解这个世界了,但是他还是被苏泽的气魄这份给震惊了。 于谨劝谏说道:“苏兄,士卒不可以不赏,但是也不可以滥赏。不赏则士卒不用心,滥赏又会激发贪婪之心。” 苏泽点点头,于谨的劝谏他自然明白,滥赏的士卒就是唐代的藩镇兵了,唐代藩镇兵桀骜,只要待遇稍微下降,就会造反闹事,唐代节度使死在自家政变的人数,比死在大唐朝廷征讨中的都多。 不赏的就是宋代了,白白在开封府养几十万禁军,打起仗来却不堪一击。 带兵的难就在这里,不能对士兵太好,也不能对士兵太苛责,要防着他们作乱,又怕他们在战场上太怂。 苏泽拉着于谨的手说道:“于郎,以后可以多来营地,我还要向你请教领兵练兵之法呢。” 于谨本来想要拒绝,他再怎么落魄,于家也是国族高门,他加冠以后不能授朝廷的官职,想要外任州郡的职位难度还是不大的,泡在羽林军中,协助苏泽一个区区旅帅练兵,传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但是于谨还是第一次见到苏泽这样的军官,他也很好好奇苏泽能够练出什么样的兵来。 从小攻读《孙子兵法》,于谨虽然也见过家中长辈带兵练兵,可是家中长辈可不会考虑他的意见。 被苏泽如此重视,于谨终于还是点头说道:“那我有空会来军营的。” 苏泽大喜说道:“军中不能饮酒,等休沐的时候,我要请于郎喝酒!” 接着苏泽又喊来苏算,向于谨送上了礼物。 如今苏算就是军营的大管家,虽然苏泽也担心他贪污,但是目前也没更合适的人选。 虽然在管理后勤这件事上苏泽不放心苏算,但是在迎来送往准备礼物方面,苏泽是一点不担心的。 苏算准备礼物,总是能够恰到好处,他准备礼物不会太重,让对方不敢收,也不会太轻,让对方觉得收到轻视。 比如送给于谨的礼物,就是一坛洛阳出名的美酒,于谨收下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结交于谨,是苏泽真的觉得对方是个人才,果然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都是当世的人杰。 作为穿越者,还有着系统的帮助,光是训练这两百人,都已经让苏泽焦头烂额。 想到蛰伏在秀荣川的北魏大魔王,天柱将军尔朱荣,苏泽就觉得心上压着一座山。 想要在乱世中有所作为,尔朱荣这座大山都是绕不过去的。 自己这么多的筹谋,辛苦积攒的本钱连尔朱荣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史书上记载,秀容川的尔朱部族富甲天下,马羊和骆驼这三种牲畜放养在山间的牧场,都要按照牲畜毛发的颜色来分开管理。 每年秋季来雁洛阳的时候,尔朱荣都会携带大量的上等好马,赠送给朝廷的王公公卿贵族们。 而且尔朱荣练的忠诚于自己的部落私兵,苏泽训练的是名义上属于朝廷的羽林军。 苏泽叹息一声,什么时候系统能给自己刷出几万个橙色的随从,那就能吊打尔朱荣了! 可是看到系统这个尿性,能给自己刷出一支绝对忠诚的军官团都不容易。 兵还是要练的,既然在天份上不如尔朱荣,那只能在后天上努力了。 自己眼前不就有一个后天努力的例子,人家尔朱荣是从小就被当成部落继承人培养,小时候就带着部落亲兵打猎,但是高欢现在还只是一个边镇函使,自己的起点可要比高欢高多了。 重新打起精神来,苏泽收拾心情,接下来就是按照计划,从龙华寺讨回侵占的土地,再顺便向龙华寺讨回练兵的启动资金了。 —— “阿爷,真不是我干的啊!” 侯渊被锁在祠堂中,对着门外哭喊着。 侯刚揉着额头,他当然知道这事情不是儿子干的。 侯渊有几斤几两,侯刚这个当爹的还是知道的,侯渊才到材官营多久啊,哪里能让羽林这么用命? 而且这帮贼人令行禁止,能攻破护院把守的店铺,在市卫署和城门尉赶来之前撤走,又怎么可能是羽林里的那帮废柴? 羽林军要是这么能打,朝廷为什么每次出征都要征召州郡兵? 但是侯刚知道这事情不是儿子干的,连被袭击的人也知道不是侯渊干的,但是世人都说是侯渊做的,这事情就是侯渊干的! 是不是侯渊不重要,重要的是出手的是羽林军,这就足以引起一场风暴了! 侯刚经历过好几次朝堂火并,嗅觉很是敏锐。 朝堂之上,眼红禁军利用孝文皇帝的军令经营南货牟利的人不少,以前还有禁军出身的大臣为禁军说话,那时候羽林虎贲也是朝堂的精锐,也就由得禁军独自享受这块南货贸易的利润。 可近些年武人选官的机会逐渐断绝,已经很久没有羽林出身的重臣了。 而禁军本身战斗力也在不断下滑,几次朝廷征战,从洛阳带出去的禁军都战斗力拉胯,在浮山堰之战的时候,朝堂干脆直接在前线州郡募集州郡兵战斗,再让禁军独享南货贸易的利润,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 这次四通市珍宝阁被抢劫的事情,无论是不是禁军所为,那背后的势力肯定要借此发难。 只是侯刚还不确定,这背后的人是要禁军吐出一些南货走私的份额,还是干脆就要取消禁军走私南货的特权,独揽南货贸易。 侯刚这样的幸臣,最擅长的就是查看朝堂风向,侯刚只能将儿子侯渊圈禁在家,又向朝廷上书请求河南府调查,还给儿子一个清白。 侯刚并不在乎到底谁会获得胜利,他只是不喜欢血溅到他们父子身上。 洛阳又起风了。 —— 河南府内,苏绰抱着河南府吏们调查的记录,匆忙来到了郦道元办公的明堂。 “郦公!” 郦道元接过竹纸,果然用竹纸办公方便很多。 竹纸轻薄,公文传递的效率高了很多,自从造纸坊开始产纸,郦道元就在河南府内大力推进使用纸来办公。 “令绰,你怎么看?” 苏绰毫不犹豫的说道:“有人假借羽林之名犯案。” 郦道元也点头,苏绰跟随自己学着处理政务,已经得到了自己三成真传,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弟子。 但是苏绰在水经学习上,又远不如苏泽有天赋。 将起山川地理,苏泽就好像是亲自去过一样,总能点出要紧关键的地区,还能举一反三,找出区域的战略节点。 苏绰学习起来就比较吃力了,每天协助自己处理政务后,还要阅读大量的书籍,才能跟上郦道元授课的进度。 郦道元放下了竹纸说道:“令绰,伱不觉得这案子的手法和前阵子大乘教的案子很像吗?” 苏绰被郦道元点醒,回想起大乘教几起案子的细节,果然非常的相似。 可找到了追查的方向,郦道元和苏绰脸上都没有任何喜色。 大乘教的案子消停了,并不是河南府破了案,而是因为冀州大乘教正式起兵造反了,洛阳的大乘教据点发现事不可为,撤出了洛阳。 河南府追查多日,可是连凶手有几个人都没确定。 本来以为这案子告一段落,如今有发生了四通市抢劫南货案,而且这案子还涉及参与走私南货的朝堂高层,想到这里郦道元就觉得头疼。 而郦道元的预料没错,就在案子发生后不久,就有不少朝臣的私信送了过来,其中言辞最激烈的,就是病退在家的司徒张彝了。 就在郦道元头疼的时候,河南府的府吏又来通传,太后的圣旨已经到了河南府前。 郦道元连忙整理了官袍,匆忙来到了河南府门口,打开正门迎接圣旨。 让郦道元意外的是,这次负责传达旨意的竟然是江阳王元乂! 旨意也出乎了郦道元的意外,四通市商铺被袭击,竟然引起了秉政的胡太后的重视,还要求河南府配合,与负责禁中安全的领军将军元乂,会同负责军纪的都司曹尚书元深,一起彻查这个案子。 元乂的丑脸上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他对着郦道元说道: “郦大府,本案涉及羽林禁军,太后才如此重视,太后旨意中也说了,无论查到谁都不能姑息。” 听到这里,郦道元也明白了,江阳王元乂介入此案,是为了对付羽林军名义上的最高统帅,护军将军,清河王元怿! 郦道元也是经历过孝文帝默契和宣武帝时期的诸王争斗,那时候宗师诸王的血腥仇杀,让整个朝堂震荡,大量无辜官员也牵涉其中。 可看到江阳王的表情,郦道元也只能拱手说道:“唯!” 结了旨意,江阳王元乂立刻告辞,郦道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只希望这些宗王内斗的血,不要溅在洛阳无辜百姓的身上。 —— 长期的南货贸易,也让羽林军中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这其中包含了负责在南方进货的商人,地方州郡上负责运输的州郡兵,以及最后在京畿负责分销南货的羽林军。 而在羽林军内部,也有一个负责调配南货销售份额的组织,这个组织也会定期开会,而材官营负责出席会议的就是随军司马穆少游。 穆少游一出现,参会的其他人都露出厌恶的目光。 穆少游一落座,就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穆司马,你管不住自己的旅帅,如今闹到洛阳都说羽林袭击了珍宝阁,如今可是给朝堂上那些当官的抓到了借口,听说已经有给事中上书,说当年孝文皇帝允许禁军贩卖斩获的南货,只是权宜之计,如今南线承平,要取消我们禁军贩卖南货的特权。” 穆少游抬头一看,阴阳怪气的果然是自己的死对头,越骑营旅帅于镇。 于家和穆家同是朝堂斗争的失败者,只是穆家失败的更彻底,于忠虽然失势,但是胡太后感念于忠拥立的功劳,只是将他们赶出朝堂。 于镇和朝中重臣还有来往,还有希望通过拥挤的军中选官通道,所以他说完后,众人纷纷应和起来。 销售南货是如今禁军的主要收入,也是他们这些军官发财的命根子。 大部分军官都没希望得到吏部铨选,一跃龙门的机会,捞钱是他们唯一的追求。 穆少游也很郁闷,他也没想到挑唆侯渊去珍宝阁闹事,竟然惹出这么的麻烦,他本来只想要立功,可以分配到更多销售南货的份额。 但是穆家已经离开朝堂太久了,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朝堂高层动态的了解,一不小心就玩脱了。 如果朝廷真的取消禁军从事南货贸易的特权,那在场的所有人都恨不得将侯渊和穆少游食肉寝皮,侯渊背后有老爹罩着,大不了再换个地方等待授官,自己好不容易才爬到行军司马的位置,绝对不能束手待毙。 想到这里,穆少游咬牙说道: “朝堂真的要取消禁军贩卖南货的特权,我们就发动士卒闹事!” 于镇冷哼一声说道:“闹事?谁会随你闹事?你能发动你们射声营的士卒随你闹事?” 穆少游来的时候已经想清楚了,他立刻说道:“马上就要到发军饷的时候了,我们先卡上一卡,就说朝廷要取消禁军南货贸易,清查封存了账目。” “我们还可以在军中放谣言,朝堂不仅仅要取消禁军从事南货的特权,还要追缴倒查前几年的收入,这些年军中都有分润,每年的例钱都是所有人都拿了的,如果交不上来就要发配六镇戍边!” 穆少游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才不管什么朝堂上层争斗,他只希望这血不要溅在自己身上。 今天8k完成,求月票 第107章 为尊者护法(3k) “殿下,寿阳郡主来了。” 自从那一夜“丢盔弃甲”后,陈留公主在府上躺了一天才缓过来,这些日子她看到怀里那只窝囊的狸奴,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就连这些日子宫内发生的好戏,都没心情去看了。 兰陵公主的事件在清河王元怿的坚持下,最终以驸马刘辉的全面落败而结局。 刘辉对于姬妾的惨死并不觉得愤怒,这些年暗中死在府内的女人太多了,刘辉其实对这两个女子也没什么感情。 刘辉愤怒的是这两个女子怀有身孕还被兰陵公主打死,因为兰陵公主的生育问题,刘辉至今都没有子嗣。 刘辉也实在忍受不了兰陵公主,先上书请求和离,接着以兰陵公主虐杀宋王血脉的罪行,将案子告到了胡太后面前。 刘辉的计划很好,只可惜他遇到了清河王元怿。 在清河王元怿的建议下,胡太后下旨同意兰陵公主和宋王刘辉和离。 紧接着,胡太后又下一道旨意,言明当年孝文皇帝赐婚刘辉,刘辉才以庶子继承宋王的爵位,所以和离之后剥夺刘辉宋王的爵位,将他贬谪为庶人。 既然刘辉是庶人,那刘辉的子嗣就不是什么宋王血脉了,兰陵公主不过是打杀了两个贱婢和他们腹中的庶民子嗣,胡太后只下令削去了她汤沐邑的二百户食邑,就算是惩戒了兰陵公主。 相比之下,丧妾丧子的刘辉,还被剥夺了宋王爵位,被赶出王府居住,直接沦为了洛阳最大的笑柄。 这样一台好戏,陈留公主都没进宫去看戏,属实是那夜元气大伤。 不过陈留公主没去看戏,却有人每天向她通报剧情进展,今天上门的是寿阳郡主元莒犁。 算起来,寿阳郡主是陈留公主的堂妹。 寿阳郡主的父亲,是当年协助孝文帝改革的宗室重臣彭城王元勰。 彭城王元勰是孝文帝的亲弟弟,当年也是力主迁都洛阳的宗室,也是当年洛阳城重建工作的总指挥,是孝文帝死后留给儿子宣武帝的顾命大臣。 但是彭城王元勰在和宣武帝的舅舅权臣高肇的斗争中失败,被宣武帝用毒酒鸩杀。 彭城王元勰年轻的时候就是北魏著名的美男子,他的女儿寿阳郡主也是整个洛阳有名的绝色美女。 另外寿阳郡主还有一个弟弟元子攸也继承了父亲的容貌和气度,和当今小皇帝关系十分亲密,被封为武城县开国公,在宫中陪伴小皇帝读书。 胡太后这个人就是一个颜控,无论男女只要长得好看,总能够得到她的看重。 寿阳郡主的容貌在宗室女中也是极为出挑的,她弟弟元子攸也俊美,所以胡太后经常召唤寿阳郡主进宫,她也能第一时间得到宫内的一手消息。 将这几日宫内的“大戏”说了一遍,寿阳郡主看出了陈留公主的疲惫,她问到:“阿姊,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陈留公主想到祸害自己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咬牙切齿,听到妹妹关切的问候,她又想起那夜的情景,脸上突然一红。 “阿姊是感染风寒了吗?” 寿阳郡主伸出纤手,刚摸到陈留公主的额头,陈留公主猛然抓住她的手说道:“我没事!” 寿阳公主还是关切的看着这位皇姐,仔细看起来陈留公主除了侧卧在床榻上外,气色倒是相当不错,甚至比上次见的时候多了几分荣光。 难不成不是病了,皇姐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 寿阳郡主性格温婉,在一众跋扈疯癫的北魏宗室女中实属异类,她父亲儒雅风流,她从小也饱读诗书,这幅我见犹怜的样子连胡太后都忍不住要照顾她。 寿阳郡主想到了今日洛阳城内的流言,对着陈留公主说道:“阿姊,我听说今日洛阳城内有‘鬼军’作乱,你莫不是遇到什么脏东西了吧?” “鬼军?” “对,这鬼军披甲执锐,在洛阳袭击了好几处地方,但是巡城尉都找不到它们的踪迹,犯案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坊间都说是鬼军,有人说是当年大晋洛阳禁军的冤魂讨赏呢!” 绿珠听完都打了一个寒颤,但是陈留公主却说道:“哪有什么鬼军,不过我确实是遇到一个‘脏东西’了!” 寿阳郡主连忙说道:“那阿姊可要快点去寺里拜拜!今日正好无事,我们去永宁寺吧?” “永宁寺?” 陈留公主心血来潮的说到:“永宁寺你还没去够啊,我们今天去龙华寺吧。” “龙华寺?龙华寺在哪里?” “就在建阳里边上,我听说那座寺庙挺灵验的。” 寿阳郡主一向是乖乖女,就算是去佛寺也只去皇家寺院。 陈留公主又说道:“不要带伱的郡主仪仗了,我们就扮作洛阳普通人家的内眷,去龙华寺看看。” 寿阳郡主终于被陈留公主说动了,绿珠拿来两套普通洛阳女儿家的衣服,又找来一辆普通的马车,带上几名贴身的护卫,就向着龙华寺而去。 可两人的马车刚刚抵达龙华寺,却看到一队护寺的棍僧从寺内冲出来,向着城外而去。 “阿姊,这是?” 陈留公主也疑惑的看着棍僧而去的方向,她喊来绿珠下车打探情况,不一会儿绿珠就上车说到: “两位殿下,龙华寺在城外的寺田被羽林军围了,这些棍僧是助拳争田去了。” “啊?” 寿阳郡主虽然幼年丧父,但是她家中兄弟姐妹众多,她又容貌出众,受到家人宠爱没有经历过风雨。 新帝登基后,高肇落败,曾经被高肇打压的彭城王府又恢复了荣光,弟弟元子攸成为皇帝伴读,寿阳郡主自己也受到了胡太后的爱护。 所以寿阳公主整个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她根本无法想象慈悲为怀的佛门,还会带着武器去城外争产? 但是陈留公主不同,洛阳这些门门道道她都清楚,洛阳佛寺藏污纳垢的地方可太多了,争产不过是这些寺院的日常了。 但是听到和羽林军争产,陈留公主心中咯噔了一下,不会又是他吧? 一想到这里,陈留公主对着绿珠说道:“我们也随着这帮和尚,去城外看看!” 寿阳郡主本来想要劝阻,可是她从没见过民间争产的样子,所以也忍不住好奇,也就随着陈留公主一起前往城外。 带队的棍僧首领是龙华寺的知客昙方,虽然叫做知客,但是知客在寺院中是第四号人物,负责的是“迎来送往”的工作。 除了迎接贵客之外,送走恶客也是知客的职责,昙方接到城外田庄的求援,勃然大怒,竟然有羽林军敢围了龙华寺的田庄? 昙方立刻点了一百棍僧,浩浩荡荡的冲向城外的农庄。 陈留公主和寿阳郡主的马车跟着昙方的棍僧,很快也来到了洛阳城为农庄中。 但是和陈留公主所想的争产不同,在这座田庄中并没有械斗,而是一群手持农具的农夫,围着一名麻布灰袍的僧人,正在认真的听着他讲解佛经。 而一群羽林则站在边上把守着,陈留公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果然是那家伙! 那家伙怎么又和佛门杠上了?龙华寺不是他们禁军捐资建造的寺院吗? 昙方带着一群棍僧,看到这个场景也懵住了?说好的争产呢? 怎么和以前的争产不一样呢? 见到昙方来了,田庄的管事的立刻上前说道:“昙方师叔!” “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庄的管事连忙指着那个身穿麻布僧人说道: “那个僧人从昨天开始,就天天坐在田庄门口讲法,昨天还只是三两个偷懒的佃客去听,今天整个田庄的佃客都出来听他讲法,我们想要驱赶他们回去干活,就被这帮羽林围住了!” 昙方看到那群气势汹汹的羽林,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棍僧,底气立刻有些不足了。 可事关佛寺的产业,昙方也不能退后,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对着一众羽林喊话道:“这座田庄是你们屯骑营捐给我们龙华寺的,怎么有反悔的道理!” 前日屯骑营的人来送上来通告,说是要拿回被龙华寺侵占的田庄,包括知客在内的寺院高层都没当回事。 龙华寺是禁军捐赠的寺庙,在禁军中影响力很大,那屯骑营中不少人的祖宗牌位还供奉在龙华寺呢? 为了一点点“争议的田产”,这些羽林也不敢动手,谁也不想自己祖宗的牌位被请出来吧? 可现在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这个麻布灰袍僧人坐在地上讲法,竟然引来这么多的佃农旁听,他到底讲的什么法? 昙方咬着牙,还是带着棍僧上前,找到那个为首的羽林旅帅理论: “苏旅帅!要争田产就去河南府!你们围了我龙华寺的田庄是为何?” 苏泽淡淡的说道:“谁说我们是来争产的?” 看到身边这些羽林,他们虽然没有披甲,但是都手持武器,这样子还不是来争产的? 昙方气急说道:“既然不是来争产的,就请速速退去!” 苏泽指着那个讲法的僧人说道:“我们不是来争产的,是来为尊者护法的。” 晚上更新5k,先发了 第108章 海水翻滚,谁在裸泳?(5k) “护法?” 昙方给苏泽这句话整不会了。 如今洛阳佛法昌盛,寺院之间讲授经义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特别是每次天竺西域的高僧来洛阳,都会举办法会,只有在法会上讲法成功的高僧,才能得到洛阳的尊重。 可是讲法面对的都是有一定佛学修为的僧人,从没有哪位高僧对着一帮泥腿子讲法的,这又是讲的什么法? 苏泽挥挥手,那些围着辩机的羽林上前,将昙方等一众护寺棍僧围在中间,指着正在认真讲法的辩机说道: “请知客也好好听一听尊者的佛法吧。” 面对这群凶悍的羽林,昙方也只能不情愿的随他们来到了辩机身边,开始听辩机讲授佛法。 昙方作为龙华寺的第四号人物,自然也是懂得佛法的。 只是这些年忙着管理寺院的外部事务,佛法研习上有些懈怠了,可是辩机所讲的佛法,竟然是他从没有听说过的。 可偏偏这从没听说过的佛法,竟然听起来一点难度都没有,那麻布灰袍僧人一句高深的佛法理论都没有,全部都是平常百姓都能听得懂的话,再穿插一些有趣生动的佛教故事,这套理论竟然前后还能圆融自洽,稍加思考发微,又能感受到一丝佛家的真味。 昙方环顾四周,随他来的棍僧一个个都盘坐在地上,身体微微向前倾,很认真的听着辩机讲法。 寺院中的棍僧属于比较底层的僧人,很多人出家也不是心向佛法,而是加入佛寺能够逃避劳役吃饱饭。 寺院中也会组织僧人早课,自己麾下棍僧总是逃避参加,遇到寺院内讲法不得不出席,这群棍僧也基本上都在打瞌睡。 昙方从没有见过他们听讲佛法如此认真的样子,他自己眼中也露出迷茫。 辩机所讲的佛法,修行起来也极为简单,归根到底就是八个字,“心念成佛,行善积德”。 心念成佛就是口呼佛号,心存善念,这一套做法可以说是相当的简单,人人都会有善念,而口呼佛号更是没什么难度。 行善积德就更简单了,辩机将功德简化为一种可以量化的东西,只需要行善事就能积累功德,而积累功德就可以证得不同的果位,那等到“成佛”之后就能根据果位享受相应的待遇。 偏偏那辩机的口才极好,所描绘的极乐净土可以说是非常美妙,这给生存于这个几百年乱世中的百姓,极大的心灵慰藉。 就连昙方也渐渐的听了进去。 杨丑奴凑到苏泽身边问道:“旅帅,辩机大师一人就能抵得上我们全营了,何必要全营出动呢?” 苏泽笑着说道:“没有护法,又怎么能让人乖乖的听经?若是只有辩机一人,早就被棍棒赶出去了,先有霹雳手段,才有菩萨心肠啊。” 等到太阳快落山,昙方这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初衷,辩机却已经在羽林军的护送下离开了田庄。 这就完了? 还有这么争产的? 昙方连忙带着棍僧赶回龙华寺,他要向方丈报告这件事。 在讲法的时候,也裹挟了一部分过路的百姓,陈留公主和寿阳郡主的马车也凑了进去,听完了辩机讲法。 寿阳郡主听完之后,意犹未尽的说道:“阿姊,真的有净土极乐吗?” 陈留公主白了一眼,她向来是不相信那些佛法的,她也很清楚苏泽那家伙肯定也不信。 她见过太多善没有善报,恶却有善报的事情了,若是佛法真的能救世人,那寿阳郡主你爹就不会被鸩杀了。 但是看到寿阳郡主清澈的眼神,陈留公主又忍不住爱怜的说道:“也许有吧,不,那么多佛门大德都这么说,应该有吧。” 寿阳郡主双手合十说道:“那我日后要日日念诵佛号,为死去的阿爷祈福!” 看到堂妹出尘的样子,落日的余晖笼罩在她的身上,仿佛蒙上了一层佛光。 就连陈留公主都一时对有没有极乐净土产生了怀疑。 但是她很快想到了那一夜苏泽对她的“征伐”,心中的那点佛念荡然无存。 这个害人的坏东西! 陈留公主就知道这玩意儿肯定是苏泽炮制出来的,上来就将自己这个纯善的堂妹忽悠瘸了,她咬着牙说道:“我们还是先回府吧。” 返回城里的时候,堆场边上的龙华寺响起了集结的钟声,陈留公主露出狡黠的笑容。 连自己都在苏泽那边吃了瘪,这帮秃驴也要好好出出血了吧? 果然和陈留公主所预料的,龙华寺方丈第二天就找到了屯骑营门上。 谁也不知道苏泽和方丈谈了什么,但是龙华寺当场吐出了侵占屯骑营的良田,除此之外还将这些年收的粮食折算成钱粮还给屯骑营。 而这帮龙华寺的僧人们,护送着辩机返回了龙华寺。 拿回了龙华寺侵占的田,苏泽再次召集众将士,宣布按照军中职位开始依次授田。 如今屯骑营还能耕种的田亩一共一千三百亩,苏泽宣布屯骑营中凡队正按户授田二十亩,普通士卒授田十亩,这些土地只要上缴四成的粮食给户曹堆场,再供两成到军中,剩余的粮食都可以留给自己。 前面训练不认真,没有能够等到战马的士兵们更加后悔了,如果能成为队正,就能多授田十亩啊! 果然在授田之后,士兵们训练更加积极,上次苏泽承诺还有两匹马没有授人,也就是说只要好好训练,说不定还有机会提拔成队正! 屯骑营这边开始了火热的训练,但是整个羽林军中开始传出各种谣言。 南货的话题成了整个羽林军中讨论最热烈的话题。 就连屯骑营中都传出了相关话题的议论,不过都被苏泽压了下去。 —— 河南府衙边,宣范坊街巷中的一处小院子。 太阳落山后,苏绰从河南府衙下衙,他不是府衙的官吏,所以为了不让郦道元为难,苏绰就在府衙所在的宣范坊中租了一处小院子。 苏绰在洛阳其实是有住处的,他刚刚来洛阳的时候,是跟着兄长苏亮住在丹阳公萧宝夤所赐的宅子里的。 但是洛阳实在是太大了,那座宅子距离河南府实在是太远了,所以苏亮才从兄长家里搬了出来。 但是今天苏绰刚到家门口,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开口喊道:“阿兄!” 苏亮转过身来,看着弟弟露出笑容。 两兄弟从小就相依为命,苏绰小时候也是随着苏亮读书的,关系非常的亲近。 苏绰连忙打开门将苏亮迎进去,苏亮将手里的餐盒放下说道: “你嫂嫂总是念叨我不让你住家里,这是她准备的糕点。” “是我自己想要搬出来的,还是多谢嫂嫂关心了。” 苏绰从屋内拿出茶具,苏亮说道:“别煎茶了,丹阳公还有事等着我呢,今日府衙内不忙吗?” 苏绰如实说道:“今日大府带着人去办珍宝阁的案子去了,府内杂事不多,处理完毕我就回来了。” 苏亮皱眉问道:“伱怎么没跟去?” 苏绰说道:“没去,为了避嫌。” “避嫌?” 苏绰抬起头,死死盯着苏亮问道:“难道珍宝阁的事情,阿兄不清楚吗?” 苏亮的脸色不改,苏绰又说道:“珍宝阁背后不是丹阳公吗?新近洛阳出现的南货,不是丹阳公在背后撑腰的吗?” “令绰,郦大府可有证据?” 苏绰泄了气说道:“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不要说了,你如今也是郦公的弟子了,你说的话也能代表郦公的意思。你就算是不为了阿兄想,也要为你的老师想。” 苏绰肃然说道:“绰受教了。” 苏亮说道:“你不要以为我们为丹阳公捞钱就是错的,这朝中做什么事情不要花钱?丹阳公虽然贵为国公驸马,但是府内开销也是极大的,等你日后到了这个位置就能明白了。” “孝文皇帝让禁军销售南货,本是为了让他们出售斩获,能在战场上更加拼命。” “可如今南征都不出动禁军了,禁军上下只想着用南货牟利,军纪松弛,若是能断绝南货买卖,也能整肃禁军军纪。” 苏绰摇头说道:“禁军捞钱就不行,丹阳公捞钱就可以是吧?” 苏亮站起来说道:“丹阳公有匡扶天下的志向,他捞钱和那些禁军捞钱是一样吗?” 苏绰沉默了,苏亮以为自己说服了弟弟,他说道:“郦公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这案子就是羽林所为,只要这样河南府就能摘出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郦公操心了。” “所以阿兄今天不是来送糕点,而是来做说客的吗?” “兄弟之间,只是闲话家常,又怎么是来做说客的。” 苏绰摇头说道:“这就是我主动退出这个案子的原因,在这件事上我不能帮阿兄。” 对于苏绰的回答,苏亮倒是也不生气。 苏亮放下餐盒说道:“有空回府看看,咱们世家大族内兄弟二人各为其主也很正常,不能因为这个影响兄弟情谊。” 说完这些,苏亮就直接离开了苏绰的小院。 苏亮翻身上马,脸上却露出笑容,他本来就不是来游说弟弟的,他当然知道郦道元的性格脾气,绝对不会因为弟弟的影响改变主张。 苏亮来的目的,就是要让苏绰从这场漩涡中摘出去,以免卷入到朝堂上层的争斗中。 没想到弟弟比自己想的还要谨慎,主动避嫌退出了调查,这反而合了苏亮的心意。 而事情也不像是苏绰想的那么简单,这场争斗已经从简单的利益之争,悄然涉足了朝堂高层的争斗中,就算是丹阳公愿意放弃走私南货的利润,局势也由不得他放弃了。 珍宝阁的袭击,已经演化为对整个禁军的攻击,进而延伸到对统领禁军的清河王元怿的攻击。 而其中又涉及到了朝中世家出身的文官,对于军功出身武将的打压,还涉及到汉人高门和鲜卑国族门阀之间的争斗。 在这样的争斗中,丹阳公府和河南府反而已经是无足轻重的角色了,甚至珍宝阁的案子都不是关注的焦点了。 苏亮对着随从打马交代道:“去江阳王府。” 苏亮暗暗叹息,从他内心来说,他是不愿意萧宝夤和江阳王元乂合作的,但最后事与愿违,如今也只能和江阳王合作了。 萧宝夤一开始是想要结交清河王元怿的。 元怿和萧宝夤一样爱好文学,都有重视文学之士的名声。 萧宝夤为了结交清河王,还结交了宋王刘辉,试图和兰陵公主扯上关系,再和清河王结交。 可结果是宋王刘辉和兰陵公主决裂,萧宝夤因为和刘辉走得近,反而成了兰陵公主眼中的仇人,这也让萧宝夤结交清河王的计划失败。 就在这个时候,江阳王元乂伸出了橄榄枝,那萧宝夤也只能和元乂结盟。 苏亮今天出府,就是奉了丹阳公萧宝夤的命令,前往江阳王府和元乂密谈的。 —— 司徒张彝家的别馆中,张仲瑀还在夜宴。 只不过这一次夜宴的规模可要比之前几次大的多,参与的人员也都是张仲瑀所能够笼络的最有分量的世家子弟,其中不乏一些已经授要职的年轻官员。 通过所谓的仙丹,张仲瑀已经和这些人建立了非常紧密的联系,经常在别馆中聚众服丹。 但是今天张仲瑀召集他们,并不是为了服丹,他让人将门窗关起来后,又命令侍女退下,这才说道: “羽林匹夫袭击了我家的商铺,河南府迟迟不给个说法,实在不可忍!” 在场的众人都是平日里经常参加张仲瑀夜宴的,这种时候自然要为了张家说话,别馆内群情激奋起来。 张仲瑀环视一圈,心中不由的有些得意,虽然自己不及兄长受到父亲重视,但是靠着“仙丹”的帮助,自己可是结交了一大批人,这些人都是洛阳权门的二代次子、庶子们,他们虽然单独领起来无法和兄长这样的家族嫡子相提并论。 但是只要联合在一起,也能在朝堂上发出自己的声浪,这也是张仲瑀结交他们的目的。 这一次家中的店铺被袭击,父亲张彝称病不出,而长兄张始初也一言不发。 父亲的沉默张仲瑀还能理解,兄长明明张家继承人,却对张家利益受损不发生,那肯定是因为他要随元大都督出征冀州在即,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愿意生事! 一想到这里,张仲瑀就嫉妒到难以入眠,兄长之比自己大五岁,如今已经是大都督元遥的幕府行台,只要在冀州立下军功,就可以一飞冲天进入中高级官员的行列。 自己入仕这些年,依然是个给事中,一直都没有升迁的机会。 而且张家的事情,父亲也只和兄长商议,从来都不询问张仲瑀的想法。 这样的境遇,不仅仅是张仲瑀会遇到,大家族的次子、庶子也都会遇到。 自从汉武帝用推恩令对付诸侯王后,取代诸侯王成为东汉地方实力派的门阀们,就一直拒绝分家。 再大的家族资源也是有限的,张始均这样的家族继承人,才能得到家主最大的资源,而张仲瑀这类的家族次子、庶子们,想要出头就要学习王莽,依靠自己的本事了。 当然他们的起点可要比寒门子弟高多了,也能从家族得到一部分支持,比如张仲瑀就能从家族在洛阳的商铺中拿到分红,还能够搞到“仙丹”这种东西。 张仲瑀甚至有了一种阴谋论的想法,兄长在这个时候按兵不动,就是为了让家族生意遭殃,名正言顺的减少自己从家族领到的分红,打压自己。 有了这个想法,张仲瑀就再也按耐不住了,他召集众人在别馆夜宴,共同商议对策。 夜宴的气氛逐渐热烈,张仲瑀抛出了自己蓄谋已久的提案。 “我准备向朝堂上书,铨别选格,排抑武人,不使预在清品,请吏部停止从禁军中选官!” “好!” 众人纷纷开始叫好,压制武人,这是符合公卿贵族的政治正确的,这个口号自然能得到众人的支持。 张仲瑀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孝文皇帝改制以来,授予禁军贩卖斩获南货之权,不过是便宜行事之策,却被禁军用来贩运南货牟利。” “近些年来,禁军南征表现不佳,就是舍不得南货贸易的利润,而不用尽全力的缘故!” “我准备向朝堂上书,禁止禁军再贩运南货,关停洛阳四市中禁军背景的商铺。” 这句话说完,张仲瑀更是得到了排山倒海的支持。 他结交的这些人,家族也都参与到了新一轮的南货走私贸易中,他们和禁军就是竞争对手,如果能斩断禁军的贸易,他们的家族也能从中牟利。 而关停洛阳四市中的禁军商铺,那他们就可以抢夺这些商铺,这可是洛阳四市内的商铺啊!每个铺子都能带来巨大的利润。 有官职在身的几个二代们站起来,对着张仲瑀说道:“张兄你上书!我们附属!” “我也上书支持!” 没有官职在身的也站起来说道:“我们会在洛阳造势!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压制武人!” 张仲瑀看着群情激昂的众人,大笑道:“大事成矣!来人!上仙丹!” 美艳的侍女们捧着“仙丹”和美酒进屋,别馆内想起了宴乐的靡靡之音。 屋檐上,一个黑影迅速翻出司徒府别馆,向着建阳里而去。 今天8k完成 第109章 羽林变前(4k,求订阅) 听着苏白汇报的情况,苏泽不由的感慨,自己能够在商店刚开启的时候刷到橙色随从,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不引人注意的白鹭曹使者】果然业务能力出众,也是靠着苏白的情报,苏泽才能掌握张府的情报。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张仲瑀是在明年,也就是神龟二年二月才上书的,接下来就是羽林之变。 羽林军包围了尚书台,要求朝堂给说法,尚书台的众大臣都不敢出去,羽林军用石头投掷攻击尚书台的屋檐,又齐聚到司空张彝的府上讨要说法。 出征冀州立功返回洛阳的张彝长子张始均,急匆匆的返回司空府,跪在地上向羽林军求饶,被羽林军活活打死,生病的张彝也被痛打了一顿,张府被火把点燃,始作俑者张仲瑀却逃到了隔壁沙门寺,逃过了一劫。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泽穿越的蝴蝶效应,又或者他改变了历史,现在才神龟元年,张仲瑀就上书要求排抑武人了。 而按照如今洛阳的局势,羽林军中已经出现朝堂要取消禁军贩卖南货的传言,还有谣言要让军中吐出这几年的南货贸易利润。 谣言越传越离谱,羽林之乱极大概率也会发生。 就剩下最后一个疑问了,苏泽向苏白问道: “司空府的防御如何?” “很强。” “张彝来自于清河张氏在冀州的别支,家族势力庞大,在冀州就有佃客万户,又曾经节制陇右,回洛阳后府内依然有精兵二百护卫左右。” “司空府是三公府邸,围墙坚固,还有角楼箭塔,很难攻破。” “如果不是张仲瑀居于别馆,属下根本没办法潜入进去。” 这就是让苏泽疑惑的地方了,羽林是“乱”不是“叛”,以苏泽对禁军战斗力的了解,他们还真的没那个战斗力。 而且北魏还没到最后混乱的时期,武库管理也很严格,那些“请愿”的羽林是没有武器的。 要不然羽林围困尚书台的时候,也不会捡石头来攻击尚书台了。 这样一群没有武器的羽林军,又是如何攻陷宅邸守卫森严的司空府的呢? 苏泽总觉得其中还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隐蔽。 但是不管怎么样,苏泽都需要这次乱中取利的机会。 历史上,羽林之乱后,朝堂只是在事后诛杀了带头作乱的八人,其中大概率都是普通士卒,史书上都没记录他们的名字。 尚书台吏部尚书崔亮提出停年格之法,确保禁军军官能依年资授官,算是安抚了禁军中上层。 然后就完了。 一国禁军包围最高行政机关,打死当朝重臣父子,处理到这里就这样结束了。 而这件事,也让整个北方看到了大魏朝堂的软弱,朝堂的威望进一步降低。 这之后各地此起彼伏的起义,以及后来的“六镇之乱”、“河阴之变”,都可以追溯到羽林之变的影响。 而苏泽能够从羽林之变中得到什么,取决于他的态度。 屯骑营作为禁军五营之一,在禁军中也有不小的声望。 苏泽这个屯骑营旅帅,也算是禁军的中高层军官,只是他担任旅帅一直泡在营中练兵,但是他也一直在结交羽林基层的士卒,已经悄然拥有了不小的影响力。 如果苏泽在羽林之变中表现的太过积极,就会在朝堂眼中减分,如果表现太出挑甚至可能会被当成领头者杀掉,毕竟苏泽根本没什么门第,真的出事也没有家族保他。 可如果苏泽在羽林之变中表现的太过于消极,则会极大的打击他在羽林军中的声望。 他父子二人都在羽林军中,可以说是羽林军是苏泽唯一的根基。 想要从羽林之变中全身而退,同时还要从中摄取声望,苏泽也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 明天就是系统商店刷新的日子了,在最后的准备完成之前,苏泽只希望能刷出有用的随从来。 —— 今日是朝廷大朝会的日子,每个月只有这一天,小皇帝元诩才会穿上龙袍,端坐在太极殿上,接受百官的朝贺。 已经九岁的小皇帝逐渐长开来,眉眼之间也有他父皇宣武帝的影子。 在皇帝宝座身后,则是一串珠帘,端在珠帘后的就是小皇帝的亲生母亲,大魏的皇太后胡充华。 看到小皇帝越来越类似其父皇的容貌,胡太后总是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怨气。 北魏的宫廷是非常残酷的,最残酷的就是“杀母留子”这项制度。 凡是后宫诞下太子的后妃,就会被皇帝赐死,所以嫔妃们都不愿意生男婴,也导致宣武帝继位后一直没有继承人。 胡充华却不以为然,她对左右说道:“天子岂可独无儿子,何缘畏一身之死而令皇家不育冢嫡乎?” 等到怀孕之后,她又对着肚子里的孩子说道:“但使所怀是男,次第当长子,子生身死,所不辞也。” 后来胡充华诞下皇子,当即被立为太子,而宣武帝为了她也废除了杀母留子的制度,晋胡充华为嫔。 虽然诞下皇子,但是胡充华依然不是皇后,宣武帝的皇后是权臣高肇的侄女,宣武帝去世后,也是高皇后先被立为太后的。 要不是高肇在权力斗争中失败,高太后出家为尼,于忠和崔光等顾命大臣拥立了胡充华为太后,现在的胡充华也不过是一个太妃而已,连死后跟宣武帝合葬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这位胡太后对于亡夫的心情是复杂的,她固然也有后宫专宠的时候,但是宣武帝也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将她立为皇后过。 这份复杂的感情也投射到了儿子元诩身上,胡太后对待宗室非常优容,还给寿阳郡主的父王彭城王元勰平反,甚至对陪同元诩读书的元子攸也很宠爱,却唯独对自己的亲儿子非常疏远。 生长于宫廷中的皇子都比较早慧,九岁的元诩已经能够感受到母后身上的这股隔阂感,幼年丧父,又缺乏母爱,元诩将感情投射到了身边的近侍身上,经常出入皇帝和太后寝宫的大长秋刘腾,就成了元诩最信任的人。 例行的大朝会更多的是典礼仪式性质的,真正的朝廷大事基本上是不会在大朝会讨论的。 真正的朝廷要务,一般在太后主持的小朝会上,和宗王重臣们商议处理。 元诩还没有亲政,每个月也只需要出席小朝会,但是长期困在后宫中,大朝会是小皇帝唯一能够见到众臣,展现皇帝威仪的时候,所以元诩从上朝后精神就很亢奋,好奇的看着太极殿内的群臣。 最后小皇帝的目光落在了领班的重臣之首,清河王元怿的身上。 对于这位清河王叔,元诩一开始的感情是尊敬的。 世人都说清河王的贤名,元诩刚登基的时候也将清河王视作学习的偶像。 但是随着皇帝日渐长大,关于母后和清河王之间的那些风言风语,也传到了小皇帝的耳朵里。 从这个时候开始,清河王的形象逐渐在小皇帝心中崩塌,清河王以后再上的那些劝谏皇帝的奏章,就被小皇帝当做是欺世盗名的谎言。 典礼性质的大朝会让人昏昏欲睡,垂帘后的胡太后也打了一个哈欠,等到仪式进入到尾声,准备退朝的时候,小皇帝突然说道: “朕听闻古代的贤名君王都善于听取臣下的意见,诸大臣有没有什么事情要进谏朕的?” 说完这些,小皇帝紧张的呼吸都要停下来了,这段话是大长秋刘腾教给自己说的,他又观察身后的动静,生怕自己贸然的举动激怒母后。 但是胡太后却没有什么反应,但玉陛下的大臣也没有任何反应,大朝会本来就是典礼性质的朝会,谁没事准备进谏的奏疏啊。 就在小皇帝感到失望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声音喊道: “臣,给事中张仲瑀,有奏疏进谏陛下!” 这句话说完,整个太极殿内一片寂静,张仲瑀强鼓起勇气,从低级官员的班列中走出来,将准备好的帛书高高举过头顶。 朝堂上真的有忠臣! 元诩有些激动,他连忙对着身边的内侍说道:“召给事中张仲瑀上前问对!” 张仲瑀从没有如此被瞩目的时刻,他颤抖的走到玉陛前,开口说道:“臣闻言,孝文皇帝以贤能取士,分别姓氏,勘定门第,才有两朝文治。如今却有粗鄙武人,幸进华选之列,臣请铨别选格,排抑武人,不使预在清品!” 张仲瑀一说完,整个太极殿内都安静了下来,但这个时候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他只能将自己的奏疏继续读下去。 张仲瑀列数了禁军从南货贸易赚取的巨额利润,列数了禁军在洛阳的跋扈。 同样站在辅政宗王行列的江阳王元乂,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张仲瑀能在大朝会上书,这一切自然都是他的安排。 元乂先是联络内侍刘腾,暗中影响小皇帝,又唆使张仲瑀上书,当众揭露禁军的问题。 这一切自然是为了攻击掌管禁军的护军将军,清河王元怿。 清河王元怿复宠之后,多次挑拨元怿和胡太后关系的元乂惴惴不安,生怕遭到清河王的报复。 元怿掌管门下省,张仲瑀一个小小给事中的奏疏,很有可能直接就送不到胡太后面前,更不要说让小皇帝看到了。 所以元乂才安排了这么一个机会,让张仲瑀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将禁军的问题提出来。 张仲瑀说完,太极殿内一片寂静。 小皇帝从皇座上站起来,张仲瑀的奏疏让他听到了在宫中听不到的话,让他了解到宫中不知道的事情! 我大魏果然有忠臣啊! 禁军已经多少年没出征了?继续保留他们贩卖南货的特权,显然是不合理的。 这样的事情,竟然从没有人向朝堂提过! 小皇帝又看向清河王元怿,突然想到正是这位以贤明著称的清河王掌管禁军,原来如此! 自以为想明白了一切的小皇帝元诩,正准备批准张仲瑀的奏疏,珠帘后的胡太后开口说道: “禁军事关重大,又岂能听信一面之辞,陛下还是等有司的结果出来,再下定论吧。” 胡太后一说完,以清河王为首的几名重臣也走上前来,清河王手持芴板对玉陛上的皇帝太后一拜,弯腰说道: “四通市一案,臣已经上奏太后知晓,河南府和都官曹也正在调查中,还请陛下等事情查清再下定论。” 小皇帝涨红了脸,但是垂帘的太后和辅政的重臣都达成一致了,他也只能不甘心的坐下。 江阳王元乂看着这场大朝会的骚乱,丑脸上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虽然张仲瑀这次上书被太后和清河王联手打压了,但是怨恨的种子已经在小皇帝心中种下。 皇帝越来越大,和执政太后以及辅政大臣的矛盾也会越来越深。 就算是贤明如同孝文皇帝,在亲政前也和辅政的文明太后产生过激烈的争斗,甚至当时的文明太后一度试图废掉孝文帝。 张仲瑀不过是江阳王元乂安排的一次试探进攻罢了,随着小皇帝越来越大,这样的进攻只会越来越猛烈。 在重臣的队伍中,吏部尚书崔亮将一切看在了眼里。 包括他在内的重臣眼中,这次朝堂上书不过是一次简单的政治交锋。 身为宰相的清河王元怿,又和太后联手挡住了这轮进攻。 但这次进攻也不是没有得利者,崔亮看向玉陛前的张仲瑀,下一次吏部考评迁转的时候,可以多考虑一下这个张仲瑀了。 凡是能够站在玉陛前的重臣们,这样的政治斗争都已经见过太多了,他们都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 所有人都在盘算着如何站队,以及进攻清河王的人有没有后手,以及清河王为了挡住这次进攻,会不会吐出一些利益出来,其中最诱人的当然是专卖南货的特权。 而被双方用来争斗的禁军?谁会在意那帮泥腿子的想法啊? 这就是朝堂上这些宗王公卿们的计算方式,将整个大魏看做一块棋盘,他们精心计算每一步棋,想要从每一步棋中得到最大的好处。 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大魏这盘棋已经悄然下成了死棋。 当朝堂的消息迅速传到了禁军中,苏泽喃喃说道: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之末。” 第110章 红袍加身(4k) 朝堂之中也不是完全没有明白人,比如关于张仲瑀上书的细节流传开之后,都官曹尚书元深就下令封存武库,禁止在洛阳的禁军使用武器甲胄训练。 除此之外,朝堂也要求加强洛阳的值夜和巡逻,巡城尉还抓了几个背景不深的低门第子弟,将他们投入城门尉大牢,算是重申了宵禁制度。 但是关于张仲瑀上书的流言还是飞快的在禁军中传播开,有关朝廷要取消禁军南货贩卖特权,甚至要追缴以前所得的消息喧嚣尘上,整个羽林虎贲中人心惶惶。 苏泽安抚了屯骑营中的下属,刚刚回家又遇到前来打探情况的杨宗甲等人,安抚了众人之后,苏泽劝导了半天大家这才散去。 “阿兄,建阳里内都在传消息,朝廷要大家上缴这些年的南货分利,不能补足的要发配六镇从军?” 刚进家门,就听到苏玉瑶紧张的问道。 “没有的事情,这几天玉瑶你就待在家里,有事就苏大他们出去办吧。” 苏玉瑶点点头,小脸上却还是紧张的表情。 建阳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就连苏玉瑶都感受到,苏泽明白羽林之变距离真正点燃也就差一把火了。 张仲瑀的上书,可以说是将整个禁军都得罪了。 上层军官断绝了他们入仕的途径,中层军官失去了商铺分红和南货分润的利益,底层羽林也失去了南货利润的补贴。 而禁军聚集在龙华寺附近的四个里内,士兵们打探消息的渠道就是羽林虎贲中的这些军官们,而他们未置可否或者故意传谣,都会加快谣言的传播。 再等谣言发酵两天,说不定就会传出朝廷要坑杀羽林虎贲的离谱谣言了。 回到卧室,苏泽终于有空闲打开系统商店。 两蓝四绿。 苏泽有些失望,果然没有任务的时候,系统就刷不出高品质的商品。 但是看到其中有两个随从的时候,苏泽的心情又好了一些。 这两个随从分别是【偷吃的羽林伙夫】和【八卦的羽林军】,又是两个和羽林军有关的随从。 【偷吃的羽林伙夫】: 品级:蓝色; 效果:制作的饭菜非常美味,可以增加全营官兵的幸福感; 评价:“哪有厨子不偷吃。” 售价:2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5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每月随机贪墨一份伙食费。 【八卦的羽林军】 品级:绿色; 效果:该士兵在营中,会导致八卦流言在营地中传播速度加快; 评价:“素质一般,热衷八卦。” 售价:1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2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而另外一件蓝色物品则是: 【见效迅速的哑药】: 品级:蓝色; 效果:服用后会立刻失声,共三剂; 评价:“沉默是金。” 剩下的三件绿色物品就是商店时常会刷出来的日用物品了,连一件武器都没有,这让苏泽微微有些失望。 但是能有两个随从和一件看起来还算实用的蓝色物品,苏泽也已经很满意了。 屯骑营中正好缺乏伙夫,可以安排新买的蓝色随从去做饭。 但是【八卦的羽林军】要怎么安排? 比起蓝色品质的【普通的羽林军】,眼前这个绿色品质的【八卦的羽林军】明显身材矮小,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 而【八卦】似乎和【腐化】一样,也是一个会对周围人产生影响的负面词条。 不过留着他搜集军中的消息倒是不错,目前这个局势似乎也用得上。 吩咐两人明天去屯骑营报道,如今屯骑营缺额很多,安排一两个自己人填补缺额,也是他这个旅帅的职权范围。 打开地图,看着在地图上奔走的随从们,苏泽的计划正在进行中,至于能不能成,就要看事情发酵了。 —— 三日后,羽林材官营中。 营旅帅侯渊被其父囚禁在府内悔过,营司马穆少游代替了侯渊负责材官营,今天一到营房,穆少游就点齐材官营的人马在校场集合。 众将士疑惑的看着穆少游,如今羽林之中就材官营被看管得最严格,不仅仅封锁了武库,甚至连士兵的羽箭都收走了,还在营地周围布置的封锁的栅栏和拒马,整个大营都在其他都官曹的看管下。 侯渊被囚禁在府内悔过之后,材官营也消停了一些,今天穆少游擂鼓聚兵,难道不怕都官曹找麻烦吗? 穆少游环顾四周,内心也十分苦涩,但是想到自己的父母家人,他只能咬牙站上演武台,对着校场上的众将士说道: “昨夜我听到消息,侯旅帅为我们禁军出头,要被贬去六镇!” 校场上的将士们纷纷议论起来,侯渊担任旅帅时间不长,和普通士兵也没什么交集,大部分人对他的印象就是带着材官营去四通市给大家出头,紧接着就被家中囚禁。 所以最讽刺的事情就发生了,侯渊这个纨绔子弟,竟然成了整个材官营历年来名声最好的旅帅! 穆少游的一番话,更是将侯渊的形象推到了高峰。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啊! 一名朝堂重臣的儿子,为了材官营的普通士兵出头,不惜反抗自己的权臣父亲,闹出了偌大的动静。 如今朝廷要压制禁军,还要处罚侯渊,断绝他的前程。 普通的士卒基本上都是盲目的,而这些日子的谣言又让他们对朝堂充满了憎恶,侯渊成了他们心中一面旗帜。 这时候,校场中一个猥琐的士兵突然喊了一句: “走!去救侯旅帅,请他带我们去找朝堂要个说法!” 周围的人都不认识这个猥琐的士兵,但是这时候也没人在意这些,大家纷纷附和道: “要个说法!” 穆少游看着被点燃的材官营士卒们,只觉得全身充满了恐惧,但是他又不得不按照那个人的指使,大声喊道:“去侯旅帅府上,请他为大家主持公道!” 愤怒的材官营士兵砸烂了都官曹封锁营地的栅栏和拒马,很快引起了周围营房的关注。 当材官营士卒喊着口号走出营地后,周围的营房也发生了同样的暴动。 而羽林虎贲的军官们,或是煽动领导士卒走出营房,或者是在暴怒士卒的胁迫下走出营房,城外的羽林虎贲各营逐渐汇聚成一条愤怒的长龙,向着洛阳城开进。 一直在观察动静的苏泽,也带领屯骑营的士卒混入了禁军抗议的队伍之中。 洛阳城墙坚固,后世王世充守洛阳,连军神李世民都没能轻易攻破,可如此坚固的洛阳城门,看到禁军抗议的长龙,竟然主动打开了城门。 原因无他,守卫洛阳城门的城门尉,也是隶属于禁军的。 骇人长龙就这样直接插入洛阳城,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已经完全超过了穆少游的预计。 他本来的想法也很简单,只要完成那个神秘人交代自己的任务,那自己的家人就能安全,如果中途被拦下,自己就立刻投降。 可是穆少游的打算完全落空了! 他带着士卒离开营地的时候,曾经耀武扬威的都官曹卫们不敢拦截。 他带着士卒走向洛阳城门的时候,坚固的洛阳城门自己打开了,城门尉还加入了他的队伍。 他带领士卒走上铜驼大街,沿街的里坊没人出来阻拦自己,沿途的城门自动打开,不断有禁军汇聚进入他身后的队伍。 穆少游是真的怕了! 带领禁军入城,就是九族也不够诛杀的啊! 他着急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 侯旅帅! 可是侯旅帅住在哪里啊? 穆少游突然停下脚步,对左右说道:“有谁知道侯旅帅的府上在哪里?” 突然一个相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士卒站出来说道:“卑职认识!请随我来!” —— 禁军进城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宫中,担任左卫将军的侯刚立刻下令封锁宫门。 守卫宫内的郎卫是可以信任的,但是侯刚依然不敢让他们着甲,只是让他们手持武器登上内城的宫门防御。 他则亲自登上了宫内最高的凌云楼查看动静。 只看到浩浩荡荡的禁军长龙自铜驼大街进入洛阳内城,却没有直接朝着皇宫而去,而是拐了一个弯绕到了洛阳东侧的一个里坊里。 侯刚疑惑的于禁军的转向?这是去哪里?那个地方怎么这么像是自家居住的里坊? 与此同时,圈禁在家的侯渊正在百无聊赖。 父亲侯刚已经说了,羽林已经牵涉到了清河王与江阳王的政治斗争中,他这个旅帅已经当不长了。 侯刚准备将他派往外州任职,然后找个理由再升迁回朝。 而随着父亲的怒火消散,侯渊也被从祠堂中放出来,只是禁止他出府,他正在享受自己在洛阳最后的日子。 就在这时候,府外突然传来喧哗声,紧接着就是剧烈的砸门声。 侯渊并不清楚这些日子洛阳的变化,他好奇的站起来,准备呼来管家询问情况。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影突然从天而降,侯渊感觉脖子一凉,一把血亮的匕首搭在他的脖子上。 “照我说的做,就让你活命!” 侯渊吓得都快要尿出来,自己父亲好歹是左卫将军,府内也算是守卫森严,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 只是侯渊并不知道,府内卫士已经全部去了前厅,和冲进府内的羽林军对峙。 “先穿上这个!” 侯渊接过来,原来是父亲出征时候曾经穿过的红色大氅,穿这个干嘛? 但是侯渊还是乖乖的穿上,那个黑影继续说道:“走到府门口,让府内卫士让开道路!” 侯渊只能按照黑影的指示照办,但是他已经暗暗想好了,等见到府内卫士就让他们解救自己,将这个家伙剁成肉泥喂狗! 可向门口走了一会儿,侯渊依然没见到一个府内卫士,就在他疑惑的时候,看到了挤在门厅中,和一众禁军对峙的府卫。 侯渊还没弄清楚状况,腰间的匕首一抵,黑影说道:“让府内卫士让开!” 侯渊连忙照着喊道,府内卫士回头看到侯渊,又看到侯刚的大氅,立刻来了主心骨,纷纷让开了道路。 当侯渊看到穆少游的时候,他还是满脑子的浆糊,穆少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穆少游见到了侯渊,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他立刻跪在地上说道:“请侯旅帅为我们主持公道!” “啊?” 侯渊还没搞清楚状况,一枚药丸塞进他嘴里,紧接着喉咙就火辣辣的疼,他抓着喉咙使劲用力,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穆少游也不管侯渊怎么回答,身边的羽林立刻一拥而上,将侯渊簇拥在中间,又有人从府内牵出一辆牛车,众人将侯渊推到了牛车之上,鲜红的大氅成了最好的旗帜。 “去尚书台讨个说法!”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士卒们驱赶着牛车,簇拥着侯渊向着尚书台所在的南衙区域而去。 侯渊大脑一片空白,等到队伍离开了里坊,重新走到了铜驼大道上,侯渊才回过神来,他终于明白这群羽林要做什么了! 侯渊恐惧得全身发抖起来,他张开嘴想要发声,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苏泽在队伍中,远远的看着侯渊的样子,本来准备让【目盲的药师】配置哑药,却没想到系统刷出来的竟然这么好用。 侯渊的牛车左右都挤满了羽林士卒,他想要跳车都没有机会。 鲜红的大氅带领着羽林士卒来到了南衙宫门前,这里就是当年苏泽值守的地方。 看守宫门的羽林军毫不犹豫的打开南衙宫门,愤怒的羽林们冲入了这块平日里他们大气都不敢呼的区域—— 大魏台阁重地! 尚书台绵延的殿宇,这里是大魏行政中心,尚书令也是朝堂最高级别的官员。 对于羽林军来说,尚书台和尚书台三十六曹,就是他们所能够理解的朝堂,侯渊的牛车被驱赶到尚书台前,士卒们开始对着这座“神圣的”殿宇咒骂,要求尚书们出来给个说法。 此时才过午后,还是尚书台办公的时候,可尚书台门窗紧闭,依稀能够看到人影攒动。 苏泽此时只想要笑,尚书台内那些自诩为高贵的公卿们,面对一群没有武器的羽林,竟然无一人敢出来? 求月票 第111章 打的就是你!(4k) 羽林军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作为负责京畿治安的河南府自然得到了消息。 中午的时候郦道元就换上甲胄,准备带领府卫前往弹压。 可郦道元还没能离开明堂,就遇到了一个人。 “崔公?” 郦道元看到了站在明堂前的崔光,只看到崔光一身粗布褐袍,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 崔光身后则站着苏绰,郦道元疑惑的看着崔光。 “善长,你今天就待在河南府内吧。” 郦道元立刻变了脸色说道:“崔公!我身为河南尹!有弹压洛阳治安的职责!我必须要去!” 崔光摇头说道:“你去不了,禁军的愤怒需要流血才能宣泄,我不想要你死在这种没意义的地方。” 郦道元手握在剑柄上,对着崔光说道:“崔公,莫要拦我。” 崔光挺直了腰板说道:“那就拔剑吧。” 郦道元手死死的握在剑柄之上,看到他迟迟不动,崔光对着身边的苏绰说道:“给伱恩师解甲。” 苏绰替郦道元解开甲胄,崔光又命令两名河南府卫守住明堂。 崔光曾经担任过河南尹,他门生故吏遍布洛阳,很轻易的就掌握了河南府的权力。 下令让河南府卫占据府衙自守,崔光又派出信使,通知洛阳各里坊遇到禁军能守就守住里坊大门,守不住就直接放禁军进去,千万不要冲撞。 苏绰则在崔光身边,协助他发布了一道道命令后,崔光对着苏绰说道:“你做的很好。” 苏绰低头说道:“可老师他。” “你不这么做,你老师就要死了。禁军正在气头上,不是他一个没有军中威望的河南府尹能够拦住的。” 苏绰低着头说道:“这是苏师兄派人来报信,让我请崔公来的。” “苏泽苏子霖?” “正是师兄。” “苏泽现在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 —— 陈留公主府,早些时候。 绿珠慌张的冲进陈留公主的卧房,向她汇报外面的情况。 “殿下!禁军进城了!” 绿珠惊讶的看到,陈留公主已经换上了男装,她连忙上前拉着公主的身子说道:“殿下!现在外面不安宁!您可不能出府啊!” 陈留公主脸上露出不正常的潮红,她急促的说道:“这么有趣的事情,我如果不去,此生必定憾之!不行,我要出府!” 绿珠知道自家公主的性格,她突然说道:“殿下,早些时候苏旅帅遣使女送来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绿珠只当死马当活马医说道:“那人还在门房,说那件东西要亲自示范给殿下看。” “让她进来,看完东西我们就走!” 不一会儿,一名样貌普通的粗使婢女走进来,她将一个木头盒子举过头顶: “殿下,我家主上借给公主一物,名曰千里目,登高可观千里。” 千里目? 洛阳权贵家里都热衷于造楼,陈留公主府内也有一楼,她连忙带着苏泽派来的婢女登上了府内高楼。 不一会儿绿珠就听到了公主的吩咐:“让府内卫士守住府门,今日不出去了!” 绿珠长长叹了一口气,亏得苏旅帅神机妙算。 陈留公主像是刚得到有趣玩具的孩子,她拿着千里目在禁军队伍中搜索着,苏泽现在正在哪里呢? —— 与此同时,站在尚书台前的都水桥侧,苏泽的视线越过尚书台,看向南衙北面的宫门。 羽林之变也就止步于此了。 北宫是皇帝和太后居住的寝宫,值守北宫的就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的羽林卫士了,而是羽林郎、虎贲郎、直阁卫士这类有官职的勋贵子弟,比如苏泽父亲担任过羽林郎,就在北宫内戍卫过。 郎卫就和普通羽林不一样了,他们是不可能跟着普通羽林造反的。 今天随着进入南衙的羽林大概有几千人,但是这些人没有甲胄也没有武器,想要冲击森严的北宫城门,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且朝堂的权威虽然削弱,皇室权威尚存,如果真的有天子或者太后诏令,很多羽林也就会散了。 胡太后能得到一个灵的谥号,足以说明她的权术水平之低。 面对闹事的羽林,胡太后既没有派遣重臣安抚,也没有派遣威望高的武将镇压,而是选择了最糟糕的一个选项,关上宫门当缩头乌龟。 安抚是安抚的做法,镇压是镇压的做法。 因为没有太后旨意,尚书台内的尚书们也无法达成共识,也没人敢于离开尚书台去面对愤怒的羽林。 眼看着咒骂没有回应,愤怒的羽林们开始从地上捡起石子,向着尚书台的屋檐门窗投掷而去。 其他士卒看着同伴的动作也开始纷纷效仿,用瓦石击打尚书台,这些瓦石落在尚书台的琉璃瓦上,发出钟罄一样的声音,砸在门窗上又像是急促的军鼓声,让尚书台内更没人敢出来。 看着太阳已经从正午的位置落下,苏泽吸了一口气走到前排,对着众羽林说道: “诸位!” 众人看向苏泽,自从入幕选锋以来,苏泽在羽林中声名鹊起,不少人都认识他。 随着羽林们逐渐安静下来,苏泽说道: “排抑武人,又非朝堂公论,大家围在尚书台又有什么用呢?” 苏泽说完,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对啊!张仲瑀上书,又不是尚书台上书,围着尚书台到底是干嘛呢? 苏泽又说道:“朝堂也没有通过张仲瑀的上书,我们又何必在尚书台闹呢?” 这下子点醒了众人,也不知道是谁喊道:“苏旅帅说得对!去张府!” “去张府!” 从侯刚府上拉出来的牛车开始转向,身披大氅的侯渊绝望的看了一眼苏泽,他就像是一座泥塑的佛像,他被愤怒的羽林士卒们抬着前进,全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别说他已经被毒哑了,就算是他还能说话,他也不敢出来说话。 你没看到尚书台那些公卿都没人敢出来说话吗? 可是侯渊也明白,如果事后朝廷秋后算账,自己就死定了! 他大脑从来没有转的这么快过,可是他已经被士卒们牢牢围在牛车上,根本动弹不得,连跳车求生的机会都没有。 牛车掉头,鲜艳的红氅引导着羽林士卒们离开南衙,向着司徒张彝家的府邸而去。 苏泽却没有离开,他留下了屯骑营的士卒,命令他们守卫尚书台,又越过尚书台前的都水桥,走到了尚书台的宫阙前。 都水桥是尚书台尚书们才能走的桥,苏泽对着紧闭大门的尚书台内喊道: “屯骑营旅帅苏泽在此,请诸公安心!” 说完这些,苏泽也不管尚书台如何回应,他大马金刀的站在了都水桥上,分配屯骑营的士兵守住了通往尚书台的道路。 等苏泽完成了这一切之后,看着逐渐远去的羽林们。 也有一部分羽林冷静下来,悄然来到了苏泽的队伍中,苏泽也不管他们是哪个营的,都分配给他们值守的工作。 苏泽已经得到了本次羽林之乱中最大的好处,那些羽林们能不能和前世历史上那样攻破张府,打死张彝父子,就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了。 穆少游已经要疯了! 从他带领材官营冲出营地的那一刻,他绝对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看守材官营的都官曹卫没有阻拦他们。 看守洛阳城门的城门尉没有阻挡他们。 看守南宫城门的禁军没有阻挡他们。 甚至来到了尚书台前叫骂,都没有人站出来阻挡他们! 刚刚不是苏泽站出来,这群愤怒的羽林还要干什么?裹挟着他去攻打北宫门吗? 穆少游知道自己已经犯了灭族的大罪,他抬起头看向那个鲜红的大氅。 对了,还有侯渊! 侯渊是材官营旅帅,是自己的上司! 只要侯渊在这里,自己就是从犯! 穆少游连忙吩咐自己的亲信,一定要牢牢的控制住侯渊,绝对不能让他逃脱! 羽林们从南衙出来,又重新回到铜驼大街,这次他们冲向了司徒张彝的府邸。 张彝的府邸在洛阳很有名,占地面积极大,府邸边上的沙门寺是张彝出资兴建的,沙门寺的白塔很醒目,不少洛阳人都会去沙门寺祈愿。 夕阳西落,残阳之下,数千羽林向着司徒张府沉默前行,但是他们的怒火已经憋了一天,马上就要迎来爆发之时。 —— 张仲瑀在司空府别院醒来,他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侍女,看着宴厅内七倒八歪的宾客们,回想起昨夜通宵达旦的服丹畅饮,接下来的事情就迷离梦幻了起来,最后只剩下极乐之巅的感觉。 那封投机性极强的奏章过后,张仲瑀一下子成了洛阳的明日之星,世家大族弟子们不吝啬对他的夸赞,他们是从心底里看不起那些武人,张仲瑀可以说是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卧病在家的父亲张彝也将自己喊到病榻前,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并说自己兄长张始均的老丈,吏部尚书崔亮也派来带信过来,崔亮在信中“埋怨”张彝明明有两个好儿子,却一直将张仲瑀藏着,并且暗示吏部下一次选官的时候有几个好位置空缺,会帮助张仲瑀运作一二。 张彝也表示等长子张始均出征冀州后,会将家族在洛阳的事情交给张仲瑀处理。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父亲身边的亲信管事冲进了宴厅,他对着张仲瑀说道: “小郎君!君伯让你速速返回司空府!” 这个亲信管事姓焦,是父亲身边的老人,曾经随着父亲在秦州平定羌乱,拒绝了朝廷军职封赏,追随张彝成为张府的管事。 张仲瑀连忙问道:“焦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郎君,快点和我走吧!” 张仲瑀见到焦叔严肃的表情,只好套上衣服向宴厅外走,他看到府上的精锐护卫都手持武器,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妙。 原本别馆和司空府是相连的,但是张仲瑀为了防止父亲知道自己服丹宴饮,在别馆和司空府之间砌了一面高墙。 焦叔带着张仲瑀来到高墙前,张仲瑀刚刚服散,全身皮肤十分的敏感,在墙上攀爬了一下就开始喊疼,护卫他的府中侍卫只能停下来,焦叔叹气一声道:“走后院的门绕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示威的羽林已经来到了司空张府的门前,士卒们开始叫骂,并且对着张府的大门扔石块。 但是张彝的态度十分强硬,司空府的墙内伸出长弓,将靠近司空府大门的两名羽林当场射杀! 张彝让人将他从病榻抬到了前院亲自督战,他手下的侍卫一部分来自冀州老家的良家子,一部分来自他在秦州担任刺史时候收服的羌人,前者忠诚后者凶悍,加上司空府的院墙坚固,张彝有信心等到朝廷派兵来平叛。 朝廷中的重臣一向看不起禁军,张彝在关中平定过羌乱,也是领过军的人,这些羽林连武器都没有,只要冲不进府内,那就是安全的。 朝堂再这么迟钝,也会派兵来平定这场过家家一样的叛乱的。 司空府门口,当见了血之后,事件的性质已经变了。 从禁军入城,再到包围尚书台,这一路上其实都没有死过一个人。 在没有血之前,这还只是一场讨要“说法”的游行,但是在见了血之后,藏在羽林士卒心底的野性终于被点燃了。 就连侯渊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他绝望的东张西望,试图寻找出路。 猛然间,他见到了被焦叔和一众家丁保护的张仲瑀,潜藏在心中的仇恨升腾起来。 是谁害的自己落到如此境地?禁军要向张家讨要说法,为什么要让自己死? 事情是你张仲瑀挑起来的! 侯渊说不出话,用尽全身力气指向从别院中出来的一行人,疯狂的打着手势。 一直看着侯渊的穆少游也看到了张仲瑀一行人,他虽然不认识张仲瑀,但是看他从别馆出来,还穿着华丽的衣服,对着手下喊道:“那边有人出来!抓住他们!” 羽林士卒们立刻冲上前,焦叔虽然武艺不错,但是也挡不住这么多羽林,张仲瑀此时还浑浑噩噩,并不了解外面的情况,他连忙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乃张司空之子张仲瑀!” 挥拳的羽林停下来,张仲瑀还以为自己的威吓起来效果,他得意的说道:“快送我回府,我免你死罪!” 那名羽林狞笑一声:“原来你就是张仲瑀!打就是张仲瑀!” 第112章 混乱的血色阶梯(4k) 张仲瑀本来就五石散未消,皮肤非常的敏感,一拳一拳的砸在身上,彻底将昨夜迷梦砸碎了。 他如今张着嘴想要求饶,却只能发出凄惨的嚎叫声。 不多时,张仲瑀就活活的疼晕了过去,但是围殴他的羽林依然不解气,拳头如同雨水般落下,很快张仲瑀就如同死狗一般死在了墙角边。 看到张仲瑀身死,侯渊心中勇气了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他明白自己没有退路了,干脆的抢过身边士卒手里的火把。 侯渊看着高大的司空府,太阳已经落山,他又看向司空府后院还没来得及关上的侧门,立刻冲了过去。 而侯渊冲上去了,营司马穆少游也跟着号令士卒冲上去。 有两人带头,禁军们疯狂的冲入司空张府,接着就有士卒抱着木柴一起冲进府内,开始随着侯渊一起放火。 禁军冲入府内,把守府内的府卫再有士气,终于也撑不住了,毕竟府外是数倍于他们数量的敌人,而府中卫士也是没有甲胄的,就算对方没有武器,一人一拳也能把自己揍死。 这些普通禁军们,看到司空府内华丽的亭台楼梯,心中更加生气。 禁军遂便持火把火炬,以杖石为兵器,直造司空宅第,点燃了司空府内的建筑。 在前门看守的张彝见到后院失火,本来还准备组织身边的卫士再战,却没想到身边的已经散了大半,而已经杀红眼的禁军也已经冲到了前厅。 此时穆少游也已经杀红了眼睛,他夺过了司空府卫士的刀刃,愤怒的禁军士卒一哄而上,将张彝身边最后几个忠心的家奴砍翻在地,最后拖着张彝来到堂下。 张彝早就已经老病,被穆少游拖着,发出求饶声。 穆少游看着张彝身上的锦袍,原来这公卿大臣的身子也是肉长的,被打疼了也会喊疼,也会求饶。 穆少游放下刀刃,拿起地上一块木板,用木板仗打张彝的身体,疼得他在地上翻滚起来。 而更多的士卒也加入到了这场暴力的盛宴中,等到张彝被打得气若游丝,穆少游又拿起火把,点燃了明堂,将张彝扔入其中。 陈留公主府上的高楼上,看到司空府火光冲天的陈留公主,拍着手说道:“着火了,闹大了!” —— 北宫中,负责宫廷护卫的护军将军、江阳王元乂,负责宫禁宦官的大长秋刘腾,跪在胡太后的御座前,负责郎卫的左卫将军侯刚被反缚双手,被两名甲士押着跪在一边。 江阳王元乂说道:“太后,白鹭曹传来消息,作乱的禁军,在,在材官营旅帅侯渊带领下,已经攻入张司空府上,如今司空府着火,张彝父子生死不知。” 隔着珠帘,胡太后脸上满是慌张的神色,这次禁军作乱比上次永宁寺遇刺还让她六神无主,这让她身处于禁中也没有安全感。 珠帘外的元乂和刘腾,是如今胡太后最信任的人,她询问道: “江阳王!禁军之乱要如何平定?” 其实从禁军入洛阳的时候,胡太后就问过这个问题了,当时的元乂的回答是“谨守宫门,防范宫变”。 当时元乂这个回答,就是要等禁军闹出更大的乱子,后面才能借此来攻击清河王元怿。 如今禁军已经闹出大乱,自然到了让这场闹剧收场的时候了。 江阳王元乂给出了他就已经想好的处理方法说道:“诛杀首恶,宽宥从犯。” 胡太后问道:“首恶何人?” 这下子江阳王元乂也头疼了,带领禁军作乱的“首恶”,就是自己举荐的左卫将军侯刚的儿子侯渊,这把火还没烧到清河王,却先烧到了自己。 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江阳王元乂第一步就解除了侯刚的兵权,将他看押起来。 江阳王元乂看向侯刚,他本来想要手刃了侯刚,但是侯刚却说要当面向太后面陈,所以才留了他一条性命。 胡太后发问,侯刚大声说道:“首恶侯渊,乃臣的儿子。” 胡太后惊的从御座上站起来,被甲士押住的侯刚说道:“臣几日前就发现这逆子在串谋什么,将他关押在府上,没想到逆贼还是先去了我府上,将这逆子解救出来,给朝堂酿成此等惨货,臣万死!” 侯刚以头抢地,接着说道:“请太后允许臣去平叛!臣必当大义灭亲,手刃首恶,再以死谢罪!” 这下子就连刘腾这个阉人看向侯刚的表情都不同了,狠,果然是狠人啊! 这侯刚对自己也太狠了! 胡太后听了侯刚的话,却依然没有信任他。 胡太后本身就多疑,更不要说首恶还是侯刚的儿子,如果放他出去带着禁军继续造反,那不是放虎归山。 不过侯刚这个态度,也说明他控制的郎卫系统还是忠臣的,胡太后看向自己的妹夫元乂,元乂说道: “臣愿意带侯将军一起去平叛!” 元乂也没办法了,如今这个局势,就算是他再厌恶侯刚,也必须要保下侯刚。 见到元乂作保,胡太后决定再给侯刚一个机会,她说道:“那就拨付郎卫,授调兵虎符,交于江阳王前往平叛,只诛首恶,宽宥从犯。”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看守本宫门的通值卫前来通报道: “启禀太后,都官尚书广阳王深,吏部尚书崔亮,在北宫门外叩阙,请求拜见太后。” 如今胡太后迫切的要知道宫外的消息,她连忙说道:“召!” 元乂和刘腾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情愿。 在封锁北宫的这段时间内,他们是唯一能够影响胡太后的人,这期间他们给胡太后灌输了很多谗言,再次让胡太后开始怀疑清河王,甚至怀疑尚书台的大臣们。 如果胡太后只信任自己,那就可以起到“隔绝中外,操持朝政”的目的了。 但可惜时间还是太短了,胡太后虽然在政治上短视,但是好歹也明白要多听不同的声音,外朝大臣进宫之后,事情就不是自己一方能完全掌控的了。 江阳王元乂站起来,他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虽然胡太后召见了元深和崔亮,但是也没敢让郎卫打开北宫门,只是用吊篮将二人吊上来。 而元乂和侯刚出去平叛,也要乘坐吊篮下去。 四人正好在北宫城墙上相遇,元深和崔亮见到元乂,恭敬的叉手行礼,元乂淡淡的说道:“军情紧急,我身负皇命平叛,先别过二位。” 元深和崔亮连忙躬身称是,四人交错而过,各怀不同的心思。 —— 时间回到天黑前,尚书台。 都官尚书元深看到了一个机会。 门外的苏泽他是认识的,但是尚书台内的众臣并不认识苏泽。 虽然苏泽说会戍守尚书台,但是众臣依然不确定是不是谎言,万一打开大门之后这些禁军冲进来,尚书台这帮手无寸铁的书生要如何应对?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等到洛阳事态平息,尚书台确保安全之后再开门。 但是元深并不这么想。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是吏部尚书崔亮。 吏部曹是尚书台下三十六曹之首,掌管的是选官任官,官员考核的人事大权,吏部尚书也是尚书台的实权尚书。 这位崔尚书和崔光同出自清河崔氏,在任期间不知道提拔了多少世家子弟,在朝堂中影响力极深。 但是尚书台虽然权重,但依然只是一个执行机关,在大魏尚书令都不算是宰相,不要说他们这些尚书了。 崔亮也已经做到了汉人大臣的天花板,他头顶上的尚书令都是大魏宗王,这个职位都是虚职,比如现在的尚书台就没有尚书令带领办公,大事小事都是尚书商议处理的。 想要成为真宰相,就要加门下省的职位,比如领侍中,或者加散骑常侍参知国政。 而想要得到这样的职衔,就必须要获得至尊的信任。 和远支宗王元深一样,崔亮也看到了这个机会。 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胡太后面前,向胡太后汇报宫外的情况,那必然能够得到胡太后的充分信任。 元深和崔亮都看到了这个机会,两人决定冒险离开尚书台,和声称保护尚书台的苏泽谈一谈。 结果是他们赌对了。 在得到了苏泽的保证和效忠后,尚书台的尚书们在元深和崔亮的带领下,迅速授予苏泽负责南衙卫戍的尚书台命令,苏泽依靠这道命令,迅速控制了整个南宫的局势。 在确定南衙安全,又通过种种手段了解到了洛阳局势之后,元深和崔亮果断进宫求见。 这才有了北宫城墙上和元乂侯刚的相遇。 —— 江阳王元乂好奇的看着恢复秩序的南衙,混乱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一样,等他走出南宫的城门,才对着身边的侯刚说道: “你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吧?” 侯刚低着头说道:“属下明白。” 江阳王元乂说道:“我去宗王公卿大臣府上,用圣旨召集他们的侍卫,你要多少人马能够平定禁军之乱?” 侯刚说道:“五百精锐即可。” “那好,我这就去办。” 江阳王元乂拿着太后的旨意,很快就从宗王卿贵大臣的府上调集了五百侍卫,他也没敢给这些侍卫披甲,只是用虎符打开了臧署,给这些侍卫发放了武器,就带着他们向司空府而去。 司空府的火光冲天,但禁军没有统一的领导者,除了在府内劫掠之外,就像是一个无头苍蝇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一部分禁军开始加入抢劫的队伍,张府周围的宅子就倒了霉,就连沙门寺都被禁军冲进去抢劫。 一部分禁军感到后怕,干脆扔下武器返回了家里。 等到江阳王和侯刚带兵过来的时候,侯刚让人一路宣扬朝廷的政策,就是“从犯既往不咎”。 对于逃跑的禁军士卒,侯刚也不派人追赶,更多的禁军离开了司空府,带着抢劫来的战利品返回家里。 侯刚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将司空府周围这批最后的羽林围住。 身披红色大氅的侯渊看到了父亲,他激动的向自己父亲这边跑来,可他张开嘴说不出话来,就见到了一道红色的血光。 侯渊的头颅飞上空中,被侯刚一把接住,他举起儿子的脑袋说道: “首恶已诛!放下武器无罪!” 站在侯刚身后的元乂露出微笑,侯刚的表现证明了他继续为自己效力的价值,但是他的左卫将军恐怕是当不了了,胡太后再宽宏大量,也不能容许一个儿子叛乱的人继续守在宫内。 元乂盘算着如何让太后赦免侯刚,再给他安排新的职位。 司空府前的羽林们,看到被视为旗帜的侯渊已死,众羽林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就在侯刚平叛之前,穆少游抱着自己从司空府搜刮来的财物,跟在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身后,已经离开了洛阳城。 回看洛阳城中的火光冲天,黑衣人对着穆少游说道:“你家人都在车上,伱可以离开洛阳了。” 穆少游低着头问道:“离开洛阳,我能去哪里?” “去哪里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穆少游登上马车,刚准备驾驶马车离开,就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难道是追杀自己的人? 就在穆少游准备扬鞭快跑的时候,几匹军马从他前方相对而过,不是从洛阳城内冲出来的,而是进洛阳的? 可是这大半夜的,谁在这个时候骑马进城啊? 穆少游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只听到马上的函使喊道: “六镇军情!柔然高车进犯!怀朔武川二镇告急!” 听到这个军情,穆少游全身一颤,妻子从车内出来,焦急的问道:“这世道越来越难了,郎君我们去哪里?” 穆少游看着北方说到:“去平城。” “啊?刚刚骑士不是说六镇大乱吗?” 穆少游说道:“我有族叔穆邵在平城担任留守镇将,如果北境将乱,我还有机会。” 经历了这件事,穆少游已经不再是从之前那个,只想着贪墨南货贸易那点利润的营司马了。 妻子问道:“什么机会?” 穆少游说道:“时局将乱,逃又能逃到何处?等到了乱世,只有爬的更高才能守护你们,去平城!” 8k更新完毕,求票 第113章 最终收获(4k) 黎明前,江阳王元乂行走在洛阳中轴线的铜驼大街上,忙碌了一夜他终于驱散了禁军,将带头闹事的禁军头领押送前往皇宫,平息了这次羽林之乱。 整支队伍都非常的疲惫,沉默的走在道路上,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接着就是派往洛阳的六镇函使的叫喊声。 江阳王元乂微微皱眉,禁军之乱刚刚平息,六镇军情说不定会引起新的骚乱。 他身边的侯刚立刻会意,抢过身边亲随的长弓,一箭射中了布露军情函使胯下的战马。 这名函使被摔了出去,侯刚立刻派人将他控制住,江阳王元乂对左右说道: “叛军残党妖言惑众!六镇无事!将此人押送到皇宫,请太后处置!” “再让人沿街报捷,安定民心!” 手下立刻执行军令,看着初升的朝阳,江阳王元乂的三白眼中闪烁出光芒,柔然犯边,自己又能从中赚取什么利益呢? —— 苏泽一直值守尚书台到了次日清晨,这才等来换防的队伍,他迅速将防务交接给对方,然后就返回家中睡觉。 这期间他让苏林守在屋外,任何人都不许进来打扰他休息。 为了这一次的羽林之变,苏泽筹谋数日,昨天又在尚书台前站了一天一夜,身体和精神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反正他已经赚取了最大的好处,至于朝廷如何封赏他,就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了。 就在苏泽睡觉的期间,河南府的苏绰上门打探消息,陈留公主派遣侍女绿珠来归还千里眼,苏林都拦在屋外,让他们留下东西离开了。 等到苏泽睡饱了,他伸着懒腰坐起来,刚走出屋外却看到了坐在他屋子门口的高欢。 “贺六浑?” 高欢看到苏泽,他眼睛里满是血丝,看起来非常的疲惫,但是精神上又非常的亢奋。 “苏兄,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啊?” 高欢说道:“昨夜六镇函使来报,柔然高车犯边,攻打武川怀朔二镇,我要返回怀朔了。” 苏泽站起来,柔然高车竟然犯边了?自己记忆中的史书上没有这么一出啊?难道是自己影响历史的蝴蝶效应? 但是想一想也很正常,苏泽穿越前看过一篇论文,这个时代正在经历汉末小冰期的气候回升,这一轮气候回升一直会持续到盛唐,最后缔造出大唐和吐蕃两个强盛帝国。 苏泽也询问过亚父李统,近些年洛阳的冬季也越来越短,春天来的越来越早。 而随着气温升高,河流重新开始流淌,荒地长出草皮,塞外草原的生态也开始恢复,游牧部落的人口也开始增长,牲畜也开始增加。 从北魏建国以来,一直被北魏当做升级副本兼提款机的柔然人,也重新开始活跃起来。 与此同时,北魏六镇却在持续性的大衰退,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六镇对草原的战争就没有再取得什么像样的大捷。 此消彼长下,柔然高车部落犯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高欢有些忧虑的说道:“以往也有柔然进犯,但是能够让六镇派出函使前往洛阳求援,这次来敌肯定很多。”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 高欢又看向苏泽说道:“苏兄,羽林之变苏兄也参与了吧?” 苏泽点点头,高欢说道: “坊间都说,你们羽林围了司空张彝的府邸,打死了张彝张仲瑀父子,最后朝廷只诛杀了带头的材官营旅帅侯渊。” 苏泽点点头,从系统中苏白的《司空张府暴动报告》,他已经知道了全部的过程。 高欢突然站起来说道:“苏兄,我要返回怀朔了,以后不会再来洛阳了。” 苏泽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历史上高欢就是在洛阳送信的时候亲历了羽林之乱,看到了朝堂的虚弱,返回六镇侯散尽家财结交六镇豪帅,并且对结交的友人说: “为政若此,事可知也。天下就要大乱,留着的财物还能守住吗?” 果然高欢站起来说道:“苏兄,朝堂如此,天下将乱,你在洛阳千万小心,若事情有变,可以来六镇找我!” 不过高欢又叹息道:“我也就是说说而已,若是真的洛阳有变,苏兄还是去秀荣找刘贵兄弟吧,六镇也混不出名堂。” “不过狗窝也是窝,柔然入寇,我还是要返回怀朔的,今日就是向苏兄辞行的。” 苏泽也有些伤感,历史车轮已经转动了,等到下次相见,两人就不知道是什么立场了,是敌是友都未必可知。 高欢翻身上马说道:“今日一别,日后相见不知道是何年了,苏兄保重!” 看着高欢离开,苏泽也有些怅然,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和高欢重逢了。 —— 接下来的几天,苏泽等一众羽林军官都被通知留在家中,洛阳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但是和苏泽预料的一样,如今的北魏朝堂,根本没办法处理禁军问题。 包括胡太后在内的北魏高层,全部都被禁军给弄怕了。 驻扎在洛阳附近的十几万禁军,如果真的造反,洛阳周围根本没有可以镇压的军队! 在这种情况下,朝堂只能惩办首恶,也必然要拉拢苏泽这些倾向于朝堂的禁军将校,只是不知道朝堂舍得拿出什么样的官职来奖励苏泽了。 很快苏泽就知道了朝堂的最终处理结果—— 苏泽抱着怀里曼妙的躯体,听着陈留公主说起这些日子朝堂上的事情。 “伱的仇人,左卫将军侯刚罢职,贬为秦州兵。” “侯刚在阵前斩杀亲子,又有江阳王作保,这个处罚不算重。当年杨大眼钟离之战中作战不利,被皇兄免为营州兵,几年后又被重新启用。” “别摸!说正事呢!还听不听?” “首犯侯渊的人头被挂在洛阳城门上,另有从犯六人被斩,要犯穆少游全家失踪,朝堂命令河南府在京畿搜捕。” “你这人怎么这样,让你别乱摸!” “江阳王元乂,加领侍中,尚书令,你再乱动我咬你了!” 苏泽消停半刻,陈留公主继续说道: “广阳王元深,吏部尚书崔亮,都加散骑常侍,参知国政,哎呀你轻点!” “吏部,吏部尚书崔亮,上,上停年格之法,啊,就是不问才能,授官一律依年资分先后。” “你慢点!”陈留公主拍打苏泽的后背,身体却配合起来,嘴里也不停道: “以后凡有空缺职位,不问贤愚,择停解年月日久的优先叙用。” 苏泽再次将陈留公主扑倒,他将脸埋在她散落的长发里问道: “那我呢?朝堂如何赏赐我的呢?” 陈留公主转过脸,和苏泽鼻尖相碰,轻启朱唇说道:“想知道?那就看你能不能伺候好本宫了。” 苏泽直起腰板说道:“那末将要为公主效死了!” 。。。 “朝廷任命你为羽林校尉,七品,恭喜苏郎,你也算是正式步入流内官了。” “我这么大功劳,才给个羽林校尉啊,朝堂是打发要饭花子吗?” 北魏的校尉和汉代不一样,汉初校尉那是比二千石的官职,但是随着各类将军越来越多,连普通将军号都不够用,还要再给“大”将军,校尉已经沦为了基层武官的职位。 相比之下,羽林校尉甚至还不如官品更低的羽林郎,因为羽林郎好歹在宫内,可以在皇帝太后身边。 军职的含金量下降,靠近中枢的文职含金量上升,这是历史发展到南北朝时期的趋势。 而另一个趋势就是,曾经被文臣非常珍惜的朝廷正品官职中,军职的数量也越来越多,武官这个阶层正在逐渐形成。 士族门阀曾经垄断的官职体系中,有了寒门武官的位置。 军权进一步掌握到庶族寒门的军人手上,这才是比科举制度更动摇门阀根基的历史大势。 刘宋的开国君主刘裕,就是这一变迁的受益者,而这次羽林之变,也让苏泽看到了朝堂这些公卿的软弱。 其实这个职位正合苏泽的心意,只不过在陈留公主故意这么说。 陈留公主说道:“不错了,你没有门第,若不是这停年格之法,你根本没机会得授正品。” “还不是你们元家太抠门,怎么也该给我个都尉当当!” “什么都尉,你的资历也不够都尉啊。” 苏泽突然坐起来说道:“驸马都尉啊!” “啊!你怎么又来!” 绿珠无语的看着摇晃的马车,担忧这辆马车会不会突然散架,等这次回到府上,一定要让给工匠好好加固一下马车。 陈留公主躺在车内软塌上,双眼迷离的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这些年六镇边情屡屡告急,柔然高车不断进犯,江阳王上书,要从洛阳择一将领,领兵前往六镇,连同六镇兵出塞扫荡柔然诸部。” “我知道,你想出征吧?” 苏泽惊讶的看着陈留公主,没想到这女人的直觉竟然这么准。 陈留公主从背后抱住苏泽说道:“需要我帮你运作外放吗?” 苏泽心中一暖,抓着她的手说道:“不用,我自有办法。” “还是先把今天要做的事情做完吧!” 陈留公主娇呼道:“还来!?” 。。。 等到苏泽被从马车上赶下来,绿珠狠狠的瞪了苏泽一眼,这才架着马车离开。 苏泽目送陈留公主的马车离开,就在刚刚谈话的时候,系统的地图上刷出一个惊叹号,时隔半个月,系统终于又刷任务了! 这个金色的感叹号的位置?这是苏泽从没有去过的区域,还笼罩在一片迷雾中,苏泽将苏白派遣了过去,查看这片区域到底是谁的府邸。 与此同时,这座迷雾笼罩的府邸中,郦道元在侍女的引导下来到了宴厅,看到张开着外衣,露出胸口的骠骑大将军李崇,郦道元恭敬的插手拜道:“大将军。” “善长啊,快快入席!” 说是宴席,其实只有李崇和郦道元两人对饮,面对郦道元这张严肃的脸,李崇很快就没有了宴乐的兴趣。 他驱散了舞姬和侍女,这才说道:“善长,没人说过你这个样子很扫兴吗?” 郦道元说道:“崔公也这么说过。” 李崇说道:“今日请善长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和你商议,我想要征北。” 郦道元脸上依然没有变化,李崇奇道:“善长不惊讶?” 李崇并不是这次出征柔然的热门人选,原因也很简单,他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 而起在北方作战,和南方作战完全不同。 对付北方草原的敌人,只能用骑兵,因为柔然高车这些游牧民族,是南下抢劫的,根本不是来和你主力决战的。 如果用步兵,你还没能列阵,敌人早就已经抢好了东西跑了。 要追上这些草原部落,只能依靠骑兵。 骑兵的指挥官必须要亲临一线指挥作战,因此带领骑兵作战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李崇这个年纪骑马都有坠马的风险,指挥作战? 只是如今朝中人才凋零,能够领兵打仗的将领要么老死,要么在政治斗争中惨白出局,要是放在孝文帝时期,李崇根本排不上号。 就连丹阳公的呼声都要比李崇高。 李崇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去拜见了崔公,他向我提到了你。” “我?” 郦道元摇头说道:“我都见不到陛下和太后,我能有什么用?” “不,崔公说的不是善长,而是你那个弟子苏泽。” “苏泽?” “对,你也知道你的弟子在羽林之变中的表现吧?” 郦道元点点头,朝廷嘉奖苏泽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对于苏泽在羽林之夜中的站队,郦道元也是认可的。 如今苏泽得以步入官途,郦道元也真心为这个弟子高兴。 只是苏泽就算是授官了,也不过是个七品的羽林校尉,他真的能影响北征主帅人选的任命吗? 李崇倒是恣意的说道:“事情能不能成,总要试一试,善长你回去和你的弟子说一下,若是他愿意帮我,就请他来我府上见一面,正好我也想见一见崔公赞不绝口的年轻后生。” 求月票 第114章 何为真宰相?(4k) “老师,我说不定能帮忙。” 苏泽放下茶盏,明堂内的郦道元处变不惊,但是身边的苏绰惊讶的看着他。 朝堂北征的大将军人选,苏泽也能影响到? 但是苏绰知道这位师兄从来不吹牛,他既然这么说,那就真的办到。 苏泽默默的打开系统,只看到原本处于迷雾地带的任务区域,已经标记上了“大将军府”,而原本等待接受任务的感叹号,则变成了已经接下任务的问号。 【已经接受任务,骠骑大将军李崇的委托!】 【骠骑大将军李崇的委托:李崇希望能率领军队北征,希望你能够帮助促成此事。】 没想到任务还可以通过别人委托来接受啊,苏泽对于系统的了解又深了一层。 这么说只要有人带信,就算是日后自己离开洛阳,可以接下洛阳的任务了? 那是不是也可以远程委派留在洛阳的随从来完成任务? 从河南府衙出来,苏泽打开地图,向着城东的一处里坊走去。 都城的格局都差不多,基本上都是东贵西富,权贵们基本上都住在洛阳城东的几个里坊中,以最靠近南衙宫墙的几个里坊权贵最多,这里距离朝堂最近,消息也最灵通。 苏泽抬头看了看广阳王府的大门,再看看隔壁高阳王元雍的府邸,果然北魏的宗王之间也是分等级的。 元深都已经这么卖力的贪污了,可是和高阳王元雍这种老牌的宗王还是比不了。 元雍的府邸占地极大,站在宅邸门外就能闻到脂粉的香味,能够听到动人的丝竹声,而进出王府的奴婢仆人们也都衣着不凡。 相比之下,元深就寒酸了。 但是寒酸也是比普通大臣的,广阳王元深刚刚拜散骑常侍,也算是宰相班子的成员了,前来拜谒的官员络绎不绝。 相比之下,高阳王元雍的府邸就要冷清一些,史书上对这位资历深辈分高却无能的宗王评价很低,“雍识怀短浅,又无学业,虽位居朝首,不为时情所推。既以亲尊,地当宰辅,自熙平以后,朝政褫落,不能守政匡弼,唯唯而已。” 而“唯唯王”也是世人对高阳王的评价,因为无论太后问他什么,他就只回一个“唯唯”,久而久之胡太后都不咨询他的意见了。 广阳王元深则不同,自从调回洛阳以来,元深已经办了很多事情,在羽林之乱中还“平定”了南衙的羽林,功劳仅仅在江阳王元乂之下,进入宰相班子,可以说是洛阳崛起的新贵。 门口等着给元深送礼的人排成了长龙,这些人看到苏泽衣着普通,都两手空空,纷纷露出了鄙视的目光。 这时候宅邸大门打开,只看到广阳王世子元佛陀站在门外说道:“将你们的拜会父王的目的写在竹片上,然后就在这里等吧!” 这里也体现了广阳王府的底蕴不足,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亲信管事的做的,但是府内能顶用的亲信管事太少,还需要元佛陀这个世子亲自办。 而北魏宗王如此明目张胆收礼的行为也让苏泽颇为惊讶,这收礼都收出排队制度来了。 元佛陀抬起头,看到人群中空手的苏泽,立刻笑着走过来。 “苏兄!” “世子。” 元佛陀拉着苏泽就往府内走,一边走一边说道:“阿爷早就在等你了!” 门口排队的面面相觑,纷纷猜测这苏泽到底是何方神圣。 羽林之乱后,朝堂也给朝臣放了假,元深这几天都在家中办公,元佛陀直接将苏泽拉到了父王办公的书房,元深也很快接见了苏泽。 “苏校尉!” 元深对苏泽非常亲热,他和苏泽早有合作,通过整饬屯骑营,元深迅速在都官曹内建立了威望。 这后面能够加官散骑常侍,也都是苏泽的功劳。 不过苏泽也不会恃宠而骄,元深这样的老狐狸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只有看到好处才会加注,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 但是今天苏泽来找他,也是让他锦上添花的。 “伱说,骠骑大将军李崇想要挂帅北征?” 元深开始思考起来。 元佛陀站在父亲身边,他感觉父亲和苏泽就像是佛门辩经在打机锋,他根本听不懂两个人在谈论什么? 李大将军要出征,为什么要让苏泽给父亲递话? 要知道李崇和父亲可是素来没有交往的。 苏泽说道:“骠骑大将军在军中素有威望,又精通北地战事,是领兵北征的最好人选。” 元深还在思考。 苏泽又说道:“大将军准备抽调一万禁军精锐北上,为朝廷分忧。” 听到这里,元深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会在太后面前支持李大将军北征挂帅!” 苏泽不由的感慨,和聪明人交流就是顺利,自己只是开出了两个条件,元深就答应了。 接下来就是向李崇交还任务了。 等元佛陀将苏泽送出府,他返回父亲的书房,看到父亲还在沉思。 “阿爷,苏兄已经走了。” 元深看着儿子迷茫的眼神,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天赋是最离奇的东西。 苏泽明明出身寒门,父亲早亡,却能将权术用的如此老练,自己这个傻儿子被自己天天带在身边,却一点权术天赋都没有继承到,迟钝到这个地步,怕是很难在满是豺狼的朝堂存活。 想想儿子还没加官,元深耐着性子解释道: “你以为宰相是什么?” 元佛陀规规矩矩的回答:“宰理阴阳,协助至尊论政,是为宰相,我朝以门下长官为真宰相。” “错,你这是书上的说法,如果仅得官位,那只是有名,有名无实,隔壁高阳王就是例子。有名有实,才是真宰相。” “何为有实?” “你能为下面的人办成一些事情,你能帮上面办好一些事情,你要做的事情有人尽心尽力帮你执行,你不想要做的事情有人想尽办法帮你阻拦,这就是有实。” “以上这四件事,为父目前只能做到前两条,要成为真宰相,还要做到后两条。” “苏泽来送的礼物,就是后两条。” 元佛陀彻底懵了。 看到儿子不成器的样子,元深叹息说道: “朝廷中的事务,门下省本自有各自的分工,为父新晋散骑常侍,想要有实,也必须有一个事务来切入。” “如今朝廷最重视的事情是什么?” 看到儿子还是不知道答案的样子,元深只能自问自答道:“军政,或者说是禁军问题。” “谁能在这个时候解决禁军问题,就能为太后分忧,就能成为真宰相。” 看到儿子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元深放弃了说教,直接说道: “骠骑大将军李崇在禁军中富有声望,他出面就能压制禁军,而他提出的方案,就是抽调一万禁军北上,将有威胁的禁军抽调北上,禁军就安定了。” “这些人死在北地,就是一了百了,如果立功升迁,对朝堂也就不再怨恨了,这是苏泽给为父送上的第一份礼物。” “为父支持李崇,李崇也会投桃报李,那为父在军中就有了根基,苏泽是来牵线搭桥的,这就是第二份大礼。” “有了这两份礼物,为父对军务就有了话事权,太后在军政上也会咨询为父的意见,那样就能成为真宰相了。” 元佛陀彻底傻了,他没想到父亲和苏泽短暂的对话,竟然包含了这么多玄机。 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元深说道:“苏泽大概是想要随李崇出征的,到时候你记得送上礼物。等他返回洛阳后,你也要和他多亲近。” 元佛陀连忙说道:“儿子明白了!” 突然间,元佛陀说道:“对了阿爷,清河王送来了礼物,您看?” 元深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退回去。” “为什么?清河王还是领门下事,是您的顶头上司,退回他的礼物会不会得罪他?” 元深说道:“有名有实,才是真宰相,清河王现在有什么?” “金瓶刺驾,羽林之乱中,清河王都进退失据,而且都和禁军有关,已经引起太后的猜忌。” “这次羽林之乱,清河王为禁军最高长官,府内蓄养了几千的白衣秀士,却没有出府救驾平叛,只是紧闭府门自守。” “你知道这段时间江阳王他们对太后灌了多少清河王的眼药?” “你知道清河王在这次羽林之乱中最让世人轻视的地方是什么?” 元佛陀迷茫的摇头。 元深无奈的说道:“禁军作乱,去了尚书台,去了司空张府,却没有去清河王府示威。” “就连他自己统领的禁军,都想不到清河王这个上司,说明清河王虽然是领军将军,但是在军中毫无声望,既没有能插手军中的嫡系,也没有为他效力的死士。” “这样的清河王,最好的结局就是隔壁高阳王那样,能不能守得住富贵都难讲。” “从即日起,你不要再和清河王府的人来往,礼物也全部都退回去,另外给江阳王府上送去礼物。” “明白了,阿爷。” 苏泽赶到了骠骑大将军李崇的府上,立刻得到了李崇的热烈接待,还让家中的子弟都出来和苏泽见面,又摆下宴席款待苏泽。 李崇席间承诺,如果朝廷任命他为北征的主帅,一定会带上苏泽前往北地,给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 李崇和苏泽都各自得到了想要的承诺,自然是宾主尽欢,一直到傍晚宴席才结束,李崇又命令家奴用自己的马车,将苏泽送回家里。 一日之后,元深就派儿子元佛陀到苏泽家里传递消息,胡太后已经决定对北用兵,任命骠骑大将军李崇为使持节、开府、北讨大都督,从洛阳禁军中选调一万人,前往六镇征讨柔然人。 紧接着李崇也派来家中子弟来苏泽家里,李崇已经开府,设立北讨大行台,征辟苏泽为行台参将,调遣屯骑营出征北讨。 【《骠骑大将军李崇的委托!》已完成!等级+1,奖励:李崇好感+10,元深好感+10,朝堂声望+10,获得职位行台参将。】 这系统又开始居功了! 苏泽关闭系统,在引来了双喜临门之后,他也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在御前军议上,江阳王元乂上书胡太后,详细讲述了本次柔然入寇的原因。 自从蠕蠕王阿那圭逃奔到了洛阳后,草原上的柔然王庭分裂,曾经是柔然人附庸部族的高车人作乱,草原上乱成了一锅粥。 一部分靠近六镇的部落联合起来,开始不断的劫掠北境。 这时候北魏长期忽视北境六镇的后果就显现出来,如今六镇仅仅能自守,根本没能力击退这些入侵的柔然高车部落,一部分柔然高车骑兵甚至都越过了六镇,抢劫到了北魏旧都平城前。 江阳王元乂认为,如今北境的乱局,就是因为草原无主,没有一个倾向于大魏的柔然王庭约束,才导致下面的部落不断的入侵北境的。 所以江阳王建议朝廷放归蠕蠕王阿那圭,由骠骑大将军李崇护送阿那圭返回柔然,重新建立柔然王庭,并且约定约束部族,不要继续滋扰北境。 最后江阳王重提宗室女下嫁的事情,让李崇护送阿那圭返回草原完婚,让大魏宗室女成为柔然可敦,那日后也可以利用可敦来牵制柔然人。 苏泽不由的感慨,比起天天写什么《显忠录》的清河王,跟着江阳王元乂才是有前途的!毕竟人家收钱是真的办事啊! 收了人家蠕蠕王的钱,现在都在办事! 这么脑残的建议,胡太后竟然觉得有道理。 胡太后将彭城王元勰的女儿寿阳郡主元莒犁加封为寿阳公主,下令李崇在北征后,护送蠕蠕王阿那圭返回柔然王庭重新成为可汗,然后在柔然王庭主持阿那圭和寿阳公主的婚礼。 要不要在北上的路上将蠕蠕王做掉? 还是等上路再说吧,苏泽不由的感慨,北魏这艘破船,就是有再多修补匠,在胡太后这些人的驾驶下,也注定会沉。 今天完成了任务,明天就是系统刷新的日子了,希望在去六镇之前,能刷出一批好用的随从。 8k完成,求月票 第115章 双橙色随从(4k) 送走了哭得梨花带雨的新晋寿阳公主元莒犁,陈留公主回到府内,对着侍女绿珠说道: “这就是帝王家,这就是所谓的天家恩情。” 绿珠也很喜欢元莒犁的性格,这位大魏宗室完全不像其他公主郡主那么跋扈,对待下人也最亲切,最近还经常去龙华寺听佛法,那么好的一个人儿,竟然就被胡太后一道旨意嫁到了草原,要嫁给大她十多岁的蠕蠕王。 绿珠突然想起了陈留公主以前对蠕蠕王的评价,问道:“殿下,您不是说过蠕蠕王狼子野心,不是真心诚服大魏,若是日后他反了呢?那寿阳公主要如何自处?” 陈留公主冷冷的说道:“出嫁从夫,她要如何自处?那只能盼着自家夫君打赢了,要是打输了下场只会更凄惨。” 绿珠还是有些不能接受,她说道:“殿下,您能不能救救寿阳公主?” “我救她?我嫁给蠕蠕王吗?” 绿珠连忙说到:“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她想要被救要先救己,若一直都是这个傻样子,哪有那么多人无缘无故去救她?难道就因为她长得美吗?” 绿珠沉默了,就在气氛变得伤感的时候,陈留公主突然笑着说道: “我倒是好奇一件事。” “殿下您好奇什么?” “若是蠕蠕王如果死在半路上,那莒犁算什么?” 绿珠没有跟上陈留公主的思路,陈留公主继续问道: “算是寡妇吗?若是莒犁穿上孝服,怕是某人要忍不住吧?” 想到某人,陈留公主又觉得焦躁起来,那家伙要随李崇出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苏泽早上来到屯骑营,宣布了要随李崇出征的消息,又说了几句鼓励士气的话,就让士卒们返回家里准备。 苏泽刚刚离开屯骑营,就撞上了于谨。 “于兄?” 于谨对着苏泽说道:“苏兄,我听说你已经被李大将军拜为行台参将,要随军北征?” 苏泽点点头,现在还不是六镇起义后,自从北魏从代北崛起后,对柔然几乎是全胜战绩。 就和元遥前往冀州平定大乘教叛乱一样,在洛阳子弟看来这就是一次刷军功的机会。 所以李崇这个从禁军中挑选士卒北上的计划,得到了朝堂上下一致支持,也平息了禁军内部的不满情绪。 对军官来说,如果能在北方立功,那就能得到朝廷的官职和赏赐。 对士兵来说,几次对柔然的战役都取得了丰厚的战利品,按照朝廷的惯例都会赏赐一部分给士兵,只要抢到一些牲畜家里就能宽裕不少,这可要比等着南货走私分成赚钱多了。 于谨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说道:“苏兄,能,能请您将我引荐给李大将军吗?我也想从军。” 苏泽明白了于谨的意图,这一次李崇出征朝廷给的待遇很丰厚,使持节、开府、北讨大都督,这其中最丰厚的就是“开府”。 开府指开设府署,辟置僚属。最早始于汉代,最初的时候只许三公开府。 等到三国魏晋之后,会对对外征战的将领授予“开府”的权力,允许他们征辟僚属,任命官员。 等到乱世结束,隋唐时期的开府又重新沦为一种荣誉头衔,称之为“开府仪同三司”。 如今大魏开府的权力是很重的,李崇能够开府,他征辟的僚属就有了官身,等李崇班师回朝后军府解散,但是他征辟的官员也会重新分配到其他岗位上。 如今朝堂中的一部分官员,就是通过这种迂回路线获得官位的。 而李崇这种开府,和那些出镇地方的大臣还有所不同。 比如尔朱荣也是第一领民酋长,开府,但是现在愿意投靠他的人就不多。 原因也很简单,这种出镇地方的军府都是长设的,尔朱荣这种世袭军府,如果不出意外,基本上一辈子都要留在秀荣,只有很少的通道能够调回洛阳。 李崇这种临时领命出征则不同,他作战结束后返回洛阳要交还军府,军府内的僚属就能自然的并入大魏官僚体系中,对洛阳子弟非常有吸引力。 所以自从李崇出征的消息传出,他的宅邸门口就车水马龙,等着攀关系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于家已经败落,于谨在家中也不是嫡脉,自然攀不上李崇的关系,所以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来军营找到了苏泽。 苏泽听完了于谨所说,立刻打包票说道:“这个没问题,明天我就去求见大将军,向大将军推荐于兄!” 本来于谨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和苏泽的关系并不算亲密,这么大的忙苏泽不一定能帮,就算是能帮也不一定会帮,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找的苏泽。 但是听到苏泽一口答应下来,反而是于谨有些不好意思了,苏泽竟然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 于谨对苏泽一拜:“苏兄今日的恩情,于某此生必报答之!” 苏泽扶起于谨说道:“于兄这是说什么话,我向李大将军推荐于兄,是为了国家举荐人才,又不是为了个人私利,怎么能挟恩图报呢?以后我们都在李大将军帐下为官,要互相提携才是。” 于谨更加感动,他对着苏泽说道:“苏兄,我有一册书想要进献给李大将军。” 将一卷竹简交给苏泽,于谨说道: “家祖于公讳堤,在太和十四年曾经随散骑常侍朱长生出使高车,当时的高车王阿伏至罗折辱朱公和家祖,朱公和家祖都坚决不肯跪拜高车王,后来被高车王囚禁,家祖以绝食相抗才得以归返洛阳。” “被囚禁于高车期间,家祖曾经将高车的见闻写成竹简三卷,只可惜子孙不肖如今只剩下这么一卷,此卷中详细记述了高车王庭的各部的秘辛。” 于谨又说道:“家祖曾经教授过我柔然语和高车语,草原各部的语言我也略知一二。” 苏泽惊喜的看着于谨,这位未来的八柱国没想到还是个出身外交世家的外语人才? 太和十四年也就是公元490,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年,但是其中关于高车诸部的情况肯定对李崇非常重要。 苏泽想了想,直接对于谨说道:“不等明天了!我这就带你去见李大将军!” “啊?” 苏泽拉着于谨来到李崇府上,府上的门房都认识苏泽,知道他是李崇的座上宾,直接将苏泽引入了明堂中。 果然不出乎苏泽所料,李崇在见到了于谨之后,询问了他一些北方草原的情况,于谨都能对答如流。 李崇随即大喜过望,他又询问了于谨关于兵法上的事情,于谨虽然没有亲自带过兵,但是也都能说出一两句让李崇眼前一亮的见解。 李崇拉着于谨说道:“能得到伱这样的贤才,何愁不能饮马阴山!只要你愿意追随本将军,未尝不能封狼居胥!” 别的不说,李崇画饼的能力确实可以,于谨听完之后立刻就跪在地上,当场就表示自己愿意入幕李崇的军府。 李崇当场就征辟于谨为行台参军,协助他处理军府的事务。 从李崇府上出来,于谨觉得自己好像做了梦一样,曾经入仕被认为是不可逾越的台阶,竟然就这样轻松的跨过了,他看向苏泽说道:“苏兄的恩情没齿难忘!此生必报之!” 苏泽拉着于谨说道:“你我兄弟,这些不用多说了,日后在军中还要互相帮助才是。” 于谨重重点头说道:“自当如此!” —— 送别了于谨,返回家里,苏泽总算是等到了系统刷新的时间了! 在完成了李崇的任务后,苏泽的商店栏变成了七个,按照之前总结的规律,这一次应该能刷新出高品质的随从或者物品来了吧? 系统的刷新倒计时归零,苏泽看着商店中橙色紫色的光芒,不禁露出了笑容! 果然是这样的! 苏泽首先看向了橙色的那一栏! 随从! 苏泽揉了揉眼睛,紧张的查看这个随从。 【冷静的具甲骑兵】 品级:橙色; 效果:稳重可靠的具甲骑兵,此随从在队伍中,能大幅度提高骑兵单位的士气; 评价:“铁甲今何在,铁甲依然在!”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该单位必须三餐提供肉食,战马也需要专业骑奴专门照料。 看着商店中的图标,这是一个骑着马的具甲骑兵卡通小人,手持一把马槊或者长矛一样的长兵器,光是看着这个图标就知道这个随从不俗! 不过苏泽并不准备现在就召唤他,毕竟在屋子出现一个披甲骑马的壮汉太过于惊悚了。 按下召唤橙色随从的急切心思,苏泽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第二个格子上,这依然是一个橙色的随从! 双黄蛋! 【执法严明的军法官】 品级:橙色; 效果:此随从在队伍中,能够提高队伍的纪律性,可抵抗队伍中“腐化”词条随从的负面效果。作为督战队使用,可以提高军队的组织度; 评价:“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该单位可以装备军法书籍,越是严明的军法书籍,能够提高的纪律性越高。 这个随从的图标是一个手持竹简的中年军官,上半身着甲腰佩长剑,光看图标就知道是个威严的角色。 一次两个橙色随从!这次真的是赚大了。 再看向第三个格子,又是一个紫色的随从! 【骑术精悍的羽林斥候】 品级:紫色; 效果:无; 评价:“骑术精湛的斥候,不带马。”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好抠门的系统,紫色随从就没马是不是? 身穿轻质皮甲的斥候,背着一把短弓,佩戴一把随身的长刀。 朴实无华的评价,但是苏泽知道这种没有短板的随从是最好用的。 相比苏林的描述是【善射的羽林骑士】,同样是正面词条,应该是【羽林骑士】要比【羽林斥候】的兵种级别高一点,所以苏林是橙色随从,而这个羽林斥候是紫色随从。 剩下的就是蓝色绿色随从了,这一次也没让苏泽失望。 【鲁莽的具甲骑兵】,蓝色随从,无马。 【腐化的西域行商】,蓝色随从,无马。 【腐化的函使】,绿色随从,无马。 【晕血的羽林伙夫帮厨】,绿色随从,无马。 苏泽看到都气笑了,这狗系统肯定没有马! 但是看着七个随从,苏泽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这可以说是系统最慷慨大方的一次了! 贪心不足的苏泽还在默默祈求,希望能在前往六镇的路上,还能再接一两个任务。 苏泽准备熬到明天在去军营的路上再召唤这七个随从,接下来就是准备北征的事项了。 —— 江阳王元乂的府上,元乂也在为侯刚送行。 作为自己的追随者,元乂是相当仗义的,他对着侯刚说道:“当年杨公在钟离之战后也被贬为营州兵,很快就被朝堂起复。” 杨公就是杨大眼了,侯刚还是低着头说道:“多谢大王替侯某周旋,才保住这条命,只可惜没法为大王效力了。” 元乂拉着侯刚说道:“来日方长,不用计较这一时的短长。” 接着元乂说道:“这次让广阳王抢先,保荐了李崇出征,这是一步好棋,太后在军务上更加倚重那元深。” 侯刚心中苦涩,如果不是儿子那件事,以他的资历可以争取这个北讨大都督的位置,如今却被发配秦州为兵。 侯刚就是元乂在军中的支持者,断了侯刚这条手臂,元乂在军政上的话语权进一步下降。 元乂说道:“你可以等上几天再走,有个老朋友要来洛阳了。” “老朋友?” 元乂眨着三白眼说道:“得到北地军情的消息后,秀荣领民酋长尔朱荣就向朝堂上表,要亲自押送战马来洛阳!今日收到来信,再等两日他就能进洛阳城了。” 昨天电脑突然冒烟了,吓死。 还好有个备用笔记本,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晚上照常更新 第116章 尔朱荣入洛(4k) “尔朱荣要来洛阳了?” 苏泽在屯骑营中,听于谨传来的这个消息,惊讶的站了起来。 于谨端坐在苏泽对面,疑惑的看着苏泽说道: “秀荣领命酋长尔朱荣每年秋季来雁洛阳的时候,都会带上大批的骏马赠送给洛阳公卿。这次听到六镇军情后,尔朱将军亲自押送战马一千匹,支持朝廷北征。” 战马一千匹! 苏泽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大的手笔! 果然史书上说的尔朱家财力雄厚是真的,这一出手就是捐赠战马一千匹! 苏泽坐下来说道:“朝廷出征,领民酋长捐马捐物确实正常,我只是觉得这位尔朱将军来的实在是太快了一些,朝堂几天前才得到柔然犯边的消息,尔朱将军就亲自带着战马来洛阳了。” 苏泽这么一说,于谨也点头说道:“苏兄这么说确实如此,可能是秀荣临近北境,尔朱将军听到了消息就立刻押送战马启程了吧,我听大将军说,尔朱将军两日后就要入洛阳了。” 尔朱荣现在的职位是秀荣第一领民酋长,游击将军,所谓领命酋长,就是北魏对于早期入股的杂胡部落酋长的专属职位,比如尔朱荣所在的契胡族,他们没能融入北魏的代人集团高层,但是又和高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享受一些优待。 尔朱荣的祖先尔朱羽健,曾经追随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南征北战,攻克晋阳和后燕都城中山。拓跋珪为赏赐其功勋,便将北秀容川一带三百里地封给他,尔朱氏从此开始发迹。 尔朱羽健的孙子尔朱代勤,将外甥女贺兰氏嫁给了太武帝拓跋焘,贺兰氏后来诞下了未来的皇帝,尔朱氏也就有了外戚身份。 尔朱代勤跟随拓跋焘南征北战,被授予立义将军的称号,被太武帝免除了百年赋税。 从此尔朱氏开始富甲一方,成为秀荣地区的霸主。 在拓跋焘孙子拓跋浚当政的时候,尔朱代勤被朝廷授予肆州刺史,这是州刺史一级别的高级官员,尔朱氏开始成为地方大员。 孝文帝元宏执政后,尔朱代勤又被授予了梁郡公,得到了朝廷的爵位。 尔朱氏的崛起,尔朱代勤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而尔朱代勤除了本身善于打仗,又能兼领民政之外,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能活! 尔朱代勤从拓跋焘时期,一直活到了孝文帝迁都之前,足足活了九十一岁! 这时候反观北魏皇室,恐怕北魏开国皇帝拓跋珪绝对想不到,他活了39岁已经是北魏历史上第二长寿的皇帝了。 北魏皇帝的晚年通常意义上就是指30岁以后。 尔朱荣的父亲尔朱新兴,同样也是一个精明的人物。 在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重申了领民酋长来来雁洛阳的制度,他们这些领民酋长要在秋冬来洛阳学习儒学,等到春天再放归领地。 尔朱新兴利用这个机会,每次都会从领地内挑选上等好马,送到洛阳结交公卿权臣。 就在前几年,尔朱新兴突然向朝廷上表,说自己年老体弱,要将职位全部传给三十岁的儿子尔朱荣。 尔朱荣从此接过了父祖传来的接力棒,继任秀荣第一领民酋长,加游击将军。 如今还没到秋季来雁的时候,尔朱荣听到了北地边情的消息,立刻押送战马千匹来洛阳,这也是尔朱氏紧跟朝廷脚步的老传统了,历代尔朱氏的当家人都重视和皇室以及朝堂重臣的交往,这也是尔朱家族一直能得到朝廷优待的原因。 苏泽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和尔朱荣见面。 不过现在尔朱荣,还不是那个威压大魏的天柱大将军,而自己也已经是羽林校尉了。 于谨说道:“苏兄,尔朱将军送战马来洛阳,你的屯骑营应该能分到最多。” 李崇接到命令后立刻开府,征辟了一批僚属入府,紧接着就开始选调禁军,准备北征。 这其中最麻烦的就是整军这件事了,要从禁军中选出能够带出去打仗的一万人,让李崇这个带了一辈子兵的人都感觉到了绝望。 李崇就不止一次向于谨吐槽,他这辈子都没有带过这么拉胯的军队! 虽然苏泽看来,屯骑营练兵时间尚短,也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在李崇看来,屯骑营已经是禁军中少有的勘战军队了。 看到了苏泽的能力,李崇更是大笔一挥给了苏泽权力,让他从整个禁军中挑选士卒,将屯骑营满编到五百人。 苏泽得到了李崇的军令,乘机将杨宗甲等旧部调入屯骑营中,又将在入幕选锋中结交的汉人羽林骑士们,也通过各种办法挖进了屯骑营中。 李崇又命令将作监修复屯骑营的甲胄,还给苏泽补足了以前拖欠的军饷,总算是将屯骑营的士气调动起来。 苏泽也明白,李崇是想要将屯骑营打造成尖兵,所以不吝啬投入,尔朱荣带来的军马,肯定也会分给屯骑营一部分。 这么一想,苏泽就更期待尔朱荣的到来了。 谈完了尔朱荣的事情,于谨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校场上。 看着那个带领士卒演练长槊的重甲骑士,于谨好奇的问道: “苏兄是从哪里挖来的这个精兵种子?” 苏泽看了一眼【冷静的具甲骑兵】,那可不是精兵种子吗?这可是系统认定的橙色随从。 “他叫苏静,做过州郡兵,是来洛阳投靠我的远房亲戚,我请大将军让他入了军籍。” 于谨恍然大悟,这种事情倒是很正常,领兵大将的亲兵基本上都是沾亲带故的,要不然在战场上也不会拼命。 苏静开始纠正士兵们操练的动作,【冷静】果然是一个优秀的正面词条,苏静非常的有耐性,一板一眼的纠正士兵们持槊手法的错误,比苏林更是一个合格的教官。 相比之下,这边整齐的练习长槊,另一边的马场上就喧哗多了。 队正打扮的【鲁莽的具甲骑兵】苏莽,正在用鞭子抽打两名士卒。 “为什么掉队!” “队正,我们真的跟不上啊!” “跟不上就滚出去!” 苏莽大吼道,吓得周围的士兵都战战兢兢,一直等到他抽累了,才放下鞭子说道: “上马!再操练一次冲锋!若有掉队的,也和他二人一样赶出队伍!” 于谨看着两队截然不同的练兵方法,倒是对苏泽说道: “苏兄这两名队正也是有趣,一人走的是正兵的路子,一人走的是骄兵的路子。” 于谨熟读兵书,他说道:“那苏静旅帅走的就是正兵的路子,这类兵如果练成了,在战场上就是能如同手臂一样的驱使,像一把尖刀插进敌人最薄弱的地方,是百战百胜之师。” “那苏莽所练的兵呢?” 于谨说道:“那就是骄兵了,虽然有骄兵必败的说法,但是在战场上,也需要一支骄兵。” “骑兵作战,没有一支一往无前,能够撕开敌军缺口的骄兵,那士卒就会逡巡不前,士气就会低落。” “以骄兵为先锋,以正兵为预备队,用骄兵冲垮敌人的阵型让敌人露出破绽,再观察形势押上总预备队的正兵,就能一举歼灭敌人。” “这就是孙子所说的,‘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的道理。” 苏泽听的认真,他和于谨在某种意义上都是纸上谈兵,但是于谨也曾经随着长辈出入军营,对于战争也有一套自己的看法。 苏泽有着后世的见识,却缺乏在微观层次带兵作战的经验,两人经常交流,时常都觉得互有裨益,关系越发的亲近。 —— 两日后,洛阳北郊。 北郊前竖起一面面大旗,旗下站着的都是迎接尔朱荣送马入洛的重臣们。 作为尔朱荣在洛阳最大的后台,江阳王元乂也需要尔朱荣来展示他在军务上的影响力,因此建议太后举行了这场隆重的迎接仪式。 朝堂重臣尽数出席这场迎接仪式,唯一缺席的是领门下事的重臣之首清河王元怿。 而清河王元怿缺席的理由是,要在宅邸中编写《显忠录》。 苏泽也是服气了,清河王能够活到现在,完全是胡太后的厚爱,都这种时候还忙着编什么破书? 而李崇作为被赠与战马的那一方,自然也理应出席,在他的旌旗下,苏泽身穿羽林军的铠甲站在身侧,看着被众人围绕的江阳王元乂。 史书上对于这位北魏最大的奸臣可以说是不吝啬笔墨抨击,“把持朝政,胡作非为,骄横自愎,耽于酒色”,反正古代奸臣模版是套齐了。 但是在苏泽看来,史书上颂扬很有文名,重视贤才的清河王元怿,是个只知道躲在府内编书的政治白痴,明明身居高位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而元乂这个史书上的奸臣,却在朝堂上有着很大的影响力,比如这次弹压羽林之变,就是元乂从诸王和诸大臣府邸借了私兵,然后全部交给侯刚去平定的。 再比如马上要进洛的尔朱荣,元乂是他的老上级,也是他在朝廷中的靠山。 元乂活着的时候,尔朱荣是大魏的柱石,但是等到元乂死了,尔朱荣就成了大魏的董卓。 除了尔朱荣之外,此时朝堂上很多有有名气的大臣都投在元乂麾下,就算是崔光和郦道元这类大臣,就算是看不惯元乂的恶习,但是也尊重他在朝堂上的地位。 这还是苏泽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元乂,果然在一众俊男美女的大魏宗室中,元乂也不知道是觉醒了什么返祖基因,面相十分的丑陋。 一双三白眼总在转动,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阴谋诡计。 这让苏泽想到了西晋历史上的妖后贾南风。 贾南风执政的时候,晋惠帝还能居住在皇宫中,享受天子的待遇,虽然宗室内部斗个不停,但是晋朝也能维持名义上的统治。 等到贾南风死后,就是八王之乱,然后就是山河破碎五胡乱华了。 看着身后的洛阳城,苏泽慨叹一声,对于普通人来说,就算是最糟糕的秩序也是秩序。 等真的乱世到来,洛阳城遭遇了多次兵灾,那时候人们也会怀念这段时光吧? 就在苏泽胡思乱想的时候,前方传来马蹄声,扬起的尘土都要遮住了太阳,只看到两队骑术精湛的骑手从扬尘中飞跃而出,带头的是一名面白如玉高大挺拔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一看就是尔朱荣了! 史书上对尔朱荣容貌描述是“荣洁白,美容貌”,苏泽实在是想不通,一个喜欢打猎的部族酋长,又是如何保养皮肤的,眼前这个中年人确实在一众粗糙军汉中鹤立鸡群,皮肤要比洛阳这帮公卿还要好。 这北魏怎么如此盛产帅哥? 高欢的那种帅,带有一些出身底层的雅痞气质。 清河王是那种忧郁美男。 那尔朱荣就是那种王道的古典帅哥了,苏泽实在没办法将这个中年帅哥,和在洛阳搞河阴潜水大赛的“当世董卓”联系起来。 尔朱荣的基因肯定不错,他的女儿尔朱英娥也是史书上有名的美人,先后做过北魏孝明帝元诩的嫔妃、北魏孝庄帝元子攸的皇后和北齐神武帝高欢的宠妃,在高欢死后还被高欢之子高洋觊觎。 现在的尔朱英娥大概刚成年吧? 苏泽看着队伍后方,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尔朱荣这次进洛是来送马的,又怎么会带着女儿呢。 见到旌旗下的江阳王元乂,尔朱荣立刻翻身下马,对着元乂就是一拜。 而元乂快步上前,笑着将尔朱荣拉起来,又抓着他的手并肩而行,以显示自己对尔朱荣的重视。 而身后扬起的尘土逐渐消散,苏泽看到了后方密密麻麻的马群,尔朱荣说要进献军马,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这些都是壮硕的高头大马,全部都是上等的战马,尔朱氏果然对朝廷出手大方! 就连李崇看着这些马,脸上都露出笑容,对尔朱荣非常的满意。 而尔朱荣在迎接他的公卿大臣中也是举止得当,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苏泽在尔朱荣身后的人群中,突然看到了一个头戴毡帽的英丽面庞,男性骑装打扮下依然能看出女性的特征。 不是,天柱大将军您还真的带女儿啊? 今天也是8k完成 第117章 六镇(4k) 尔朱荣进洛,接下来的事情就和苏泽没关系了。 尔朱荣除了带来一千匹战马外,同时还带来了大量的上等宝驹,用来赠送给洛阳的权贵公卿们,就连陈留公主都得到了四匹纯色宝马。 马车上,陈留公主横呈玉体,有气无力的说道:“那四匹马赏给你了。” 苏泽凑上来说道:“殿下,这不是臣下挣来的嘛?” 陈留公主翻了一个白眼说道:“哪有你这样无法无天的臣下?平时都不见你来公主府请安,听到本宫刚得了宝驹就闻着味道来了,还说出那样不知羞耻的赌约。” “那也是臣下凭本钱挣来的。” 看到苏泽这个无耻的样子,陈留公主却坐起来说道:“还有一笔大买卖,伱想不想挣?” 就在陈留公主说完,苏泽突然就接到了系统的提示音,他偷偷打开系统,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上竟然出现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又发任务? 苏泽没想到今天来找陈留公主还有意外收获!难不成自己真的是眼前这女人的外挂? 不对啊,李崇也给自己发过任务,做娇俏公主的外挂还好,总不能做老头的外挂吧? 苏泽也总结出一些系统任务的规律了,总而言之,系统发布的任务,都是一些能够影响历史进程的重要事件,或者说是所谓的“历史节点”。 除了第一个高欢卖马的新手任务不谈,金瓶刺驾、挫败蠕蠕王阴谋、推荐李崇挂帅出征,这些事件都是能够影响历史走向的。 甚至第一个任务也让苏泽结识了高欢这位未来的北齐神武帝,这也是和关键的历史人物产生关联。 那这一次陈留公主的委托,肯定也是会对历史产生影响的任务。 果不其然,陈留公主开口说道:“朝堂要护送蠕蠕王北返复位可汗,你不是和那蠕蠕王有仇吗?” 果然如此。 蠕蠕王阿那圭,那可是活跃到高欢去世的历史人物,虽然史书上对他的记录并不多,但是他也参与了好几次重要的历史事件。 苏泽在清河王的入幕选锋上栽赃阿那圭,但是强大的历史惯性还是将历史拉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朝堂依然决定护送阿那圭返回草原。 其实不用陈留公主开口,苏泽也准备在路上找机会下黑手,自己诬陷对方可是将他得罪惨了,若是真的让阿那圭重新崛起,那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树立一个劲敌。 而且阿那圭是典型的枭雄,将他放归草原是后患无穷。 【是否接受任务——草原枭雄的末路,在北上途中伺机刺杀蠕蠕王阿那圭?】 苏泽毫不犹豫的接受了任务,但是他对陈留公主说道: “那殿下有什么奖励给臣下呢?” “朝堂给寿阳公主准备丰厚的嫁妆,其中有各类金玉饰物、锦缎垫被,另有佛经、道书、卜筮法门、典籍、营造技法、医书药方合计一百册。” 听到这里,苏泽的眼睛都红了。 这胡太后真的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金银珠宝也就算了,这些书籍可都是国家最重要的典章制度,就这样赐给柔然人,柔然人想不崛起也对不起你大魏朝堂啊! 这下子又多了一个让阿那圭不能返回草原的理由了。 陈留公主看到苏泽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有拒绝,就知道他已经心动了,她很清楚苏泽性格,他路上一定不会放过阿那圭的。 只是事情能不能成,那就看堂妹寿阳公主的命了。 苏泽的手又不老实的缠上了陈留公主的娇躯,他凑在她耳边问道:“殿下,咱们大魏公主的嫁妆都这么丰厚吗?” 陈留公主被苏泽弄得痒痒,却又挣脱不开他的怀抱,侧着脸眯着眼睛说道: “那要看是嫁给谁了。” “嗯?” “《礼记》曰:聘礼,上公七介,侯、伯五介,子、男三介,所以明贵贱也。” 苏泽立刻明白了陈留公主的意思,这句话原文讲的是春秋战国时期,附属的小国对称霸主君上供的聘礼,但是被陈留公主引申用在了给公主准备的嫁妆上。 说白了,还是有利用价值,实力大的,皇室不仅仅会爽快的下嫁公主,还会送上丰厚的嫁妆。 而那些地位寒微的,朝堂也拿不出什么好的嫁妆。 之所以给寿阳公主厚嫁,并不是胡太后钟爱她,而是因为阿那圭对北魏目前很有利用价值。 “原来如此,看来臣下还要多多努力,给殿下挣笔大的嫁妆!” “喂!你今日是不是努力过头了!” 。。。 等到云雨结束,苏泽又抱着陈留公主闲谈起来,听到苏泽说起尔朱荣队伍中的女眷,陈留公主笑着说道:“你以为那是尔朱将军的女儿?” “不是吗?” “尔朱容才成婚多久啊,那应该是我的堂妹北乡郡主。” 苏泽愣了一下,北魏史书上对人物年纪记录往往不太精准,苏泽也没算过尔朱荣现在几岁。 陈留公主说道:“尔朱容才承袭父爵没多久,才加冠五年而已,哪里会有那么大的女儿。” 北魏二十一加冠,也就是说尔朱荣如今才二十六岁,苏泽想起当日尔朱荣的打扮,原来他是故意打扮成成熟的样子。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尔朱荣死的时候也才三十八岁,而且尔朱氏本身就有长寿基因,祖上出过活到九十一岁的寿星,也难怪很多历史学家认为,如果尔朱荣没有意外身亡,历史可能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 而现在的高欢也已经二十三岁了,苏泽和高欢同龄,任何人面对这样一个竞争对手,都会感觉到压力很大吧。 陈留公主又说道:“对了,江阳王准备在南郊举行一次田猎,算是给李大将军出征壮行,你应该也会参加吧?” “听说尔朱荣打猎也是一把好手,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 说到这里,陈留公主想到苏泽出征的日期临近,靠在他怀里说道:“还真有点舍不得你走了。” 面对陈留公主难得的柔情,苏泽又怎么能坐视不理,他抱着陈留公主的腰说道:“那就让臣下再给殿下尽忠一次。” “呼!” —— 大军出征,自然要准备钱粮补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李崇还要在洛阳挑拣精兵,重新编练,而和苏泽辞别的高欢,在得到了老家怀朔被柔然人攻击劫掠的消息后,快马加鞭的向六镇赶。 高欢马术精湛,他是快马轻骑,只用十天时间,就从洛阳赶到了晋阳(太原),然后马不停蹄一路北上抵达了北魏旧都平城。 在抵达平城后,周围的局势陡然紧张起来,城外不时传来小股柔然骑兵出没的消息。 这时候高欢也不敢一个人北返了,他只能留在平城打探情况,再找到靠谱的同伴组团返回怀朔镇。 平城是北魏龙兴之地,在迁都洛阳之后政治地位下降,但是作为北境军事要枢的地位依然稳固。 平城和更北方的六镇,组成了整个北魏北方战略的核心,平城为钱粮军马枢纽,六镇分布在北方防线上,扼守草原南下的重要通道。 平城附近都出现柔然人,那说明六镇的状况不容乐观,高欢思念起在怀朔的妻儿,更是归心似箭。 就在高欢在平城逗留补给的时候,却意外的见到了一个熟人。 “子如?” 这是一个比高欢大上几岁的年轻人,只见他同样是风尘仆仆,见到高欢后惊讶的说道:“贺六浑!你北返了?” 这个年轻人也是高欢的好友,现任怀朔镇省事的司马子如。 省事是一种辅佐处理政务的小官,司马子如祖上是晋朝的宗王,后来因为中原战乱迁往了云中,父祖都在北魏朝堂出仕,父亲还曾经担任过太守这个级别的官员。 但是现在司马子如家已经失势,只能在怀朔镇担任一个省事,协助怀朔镇将处理一些公文。 高欢上前拉住司马子如问道:“怀朔怎么样了!” 说起怀朔,司马子如连连叹气,他将高欢拉到了道边说道: “不太好,怀朔周围到处都是柔然人,镇将派我来平城求援求粮,但是我现在连留台都没能进,只让我在驿馆等消息。” 孝文帝迁都洛阳的时候,在旧都平城设置留台,处理平城附近的事务,久而久之平城留台就成了整个北部边防的统筹部门,怀朔镇将要求兵求粮,自然要派人来平城留台求。 但是现在司马子如连留台的门都没进去,高欢在洛阳经历了一番洗礼,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但是他还是握紧拳头说道: “去年起,平城留台就不断克扣运往镇仓的粮食,那可是我们自己的粮食,也不给吗?” 司马子如摇头说道:“留台的省事告诉我,朝廷已经派遣骠骑大将军李崇领兵北上,所以平城粮仓中的粮食都是留给李大将军的。” 高欢见识过洛阳禁军的水准,他对于这些禁军北上抗击柔然人可没什么信心。 他忍不住说道:“只要朝廷肯发钱粮,我们怀朔镇就能将柔然人打回去!” 司马子如也连连摇头,六镇并不是不强,相反是太强所以遭到朝廷的忌惮。而且自从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又经历了宣武帝的几次南征,朝堂上六镇的地位越来越低,已经微弱到没有重臣为他们发声的地步了。 就算是最重视六镇问题的李崇,他担心的也是六镇边防体系的问题。 只有六镇人才明白六镇的难处,司马子如收拾心情说道:“历次出征,都要以朝堂军队为主,这是六镇设立以来的定例了,我们只能等李大将军的军队快点北上,再跟他们一起收拾柔然人!” 高欢握紧拳头,但是现实也确实如此,他说道:“子如兄弟,留在平城也没用,我们回怀朔吧!” —— 作为李崇的行台参军,于谨这些日子非常的忙碌,他从太尉府拿来了全套的北境地图,又找到了北魏历次北征的档案,又在四夷馆内找来了来往洛阳和草原的使者,打听北方的情况。 苏泽看着这些资料直流口水,主动承担起帮助于谨整理的工作,这其中北境的山川地形图和历代出征的资料最为宝贵,这些等于是前任已经做出满分的答卷,对本次出征非常有参考价值。 但是看的越多,于谨反而越是疑惑,他合上了一卷资料说道: “苏兄,六镇实力不弱,为什么每次都被柔然人劫掠啊?” 在看完了资料之后两人才知道,柔然人入寇从几年前就陆续开始了,只不过最早都只在六镇附近劫掠,所以六镇报上来的军情都被朝堂压住了,这些柔然人抢完了东西也就退回了草原了,所以也没有在朝堂引起什么波澜。 这一次主要是柔然人动静太大了,他们越过了六镇滋扰到了平城附近,平城是北魏龙兴的旧都,平城留台就不能再装死了,只能向朝堂求援。 在看这些资料之前,其实苏泽也有这些疑惑。 知道历史发展的苏泽,很清楚六镇起义的威力,这场席卷了整个北方的大起义,而且日后高欢的北齐和西魏争霸,他们手下的主力大部分都是六镇兵。 六镇兵绝对不是没有战斗力,相反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兵源! 苏泽很清楚,日后影响中原大势的两个集团,武川和怀朔集团,卷出来的猛将影响了这片土地足足几个世纪,隋唐的关陇军事集团就是他们的后代。 这也是苏泽必须要去六镇的原因,自己又不是尔朱荣财大气粗,他也不是高欢宇文泰这种六镇本地人,现在不去刷点存在感,日后六镇真的乱了,要如何招揽这些猛将。 史书上记录了柔然入寇,也记录了六镇起义,可没有一本史书讲清楚,为什么能颠覆整个北魏的六镇兵,面对区区柔然入寇却处处吃瘪,难道柔然人真的比六镇强吗? 那当然不可能了,柔然人可以说是最拉胯的草原霸主了,北魏建国的时候有事没事就盯着柔然揍,揍的柔然都跑到了阴山以北。 而且现在柔然内部分裂,连统一的组织都没有。 看完了这些资料,苏泽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六镇面对柔然人劫掠,总是处于下风了。 于谨抬起头看着苏泽,他已经习惯性的从苏泽那边得到答案了。 第118章 六镇之乱的真正原因(4k) 一阵闷雷后,天空突然阴沉下来。 苏泽反问于谨道:“六镇是怎么来的?” 于谨这些日子也看了不少资料,对于六镇来历也是信手拈来,他说道: “我大魏自建国以来,在边境多设军镇,军镇又统兵又统民,以大将和良家子镇边之,以边境投效的部落牧之。” “后来我大魏历经几代贤主,励精图治,版域扩大,边镇改为郡县,到了孝文皇帝迁都之后,天下就剩下了北方六镇,自西而东为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六镇,此六镇专镇北境,防备柔然高车匈奴诸部。” 于谨也是刚接触六镇事务,这就是学习的天赋了,这些日子他已经将六镇的历史沿革,军事地理熟读于心了,不愧是在历史上留下名头的名将。 苏泽点点头,反过来问道:“既然六镇设立是为了防备柔然,为什么每次出征草原,都要朝堂领兵为主,以六镇兵从之?而不是直接分发武器和粮草给六镇军民,让他们主动出击呢?” 这个问题让于谨愣住了,是啊,为什么呢? 按照太尉府的记录,最近一次大规模的征讨柔然,是在先帝宣武帝继位初期,正始元年(公元504年),当时柔然诸部纠结了十二万骑从六道入寇北魏边境。 那时候宣武帝命令朝中的老将源怀,加使持节、侍中,带领禁军出据北蕃,这一场战役结果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朝廷的大军抵达六镇后,柔然人就已经逃遁回草原了。 源怀没有继续追击,正好带兵巡视了六镇,然后就返回洛阳。 经过苏泽的提醒,于谨才发现问题所在,他说道:“朝廷这样做确实犯了兵家大忌,草原用兵讲究的就是一个迅猛,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劫掠,所以来去如风,等到六镇告急再传到洛阳,然后朝廷再组织大军出击,到了六镇敌人早已经抢完了东西远遁了,还不如让六镇自行征讨追击。” 宣武帝时期也不是没有懂得打仗的将领,那些曾经追随孝文帝改革的文臣武将,难道真的不懂怎么打仗? 就连于谨都能看出来的问题,朝堂却能达成公论,也没有重臣反对这样的战略。 总不能是整个朝堂都是蠢货吧? 于谨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苏泽明白,他笑着说道: “于兄,你考虑的是军事上的问题,但是朝堂考虑的不单单是军事,更重要的是政治上的考量。” 军事只是政治的延续,穿越至今,苏泽已经深刻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苏泽不卖关子说道:“十四年前,源大将军返回了洛阳,向先帝提了几条奏疏,其中在六镇设置镇仓的建议得到了先帝的嘉许,诏令六镇在城内设置镇仓,平日里将粮食都收在镇仓,没有朝廷旨意不得动用镇仓的粮食。” 于谨问道:“这不是挺好的嘛?设置镇仓,打仗的时候可以用作军粮,在灾荒的年间可以用来赈灾。” 苏泽点头说道:“镇仓这种做法其实也不稀奇,魏武帝曹操就经常在前线设置军仓。但是在六镇设置镇仓,于兄说的那些都是明面上的理由,实际上根本经不住细究,设置镇仓的理由,是不能写在这冠冕堂皇的奏疏上的。” 苏泽说道:“这里就要说六镇的军民了,六镇自上而下,每镇都有镇将,镇将都是朝廷从洛阳委任,早先多为想要建功立业的重臣勋贵子弟,但是随着孝文皇帝迁都洛阳后,镇将多为洛阳官场斗争的失败者。” 于谨对这个自然是深有同感,他点点头说道:“我有一族兄,原为越骑营旅帅,在这次停年格选官中被任命为怀荒镇将,如今我们于家也只能得授这样的职位。” “镇将以下,就是良家豪帅,这些大部分都是六镇建立之初,陆续迁入六镇的家族,他们世代为军主豪帅,担任除了镇将之外的中高级军职,这其中有国人家族也有后来归附的汉人豪强家族。” “再之下,也就是当年设置六镇的目的,六镇是为了抵御边患,同时也是为了安置几次北征缴获的草原人口了。” “太尉府记录,太武帝在位期间,曾经十三次征讨柔然,柔然诸部前后降魏者计30余万落,缴获戎马百余万匹。” 于谨点头,他读到这些记录的时候也是激昂万分,恨不得能够回到太武帝麾下驰骋草原。 苏泽说道:“于兄有没有想过,一落少则三人,这三十万落就是百万人口,这些人都是安置在六镇的,柔然、高车、匈奴降部本来就人多,繁衍至今就是六镇人数最多的群体。” “六镇之中,除了靠近河套的沃野镇有条件进行军屯,可以农耕之外,其他地区都只能放牧,自从朝廷迁都洛阳之后,每年都需要朝廷运粮北上,才能养活军民。” “镇将和良家豪帅是自己人,这些草原降部可不是自己人,他们饥一顿饱一顿,平时连饭都吃不好,又怎么会对大魏忠心?将粮仓设置在城中,就是为了用粮食控制城外放牧的镇民。” “这样的六镇,朝廷能发给他们粮食和武器,放他们出草原追击柔然人吗?恐怕弄不好刚发了粮食和武器,他们也随着柔然人远遁草原了。” “所以每次柔然入侵,朝廷都要从洛阳派兵,因为六镇之兵只能以之辅助,也就是只能带着他们打顺风仗。” 这些也都是苏泽读了太尉府这么多资料才理顺的想法。 六镇为什么在起义后战斗力强大,北魏朝堂集结了全国之兵都不能治,就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北魏安置在边境的游牧部落,本质上和西晋安置在边境各州的胡人没什么区别。 在你国家强盛的时候,可以按照贾谊设置的“三表五饵”方案,也就是在边境设置投降的胡人部落,用胡人来防御胡人,华夏就可以安居在中原肥沃的土地上。 东汉、西晋、北魏、以及后世隋唐,其实都在用这一套方案,来对抗边境的胡人问题。 这套方案非常理想,不需要汉人士卒远离家乡戍边,也降低了边境防御的养兵成本。 但是无一例外,这套方案最后都玩崩了。 东汉有西北羌乱,西晋有五胡乱华,北魏有六镇起义,唐代有安史之乱。 草原部落在历史上任何时代都是最好的刷兵点,可以一旦处理不好,就是蛮族入侵的爆兵点。 但是当一个王朝走下坡路的时候,连自己高层的内部斗争都搞不定的时候,就更没办法处理边疆胡汉问题了。 这些盛世转衰的一场场事件,其实早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苏泽说道:“太武帝在位期间多次征讨,每战胜利都有战利品和赏赐,而六镇就在都城平城周边,皇帝可以随时巡视六镇,解决六镇的问题,那时候六镇自然是心向着朝堂的。” “可迁都洛阳之后,对草原的几次征讨都无果,还空耗了大量的钱粮,自然没有赏赐和战利品,而朝堂距离六镇已经远了,也看不到六镇疾苦,隔阂自然越来越大。” “朝堂上,对于征调粮食给六镇也颇有怨言,自从先帝继位后又多次对南朝开战,军粮也紧张,六镇对朝堂也越来越疏远。” 苏泽说完,于谨也沉默了。 这些都是苏泽这些日子总结思考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起义之后反而那么强大的六镇,武德昌盛延续到隋唐的六镇,在面对柔然边患的时候如此被动。 这不是六镇太弱,反而是六镇太强,朝廷要控制六镇,不能给他们太多的粮食和武器。 北魏就是胡人发家,五胡乱华的教训不远,自然明白六镇的威力,所以在孝文帝迁都前,每一次对柔然的大规模作战,都是皇帝带着本部兵马亲征。 到了孝文帝迁都后,也都是朝廷委派有威望的大将带领禁军征讨,从来不让六镇自行征讨,还要在城内设置镇仓,委派镇将控制六镇,让他们没有能力撇开朝廷的帮助,自己发动反击,防止他们在边境越打越强,获得自主权后作乱。 苏泽又进一步思考,六镇之乱的原因,历朝历代的史官们总结都是北魏朝廷在六镇设置军州,断绝了六镇豪帅们上升途径,这些野心家就带领六镇边民造反了。 但是亲历了这个时代的苏泽,明白这些总结,不过是士大夫阶层的文官们的臆想罢了。 那些将上进看做人生唯一目标的儒家士大夫们,想当然的认为六镇的武人们也有同样的目标,就和史官们将羽林之变归因于武人仕途被断绝一样,只不过是带入自身价值观的错误归因罢了。 实际上,六镇之乱就是底层活不下去的六镇边民,为了生存迫不得已闹起来罢了! 难不成陈胜吴广喊出那句“等死,死国可乎?”的时候,他们也想着做大秦的官吗? 从源怀建议宣武帝在城内设置镇仓,将粮食集中在镇仓的时候,就是为了加强对镇民的控制。 而这些城内的镇仓,自然落入到了镇将和良家豪帅的控制中,那些平日里在城外放牧的镇民,根本得不到镇仓的粮食,同时还要忍受更上层的盘剥。 对柔然战事失利,朝堂对南用兵而减少对六镇的支援,六镇就是一个为了争夺生存物资而生死决斗的野蛮荒原,这些人闹起来战斗力又怎么可能不强呢? 而最让人讽刺的时候,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六镇起义的导火索就是六镇饥荒,镇民围着镇仓要求开仓赈济,被镇将拒绝后杀了镇将造反的。 这不得不说是历史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原本用来羁縻六镇的镇仓制度,最后成了引发六镇火药桶的导火索。 越是看到这些资料,苏泽更是觉得绝望。 在穿越之初,他还天真的认为六镇之乱有化解的可能性,比如自己如果能得到权力,可以将六镇从军州改为普通郡县,给六镇武人上升途径。 可是现在苏泽已经不这么想了,六镇之乱是必然爆发的,这不是什么时空旅行的收束性,而是历史的必然性。 别说苏泽是一个小小的羽林校尉,就是他在清河王这个位置上,也无法解决六镇问题。 于谨听明白了苏泽的说法,他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但是更大的恐惧在心头埋下。 他想到了不久前发生的羽林之变,如果在六镇发生同样的事情,朝堂还能这样闭着眼睛糊弄过去吗? 如果六镇的百万边民反了,那是比柔然入寇更加恐怖的事情,那洛阳还能和这次蒙混过关吗? 于谨不知道答案,这时候一阵闷雷响起,已经压抑了很久的空气终于变得湿润,春雨从空中落下,黑沉沉的天空中,乌云中的雷光闪动,好似乌云中藏了一头能驾驭雷电的虬龙。 太尉府内藏书室内,于谨和苏泽两人对坐良久,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接下来的几天,于谨依然会来太尉府,但是他沉默了不少,没有当初被李崇征辟时候的兴奋劲了,建功立业的狂热,逐渐被对未来局势的忧虑情绪取代。 于谨默默的将恒州代州地区,以及平城六镇的地图记在心里,将以往朝堂在北部用兵的记录用心抄写下来。 而苏泽被李崇抓到了大将军府,面对袒胸饮酒的李崇,苏泽问道:“我代表羽林,陪尔朱将军参与田猎?” 李崇已经喝到了微醺,他点点头说道:“尔朱荣在秀荣就好田猎,这次江阳王的田猎也会带着自己的亲随参加,江阳王觉得只是田猎没意思,所以让禁军也出几支队伍参加,算是一个小比试。” “就和你参加过的入幕选锋差不多,只不过入幕选锋是一个人参加,这次是带队参加,一队二十人。” “江阳王也设置了彩头,伱就代表我们出征的羽林,去参加这次田猎吧。” 和尔朱荣比试田猎? 感谢大家指正肥鸟一些勘误,资料太多有时候真的顾虑不到。 南北朝实在是太精彩了,很多历史资料不仅仅要细读,还要融入自己的思考。 本章是对六镇问题的思考,一家之见。 肥鸟一直认为,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历史神圣节点,不是某个节点到来,世界就轰然改变了,历史上都是延续的,是过去和未来的交界点。 所以一本好的历史,不仅仅要有这个节点,还要有这个节点前的资料,这样才能理解很多政策的前因后果。 肥鸟知道,其实有时候也没必要,这给写作徒增了无数难度。 不过既然选择了历史,就只能硬着头皮写下去,不能用教科书上那些理所当然的结论来糊弄大家。 感谢大家支持,这章写的不容易,求一下月票。 第119章 和尔朱荣比猎(4k) 再次站在田猎场上,苏泽已经没有了上次的新鲜感。 为了这一次田猎,苏泽将所有包含了【羽林】词条的随从都带在了身边。 这包含了两个橙色的随从,【善射的羽林骑兵】和【冷静的具甲骑兵】作为本次围猎的王牌。 紫色随从【精通相马的马奴】苏大担任自己的侍从,让紫色随从【骑术精悍的羽林斥候】负责侦查兽群的动向。 蓝色的随从【聋哑的训鹰人】负责操纵从蠕蠕王那边得到了的猎隼,侦查猎场上的兽群位置,两名【普通的羽林军】也被苏泽带上,系统刷出来的蓝色随从,比苏泽手下的大部分羽林还是强上一些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完全服从自己的命令。 最后苏泽考虑一下,还是带上了两个有负面词条的【羽林】系列随从,分别是【鲁莽的具甲骑兵】和【八卦的羽林军】。 就这样,已经有九名随从编入了队伍中。 剩下的苏泽就从屯骑营选拔了十一人,其中包含了杨宗甲和范大郎这样早就已经投靠了苏泽,最近训练也比较刻苦的羽林,也包含了杨丑奴这些被苏泽提拔的新队正,以及刚刚被调入屯骑营的王惠,他能被大乘教妖人选中参加入幕选锋,也是因为他有家传的箭法,骑术也算是出众。 当苏泽带着一众骑手们出现在猎场上,就连江阳王元乂也眼前一亮。 “李大将军还是很从前一样,擅长发掘有能力的属下啊。” 在决定李崇担任主帅的时候,江阳王元乂也表示了支持,李崇原本在朝堂上属于中间派,很自然的接受了元乂的善意,所以坦然接受了元乂的邀请,派人参加这场田猎。 苏泽也感受到了高台上的目光,他回头看过去,微微叹了一口气,清河王输得不冤。 接受江阳王元乂邀请的朝廷重臣中,包含了即将出征的骠骑大将军李崇,新任散骑常侍、广阳元深,新任散骑常侍、吏部尚书崔亮,另外还有丹阳公萧宝夤等在朝堂上有影响力的大臣们。 就连清正的郦道元也接到了请帖,郦道元婉拒出席,但是也派遣了弟子苏绰代为出席,也没有得罪江阳王。 可以说是朝堂上的大部分实权重臣,都是两边站队的。 苏泽记得史书上江阳王元乂设计杀害清河王的时候,他拿着伪造的证据让重臣们同意诛杀清河王,其他宰相们都没有支持但是也没有反对,只有一个尚书台右仆射游肇坚决不肯签字,也就是说偌大的一个宰相们班子中,清河王就只有游肇一个铁杆。 而游肇年事已高,从宣武帝末年就已经不太过问朝堂上的事情了,真正掌权的是今天在场的这些人。 苏泽感慨,不是清河王输的不冤,而是清河王能身居高位才是奇迹。 只能说北魏末年都是软饭大师。 就在这个时候,一队骑兵突然出现,这支骑兵迅速向着苏泽的队伍冲了过来! 明明只有二十骑,却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来,这支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地面也开始震动起来,苏泽也看清了对面领头冲锋的正是尔朱荣! 虽然没有着甲,但是这样高的速度冲过来,被冲撞的一方也会不小的伤害,要是被正面冲到坠落下马也有可能受伤。 杨宗甲和范大郎这样刚刚调入屯骑营的手下慌乱起来,他们胯下的战马也焦躁不安的踱步,他们不自觉的拉着马往后退了几十步。 杨丑奴胯下的战马也紧张起来,他用力勒住了缰绳,控制住了胯下的战马,没有后退。 王惠骑术精湛,他在尔朱荣带人冲锋的时候就夹住了马腹,又安抚住了马背,他的战马安静的立在苏泽身后。 苏泽身后的随从中,两名橙色随从都和王惠一样,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战马一点都没后退,还作出了反向冲锋的态势。 紫色随从们也能提前安抚战马,没有发生慌乱。 蓝色绿色随从的状态就要差一些了,他们都和杨丑奴一样,用了一些力气才安抚了战马,但是也都没有后退。 唯一特殊的是【鲁莽的具甲骑兵】这个蓝色的随从,他在发现尔朱荣带队冲向自己这边后,没有停住马也没有后退,而是打马向着尔朱荣的队伍反向冲锋了过去! 果然是莽啊! 这样的速度如果迎头撞上,就和两辆跑车迎头撞上结果一样! 看台上的卿贵们也注意到了下方的动静,纷纷将目光移向了猎场,看着【鲁莽的具甲骑兵】快要撞上尔朱荣带领的骑手,包括苏绰在内的士人都捂住了嘴巴。 难道田猎还没开始,就要见血了?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就在【鲁莽的具甲骑兵】快要迎头撞上尔朱荣的队伍时,尔朱荣的队伍突然一分为二,让开一条道路给【鲁莽的具甲骑兵】冲了出去! 紧接着尔朱荣骑着马,冲到了距离苏泽只有半个马身的位置前停了下来! 好精湛的马术! 更让苏泽震惊的,是尔朱荣身后二十个骑手,也全部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这群身穿黑色猎装的骑手,就像是尔朱荣身后的黑色大氅,整整齐齐的散开,所有人也都齐刷刷的盯着苏泽。 这就是精锐吗? 尔朱荣看着苏泽,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听李大将军说苏校尉善于练兵,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苏泽并没有因为尔朱荣的夸赞露出笑容,而是死死的盯着对方。 尔朱荣面色不变,这时候【鲁莽的具甲骑兵】已经冲锋完毕,绕了一圈回到了苏泽麾下。 尔朱荣眼睛一亮,他指着苏泽身后两名橙色的随从,两名紫色的随从,整理马鬃的王惠,以及【鲁莽的具甲骑兵】说道: “苏旅帅,我愿意用十匹上等的秀荣骏马,换你这身后六人。” 这句话说完,在场众人都惊了。 尔朱荣的声音也传到了看台上,看戏的卿贵们也惊讶的看着尔朱荣。 十匹上等的秀荣骏马,至少是四百匹绢帛的价值! 用四百匹绢帛,别说是换六个兵了,就是六个绝色美女也会毫不犹豫的卖吧? 苏泽却摇头说道:“此乃军中袍泽,非是苏某家奴。” 尔朱荣哈哈大笑说道:“苏校尉说笑了,这等精锐必定是厚养的亲兵!不过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强迫别人,苏校尉不愿意就算了。” “等苏校尉出征回来,我们好好交流一下练兵的心得。” 这场短暂的插曲过后,其余几个参加田猎的队伍进场,但是尔朱荣却连正脸都不看他们,而是一直在苏泽身边和苏泽攀谈,热情到苏泽都要起鸡皮疙瘩,这家伙连个儿子都没有,莫不是真的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更让苏泽心惊的,还是尔朱荣看人的本事。 尔朱荣可是没有系统的人,却能一眼就看出了苏泽身后稀有度最高的随从,一开口就是十匹上等的骏马来交换,这份眼光和魄力,不愧是天柱大将军! 而尔朱荣身后跟随冲锋的骑手,至少也是紫色等级的实力。 这样的选兵选将的眼光,又能训练这么多精锐,也难怪尔朱荣总能以少胜多,取得让后人难以想象的胜利。 这样一支精锐骑兵军团冲向敌人,又有什么敌人能够抵挡呢? 不愧是镇压一世的大魔王! 但是苏泽同时也燃起了斗志,尔朱荣亲手训练的亲兵,自己麾下橙色紫色的随从也能抗衡,而自己也有穿越者加持,也能找出被埋没的名将种子。 只不过自己的起点要低一点,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和尔朱荣抗衡! 苏泽在观察尔朱荣,尔朱荣也在观察苏泽。 他一向看不起禁军,听了李崇夸赞苏泽,才起了捉弄的心思。 但是让尔朱荣意外的,面对自己的冲锋苏泽没有退让一步,他麾下还有大半的骑手也没退让,甚至还有一个莽夫反向冲锋。 而尔朱荣一眼就看出了苏泽身后骑手的水平,其中有两个甚至要比自己的亲随还要精锐! 要知道尔朱荣身后这二十骑,可是他从秀荣千挑万选出来的。 在秀荣没什么打仗的机会,尔朱荣只能田猎,他挑选手下参与田猎,要求手下令行禁止,如果不小心放走猎物的就会被他诛杀。 这样血腥残酷的训练中,才挑出了这最精锐的二十骑随他来洛阳。 他也打听过了,苏泽是个没根基的羽林子弟,他麾下也能有如此精锐,让尔朱荣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尔朱荣的心高气傲,但是也对有能力的人非常器重,而且他和现在北魏那些公卿不同,他用人也从来不看出身,后来那些六镇旧部,包括高欢在内,只要有能力都被他委以重任。 尔朱荣和苏泽交谈中,他也发现苏泽不卑不亢,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谄媚结交,但是也没有因为刚才的冲撞对自己心怀怨气,尔朱荣从苏泽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斗志,要和自己一较高下的斗志! 这实在是太,太对自己胃口了! 尔朱荣对苏泽起了强烈的结交想法,但是看着日头,马上就要开始田猎,看来只能等到田猎结束了。 尔朱荣又抬头看向高台,只可惜自己的地位还是太低了,还没办法让苏泽这样的羽林校尉归顺。 朝堂上这帮虫豸竟然也配统领苏泽这样的人才?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爬到更高的位置上,让天底下的贤才为自己效力呢? 就这样,在苏泽和尔朱荣的各怀心思中,举办本次田猎的江阳王元乂亲自向空中射出一支哨箭,猎场上的骑手们听到哨箭的鸣叫声后,争先恐后的冲出了起跑线。 但是等到起跑线上的烟尘散去,看台上的卿贵们才发现,尔朱荣带着身后的黑衣亲随,以及苏泽和手下们,都在起跑线上纹丝未动。 苏泽没有动,是因为他已经提前将苏盗安插进入猎场区域,搜寻鹿群的位置,他也在利用猎隼定位鹿群。 而尔朱荣没有动,则是他故意等着苏泽,一直等到尘嚣落定,尔朱荣对苏泽拱手说道: “苏校尉,让我们在猎场上分高下吧!冲锋!” 尔朱荣随便指向了一个方向,接着身后的黑衣骑手就和刚才一样,整齐的随着他冲了出去。 “疯子。” 苏泽终于也通过苏盗定位一个大鹿群的位置,带领着手下冲了出去。 看台上,江阳王元乂端着酒杯,凑到李崇身边问道: “大将军,您看谁会赢啊?” 李崇搂着美貌侍女,脸上已经爬上了酒醉的红晕,他打了一个酒嗝儿说道: “难分伯仲!难分伯仲啊!” 江阳王元乂眯着眼睛说道:“既然如此,本王就要准备两份奖品了,多谢李大将军了。” 等到江阳王端着酒杯离开,在一旁的于谨扶着李崇说道:“大将军,您今天喝太多了。” 李崇看着猎场上先后离开的苏泽和尔朱荣,喃喃说道:“国之将乱,天降英才,也不知道治世能臣还是乱世枭雄啊。” 于谨没有听清李崇的喃喃自语,正准备继续劝谏李崇不要再喝了,只看到李崇将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道: “算了,这也不是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操心的!有酒且饮吧!” 猎场中,靠着苏盗和猎隼,苏泽围猎了两个大鹿群,沿途还捕猎了几头落单的野兽,等到日暮时分返回到高台下。 这时候包括尔朱荣在内的狩猎队伍已经全部返回了,江阳王府的亲信管事连忙上前,清点苏泽所猎的猎物。 等清点完毕,这名负责清点的亲信管事不敢置信的张大嘴巴,又对了对竹简上的记录,对苏泽叉手道:“苏校尉和尔朱将军所猎一样多,我们要上呈大王裁定最后结果。” 听到这个结果,苏泽身后的羽林纷纷振奋起来,但是苏泽却看着不远处的尔朱荣,自己用苏盗这样的作弊手段,靠着一半系统刷出来的随从,竟然和尔朱荣猎的一样多? 唯一值得庆幸的,恐怕就是自己穿越的比较早,没有直接撞上完全体的尔朱荣! 尔朱荣也听到了最终狩猎结果,他打着马离开身后的骑手们,独自来到苏泽面前,对着苏泽说道:“苏兄,我们结拜吧!” 第120章 元子攸(4k) 尔朱荣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他这个北魏顶级富二代,洛阳公卿的座上客,竟然要和自己这个小小的羽林校尉结拜? 这在重视门第的当下,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尔朱荣确实就是这号人 史书上,和尔朱荣关系最密切的,是北魏远支宗室元天穆。 虽然姓元,但是元天穆的血缘已经距离皇室很远,所以在朝堂中官位也不高,只是担任劳军的使者去了一次秀容川,就被还没起家的尔朱荣拉着结拜。 从此之后,元天穆这个元家人,就成了尔朱荣的兄长,尔朱集团的二号人物,最后和尔朱荣一起被孝庄帝元子攸诛杀在宫中,也算是完成了结拜兄弟同年同日死的誓言了。 尔朱荣见苏泽没有回答他,又问道:“苏兄莫不是觉得自己门第不高?这天下的英雄.” 还没等尔朱荣说完,苏泽连忙打断他说道:“尔朱兄要结拜就结拜吧,莫要说出这种折煞苏某的话了!” 好家伙,刚刚cos完刘备,又要cos曹操? 再来个天下英雄唯君与荣尔? 这看台上还坐着大魏卿贵呢,你尔朱荣要不要这么嚣张? 不过也对,尔朱荣就是一个高傲到了极点的人,对于他看得上的人,他都能够非常厚待,对于他看不上的,那是连正眼都不看一眼。 尔朱荣这种军事天才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完全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你规矩再多还有我拳头大?这种桀骜是发自骨子里的,绝对不会因为对方的地位而高看一眼。 见到苏泽答应了下来,尔朱荣满意的打马离开,很快江阳王府的管事就下来宣布了结果—— 尔朱荣和苏泽并列第一,江阳王准备了两份礼物奖励他们。 苏泽身后的羽林们都欢呼起来,苏泽看向高台上的江阳王,这位奸王拉拢人心的本事也很出众啊。 是啊,元乂就是尔朱荣在朝廷中的靠山,能拉拢到尔朱荣为他效力,元乂肯定也有过人之处。 很快苏泽就见识到了这位江阳王拉拢人心的手段,他不仅仅亲自给送上了奖品,还拉着苏泽好一阵子寒暄,甚至还攀谈上了他和苏泽父亲的关系,讲述他当年刚入仕的时候曾经和苏泽父亲的交往。 元乂又和苏泽身后的骑手都打了照面,也说了一些建功立业的勉励话语,把杨宗甲等人都激动坏了。 除了苏泽和尔朱荣之外,落败的队伍元乂也都接见,并且送了上参赛礼物。 再和清河王一比? 算了,清河王还是好好修书吧,权力的游戏不适合你玩。 就在日暮西山的时分,疲惫了一天的苏泽准备早点结束这场比猎,尔朱荣又在江阳王元乂耳边低语了两句,元乂的三白眼看向苏泽,脸上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是吧?天柱大将军伱缠着不放了是吧? 果不其然,江阳王元乂突然朗声说道:“尔朱将军和苏校尉今日能共同拔得头筹,尔朱将军和苏校尉惺惺相惜,已经和苏校尉商议结义为兄弟。” “这等成人之美的义事,乂自然是义不容辞!来人啊,摆上香案,取酒来!” 苏泽看向江阳王,你一个宗室大王,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再看向尔朱荣,气氛都烘托到这个地步了,苏泽再拒绝就是得罪人了。 江阳王府的仆役效率非常高,香案很快就摆放完毕,在江阳王元乂的主持下,尔朱荣在香案前割开手指,将指血滴入酒中,又将匕首交给苏泽。 苏泽也割开手指,等血和酒水混合之后,元乂又亲自给两人倒酒。 尔朱荣又以皇天后土为誓,他年二十六岁为兄,苏泽年二十三为弟,苏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尔朱荣的义弟。 结义完毕后,尔朱荣又命令自己身后的十名精骑下马,当场就将十匹上等秀荣骏马赠送给苏泽。 看到尔朱荣如此的大方,苏泽也只能解开背着的蓝色长弓,接着又让苏盗取来一尊新造的紫色品质的鎏金佛像,回赠给尔朱荣。 见到这尊紫色的鎏金佛像,面貌上竟然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尔朱荣更是大喜,拉着苏泽的手亲热的叫着“贤弟”。 接着又是彻夜的宴饮,尔朱荣拉着苏泽向洛阳这些公卿敬酒,从尔朱氏起家以来,一直孜孜不倦的向京师输送骏马,尔朱荣小时候就随着父亲来雁洛阳,对京师的卿贵那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靠着尔朱荣这位义兄,苏泽又在洛阳公卿面前刷了一次脸,让上层圈子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这种声望目前看来没什么用,但是在关键时候,能让朝堂上的卿贵们想起还有苏泽这么一号人,对于即将到来的乱世自然是有天大的好处。 苏泽也老老实实的跟在这位义兄身后敬酒,一直喝到酩酊大醉才被苏大扶着离席。 —— 次日清晨,苏泽从噩梦中惊醒,当他发现自己在建阳里的家中醒来,连忙招来了妹妹苏玉瑶。 “昨夜是一名英俊的郎君送阿兄回来的,他说是阿兄刚结义的义兄,还送了玉瑶不少礼物。” 还好,苏泽一想到这年头的名士经常喜欢搞什么同榻共眠,抵足夜谈什么的,还好昨天自己被送回家了。 “那郎君真是阿兄的义兄,那岂不是也是玉瑶的兄长了?” 苏泽摸了摸苏玉瑶的脑袋说道:“那是秀荣领民酋长尔朱荣,日后阿兄会带你拜会他的。” 苏玉瑶听说自己要多了一个义兄,心情更好了,她又看向苏泽说道:“阿兄,什么时候能给我带位嫂子回来?我听里坊的人都说,阿兄和陈留公主身边那位绿珠娘子要好的很,阿兄如今有了这位义兄,能不能去公主府提亲啊?” 苏泽暗暗想,妹子你说的绿珠可不是和阿兄相好的“绿珠”,现在的尔朱荣也还不是天柱大将军,没能力向皇家替自己求娶公主。 若是自己真的上门求娶绿珠,恐怕要被陈留公主打出公主府。 苏泽只能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柔然未灭,何以家为!等出征回来再说吧!” 苏玉瑶一听就急了说道:“柔然怎么可能被灭啊!阿兄你可要快点给我找个嫂子回来!” 好不容易打发了妹妹,苏泽算算日子也快要出征了,这次别离洛阳,怕是没个半年是回不来了,苏泽又带上礼物,开始拜访洛阳的故旧亲朋,向他们辞行。 接下来的几日,苏泽都奔走在洛阳亲友中,也亏了有【腐化的户曹吏】苏算从中参谋,给每个人都送上了恰到好处的礼物。 苏泽不由的感慨,自己这位义兄在政治上也是一把刷子啊,能年复一年在洛阳这么多卿贵中刷声望,光是送礼就是一门大学问。 这礼物不能太重,重了别人不敢收,怕你有什么非分的请求。 礼物不能太轻,轻了别人又会觉得你轻视他,那样还不如不送。 还要考虑各家的喜好,忌讳,苏泽在洛阳的亲友还不算多,可光是这些都花费了不小的力气。 郦道元、崔光、元深,这些都是要准备合适的礼物拜会的,苏泽运气不错,在临行前刷了几件合适的蓝色物品。 送给郦道元的是一卷晋代手抄的《山海经》,郦道元对于弟子的厚礼,还是半推半就收下来。 送给崔光的则是系统刷出来的额《皇览》的残卷,这是当年曹操儿子魏文帝曹丕主持编修的全书式的经传作品,是曹丕专门修给皇帝看的巨典,只可惜经历了战乱,《皇览》已经遗失不少卷,苏泽买的这个只是一部分残卷,所以是蓝色品质。 崔光对这份礼物爱不释手。 其实苏泽有些怕遇到崔光,上次国子监向崔光说了新儒学的想法后,苏泽本来有些后悔,他的儒学也是半吊子,也没有博取文名的想法,害怕被崔光拉着再讨论儒学。 但是今天崔光没有拉着苏泽讨论新经学的事情,却讨论起了南朝的文学。 “前些日子白鹭曹传来消息,南梁伪帝的长子萧统,正在仿照魏文帝编修《皇览》,正在编纂一部《文选》。” 文选,这不是《昭明文选》吗? 是啊,萧统的谥号昭明,后世才称他编的文选为《昭明文选》,原来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编写了啊。 苏泽有些恍然,他眼前浮现了一个场景,在南朝烟雨朦胧的馆舍中,南梁太子身穿儒衫穿行其间,在笔墨中主持编写这部影响了中华文学史的伟大文选。 作为中华最早的诗文总集,这部文选可以说对后世影响深远,这部文选没有收录任何经史子集的经学内容,收录的都是诗词歌赋的文学作品,是一本专门的文学专著。 南北朝真的是一个离奇的时代,在这样战火纷飞的乱世中,也在孕育隋唐的盛世华章。 “子霖对这件事没兴趣吗?也是,你出征在即,对南梁修书的事情应该没什么兴趣吧。” 苏泽思考了一下说道:“我听说南梁萧统素有文采,这是要仿效曹魏文帝,以编修文选来行《典论》之实吧。” 崔光眼睛一亮,他看向苏泽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萧统是要通过臧否(点评)文章,来规训文风?好大的野心啊。” 苏泽又摇头说道:“曹魏文帝想要用《典论》来扭转浮华文风,但是文乃时之所选,文章的风格是时代风貌的反应,世风浮华,光是从文学上抑制浮华文风又有什么用?” “即使是浮华案,也没能压住魏晋浮华之风,靠一部《文选》就能了吗?” 崔光抚掌叹息道:“好一句‘文乃时之选’!只可惜现在洛阳也流行南边的文章,世风如此啊。” 苏泽对于洛阳官场的奢靡风气没什么好点评的,反正他都是河阴潜水大赛主办人尔朱荣的义弟了,即使是南梁的浮华,也要葬送在宇宙大将军手里。 苏泽向崔光辞行,最后来到陈留公主府上。 苏泽到了府上,看守门房的仆役直接放苏泽进去,接着得到通传的绿珠带着苏泽来到公主府的后院,绿珠对着苏泽说道:“苏校尉,殿下正在会客。” 会客? 苏泽莫名生出一股恼意,他也不知道怎么脱口而出问道:“男客还是女客?” 绿珠也愣了一下,还是老实说道:“男客。” 苏泽更加不快,大马金刀的直接在主人位置坐下,绿珠看了看苏泽将这里当家的样子,想要张嘴又憋了回去。 等了近半个时辰,陈留公主这才姗姗来迟,苏泽语气不善的说道:“殿下事务繁忙,苏某还是回去了。” 陈留公主早就明白了苏泽的怒意,她屏退左右,在苏泽面前坐下,用袖子沾着眼角说道:“我好心帮你拉生意,你却疑我,你走吧!” 陈留公主这幅做派,苏泽的怨气消了泰半,但是他很快看到了衣袖下公主翘起的嘴角,就知道自己又被这戏精给骗了,当下“大怒”扑倒了对方。 等到苏泽解了气,这才拉着陈留公主在怀里问道:“又是什么买卖,需要殿下亲自谈?” 陈留公主有气无力的说道:“本宫见了堂弟,也要惹得苏郎不快吗?” 听到这里,苏泽才知道自己错怪了陈留公主。 但是堂弟? 陈留公主轻声说道:“今日来的,是当今皇帝的伴读,彭城王叔的三子元子攸,也是要出嫁到草原和亲的寿阳公主的弟弟。” 元子攸? 那不就是日后在宫中诛杀尔朱荣的北魏孝庄帝吗? 对啊,元子攸年少时是皇帝元诩身边的伴读,胡太后丧心病狂的杀子后,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杀了胡太后,就从宗室中选择了元子攸,立他为帝。 同样的大魏,曹魏的曹髦以天子之血诅咒司马氏,而北魏的这位曹髦看似成功了,但是只是诛杀尔朱荣一人,也无法拯救北魏王朝。 但一个少年皇帝,在面对尔朱荣如此权臣的时候,已经比大部分末代皇帝强多了。 但是现在的元子攸应该才十二岁吧? “元子攸想要做什么?” 陈留公主低声说道:“想让你在北上途中,刺杀蠕蠕王阿那圭。” 上架每天8K,大家看到肥鸟的诚意了吧! 求月票! 第121章 先天画饼圣体(4k) 听到陈留公主这句话,苏泽内心竟然觉得毫无波澜。 原来你元子攸十二岁的时候就会这招了啊! 不过想想身在帝王家都普遍早熟,十二岁能想出让自己刺杀蠕蠕王的计划也不稀奇。 但是元子攸能如此果决,为了阻止姐姐和亲草原,不惜求到了自己这个羽林校尉头上,这元子攸果然也不是普通人。 其实苏泽在穿越前读到元子攸设计诛杀尔朱荣的时候,感受到的是一个末年天子的悲壮。 诛杀尔朱荣,这几乎是元子攸所能够想到的唯一方法。 这在后人看来幼稚的举动,却是北魏这个王朝末年难得的血性。 那么多的末代君主都选择了投降来苟且偷生,但元子攸选择了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来对抗这个时代的历史大势。 说他是螳臂当车也好,说他是自不量力也好,好歹元子攸没有丢了北魏历代先帝的骨气。 苏泽看向陈留公主问道:“那殿下答应下来了?” 陈留公主点头说道:“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和你有点交情,竟然就求到了我这里。反正我也有这个想法,既然这样那就一并接下来好了。” 苏泽问道:“那公主那皇弟开出什么价码?” 陈留公主露出笑意说道:“说起来有趣,彭城王府早就已经没落了,根本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开出的条件是,日后答应我一件事。” 说完这些,陈留公主笑着抱着苏泽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画饼,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所以我觉得有趣就接了下来,苏郎你觉得呢?” 不愧是先天皇帝圣体啊,十二岁就会给人画饼了,苏泽想到自己十二岁的时候,连撒谎都会被父母拆穿,哪里会有这样的算计。 元子攸的画饼术应该是顶级的,要不然日后在尔朱荣控制的洛阳中,还能笼络一批能够为他效死的死士,办成了曹髦一辈子都想办成的事情。 一个未来天子的承诺? 苏泽也不确定,现在这个已经偏离了原本历史航向的世界,元子攸会不会继位为帝。 但是苏泽相信以元子攸的能力,日后也可以给自己回报。 苏泽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一并答应下来好了!” 苏泽搂着陈留公主的腰肢说道:“在临行之前,殿下是不是要先付给臣下一些‘定金’?” “什么定金啊?” “当然是这个了!” 在苏泽反过来付出大量“定金”之后,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公主府。 这次出征,苏泽最担心的还是妹妹苏玉瑶留在洛阳的安危。 苏泽决定将白鹭曹使者苏白留在洛阳,一来可以继续在洛阳查看朝堂的消息,另外也可以保护妹妹的安全。 但光是苏白一人还觉得不够,李统的伤势未愈,而且年纪也大了,苏泽搬出苏玉瑶,用妹妹的安全强行将李统留在了洛阳照看家里。 苏绰和元佛陀也主动提出要帮着苏泽照看家里,但是他们两个年轻男子总归不那么方便,而刚结拜的义兄尔朱荣则更是客气,直接让妻子北乡郡主来府上,要接苏玉瑶去他们在洛阳的府邸住。 看着妹妹一下子成了香饽饽,最后苏泽选择了陈留公主,请求陈留公主帮着自己照顾妹妹。 陈留公主自然不可能拒绝,她亲自将苏玉瑶接来公主府居住。 这时候距离接到了平城求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直到今天主帅李崇才算是完成了禁军编练集结,朝堂才筹集了出征的粮草。 而这还都是李崇在朝堂中威望高,刚刚经历过羽林之变的朝堂空前高效,朝堂上层对于出兵没有任何分歧的情况下,才达成了的如此的“神速”。 确实已经很神速了,苏泽记得在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六镇起义爆发后,武川镇被叛军围困,坚决不肯投降叛军,这帮武川猛人靠着一镇抵抗了几十万叛军长达半年,不停的向北魏朝廷求援,那时候朝堂用了半年时间都没凑出援军来。 相比之下,这次仅仅用了一个月就完成了集结出兵,那确实是“神速”了。 大军出征,作为执掌门下省的宰相之首清河王元怿不能继续窝在府里修书了,他专门穿上了戎装,手持太后和天子的圣旨,在南郊代祭天地,最后由主帅李崇献上祭品完成末献,全军在李崇带领下誓师出征。 苏泽是行台参将,但是还是屯骑营的校尉,屯骑营作为先锋第一批开拔,回头看向巍峨的洛阳城,苏泽又看了看中军的队伍。 中军护送的不仅仅是主帅李崇,另外还有一支送亲的队伍,这就是送寿阳公主前往草原和亲的队伍。 因为按照胡太后的旨意,寿阳公主要到柔然王庭才会正式和蠕蠕王成婚,所以蠕蠕王被李崇安排到了自己身边,名义上自然是“保护”他,实际上也是为了控制对方。 苏泽在出征前远远的看到了蠕蠕王,被囚禁多日对方却未见憔悴,脸上还是那副和煦的笑意,但是整个人又深沉很多。 苏泽从来也不会没有对阿那圭掉以轻心,这位在历史上虽然史料不多,但也是一名狠角色。 能够将已经分裂的柔然高车统合,在北魏末年到北齐西魏时期依然称霸北方的雄主,阿那圭有着所有草原枭雄都特有的韧性——在敌人强大的时候认怂,在敌人弱小的时候就亮出獠牙。 如今他这幅样子,不过是在暂时蛰伏,只不过阿那圭住进了李崇的帐中,想要行刺他难度不小。 在洛阳附近是不可能了,苏泽还是准备等军队抵达了北境再动手。 —— 怀朔。 高欢骑着马,后方跟着司马子如,马上就要到老家了,高欢的心情也激动起来。 不过这一路上越发的危险起来,高欢遇到了好几次柔然骑兵,遇到小股的他就和同行的人上去猎杀,遇到大股的就绕道而行。 两人从平城出发,所见的都是狼藉的草场,六镇底层都是在镇城附近半耕半牧的小部族,这些部落根本打不过柔然骑兵,到处都能看到被烧毁的帐篷,倒地的男人尸体。 至于女人和小孩,都被柔然人裹挟到队伍里,等柔然人撤退的时候能够活着回到草原,就会成为这些柔然部落的奴隶和人口,如果在路上死了,那就会抛尸在荒原上。 高欢虽然是汉人,但是他出身底层,祖上是因为犯罪而发配戍边的,小时候高欢就经常在怀朔镇周围这些部落中穿梭,甚至能叫出不少部落的名字。 看到这些部落的惨状,高欢更担心怀朔城的安危,他强行提起精神,自己的妻子娄昭君还在城内等着自己呢。 不过今天天色已经晚了,再赶路万一遇到柔然人就危险了,在司马子如的强烈要求下,高欢还是决定暂时在城外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返回怀朔城。 一行人连篝火都不敢点,怕引起城外游荡的柔然人注意,高欢裹着毯子和司马子如挤在一起,谈起了在洛阳的见闻。 “贺六浑,那苏兄真的那么厉害吗?” 高欢缩在毛毯里说道:“苏兄是我这辈子第一佩服的人。” 司马子如说道:“伱这辈子最佩服的不是贺拔军主吗?” “那是以前,现在是苏兄了!” 司马子如自然知道高欢的脾气,这位好友能力不弱,但是做事情总没个定性。 按理说高欢娶了娄氏女,娄家可是平城大姓,能够在仕途上帮着高欢说上话的,但是高欢婚后也就混到一个往来六镇和洛阳的函使职位,他还经常借着往来洛阳的机会贩卖私马,又或者滞留在洛阳偷懒享乐,在怀朔镇内也风评不佳。 和高欢来往的,也只有司马子如这种中低层军吏,也就妻子娄昭君对高欢不离不弃,从平城的富家女变成了怀朔的军户妻,在高欢到洛阳送信的时候,还要留在怀朔镇内操持家务。 司马子如也是为了宽慰一下高欢的紧张感,气氛松弛下来之后他说道: “贺六浑,镇城内是安全的,嫂嫂在家没事的。” 高欢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以贺拔军主的本事,怀朔镇城定然无恙,但是再让柔然人这么劫掠下去,今天秋冬又要饿死不知道多少人了。” 司马子如也沉默下来,现在被劫掠的部落即使是活下来,到了北境的冬季到来也会熬不下去,到时候镇民齐聚镇城讨要粮食的事情又会再次上演。 司马子如是怀朔镇省事,前几次遇到镇民要粮的时候他都亲眼见过,也亏得怀朔镇将杨均是个能镇得住场子的镇将,也能挤出一点接济的粮食安抚镇民。 司马子如在平城听说,在怀荒镇,因为镇将不肯开仓赈济镇民,已经发生过好几次冲突了,甚至有几次都见了血。 高欢在黑暗中看着怀朔镇城的方向,他又将自己在洛阳见到的羽林之乱说给了司马子如听,等说完之后高欢突然问道:“子如,你觉得咱们这六镇的镇民,和羽林像不像?” 司马子如一惊,夜色中看到高欢明亮的眼眸,他本来想要反驳高欢的话,最后却说不出反驳的理由。 高欢又说道:“这次回来,等柔然人退了之后,我要散尽家财结交怀朔周围的部落豪帅,也要在镇内谋个军职。” 如果是以前听到高欢这么说,司马子如只会为好友高兴,但是现在听高欢说完了洛阳的局势,司马子如陷入到了对未来的迷茫和忧虑中。 这也就体现出司马子如和高欢的区别了。 在看清了形势之后,高欢能够毫不犹豫的坚持自己的想法,但是司马子如要比高欢想的更多,也要迟疑更多。 历史上司马子如也是同样的纠结,他一方面在高欢集团内部担任重臣,却对北魏还有余情未了,结局也类似于三国曹魏的荀彧。 两人各自带着心思,等到第二天刚刚天明,高欢和司马子如一行人就从毛毯中钻出来,继续向着怀朔镇赶路。 就在已经看到怀朔镇城墙的时候,两人看到了一群柔然骑兵,正在追逐单骑,而马背上那个骑手看起来非常年轻,面对身后追击的骑兵也是从容不迫,不时的回身射箭,每发一箭都能将一名柔然骑兵射于马下。 高欢和司马子如看到这个年轻单骑的气度不凡,带领手下冲了出去,一下子就将追击的柔然骑兵给驱散了。 高欢见到了这个骑手,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年轻,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只见到他明明被一群柔然骑兵追赶,但是衣衫并不凌乱,只是帽子歪斜,而他容貌出众,这歪斜的帽子反而让人想起魏晋那些不羁的名士,显得一种独特的气质。 高欢在洛阳也是涨了见识的,见过了不少风云人物的,但是见到这个年轻人还是忍不住暗叹,六镇竟然还有如此人物。 “在下独孤如愿,奉武川镇将之命,向杨都督求援!” 原来是武川人。 但是武川人为什么派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来求援? 独孤如愿抱拳说道:“我们刚出武川就被柔然人追击,只剩下我一人突围出来,两位都是怀朔人吧?可以带我去见杨都督吗?” 看着独孤如愿衣服上的血迹,就知道这场突围战是多么凶险,但是他气度沉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物。 高欢和司马子如对视一眼,打马说道:“我们正要返回怀朔,跟我们来吧。” 六镇虽然统称六镇,但实际上是有防区划分的。 沃野、怀朔、武川为西三镇,以怀朔为都督镇,杨钧这个怀朔镇将,同时也是三镇的都督。 抚冥、柔玄、怀荒为东三镇,以柔玄为都督镇,柔玄镇将为三镇都督。 武川被围攻,自然会派人先向怀朔求援。 而且高欢也知道,如今武川镇将杨钧所依仗的军主大将名为贺拔度拔,就是杨钧从武川调来怀朔的,贺拔度拔和三子贺拔允、贺拔胜、贺拔越都骁勇善战,在武川怀朔一代都很有威名。 其实东西六镇是一个很长的地理区域,但是长期以来都被当做一个整体,也同样受到北魏高层的歧视和排挤,也会遇到同样的生存困境,所以也都能守望互助。 武川和怀朔距离不远,高欢和司马子如带着独孤如愿,立刻向着怀朔镇城而去。 要到六镇了! 第122章 府兵制的先声(4k) 独孤如愿进了怀朔镇城,就带着求援信去了镇将府,高欢则急匆匆的赶往家里,赶去见分别已久的妻子娄昭君。 这次从洛阳回来,怀朔镇城内又萧条了不少,高欢牵着马,看着破败的城墙和城外的烽烟,又想到了洛阳的繁华,高欢忍不住想起那一夜羽林之变的场景,加快了向家的脚步。 自己的根基在六镇,高欢更明确这个想法。 等到第二天,司马子如见到了双股打颤的高欢,忍不住打趣道:“看样子嫂嫂要把这些日子欠的公粮,连本带息收回来啊。” 高欢锤了司马子如一拳,又看着他歪戴的头冠说道:“你为何要戴个歪冠?” 司马子如的脸也有点红,他低声说道:“你不知道,这是镇城内最新流行的样式,就是昨日那个独孤如愿戴着歪帽子进城,一下子就成了最新风潮,大家现在都这么戴冠帽。” 高欢看到司马子如这幅样子,忍不住说道:“六镇战事都这样了,你还有闲心弄这个?话说子如伱也读过书,难道不知道成语吗?” “什么成语?” “邯郸学步,东施效颦。” “贺六浑你!” 但是看到高欢这张帅脸,又想到独孤如愿那张帅脸,只是普通人相貌的司马子如扶正了头冠,对着高欢正色说道:“杨镇将要见你。” “走吧。” —— 反观朝廷大军这边,自从离开洛阳之后,大军走到极慢,一路上向北前行了近二十天,才算是到了晋阳附近。 这倒不是苏泽的前军走不快,而是李崇的中军要保护蠕蠕王和寿阳公主,还要带着公主陪嫁的车马,实在是走不快。 既然大军走的慢,苏泽就带着游骑兵不断在并州游走,每到一个地方就拜访周围的村落,点亮并州的地图,和当地老乡了解并州的情况。 并州就是河东地区,所谓河东就是秦代的河东郡,汉代的冀州,在北魏就是并州、肆州等州,放在后世就是山西地区。 自从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鲜卑国族高层和河东士族不断通婚融合,河东士族是整个汉化改革的最大受益者,特别是在分别姓氏改革中获得巨大红利的汉人五姓,其中不少就是出自河东地区。 在苏泽的刻板印象中,河东应该是遍地豪族,应该是富者阡陌连片,贫者无立锥之地。 可是到了并州后,苏泽才发现其实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今天苏泽驻军的村子,就是并州的一座“三长村”。 苏算被苏泽任命为屯骑营司马,苏泽没有让屯骑营进村,而是在村外驻扎,又让苏算带着东西区和村民交换肉类,宣扬屯骑营的名号。 说起来出征的一万禁军,实际上算上征发的民夫,负责辅佐的地方州郡兵,整个队伍超过五万人。 这五万人一起行军是非常恐怖的,如果全部捆绑在一起走,可以像蝗虫一样吃光沿途所有的物资。 所以这种规模的古代军队开拔,往往都是让各军分别行动,然后约定在某个战略要地再集合。 苏泽作为屯骑校尉,统领屯骑营、材官营和另外两个禁军营,合计一千人作为前军,携带的粮草干粮也就只能充饥用,想要吃点好的就要向周围的百姓要。 军纪差的队伍自然是一抢了事,也有苏泽这种军纪优良的,每次要粮食都拿东西交换。 苏泽这么做自然是为了自己在并州的口碑,果然等苏算带着村里的三长回来拜见苏泽的时候,三人都听说过了苏泽的名声,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酒和牲畜前来劳军。 三长制度是孝文帝时期大臣李冲提出来的制度,这项制度是为了打压那些盘踞在北地几百年的汉人豪强兼并土地,从而建立的基层组织。 三长制即五家立一邻长,五邻立一里长,五里立一党长。 从洛阳北上,苏泽就见到了两种村落。 一种是世家大族建造的坞堡,这些村落的特点就是都会有一座类似于城堡的庄园,坞堡庄园里居住的都是当地豪强,村里的土地基本上都是这个豪强的,从坞堡庄园向外延伸的土地租给佃客耕种。 佃户要承担朝廷的赋税之外,还要给承租的土地交租,但是他们投靠豪强可以逃避一些官府征发的劳役,同时在乱世的时候还可以逃进坞堡内活命,坞堡主人往往也会训练私兵,用来打击坞堡周围的强盗。 遇到这种坞堡村,就算是军纪差的军队也不敢掠夺,只能派人和坞堡主人沟通,谁也不知道这些地方豪强在朝中有什么姻亲后台,抢劫了他们可是要被朝臣参奏,到时候就是李崇也饶不了那些军头。 另外一种就是孝文帝设置的三长村了。 三长村一般没有坞堡,这些村子都是百姓自然聚落在一起的,这些土地是孝文帝汉化后授田的,在几十年前都是森林或者荒地,远不如坞堡村肥沃。 但是这些三长村却要比坞堡村的土地耕种更好,因为这些庄稼都是自家的,打理起来自然分外用心。 三长都是村里的富户,但是他们又没能到豪强地主的层次,只能算是人口稍微多一点、土地稍微多一点的富农。 三长要负责征税,分派劳役,所以在村里也比较有威望,但也仅仅是威望,达不到地主豪强那样一手遮天的地步。 近些年日益不太平,三长村也会在农闲的时候操练,组成乡兵来抵抗强盗。 但比起豪强的坞堡来,三长村的战斗力就要低一点了,最近被官兵劫掠的村子,基本上都是三长村。 这时候也体现出口碑的用处了,苏泽一路上都约束队伍,他的名声也在并州一部分村落中传开了,比如眼前这个雁湖村,就主动派人送上了劳军的物资。 苏泽亲自接收了这批物资,又让【偷吃的羽林伙夫】和【晕血的羽林伙夫帮厨】将食物拖下去,当场就开始料理起食物,烹饪今天的晚饭。 而对于三长送来给苏泽私人的礼物,苏泽在收下后也让苏算返回了价值相当的回礼,苏泽同时也向雁湖村党长保证会在村里留下人手,告知其他队伍雁湖村已经服了酬军的劳役,不需要再继续负担了。 雁湖村党长自然是千恩万谢,这时候羽林伙夫制作的菜肴已经飘出了香味。 不愧是有负面词条的蓝色随从,业务能力堪比紫色随从。 这一路上无论食材多么糟糕,就算是遇不到村落,靠着沿途搜集的野菜野果,【偷吃的羽林伙夫】总能烹饪出可口的食物。 也因为这可口的饭菜,苏泽统领的这支军队士气最旺盛,也甘愿被苏泽约束。 雁湖村三长们也闻到了菜肴的香味,他们也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苏泽说道:“党长,让村里的人也出来同宴吧。” 这也是苏泽沿途收买人心的手段之一,这些乡下村落哪里闻到过这样的美味,不一会儿就有村民从村里出来,眼巴巴的看着冒着热气的大锅。 【执法严明的军法官】带着苏泽身边的亲兵去分发今晚的食物去了,作为一名橙色的随从,【执法严明的军法官】执法严明,从来不徇私,很快就得到了士卒们的认可。 由他分发食物,今天行军中执行军纪不严的小队会被惩罚,执行军纪严明的队伍则会受到奖励,同时在进餐前他还会处理判罚军营内部的争议,苏泽的军令之所以能严格的执行下去,【执法严明的军法官】也是功不可没。 雁湖村三长们和村民从没有吃过如此可口的食物,等吃完之后雁湖村党长看着苏泽,忍不住老泪纵横说道:“自从孝文皇帝驾崩后,再也没见过这样的朝廷大军了。” 苏泽连忙扶起老者,原来这老者也曾经是代部汉人士卒,当年追随孝文帝从平城迁都洛阳的途中,他因为患病被留在了本地,后来被授田任命为党长。 这之后的每次朝廷北上用兵,老党长都接待过,但没有一支队伍能和苏泽的队伍相比。 苏泽的名望在这些三长村中飞快的上升,他沿途都是让【骑术精湛的羽林斥候】寻找三长村停靠,就是为了刷这些三长村的声望。 之所以只刷并州地区三长村的声望,是因为苏泽看到了这些村子的未来。 孝文帝实行的授田法和三长制,其实就是后世隋唐的均田制的前身,而这些得到授田的家庭,在后世还有一个更为人知的名字——府兵良家子。 隋唐那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其兵员就是这些良家子们。 他们是为了军功和土地而战,是一支荣誉性极强的军队,战斗力极强,是最上等的兵员了。 李崇的军队走的很慢,正好给了苏泽在这些三长村之中刷声望的机会,如今这些声望确实没什么作用,但只要天下乱起来,那这些声望就能转化为切实的好处,等日后占据这块地区,这些三长村就能够给苏泽带来兵员和赋税。 而苏泽也在思考着如何在途中刺杀蠕蠕王,也乐于在并州慢慢的刷声望。 在村里和三长们一起吃了饭,苏泽又喊来了【目盲的药师】,帮着村里的百姓义诊,第二天又拜访了村里的长者,送上一些简单的小礼物,苏泽苏校尉的名声立刻在这个村子里传播开。 等到苏泽要率部离开的时候,那位老党长拉着苏泽的手依依不舍,又额外送上了礼物这才送苏泽离开。 对于那些豪强大族的坞堡,苏泽在地图上标记下来,每次需要补给就只是派遣手下军士去取,也懒得和这些地方豪强打交道。 这些地方豪强都是有自己的家丁部曲的,到了乱世之后他们也都是闻风而动,遇到强者就带着部曲入股,一旦谁衰落了就立刻反叛,根本没有任何忠诚可言。 而并州这些河东豪强更是如此,在历史上北齐和西魏争霸,其中一个反复争夺的区域就是并州地区,这里的豪强大族反复横跳,甚至还利用两强争霸两头下注,赚到了大量的好处。 所以苏泽对于刷这些豪强大族的声望没什么兴趣,自己和他们也不是一圈子的,讨好他们刷声望只能是事倍功半。 长期的战乱,削弱的不仅仅是皇权,就连门阀也被削弱的厉害。 南方那种超级大庄园,在北方也很少见,东晋王敦、桓温那种能够直接抽皇权脸的大门阀,无论南北都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比如说起来五姓之一的清河崔,如今朝廷中有崔光、吏部尚书崔亮这样的大臣,地方上崔家也有不少出仕的刺史太守,可是崔家的上一代掌门人,曾经辅佐过三朝的汉人名臣崔浩,因为编修国史的时候,将拓跋氏早期的黑历史记述公布,就被太武帝以“暴露国史”的罪名诛杀,同时夷灭了崔氏五族。 现在的门阀,已经不是又统兵又掌握知识的完全体门阀了,这样的门阀在南北都已经逐渐解体。 真正取代门阀的,并不是所谓寒门小地主阶层的寒门士人,而是在南北朝分裂时期崛起的寒门武人。 让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其实是北府军的刘裕。 在这样慢腾腾的行军中,大军终于抵达了晋阳城。 看到高大坚固的晋阳城,苏泽终于知道为什么晋阳能够成为李唐的龙兴之地,并且成为整个北朝后期的纷争的中心。 从并州治所晋阳南下洛阳,整个洛阳几乎是无险可守,控制了并州,向西可以进入关中,向东可以前往富庶的河东、山东,向北则可以控制恒州、燕州幽州,晋阳的战略重要性毋庸置疑。 历史上自己的那位义兄尔朱荣,在洛阳举办了河阴潜水大赛之后,就带着主力从洛阳撤到了并州,通过并州对洛阳的战略威慑力来控制朝堂。 刚抵达晋阳城外,在李崇身边担任参军的于谨来到苏泽营中,向苏泽带话道: “大将军要在晋阳设宴,蠕蠕王和寿阳公主要亲自答谢诸军。” 过渡章节,求一下追读,大家别养啊,路上不会写太久的 第123章 佛门龙女(4k) 苏泽将军营驻扎在晋阳城附近,和于谨一起带着营中的军官前往晋阳赴宴。 看着坚固的晋阳城,苏泽突然对着身边的于谨问道:“于兄,给你多少人马,能攻下这座晋阳城?” 于谨愣了一下,攻打晋阳?晋阳不是在朝廷手里吗?柔然人再怎么厉害,也打不到晋阳城下吧? 但是他还是跟着苏泽的问题思考起来,看着晋阳城说道:“从南面攻打,要十倍之兵才能打下来。” 苏泽点点头,晋阳东西都是山脉,根本没办法展开用兵,而南边的城墙高大,狭窄的地形让优势兵力也无法布置开,士兵们要攀登上城墙非常困难,必须要十倍的兵力,花费极大的代价才能打下来。 苏泽看着晋阳直流口水,什么叫做王霸之基,晋阳就是王霸之基! 但是现在还没人意识到晋阳的战略重要性,此时这里只是大军北上路过的一座城池, 如果能多刷出一些随从就好了,留在晋阳城中埋伏,等到天下有变的时候伺机夺取晋阳城? 只可惜自己手上的随从还是太少了,希望能快点完成刺杀蠕蠕王的计划,刷出一些高品质的随从出来。 就在快到晋阳城下的时候,李崇命令手下高高举起朝堂授予的白虎幡,晋阳城门立刻打开,一群官员从城内出来,夹到欢迎李崇和部将。 晋阳是并州治所,但是前来迎接李崇的官员中,却没有并州的最高官员,也就是现任并州刺史的高绰并没有出现在欢迎的队伍中。 出征大将,却得不到一州刺史亲自迎接,这已经是在打李崇的脸了。 李崇被叫做“卧虎”,自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他拿起马鞭抽打刺史府的署吏问道: “你家高刺史呢!” 署吏吃了鞭子却不敢反抗,只是低着头跪着说道:“高刺史还在上党郡视察,没来及返回晋阳!” 听到这里,李崇更是怒不可遏,但是他抑制住了情绪,对左右说道:“高绰小儿辱我太甚,我要向朝堂参奏他!” 李崇却没有继续对着刺史府的署吏发火,而是收起马鞭率部进入晋阳城。 晋阳城内的官员,则用玩味的眼神看着那个刺史府的署吏,然后也跟随李崇进入晋阳城。 进入晋阳城后,于谨悄悄向苏泽问道:“苏兄,这并州刺史为什么留在上党?” 苏泽叹息一声说道:“你忘了镇东将军元遥正在征讨冀州大乘教吗?上党是漳水要津,征讨冀州的军粮要从上党转运,这位高刺史应该是在上党督办这些军粮。” 于谨这才想起来如今北魏不仅仅他们一支征讨的部队,但是他还是没有理解朝堂的险恶,对着苏泽问道: “那这位高刺史也是为了大魏效力,我觉得李大将军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苏泽叹息说道: “高绰出身渤海高氏,他因为高肇被牵连,后来在清河王元怿举荐下刚刚升任并州刺史。” 于谨还是没听懂其中的关键,苏泽叹息说道: “如今大乘教在冀州闹事,信徒席卷北地,高绰是渤海高氏,无论怎么样都要更关心冀州的战事,对那边殷勤点也是正常的。” “而且元大都督和清河王亲厚,高绰是从清河王的征辟起家的,自然要更帮衬些。” “高绰留在上党,这是在向清河王表忠心呢。” 于谨惊讶的说道:“不是吧?这会儿还在党争?” 元遥担任大都督征讨大乘教,这是清河王力荐的,所以他是清河王元怿一派的人。 而这次护送蠕蠕王北返,顺便征讨柔然,则是江阳王元乂推动的。 高绰不愿意在晋阳迎接李崇,故意留在上党筹备给元遥征冀州的军粮转运,事关站队问题,自然不能有任何动摇。 这才哪到哪儿,任何朝代末年,往往都是党争最严重的时候。 城门外的插曲总算是没有影响李崇的雅兴,等他看到晋阳官员为他准备的宴席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苏泽看到丰盛的宴席,和聚集在李崇身边的并州官员豪强们,又对于谨低声说道: “看来这位高刺史对并州掌控不深啊。” 于谨看不懂这些官场的门道,又问道:“苏兄是如何看出来的?” 苏泽说道:“并州官员豪强迎接李大将军,伱看那几个刺史府的署吏坐立不安的样子,显然这位高刺史没能控制住并州豪强。” “不过这些豪强大族都是墙头草,也未必就存心要和刺史府作对。” 于谨对苏泽越发的崇拜起来,果然还是苏兄啊!什么都懂! 这时候李崇拉着一个贵族服饰的青年入席,苏泽疑惑的看着和李崇并肩而立的青年,他怎么在军中没见过这个青年? 于谨在苏泽身边提醒道:“苏兄,那是蠕蠕王阿那圭。” “啊?” 苏泽仔细打量,上一次在清河王猎场见到阿那圭的时候,他的头发编满了珠珞,身穿草原风格的长袍,还留着粗狂的络腮胡子。 但是今天看到的阿那圭,已经是洛阳公卿的发冠,穿着北魏卿贵的服饰,胡子也认真修剪过,显得比上次年轻很多。 实际上阿那圭的年纪也并不大,这么一打扮,竟然有些是世家贵公子的样子。 苏泽也没想到这蠕蠕王这么能屈能伸,为了让北魏君臣放心,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他操着一口洛阳雅音,和并州豪强打招呼,又在李崇的带领下,和苏泽这些军官打招呼。 不一会儿,阿那圭就来到了苏泽面前,当看到苏泽的时候,阿那圭的瞳孔明显收缩,但是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用和善的语气向苏泽说道: “苏校尉,好久不见,这次要劳烦你护送本王返回王庭了。” 苏泽叉手回道:“末将奉朝廷军令,护送大王北返,自当竭尽全力!” 这蠕蠕王果然是枭雄,面对陷害过自己的苏泽还能面不改色的打招呼。 但是苏泽看见阿那圭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怨毒,苏泽很清楚,要是真的让阿那圭返回草原,日后必成心腹之患。 这场简单的插曲过后,众人在宴乐声中入席,阿那圭看着不远处的苏泽,对身后亲信说道:“那厮还要害我。” 两名亲信死士死死的盯着苏泽,饱含恨意的说道:“可汗,请给我们一次尽忠的机会!” 阿那圭立刻说道:“不行!苏泽是李崇麾下爱将,世人都知道我和他的仇怨,如果他在军中被刺,那本王肯定会被怀疑,若是耽误了北返的事情,那就得不偿失了。” 两名亲信死士不甘心的说道:“可汗!此獠再加害您呢?” 阿那圭摇头说道:“自从离开洛阳,我就住在李崇的帅帐中,只要我不离开那里,那家伙就没机会害我。只要等到返回草原,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阿那圭眼中露出噬人的凶光,他早就想好了对策,只要他能重新成为柔然可汗,那只要挥兵南下,就可以要求北魏朝堂交出苏泽给他泄愤。 只要自己能返回草原重登可汗之位,苏泽就是一个小角色,捏死他就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但是阿那圭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苏泽要陷害自己到如此的地步,他和苏泽也谈不上什么刻骨的仇恨吧? 不过现在双方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阿那圭决定继续隐忍下去,只活着返回草原,那就是自己获胜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唱名的侍者喊道:“寿阳公主到!” 苏泽顺着声音看向宴厅入口,只见到一身素雅宫装的寿阳公主出现在门外,她的面容和陈留公主有七八分相似,但是和陈留公主日益显露出的妩媚娇艳不同,寿阳公主就像是涉世未深的仙女下凡。 而寿阳公主右手握着一串佛珠,更让这纯真中带上了一丝圣洁。 史书中对这位寿阳公主不吝啬笔墨介绍了她的美貌,但是苏泽也没想到真人竟然美成这个样子。 就连坐在李崇身边的蠕蠕王阿那圭也挪不开视线。 北魏上层风气开放,还连续出过文明太后和胡太后这些女性执政者,女子出席宴席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只不过寿阳公主和阿那圭还没成婚,所以她和阿那圭分别坐在李崇两侧,入席之后寿阳公主就紧张的拨动佛珠,低着头看着桌案。 因为寿阳公主在席,李崇好歹是收敛了一些,没有和以前一样公然搂着美女,只是不时的骚扰一下添酒的侍女,而随着宴席逐渐进入高潮,现场的气氛也越发热烈起来。 这时候大家开始离席敬酒,就连于谨也被行台的同僚拉着灌酒去了,只有四人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 李崇似醉非醉,死死抓住添酒侍女的手,眼睛却在查看宴席上众将的表现。 他将众人喝酒后的样子全部记在心里,也将众人的性格摸了个七七八八。 寿阳公主显然不适应这样吵闹的宴会,她低着头捏着佛珠,像是一头误入狼窟的小白兔。 蠕蠕王阿那圭也坐在席上,他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也没人主动向他敬酒,眼神不时的飘到自己未来妻子身上。 在赐婚和亲之前,蠕蠕王也没见过寿阳公主,今天一见阿那圭只觉得大魏皇室实在是太大方了! 不谈寿阳公主那丰厚无比的嫁妆,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也只有最强大的人,才配拥有这样的美人吧? 宴席上众人的目光也不时扫向寿阳公主,在场将校不少都在心中暗暗起誓,要护送这位娇花一样的公主安全抵达草原王庭。 只有苏泽低着头看着桌案,只有来人敬酒的时候才回应一下,他的眼神只是在寿阳公主身上扫过一次,就将注意力放在了系统上。 今天正好是系统刷新的日子,虽然没有完成任务,出橙紫的概率不高,但是苏泽还是打开了系统。 就在苏泽等待商城刷新的时候,沉默了整个宴席的寿阳公主总算是鼓起勇气,她端起酒杯,在侍女的陪伴下离开坐席,施施然走到苏泽面前。 宴席上众人都停止了攀谈,将目光放在了寿阳公主身上,等苏泽意识到气氛不对劲的时候,抬起头看到了寿阳公主那张清丽绝伦的脸。 “殿下?” 苏泽想不明白寿阳公主到底有什么事情找自己。 刺杀阿那圭,那是陈留公主和元子攸的委托,寿阳公主并不知道这件事。 寿阳公主并不擅长和陌生男人说话,她死死的捏住了佛珠,好半天才说道:“苏,苏校尉,我离开洛阳前,经常去龙华寺听辩机大师讲授佛经,临行前,辩机大师曾经向我说过,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佛学问题,可以请教苏校尉。” 辩机? 苏泽这才想起这个【不守戒律的辩经僧】,自从辩机被迎入了龙华寺后,苏泽就让他和铸像僧苏同一样自由活动,辩机就在龙华寺讲经。 辩机所讲授的佛法简单易懂,又穿插很多佛教小故事,很快就在洛阳引起轰动,前往龙华寺听讲经的百姓络绎不绝,龙华寺从一个禁军供奉的家庙,变成了能影响整个洛阳的名寺。 而辩机也从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和尚,俨然成了一派宗师,不少达官显贵也都邀请他上门讲经。 因为和亲草原而焦虑难受的寿阳公主,也邀请辩机上府上讲经,本身就单纯的寿阳公主,立刻被这套新佛法理论吸引,成为虔诚信徒。 在临行前,寿阳公主向辩机求卜未来,辩机对着寿阳公主说道: “殿下是佛门龙女转世,是有大福缘大慈悲的人,佛性深重,但是想要重归净土还缺一样东西。” 寿阳公主自然焦急的询问,辩机说道:“佛寺之中,那笑口常开的弥勒佛前,都有那凶神怒目的护法金刚,殿下是菩萨心肠,还需要一霹雳手段的护法金刚。” “那本宫的护法金刚何在?” 辩机说道:“殿下和亲草原,护送殿下的苏泽苏校尉,就是您的护法金刚。” 寿阳公主牢记辩机的教导,但这一路上都没机会和苏泽接触,今天宴席上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到案几前和苏泽搭话。 第124章 龙女加持的商店刷新(4k) 辩机? 苏泽没想这个留在洛阳的蓝色随从,还能给自己整这样的活儿。 他抬起头看向寿阳公主,看到对方羞涩的别过脸去,清纯又虔诚的样子,让苏泽产生欺负无知少女的负罪感。 等等,又不是自己骗他的。 寿阳公主的动作,让苏泽立刻成为整个宴厅的焦点,而一直坐在李崇身边的阿那圭,也向苏泽投来更为仇恨的目光。 这反而让苏泽不爽起来,自己和小姨子说话呢,你一个夷狄酋长吃什么醋? 看着和陈留公主几分相似的面容,苏泽温言说道:“殿下有什么问题,苏某自然尽力解答。” 寿阳公主听到苏泽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连忙说出自己一直以来疑惑的问题: “苏校尉,佛门不是要慈悲为怀吗?为何还要护法金刚?” 苏泽口念一句佛号,接着说道:“我佛慈悲,行善积德就能前往极乐净土,但是这善也分为小善和大善。” “小善和大善?” 苏泽说道:“吃斋念佛,施粥助人,这种是小善,小善虽然小,但勿以小善而不为,日行小善也能抵达彼岸。” “但与小善相对的,也有护法为国的大善,善之大者,为国为民也。” 宴厅逐渐安静下来,听到苏泽的“善”论,那些平日里手持屠刀的丘八们也侧耳听起来。 就连李崇也眯起眼睛看着苏泽。 这就是净土宗的威力了,这个世界上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普通人无法理解什么禅机和高深的佛法,但是善恶论是人类最容易理解的东西。 净土宗将玄妙的佛法理论世俗化,通过行善这个途径指引信徒,是可操作性最强的佛法,所以能够在末法时代传播最广。 就算是杀人如麻的匪徒,也会幻想死后的极乐世界,这也是人之常情。 在场的军官平日里也没少做恶事,上阵打仗更是要杀人的,听到苏泽新颖的善恶理论,他们也竖起耳朵。 苏泽说道:“杀一人而活天下人,这就是大善,若因杀一人而入地狱,那吾为也!” 说这话的时候,苏泽向李崇身边的阿那圭投去目光,阿那圭也感受到了苏泽的目光,竟然被苏泽的气势所震慑,不敢和苏泽对视。 苏泽继续说道:“行此大善,就是怒目金刚,佛门护法,也能入净土。” “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苏泽这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本来是禅宗的说法,但是同样可以用净土宗的理论解释,套上苏泽的“护法金刚论”,等于给士兵们开发了一套净土宗的“专用功德系统”。 辩机的新佛教在洛阳传播得很广,龙华寺又是禁军家庙,在场的军官就算是自己不信佛,也有家人祈来的平安佛牌。 部分军官们也听辩机讲过那净土世界的美妙,本来以为自己从军杀人,就和净土世界无缘了,但是听到了苏泽这句话,原来我们上阵杀敌也是行善啊! 那岂不是砍掉的脑袋越多,就越能入佛国? 不少人握着怀里的佛牌暗暗许愿,这次能成功返回洛阳,一定要去龙华寺还愿,听一听辩机大师的佛法。 寿阳公主听的入迷,口中喃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觉得这句佛门揭语奥妙无穷,蕴含了极大的佛理。 寿阳公主盈盈一拜,脸上满是庄重虔诚,看向苏泽说道:“多谢苏校尉为我解惑。” 看到寿阳公主纯净的脸庞,苏泽的老脸一红,竟然升起许久未有的负罪感,果然还是清纯少女好骗啊! 如果是陈留公主听了这番理论,肯定要问出无数个为什么来,然后还要拉着苏泽纠缠一番,试验一下犯下“淫戒”会受到佛祖什么惩罚。 但是寿阳公主只是听了话就信了,完全不像是成长在帝王家的样子,就连她那个十二岁的弟弟元子攸都会买凶杀人。 苏泽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陈留公主和元子攸都对寿阳公主呵护备至,要帮着她脱离和亲的苦海。 淤泥中开出这样的白莲花,总会让人产生保护的欲望,但是又看到寿阳公主播弄佛珠的虔诚样子,苏泽又产生了一丝亵渎的念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压下邪恶的念头,这段小小的插曲过后,苏泽打开了商城。 紫色?! 苏泽抬起头看向寿阳公主,难道是自己行善,解答了寿阳公主的问题,老天爷给自己的人品奖励? 玄学,一定是玄学,苏泽仔细查看起这次刷出的商品。 一紫两蓝四绿,而且紫色的竟然是一个随从! 【精通胡语的羽林斥候】 品级:紫色; 效果:无; 评价:“精通草原各部胡语的羽林斥候,不带马。”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紫色的羽林系列随从,这个应该和【精通骑术的羽林斥候】是同一个系列的随从,能评为紫色是因为“精通胡语”这个正面词条。 再次在心中咒骂了一下这个没马的系统,苏泽继续看向蓝色的格子,这次竟然又是一个随从。 【好吃懒做的铸甲师】 品级:蓝色; 效果:无。 评价:善于铸甲的工匠,但是好吃懒做。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每天工作时间不能超过四个时辰,每月必须休沐四天,休沐期间需要美食。 这个也不错啊! 工匠类的随从,无论是苏同还是造纸匠都非常好用,而且这还是一个有负面词条的蓝色随从,也就是说业务能力是紫色的! 铸甲师也是军中相当重要的工匠了,这一次出征就有将作监的工匠随行,但是这些工匠的能力都不行,很多甲胄和武器的维护保养工作还要靠着士兵自己。 【好吃懒做】这个词条不会影响产品的质量,不过是要好好伺候这个随从而已。 苏泽不禁有些疑惑,自己上辈子又不是黑心老板,怎么尽刷出这些【好吃懒做】词条的随从来折磨自己。 【《梁高僧传》,其卷一】 品级:蓝色; 效果:无。 评价:南朝梁代僧人慧皎所攥写,共十二卷,《梁高僧传》记载自东汉永平至梁代天监间著名僧人的传记。 售价:绢帛一匹。 慧皎是南朝高僧,鉴于当时佛教盛行,出家人甚众,不少“名僧”徒具虚名,而梁僧宝昌所作《名僧传》取舍失当,为矫正时弊而写成这部书。 这本书虽然不是佛经,但是记录了很多高僧的事迹,而且整本书文采斐然,日后也成为佛门重要的典籍。 苏泽随手将这个商品买下来存进了系统仓库中,找机会送给寿阳公主? 苏泽连忙压下这舔狗的想法,还是等寿阳公主下次来切磋佛法的时候再送吧。 最后四个绿色品质的商品栏都是一些日常的用品,这一次能抽到一个紫色随从,还是带有羽林后缀的紫色随从,已经让苏泽心满意足了。 自从上一次在猎场上见到了尔朱荣亲卫的实力之后是,苏泽就一直想着凑齐一支带有羽林后缀的近卫,现在总算是又搜集到了一个。 而且这一次自己带着军队北上,这个精通胡语的斥候,说不定会发挥特殊的作用。 苏泽又看了一眼李崇身边的阿那圭,只能说这位蠕蠕王也确实是能屈能伸的枭雄,自从上次被苏泽陷害之后,出征后就一直赖在李崇身边,看样子在晋阳城内是没机会下手了。 苏泽看着系统地图,从晋阳北上,就会路过义兄尔朱荣的老巢秀荣川,再出雁门关后,就进入恒州地界。 恒州就是当年北魏起家的地方,恒州的治所就是北魏旧都平城。 到了恒州地区,就算是到了北境了,离开平城,翻过白道,就进入六镇区域了。 李崇已经接到了从平城发来的军情,这一次柔然寇边来势汹汹,就连平城附近都出现了柔然骑兵,等出了并州就不可能这样慢腾腾的行军了,只要乱起来,那就有乘乱下手的机会。 —— 宴席散去,蠕蠕王阿那圭返回自己的帐篷,他掏出匕首插在几案上道:“那厮果然要杀我!” “可汗,用汉人的说法,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 一名亲信跪在地上恳切的说道。 阿那圭拔出匕首说道:“本来还想先安稳的返回草原,但苏泽这家伙纠缠着不放,那本汗再不反击,那他就会更嚣张!” “恒州那边怎么样了?” 跪在地上的亲信说道:“按照计划,诸部围住了武川镇,而王帐精锐的五个军已经绕过白道潜入到了恒州。” 柔然的军制还比较原始,基本上是照搬了北魏在汉化改革之前的军制,以千人为一军,设置军将一名,再以百人为一幢,每幢设幢帅一人。 先登者赐给俘虏作为奖励,临阵脱逃的会用石头敲死。甚至连记录军功的军法官都没有,将帅会用羊屎来统计手下的军功。 草原可汗的权利也是可大可小,遇到强势的可汗能近乎于统一草原,而弱势的可汗也就掌握王帐附近的几个部落,阿那圭就是在草原斗争中失败才逃亡北魏的,属于比较弱势的草原可汗,他能够掌握的只有王帐三部的兵马,其中实力最强的郁久闾氏就是王族。 六镇没有乱起来之前,柔然人要进入平城地区,需要穿越六镇把守的白道,而恒州又是北魏起家的地方,能突破重重防御抵达平城附近,已经是阿那圭麾下最忠心的精锐了。 五个军五千王帐精锐骑兵,已经是阿那圭全部的底牌了。 之所以冒险将这五千王帐精锐送入平城附近,是为了执行阿那圭北归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 作为草原枭雄,阿那圭很清楚,如果李崇护送他返回草原王庭,就算是成为柔然可汗,那也注定是一个弱势可汗,会长期成为大魏的傀儡。 阿那圭咬牙说道: “本汗已经用光了王帐积攒的财物,才说动各部南下劫掠为掩护,让王帐精锐进入恒州。” “果然平城告急,魏廷终于肯放本汗北归,想要重新立我为可汗约束诸部。” 阿那圭表情扭曲的说道:“魏廷把本可汗当狗,却不知道本可汗是狼。” “上次南下洛阳的时候,本汗就看到平城守备松懈,如果能攻破平城,劫掠到的财物就足够让本汗回到草原招兵买马,统合柔然了!” 上一次逃亡洛阳的时候,阿那圭曾经在平城逗留,见过这座大魏旧都。 平城好歹也是旧都,还有底蕴的,又是帝陵所在,六镇补给的总枢纽。 平城内不仅仅有北境最大的武库,还有大量的粮仓,还有北魏旧宫和帝陵,这里面也有不少金银珠宝。 但是这些年北境承平,平城的防御非常松懈,阿那圭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他让本部精锐绕过了六镇,进入恒州平城附近,等李崇带领大军进入六镇,他就会让王帐精锐攻打平城。 只要能打下平城,六镇粮道断绝,那时候李崇的几万大军和六镇的几十万军民就要等着饿死了,必然会和阿那圭签下城下之盟,那时候想要怎么炮制苏泽都可以了。 阿那圭吩咐道:“让攻打六镇的各部再用力些,特别是围困武川镇的诸部,好让李崇快点进军!” “遵命!” —— 怀朔,自从独孤如愿只身入了镇城后,向镇将杨钧禀告了武川的军情后,杨钧就一直没有再召见独孤如愿。 如果是别人,突破重围来送信,却得不到镇将的重视,早就闹起来了。 但是独孤如愿却一点都不闹,只是待在驿馆中,甚至还在怀朔镇内开始交友。 高欢和司马子如很快就和独孤如愿成了朋友,今天杨钧又没召见独孤如愿,他就拉着高欢和司马子如去街边的酒肆喝酒。 独孤如愿还是那副名士风流的样子,他每次出现在怀朔街头,都会引起众人的围观,但是他也从来不在意别人的议论,只是拉着高欢和司马子如走进酒肆。 等酒肆伙计送上美酒,司马子如终于说道:“独孤兄弟,你一点都不担心武川吗?” 第126章 混合编组功能(4K) 刘贵送上了牲畜劳军之后,就带领队伍返回了契胡部落的驻地,并且向苏泽表示,等他们从北地凯旋,还会继续带着牲畜来劳军。 和刘贵分别之后,李崇一改在晋阳时候的松懈态度,开始派出军法官督促各营,又亲自督斩了几个行军拖延的军官,军队纪律随之一紧。 在李崇的催促下,大军加快速度,快速通过了雁门关,终于抵达了恒州。 进入恒州之后,整个地图变成了代表危险的红色区域,苏泽决定派出一支斥候部队,探查周围的情况。 出了雁门关,整个大军的氛围明显紧张了起来,身为李崇身边参军的于谨更忙碌起来,就连苏泽的军营也来的少了。 反倒是寿阳公主时常派遣侍女来苏泽的军营,向苏泽提一些佛法上的问题,苏泽也被她问的烦了,干脆将那一卷《梁高僧录》交给了她,终于让寿阳公主消停了几天。 骑在马上,苏泽打开系统地图,附近区域的地图迷雾逐渐打开,这是苏泽派出的斥候正在执行侦查任务。 【斥候小队甲队正在执行侦查任务,任务正在执行中。】 【斥候小队乙队正在执行侦查任务,任务正在执行中。】 只看到在代表苏泽的红点前方,一道弯折的曲线画出了一道扇形区域,这就是今天斥候小队侦查过的路线。 苏泽发现自从手下的随从变多了之后,系统就从一个召唤随从战斗的角色扮演的冒险游戏,升级成了即时战略加策略游戏。 原本的编组委托的小队功能,将斥候小队派遣出去执行侦查任务,就成了在即时战略游戏中派出侦查兵种开地图的感觉。 系统不断的跳出提示,而地图上也会留下斥候经过的路线以及现在斥候小队的位置,早已经不是军事小白的苏泽很快就明白,这是多么厉害的外挂! 无论哪一本兵法书,都将“料敌制胜”当做最重要的纲领,情报永远是军事最重要的工作。 而在北境作战,情报就更加重要了。 为什么说“李广难封”,说的就是李广作为汉武帝时期的老将,却始终难以封侯,这其中固然有李广自己的性格问题,但是也和他的运气有关。 李广几次出塞攻打匈奴,要么是干脆连敌人都遇不到,在草原逛了一圈无功而返。 要么就是一头撞上了匈奴主力,被打的全军覆没。 这并不是汉军不重视情报工作,而是在骑兵作战中情报工作实在是太难做了。 在茫茫草原上,千人万人的单位散布在这里,也不过是在大海中滴了一滴水,在沙漠这撒了一把沙子。 这里不是南北对峙的中原地区,城池星罗棋布,村落阡陌相连,只要军队调动,敌方很快就能侦查到情报,甚至只要大军开始集结,商人们都能注意到附近城邑的粮价变化。 进入恒州以后,村落的数量明显变少,茫茫的草原上是游牧的鲜卑部落,这其中一部分是不愿意追随孝文帝迁都洛阳的鲜卑旧部,他们连汉语都不会说,只会逐草而居。 就算是你从这些部落中打听到了敌人的动向,他们大概也只会指出一片模糊的区域,某某山的山阴,某某川的水北,靠着这些消息根本没办法定位敌人的位置,更要命的是草原骑兵本身机动性就很强,位置也在不断的变化中。 这时候可没什么手机电话,更没有卫星,在草原上别说寻找敌人困难,就是寻找友军都困难。 但是有系统就不同了,系统上可以明确的显示出随从的位置,一旦斥候发现敌人,系统日志就会标记出敌人的地点,而苏泽只要带着军队赶过去就行了。 更妙的是这几乎是一个实时的侦查系统,就和即时战略游戏一样,只要侦查到敌人就会立刻在地图上显现出来,不需要斥候来回传递情报。 这个功能实在是太强大了,苏泽很快想到一个用法,他尝试着将【骑术精湛的羽林斥候】和羽林军中的普通斥候编成了一组,没想到竟然真的可以! 将这个小组设置为斥候小队甲队,朝着屯骑营前进的西侧翼方向的扇形区域沿途侦查,苏泽又将【精通胡语的羽林斥候】和属下的其中斥候也一起编组,沿着前进方向的东侧翼方向进行侦查。 但是苏泽研究了系统后发现,如果将召唤的随从和普通手下编组,那小队就有了所谓“兵种”的属性,只能执行特定的任务。 比如这两个带着【羽林斥候】后缀的随从,他们只能带领混合小队执行斥候的侦查委托,无法进行作战等其他类型的委托。 而且这种委托一旦执行后就必须要执行完毕,等到小队返回到自己身边后才可以重新开始下一轮委托。 而之前苏泽用完全召唤随从组成的“满编随从”小队,就可以灵活的执行各种委托任务,甚至还可以中途改变委托计划。 但是如今苏泽的随从并不多,要组建满编小队还是太奢侈了一点。 这个功能,又让苏泽有了新的想法,比如将【鲁莽】前缀的随从和手下比较勇猛的精锐混合编成小队,是不是就能执行先登冲锋的委托呢? 但是很显然苏泽想多了,他将【鲁莽的羽林骑兵】和手下的屯骑营骑兵编组在一起后,执行【冲锋】的委托之后,只有【鲁莽的羽林骑兵】一个人高喊了一声“冲锋”,然后就一个人冲了出去。 而那些手下的屯骑营骑兵们面面相觑,根本没人随着他冲锋。 苏泽疑惑的打开了系统,看到系统的提示。 【“鲁莽的羽林骑兵”在小队中威望不足,无法执行带领冲锋的委托。】 看来随从在编组小队中还有【威望】这个隐藏属性,想想也很合理,如果没有威望,谁会和你一起冲锋啊? 那为什么斥候小队能执行委托呢? 苏泽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军中斥候人数本来就不多,【骑术精湛的羽林斥候】和【精通胡语的羽林斥候】平日里也在军中,积累了一些威望,而且执行侦查本来就是斥候的工作,所以在苏泽当众宣布两人为队正,让斥候们执行侦查任务后,委托就执行成功了。 这个新发现,让苏泽发现了系统的新用法。 一种自然是和以前一样,凑齐召唤随从,组成一支完全由随从组成的亲卫,和上一次围猎那样,直接指挥这个完全由召唤随从组成的队伍。 这样的好处是,所有随从都是召唤的,忠诚度和士气都是满格的,可以用他们来执行各种委托任务。 而另外一种用法,就是将召唤的随从编入到手下士卒中,任命他们担任军官,然后将正常士兵和召唤随从混编成小队。 苏泽将这种小组命名为“兵团”,类似于即时战略游戏中的兵种小队,只要召唤随从的【威望】足够高,就可以通过委托来指挥这些兵团。 苏泽的思维渐渐发散开,除了指挥作战之外,在友军中放一些自己的随从,那就可以在地图上显示友军的位置了? 而如果在敌军中安插随从呢? 又或者在敌军中安插的召唤随从有了足够的【威望】,是不是就能在战场上直接率部投降了? 这个系统似乎还有很大的潜力可以开发,而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召唤随从。 而这一次随军出征,就是一次很好的试验机会。 苏泽明白了这一点后,很快将手下聚集到自己的军帐中,按照自己麾下的随从兵种,分别编成了几个小队,又将这些随从安排成了队正。 【善射的羽林骑兵】苏林做过屯骑营的骑兵教官,众人都知道他的实力,所以安排他担任队正是顺理成章的。 【冷静的具甲骑兵】性格肃穆,他一身甲胄和高超的骑术,也让普通士兵心服口服。 但是【鲁莽的羽林骑兵】的编组就有些小问题了,他在军中性格鲁莽,喜欢逞勇斗狠,大部分士卒并不喜欢他,苏泽只挑选到了几个士卒给他,让他在军中建立【威望】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看来还是品质越高的随从,越容易担任军官,那些普通蓝色绿色品质的随从,本身的威望很低,最多也就只能担任一个小队的指挥官。 就在苏泽根据新发现重编任命麾下军官的时候,系统突然弹出了提示。 【斥候小队乙队发现了被柔然骑兵袭击的恒州部落,发现柔然骑兵踪迹,是否追踪?】 被袭击的部落? 苏泽打开地图,大军刚刚过雁门关不久,如今还没抵达平城,这里竟然也发现了柔然骑兵的痕迹? 李崇从平城留台得到的情报不是说在平城附近只发现零星的柔然骑兵吗? 怎么这里也会出现柔然骑兵的踪影? 苏泽心中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立刻打开系统按下按钮。 【追踪柔然骑兵】 —— “准备追击。” 【精通胡语的羽林斥候】摸着地上的马蹄痕迹,又看着不远处被烧毁的帐篷,对着手下斥候们下令道。 “队正,不用派人回去通知校尉吗?” “不用,我已经留下了痕迹,校尉能找到这里,我们赶紧追上敌人。” 众斥候有些不情愿的上马,对于这个苏校尉身边的亲信,他们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是这一路上【精通胡语的羽林斥候】用一口流利的胡语,在恒州放牧的各个小部族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还给大家弄来了不少补给,在队中也逐渐积累起来威望。 这个被袭击的部落情报,就是【精通胡语的羽林斥候】和前一个小部落的头人交谈搜集到的情报,等他们赶来这个穆荣鲜卑的部落后,就发现他们的帐篷已经被烧毁,牲畜和战马都被劫掠了。 【精通胡语的羽林斥候】在烧毁的帐篷伏击发现了柔然骑兵的痕迹,等斥候小队休养完马力,就带领众人继续追击。 —— “绍宗,阿兄不行了,剩余的族人就交给你了,只要过了雁门关就安全了。” 一个还未加冠的鲜卑男子,怀中抱着中箭的兄长,他眼睛中满是怒火,但是他沉默的性格只是点点头。 见到弟弟点头,怀里的男子这才闭上眼睛。 草草埋葬了兄长,又记下坟墓的位置,年轻男子翻身上马,看着身后的老弱病残,他宽阔的肩膀上也感受到了沉重的责任。 这支部落是全都是鲜卑人,但是和北魏王族的拓跋鲜卑不同,他们是来自辽东的慕容鲜卑。 他们这部来自十六国时期的燕王慕容氏,在燕国灭亡之后,就投奔了当时还在恒州的北魏,从此定居在这里。 这个还没成年的男子名叫慕容绍宗,他们的部族突然被大量柔然骑兵突袭,部落中的战士全部战死,最后只有兄长掩护着一群老弱病残逃了出来。 兄长的计划是南下秀荣,慕容部和北秀荣的尔朱氏有亲戚关系,是秀荣首领尔朱荣的表亲,只要能抵达秀荣就安全了。 但他们还是被柔然骑兵发现了踪迹,在刚刚那次追击中,兄长为了掩护部族撤退而中箭,最后在自己怀里溘然长逝。 慕容绍宗已经来不及为兄长哭泣,他从小就性格沉稳,虽然沉默寡言,但是胆略过人,族人都说他有当年开创燕国的那几位王者的风度。 他现在想的事情,就是如何躲过这些柔然骑兵的追击,越过雁门关前往北秀荣。 慕容绍宗带领部众在逃,柔然骑兵在追,而【精通胡语的羽林斥候】又在追击柔然骑兵,三方就在这恒州草原上展开了追与逃。 —— 与此同时,贺拔允带领本部精锐和部分怀朔镇兵,终于驰马来到了武川镇周围。 眼看着武川镇周围一片狼藉,出身武川的贺拔允握紧拳头。 但是武川周围的柔然骑兵实在是太多了,这些柔然人也没什么章法,帐篷三五聚落的扎在武川城附近,也没有一个统一的领导,而是几个部落各自占据一片地盘。 这些柔然部落也都没有抢先攻城的打算,所以形成了这种围而不攻的局势。 看到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急,贺拔允召集部将,询问谁有破敌之策。 这时候一名年轻的怀朔镇兵队正站出来,对着贺拔允说道:“贺拔参将,属下侯景,有破敌之策!” 杨钧,他本人在历史上戏份不多,但是他有一个孙子叫做杨素,杨素有一个儿子叫做杨玄感。 第127章 争命者们(4k) 此时这位未来的宇宙大将军侯景才十六七岁,他家也是世代镇戍六镇的军户,侯景样貌中带有一些胡人的特点,这样的特征在六镇太正常不过了,就算是当年移镇六镇的汉人家族,也难免和六镇内各种血统的胡人通婚。 在六镇这片土地上,胡汉的界限已经非常模糊了,对外他们只有一个身份——六镇人。 侯景从小就经常为祸乡里,十五岁的时候他就主动参军,这个岁数在六镇已经可以拿着刀杀人了。 侯景当兵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在六镇当兵才能吃饱饭,而只有当军官才能吃得最好。 十六岁的侯景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往上爬的机会。 贺拔允发问,侯景就立刻站出来回道: “贺拔参将,属下以为应该趁夜发动突袭,我军才能以少击众。” 侯景说完,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贺拔允,希望从贺拔允脸上看到赞许的神色。 贺拔允面色不变,内心却微微叹气,其实他早就已经拿好了对策,只是想要看看军中有没有好苗子,侯景的回答并不能让他满意。 侯景从小就擅长察言观色,他看出了贺拔允的不满意,但是只能低下头。 六镇底层的起点实在是太低了,贺拔允这些豪帅子弟从小习练武艺,还有家传的兵书,懂得练兵打仗的方法。 侯景这样的底层士卒,别说是兵法了,就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打仗靠的就是一股狠劲儿。 这时候司马子如站出来说道:“贺拔参将,属下以为我军兵少但是敌人分散,夜袭也没办法造成太大的混乱,不宜进行夜袭。” 贺拔允眼睛一亮,这是个懂行的。 贺拔允开口问道:“那司马省事以为要如何破敌?” 司马子如摇头说道:“属下不懂战阵之法。” 贺拔允叹一口气,看来这一次出征,是不要想要挑选到好苗子了。 就在他准备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高欢突然站出来说道: “贺拔参将,属下有一策。” 贺拔允看向高欢这张帅脸,他也听说过高欢的名声,但是在怀朔并不是太好的名声。 在六镇,是没人能瞧得起一个靠着脸起家的人。 之所以贺拔允愿意带上高欢,也是因为他主动请缨,而且他自己有马有武器。 高欢抱拳说道:“贺拔参将,柔然人虽然多,但是没有统帅各部各自为战,若是顺风仗自然没事,但是一旦战事不利,各部就会想着先逃跑。” “敌众我寡,若是敌人知道我们的虚实,那这仗就不好打了。” “我的想法是,让一支小队骑着马拖着扫帚,先在战场上扬起尘土,然后带领精兵突袭一部。” “只要攻克一部,敌人看不清我们的虚实,那柔然各部就会自行逃散,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追击了。” 贺拔允听完了高欢的计划,立刻大声道: “好!好计策!” 高欢的计策其实和贺拔允的计策不谋而合,但是贺拔允自然不会抢夺属下的功劳,他看向高欢说道:“那就由你领军扬尘,如何?” 高欢这个计划中,率先出动在战场上扬尘的队伍是最危险的,因为这支队伍是最容易被柔然人发现并且攻击的。 高欢毫不犹豫的说道:“遵命!” 贺拔允拉着高欢说道:“那本参将任命高欢为骑兵队主,此战若胜,凯旋后我会向镇将为你请功!” 贺拔允说完,一旁的侯景立刻说道:“贺拔参将,我也想要加入扬尘的队伍。” 贺拔允也勉励侯景说道:“好样的!此战若胜,你们都是首功!” 等到军议散去,司马子如来到高欢身边问道: “贺六浑,往日里伱最是惜命,怎么去了一趟洛阳变了样子?” 高欢叹息说道:“因为我在洛阳认识了一个人。” “认识了一个人?难道是女人嘛?” “不是,苏兄和我一样也出身寒微,他教会了我很多道理。” “这位‘苏兄’能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贺六浑如此钦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高欢说道:“子如,苏兄已经证明给我看了,乱世降至,就算是朝堂上的卿贵,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我们这些如同草芥一样的寒门武人,如果再不争,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次返回怀朔,我贺六浑就是来争的!既然要争,我贺六浑没什么本钱,就只有用这条烂命来争了!” 跟在两人身后的侯景,听到了高欢这番话后,连忙走上前去说道: “高队主,我也想随你争一争!” 侯景面容凶悍,司马子如并不喜欢他,但是高欢却拉着他说道:“好!乱世将至,唯有一争!你我兄弟且争一争,争不到泼天富贵就人死腚朝天,也不枉来人间走这一遭!” —— 就在贺拔允筹备攻打包围武川城的柔然人的时候,【精通胡语的羽林斥候】苏译终于带领手下追上了追击慕容绍宗的柔然人。 苏译设伏抓捕了一个柔然骑兵,用胡语审讯了对方之后,打探到了这支柔然骑兵的情况。 这群柔然人是直属于柔然王帐的骑兵,在武川镇被柔然大军围困之后,他们袭击了守卫白道的武川守军,通过白道进入到了恒州。 进入恒州之后,这群柔然骑兵就一直在平城附近的草原上掠夺。 这群柔然骑兵刚刚掠夺了一个鲜卑慕容的部落,现在正在追击这个鲜卑部落的残部。 当从俘虏的柔然骑兵口中得知,追击慕容鲜卑部落的柔然骑兵多达二百人的时候,同行的斥候都看着苏译,整个斥候小队不过只有十人,追击这么多的柔然骑兵,一不小心就会从猎手变成猎物。 苏译抽出匕首,了结了这个柔然俘虏,对着手下说道:“你们沿途返回,向苏校尉报告这件事,我继续追。” 刚刚还准备提议返回的斥候听到苏译这么说,刚刚准备提议返回的斥候也闭上了嘴。 沉默了一会儿,一名曾经被苏译救过命的斥候说道:“我跟着队正走。” 紧接着剩下几个斥候也纷纷说道:“我也跟着队正!” 很快近半数的小队成员都表示愿意追随苏译,那几个倡议返回的斥候也咬牙说道:“我们愿意跟着队正!” 苏译也不废话,一行人休息完毕,再次追上了这队柔然骑兵。 从系统中查看了斥候乙队的系统提示,打开了【柔然骑兵审讯报告】之后,苏泽开始思考起来。 柔然的王帐骑兵出现在恒州? 其实从这支柔然骑兵追击慕容鲜卑残部,苏泽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正常来说,柔然人攻打北魏的目标都是抢劫,既然是抢劫,一个只剩下了老弱病残的部落残部,是没有任何追击的价值的。 既然是抢劫,那不是应该去抢劫更多的部落吗?这样追击没什么油水的残部,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除非他们追击的原因不是为了抢劫,而是为了灭口。 这样一说,倒是合理多了。 恒州地广人稀,一个小部落突然消失,并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柔然骑兵要斩草除根,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踪迹。 苏泽思考起穿越前的历史。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蠕蠕王阿那圭很快就被北魏放归草原,而蠕蠕王返回草原之后,很快就整合了权力,带领十二万柔然大军入侵六镇。 那一次柔然人同样抢到了平城附近,北魏朝廷同样任命了李崇出征,等李崇抵达六镇之后,柔然人就全部跑回了草原。 但是现在的世界,由于苏泽栽赃阿那圭的亲信行刺清河王,阿那圭比历史更晚放归草原,但是同样发生了柔然犯边的事情。 苏泽发现这场原本历史上没出现过的柔然犯边,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难道这些柔然人是为了要截回阿那圭? 又或者是柔然部落内部出现纷争,这些人是来刺杀阿那圭的? 算了,只要能抓住这些柔然人,自然就能知道他的真正意图。 苏泽看着地图上正在移动的斥候乙队,立刻下令集合手下的骑兵部队。 —— 慕容绍宗已经绝望了。 无论他再怎么掩饰踪迹,这么一群人逃跑都会留下痕迹,而这帮柔然人是铁了心要追杀他们。 慕容绍宗实在是不明白,自己的部族是怎么得罪这群柔然人的? 队伍中大多都是老弱病残,牲口也没有几头,根本走不快,再这样下去不到半日时间就会被身后的柔然骑兵发现了。 等到那个时候,整个部族都要葬送在这片草原上。 慕容绍宗思考了一会儿,立刻下了决断,他喊来自己的弟弟说道: “从今以后,部族交给你指挥。” “阿兄!” 慕容绍宗骑上马,对着弟弟说道:“阿兄将部族交给我,现在我将部族交给你,等我引开柔然人后你们就一路往南跑!只要到雁门关你们就安全了!” 慕容绍宗跨上弓,看着后方,现在到了他引来追敌的时候了。 让弟弟带着部族先离开之后,慕容绍宗躲藏在草丛里,很快就见到了一群柔然骑兵喧嚣着骑马过来,这群柔然人的状态非常放松,不过是追击一个老弱病残的小部落,他们可是柔然王庭的精锐啊! 柔然以百人为一幢,每幢设幢帅一人。 追击慕容绍宗部落的有两个幢,几名柔然精锐聚集在幢帅身边,抱怨说道:“幢帅,这帮家伙不肯乖乖等死,害得我们花了这么长时间追击,等抓到他们一定要让他们尝尝厉害!” 柔然幢帅点头说道:“妇人都赏赐给弟兄们享受几天。” “多谢幢帅!”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箭从远方射来,柔然幢帅机敏的躲开,但是他身边的亲卫却没能躲开,被一箭射中了喉咙。 慕容绍宗叹息一声,自己埋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次的机会,没能射杀军官,就没有第二次开弓机会了。 慕容绍宗也很果决,刺杀不成就立刻翻身上马,向着部落离开的相反方向开始逃跑。 亲信被杀的柔然幢帅一脸铁青,他举起短弓向慕容绍宗反手就是一箭,但是慕容绍宗逃跑的太果断了,这箭自然落空了,他举起短弓喊道:“追!本幢帅要将他的脑袋别在马鞍上!” 乌压压的柔然骑兵开始向着慕容绍宗逃跑的方向追击,慕容绍宗心中没有任何恐惧,而是由衷的高兴,自己又能为部族争取一天的时间了。 而且能杀一个柔然骑兵就不亏,要是能多杀几个,自己就算是赚了! 想到被柔然人残杀的父兄,慕容绍宗内心中恨意翻江倒海,但是他骑马的动作没有变化,冷静的寻找机会就回身以身扭回,左脚尖向后,拉满弓后审固射箭。 慕容绍宗弓马娴熟,小小年纪就掌握了“对镫”、“分鬃”和“抹鞦”三射法,刚刚这一手“抹鞦”威力非常,正中一名追击柔然骑兵的面门,这名骑兵从马上坠落,眼看就不活了。 “两个”,慕容绍宗计算着人数,他没有继续射箭,而是继续打马逃跑,他很清楚自己的马长途逃亡没有休息,自己靠着熟悉地形的优势才没有被追上,杀了一人后他就继续专心骑马。 但敌人毕竟是柔然精锐,马本身就要比慕容绍宗好太多了,不一会儿就有一左一右两名柔然骑兵追上来,他们狞笑着搭弓审固,瞄准了骑行中的慕容绍宗。 慕容绍宗猛然将身体贴着马背,两发箭矢从他身侧飞出,其中一发切开了他后背上皮甲,划开一道细长的伤口,慕容绍宗吸了一口气,强行忍住疼痛,立刻坐直身体对镫拉弓。 再次弓如满月,慕容绍宗对着右侧追敌又是一箭,同样是正中面门,“三个”。 但是随着他拉弓射箭,马速又慢了一些,更多的柔然骑兵追了上来,慕容绍宗心中已经有了死意,干脆不再趋势坐骑,一下子拿出三支箭,准备和柔然人换命。 “四个”,慕容绍宗胯下的马已经中箭,他清楚这些柔然人是想要生擒折磨自己,故意用胯下的马为饵,又伺机射杀了一人。 但是慕容绍宗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马中箭就跑不快了,自己马上就要被大股柔然骑兵追上,那时候自己骑射再精湛也没用了。 握着怀里的匕首,慕容绍宗准备假意投降最后一搏,就在这时候,地面震动起来! 第128章 慕容绍宗归顺(4k) 就在慕容绍宗手握匕首准备搏命的时候,大地震动起来,慕容绍宗就见到了一群身披甲胄的骑兵,如同尖刀一样插入到身后的柔然追兵中。 带领这群骑兵的是苏泽麾下的橙色随从【擅长骑射的羽林骑兵】苏林,其实从柔然人开始追杀慕容绍宗开始,这队骑兵就藏在了草丛中。 但是苏林没有立刻让骑兵冲锋,而是让他们养好了马力,等追击慕容绍宗的柔然人队形拉长之后,才带领部众冲出来。 他冲向的就是整个柔然骑兵的中心位置,也就是柔然幢帅所在的位置。 虽然苏林麾下只有二十骑,但是这全部都是苏泽精挑细选的精兵,这一队是轻甲的弓骑兵,所以才能最快速度赶到战场上。 这时候就体现出骑兵组织度的重要性了,苏林虽然只有二十骑,但是他在手下心中威望很高,而且他弓术骑术精湛,大家都很信任他,整个队伍一往无前,直插柔然人骑兵的要害。 而柔然人这边为了追击慕容绍宗,整个队伍已经拉成了一条长线,这群柔然人根本不是在追击敌人,而是将慕容绍宗当做是猎物在打猎玩耍,后面的骑兵连弓都没有挎,不过是纵情马力享受奔驰的快感。 他们根本没想到草原上还会有人主动袭击他们。 苏林没有着急开弓射箭,他拉开长弓,弯腰靠在马背上,用心审固目标,一直冲到了距离柔然幢帅很近的位置后,这才松开弓弦,只看到这支弓箭飞射向柔然幢帅,近距离大弓的巨大冲击力让空气发出爆鸣声,弓箭准确的射中了幢帅的身体,巨大的惯性将他拖离马背,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苏林一击命中,没有继续补刀,这样距离中箭,就算没有命中要害,巨大的动能也会让中箭者内脏破裂,再从奔驰的马背上坠落,是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的。 柔然骑兵都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敌人吓住了,苏林在一箭得手之后,向左打转马头,沿着柔然骑兵前进的方向切出一个圆弧路线,在柔然骑兵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骑着马脱离了对方骑射的攻击范围。 弓骑兵的战法就和携带了鱼雷攻击舰船的轰炸机很像,他们需要突破远程武器的防御,尽可能的靠近目标,在距离目标最近的位置投弹(射箭),然后在完成了攻击之后立刻远遁脱离,然后寻找下一次投弹(射箭)的机会。 苏林一击得手率部脱离,柔然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损失了一名幢帅和好几个护卫幢帅的亲信精锐骑兵。 就在柔然骑兵混乱的时候,慕容绍宗找到了机会,他迅速冲上一名驮着柔然骑兵的战马,用匕首扎进了这个柔然骑兵的脖子里,然后将他从马背上推下去,控制住了胯下的战马。 慕容绍宗打算继续逃亡,这时候追逐他的柔然人才反应过来,更愤怒的开始追他。 前部的柔然人没有见到幢帅被射杀,他们还不知道后队的情况,只是杀红了眼追杀慕容绍宗。 后部的柔然人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没了主将,不少人都还没看到苏林,就被他一击脱离消失在草场深处,这群士兵没了统领者也没有追击的目标,都茫然的放慢了马速。 慕容绍宗骑着抢来的马继续狂奔,仅靠着一个人将两百个柔然骑兵拉扯成了两个队伍,就在这个时候苏泽带领的本部兵马已经出现在战场边缘。 靠着斥候编队甲队和乙队不断提供的战场情报,结合地图上随从的光点,苏泽已经完全勾勒出战场的情况。 苏泽拿起千里目,看清楚前方的状况后,立刻开始布置吃下这群柔然骑兵。 这是苏泽第一次指挥实战,他内心也有些紧张的,但想到了自己的系统,再看看身边这些跃跃欲试的面孔,苏泽立刻开始分配任务。 和操场猎鹿一样,只不过这次围猎的目标变成了人,给每一个队都安排好了指定区域后,苏泽最后动员道: “再申军令!凡有争功而放跑敌人者——斩!” “怯弱不战者——斩!” “凡有所获,皆从有赏,听我将令!冲锋!” 当苏泽麾下的一千人全部开始冲锋后,那真的是地动山摇,这时候逃跑中的慕容绍宗也看到了这边突然出现的骑兵,他想也没想就直接向着苏泽方向冲过来。 在电光火石之间,慕容绍宗就已经想清楚了,如果来的是敌人,那慕容绍宗自然没有逃脱的可能,如果来的是友军,那自己还有一线生存的希望。 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搏一搏这个一线生机! 苏泽就看到一个牧民打扮的年轻人向着自己冲过来,他已经从斥候随从提交的报告中,知道这群被柔然追击的部落残部,对左右下令道:“接应这个年轻人,我们对着柔然人冲过去!” 骑奴苏大从苏泽身边快马驰出,而速度快的是【鲁莽的羽林骑兵】带领的队伍,他们笔直的向慕容绍宗身后的柔然人冲了过去。 骑奴苏大一个急转弯绕到了慕容绍宗身后,抬起手射中了一名追击的柔然人,对着慕容绍宗问道:“还撑得住吗?” 慕容绍宗背部中箭,此时整个背脊已经麻木,他还是强撑着说道:“撑得住!” “好汉子,我家主上让我来接应你,速骑!” 慕容绍宗迅速跟上,他虽然不明白恒州草原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支精锐的朝廷军队,但是他知道自己获救了。 接下来的战斗就是垃圾时间了,柔然两百对苏泽一千,柔然主将战死,苏泽还是以逸待劳。 原本柔然人是猎手,慕容绍宗是猎物,现在变成了苏泽是猎手,柔然人是猎物。 等到战事结束的时候,八十多柔然骑兵战死重伤,一百多人放下武器投降,两百柔然骑兵全军覆没。 紧接着苏泽又下令将这些重伤的柔然全部处死,战死者全部就地掩埋,又让归队的【精通胡语的羽林斥候】苏译去审问这些柔然俘虏,询问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恒州的草原上。 营地外,士卒们正在打扫战场,【执法严明的军法官】带着人盘点军功,这场北征的首战告捷,大大的提升了士气。 士兵们就是这样,打仗就是一件风险和收益都极高的事情,战胜的奖励是丰厚的,战败的损失是惨痛的,而一次战胜的喜悦,可以冲淡士兵对下一次战斗的恐惧,而屡战屡胜则能掀起士兵们对战斗的狂热。 通过带领士兵们走向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主将就能积累声望,军官和士兵们就会越来越信任主将的命令。 就连【鲁莽的羽林骑兵】,因为带头冲锋也到了战功奖励,让他在队伍中的威望也上升了,虽然这次的威望上升还不足以让队内的士兵都毫不犹豫的跟随他冲锋,但是下一次他再冲锋的时候,也会有人想着跟着他搏一搏了。 慕容绍宗的伤口经过了【目盲的药师】的伤药处理,被带到了苏泽身边: “慕容绍宗?你是去秀容川投奔尔朱部的?你和尔朱将军是表亲?” 慕容绍宗是性格木讷沉默,但是对于救了自己部族的苏泽非常尊重,他连忙说道:“校尉难道认识我们慕容部?” 苏泽说道:“我不认识伱们穆慕容部,但是我认识你。” 苏泽不由的大喜,自己运气真不错啊,带着兵在恒州走着,就有人才撞上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气运吗? 慕容绍宗,未来北齐的柱石大将,宇宙大将军侯景的一生之敌,守城者,南梁大军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这就是这位北齐重要将领的成就。 不过此时的慕容绍宗还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刚刚带领部落从柔然人骑兵追击中活下来,他对于拯救自己的苏泽非常感激。 慕容绍宗非常疑惑的看着苏泽,认识自己? 苏泽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我是羽林屯骑校尉苏泽,李大将军奉皇命北讨,我正在他麾下效力。” “我和你的表兄尔朱将军是结义兄弟,你以后也是我的兄弟了。” 原来是这样! 慕容绍宗还以为自己的表兄尔朱荣和苏泽说过自己,连忙说道:“苏校尉。” 苏泽拉着他的说道:“以后私下就喊阿兄吧。” 慕容绍宗心中一暖,如果不是苏泽他们部族就全军覆没,双方又有了尔朱荣这层亲戚关系,慕容绍宗对苏泽的态度更热切,喊道:“阿兄!” 苏泽心中暗喜,且不论慕容绍宗会不会按照历史发展成为名将,光是他舍身掩护族人,以及这一身精湛的骑射水平,已经可以比肩橙色的随从了。 苏泽试图招揽道:“绍宗,你可愿意在我麾下效力,杀柔然人?” 慕容绍宗犹豫了一下说道:“阿兄,我愿意,但是我想先护送族人前往秀荣,安顿好了族人再来阿兄麾下。” 果然招揽成功了! 苏泽拉着慕容绍宗同席坐下道:“这个自然,等你安顿好族人再来也不迟,话说回来,这群柔然人为什么要袭击你们部落?” 慕容绍宗也摇头说道:“阿兄,我真的不知道,我们部族本来在草原上放牧,这群柔然骑兵就突然出现了,父兄都为了掩护部族老弱撤离而战死了。” 慕容绍宗的表情黯然,苏泽也只能安慰他两句,又给他拨下物资安顿族人,慕容绍宗自然是千恩万谢才离开。 等送走了慕容绍宗,苏译又来报告审讯的结果。 “这些柔然骑兵只是接到命令,通过白道潜入到恒州,其他就不知道了?” 苏译说道:“回主上,他们只是听命的骑兵,进入恒州后,各幢的幢帅带部队分散开,在恒州指定的区域劫掠潜伏,等待上级最后集结的命令。” 原来如此,难怪这些柔然骑兵追着慕容绍宗不放,原来他们是在灭口啊。 “进入恒州的柔然骑兵大概有多少人?” 苏译摇头说道:“他们不知道,他们是分批通过白道的。” 但是苏译还是补充说道:“这些骑兵就知道他们所在的军都来了恒州,柔然以十个幢为一军,一军大概是一到两千人。” “之前说这些骑兵都是柔然王帐精锐?” “是的,这些骑兵都出自柔然的可汗部落,被苏林射杀的幢帅还是一名可汗家族的贵族。” 苏泽微微有些遗憾,如果不是苏林一箭射杀了幢帅,说不定还能从幢帅口中打探到一些情报。 但事情往往都是这样难以两全,如果不是苏林一箭射杀了幢帅,苏泽首战也不会这么容易取得胜利。 但是恒州出现大规模的柔然王帐骑兵,苏泽还是派人向大将军李崇报告,并且将本次作战割下的人头送到李崇的帅帐,给属下讨要军功和赏赐。 —— 武川镇。 高欢紧张的握着缰绳,他的马后面绑着扫帚,身侧分别是侯景和司马子如,他们要在大战前扬起尘土,给贺拔允的骑兵制造突袭的掩护。 这里距离柔然人的营地已经很近了,一旦惊动了柔然人的大军,却不能扬起足够大的尘土,贺拔允是不会出兵救他们的。 众人都明白这个任务的危险,高欢扬起马鞭,对着身后众人喊道:“随我冲!” 远处,贺拔允骑着马站在隆起的高坡上,看着柔然人营地周围出现的尘土,他身后的亲兵都整军待发,贺拔允也知道能否扬起足够的尘土,是此战成功的关键。 兵法中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自己虽然要比柔然人精锐,但是人数上远少于对方,想要让敌人恐惧,就必须要让敌人摸不清自己的虚实。 随着尘土开始扬起,柔然人的营地也开始骚乱起来,贺拔允已经看到一些骑兵从柔然人的营地出来,他手里的缰绳也被掌心的汗水打湿,他还在等待扬起的尘土笼罩战场。 再等等! 每一位主将,都在时刻面临这样的人命计算题,高欢和侯景他们在自愿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命押给了贺拔允。 突然间,狂风大作,土坡上的贺拔允露出笑容。 第129章 高欢的决心(4k) 狂风大作,风尘扬起。 高欢等人被尘土笼罩,在大自然面前人力的作用是如此微小。 高欢发现自己押上了一切之后,最后却被一场北境常见的狂风给救了。 而随着这阵风尘扬起,贺拔允也抓住了机会,带领部众从飞扬的尘土中杀出,冲向了柔然人的营地。 武川精锐的战斗力,迅速打惨了眼前这部柔然军队,而如此迅猛的打崩了一部,也让高欢预料中的雪崩发生了。 逃窜的柔然人开始释放谣言,扬起的烟尘又让围城的其他柔然军队看不清虚实,一部柔然人被迅速打崩,又让其他柔然人产生了恐惧。 六镇主力抵达武川,平城援军抵达,甚至北魏北征大军抵达武川的谣言传播开,紧接着就有柔然军队开始撤退。 而当一部柔然军队开始撤退的时候,就引发了连锁反应,包围武川镇的柔然人都开始了撤退。 这时候联军的问题就放大了,在打顺风的时候,联军还能团结一致,在打逆风的时候,就是保全自己的实力,跑的比谁都快。 十八路诸侯打董卓的时候,还是有袁绍这个盟主的情况下,也被董卓打的进不了洛阳。 如今柔然联军连个袁绍这样的盟主也选不出来,就算有几个不想退的,看到其他人都跑了,也只能命令部众撤退。 而骑兵这种部队,一旦开始撤退,就等于放飞了全部飞机的航母,完全没有了攻击力,成为了战场上的活靶子。 贺拔允立刻命令手下开始追击柔然人,高欢和侯景也解下了马后面的扫帚,加入到追击的大军中。 这一日,贺拔允奔袭百里,追亡逐北! 围困武川城的一万多柔然军队,被贺拔允这一千人杀得丢盔弃甲,等到日落的时候贺拔允押送了近千人的俘虏,终于返回了武川城。 在武川城下,守城的是武川镇的军主宇文肱,他看到贺拔允的脸,立刻下令放下吊桥,迎接贺拔允进城。 作为本次作战的功臣,高欢、侯景和司马子如跟在贺拔允身后进城,也享受到了武川镇内军民的欢呼。 贺拔允进城后又摆下酒宴,等到宴席完毕,侯景红着脸抓着高欢的手臂说道:“贺六浑兄弟,你以后就是我兄!我跟着你混了!” 司马子如也看着高欢,贺拔允已经给高欢记了头功,准备回去就向镇将杨钧推荐他,这次赌博果然得到了巨大的收获! 但是高欢的脸上却没有喜色,让人扶着侯景去休息之后,高欢对司马子如说道: “子如,我不想再像今天这样赌命了。” “为什么?” “今天是老天助我,那下一次呢?如果老天助的敌人,一阵风吹散了烟尘,我们的脑袋就挂在柔然军营上了。” 司马子如也是一阵后怕。 高欢握紧拳头说道:“必须要往上爬!” “只有往上爬,才不会和今天一样,被当做随时可以抛弃的筹码!” “只有爬得越高,才能和今天的贺拔参将一样,用别人的命来赌自己的前程!” 司马子如看着高欢,去洛阳之前那个喝酒斗鸡的贺六浑仿佛一夜间就死了,如今只剩下一心向上爬的高欢。 司马子如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 —— 骠骑大将军李崇的帅帐中,于谨激动的走进李崇的帐篷说道: “大将军!苏校尉取得大捷!” 李崇接过报捷的布露,看着苏泽记录的战功,又让人拿来人头,他熟悉北境事务,很快就认出这些确实和苏泽所说的一样,都是柔然王帐的直属亲兵。 “就按照苏泽所报嘉奖全部加盖大将军印予以确认!” 李崇看完了战报,又看到苏泽审讯柔然人的供词,逐渐冷静下来,他看向身边的于谨。 李崇是真的喜欢于谨。 弟子这个东西,太聪明的反而不好,如尔朱荣苏泽这样光芒万丈的年轻人,李崇也没有信心有什么能教他们的。 相反于谨就是个很好的弟子。 于谨读过兵书,对兵法有自己的理解,只是缺乏实务经验,所以李崇将他待在身边,从出雁门关进入恒州以来,李崇就将大军行军的工作交给他处理。 第一天于谨手忙脚乱,第二天他就已经很少犯错了,等到第五天的时候于谨已经可以将日常行军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李崇有心培养于谨,考较的问道: “思静,你说说看,为什么恒州会出现柔然人?” 于谨其实从接到苏泽送来的战报就开始思考了,他将自己想好的答案说道: “大将军,属下浅见。” “但说无妨。” 于谨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道:“第一个可能,就是这些柔然人是为了伏击我们的大军,但是属下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李崇问道:“为何?” “因为不符合柔然人的利益,在恒州袭击大军,且不论能不能取胜,就是胜了柔然人还要经过平城,穿过白道,通过六镇才能将战利品运回草原,那这样损耗实在是太大了。” 李崇满意的点头,于谨能够这么想,说明他已经能脱离简单的战术角度,从战略角度思考了。 “第二种可能,这些柔然人准备在我们大军进入六镇后,攻打平城。” 李崇眼睛一亮问道:“为何是平城?” 于谨说道:“恒州之地,钱粮运转的枢纽只有平城,之前大将军就多次向朝堂上书,说平城守备松懈,长期没有任命留台总管,请求朝堂整饬平城边防,但是都没有得到朝堂的重视。” 李崇哈哈笑道:“思静还看过我的奏疏?” 于谨点头说到:“在准备北征的时候,属下将太尉府内有关北境的公文都看了,就看到大将军这封上书。越过雁门关之后,更是觉得大将军这份上书是真知灼见,切中时弊。” 李崇叹息说道:“但是朝堂根本没有理会我这封上书。” “伱继续说,如果攻打平城,我们会怎么样?” 于谨推演道:“如果攻打平城,即使柔然人没有攻下平城,但只要断了我们的粮道,那大将军所率的大军就危险了。” “六镇长期闹兵灾,储备的军粮有限,平城又是唯一的钱粮转运枢纽,粮道被断我军自溃。” 李崇问道:“那以思静所想,我军应当如何?” 于谨说道:“当进军平城,再以平城为中心扫荡恒州,清理掉潜藏的柔然军队。再不济也要派遣足够的军队留守平城和恒州诸多关隘,保障粮道的畅通。” 李崇满意的说道:“思静,你日后必能成为国之柱石!” 但是很快李崇摇头说道:“你说的方法都不行。” 于谨一脸的茫然,明明李崇夸奖了自己,但是却不愿意采用自己的建议? 李崇说道:“这是江阳王让密使从洛阳快马送过来的,我们离开晋阳不久,并州刺史高绰上书朝堂,弹劾我跋扈,又密书太后,言我有不臣之心。” “啊?” “我们大军转运需要依靠并州,一旦我们进入平城后滞留不前,高绰定然会直接切断粮道,上书弹劾我。” 于谨看着李崇,他知道朝堂上脏,没想到朝堂上竟然这么脏?这可是数万朝廷精锐啊! 这帮人玩党争,连出征北境的大军都能当做筹码? 他们还真的能。 于谨很快泄了气,果然苏兄说的没错,自己还是太天真了,总是从军事角度思考问题,却没有考虑到政治因素。 李崇看到于谨的脸,心中也有些不忍,自己也有过年轻时候,那时候也和于谨一样日夜钻研兵法,也因为只顾虑军事上的事情吃了不少亏。 “怎么,不能理解吗?” 于谨摇头说道:“这些道理,苏兄也和我讲过,只是没有大将军说出来这么震撼。” “苏泽吗?” 李崇惊讶了,没想到苏泽竟然有如此认识。 李崇叹息说道:“思静,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生来就是太阳,永远光芒万丈的,像是苏泽,像是尔朱荣,都是这样的人。” “有的人是地里的庄稼,需要浇水,需要剪除杂草才能长高,你我都是这样的人。” 于谨听了李崇的话,却没有任何的不满,因为他知道李崇说的是实情。 苏泽门第不如自己,但是却能从一飞冲天,得到了多少世家子弟都得不到的朝廷正品实职,对朝局洞若观火,又擅长练兵领兵之法,麾下能网罗这么多的人才。 比普通人优秀的人会让人嫉妒,但是远超普通人的天才只会让人敬畏。 李崇再次慨叹:“若是当年钟离之战的时候,我大魏能有苏泽,尔朱荣这样的将才去抗衡韦睿,那说不定天下已经一统了。” 于谨连忙问道:“大将军,那我们现在要如何行事?” 李崇拿出了自己的方略道:“关键还在六镇!只要尽快平定六镇的柔然入寇,那我们也等于切断了柔然的退路,那时候就看谁的部队更精锐了。” 李崇拿出将令说道:“你持我的将令去苏泽营中,将刚刚的那番话告诉他,让他的屯骑营便宜行事,沿途搜索柔然人的踪迹。” “我不该继续扣着你,从今天开始你就去苏泽帐下报道,你跟着他才有战功,回到朝中我才有机会给你请功。” 于谨感激的看着李崇,又见到李崇掏出一卷竹简:“这是我毕生带兵心得,我李崇带兵一辈子,总结不出先贤那些大道理,这里面都是一些行军布阵,安营扎寨的实用法门,正好适合你研习。” “大将军!” “还叫大将军?” “恩师在上,请受于谨一拜!” “速速去吧,另外你和苏泽说,我会看好蠕蠕王的。” 等到于谨离开,李崇低语道:“若是尔朱荣苏泽早生二十年,天下有可能已经一统了。老天爷现在降下两人,是嫌这天下还不够乱吗?” 李崇又想起于谨,念叨着:“今日这个弟子,也许能够保我李家几十年的富贵,等这次回去要不要找个孙女嫁给他?” 李崇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李世哲和李神轨,长子行事跋扈骄奢淫逸,次子除了继承了自己的好皮囊之外一无是处,李崇决定还是从自己侧室的适龄女儿中挑选一个嫁给于谨吧。 一想到自己这把年纪还要征战,李崇向帐外喊道:“拿酒来!” —— 洛阳,江阳王元乂府的私人宴席上,坐在元乂身边作陪的是宫内权势最盛的内侍刘腾,而这次宴请的对象是个和李崇容貌相似的中年人,正是李崇的长子李世哲。 李世哲少年扬名,在南方作战颇有战功,但是这战功大部分都是在他父亲麾下的时候建立的,其实水分很大。 这些年随着父亲李崇逐渐年老,李世哲在鸿胪少卿的任上停了三年,至今依然没有升迁的机会。 父亲终于得到朝廷启用北讨,李世哲也顺势搭上了江阳王元乂,如今他正在贿赂元乂和大长秋刘腾,谋求外放担任刺史。 北魏重臣的升迁经历中,外任大州刺史是重要的一步,只有跨过这一步后再调回洛阳,才能够担任更高一级的重臣。 如今担任散骑常侍的元深,担任洛阳尹的郦道元,都外任过大州刺史。 另外就是外任大州刺史也能够方便捞钱,朝廷无人莫做官,在北魏还要加上一条兜里没钱莫做官。 无论是在洛阳交友还是行贿的成本都极高,只有外任大州刺史捞到足够的钱,日后返回洛阳才有进步的资本。 李世哲搭上了江阳王元乂之后,隔三差五出席江阳王的宴席,但是今天只邀请他一个人,还是让李世哲有些意外。 元乂突然说道:“冀州行台传来消息,东讨大都督元遥已经破大乘教,斩杀妖人首领法庆,清河王已经向太后报捷,妖人法庆的人头已经快马送向洛阳,要作为太后万寿节的寿礼送上。” 元乂又说道:“你阿爷北征是本王力荐的,但是并州刺史高绰不断攻击你阿爷,朝廷中对于北讨消耗钱粮太多也有诸多异议,就连太后也多次过问北征的事情。” “世哲,你也知兵,能教我如何才能速胜吗?” 因为五一要出门旅游,现在开始要为五一存点稿子。 从今天开始每天6k更新,剩下的2k存着。 大家放心,这些欠的都存着,等过了五一节就日万还债。 这一章还是4k,晚上更2k。 第130章 苏白的新用法 李世哲抬起头,看着灯影下元乂的三白眼,心中升起凉意。 这是江阳王在向自己父子施压了。 当时李崇决定要不要和江阳王元乂合作的时候,就曾经和儿子讨论过洛阳这两位大王。 清河王元怿比较佛系,对于投靠自己的人很宽容,但是坏处就是清河王对于投靠自己人提供的帮助也很有限。 江阳王元乂对待投靠自己的人是真的帮忙,收钱是真的办事,但是元乂也不是白帮忙的,如果不能完成他的期待,元乂就会失去耐心。 最终李崇还是选择了和江阳王元乂合作,原因自然很简单,只有江阳王元乂才能支持他带兵出征。 但是李世哲也没想到,江阳王竟然会这么没有耐心,算算日子父亲应该才到平城,江阳王就已经急着要结束战事了。 李世哲低头说道:“大王,北征的关键在柔然人,只要柔然人退兵,那可以向朝廷报捷了。” 江阳王元乂的三白眼转动,示意李世哲继续说下去。 “蠕蠕王阿那圭也在军中,如果他能出面让柔然人退兵,阿爷就可以立刻向朝廷报捷了。” 一旁的刘腾问道:“如何让蠕蠕王说服柔然人退兵呢?” 李世哲硬着头皮说道:“柔然历次入侵,都是为了钱粮,只要给足够的钱粮,他们自然会退兵。” 这下子元乂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说道:“世人都是说虎父犬子,我看李大将军家是有福气的,虎父也有虎子!” “其实柔然人也已经向朝廷来使,说他们入寇是因为草原上遭灾,是来六镇乞事的,请求大魏宽宥。” “世哲,我向朝堂保举你以鸿胪少卿之职,兼任宣慰使持节平城,给柔然人粮食赈灾,劝说他们退兵,如何?” 李世哲想到自己父亲的脾气,李崇投靠江阳王元乂,就是为了解决北边的边患,如果自己接了这个差事,到了平城怕不是要被父亲活活打死。 但是江阳王元乂的下一句话,让李世哲完全没办法拒绝:“这次回来,你父子都是头功,我会保举世哲外任大州刺史。” 李世哲立刻说道:“我愿意持节平城,为国效力!” 江阳王元乂将他扶起来,接着说道:“等你到了北地,可以找蠕蠕王阿那圭,这是我和他约定的信物,有他出面劝说柔然人,边患立刻可解!” 李世哲这下子明白了,其实出征前元乂就和蠕蠕王达成了密约,所谓征讨柔然不过是一个局,江阳王真正要做的事情,其实是贿赂柔然人,让他们尽快退兵给自己刷政绩。 这是元乂为了建立军中威望,掌控禁军,才促成了这次出征。 如果按照元乂的建议,他在军中得到了威望,父亲得到了战功,禁军士兵也能得到赏赐,自己还能够得到外任大州刺史的许诺,而蠕蠕王也能返回草原重新成为可汗,这似乎是个多方“共赢”的结果? 不动兵戈,就能取得这样的“胜利”,父亲应该不会怪罪自己吧? 北魏朝堂就和筛子一样,李世哲的任命被通过之后,一直关注北征动态的陈留公主就得到了消息。 抚摸着怀里的狸奴,但是又看到这雪白狸奴膨胀的肚子,陈留公主又露出嫌弃的表情。 更让陈留公主生气的是,当自己屋外传来一声猫叫,怀里这头精心饲养的雪白狸奴立刻从怀里跳出来,挺着大肚子屁颠屁颠的就往外跑。 “真是个没出息的赔钱玩意儿!” 陈留公主愤怒的想到,真是宠物随主人,苏泽养的那只狸奴看似乖巧憨厚,实际上和发情的公狗一样。 但是陈留公主很快联想到了什么,双颊一红,夹着腿在软塌上翻滚了一下。 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真的执行江阳王的建议,是不是苏泽就能早日回来了? 陈留公主还是压下这个念头,苏泽可是接受了自己的委托,要刺杀蠕蠕王的。 绿珠带着一个相貌普通的男人走进屋内,陈留公主将朝堂上的消息交给苏白说道: “伱有办法联系上你的主上对吧?” 【不引人注意的白鹭使者】苏白被苏泽留在洛阳打探情况,但是很快苏泽就发现,苏白也可以是一个传递消息的远程邮箱。 于是苏泽就让苏白主动找上了陈留公主,让苏白成为在洛阳之间传递消息的渠道。 “这是朝堂最新的动态,你尽快通知你主上这些消息。” 苏白带着情报返回到自己的基地,开始誊抄起陈留公主交给自己的情报,紧接着在平城附近的苏泽就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在洛阳执行委托任务的白鹭曹使者苏白,提交了《陈留公主的重要情报之其五》,请注意查收。】 苏泽打开系统,查看完了情报之后,终于对了北境的局势有了全盘了解。 于谨已经来到了苏泽军中,分担了苏泽不少的军务,还带来了他和李崇的分析,苏泽不断的派出斥候小队,沿着行军的各个方向搜索,但是再也没有找到潜伏的柔然骑兵。 整个北征,其实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自以为得到领军出征机会的李崇,也不过是江阳王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江阳王早就和蠕蠕王阿那圭达成了协议,用护送他返回草原和赠送柔然人军粮物资,来换取一次军事上的“胜利”。 这些潜入恒州的柔然王帐骑兵,只是阿那圭确保李崇会听话的最后一层保险罢了。 那自己破局的关键是什么? 刺杀蠕蠕王阿那圭。 苏泽没想到,绕了半天,竟然还是回到了这一点上来,只能说是命运的必然性了。 杀了阿那圭,元乂和柔然合作的纽带就断了。 杀了阿那圭,李崇就必须要击败柔然人,没有和柔然人妥协的可能性。 杀了阿那圭,那自己就能完成系统的任务,寿阳公主也不需要嫁到草原上去了。 只是如何杀了阿那圭? 苏泽打开地图,自从恒州出现了柔然骑兵之后,李崇将蠕蠕王保护得更严了,日常都将他软禁在帅帐中。 李崇身边都是深红色区域,挑战等级高到只能看到三个问号。 苏泽关闭了系统地图,只能等进入平城后再找机会了。 为五一存稿,今天欠2k,五一假期后还 第131章 宇文泰(4k) 苏泽再次打开系统商店,再过两天商店又要刷新了。 只可惜自从上次晋阳之后,商店几次刷新都没刷到有价值的东西,每次刷新都是蓝蓝绿绿的,别说是有用的随从,就连有用的商品都没刷到几个。 刷新到的物品被苏泽随手赐给了手下,一想到上次在寿阳公主身边商店刷新的收获,眼看着大军就要进入平城,要不然等进了平城后再去找寿阳公主试试? 玄学抽卡要不得! 但是万一玄学有用呢? 在发现混合编组的功能后,苏泽发现自己更迫切的需要高品质的随从。 另外如果能刷出刺客类的随从,也可以试试强行刺杀阿那圭。 或者能刷出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毒药?毒箭之类的武器也行啊。 苏泽打定主意,在这次商店刷新的时候,一定要到寿阳公主身边试试!—— 武川镇,贺拔允在庆功宴完成后,却一直都没见到武川镇将,询问了军主宇文肱之后才知道,自从柔然人围困武川之后,这位从洛阳来的镇将老爷竟然在府内称病,一天都没有登上武川城墙视察,将所有的防务都交给了宇文肱和其儿子们。 宇文肱和贺拔允的父亲贺拔度拔是同辈人,长期担任军主,也伺候过好几任的镇将了。 宇文肱叹息说道:“允郎莫不是以为这六镇的镇将都和杨镇将一样吧?咱们武川这样的镇将才是多数,他们从洛阳贬谪来六镇,本来就是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就等着想办法调回洛阳。” “像是武川这样的还算是好的了,有的镇将到了地方上后就开始盘剥豪夺,想尽办法搜刮送礼返回洛阳。” 宇文肱说完,贺拔允也低下头,这样的事情他也听父亲贺拔度拔说过,可没想到武川镇将竟然这么离谱,就连武川被围都不理事,如今武川解围了也不来见自己这个援军。 想到这里,贺拔允也是一肚子的怒火,洛阳卿贵们瞧不起六镇人,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宇文肱又说道:“不说那事了,今日你帮着武川解围,杨镇将会给你表功的,只不过围困武川的柔然人虽然退了,但是整个北境依然有不少柔然部落还在抢劫,我想要请你们在武川多留一阵子,帮着扫荡武川镇附近的柔然残寇。” 贺拔允立刻说道:“世叔所说的,也是允所想的,我已经向镇将报信,要暂时留在武川,追缴逃跑的柔然残寇。” 宇文肱闻言大喜,他接着喊来了自己的四个儿子,向贺拔允介绍道: “我宇文家有四子,这是我的长子宇文颢,最得我的忠义。” 宇文颢和贺拔允年纪差不多,都是在六镇声名鹊起的年青一代领袖人物,贺拔允看到对方神武,也起了结交之心,宇文肱说道:“我让宇文颢在允郎帐中效力,一起杀敌如何?” 贺拔允连忙点头,这时候另外两个年轻人也拱手说道:“阿爷,我也要随贺拔兄长杀敌!” 宇文肱又指着这两人说道:“这是我二子宇文连,三子宇文洛生,他们学艺未精,本来我也不想让他们上战场的,但是昨日他们在城墙上看到允郎破敌,就想要在伱身边前驱。” 贺拔允看到两人都身体壮实英姿挺拔,心中也是一喜道:“两位宇文兄弟想要和我一同杀敌,那自然是最好的!” 最后贺拔允看向宇文四兄弟中最小的那个,比起前面三个兄长,最小的宇文兄弟才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他年纪虽然小,但是和几个勇武的兄长不同,这个最小的宇文兄弟非常安静,眉眼中总是闪着光芒,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宇文肱说道:“这是我的幺子宇文泰,小字黑獭,他年纪太小了不能出征,但是也想要见一见允郎。” 贺拔允看着宇文泰,觉得这孩子比起三名兄长更有几分神秀,不知道为什么,贺拔允看到宇文泰,就想起了自己的幼弟贺拔岳。 同样都是兄弟中的最幼者,同样都是武人世家中的异类,贺拔岳也和两个骁勇的兄长不同,他平日里最喜欢安静的思考,没事做还喜欢读书。 六镇人也不都是草莽和穷鬼,要知道贺拔家和宇文家这种六镇豪帅家族,在六镇经营了好几代了,本身已经是豪强化了,家中甚至还有家传的兵书和战技。 六镇和中原地区豪强不同,中原地区的豪强就算是武人起家的,也会慢慢转向文职,让下一代子弟去读书。 但是六镇是四战之地,就算是豪强也很少有子弟会去读书,而且六镇的法则是尊重强者鄙视弱者,向来有重武轻文的风气,就算是小孩子也都是学着杀人打仗的学问,读书是会被人鄙视的。 贺拔允对着宇文泰说道:“我有一个弟弟名叫贺拔岳,颇类于你,应该会和黑獭你投契,改日介绍你们相识。” 宇文泰恭敬的向贺拔允行礼。 宇文肱无奈的说道:“这孩子从小就是像儒生多过武夫,还好我儿子多,也不指望他继承家族的武德了。” 接下来贺拔允果然得到了杨钧的命令,让他坐镇武川,以武川为中心,派兵清剿周围的柔然人。 贺拔允带着高欢、侯景司马子如,以及宇文家的三兄弟,不断出击,屡次击败了武川镇周围的柔然骑兵,在武川声名大起,武川城内的几个大的豪帅家族,比如侯莫陈家,独孤家,李家,都派出年轻的子弟从军,武川周围的柔然人很快就被扫荡一空。 但是武川镇也只是六镇之一,整个六镇防线自西向东蔓延千里,有几个镇还在被柔然人围攻,而镇城之外的野外,六镇的部落也在被柔然人抢劫,六镇依然是烽烟四起。 而贺拔允的追击行动,也止步于武川附近,原因也很简单,他带来的军粮和草料已经用光了。 当年原怀在六镇的镇城设立镇仓,只有镇将才有权力打开镇仓放粮,大军如果远征自然是需要粮食的,但是武川镇将根本不见客,也不同意开仓放粮食给贺拔允,如今他们的军粮草料已经用完了,自然没办法继续追击了。 贺拔允的手下们都群情激奋,只有高欢保持沉默。 众人回到营房中,司马子如和侯景看着高欢淡定的神色,忍不住问道:“贺六浑,你不气吗?” 高欢平静的说道:“这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 司马子如忍不住道:“情理之中?明明我们屡战屡胜,武川镇将却不肯给粮,这是什么情,什么理啊?” 侯景也滴溜溜眼睛看着高欢,等待他的回答。 高欢说道:“对朝堂来说,防范我们六镇甚过防范柔然人,镇将不肯开仓,就是怕我们越打越壮,日后不能控制,我们越是打胜仗,就越是得不到军粮补给。” 高欢说完,侯景和司马子如也思考起来,仔细联系如今六镇的局势,竟然觉得高欢说的很有道理。 与此同时,宇文三兄弟也回到府中,谈论起镇将的无能也是义愤填膺,一直沉默的幼弟宇文泰却说道: “兄长们不要义愤填膺了,我们六镇的镇将,首先是镇,然后才是将。” 三哥宇文洛生最疼爱宇文泰这个幼弟,他问道:“黑獭,你说什么?” 宇文泰说道:“朝廷设置六镇是用来镇边的,镇压的是我们六镇人,而不是柔然人。镇将的首要任务是镇,若是开仓放粮,以我们几家在武川的威望,手里又有粮食,那可是要比抢劫的柔然人更有威胁。” 宇文三兄弟听完了幼弟的分析,最后竟然觉得他的说法无懈可击,长兄宇文颢最为忠诚,但是他又没办法反驳宇文泰的观点,只能说道: “黑獭!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不要再说了!” 宇文泰平静的向兄长行礼称是,坐在一边不再多言,眼睛中却闪烁着光芒。 —— 苏泽随着李崇的大军抵达了平城,平城留台的官员全部都在城外迎接,这一次的接待没有任何怠慢,李崇满意的带领大军进入平城。 士卒们也很开心,自从出雁门关之后,大军一直都在高强度行军,抵达平城之后终于能够在平城内好好休息了。 平城是北魏旧都,北魏道武帝拓跋圭于天兴元年(公元398年)再次营造新都,到太和十八年(公元494年)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共建都于此97年之久。 平城内,宫殿、官署、军营一应俱全,士兵们终于不用风餐露宿,就连苏泽也分到了一间干净的空置官署。 就在苏泽刚刚安顿下来,想着如何在寿阳公主附近玄学抽卡的时候,却没想到寿阳公主自己找上了门来。 官署前就停下一辆马车,一身素色服装的寿阳公主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苏泽也有些意外,虽然南北朝时期风气开放,但是男女交往,特别是上层也是讲究体面的,就算是陈留公主这样大胆的,也要假借“绿珠”的名义和自己来往。 寿阳公主还是和亲的公主,她和亲的对象蠕蠕王阿那圭也在军中,就这样直接来到苏泽门上,这也太不顾及旁人了吧? 苏泽看到寿宴公主身边的侍女都面露难色,只有寿阳公主见到苏泽后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她拿着手里的帛书说道:“苏校尉,这是我这些日子读佛经攒下的问题,能请您为我解惑吗?” 就连寿阳公主身边的侍女都是一脸为难,苏泽终于明白为什么寿阳公主为什么能一脸坦然的冲上门来和他讨论佛法,因为这家伙是真的纯真啊。 就连苏泽也涌起了一丝诓骗无知少女的负罪感,他接过了寿阳公主手书的帛书,礼貌的说道:“苏某会替殿下解惑,将拙见写下来送到殿下住处的。” 寿阳公主身边的侍女明显松了一口气,苏泽如此知礼,明白和公主保持距离,让她们少了很多麻烦。 可没想到寿阳公主突然上前,凑到苏泽面前说道:“苏校尉,能陪我逛一逛平城吗?” “啊?” 这下子不仅仅是寿阳公主身边的侍女,就连苏泽都惊讶了。 寿阳公主指着身后的侍女说道:“我早就想要逛一逛旧都了,但是她们说平城不安全,我早就皇姐说苏校尉勇武过人,有你保护我就能安全的逛平城了吧?” 寿阳公主身边的侍女都后悔死了,这平城最不安全的就是这些臭男人啊! 侍女们对苏泽怒目而向,苏泽也说道:“殿下想要逛旧都,我请李大将军派人护卫您就是了。” 寿阳公主听到了之后,眼中立刻涌起泪光,她看着苏泽说道:“苏校尉,等我以后去了草原,就再也没机会踏足大魏的旧都了吧?” 看到寿阳公主楚楚可怜的样子,苏泽也败下阵来,他只能说道:“那我就护卫殿下逛平城好了。” 寿阳公主立刻露出喜色,接着登上马车说道:“那我就在马车上等苏校尉。” 苏泽一时分不清寿阳公主是不谙世事还是心机太深,又或者是说传说的天然切开来都是腹黑的? 但是寿阳公主绝美的容貌和她楚楚可怜的表情,让苏泽体会到了那些昏君的想法,古人说红颜祸水果然不假啊! 算了,看着系统就要刷新,苏泽就当一次护卫,陪着寿阳公主逛一逛平城旧都好了。 逛起来之后,苏泽又发现了寿阳公主一个新属性——好奇宝宝。 无论是旧殿宇还是平城内的名胜,寿阳公主都要认真的问一问来龙去脉,而平城中那些有名的事件,她更是要认真的听完,这场同游从上午逛到了下午,除了寿阳公主还精力十足,其余陪同的人都精疲力尽。 站在平城的城墙上,寿阳公主又问出一个新问题: “先祖是如何以平城之基夺取这半壁天下的啊?这平城的基业可要比洛阳差太多了啊。” 寿阳公主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苏泽,苏泽又看了看快要刷新的商店,只好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第132章 霸府之术 苏泽说到:“当年明元帝也曾经认为平城不是霸王之基,询问重臣准备迁都,时任重臣崔浩上书解答了殿下这个问题。” 明元帝是道武帝拓跋珪的儿子拓跋嗣,当时北魏还只占据了恒州、并州、冀州等部分土地,还没得到如今半壁天下的基业。 崔浩是北魏前期最著名的汉人大臣,历经太武帝、明元帝、道武帝三朝,深受三帝的重视,他这封奏疏也阐明了平城的战略地位。 苏泽说道:“崔浩首先说明了平城对北方的意义,平城可攻打柔然,从道武帝开始,我大魏不断攻打柔然,获得人口牲畜而迅速壮大。” “但是崔浩指出,平城最大的作用是对其他地区的威慑力。” 寿阳公主反问道:“威慑力?” 苏泽说道:“崔浩的说法是,当时的大魏国力尚弱,兵精但是不多,拥有的人才也只能治理三州之地,强行扩张反而会让人看清虚实,从而陷入到四战之地,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围攻。聚集大军在平城,那随时可以威吓北方的各州,一旦他们谁有异心,那就立刻派遣精锐骑兵南下攻打,可以威慑那些有不臣之心的其他势力。” 寿阳公主听完后连连叹道:“好高妙的计策啊!这崔浩果然是国家的贤臣啊!” 崔浩的计策确实是非常厉害,日后尔朱荣高欢不进入洛阳,将大军囤驻在晋阳,就是采用的同样的威慑策略。 这条计策甚至可以上溯到曹操迁都许昌,然后用虎豹骑时刻威胁洛阳,从而借壳上市挟天子令诸侯。 所以史书上认为尔朱荣没有政治才能就是扯淡,他在洛阳空虚的时候奇袭洛阳,迅速拥立新的皇帝,然后又退回晋阳保持对洛阳的威慑,这套政治权谋可以说是登峰造极,日后高欢将霸府设在晋阳遥控洛阳朝廷,也只是效仿了尔朱荣的故智。 尔朱荣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拥立了一个有威胁的皇帝,然后又过于自信对洛阳和皇宫内的掌控力,导致了最后翻船。 如果日后自己有机会控制洛阳,也要当心这些问题。 洛阳作为宗室公卿大臣们盘根错节了近二十年的北魏国都,绝对不是安插一支部队,安排几个亲信就能完全控制住的。 苏泽的思维刚刚发散开,又被寿阳公主一句话拉回了现实: “苏校尉,崔浩这样的贤臣,后来怎么样了?” 苏泽愣了一下,在城墙上指着远处一个圆顶建筑说道:“那是祭祀天地的坛,太武帝让崔浩编修国史,崔浩将国史编成后,将编成的国史全部刻在石碑上,立在坛周围的道路两边。” “百姓议论国史,太武帝就以‘暴杨国恶’的罪名诛杀了崔浩,并且连坐其亲族、姻亲、部属、僮仆等的五族,合计数百人被牵连诛杀。” “啊!” 寿阳公主被这血腥的大狱吓到了,苏泽却知道这“暴扬国史”不过是写在纸面上的罪名,实际上崔浩被杀是当年太武帝时期已经出现的汉化改革派,和鲜卑上层的反对汉化派的势力斗争。 崔浩之死,不仅仅打压的他个人和家族,也是鲜卑高层对于汉人北地门阀的一次清算。 清河崔家因此元气大伤,蛰伏到崔光才开始重新出仕。 同时株连被杀的还有崔浩姻亲范阳卢氏、太原郭氏和河东柳氏等北方大族,这些家族也从这个时候开始沉寂没落,远离北魏朝堂中枢。 太武帝拓跋焘那个时代,汉化改革的阻力还是很大的,而皇室也没有达成汉化共识,才有了崔浩等汉人大臣被诛杀。 而等到孝文帝时期,汉化一派的势力占据上风,就轮到反对汉化的元勰和穆泰被诛杀了。 只能说在没有掌握绝对权力的时候,任何变法改革都是非常危险的,这场关于汉化的斗争不仅仅是民族文化之争,而是利益集团的屁股之争,这场斗争一直持续到了隋唐才有了最终结果。 夕阳的余晖洒在了城墙上,苏泽连忙打开系统,商店终于刷新了! 紫色! 不是吧?玄学抽卡真的有用? 苏泽看向身边沐浴在夕阳中的寿阳公主,绝美的容颜加素色宫装,手持佛珠的少女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苏泽没由来的想到了远在洛阳的陈留公主,升腾一起偷偷陪清纯小姨子逛街的背德感。 苏泽决定还是先将寿阳公主送回住所,再仔细看商店刷新的商品,他拱手说道: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寿阳公主手持佛珠,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接着问道:“苏校尉,若是当年孝文皇帝没有离开平城,这天下会好点吗?” 苏泽盯着夕阳下的寿阳公主,他又不确定她到底是单纯还是心机了,竟然能问出这样有深度的问题。 看在紫色商品的份上,苏泽还是回答了寿阳公主的问题。 “孝文皇帝不离开平城,这天下只会更糟糕,平城太小了,已经无法驾驭这个帝国了。” 苏泽说的是平城,实际上指的是制度,孝文帝改革是因为北魏的旧制度无法在管理这个更庞大的帝国,才不得已进行的汉化改革。 只可惜这场改革到了一半,以孝文帝身死而中断,等到再接上的时候,就已经是隋唐了。 寿阳公主说到:“我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位置,能力大了就要走上更高的位置,能力不足就要甘心蛰伏,苏校尉今天所讲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苏泽猛然盯着寿阳公主,只看到对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说道: “多谢苏校尉替我讲法,我们回去吧。” 将寿阳公主送回住所,苏泽走在平城的街道上,你们元家公主的产出质量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不过女子能够在史书上留下名字和事迹,本身就是比男子还要困难百倍,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呢? 对了,商店! 苏泽连忙打开商店,抬眼就看到了紫光闪耀的随从! 随从! 一紫一蓝五绿! 今日欠2k,一共欠4k 第133章 词条:佛手魔心(4k) 【佛手魔心的兽医圣手】 品级:紫色; 效果:该随从在队伍中,牲畜患病概率降低10%; 评价:“佛手魔心的兽医圣手,善于治疗各种疾病的兽医,但是每救一头牲畜就要治死另一头牲畜。” “救一杀一,生老病死皆有天命,违逆天命自然要支付代价。”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在召唤了该随从之后,每次治疗牲畜的时候都需要被他杀死另外一头牲畜。 这是什么鬼? 兽医界的杀人名医平一指? 杀一人救一人? 那岂不是日后还能刷出同样词条的大夫? 【佛手魔心的医科圣手】,那谁还敢让他看病啊? 但这个紫色随从看起来还是很强的。 自从进入恒州以来,马匹受伤的情况就越来越多。 战马是一个很精贵的东西,有些在人类看来的小伤,也会让一匹马失去行动力甚至丧命。 就拿马失前蹄来说,一旦马腿骨折,那几乎就是致命的,因为马是没办法像人那样乖乖固定四肢等待骨头长好的。 而且一条马腿骨折之后,其他完好的马蹄也会因为承担了过多的体重,而患上名为蹄叶炎的严重疾病。 即使是到了现代,在医学非常发达的情况下,赛马一旦骨折基本上就退出职业生涯,即使是有名的赛马,也有因为骨折而被执行安乐死的。 因为小伤拖成了大伤,因为各种因素减员的马匹越来越多,这也是李崇抵达平城后要修整的原因,高强度的行军不仅仅折磨士兵的身体和士气,对整个军队的战马也是极大的损耗。 就算是苏泽的屯骑营训练更充分,士卒们对于战马爱护更好,依然有不少马匹受伤,一个兽医圣手能够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就算他救一匹马就要杀一匹马,那也比患病的马都慢慢死去强太多。 苏泽立刻将【佛手魔心的兽医圣手】召唤出来,只见到一名马倌儿模样的中年人出现在苏泽面前,他的腰间缠着草药袋子,腰带上挂着各种刀具。 最神奇的是他的脸,半张脸是慈眉善目,另外半张脸则是凶神恶煞,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还好不是给人治病的大夫。 苏泽问道: “以后你就叫苏一指了,你杀的牲畜限定品种吗?” 苏一指恭敬的低下头说道:“多谢主上赐名,救和杀的必须是同一种类才行,要不然这因果就配不平了。” 神他妈配不平,也对,如果可以钻空子,那苏泽完全可以准备一堆兔子之类的小动物给苏一指杀,然后让他去治疗马牛羊这种大型牲畜。 苏泽继续说道:“这样,你去营中看看,能救治的交给伱救治,不能救治的则交给你处决,这样可以吗?” 苏一指立刻说道:“当然可以,只要是杀一救一就可以了,我不挑的。” 苏泽将这个头疼的紫色随从打发出去,接着打开商店,他眉头一挑,下一个蓝色的商品竟然也是一个随从。 【骄纵的具甲骑兵】 品级:蓝色; 效果:该随从出现在队伍中,可能会让队伍染上骄纵之气,和其他同伴的关系变差; 评价:“骄兵必败”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该单位必须三餐提供肉食,战马也需要专业骑奴专门照料。 注意:无马。 又是一个【具甲骑兵】系列的随从,只可惜这个负面效果实在是有点差,还是和【腐化】词条那种可以传染整个队伍的【骄纵】词条。 而且这个“骄兵必败”的评价也太晦气了吧? 关键系统还是同样的没有马,具甲骑兵最重要的就是能驮得起满身甲胄骑兵的最上等战马,这样的马在苏泽的营地中也没有几头。 这两个负面词条都可以说是一言难尽,但是本身随从的种类又是非常实用的。 具甲骑兵,是南北朝时期最强大的兵种,穿着全套铠甲冲锋陷阵的具甲骑兵,就和后世的坦克一样,只要冲进了敌人阵型中,就能造成巨大的破坏力。 与此同时,这个兵种的训练和培养都是非常困难的。 屯骑营的甲胄疏于保养,最后【好吃懒做的铸甲师】凑齐修复甲胄的全身具甲一共才三十套而已,还要给他们配备能够驮具甲士兵的战马。 苏泽东拼西凑,靠着骑奴苏大四处相马,加上自己从陈留公主那边“辛勤赚来”的战马,勉强凑齐了二十匹符合条件的上等战马。 杨宗甲、范大郎和杨丑奴算是身体素质勉强合格,但是他们的骑术还需要训练,才能在负甲高速的冲锋中控制好马匹。 普通羽林中,身体素质和骑术都过关的,也只有王惠一个人而已,但是王惠的弓射更好,被苏泽安排到了弓骑营中,担任苏林的副手。 矮子里拔萝卜,最后苏泽勉强凑齐了二十人,组成了具甲骑兵小队,这几乎掏空了苏泽的家底。 苏泽咬咬牙,还是将这个【骄纵的具甲骑兵】和【鲁莽的具甲骑兵】都编到了一个队伍中,具甲骑兵这个东西,就和坦克一样,当然要集中使用才有威力, 再用橙色随从【冷静的具甲骑兵】来统领,靠着【冷静的具甲骑兵】提升队伍士气的效果,希望能够压住这两个有负面词条的具甲骑兵,在今后的作战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吧。 还是能用的手下太少了,如果多刷出几个具甲骑兵类型的随从,又或者能够从更多的士兵中挑选,苏泽也有信心能编组一支更强大的具甲骑兵小队。 将这些人员编组,系统上出现了一个骑兵方阵样式的卡通棋子——【具甲骑兵小队】。 这是苏泽手上最大的王牌,如果这个小队使用好了,应该能够起到扭转战场局势的效果。 只可惜接下来的五个商品,全部都是绿色的普通日常商品,苏泽随手将他们买下来,留着以后找机会赏赐给士兵们。 如果人人都和自己一样倒贴钱养兵,那大魏的禁军就不会这么废柴了吧? 苏泽不止一次从于谨口中听到李崇对于禁军的评价,这还是李崇一路上整顿操练的结果,而这些禁军还是李崇从洛阳附近十几万禁军中精挑细选的。 李崇也对用这支部队和柔然人作战心存疑虑,进入平城之后,李崇不得不顶着被政敌弹劾的风险,强行留在平城整编部队。 李崇一方面又派遣函使前往六镇,打探六镇的情况,搜集柔然人活动的情报。 李崇一方面又不停的向洛阳派出函使,解释自己滞留在平城的原因,希望能够争取到更多的整军时间。 而李崇对待蠕蠕王的态度也越发的变化,如今已经将蠕蠕王引为上宾,但是命令手下亲卫将阿那圭严加护卫起来。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苏泽又等来了两次商店刷新的机会,只可惜自从上次同游平城后,寿阳公主就开始闭门不出,虽然也会派遣侍女送上书信和苏泽交流,但是系统也没能刷出什么好东西来。 就这样拖了十几天,顶着朝廷节杖的队伍冲进了平城,站在城墙上的苏泽看到这支队伍,对身边的亲卫说道:“大军要开拔了,通知各队做好准备。” —— 风尘仆仆的李世哲看向父亲,他被朝廷任命为鸿胪少卿,持节前往平城慰问大军,实际上是江阳王派来劝说李崇的。 “阿爷!我离开洛阳的事后,朝堂上已经风声四起了!您怎么还留在平城?!” 看到儿子身上脏兮兮的官袍,瘦的脱相的脸,李崇见到这个一贯喜好享受的儿子,能够日夜不停的驰行到平城,一定是江阳王许诺了天大的好处。 李崇不待见这个长子,认为他只继承了自己的娇奢,却没有继承自己的才能,这辈子也只是一个校尉的才能。 但是随着年纪渐长,以前不待见的长子步入壮年,自己却日渐苍老,家族还是要这个长子继承,李崇对待长子的态度更加复杂。 “江阳王许诺你什么了?” 李世哲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父亲如此的直白,简直就和市场上讨价还价的商贾一样,他不由的有些反感。 李崇看不起长子李世哲,李世哲也看不起这个“色中饿虎”的父亲。 在军职不断被打压的现在,父亲不愿意将家族转为公卿之家,都要七十岁了还要带兵出征。 李世哲觉得父亲是粗鄙武人,除了好色和打仗之外再无才能,连累家族也被高门大姓看不起,被视作“将门”。 李世哲在李崇军中捞够了军功之后,就立刻跳入文官系统,他谋求的是外任州刺史再调回朝廷担任一部尚书,然后想办法加散骑常侍成为重臣。 李世哲不愿意在战场上拼命,自然要巴结朝廷中的重臣,江阳王元乂就是他最大的靠山。 但是面对父亲,李世哲还是说道:“江阳王许我大州刺史之任。” 果然如此。 大州刺史的位置是非常紧俏的,被暴乱羽林活活打死的司空张彝,一把年纪还在谋求冀州刺史的职位,等他死后胡太后才追授他冀州刺史。 李崇明白江阳王许诺的重量,看着长子说道:“再等等。” 李世哲立刻说道:“阿爷,还等什么?只要和蠕蠕王合作,那柔然人立刻会退兵,朝堂上都会传颂您的威名!士兵们也会得到赏赐,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李世哲还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他也能得到重要的大州刺史职位,家族第二代也可以顺利步入重臣行列。 李世哲完全不明白,这所有人都能得到好处的事情,为什么父亲就是不同意配合? —— 苏泽和于谨对坐,李世哲持节抵达平城,催促李崇尽快出战的消息已经在军中传开了。 于谨来找苏泽,开门见山的说道: “苏兄,大将军可能动摇了,一旦他和蠕蠕王合作,我怕你?” 于谨自然是知道阿那圭和苏泽的恩怨的,一旦阿那圭得势,那苏泽的位置就变得微妙,于谨为了好友着想,提前来提醒苏泽。 随着于谨在政治上日渐成熟,他看向苏泽说道:“苏兄,其实于情于理,和蠕蠕王合作是最好的选择,为什么恩师始终不愿意呢?” 于谨看向苏泽,以苏泽的政治智慧,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难道苏泽在出征前看不到此时的窘境? 以苏泽谋定而动的性格,他完全可以留在洛阳不参与出征,那就算是蠕蠕王返回草原,也不可能杀到洛阳让朝堂交出苏泽吧? 苏泽为什么要追随李崇出征,而李崇也不惜背着朝廷的压力,坚持要和柔然人打一仗呢? 于谨怎么也想不通,李崇和苏泽,为什么都要选择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苏泽放下茶碗说道:“于兄,大将军赌上一辈子的威名,坚持来北境,不是为了他个人的功业,而是为了给朝堂续命。” 续命? 于谨更不理解了。 苏泽说道:“于兄出身洛阳,你不知道北境的情况,这场仗不打直接和柔然人媾和,六镇立刻就能闹起来。” 于谨抓到了什么,他问道:“羽林之变?” 苏泽摇头说道:“不,这是比羽林之变更惨烈,更可怕的变乱,这场变乱可以吞噬整个大魏。” 于谨还是觉得苏泽有些危言耸听。 羽林之乱虽然死了一个当朝司空和给事中,但是好歹也平静下去了。 张世哲带来的消息,冀州大乘教叛乱也轻易平定了。 这些年来,南方那位萧菩萨日益崇信佛法,南线的兵戈也少了很多。 在于谨这些洛阳子弟看来,朝堂或许有问题,但是距离天下倾覆还是有很长距离吧? 苏泽并没有继续解释,有些事情不亲眼所见,是无法体会到六镇的局势的。 苏泽站起来,看着窗外平城北方掀起的沙暴。 北魏起家的时候,恒州到处都是水草丰茂的牧场,可现在已经出现了大量的土地荒漠化。 比恒州更北的六镇肯定情况更糟,增加的人口和牲畜,会进一步破坏环境,而环境破坏又会进一步让增加六镇的生存压力,带来更加竭泽而渔的破坏。 苏泽明知道六镇之乱不可避免,他本可以在洛阳继续抽卡积蓄实力,可是他还是选择跟着李崇出征。 此时大概只有苏泽能理解李崇的想法,面对这个日益倾颓的世界,总有人要上前撑一把吧? 第134章 八卦词缀的用法 蠕蠕王阿那圭从李崇的宴席上返回自己的临时营地,自从在洛阳出征的时候见到苏泽之后,阿那圭就万分的小心,自从在四夷馆和清河王猎场上连续吃了两次亏后,阿那圭觉得再怎么谨慎应对苏泽都是应该的。 只要等自己和江阳王的密约生效,那就可以要求李崇将苏泽交给自己,那时候想要怎么报复他都可以了。 阿那圭又想到苏泽带给他的屈辱,掌心又被指尖抠出血来。 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亲信返回营地,阿那圭迫不及待的召见了他们。 “我们收买的细作传出消息,大魏朝廷派遣来敦促李崇的使者是他的儿子李世哲,他们父子密谈了一夜,但是请大汗宽恕属下无能,李崇的态度还没能探查到。” 阿那圭摆摆手说道:“这也正常的,守卫李崇的都是他这些年征战留下来的老兵,对他非常的忠诚,再多的金银也收买不了,能够打探到这些情报就不错了。” 阿那圭站起来,江阳王正在兑现自己的诺言,派遣李崇的儿子来劝说他。 柔然人汉化已经很深了,很了解北魏这些重臣最看重家族存续,他实在是不明白李崇在坚持什么? 李崇派遣精锐手下保护自己,但是也限制自己联络外界,也不和自己谈合作的事情。 这都让阿那圭满肚子疑惑,李崇这个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那圭继续说道:“你们暂时不要联络潜入恒州的军队,以免给苏泽发现踪迹,让人先潜伏在平城,等大军离开平城后再联络。” 亲信连忙称是,阿那圭吩咐完,却看到这个亲信欲言又止,他问道: “还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亲信想了想,最后还是咬牙说道:“可汗,平城内有传言,说那苏泽抵达平城第一天,就和,就和寿阳公主同游平城。。。” 寿阳公主是和亲的公主,他和苏泽同游的消息迅速在军营传开,甚至诞生出了还好几个不堪入目的版本。 军营就是这个样子的,营地中是滋生这种涩情段子最好的温床,谣言甚至已经升级到苏泽和寿阳公主早有奸情,寿阳公主已经明珠暗结,就等着嫁给阿那圭了。 “苏贼!欺人太甚!” 这下子就连阿那圭这样的枭雄都忍不住了! 其实早些时候柔然这些草原民族是不在乎这些的,部族之间打仗妻女被俘虏也是正常,放回来养大了也是为部落征战的儿郎,顶多不要立血统不明的长子做可汗就行了。 但是柔然也早就接受了部分汉化,阿那圭更是精通汉人的文化,反而要比一般草原部落首领更应激了。 愤怒过后,阿那圭反而冷静下来,他对亲信说道:“且让这贼子再嚣张些日子!等日后再折磨他!” —— 苏泽也觉得很躺枪。 就连于谨也听说了他和寿阳公主的风言风语,还委婉的提醒苏泽要和公主保持距离,苏泽打听到了这些谣言之后,就让【执法严明的军法官】在营中调查,最后发现这些谣言竟然是自己的随从传出去的。 【八卦的羽林军】,这家伙是个绿色随从,苏泽就将他编入屯骑营放任不管了,没想到他的八卦能力让他在营内成为“消息灵通人士”,甚至将八卦传到了其他营地。 调查出这个结论,苏泽哭笑不得,但是他很快发现,这【八卦的羽林军】的八卦能力是真的强。 明明是个负面效果,竟然这么好用? 而且苏泽还发现这个【八卦的羽林军】还比其他羽林军系列随从多了一个【八卦传谣】的特殊委托,可以通过他向军中传播各种谣言。 难道这才是这个随从的正确用法? 苏泽思考了一下,打开系统拿起了代表这个羽林的棋子,让他执行了传播谣言的委托。 果不其然,很快军中就传出了新的谣言: 有说蠕蠕王已经潜伏了军队在六镇附近,就等着大军进入六镇后就袭击的。 也有说蠕蠕王是这次入寇的主谋,是他在背后操纵这次柔然入寇,朝堂将他放归草原后患无穷。 这些谣言有真有假,又或者半真半假,但是都让军中对柔然人的敌意更深。 阿那圭的几个亲信都不敢随意进出军营,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会引发更多的谣言。 对于这些谣言,阿那圭自然恨得牙痒痒的,但是他也只能让亲信不要离开李崇的保护,但是这样他瞬间失去了耳目,完全丧失了对局势的掌控。 而与此同时,苏泽又找来了那个【八卦的羽林军】,向他问道:“编好了吗?” 这个绿色的随从连忙点头说到:“编好了,编好了!” 【八卦的羽林军】又抬头看向苏泽说道:“主上,这谣言真的没关系吗?” 苏泽挥挥手说道:“我让你编的,当然没关系,你确定这样编才能传得最快?” 【八卦的羽林军】露出专业的表情说道:“八卦我可是专业的!什么样的八卦最好传,属下可是一清二楚,这则谣言一定能迅速传开的!” 站在苏泽身边的苏算也立刻说道:“主上放心,属下已经和平城周边的商人都打好了招呼,他们会把谣言传到恒州各处的。” 苏泽焦虑的挥挥手,这些日子他派出两个编组的斥候小队,搜寻潜入恒州的柔然人军队,但是搜索了十几天都一无所获。 根据于谨的消息,朝堂催促李崇北上的军令措辞越来越严厉,李崇也没办法继续赖在平城了。 苏泽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说道:“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先让人将谣言传出去,至于能不能成事,就看天命了。” 就在李崇继续留在平城举棋不定的时候,一则离谱的谣言随着平城的商队,在恒州附近的集市传播开。 这则流言实在是太过于离谱,可是偏偏能引起人们谈论的兴趣,很快就从商队之间的谈资,变成了平城周围集市上都疯狂的流言。 一名伪装成普通牧民的柔然细作,听完了谣言之后立刻骑马离开集市。 第135章 大破敌!(4k) “军主!这就是附近市集上的消息。” 这名柔然细作将自己在市集上打探的消息报告给眼前的柔然军主。 这名军主姓郁久闾,名为婆罗门,听这个姓氏就知道他是蠕蠕王郁久闾阿那圭的亲戚,从血缘上说他是阿那圭的堂兄。 在阿那圭之前,柔然可汗是他的兄长郁久闾丑奴,因为柔然内部动荡,阿那圭的堂兄郁久闾示发杀死了丑奴,导致柔然分裂。 郁久闾示发虽然击败了阿那圭兄弟,但是他在草原上并没有什么声望,相反阿那圭兄弟的能力和气度都很出众。 当时阿那圭带领部众抵达洛阳的时候,洛阳中还流行了乐府诗,来称颂他来洛阳的风貌——“闻有匈奴主,杂骑起尘埃。列观长平坂,驱马渭桥来。” 更重要的是,在郁久闾示发称汗之后,就发动了对草原上的老对头高车人的进攻,但是几次大仗都大败而归,更是挫败了他的威望。 更致命的是,上一次攻打高车的时候,郁久闾示发临阵中箭,虽然逃回了柔然,但是现在箭伤迸发,连马都骑不了了,更失去了对诸部的掌控力。 以郁久闾婆罗门为首的王帐部落军主们,秘密联络了逃亡洛阳的阿那圭,愿意迎接他返回草原,拥立他做可汗推翻郁久闾示发。 这才有了郁久闾婆罗门带领五千柔然精锐潜入恒州,准备策应迎接阿那圭的计划。 细作说道:“市集中都传言,那大魏羽林校尉与和亲的寿阳公主有奸情,被可汗发现之后,那苏贼带人袭击了可汗。” 郁久闾婆罗门连忙问道:“然后呢?” “听说可汗重伤,又因为前线战事紧迫,李崇带领大军先行北上了,就将可汗留在平城治疗。” “什么!” 郁久闾婆罗门站起来,如今草原上各部离乱,需要一个有威望的可汗来聚拢人心。 阿那圭有北魏朝堂的册封,又是前任可汗的继承人,还有和亲公主下嫁,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郁久闾婆罗门虽然也没安好心,准备迎立了阿那圭之后,利用他的威名来整合诸部,扶持阿那圭做可汗,自己再通过阿那圭控制草原。 如果阿那圭死在平城,那自己不是白忙活了? “那伤了可汗的苏泽呢?” 细作连忙说道:“听说也被李崇囚禁在平城,等待大魏朝堂的发落。” 郁久闾婆罗门眼睛一转问道:“和亲的寿阳公主呢?” 细作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好像也留在平城了。” 郁久闾婆罗门立刻有了新的想法! 如果自己现在攻打平城,乘乱杀了阿那圭和苏泽,以大魏朝堂的性子,公主和臣下通奸这等家丑,自己报仇是名正言顺,再强行娶走寿阳公主,那大魏朝堂也要册封追认自己这个蠕蠕王。 到时候又有了宣称,又有了美人,自己又给阿那圭“报了仇”,回去只要击败重伤的郁久闾示发,郁久闾婆罗门就能成为柔然真正的可汗! 至于寿阳公主和苏泽的私情?草原男儿又有哪个在乎这个的! 郁久闾婆罗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需要确认,他又对着细作说道:“速速派人去平城查探!李崇大军一旦北上,就立刻集合军队攻打平城!” 接下来的日子,郁久闾婆罗门果然没有再接到和阿那圭传递的任何消息,但是谣言却愈演愈烈,细节越来越多。 甚至连苏泽和公主私会的细节都被传出来,这种男女绯闻和荤段子,永远是传播起来最迅速的。 柔然可汗、公主、禁卫军官、为情仇杀,集合了所有要素的八卦新闻,如野草一样在恒州疯长,等到细作向郁久闾婆罗门报告,平城内的李崇的大军已经向北开拔,郁久闾婆罗门再也忍不住了。 郁久闾婆罗门派出手下,将分散在恒州的柔然王帐骑兵都集结起来,准备等李崇离开恒州,就立刻攻打平城! 李崇大军北上的消息瞒不住任何人,等到郁久闾婆罗门越是接近那平城,得到的消息越多,他更确认李崇已经带兵北上了。 越是靠近那平城,有关苏泽、阿那圭和寿阳公主的八卦传播越详实,郁久闾婆罗门甚至打探到几个“亲历”当夜变故的当事人,讲述的过程也是细节详实。 比如苏泽和寿阳公主私情败露,被蠕蠕王上门理论,苏泽就先下手为强,带领手下袭击了蠕蠕王。 还好骠骑大将军李崇及时赶到,救下了身受重伤的蠕蠕王,又下令将苏泽囚禁在平城。 又有说寿阳公主以死相逼,不让李崇处置苏泽。 还有说寿阳公主心怀愧疚,日夜衣不解带的服侍阿那圭。 反正郁久闾婆罗门听到的消息,就是如今蠕蠕王阿那圭、苏泽和寿阳公主都在平城没有离开。 确定了这个消息之后,郁久闾婆罗门不再犹豫,立刻在平城附近集结军队,准备攻打平城! 平城承平已久,又是北方交易的重要通道,为了方便商人交易,平城甚至在城墙附近开设集市,有时候城门日夜都是不关的。 而且恒州胡汉杂居,柔然人可以伪装成客商混入城内,只要里应外合就能迅速攻下平城。 这些都是郁久闾婆罗门研究确认过的,甚至几个月前他就混入平城考察过,这也是他愿意带领部众进入恒州接应阿那圭的原因。 如今李崇大军离开,自己奇袭进入平城,杀了苏泽和阿那圭,强占公主逼迫李崇投降,让大魏朝堂册封自己为柔然可汗,这样子名分、钱粮武器、美人就全都有了,再带领入侵北境的柔然人返回王帐,就能理所当然的成为新可汗了! 想到这里,郁久闾婆罗门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又命令自己手下精锐打扮成商贾,自己率部藏在平城附近的要道边上,明日就混入城中准备夺城! —— 【斥候编组甲组发现柔然人营地!】 【斥候编组乙组发现柔然人营地!】 看到系统的提示,苏泽终于松了一口气,这群柔然人终于来了。 八卦谣言的传播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迅速,【八卦的羽林军】果然是专业的,他编的谣言完美的符合了传播的要素,随着恒州往来的商队迅速传播开。 其实这一套能在恒州成功,也得益于整个恒州发达的商路。 游牧民族和自给自足的农耕民族截然不同,和喜欢重农抑商的农耕民族不同,游牧民族对商人的态度往往是暧昧的。 任何一个草原部落都要依赖商队来交换必需品,大体上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权,对于商业行为都是比较纵容的。 北魏初期的时候,官员和军队经商都是司空常见的事情,直到孝文帝开始汉化,“罢诸商人”,这才将商人和官府军队的联系名义上斩断。 但是平城作为北魏旧都,这里商业气氛还是很浓郁的。 恒州的大小市集甚至都要比洛阳附近还多,商队穿梭于各部落之间,将各种必需品贩卖到部落中,又从他们手里收购牲畜等产品。 所以一个反常识的地方就是,消息在恒州传播的速度,甚至要比洛阳京畿地区传播的还要快。 苏泽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劝说李崇让他留在平城,等待狙击柔然人的军队。 于谨也不知道苏泽是如何说服李崇的,最后李崇除了让苏泽统领的一千人留在平城,又拨给了三千人给他指挥,再加上平城内的守军,合计五千人交给苏泽统领。 斥候小队探查的柔然人军队估摸大概也是五千人左右,这和苏泽估算的差不多,如果人数太多潜入恒州动静太大了,人数太少又攻打不下平城。 苏泽依然有些紧张,他和于谨研究战术到了深夜,反复确认各种细节,引诱埋伏这支攻打平城的柔然军队。 —— 次日清晨,郁久闾婆罗门的死士们扮作商人,将武器藏在货车中,推着大车来到平城城门外,排着队准备进城。 平城是恒州的要津,天还没亮就有大量的商队排队,郁久闾婆罗门的死士们也只能乖乖排队,依次等待进城。 看守城门的吏员,一看就是那种常见的狡诈胥吏,他连货物都懒得看,撑起一把遮阳的大伞躺在草席上,自然有手下军士上前索贿。 这一切都和上一次郁久闾婆罗门潜入平城时候一样,郁久闾婆罗门的死士们也乖乖排着队,掂量着要给多少贿赂。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狡诈胥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打量着进城的商人们。 作为带有【腐化】词条的【腐化的西域行商】,作为蓝色品质的随从,他有着丰富的走南闯北经验。 他从行贿的手法上一眼就能看出谁是真的商人,谁是假扮的商人。 苏泽和于谨商讨推演的柔然人的计划,平城再怎么也是一座城池,草原军队缺乏攻城的手段,想要夺取平城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人混入平城,里应外合夺取平城。 为此苏泽派出两步走,一是派遣【执法严明的军法官】,巡查平城的军营,揪出城内被渗透的细作,二派遣有腐化词条的随从看守城门,果然发现了这支准备混入平城的死士。 此时已经在城内等待的苏泽,看到系统上此起彼伏的提示消息,暗叹自己的挂已经开到了这个地步,如果还不能取胜就一头撞死算了。 郁久闾婆罗门的死士进入城门后,立刻拿出藏在大车中的武器,迅速控制了城门,接着又射出响箭作为信号,埋伏在城外的郁久闾婆罗门立刻亲自带领二百精锐骑兵,直接冲进了城门。 郁久闾婆罗门精神高度紧张,直到策马立在平城的大道上,他都有恍惚的感觉。 大魏旧都,恒州要津,就这样被自己占领了? 不对,自己还要尽快控制平城内部的官署军营,控制其他城门,才算是真正掌控平城! 但是站在平城的大道上,郁久闾婆罗门又察觉出一丝异样。 实在是太安静了。 按理说,上一次来平城,这条大道上车水马龙,道路边还有停靠贩卖的流动商贩,也有侵占街道经营的商铺幡子。 就算是自己入城,吓跑了商贩,街道也实在是太干净了! 宽敞的街道两侧全部都被清理干净,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郁久闾婆罗门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可是他刚刚反应过来,只看见这条街道的最远处,出现了一群人影。 全身甲胄的具甲骑兵们,在阳光下闪烁出黝黑的金属光泽,为首的【冷静的具甲骑兵】看着远处的柔然骑兵,将面甲覆盖在脸上,高高举起右手! 他用右手敲打胸甲,发出嗡嗡的金属声,身后二十骑也随之敲打胸甲,达成一种微妙的共鸣。 接着具甲骑兵们的战马开始慢慢起步。 即使是苏泽精心挑选的战马,驮着这么重的具甲骑兵,也需要慢慢起步积累动能。 但是二十骑的具甲骑兵发动起来,当真就有千军万马的气势,整个街道地面都震动起来。 平整的笔直街道,是最适合具甲骑兵冲锋的场地,随着这支具甲骑兵小队的速度越来越快,城门都开始震动起来。 郁久闾婆罗门终于明白恐惧来自何方,具甲骑兵脸上覆盖的鬼面具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呼啸冲向了他身后的柔然精骑。 紧接着,原本以为控制了城门的柔然死士突然遭到了袭击,城门暗道之中突然涌出一名盾斧手,他大叫一声就冲了上去,后方的盾剑手立刻跟上去,将只有轻甲的柔然死士砍杀了大半。 【鲁莽的盾斧手】一刀砍断了控制城门的吊索,通过机巧控制的城门吊索迅速升起,城门也缓缓的闭上。 城墙上的兵房中涌出剑士和弓箭手,迅速夺回了城墙,而在城外,苏泽亲自带领军队,出现在柔然人军队后方。 悠扬的军号响起,苏泽抽出配剑,举剑对着柔然骑兵后方,大声道:“大破敌,就在今日!” 第136章 捷报! “大将军!平城大捷!苏校尉大破敌!” 当报捷的使者来到李崇的帅帐,报告李崇这个消息之后,身边的军官都愣住了。 大破敌? 什么大破敌? 苏泽不是被李大将军任命在平城留守吗?平城又没有仗打?怎么大破敌?哪里来的敌? 前些日子,平城突然流传苏泽和寿阳公主的传闻,而且越传越离谱。 李崇后来命令苏泽暂时留守平城,自己带领一部分军队先行前往六镇。 众将士都以为李崇是在惩罚苏泽,让他留守在平城,也是害怕苏泽和军中的蠕蠕王起冲突,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可今天报的是什么捷?哪里来的敌人? 但是李崇的脸上却露出满意的笑容,对于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平城附近的柔然军队,李崇也已经派人搜索过了,但是朝廷催促的语气越来越严厉,李崇也不能继续赖在平城了。 这才有了和苏泽商议的引蛇出洞。 不过破敌和大破敌还是有区别的,李崇将函使叫到面前问道:“破敌多少?” 这个面貌猥琐的函使,伸出五根手指说道:“破敌五千!” 这句话说完,李崇身边的将领都笑了。 这苏泽怕不是疯了吧? 平城附近能有五千敌人? 在场众将都笑了起来,甚至还有人站出来,指责苏泽谎报军情,为了争功疯了。 李崇如同睡醒的猛虎,突然说道:“肃静!” “军法官!再有喧哗者,绑出帐外,鞭笞二十!” 这时候人们才想起来,这位身着铠甲的老者,是堂堂大魏卧虎,是浮山堰之战中大破敌的大魏柱石大将! 李崇展露出自己的气势后,众将立刻闭嘴,安静的看着这个猥琐的函使。 “我家校尉奉命守平城后,忽闻有柔然精骑入寇平城。苏校尉引贼入城,大破柔然贼!” “此战枭首一千,追亡俘虏三千!” 听到这里,刚刚还带着看戏表情的众将,脸色纷纷变了。 谎称报捷那是军中常有的操作,毕竟打仗杀敌一百也是捷报,就算是没杀敌,敌人跑了也是捷报。 但是和苏泽这样,明确将临阵斩杀和俘虏人数都报上来的,那就没办法造假了。 如今天下可不是五胡十六国那种天下失序的地步,军中自然有严明的法度,谎报军旗或者杀良冒功,这些都是要被追究的,报上来的战功也都是要核验的。 而军中另外一部分将领,则生生的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恒州藏着五千柔然精骑!这些人就不是来恒州打秋风的了,再仔细想想,大军开拔之后这些柔然人就攻打平城,这是所谋甚大啊! 平城是大军补给的总枢纽,如果不是苏泽留守在平城,并且击破了这些柔然人,那就算是平城不破,这五千柔然人困住平城,断了自己大军的粮草,那现在的大军就危险了! 众人看向李崇,原来李崇是故意将苏泽留在平城的啊! 听到函使所报,李崇脸上也露出惊诧的表情,以他对苏泽的了解,苏泽绝对不是冒功的人,可这样的战绩也太夸张了吧? 骑兵作战和步兵作战完全不同。 南线大捷经常会有成千上万的战果,这是因为南方基本上都是围城战和阵地战,吃掉保卫敌人之后就会成建制的投降,这个数量级的战果并不稀奇。 但是北方不同,骑兵来去如风,对于敌我都是一样的,骑兵对决就是胜了,也很难全歼敌人。 但是这一次苏泽特殊在并不是一场野外骑兵对决,而是将柔然人诓骗到了平城里,利用平城本身作为口袋,将柔然人彻底套了进去。 先行进城的都是郁久闾婆罗门身边的精锐,但是他们都是草原轻骑,挤在城门口,直接被苏泽的具甲骑兵冲的稀碎。 一轮冲击之后,郁久闾婆罗门左右副官全部战死,郁久闾婆罗门也坠马重伤昏迷,要不是【冷静的具甲骑兵】苏静还保持了冷静,将郁久闾婆罗门这个头领模样的人保住,郁久闾婆罗门就要被踏碎了。 郁久闾婆罗门带精锐进城,剩余的柔然人身后就是平城,苏泽带人从他们后方袭击,这些柔然人身后就是平城,逃跑就要绕过平城,又没有人带领指挥,被苏泽一击就溃散了。 接着城门再次打开,苏静在长戟上插着柔然精锐的头颅,又带领属下的具甲骑兵小队冲了一次,彻底击碎了柔然人的作战意志。 靠着地形的优势,苏泽终于将这些柔然精骑全部吞下,除了现场战死的一千人之外,剩下的三千人柔然人都选择了投降,只有千人不到侥幸逃脱。 听完了函使所报的战斗过程,就连李崇的手心都冒出汗水,苏泽用兵实在是太险了! 李崇交给苏泽的任务,是守住平城,实在不行等待自己大军回援,只要将这支柔然人驱赶出恒州,保证后方安全就行了。 但是苏泽却用平城做饵,将这些柔然人骗进来杀,最后还一口气全部吞下来了! 李崇问道:“苏泽何在?” 函使自豪的说道:“校尉已经带着俘虏赶往和大将军会合!” 李崇立刻说道:“派人去接应!” 等到军议散去,李崇的儿子李世哲匆忙来到帅帐中,他开口就说到: “阿爷!请斩苏泽!” 李崇看着这个儿子,连生气的念头都没有了,他只是呵斥道:“滚出去!” 李世哲憋着一肚子的气,可长期以来对父亲的畏惧,还是让他本能的退出了帐篷。 听说了苏泽剿灭了数千柔然精锐,李世哲立刻就慌了。 这么大的战果,柔然人和大魏结下血仇,还怎么让他们退兵? 北境战事如果绵延数年,那自己猴年马月才能回朝? 而且没能完成江阳王的委托,自己就没机会出任大州刺史,那日后还要如何位列公卿? 就在李世哲垂头丧气的返回自己帐篷,突然一个面貌猥琐的函使出现在的面前。 【腐化的函使】身边的军士指向了李世哲,他立刻将一串太和五铢递给那个军士,然后大步走到李世哲面前道: “可是李少卿当面?” 李世哲有些莫名其妙,只听到对方说道:“奉我家苏校尉之命,想要送李少卿一场富贵。” 第137章 京观(4k) 等到苏泽带领柔然俘虏追赶李崇的时候,在李崇军中突然开始流传一则流言。 持节来恒州传令的鸿胪少卿李世哲,在前往恒州的途中察觉到了柔然人的阴谋,配合苏校尉一起设计,劝说大将军李崇离开平城,引诱柔然人攻打平城,从而全歼了这些潜入恒州的柔然精骑。 这则流言在基层士兵中传播的不快,但是在军官中传播很快,而全军最高的统帅,骠骑大将军李崇,更是默许了这则流言的传播。 等到苏泽带领俘虏从平城追上了李崇的队伍,这时候大军已经行到了白道城了。 苏泽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于谨,这次立下这样的功劳,两人自然是意气风发。 经过此战,整个屯骑营的精神面貌也完全不同了,战场上的信心也是需要积累的,这一次面对的可是柔然的王帐精骑,能够如此轻易的击败,士卒们的信心也提振了不少。 跟在苏泽身后的,是二十骑的具甲骑兵,不过现在不是战时,他们都没有披全甲,平城一战之后,这支具甲骑兵精锐队伍一战成名,队伍中满是骄纵之气,在军中都是横着走。 但是有了战绩,就有了骄纵的理由,别的军队见到之后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这群具甲骑兵。 苏泽已经先行分配了部分战利品作为奖励,这样的大胜,普通士卒能够能有斩获的不多,获得奖励也有限。 但是这群具甲骑兵,可是各个都以一当十,消灭了进城的柔然精骑的。 苏泽当众将军马,绢帛赏赐给这些具甲骑兵,同时又宣布会在抵达六镇前再选拔二十人,成立另外一只具甲骑兵小队,立刻引起了军中的轰动,在行军途中士卒们都在争相训练骑术。 苏泽看向身后的于谨,果然于谨的建议是有效的,军中是需要平等的,主将想要士卒归心,就要经常关心基层士兵的状况,惩罚那些压榨士兵的军官。 但是军队也是最需要阶级的,每个级别都能享受不同的待遇,获得不同的奖励,士兵们才有向上爬的动力,而不是跟在大军中混日子。 光是这“赏罚分明”四个字,就蕴含了无数的学问,苏泽能做到这四个字,靠的是系统刷出来的橙色军法官随从统计军功,也靠着他不惜一切代价供养的精兵。 但凡手下这个军队规模再扩张一倍,苏泽就要破产,但凡军中士卒人数再增加,光靠着一个橙色军法官就无法统计全部军功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是苏泽还依靠在北魏这棵大树上,养兵的大部分成本还是朝堂出的。 但是坏处是,在北魏朝堂彻底垮台之前,苏泽手下这支军队只能执行朝堂的命令,想要让他们反叛朝堂就很难。 苏泽开始羡慕自己那位义兄尔朱荣了。 尔朱氏有着朝廷的官位,又有自己的领地,又可以用朝廷的官职和大义吸引人才,同时又能用自己的财富收买人心,一旦朝堂权威旁落,尔朱荣这种地方实力派崛起几乎是必然的。 这就是有根据地的好处了,只可惜苏泽穿越的这个时代,早已经过了尔朱氏祖先入股拓跋氏准备上市的阶段了,朝堂的权力格局都已经板结,根本不可能再给尔朱氏这样优厚的待遇了。 但是等到天下乱起来,自己可以谋求带兵外任,那时候就可以抢下地盘发展了? 苏泽收回思绪,他看向前方,回想起了老师郦道元的教导。 阴山山脉的中段又称为大青山,这座山在明清以后叫做黑山,沟通大青山南北交通的重要通道被称为白道。 在大青山南麓,苏泽抬头能够看到一座军事城堡,这座城堡就是当年太武帝拓跋焘修建的白道城,在北魏“创业“的时候,太武帝拓跋焘就经常亲自驾临白道城,主持对柔然的征讨。 “芒干水又西南至白道南,谷口有城,侧带长城,背山面泽,谓之白道。” 苏泽背诵的就是《水经注》的原文,果然在山势较缓见到了一条山道。 这条山道有一段是由凝灰岩构成的山梁,高出地面3至6米,宽约20至30米,南北长380米,色灰白如石灰,所以被称为“白道”。 出白道往北,就是武川镇,白道往南,就是平城。 于谨站在苏泽身边,看着这条古老的道路,不由感慨说道:“白道果然是阴山锁钥啊!” 锁钥,就是关键要塞的意思,苏泽也点头说道:“我恩师郦公曾经登上白道城,在太武帝筑城的北面发现过更古老的城池遗址,恩师推断那可能就是当年赵武灵王建造的城池,是当年赵武灵王抵御东胡的要塞。” 这样的军事要塞,只要亲眼看到,任何军人都会有一种将它收入囊中的冲动。 白道扼守阴山,北魏就是靠着六镇——白道——平城这一套防御体系,死死压住了北方草原百年。 看着这座人工和天然共同作用而成就的天下险关,苏泽暗下决心,日后无论如何都要将白道城掌控在手里。 但是苏泽同时又升起了一个疑问,白道如此险要,那些柔然骑兵是如何通过白道城进入恒州的呢? 等他继续前进,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整个白道城周围不仅仅不荒凉,反而十分的热闹,最让苏泽惊奇的地方,他竟然在白道城边上看到了一头大象! 等到苏泽来到李崇的军营,这才明白了为什么白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崇叹气说道:“北境承平太久了,如今白道城早已经武备松弛,甚至平城留台都不愿意派兵驻守这里。” “如今白道城已经成了西域商人休息停靠的地方,我本来准备驱逐他们,但是商队中竟然有波斯贡使,那头大象就是波斯人进贡给太后和陛下的。” 苏泽也是愕然,不过想想也是合理的,军事要塞的背面就是交通要道。 波斯、罗马商人来中国从事商业活动,其中一条重要通道就是经过现在的新疆甘肃,然后沿阴山南麓到呼和浩特,从大同进入中原地区。 白道城恰好处于这条中西交通要道的中枢,来往使者、商人都要在这里驻足。 也能怪柔然人能混入恒州,等于说现在北境防御全靠六镇,平城留台连白道城都废弃了。 李崇不无忧虑的说道:“恒州军备如此疲敝,若是六镇生事,怕是要出打乱子。” 李崇说的六镇生事,自然不是柔然人入侵,而是担心六镇叛乱。 一旦六镇叛乱,平城根本守不住。 说完了白道城的事情,李崇这才说起了正事。 他喜笑颜卡的拉着苏泽说道:“平城大捷,我已经向朝堂上报请功了,等到北征回去会一并给你加功的。” 苏泽连忙说道:“能有平城大捷,那都是李少卿的情报,苏某不敢居全功。” 李崇玩味的说道:“小子不过是提醒了子霖两句,谈何大功?” 苏泽立刻正色说道:“孙子岳:‘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料敌’乃是军争第一要务,李少卿能够带来这样重要的情报,当然是大功劳!” 李崇非常满意苏泽的表现,这位李少卿自然就是他的长子李世哲了,军中传开这个谣言之后,李崇当面向苏泽确认,这样他就可以给长子请功了。 李崇越看苏泽越是满意,只可惜自己家族中没有足够分量的女儿,来和苏泽联姻了。 和于谨不同,苏泽已经是朝廷正授的官员了,李崇虽然有几个庶女和私生女,但是已经配不上苏泽了。 至于孙女辈,就看自己儿子那副样子,恐怕苏泽也不愿意喊他丈人。 李崇只是感慨苏泽没有早生十几二十年,如今郦道元占据了师生的名分,自己也只能占个举主的位置了。 两人简单的对话中,就决定了苏泽分一部分功劳给李世哲,这对于苏泽来说并不是吃亏的买卖。 数千柔然精骑的大捷,在孝文帝以后的北征中都算是难得的大捷了,这份功劳大,大到了已经超过了苏泽如今能够升迁的上限。 这也就是北魏体制的问题了。 有些官职升迁都有规矩,比如武官升迁,就是一步一步台阶,校尉上还有都尉,再上面是杂号将军,然后是四征、四镇,卫将军等等,就算是立下大功,也很难跨越多个台阶骤然提拔。 除非你和尔朱荣一样打到洛阳去另算,那就可以加天柱大将军了。 不仅仅是武官,地方上的官员也是如此,从地方上迁转层层叠叠,州郡府县还有上下南北之分,担任这些官职兜兜转转几十年都没机会升回洛阳。 与此相对的,就是校书郎、著作郎这些门下省的清贵官职,这些官职本身就在中枢决策的门下省,亲近太后和皇帝,很容易得到重用。 升迁起来也很容易,往往是先升尚书省三十六曹的二把手,然后外任大州刺史,返回担任尚书省重要司曹的尚书,接着就可以加散骑常侍、侍中再入门下,成为宰相了。 苏泽的老师郦道元,刚加了散骑常侍的尚书省吏部尚书崔亮,都官尚书元深,都是走的这个路线。 将功劳分一部分给李世哲,他就可以进入下一步外任大州刺史了。 不过苏泽倒是很清楚,这条原本清晰的升迁路线,很快就会因为六镇之乱而成为变化,但是如果李世哲能在这个时候外任大州刺史,说不定就能逃过洛阳潜水大赛了。 李崇很高兴,对苏泽更亲热了,苏泽对着李崇说道:“大将军,属下有一个请求。” 李崇心情很好,立刻说到:“但说无妨!” 苏泽说道:“大将军,属下想要在白道城边上垒起京官,来震慑柔然人。” 京观!? 李崇惊讶的看向苏泽,本以为他是郦道元弟子,好歹也是学习儒术,怎么杀性这么重? 但似乎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李崇说道:“自古杀降不祥啊!” 苏泽说道:“大将军放心,属下不是要杀那三千投降的柔然人,只是准备将那战死的一千人垒成京观,震慑北边。” 听到苏泽不是要杀降,李崇放下心来说道:“那就去吧,也该给这些柔然人一点震慑!” 接下来李崇也默契的不谈平城之战的缴获,算是默许苏泽分配战利品,不过这也算是北魏军队的惯例了。 同时李崇也给了苏泽委任三名旅帅的职权,他事后会向朝廷追认,等于放权给苏泽委任中级军官。 这在离开洛阳之前,苏泽担任旅帅是要经过领军将军清河王元怿确认的,但是出征在外就可以由李崇这个一军统帅在任免,这也是苏泽钻了政策的空子,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临阵机动的权力还是要给出征将领的。 这样的默契中,苏泽和李崇完成了这次战功的分配。 军功上苏泽占大头,“通报情报”的李世哲拿小头。 战利品上,柔然人的马和甲胄、武器都归苏泽,这一次苏泽缴获了能用的战马两千匹,只可惜最精锐的那匹战马,都是随着郁久闾婆罗门进城的那二百骑,这批战马不是被具甲骑兵碾死,就是成了惊弓之马没法再上战场了,最多留下来配种。 精挑细选下,苏泽也就挑出来二十匹能够作为具甲骑兵坐骑的上等战马。 三千战俘苏泽吃不下,眼看着就要进入六镇,这帮人忠诚度完全没有保证,只能先交给李崇处置,等日后押送返回洛阳的路上再整编。 对于这个结果,苏泽十分的满意,这也是因为领军将领是李崇,他已经是骠骑大将军加无可加了,再立大功朝廷就要猜忌了。 如果是丹阳公萧宝夤这种,都要忍不住侵吞苏泽的军功了。 第二天,一群骑兵来到白道城边上,他们解下马背上的裹布,人头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吓得聚集在白道城附近的波斯商人惊恐的大叫。 苏林指挥士兵,将这些柔然人的人头垒成了京观后,又在京观边上立上石碑,记录了这次苏泽破敌的功劳,打马扬长而去。 这群波斯商人哪里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就算如今的萨珊波斯帝国正在和罗马人交战,但也没见过如此规模的战争,惊恐的波斯商人再也不想停留,连夜就离开了白道城赶往洛阳。 而苏泽就在商店再次刷新前,等到了寿阳公主的召见。 第199章 紫色白毦兵 两紫两蓝七绿。 自从苏泽“吸干”了安娘子后,这是时隔一个月他再次刷到紫色随从。 【老迈的白毦兵】 品级:紫色; 效果1:老迈,您的士兵已经老迈,他已经无法在战场上发挥全部的战斗力; 效果2:薪火,一支队伍中的老兵,是余烬也薪火,他丰富的经验可以教导新兵。该随从在中队(20人)中作战,日常作战也可以和在【校场】建筑训练一样,提升中队的训练度。 评价:“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每月支付一百文维护费,战死后需要提供丧葬费用。 白毦兵,这是蜀汉皇帝的近卫,也是最精锐的步兵! 难道是因为狄道是当年姜维作战的古战场,所以才刷出白毦兵系列的随从吗? 白毦兵可是好东西啊,据说这是当年入蜀后,诸葛亮从西南少民中挑选善战的士兵,编练而成的步兵。 他们在头盔两边别上以白色的鸟羽兽毛作为标志,是身披全身甲胄的重甲步兵。 这种步兵使用方盾和刀斧作战,擅长山地作战,作战意志非常坚定。 当年夷陵之战中,刘备被陆逊火烧连营,最后也是白毦兵拼死保护,这才逃回白帝城托孤。 这之后诸葛亮重新编练白毦兵,让李严统领囤驻在永安一带,吴国不敢再攻打,保证了东线的平安。 也在狄道的古战场上,也有埋葬在这里的白毦兵? 苏泽也无法确定这个系统刷新的原理是什么,但是这个紫色随从让苏泽非常满意,虽然是是老兵,但是这样的老兵种子,是新组建队伍最重要的东西。 召唤出来后,一个身体衰老但是精神矍铄的老兵,出现在苏泽的面前。 他已经有点老了,身体都有些撑不起白毦兵的甲,但是他依然努力挺直身体。 苏泽对着这个紫色随从说道:“以后你就叫苏毦吧,平日里就不用着甲了,留在狄道校场训练新兵吧。” 可让苏泽没想到的是,苏毦却说道:“主上,若是不能上战场,苏毦但求归田。” 苏泽没想到这老兵这么倔强,苏泽想到他的效果,反正只要留在军中也能起到校场训练的效果,他只能说道:“既然如此,那等后方的步兵到了,那就领一队兵,担任队正吧。” “多谢主上!” 苏泽挥挥手让苏毦安置下来,接下来一个紫色随从也是和蜀汉军队有关。 【老迈的蜀汉重弩手】 品级:紫色; 效果1:老迈; 效果2:薪火。 评价:“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每月支付一百文维护费,战死后需要提供丧葬费用,不带弩。 好吧,系统在不做人方面一向不做人,刷骑兵不带马,这次刷出重弩手竟然不带弩! 到底有没有诸葛连弩,历史学者争论不休,但是当年的蜀汉军队是装备了大量重弩守城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其实重弩是固定在城墙上的防御机械,需要三人为一个小队操纵,这么想想不带弩似乎也是合理的? 合理个屁啊! 打造重弩的技术早就有之,比如汉代曾经使用过的大黄弩,大黄弩需要多人才能拉开,威力惊人,是汉军步兵对抗匈奴骑兵的重要武器。 蜀汉使用强弩的传统,可能就是从汉代传下来的。 这也是个有用的随从,步兵和弩手都是相当重要的步兵单位,这些老兵可以作为种子带新兵,这对于准备筹建步兵的苏泽,就是雪中送炭的事情。 老迈应该是个中性词条,这么看无论是【白毦兵】还是【蜀汉重弩手】都应该是紫色等级的随从,果然是一群精兵。 剩下的两个蓝色随从,也都是蜀汉兵种,分别是【鲁莽的南蛮步兵】和【胆小的蜀汉弓手】。 如果在陇西郡的古战场多待上一段时间,能不能多刷一些蜀汉的特色步兵出来? 要知道姜维能够带领蜀汉步兵绕行高原奔袭千里,这样的精锐步兵实在是让人眼馋。 不过苏泽也知道这个狗系统大概不会让他如愿,但是只要有这几个精兵种子,苏泽也有信心打造一支精锐步兵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苏泽就是接见狄道的各方势力,他并没有要求这些家族上交私兵,而是给他们两个选择。 一个是在村落附近修建烽火台,若是敌军来了就燃起烽火等着救,苏泽允许他们编练家族私兵,对抗来犯之敌。 另一个是搬迁到狄道附近,但是要将家族私兵上交给苏泽打散整编使用,苏泽会保证狄道附近的安全。 这两种方法各有利弊,但是苏泽这个安西将军好歹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力。 —— 就在苏泽忙着收编狄道本地势力的时候,首阳县的远处出现了一支军队。 莫折大堤绕过了襄武城,顿时觉得天地都宽了起来。 慕容绍宗自然是没办法将整个陇西郡都执行坚壁清野的,他这么做当地豪族也要反了。 经过襄武控制的范围后,就出现了村落和农田,莫折大堤立刻派遣手下的流民军,发动了传统技能“抢劫”。 莫折大堤也吸取了教训,遇到一些防御严实的汉人坞堡,他就不去啃这些硬骨头,顶多是派人勒索一些钱粮就跑。 遇到那些羌人游牧民族,或者小型的汉人村落,莫折大堤就发动三光政策,将整个村子连同人口一起掳走当炮灰。 百姓的屋子被拆了取暖,百姓的牛羊都被杀了取肉,毛皮被做成衣服取暖。 而这些失去家园的百姓,也迫不得已加入到了流民军中,莫折大堤的队伍又得到了补充。 就这样,莫折大堤一路走一路抢,终于抵达了首阳县界。 和慕容绍宗这种擅长结寨打呆仗的将领不同,侯景用兵的特点就是险。 结寨打呆仗并不是贬义词,事实上古往今来能把结寨打呆仗玩明白的将领也寥寥无几,守城也是个技术活儿。 最有名的莫过于唐之张巡,将一个睢阳守的和铁桶一样。 慕容绍宗自然比不上张巡,但是将他安排在陇西郡入口的襄武县,就是苏泽对他防御能力的信任。 但是苏泽使用侯景就是另外一个用法了。 侯景是那种喜欢冒险的将领,既然这样,苏泽就给他冒险的条件。 临行前,苏泽曾经秘密召见侯景,给他划下了底线。 如果战局需要,首阳城都是可以弃守的,给侯景充分的自由发挥空间! 但是苏泽的底线是,侯景手头上的骑兵精锐不能拼光。 侯景当场感动到流泪,诅咒发誓立了军令状,如果手下骑兵折损过半他自戕谢罪。 苏泽扶起他,又交代了侯景首阳县附近的山川地理情况,这些都是苏泽的斥候随从搜集到的信息。 侯景也不用纸笔记录,他看着沙盘就将这些刻在了脑子里,苏泽再问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对着沙盘比划了。 不得不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猪之间都大。 苏泽不是没有给王惠他们这些旧部机会,他亲自教授军官读写,也将抄录的兵书给他们读。 可是他们就是不开窍,远不如文化更低,出身更草根的侯景学得快。 而且侯景除了学习兵法之外,还沉迷于双陆,只是这家伙在双陆上的天赋远不如兵法上的天赋,也就是和苏泽旗鼓相当的水平。 战场上,这块地区是侯景选择的进攻地点。 这是一片沙化的荒地。 关中的衰败,和自然环境的变化也很大。 秦汉的时候,关中的树木是相当多的,就算是陇西这样的高原,能种植的土地也是很多的。 这才有了关中是秦汉王霸之基的说法。 可是随着拓荒,大量森林变成农田,而黄土高原这种自然条件,在失去了树防风后,农田很快就出现了沙化荒漠化现象。 一阵风起,黄土高原的沙尘暴就能刮到长安,东汉时期关中已经无法支撑那么多人口,最后只能定都洛阳。 大唐靠着京杭大运河的余泽,建立了从江南运输粮食进关中的水运渠道,算是解决了关中粮食不足的问题,但是土地沙化和树木减少的问题依然存在。 其中一个例子,白居易在《卖炭翁》中还是伐薪烧炭南山中,那时候长安用的还是木炭。 可等到了宋代,汴京已经没有木炭可以烧了,宋代官府要建立石炭场运输石炭供应汴京百姓烧火取暖,这石炭就是煤炭了。 首阳县以东的这片荒地,在二十年前还是一块旱田,但是近二十年来,气温升高带来的剧烈对流气候,让陇西的风特别大,雨云被吹走,降雨随之较少。 气候是一个系统性的影响。 西域、河西的气温升高,降雨日渐充沛,今年河州、河西都迎来了丰年。 但是陇西地区,包括陇西郡、秦州、岐州在内,因为气候极端带来的带来了干旱,农田不断退化,今年又是减产的灾年。 这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北方,今年六镇同样发生了干旱,请求朝廷赈灾。 同样因为气候和人类活动产生变化的,就是江汉平原的云梦泽了。 这个时代也是云梦泽的面积急剧减少,大量原本是大泽的土地变成了水田。 曾经在王敦、桓温时代,江陵(荆州)能够造大舰,随时南下建康“清君侧”的长江水道,也拥塞到只能让普通战船通航的水深和流量。 回到战场上,侯景的副将带领骑兵藏在谷地中,他则带领百骑拖着扫帚,藏在一片稀树林中。 侯景用的战术,就是当年贺拔允解除武川之围的时候采用的战术。 就是先在战场上扬起沙尘,迷惑敌人的视线,让敌人无法看清楚己方的虚实。 再利用精锐骑兵的冲锋扰乱敌人阵营,让敌人以为大军杀到而自我崩溃。 这个战术没什么新意,但是有效就行。 侯景看到莫折大堤的队伍出现,立刻带着骑兵冲了出去。 陇西的土壤沙化比武川还要严重,只是骑马就能扬起巨大的沙尘,战术的第一阶段非常顺利,扬起的巨大沙尘立刻让莫折大堤的军队发生了恐慌。 原本莫折大堤的军队行军就没什么队形和章法,沙尘扬起,精锐骑兵从沙尘中杀出,马蹄声引起地面震动,喊杀声震耳欲聋。 莫折大堤这些叛军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就是将大军陈列在他们面前,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敌人。 更不要说侯景是从沙尘中杀出来的,这让莫折大堤的前军瞬间陷入到了恐慌中。 中军中的莫折大堤接到了前军的回报,有说是小股骑兵的,有说是上万骑兵的,还有说是十万骑兵的。 莫折大堤恨不得拿剑砍了那个报告十万骑兵的部将,如果敌人有十万骑兵还要所在首阳县?直接平推秦州不好吗? 但是这样混乱的局面,莫折大堤也搞不清对手到底有多少人。 可无论是敌军有多少人,自己的前军已经崩溃了。 莫折大堤最后只能咬牙下令,后军和中军后撤结寨,自己亲自带人收拢前军溃退下来的败兵,搞清楚战场状况再决定怎么打。 这么下令,是因为莫折大堤以前是秦州军主,带领的秦州州郡正兵。 如果是正规军,莫折大堤这么做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这些日子的作战过于顺利,让莫折大堤忘了,自己带的是一群乌合之众。 中军开始后退后,前军就彻底崩溃了。 士兵们放下武器,被侯景的骑兵冲进来踩踏而死。 有的转调刀口,向后方的袍泽挥刀,就为了能逃得更快。 整个前军彻底混乱,就如同被钻入狼的羊圈。 羊的数量自然是远多于狼的,但是依然躲不开被狼猎杀的命运。 侯景只恨自己的骑兵还是太少了,他从中午杀到了傍晚,最后实在是杀不动了,这才带领骑兵返回首阳县。 这一战,没有人为了人头争抢军功,他们都相信苏泽会根据战果给他们评定合理的军功,这也是之前那么多次作战都证明了的事情。 侯景来去如风,莫折大堤又用了三天才清点完损失。 自己带来的五万人,其中两万正兵,三万炮灰。 在襄武县逃跑了五六千炮灰,首阳一战又损失了四千正兵,逃跑的炮灰更是难以计算。 当然这四千人也不全是战死的,受伤减员的也算,更多的是临阵逃跑的。 莫折大堤迷茫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第200章 新年伊始 首阳县已经不远了,莫折大堤感觉很难受。 虽然莫折大堤通过盘问战场逃兵,估算这支骑兵也就是千人规模,但是他的部众已经被吓破胆子。 紧接着,后方又传来消息,襄武县方面的官军,也开始袭击大军尾部,截杀叛军秦州往来的信使。 就在莫折大堤犹豫的时候,老天爷给了他最后一击。 北风呼啸中,雪花从天上落下,莫折大堤终于下定了决心,退兵! 陇西地区一旦下雪就会温度剧降,本身莫折大堤的军队就没有准备多少冬衣,拉来的炮灰怕是全部要冻死。 首阳和襄武的表现,又说明守卫陇西郡的官军是精锐,那自己这些叛军就再也没有胜算。 只能说莫折大堤也是枭雄,在决定退兵后他就非常果断。 打仗不是即时战略游戏,游戏里拖出来士兵点点鼠标就行了,军队出动就是有损失的,撤退更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诸葛亮和姜维都北伐,为什么诸葛亮六出祁山,蜀国国内还支持?姜维就打了几次,国内就要造反了? 除了诸葛亮本人的威望之外,诸葛亮几次出征,都能将大部分部队带回来。 而姜维的几次北伐,蜀汉军队就是打了胜仗也损失不小。 撤退并不可耻,可要将军队尽可能的保全带回来才是本事。 但是莫折大堤显然没有这个本事,或者说他本来也没有这个打算。 莫折大堤带领的就是成分复杂的叛军联军,他只要将自己本部的兵马带回秦州就算是达成目标了。 至于那些拉来的炮灰和其他军头的队伍,把他们留在陇西郡并不是一个很坏的选项。 既然决定了要润,莫折大堤也很果断。 他让大军裹挟着抢来的人口牲畜,转头就向秦州方向逃跑。 侯景抓到了机会,再次出兵追击,又从莫折大堤身上咬下一块肉,解救了一部分莫折大堤抢来的人口牲畜。 莫折大堤的大军更是吓破胆子,莫折大堤心一横,干脆连炮灰也都丢下,直接带着剩余的正卒向秦州逃奔。 慕容绍宗从襄武城出来拦截,这一次莫折大堤是掏出了老本,带领自己的部曲亲自冲锋,慕容绍宗担心襄武有失,最后还是退回城,让莫折大堤的军队逃回了秦州。 等到消息传回狄道城的时,城内欢呼雀跃,苏泽却十分的淡定,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 自己积累了这么久,如果连这点叛军都搞不定,那岂不是白练了。 不过苏泽还是正色说道: “贼军虽退,但是依然有很多逃窜的贼军在陇西郡内落草为寇,为祸乡里,所以各家送来的兵继续留在狄道,随本将军在陇西郡内剿匪去。” 众人听到这里,也觉得苏泽说的有道理,莫折大堤大军退走了,但是留下的溃逃士兵也很多。 这些士兵抱团后变成匪盗,散落在陇西千沟万壑的中,也会对自己村寨造成了不小的威胁。 而且苏泽大军击溃莫折大堤的军队,在陇西郡已经建立起威望。 如果不是苏泽,陇西郡落入贼军之手,那自己家族就不是出点兵出点粮这么简单了。 想到这里,众人也只能说道:“唯!” 苏泽也没想到进军陇西郡这么顺利,看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苏泽恍然大悟,原来是冬将军发威了。 莫折大堤撤退,但是苏泽并没有停止后方河州凉州的募兵训练工作。 大雪一下,今年的仗是打不成了。 等到来年春天,自己的兵练成了,就是反扑秦州的时候了。 正好这些散落在陇西郡的溃兵,可以当做自己练兵的靶子,也可以用他们作为借口,控制陇西郡。 苏泽甚至要感谢莫折大堤,陇西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相当排外,如果不是他,自己也没这么容易把手伸进陇西郡。 —— 等到崔延伯风尘仆仆的逃到华州治城华阴县的时候,华州也开始落下鹅毛大雪了。 刚出了岐州,崔延伯就得到了消息,此次带兵平叛的主帅是丹阳公萧宝夤。 听到这个消息,崔延伯可以说是怒发冲冠。 别人也就算了,自己和萧宝夤可以算是政治盟友,萧宝夤竟然坐视雍城被破,也不出兵救援。 这次出逃,崔延伯的亲信部曲损失过半,身边仅剩下不足百骑,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军事声望完全破产。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将领的军事威望也决定了军队的战斗力。 被冠以跑跑将军名声的主将,要让属下如何信任? 昨天你崔延伯抛弃了雍城军民逃跑,明天也可能抛弃我们逃跑啊? 崔延伯征战一辈子,将声望都扔在了雍城,这又让他如何不气。 不过这是面子,更重要的是里子。 崔延伯部曲损失过半,这些部曲可不是普通的兵,而是崔延伯这些年来积攒的基层军官和精兵种子。 有这些部曲在,崔延伯只要重新招募士兵,训练后就能拉出队伍来再战。 如果这些部曲都战光了,崔延伯这个年纪就没办法再从头开始训练一支军队了。 崔延伯本想要和萧宝夤算账,可等他赶到华阴城的时候,萧宝夤顶着大雪在城门外迎接自己。 这下子把崔延伯整不会了。 看到崔延伯后,萧宝夤立刻上前,亲自扶着崔延伯下马,然后对左右说道: “贼军方兴,难于争锋,崔公非战之罪也!” “崔公,古之关张也。今年何患不制贼!” 萧宝夤上来就定了吊子,不是崔延伯太菜,而是敌人发展势头猛,丢了岐州不是崔延伯的罪过。 接着萧宝夤又给崔延伯上了高帽,称赞他是和蜀汉关羽张飞一样的猛将,称赞他的勇猛。 最后萧宝夤说道:“本都督已经向朝堂上了请罪奏章,岐州陷落,罪责都在我,崔公是平叛功臣!” 听到这里,崔延伯满肚子的火就没办法发作了。 这还要怎么样了呢? 自己责怪萧宝夤不救援自己,可是萧宝夤又不是自己的部将,也没有义务要救援自己。 现在萧宝夤帮自己脱罪,又当着众将抬自己,如果再翻脸那就是自己不要脸了。 崔延伯想明白了这一点后,立刻后退半步,躬身叉手说道: “大都督,下官守土有责,罪责在我。” 萧宝夤立刻拉着崔延伯说道:“崔公莫要自责,贼军虽然势大,但是不可久持,日后平叛还要倚仗崔公呢!” “我为崔公准备了接风宴,速速进城吧!” 这下子,崔延伯那点不痛快全部抛诸脑后,乖巧的跟随萧宝夤进城,柳楷等河东士人簇拥在两人身边,关西士子则冷眼看着这出好戏。 礼遇崔延伯,这自然是柳楷给萧宝夤进的策。 至于为什么柳楷要保崔延伯,自然是还因为崔延伯的姓。 崔延伯出自清河崔,不过他这一支从祖父一辈,就在已经在南朝效力了。 崔延伯是在孝文帝时期带城投降北魏,这种事情在南北朝也是常有的,大家族往往在南北都有下注,崔延伯只是看到了南朝乱局,带城投降北魏而已。 崔延伯投降后,得到孝文帝的重用,在对南朝作战中立下功劳。 又经历宣武帝至今,他早已经重归清河崔氏宗籍。 对于柳楷来说,崔延伯就是河东“自己人”。 萧宝夤麾下的这些关东士子们,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没有武将。 无论如何排挤关西士人,他们都是有兵有宗族在关中的。 就比如被派去河州的苏亮,他的家族也是能够拉得出几百个精兵作战的。 也可以说朝堂派遣萧宝夤为帅平叛,就是看中他在关西士人中的影响力。 这时候对于柳楷他们这些关东子弟来说,就需要一个能领兵作战的人,才能维持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力。 门第高,辈分高,又刚刚打了败仗的崔延伯,自然是最好的拉拢对象了。 于是就有了城外的这出好戏。 对于这一切,长期被关东子弟欺压的关西子弟早就看出了门道,他们也更加抱团,要和关东人争夺话语权。 —— 岐州,雍城。 莫折天生的军队已经在雍城抢杀三天了。 莫折天生并非是天性残忍,而是劫城,或者说是屠城,这种事情有时候并不是主帅能控制的。 如果是苏泽的嫡系,他平日里赏罚分明,在军中有威望,可以拦住军队屠城。 但是换做是苏泽带领非嫡系的军队,面对士兵要求屠城的请求时候,他也要斟酌一下要不要拒绝。 大军攻打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人,城破了之后还不让弟兄们发泄发泄? 莫折天生本就是叛军,他手下的队伍成分很杂,对他来说屠城就是一次分赃。 如果不让弟兄们屠城,那谁还跟着你打仗?不屠城大家怎么发泄,不屠城大家怎么发财? 对于主将来说,屠城不是一个道德问题,而是一个财政问题。 不抢劫不屠城,城内的士兵和百姓谁养? 杀俘也是同样的道理,长平之役白起杀俘,是因为赵国投降的人太多了,秦国连自己的大军都养不起了,都要秦王掏空家底来筹集粮草了,这么多赵军俘虏谁来养? 放了他们,日后又是秦军的威胁,所以白起才下令坑杀俘虏的。 莫折天生对屠城没有心理负担,城内最美的女人也已经送到了他的帐篷里。 因为姿色出众,这名丙姓高门的女儿没有成为营妓,她的姊妹们就没这么幸运了,这些饥渴的士兵最喜欢的就是高门的女眷。 她们很少能撑过三天,这也不是精神上的羞辱,而是身体就撑不过去。 大雪纷飞,开春以前是不要想再用兵了。 莫折天生已经打听到,朝廷派遣丹阳公萧宝夤领兵入关平叛,这位西道大都督接到了岐州刺史崔延伯的求援,并没有派兵支援岐州,而是带领大军去了华州。 对于这个消息,莫折天生很高兴。 华州是险,但是他可是叛军,叛军吃撑了才去主动打官军! 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道路。 一个是继续西进,攻打长安。 长安对于关中的政治意义重大,攻下长安后,关中叛军的影响力会进一步扩大,而且长安可是两汉旧都,关西高门也都在长安置办家业,可是能够抢到很多钱粮女人的。 而且攻打长安还有一个隐形的好处,因为长安的政治象征,大魏朝堂绝对不会允许它落入叛军手里,那就会敦促萧宝夤出兵。 如果能击溃萧宝夤的军队,那关中其他州郡就会立刻投降。 另一条路,就是北上高平郡,打通北方各州的联系。 莫折家造反,除了秦州刺史李彦本身不当人之外,也有“真王”使者的鼓动。 真王的影响力遍布北方各州,一旦攻占高平镇,那北方各州的“真王”追随者们,就会发动更大规模的起义。 一旦整个北方都起了烽烟,那北魏朝廷定然左支右绌,最起码会减少对萧宝夤的支援。 当然这两条道路,也不是莫折天生想出来的,而是在天水城中的“秦王”侯刚的分析。 莫折天生也承认,这老匹夫还真的有两把刷子,对北魏朝堂的判断也很毒辣。 不过到底怎么打,还是要当家的老爹决定,只是不知道陇西郡的战事是否顺利? 如果按照那位秦王的说法,占领陇西郡后攻入河州,那真的就有了割据一方的基础了。 只是莫折天生没有想过,苏泽也拿了占领古凉州的剧本,而且明显苏泽这边的进度要快得多。 只要能将秦州叛军赶下陇西地区,那连五凉政权都没做到的事情,就在苏泽手上完成了。 这场笼罩整个关西的大雪中,所有人都各怀心思,筹谋着明年的计划。 —— 神龟二年,年末。 神龟这个吉利的年号,并没有给北魏朝堂带来任何新气象。 可就算是关中叛乱,洛阳公卿们还是要过年。 今年洛阳的奢靡之风尤甚往年,各宗王公卿大臣的府邸,都用锦缎装扮迎接新年。 洛阳各佛寺也举行新年祈福法会,洛阳城内百寺钟鸣,跪拜在佛寺前,等待佛寺施粥的百姓比往年更多了。 除夕,胡太后在嘉福殿设下宴席,宴请皇室宗亲和勋贵大臣。 在洛阳外汤沐的陈留公主,也在年前返回洛阳,参加了除夕的皇室宴会后,洛阳城内飘起了大雪,陈留公主拉了拉身上的狐裘,想起了在西北的某人。 神龟三年(公元520年),正月初一。 胡太后和小皇帝又给卿贵赐食。 负责赐菜的内侍,陈留公主看着眼熟,等到接下了皇室赐食后,陈留公主这才认出,这不是就自己推荐到宫里的苏顺吗? 怎么才一年不到,苏顺就穿上了小黄门的衣服了? 第201章 十恶不赦 宫规森严,内侍穿什么衣服都是有讲究的。 苏顺刚入宫的时候,只能穿褐衣,这就是宫中最低等的粗使杂役。 当然,苏顺穿着小黄门的衣服,不代表他就穿着黄色的衣服。 秦汉皇宫,皇帝起居的宫殿大门都会被涂成黄色,象征了皇权的尊贵,所以在宫内服侍皇帝的内侍,就被称之为黄门。 小黄门的装扮也好认,宫内的内侍,凡是在赭衣腰间别着一根木条,就是小黄门了。 这块木条叫做“棨”,上面刻着苏顺的名字职位和相貌特点,还有另外一根木条挂在皇宫内的黄门上。 苏顺进出皇宫内城的时候,就要用腰间的木条和悬挂在城门上的木条核验,只有都对得上后才能进入皇宫。 这块木条就是苏顺进出皇宫的通行证,腰间佩戴这个的就是小黄门了。 在汉代的时候,小黄门是比六百石的正品官员,地位是相当高的。 但是经过魏晋到现在的南北朝,小黄门就已经是皇宫内低品内侍的统称了。 可低品也是品,从粗使杂役进入低品,对于大部分内侍来说,都是一辈子都跨不过的鸿沟。 原本陈留公主也想要扶一扶这个苏泽推荐的内侍的,但是本身陈留公主在宫内的影响力就有限,而苏顺入宫的时候年纪大了,在宫内又没有根基,所以陈留公主将他托付给掖庭令张烨后,就没有再过问过他的事情。 可没想到现在这家伙都混成了小黄门。 陈留公主有些意外,宫中的消息一直都是她的短板,有时候为了打探消息,陈留公主还要亲自入宫。 天家的恩情总是反复无常的,这并不是说天天入宫就能维持好的。 若是遇上太后不愿意见人的时候拜访,反而惹的太后厌恶。 陈留公主的情商,当然明白这些道理,所以宫中的眼线对她也有很有帮助。 陈留公主将苏顺带进府内,问道:“没想到你这么短的时间就爬到小黄门的位置上了。” 苏顺也老老实实的说道:“这都是主上和殿下的恩典,仆进宫之后,在掖庭干活得到了张大令的信任,后来刘长秋要替换陛下宫内的小黄门,张大令就将仆推荐上去了。” 陈留公主这下子明白了,随着小皇帝逐渐长大,胡太后对于小皇帝是越来越不放心。 就算是亲生母子,也需要陪伴来维持关系。 胡太后显然并不愿意投入时间来维持和小皇帝的关系,但是她同样恐惧小皇帝和别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从而影响到自己和儿子的关系。 大长秋刘腾明白太后的意思,所以皇帝身边的内侍一段时间就会全部更换一次。 虽然看样子苏顺也是做不长的样子,但是陈留公主依然对着身边的绿珠眨眨眼睛。 绿珠立刻明白了陈留公主的意思,不一会儿拿来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钱袋子。 偷偷塞给苏顺,苏顺偷偷打开一看,里面新钱旧钱都有,还有一些适合送礼的金豆子,苏顺立刻明白了陈留公主的意思,这是给他的“活动经费”。 陈留公主又说了一个宫内低级内侍的名字道: “你有机会就多和陛下边的内侍亲近亲近,交流一下宫内的情况。” “宫内还有一位孙内侍,你也可以亲近亲近。” 苏顺立刻明白了陈留公主的意思,这个孙内侍就是陈留公主从宫内传递消息的内应。 苏顺本来就有苏泽下达的委托任务,他立刻说道:“等回宫后,仆一定多和孙内侍亲近亲近!” 送走了苏顺,陈留公主向绿珠和女史问起了府内的事情。 “年前的礼物都送到各府上了吧?” 绿珠掏出一个账本说道:“各府的礼物都送到了,殿下,这些是回礼的单子。” 陈留公主接过单子,她自然是信任绿珠的,但是信任也是双方的。 维持和下属关系的最好办法,就是做到公私分明。 公事就要公对公,不能因为关系亲近而疏于检查,遇到下属犯错也不能因为关系亲近而姑息。 只有做到公事公办,才不会因为公事影响私人关系。 这也是府内的老人都说陈留公主行事风格颇类文明太后的原因。 不过陈留公主觉得自己和文明太后可要差远了。 这位北魏皇室的老祖宗,可是用子贵母死的制度,亲手逼死了自己阿爷的母亲,但是又和阿爷相处默契,在阿爷登基十年后才安详老死的。 文明太后死后孝文帝大为悲痛,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但是只有陈留公主知道,自己阿爷对于那位文明太后真正的态度。 父皇的前二任皇后都是冯氏,都是文明太后的娘家人,很显然文明太后希望通过这种方式,继续巩固冯氏的外戚身份。 但是两人冯皇后虽然都被传得宠,但是最终都被废,第二任冯氏在父皇病重的时候下令处死殉葬。 到了宣武一朝,冯家已经寥落,反而是父皇最后一任皇后高氏得到重用,权臣高肇秉政多年,在兄长宣武帝驾崩后才被政变驱逐。 但是文明太后能够善终,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而且父皇也维护冯太后的声望,继续执行文明太后的政策。 所以对陈留公主来说,那位世人口中英明圣武的父皇,并不是她学习的对象,反而是这位手段了得的文明太后,才是女人能学的典范。 检查完了账目,陈留公主这才说道:“名单上的几个人,笼络的怎么样了?” 绿珠叹息一声说道:“也不知道苏将军怎么搞到这份名单的,名单上的都是真正有才的,他们都不肯收下贵重礼物。” 陈留公主点头说道:“我也惊讶于苏郎看人的眼光,他直接给我的名单,观察下来都是朝堂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也不知道苏郎是如何慧眼识珠的。” 绿珠也点点头,苏泽真的是慧眼识珠。 洛阳的官员士子不少,可大部分都沉浸在这奢靡风气中,能够出淤泥而不染就很不容易了,品德好又有才能的就更少了。 甚至在九品中正制度下,洛阳年轻一代中品德不行能力行的都很少。 苏泽能从这么一堆屎坑中挑出明珠来,这份识人能力堪称妖孽了。 能和他相比的,也就只有点评过苏氏兄弟的常景了。 当然,陈留公主也不可能直接和这些英才相见,毕竟她这个公主结交士子也太奇怪了一些。 陈留公主是通过诗会来拉拢名单上人的家眷,而通过和这些人家眷的接触,陈留公主大概就能知道这是个什么品德和才能的人了。 治家严谨的,往往个人品德不错。 妻子有见识的,往往个人才能都还行。 苏亮,羊侃的妻子,在洛阳官员的妻子中,也都算是品貌兼优的了。 这一招自然也是和文明太后学的,当年文明太后就经常召见朝廷命妇进宫,用这种方式来考察朝廷官员的水平。 虽然这套方法并不那么科学,但是好歹也是一个信息渠道。 陈留公主说道:“时机未到,先结一个善缘就好了。” —— 元宵之前朝堂是不处理政务的,清河王这段时间没有被宣召入宫,就在家中举办宴会。 不过显然最近清河王的兴致不高,宴乐结束后就匆匆散了席,接着在书房商议起朝堂的事情。 今日赴宴的都是清河王的嫡系,吏部尚书崔亮坐在侧座,剩余都是投奔清河王的高门子弟。 清河王拿起一封军情急报说道: “崔延伯丢了岐州,丹阳公上书保他,请朝堂让崔延伯继续戴罪立功。” 崔亮说道:“崔公战败非战之罪,丹阳公麾下也缺大将,这事木已成舟,我们也阻止不了。” 清河王也点头说道:“太后对崔延伯印象不错,就不要让人弹劾崔延伯了。” 接下来是南方的情报,崔亮说到: “南面那位又改元了,刚过完年就改元普通。” 清河王的文化底蕴不错,他说道:“王意不普大而皇,则道不能正直而方,这萧贼好大的口气啊。” 这是董仲舒的《春秋繁露》中的名句,是董仲舒对于圣王世界的政治纲领。 崔亮又说道:“普通,普通,普天之下大通,这是南朝又有北伐的想法了啊。” 在孝文帝时期,北重南轻的天下格局还是很清楚的,孝文帝迁都洛阳,就是想要完成天下一统的功绩。 只可惜孝文帝壮年而亡,宣武帝时期打了很多仗,反而在对南作战中大败。 这之后南北互相争夺,直到浮山堰之战中南梁也伤了元气,这才平稳了几年。 这段时间的萧衍修养生意完毕,估计是又觉得自己行了,今年改元普通,是又有了北伐一统天下的想法了。 清河王忧虑的说道:“朝中奸臣不断,关中又在叛乱,若是南朝北伐当如何是好。” 众人都沉默了,现在的大魏当真是内忧外患。 不过这些都和洛阳公卿有什么关系呢? 这两个话题只能算是开胃菜,接下来讨论的才是大家真正关心的问题。 过完年,就是朝堂举荐选任官员的时候。 这伴随着一大批的岗位调整,也是投靠清河王的高门大族们分赃的时候。 世家子弟的任用、考功、升迁,那些重要岗位出缺需要调整,崔亮如数家珍的列出来,众人开始为了自家利益激烈的讨论起来。 现在这官位是越来越难分了。 讨论到了半夜,依然有几个关键位置争执不下,清河王只能决定明天再议。 孝文帝时,州刺史一级的门第,子弟还有机会做到刺史一级的官位。 在宣武帝时候,做到郡守都难。 等到了今朝,别说郡守,能入仕做官都要等上几年,最后能以县令这个级别的官员退休,都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九卿的孙子想要当九卿,但是宰相可不止一个孙子。 这些大事讨论完毕,清河王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去休息,却被府中一名门客给拦住了。 “君义啊,这次伱族侄封隆之在平定大乘教之乱中立功,吏部已经准备推荐他任河南丞了。你还有什么所求吗?” 这个门客名叫封述,字君义,来自于渤海封氏。 封家自从前燕慕容氏就开始发家,是渤海很有影响力的律法世家。 如果是别人,清河王就要开口训斥了,但是封家势力不小,子弟也成器,他口气也缓和一些。 没想到封述却叉手说道:“大王,封述不是为了子弟求官而来,这是属下所编写的《十科条》,想要请大王推动修律。” 清河王接过了厚厚的一册,翻开一看,这是封述对当今朝堂律法所写的“科条”。 律法体系中,有“律、令、科、比”四类法律条文。 律,就是根本法,也就是皇朝执行的法典。如今执行的《太和律》,是孝文帝在律学博士常景帮助下,在太和十九年修订的。 令,就是朝廷的法令和政令,这是对律法的调整和补充,比如朝廷的“诏令”,其实也是令的一种。 科,就是现代的司法解释,这是对律法的细化,或者说是实施条例。 比,那就是比照同类的判决了,类似于海洋法系的典型判例。 封述早就对清河王提出过进行司法改革的构想,他以“名刑律”为主张,从科条入手,重新订立了北魏律法。 封述说到:“自去年叛乱四起,都是因为刑律不名的原因。我朝律法对百姓法网森重,稍有触犯律法就要受严刑峻法,可对于公卿法度太松,贪赃枉法的官员往往得不到惩罚。” 听到封述这么说,清河王的心情就有些不悦。 他为皇姐兰陵公主脱罪的时候,就遭遇了不少非议,当时封述也劝谏过他,不要因为皇亲而宽恕兰陵公主。 现在封述提出要修律,更是让清河王觉得他是意有所指。 接着封述又说道:“如今天下动荡,朝廷动辄就改元大赦天下,很多犯重罪的人只要能得到大赦,就可以安然的脱罪。” “甚至在洛阳地区有的罪途,听到有改元大赦的风声,就入室犯罪,奸淫抢劫。” “所以述以为,列十大罪为十恶,定为不赦之罪,才能警醒世人。” 清河王看到这十恶为:一反逆,二谋大逆,三叛,四降,五恶逆,六不道,七不敬,八不孝,九不义,十内乱。 看完以后,更觉得封述是针对自己皇姐兰陵公主,心中更加不快。 不过清河王还是有风度的,他说道:“朝廷战事紧急,如今不是修律的时候,君义(封述字)还是先回去吧。” 说完这些,清河王就抛下了《十科条》而去。 封述拿起自己的上书,只能长叹一声离开清河王府。 等返回家中,却见到妻子正在丈量蜀锦,他疑惑的问道:“这是哪里来的蜀锦?” 第202章 折冲府 妻子笑着说道:“这是陈留公主殿下送来的。” “陈留公主?” 妻子说道:“郎君忘了,公主在去年离开洛阳汤沐前,曾经办过诗会,今年元宵还要再办,让人送来蜀锦给大家裁衣。” 封述想起妻子曾经说过诗会的事情,微微点头。 封述的妻子也出自大族,察言观色本身不错,她看出丈夫意志消沉,突然说道: “郎君可是在王府不如意了?” 封述面对妻子的询问,还是点点头,说起了自己在清河王府不得志的事情。 封述的妻子听完说道:“郎君,要不要离开洛阳?” “离开洛阳?” 封述愣了一下。 妻子说道:“昨日妾身在陈留公主府上闲聊,听陈留公主说过,安西将军苏泽正在凉州招募贤才。” “安西将军苏泽?” 妻子说道:“是啊,安西将军也有开府的权利,郎君没听到关西的消息吗?苏将军被西讨大行台授方面之任,总揽河州凉州二州军事,讨伐关中贼寇。” “妾身听说苏将军骁勇善战,郎君如果去凉州,说不定有机会建立功业呢?” 封述有些意动,他这个门客没有品级,也不算是出仕清河王,还不构成主君和属臣的附庸关系。 南北朝都喜欢养客,门客就和春秋战国时期一样,这是一种双向选择的关系。 门客会选择效力主君,但是也可以随时离开。 所以史书上经常有个哪个大人物倒台,门客四散的记载。 封述现在离开清河王府,并没有任何道德上的压力。 毕竟清河王没有给他授官,主家和门客也只是临时雇佣关系罢了。 但是去凉州? 封述犹豫说道:“家族的情况,娘子也是清楚的,大兄就在关中。” 封述的大兄封伟伯,如今就在关中,是萧宝夤西讨行台郎中。 封家这种大族,往往都有多头下注的想法,如今封述的哥哥已经在萧宝夤麾下效力了,封述再入凉州投在苏泽麾下,那不就等于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吗? 谁知道妻子笑着说道:“郎君有所不知,这苏将军并非丹阳公麾下,而是大将军李崇的传人。” 封述这下明白妻子的意思,苏泽和萧宝夤都是江阳王麾下的,但并不是同一派系。 李崇年老,如果苏泽是李崇认定的继承人,那将来的成就未必就是一个小小的安西将军。 更重要的是,如今苏泽有“方面之任”的权利,也就是可以委任地方官员。 如果自己能够从他麾下得官,那也比在清河王麾下担任门客强啊。 想到这里,封述说道:“等元宵诗会的时候,娘子多打听打听凉州的情况。” “妾身明白!” —— 陈留公主返回洛阳,但是有人要离开洛阳。 丹阳公府上,南阳公主的侍女正在指挥力士捆绑行李。 萧宝夤入关后,已经将西讨行台设在华州,南阳公主听到丈夫安顿下来后,就入宫请求胡太后,让自己去探望萧宝夤。 按理来说,萧宝夤这种征讨大将,妻子儿女都要留在洛阳为人质的。 不过毕竟南阳公主是公主,胡太后想了想也就成全了她的请求。 于是南阳公主连留在洛阳过元宵节都等不及了,命令府内打包行李,护送她入关中和萧宝夤团聚。 在府内,陈留公主拉着南阳公主的手说道:“阿姊,真的要入关吗?关中动荡,虽说丹阳公就在华州,可路途也辛苦。” 南阳公主笑着说道:“你姐夫写信过来,如今贼军只在秦州闹,入关的州郡都是安定的,再说了有府内卫士相护,潼关也有守军,不碍事的。” 陈留公主其实内心有些嫉妒,她也想要去关西,可是她这样一个未出嫁的公主,实在是没有理由离开洛阳那么远。 南阳公主又闲聊道: “妹妹听说了吗?莒犁生了,生了一个男孩。” 陈留公主面色微变,不过她很好的遮掩住了神色的变化。 作为洛阳的消息灵通人士,陈留公主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 但是一想到这件事她就来气,元莒犁就是和亲草原的寿阳公主,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陈留公主心知肚明。 南阳公主自然不知道这些秘辛,她依然说道: “生下男孩就好了,莒犁在柔然的位置就稳了,听说太后大喜,准备派遣使者前往柔然慰问她们母子。” 陈留公主只能跟着发出附和声,不过她也很快调整了情绪,这个孩子的名分已经定了,就是蠕蠕王的遗腹子,现任柔然可汗。 而且寿阳公主远在草原,自己也犯不着吃醋。 调整了情绪之后,陈留公主说道:“那妹妹只能祝阿姊一路顺风了。” 陈留公主登上回府的马车,心中又是一阵烦躁,也不知道那以下犯上的狗东西,如今在和哪个女人纠缠不清呢!—— 陈留公主猜对了场景,却猜错了对象。 如今苏泽正拉着苏亮入席,场面十分的热闹。 和朝堂上一次派来给苏泽加封安西将军的行人一样,苏亮也是先从关中北面穿过了高平镇,抵达了金城后先是见到了弟弟苏绰。 当听说苏泽已经带领河州凉州的联军去了陇西郡之后,苏亮又马不停蹄的赶往抱罕,等到了抱罕之后这才打听到苏泽已经到了狄道城。 没办法,苏亮只能继续带着萧宝夤的信物和军令,再次赶往狄道。 在狄道宣布了萧宝夤的命令,他以西讨大行台的身份,让苏泽都督河州、凉州二州诸军事,节制陇西郡兵马,又宣布命令让苏泽开春后,从陇西郡出兵攻打秦州。 接到了苏亮带来的行台令,苏泽自然是大喜。 现在北魏官方的任命还是很值钱的。 就拿陇西郡这些地方豪强来说,听说苏泽有节制陇西郡兵马的权利后,热情高涨了很多。 有几个出兵出粮都不爽快的家族,立刻就向狄道城派出了自家精良子弟,还带来了大量的粮食。 对于很多地方豪强来说,钱、粮、兵这些东西,重要是重要,但是都比不上前途重要。 这个逻辑也很简单,若是家中能出一个郡守级的官员,那家族自然就有田有粮有人,立刻变成郡级的豪强。 如果家族中能出一个州刺史级别的官员,这个家族立刻就能拥有大量的土地和人口,变成州里显赫的家族。 比如张始均的家族,就是从他的曾祖父担任冀州刺史后,立刻就有万人随他前往冀州开垦土地。 这其中自然有张家本家的子弟,但是更多的就是投效张家的庄客。 如今张始均再次就任冀州刺史,他家族在冀州的农田又增加了不少,投效的庄客数量更是翻倍。 这些豪强很清楚,如果家族中几代都没有做官的,那家族的财富就会变成别人眼中的肥肉,家族很快就会衰落。 而相对的,就算是族中子弟在战场上有所伤亡,钱粮有所损失,只要有一个子弟能授官,那一切都值得了。 苏泽心中也有些微酸,自己到陇西郡后,又是击退莫折大堤的叛军,又是带着人扫荡贼寇平乱,可陇西郡的这些家族虽然也出兵出粮,但是都不算积极。 现在苏亮的任命到了,这些陇西郡家族就主动将子弟送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说明了大魏的法度还在。 也对,朝廷正统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比如东晋都已经拉胯成那个样子了,前凉和前燕要称王,都是要讨东晋的册封。 目前的自己恰恰就是整个体制的受益者,何必要嫉妒这些呢。 随着乱世到来,自己这个“忠不可言”的“大忠臣”,又何愁拿不到朝廷的大义呢? 接下来就是苏亮了。 对于这送上门来的肥肉,苏泽也不打算放他走,而是亲热的拉着苏亮入席,参加今日的洗尘宴。 苏亮在萧宝夤那边理想幻灭,心中也有了别的打算,就顺水推舟参加苏泽的宴会,顺便亲眼看看苏泽的能力。 虽然苏亮在金城的时候,就已经和弟弟苏绰有了一番关于苏泽的密谈,但是苏亮还是想要自己亲眼看看。 宴席开始之后,苏亮终于确认了弟弟苏绰的判断,苏泽果然是值得追随的“英主”。 陇西郡这个地方,各方势力的来源极杂,陇西李这样的门阀士族,也有勇武但是文盲的汉人坞堡主。 有完全汉化却称作酋长的羌人豪帅,也有名为汉人村落却没有人会说汉语的野村。 这些人的想法不一样,诉求不一样,行事风格也不一样,但是苏泽却稳稳坐在主座上,将陇西郡各方势力拿捏在手中。 无论多小的势力,很多苏亮都没有听过的家族,苏泽都能喊出赴宴者的名字,关切的问上两句对方家里的情况。 这种人情往来是萧宝夤,这个倨傲的前南朝皇室不愿意做的。 但是苏泽这么做,一方面显示出自己的亲近,一方面也说明他很了解对方的情况。 果然有些家主听到苏泽对他们的情况如数家珍,立刻变得惶恐起来,开始思考自己这次带来的粮食是不是少了点? 这种小小的举动,并不是什么高超的手段,但是苏泽愿意去做,就证明他是真的将陇西郡当做自己的地盘在经营的。 苏亮忍不住和萧宝夤对比,萧宝夤进入关中后,身边聚集的都是关西的士子,抵达华州之后也只是接近了华州官员,然后以官府的命令强行征调豪强的粮食和私兵。 但是萧宝夤又将这些关中良家子当做炮灰,别说是训练了,连武器战马铠甲粮草都要求他们自备,傲慢都写满了行台征兵的军令上。 不过这些都是小术,苏亮还在继续观察。 果然,到了宴席快要抵达高潮的时候,苏泽端起酒杯站起来,对着众人道: “贼兵肆掠,陇西郡乡里被荼毒,苏泽也觉得非常痛心,这杯酒就敬因叛军被害的乡亲。” 众人纷纷低头,也端起酒杯随着苏泽一饮而尽。 苏泽继续说道:“关中不宁,苏某带来的军队也只能守住三城而已,乡野间贼盗四起,要是影响了今年的春耕,那等到冬天就要饿死人了。” 众人纷纷竖起耳朵。 苏泽的剿匪起了一定的效果,但是流窜在陇西郡的叛军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陇西郡的地形复杂,很多贼寇躲入深沟,大军根本无法追捕。 所以苏泽扫荡了一批叛军返回狄道,将他们押送回河州填充西海郡后,就停止了统一剿匪的行动,而是将剿匪工作交给了乡兵。 没有了苏泽的正规军,乡兵面对这些物竞天择活下来的贼军,开始处于劣势,如今有几个比较偏远的村子都被贼兵洗劫了。 苏泽说道:“萧大都督让我节制陇西兵马,所以本将军想出了一个办法。” 众人头扬起头,看着苏泽,只听到苏泽说道: “此外,陇西郡兵都集中在狄道,剿匪也多有不便,所以本将军准备在陇西郡的各地设置折冲府。” 苏亮听到苏泽的建议,折冲? 曹魏曾设折冲将军为杂号将军,不过北魏已经取消这个军职,这个折冲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苏泽说道:“在各地分设折冲府,各村各部族的子弟都在折冲府训练,遇到周围有匪盗就以折冲府领兵讨灭之,这比每次都从狄道、襄武、首阳三城发兵快多了。” 下方的陇西郡豪强们都没有表态,这个设置折冲府对他们没有弊处,反正他们现在也在出兵出粮。 但是苏泽也没有拿出好处来,他们的积极性也不强。 苏泽微微一笑说道: “折冲府定额三百人,设折冲旅帅一名,军职,负责日常的训练和剿匪治安,再设司马一人,挂在郡守府兵曹,郡守府长吏,负责折冲府后勤补给、武库装备。” “五十人为一队,再设队正,十人为一火,设火长。” “若是开春后秦州叛军再犯陇西郡,则尽起折冲府之兵,军官如故并入我麾下,以战功授我将军府正品官职。” 当苏泽这个建议一出,在场众人眼睛中都绽放出光芒! 六一快乐! 第203章 军事建筑【小型折冲府】 听到苏泽这个折冲府的构想,下方的豪族们眼睛都亮了。 三百人的折冲府,正好是一个旅的建制单位,如果有人统领日常训练,执行一下附近地区的剿匪防御任务绰绰有余。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泽拿出的职位。 折冲旅帅是军职,还有折冲司马算是郡守府的吏员,这些对于陇西李这样的甲姓高门不值一提,但是对很多小家族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而且苏泽不仅仅拿出了军职,他也承诺会拿出安西将军府下的属官,来提拔奖励干得好的折冲旅帅。 如今苏泽这个安西将军,麾下有十个朝廷正职,但是现在授官的也才苏绰、侯景、慕容绍宗三人。 此外苏泽还有都督河州、凉州诸军事,节制陇西郡的权力,他想要任命一两个地方官吏也是可以的。 这就是上升通道啊! 看到闭塞已久的上升通道再次打开,陇西郡的豪强们都激动坏了。 有目标总比没路子强啊! 不过大家对于折冲府还是有很多疑问,众多豪族互相讨论了半天,最后让狄道县令李扩出来问道: “苏将军,陇西郡要设多少折冲府。” 苏泽竖起手指说道: “陇西郡的贼寇不少,我准备设折冲府三十。” 一府三百人,三十就是九千人,这个数字其实和现在陇西郡豪族出的子弟兵数量也差不多了。 李扩又问道:“折冲府职责如何?” 苏泽说道:“闲时练兵,农忙时候各回乡里帮忙农事,遇到附近出现匪盗则出兵剿匪。” 最后苏泽说道:“战时,则折冲旅帅带兵从军。” 众人点点头,这个也算是合理,这要比齐聚在狄道附近要好得多,遇到农忙的时候还能回家帮忙。 李扩是狄道县令,他又问起了民政: “敢问苏将军,这折冲府可有治民之责?” 苏亮也看向苏泽,等待他的回答。 苏泽说道:“当然没有,折冲府是军府,不理民政。设置折冲司马,也只是负责征兵和后勤工作,不负责地方的事情。” 苏亮微微点头,民政是朝廷的根基,苏泽如果动了地方官的权利,那自然是要被弹劾的。 但如果只是设置军府,安排几个军职,那李扩这样的县令也不会多说什么,这还减少了他们在地方防务上的负担。 大方向上大家达成了共识,李扩坐下后,其他人开始询问细节。 有豪族问道:“折冲府武器战马何出?” 苏泽说道:“折冲府设置铁匠铺和武库,武器自备,但是需要达成正卒的制式要求,如果不达标可以在折冲府内的铁匠铺重新打造。” “三十折冲府,设十府为骑兵折冲府,战马吾给之,剩余折冲府,可自备战马。” “甲胄封存于州城府库,出征的时候才会武装,折冲府只备革甲。” 苏亮点点头,苏泽这个方案非常周详了。 武器这些豪强子弟们本身就有,苏泽的要求就是统一制式,这也是合理的要求,而且他还提供铁匠铺改造。 三十折冲府,其中十个府由苏泽供给战马,等于这九千的折冲兵中,分为三千骑兵和六千步兵训练。 不给甲胄,是让折冲旅帅无法形成反叛割据力量,其实只要分开地方民政权,折冲府也没有能力割据。 其实这个折冲府,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构想。 苏亮想起了西汉的“郡国都尉”,其实就是这样的制度。 西汉比东汉武力更甚,其中一个因素就是州郡兵制度。 西汉的州郡良家子,在郡国都尉的领导下,就是农闲的时候操练武艺,农忙的时候回去种田,朝廷需要打匈奴的时候就带着自己的武器和战马前往前线。 苏泽的折冲府,是将集中在州郡训练的良家子再下放到折冲府中,这样的好处是三百人的折冲府,不会和州郡兵制度一样形成割据。 而这些地方上良家子组成的军队,在充分训练后作战肯定要比现在的乡兵战斗力强。 而且苏泽以军功授官为饵,也让这些陇西郡的豪强更愿意为他效力。 苏亮越是想越是觉得精妙,果然和弟弟苏绰所说,苏泽的才能乃是天授? 要不然一个羽林寒门子弟,又怎么能有这么高超的治政手腕呢? 这顿饭可以说是大家都很尽兴,当场苏泽就和参与宴会的豪族达成约定,各家出人出粮,筹建折冲府。 等到宴会结束,苏泽拉着苏亮的手说道: “景顺啊,我在狄道附近已经建了一座折冲府,明日你随我去看看?” 苏亮其实也不准备走了,他还要继续留下来观察苏泽。 毕竟弟弟苏绰已经在苏泽麾下出仕了,苏亮当然还要继续斟酌一下。 次日,苏泽在亲卫的簇拥下,骑马从狄道城而出,来到了距离狄道城不远的一处山谷中。 这就是苏泽在年前新建的折冲府。 【折冲府】,这是苏泽击退了莫折大堤控制陇西郡后,系统中新解锁的建筑。 【陇西郡小型折冲府】 建筑种类:军事建筑; 等级:小型(300人); 用途:折冲府,战时聚兵的,农闲时训练的特殊军事建筑,可小型折冲府可委任【折冲旅帅】一人,【折冲司马】一人。 建筑需要:【小型校场】、【小型射圃】、【小型马场】(可选),【小型武库】,【小型粮仓】 建筑功能: 1、委托训练,可在各军事建筑物中设置教官,训练有关兵种。 2、委托小型军事任务,执行剿匪、警戒、巡逻等简单军事任务。 3、征兵,在作战时期,可进行紧急征调。 这个建筑物,就是苏泽在陇西建立折冲府的底气。 只要在陇西郡建立折冲府,苏泽就可以通过系统建筑,掌握这些地方折冲府的训练情况,等春耕过后就可以带领他们出征秦州了。 苏亮看到的折冲府,则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士兵们在校场上进行着训练,折冲府内法度严明。 苏亮虽然没有带过兵,但是也知道在战场上,能做到听令的士兵就是好士兵了。 而要让士兵能服从命令,就需要长期的训练,而集中在一起的集体生活,也能增强集体作战的协同性。 这会儿是自由训练的时间,苏泽带着苏亮进入军营,就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兵,挺直腰正在讲解战场上的事情。 “战场上,最重要的是看旗号,看清楚自己的旗号,跟着自己的队伍,那就做对了一半。” 新兵不以为然,不就是跟着队伍吗,这有什么难的。 老兵没有多说,没有上过战场的兵,自然无法想象战场的样子,这些老兵传授的经验,听下去了说不定就能在战场上活命,听不进去死了就死了,也就不需要再听了。 老兵继续说道:“战场上,要相信自己的袍泽。” 老兵举起一面盾,对着众人说道:“若是骑兵冲锋,马钩手就要相信你前面的盾牌手不会退,你要在能够到马蹄的时候再出钩,才能割断马蹄。” 老兵又说道:“长矛手要相信伱的袍泽能钩断马蹄,预判敌人坠马的位置,用长矛攻击坠马的骑手。” 这时候有一个新兵说道:“若是盾牌手他挡不住呢?” 老兵说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如果盾牌手挡不住,那就到地下去问他为何挡不住吧。” “哈哈哈。” 众人哄笑起来。 老兵又说道:“俺们这些老兵,最喜欢杀的就是那些惊慌乱窜的新兵蛋子,就算是窝囊废抱团,也好过一个人乱跑。” 老兵叹息道:“当年这些道理,老兵也和俺讲过,俺当时也没听进去,后来还是战场上吃了教训,才明白了这些关窍。” 老兵扒开衣服,露出一道横贯腰腹的伤口说道: “这就是那次战场的教训,每次上战场的时候,想到这个伤疤就记住了。” 新兵看到如此骇人的伤疤,所有人严肃起来,没有比一名老兵的伤疤更有说服力的了,伤疤就是老兵最显赫的军功章。 老兵说道:“这些道理,俺会反复说,现在你们就要将列阵演练明白,把旗号认清楚,把进退的鼓声金声分辨清楚。” “现在多练,总比战场上丢了性命强。” 这时候校场上再次响起了聚兵的鼓声,老兵带头站起来,众人纷纷跟着他走上校场。 苏亮开始还在奇怪,苏泽为什么让这个老兵还留在军中。 等他听完了老兵的话,才明白苏泽的用意。 老兵就是一支队伍的根子,这些老兵在军中,就能将一支军队的精神和特质传递下去。 苏泽不是简单的建立折冲府,而是将自己的兵种子也洒在这些折冲府中,通过老兵带新兵的方法,训练更多的军队。 虽然士兵的最终蜕变,还是需要经历战场的血与火,但是折冲府这种制度,能够让士兵在战场上少流血,让新兵更快的蜕变成战场的老兵。 苏亮忍不住想到,如果整个陇西地区就建立这样的折冲府,如果在整个关中地区都建立这样的折冲府。 那苏泽手上的战斗力又会强悍到什么地步? 苏泽看向校场,刚刚那个【老迈的白毦兵】,正在卖力的操练,他身边的新兵也都跟着他一板一眼的操练。 查看校场的训练进度,果然安排了【老迈的白毦兵】后,整个校场的训练进度加快了。 不仅仅是系统刷出来的老兵,苏泽将自己军中一些表现优异的骨干分到折冲府,这些老兵也能加快校场的训练速度。 苏亮随着苏泽参观折冲府,这座只有三百人的军府,一切都井井有条。 营房、粮仓、武库,麻雀虽小一应俱全。 苏亮已经看出了苏泽治兵的本事,离开折冲府的时候,苏亮诚恳的说道: “苏将军有这样的练兵术,何愁关中不平。” 苏泽对苏亮亲热的说道:“景顺,你可愿意留在我这边,操持折冲府的后勤事务?” 苏亮惊讶的看着苏泽,他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开出这样的筹码。 苏泽没有给出官职,这项工作显然是没有职务的。 如今苏泽不过是个安西将军,手上能拿出来的职位不多,如果贸然给苏亮这个外人,肯定会引起别人对苏氏兄弟的忌恨。 而且苏亮已经在萧宝夤麾下授官,如果他再接受苏泽的军府职位,那就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但是苏泽没有拿出这样的职位,而是拿出一个管折冲府后勤的职位。 折冲府是苏泽临时设的,没有级别,管折冲府后勤的官自然也没有级别。 可这个职位偏偏又非常重要,而且随着日后苏泽折冲府制度的正规化,这个职位的含金量就会进一步上升。 如此要害的职位,苏泽交给苏亮,这是对他能力的信任,也是对他们兄弟的信任。 苏亮又想到自己在萧宝夤那边的待遇,当时就下了决定。 “将军所托,亮定尽心竭力。” 苏泽哈哈大笑道:“当日常公曰,苏氏兄弟一龙一虎,今日我尽得龙虎,关中之事定也!” 当天,返回狄道城后,苏泽在军府下设折冲曹,以苏亮为司曹,负责筹建陇西郡三十座折冲府。 这时候就体现出苏亮能力来了,他拿起地图,迅速在地图上分割细化,给苏泽分出了三十个区域。 看到这些歪歪斜斜的区域,苏亮解释道: “将军建折冲府,此乃公器,不能落入地方豪族手里。” “所以折冲府内不能有一家独大,必须要杂糅治之。” “属下想法,若是一户出兵一百,则分拆之,使之不能在一座折冲府内独大。” “一折冲府内,再羌汉杂之,豪右与三长村杂之,这才不会生出乱来。” 苏泽听完,对苏亮更是满意。 这就是本地士人的重要性,苏亮虽然不是陇西郡的人,但是他是关中人,对陇西的家族有些交情。 只有本地人才能理清楚这些家族部族之间弯弯绕绕的关系,划分出如此复杂又能制衡的方案,让一个折冲府内不会出现独大的一方势力。 接下来,苏亮又亲自走访陇西各地,确定折冲府位置,转运物资,调拨工匠,召集地方豪强和三长商议兵额,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三十座折冲府竟然已经筹备大半! —— 二月,南阳公主的马车进入华州治城华阴。 第204章 朱批制度 华阴城内,原本刺史府换上了征西都督府的牌匾,南阳公主满心期待的在侍女搀扶下走下马车,却没有见到等待的丈夫,南阳公主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这时候又有侍女来通报,封述夫妻来向自己辞行。 上个月,封述向清河王请辞,清河王“挽留”了两次,非常“遗憾”的表示人各有志,自己失了封述这样的大才。 清河王亲自赠送一简《秦律》竹简给封述,这才允许了封述辞职。 洛阳士子间再次传开了清河王“爱才”的名声。 年轻的士子们自己写的文章投入清河王府,希望能成为清河王府的门客,因此洛阳的纸都贵了不少。 洛阳也有不少人在背后说封述不识好歹,是背主的小人,对不起清河王对他的爱才之心。 不过封述也不在意了,他经过妻子帮忙,得到了陈留公主的帮助,介绍封述得以跟随南阳公主的车队入关中,然后再想办法去河州。 于是封述夫妻就跟着南阳公主的车队一起启程,公主车队自然得到了最好的保护,一路安稳的抵达了华州。 在旅行的期间,南阳公主也经常会召集女眷一起聊天,她对封述妻子的印象极好,也通过封述的妻子了解了她丈夫的才能。 这对夫妻来辞行,南阳公主挽留说道: “以封郎君的才能,为何要去河州?本宫将你推荐给夫君,在西讨行台下效力不好吗?” 封述叉手说道:“多谢殿下错爱,述之兄长已经在丹阳公麾下任行台郎中,述还是想要去河州看看。” 南阳公主明白封述这样的人不是一两句话能劝说的,而且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出仕也有家族安排。 南阳公主只好说道: “去往河州的道路不好走,我让亲卫护送你们去吧。” 封述还想要拒绝,但是他妻子站出来说道:“多谢殿下。” 封述想了想,本来他想要雇人保护跟随商队去河州的,但是这路上确实不安全,也就叉手向南阳公主表示了感谢。 南阳公主喊来一名亲信说道: “去河州后,多多打听那位苏将军的事情。” 亲信没有多问,而是领命而去。 封述怕被兄长劝说挽留在丹阳公麾下效力,所以干脆连兄长都没拜见,而是直接继续向西前往河州。 南阳公主送别了封述夫妻,满心欢喜的整理卧房,期待着和丈夫团聚。 可是左右都没有等到萧宝夤回府,南阳公主派遣亲信侍女去询问,才知道今天萧宝夤赴宴去了。 南阳公主等到夜深,终于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丈夫。 “夫君!” 南阳公主将萧宝夤搀扶返回卧房,好不容易将萧宝夤安顿下来,萧宝夤突然一下子坐起来。 萧宝夤半醉半醒,指着南阳公主道:“你怎么来了!?” 南阳公主说道:“夫君,妾身不是给伱写信,太后已经许妾身来关中探望你的吗?” 萧宝夤怒道:“无知妇人!你来关中,岂不是让朝堂疑我忠心!” 南阳公主彻底愣住了,萧宝夤继续怒道:“你若是真的为我萧家着想,那就速速返回洛阳!” “你们元氏女果然都是一样的,恣意妄为,骄纵轻狂!” 说完这些,萧宝夤直接走出了卧房,重重的将房门砸上。 南阳公主扶在桌案上掩面哭泣,一直到宽袖都被泪水沾湿,眼睛中哭不出泪水来,这才昏睡过去。 等到早上的时候,她双眼肿的和鱼泡一样,贴身侍女这才敢敲开房门,服侍南阳公主梳洗打扮。 贴身侍女怯生生的问道:“殿下,要不还是返回洛阳吧?” 南阳公主握紧拳头说道:“不行,本宫不走!” 南阳公主对侍女说道:“拿上本宫拜帖,明日在府上宴请华州外命妇、诸大族娘子,本宫只要一天还是这丹阳公府的大娘子,本宫就不走。” 看到公主下定决心,贴身侍女也清楚,自家这位主上是外柔内刚的角色,也只好继续整理后宅。 南阳公主又想到,以前自己夫妻遇到矛盾的时候,很多时候都靠着苏亮调和,她说道:“去派人请苏亮苏郎中来。” 一名侍女说道:“殿下,苏郎中被国公派往河州传令去了。” “河州,怎么又是河州?难道是佛祖在催我吗?” 南阳公主喃喃自语,她想到丈夫的绝情,又觉得心如刀绞。 她扶着胸口说道:“将佛堂布置起来,把从京师请来的佛像供上,今日本宫要礼佛祈福。” “遵命。” —— 金城。 李世哲到任河州后,本来也想有一番作为的,可是现实给了他的重重的一击。 河州上下根本就是铁桶一块,根本没有他插手的机会。 河州别驾高仁,高家在河州经营三代,河州刺史府内基本上都是他高家的故吏,李世哲根本使唤不动。 李世哲将自己带来的人强行安排到河州刺史府内,但是他手下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才,也就只有靠着从苏泽手里讨来的苏算,勉强算是掌控了一部分刺史府的财权。 折腾了半天,李世哲发现自己还要依仗刺史府内的旧吏,无法杜绝高家的影响力。 李世哲本来还指望苏泽和高家起冲突,然后自己再拉拢苏泽一起对付高家。 可没想到,苏泽在迅速控制了抱罕后,迅速就和高家结盟,这下子李世哲彻底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苏泽对李世哲还算是尊敬,遇到事情还是要请示李世哲,只不过如今刺史府的大印都在刘伯之手上,请示李世哲不过是一个形式罢了。 好在还有苏算这个贴心人。 好歹苏算还能从州府库中给他搞一些钱,又聚拢了一批狐朋狗友,让李世哲在刺史府内享乐。 在经历了初上任时候的“宏图壮志”,到任上被下属折磨,最后到摆烂放弃,李世哲也算是在河州完成了心灵的蜕变,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能力。 苏绰被安排留在金城后,李世哲的刺史府政务陡然剧增,老李干脆彻底放开,连刺史府大印都交给苏绰,省的他天天找自己盖章。 为了方便苏绰议事,李世哲连刺史府的明堂都让给了苏绰,还给他一个署理刺史府事务的典史职位,让他名正言顺的在刺史府内办事。 刚开始的时候,苏绰还是小心谨慎,他并没有争夺刺史府各司曹的控制权,而是慢慢从账目入手,熟悉这些部门的运转。 苏绰又开始对刺史府的记账进行改革,要求各司曹以红笔记录支出,以黑笔记录收入,并且要求所有司曹都要向户曹报账核算收支,逐渐掌握了刺史府各司曹的财政情况。 苏绰不仅仅控制河州刺史府,他还要求地方郡县,必须要向刺史府报告文书,以黑色笔墨书写,遇到大的支出都要写成汇报,得到刺史府的批准才能进行。 而刺史府各司曹在接到了地方上送来的文书,要以朱笔写上批改意见,以及拨款核算的金额,再交给苏绰查看用印后才可以实施。 这两条措施,迅速让苏绰实际上控制了整个河州的重大支出项目,从钱袋子上控制了河州整个官僚系统。 河州上下,对于苏绰这个年轻的将军府长史从轻视变成了尊重,到现在给苏绰报送文书的小吏都大气不敢出,苏绰在刺史府的威望已经超过了河州别驾高仁,比起那个盖章刺史李世哲更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等到苏亮带来了萧宝夤的行台公文,苏泽被正式授予都督河、凉二州诸军事后,苏绰的腰板子更硬了。 苏绰立刻以苏泽将军府的命令,惩办了几个刺史府和地方州县的贪官巨蠹,又淘汰了一批尸位素餐的官吏,补上了一批能干的年轻人。 李世哲做梦都想要做到的事情,就在苏绰手上轻易的完成了。 苏绰用的也是本地的子弟,这年头没办法,普通百姓也就是半文盲水平,能够处理官府事务的,再怎么也要是个寒门子弟。 苏绰只是用这些家族中成器的子弟,替换掉那些不成器的子弟,并没有触犯河州豪族的集体利益。 就算是有一两个作风差的家族,他们的子弟被苏绰全部打掉了,但是他们的位置也被其他家族补上。 苏绰公布了被他任免官员的具体贪污情况,这些家族也没有办法,只能怪他们的家风不好,子弟不成器。 在控制了河州后,苏绰又召集了苏泽留在河州的下属们,开始商议另外一件大事。 苏绰将苏泽的来信递给众人说道: “将军来信了,要向陇西郡运送三千匹战马。” 众人纷纷明白了苏绰的意思,这是要讨论马政的事情了。 从苏泽离开凉州的前,就开始觊觎河西马场这块全国最大的马场了。 只不过河西马场是皇家马场,苏泽一直很慎重,毕竟河西马场的那位牧监,是可以上达天听的存在,若是一不小心惹得反噬,甚至会影响现在的大局。 所以苏泽定下的调子,对河西马场采取“蚕食”的方法。 在去年,也就是神龟二年的年末。 由苏算出面了,依靠他【腐化】的词缀,迅速和河西马场的牧监刘冲打通了关系,苏泽的军府就以安娘子的名义,从刘冲手里“租”下了大块马场的土地。 按理说,河西马场的土地都是皇室的,是不允许出租乃至于转卖的。 只不过这已经成了历任河西马场牧监的潜规则,朝堂只要求他们每年进贡马就行了,根本就不关心河西马场的情况。 所以这些年来,河西马场附近的土地多被侵占。 这是凉州的豪族们一直在做的事情,而且苏泽的要求更低。 河西的豪强们,是要将马场开垦成农田,但是苏泽只“租”马场,也不改变马场的用途。 刘冲立刻将河西马场的一大片土地“租”了出去。 “租”当然要比售卖要好,租出去的土地到期限是可以收回的,苏泽不改变马场的用途,就算是朝堂派人来核查也看不出问题。 双方可以说是合作默契,刘冲这个牧监也算是贪财有道,对于“租”出去的马场,可以说是不闻不问,主打一个尊重契约。 如此友善的合作态度,更是让苏泽大喜过望,他又提出要从河西马场手里购马。 对于这个请求,刘牧监也是大手一挥,直接让苏泽派人来挑选,价格好商量! 因为河西马场的马政松弛,河西马场的马很少能达到贡马标准,甚至连合格的军马都不多。 每次向皇室入贡宝马的时候,刘冲都要掏钱从西域商人手里收购宝马。 这也是他在任上如此疯狂捞钱的原因,卖地固然会透支河西马场的未来,可如果凑不上朝堂需要的良驹,他的前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好不容易上门苏泽这么一个大买家,刘冲自然是要服务到家。 【擅配种的牧监】在河西马场精挑细选,总算是挑出四千匹马。 后来苏泽出征,将马场的事情交给了苏绰筹办。 接手后,摆在苏绰面前的问题是,军府没钱了。 从苏泽就任护羌将军以来,可以说是一直都在打仗。 好在对吐谷浑人、对高车的几场仗都是有战利品的,经过苏绰的运营算是略有盈余。 可等到苏泽带兵进军陇西,这仗就是纯亏本的买卖了。 而且苏泽每个月还有一大笔固定支出,饶是苏绰这样的理财天才,靠着四处化缘也只能勉力支撑。 这四千匹马是万万买不起的。 可是马场也租了,马棚也建起来了,一下子舍弃掉这些马,苏绰也舍不得。 不得已,苏绰只能快马请示当时还在陇西征战的苏泽,请他想办法。 苏泽很快就让人给苏绰回信,他的办法就是,这匹马也“租”。 苏泽的办法是,自己这四千匹马也从河西马场“租”走,支付租金的同时,“安娘子的马场”负责日常养马的费用,如果有马死亡伤残,就会以原来约定的价格“赔偿买断”,买下这些缺额。 刘冲本来不愿意,但是经过苏算的“思想工作”,有人帮着他养马,可以减少河西马场的支出,自己似乎也没什么损失。 在苏算的贿赂下,刘冲也同意了这笔买卖。 这批马经过一个冬天的精心照料,也都达到了战马的标准。 苏绰掏出朱笔,在纸上写了处理意见,露出一个笑容道: “从河西‘借’三千匹马,先送到陇西郡去吧。” 第205章 关陇乱成一锅粥了! 神龟三年,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北地秦州,却没有这样的景象。 即使是秦州治城天水城附近,山头上都是光秃秃的,这些都是冬天的时候,围在天水城外的流民为了取暖,将山头上的树都砍光烧掉了。 明明要到了春耕的季节,天水城附近的良田里都长满了杂草,根本没有农人翻整土地。 农田里,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正在地里挖掘能吃的野菜。 不远处的田埂上,树皮都已经被吃光了,很快这些树也会枯死,被砍伐当成燃料。 这就是神龟三年三月的天水城附近景象,道路边上饿死的尸骨没人收殓,到处都是饥荒和生或死的厮杀。 相比之下,天水城附近牧民部落的日子反而要好一些。 畜群只要有草就可以了,游牧民族逐草而居,而且部落本身就是准军事组织,在抢劫的时候自然要比农民强。 秦州这个地方,从东汉开始就开始接受内迁的羌人,本地的土地也贫瘠,属于半农耕半游牧的地带。 农耕需要稳定的环境,春种一粒粟,到了秋天才能收获,这样的动荡年份,根本没人会种植粮食。 莫折家族这些羌人豪帅,也没有组织农业生产的想法,他们反而乐于看到汉人农民破产,他们部落可以将农田变成牧场,将这些汉人百姓裹挟进自己的部族,壮大自己的力量。 上次陇西郡的大败,已然在莫折大堤心中留下了阴影,但是现在秦州的存粮已经吃光了,如果再不出去抢劫,怕是底下又要闹起来了。 说白了,秦州百姓是因为在刺史李彦的盘剥欺压下活不下去才造反的。 现在造反了,大家还是活不下去,那不是白造反了吗? 莫折大堤明白这个道理,秦州资源已经不够了,必须到了打出去的时候了。 这就有了这次天水城内的军议。 秦州城内,侯刚这个“秦王”居住在上座,和他并排而坐的是大丞相莫折大堤。 接下来是莫折大堤的几个儿子,也都穿甲配剑坐在他们的父亲下手边。 再往下就是秦州多股叛军的首脑们,有羌人豪帅,有汉人坞堡主,叛变的州郡兵军主,豪族家将,乡兵流民帅。 除此之外,客座上的还有“真王”的使者,历经艰险才来到秦州的破六拔孔雀。 破六拔孔雀这一路上可以说是相当的倒霉。 破六拔孔雀领了“真王”的命令,从沃野镇南下,先来到高平镇,想要联络在高平镇的匈奴豪帅胡琛,商议在关中起事。 可没想到他刚刚抵达高平镇,胡琛就因为密谋谋反被高平郡守于谨抓捕下狱。 而破六拔孔雀也因为来路不明,一同被郡守府搜捕入狱。 破六拔孔雀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高平镇内的被搜捕入狱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于谨也是没办法,他抓捕的胡琛是匈奴人。 匈奴人从东汉初年南匈奴内附后,就开始逐渐进入黄河沿岸。 不过在汉王朝统治期间,这些匈奴人还算安稳。 因为汉代的政策,对于这些异族依然是提防为主。 能同化的尽量同化,不能同化的就打散重新编户,用这种办法避免在中原地区形成统一的匈奴势力。 这之后经历过了繁衍,在三国时期曹操进行了最后一次整编,将当时居住在并州的匈奴分成五部,分别安置在黄河沿岸。 这也是最后一次中原政权整编胡人势力了。 经过曹魏、西晋的姑息,壮大的匈奴人刘渊造反,建立了赵汉政权,这也就是刘贵的祖先。 赵汉曾经是十六国时期一个很强大的势力,西晋就是被后赵在公元313年,攻陷洛阳后覆灭的。 但是赵汉又被自己养出来的石汉,也就是石勒建立的政权所灭,匈奴人再次被打散,广泛分布在整个北方地区。 高平镇的匈奴人,就是当年赵汉灭亡后,迁入高平地区的匈奴部落。 胡家是这支匈奴部落的豪帅,在高平郡还是军镇的时候,是整个高平镇的匈奴人首领。 随着北魏领土扩大,高平从前线军镇变成了后方的郡县,高平郡胡家依然是本地不可忽视的势力。 于谨也是发动的快,他用亲信控制了高平城,将胡琛和手下将领一网打尽,这才勉强控制住了高平的局势。 可是于谨也不敢杀胡琛,只是将他和麾下将领软禁起来,然后小心的应对匈奴部落的问题。 但是和胡琛有关联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高平城内的监狱都关不下了,破六拔孔雀被简单审问了一下,就被放出了监狱。 破六拔孔雀被放出来的时候,才知道秦州已经造反了。 得到消息之后,破六拔孔雀立刻南下,历经艰辛万苦终于抵达了天水。 在莫折家造反之前,就已经和“真王”有过联系,本来莫折大堤的计划是在“真王”造反后,再响应“真王”一起造反的。 但事情赶不上变化,谁想到李彦先动手了呢? 莫折大堤为了自保只能造反,并且推举了侯刚作为秦王。 莫折大堤对于“真王”那套理论也是不信的,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野心家,对于“真王”那套建立“人间天国”的梦想没有兴趣。 而且咱们是“秦王”,你是“真王”,大家都是王,又凭什么要听你的。 所以这次军议,破六拔孔雀只是坐在客席。 破六拔孔雀并不在意,他南下本来就是肩负了两个使命。 一个是煽动关中的势力造反,给即将发生的六镇起义争取更多的响应者。 另外就是查看这些义军的情况,为日后六镇起义提供经验。 而现在整个关中闹得最厉害的叛军,就是莫折大堤这一支了,破六拔孔雀能近距离观察这支“秦王军”,他已经非常满意了。 侯刚这个吉祥物秦王刚刚准备开口宣布会议开始,就被莫折大堤抢过了话语权,这名羌人老帅直接盘腿而坐,扯着嗓子喊道: “人都来齐了?俺们就开始吧!” 粗鄙,侯刚心中暗骂,他这个秦王也许是历史上最憋屈的秦王了。 在“献策”之后,侯刚的待遇稍微好了一点,至少莫折大堤允许他在王府内活动了。 不过也就止于此了,莫折大堤吃了败仗回来后,对侯刚看得更紧了,甚至将他的“丞相府”也搬进了“秦王府”内办公,亲自看着侯刚。 侯刚明白,莫折大堤如果赢了还好,输了后自然更怕有人利用他这个“秦王”兴风做浪。 莫折大堤咳嗽了一声,他的儿子莫折念生站出来,开始汇报去年叛军的进展。 不得不说,除了在陇西郡受挫外,叛军也还是取得了一些进展的。 首先是莫折天生领兵的岐州,叛军攻占了治城雍城后,迅速席卷了岐州。 控制了岐州,就占领了陇西地区的出口。 不过魏军也不是没有抵抗,在岐州陷落前,萧宝夤屯兵华州,命令雍州刺史元修义,聚集雍州之兵于陈仓,阻挡岐州方面的莫折天生叛军。 陈仓属于岐州,是比州城雍城更重要的险关。 只要陈仓还在北魏手上,莫折天生就不敢抛下陈仓攻打长安。 “秦王军”已经陈兵在雍城(今凤翔),和陈仓内的北魏军队对峙。 这个局势已经和当年诸葛亮第一次出岐山攻打关中的局势类似了。 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就是占领了秦州和岐州地区,包围陈仓和曹魏军队对峙的。 听到这里,下方的将领非常兴奋。 陈仓,就算是不识字的羌人豪帅也知道,这个地方意义重大。 汉高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刘邦将从汉中出兵攻项羽时,大将军韩信故意明修栈道,迷惑对方,暗中绕道奔袭陈仓,就是从陈仓出陇西,奔袭关中的。 陈仓一下,长安前的屏障就剩下扶风、武功二县,叛军就可以攻入膏腴的雍州地区,这不仅仅可以解决秦王军粮草短缺的问题,政治意义也非常重大。 莫折念生说到这里,对莫折大堤说道:“阿爷,阿兄请求出战陈仓。” 莫折大堤心中有些犹豫,去年的时候,他两路并进,派遣儿子莫折天生攻下雍城,可自己在陇西郡碰了壁,撞上了苏泽的铁板。 现在莫折大堤还有些意难平,他想到侯刚的“全有陇西,再图河凉”之策,又下不定决心去攻打雍州。 他烦躁的说道:“说了多少次了!开会的时候要称官职!” 莫折念生立刻说道:“唯!大丞相!” 莫折大堤说道:“再说说其他方面的情况。” 莫折念生说道:“北面的高平郡,郡守于谨囚禁了豪帅胡琛,现在高平郡内起了几路反军,但是都被于谨扑灭,但是于谨也没有杀胡琛和部将,怕激起更大的民变。” 莫折大堤挥挥手,高平郡是什么地方?那比秦州都要穷,他根本没有出兵高平的想法。 莫折念生又说道:“梁州那边,吕将军已经入梁州,却被魏军挡在南郑(汉中)城外。” 古梁州,是包含益州和汉中在内的整个西南地区,北魏时期的梁州,大概就是汉中地区。 汉中,是巴蜀的屏障,为了梁州,北魏和南梁进行了长期争夺,汉中巴蜀反复易手。 正始二年(公元505年),北魏以名将邢峦为都督,趁着南梁内部动乱,征讨下凉州益州。 那时候北魏在西线攻占梁州益州,东线也占据徐州,战线已经被压到了长江沿岸,本来是形势一大片大好。 可正始三年发生的钟离之战,韦睿一战成名,彻底扭转了南梁的颓势。 这时候益州的局势也发生了变化,那时候的益州刺史是北魏宗室元法僧。 元法僧平庸骄横,喜怒无常,随意杀戮。 元法僧在益州刺史任上,将当地豪强都当做奴仆,肆意掠夺地方上的钱财,弄得人心患魏,引发了全境大反叛。 南梁立刻派兵,试图夺回益州。 元法僧派儿子元景隆出兵抵御梁军,两军大战于葭萌关,元景隆也是草包,还未战就想着逃跑,果然大败,又丢了十余座城池。 那时候宣武帝接到了元法僧的求援,也知道他是个没本事的,只能将他召回,但是还是没有追究他丢失益州的职责,任命他为紫光禄大夫。 宣武帝另派邢峦的部将傅竖眼为将,再次入益州,三日九战九胜,转战二百余里,赶跑了梁军,稳固了益州。 傅竖眼刚刚就任益州刺史,接着朝堂又任命了羊侃的父亲羊祉为梁州刺史。 羊祉的出身泰山羊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齐鲁地区在五胡乱华的时候被胡人杀惨了,所以羊祉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杀胡人。 结果就是羊祉在梁州任上,又将梁州的氐蜀人、山越人给杀得造反了。 结果就是傅竖眼又被从益州派往梁州平叛。 救火队长傅竖眼离开益州,南梁大军就攻入益州,重新占领了益州。 傅竖眼无奈,只能留在梁州平叛,他招抚氐蜀、山越头领,又内修民政,讨伐匪盗,在汉中重修关隘,挡住了益州的南梁军队。 就在秦州造反的时候,傅竖眼已经六十多岁了,他长期卧病在床,梁州的事务已经交个他儿子傅敬绍处理。 可傅敬绍不如父亲的威望,虽然有博学爱才的名声,但是为人也是贪图享乐,追求功名利禄。 傅敬绍治理梁州的时候,也引起了百姓的不满,在秦州反叛后,梁州内部也非常不安宁。 在去年末,侯刚提出占领梁州,和益州的南梁军队取得联系,索取南梁支援的建议,也得到了莫折大堤的同意。 莫折大堤派遣心腹吕伯度入梁州,很快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从关中进入梁州,自古以来有三条路。 一条是从陈仓过陈仓故道,这是最古老的秦地伐汉中路线,自陈仓翻过隔绝秦蜀的秦岭,先进入徽成盆地,再攻入汉中盆地。 一条从关中直接走褒斜道,直接插入汉中盆地。 不过对于占领秦州的“秦王军”,还有一条很好走的路,就是从天水往南,沿着西汉水直接入徽成盆地,攻入梁州。 吕伯度自然就是走的这条路,而羊侃走的是褒斜道入的梁州。 莫折大堤只觉得头痛欲裂,战局纷乱复杂,整个关陇都乱成一锅粥了! 过渡章节,不过这些都是关陇核心地带,做个图清楚点。 第206章 一顿分析猛如虎 莫折大堤的脑袋乱嗡嗡的,他一个羌人豪帅,熟悉的也就是秦州的事情,为什么要操心关陇的大局啊! 地图上这些城市他有的听过,有的没听过,到底哪个城市哪个关口重要,莫折大堤也是摸不着头脑。 无可奈何中,莫折大堤又看向了侯刚。 没办法,他们这帮“秦州军”中,真的懂得军事的,也就只有侯刚一个人了。 侯刚迎接上了莫折大堤的目光,眼神中仿佛是在说:“你来求我啊。” 莫折大堤最后还是说道:“肃静!” 莫折大堤还是有威望的,闹哄哄的宴厅安静下来,众人看向莫折大堤,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俺们还是听听大王怎么说!” 大王? 众人这才想起来主座上的侯刚,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侯刚过了瘾,他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开始说道: “本王以为,应该支援吕将军,攻打梁州。” 莫折大堤看着侯刚,心中道,上一次你说要全有陇西,我带兵去打陇西郡,然后撞上了苏泽这块铁板,损兵折将而归。 如果不是好大儿莫折天生争气,莫折家的威望就要被败光了。 现在怎么又让打梁州? 侯刚看出了莫折大堤的疑虑,他说到: “苏泽此人,本王在洛阳的时候就和他打过交道,就知道此人奸滑无比,虽然是奸佞幸臣,偏偏有一手出众的带兵本领。” “他在陇西郡,想要攻打就要花费几倍的代价,如今关中局势瞬息万变,又怎么能将宝贵的时间放在他身上呢?” 莫折大堤回想起自己在陇西郡遭遇的骑兵,不由心有余悸,这苏泽确实会练兵,麾下精锐是他从未见的,很多从陇西郡退下来的老兵,都对苏泽的骑兵谈之色变。 但是上一次侯刚的分析不错,苏泽在陇西郡,始终是秦州的威胁,莫折大堤问道:“若是苏泽出陇西郡,又当如何?” 侯刚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可能!” 众人看向侯刚,侯刚说道: “苏泽此人,洛阳破落军户出身。” 侯刚想到自己当年拷虐致死的苏泽父亲,更是觉得解气,他说道: “他的底细我清楚,靠着羽林军中旧部起家,机缘巧合练成了一批精锐骑兵,这就是他全部本钱了。” “虽然伪魏朝廷让他节制河州凉州,可是以他的出身,根本调不动当地豪族。” 侯刚补充说道: “河州刺史李世哲,骠骑大将军李崇之子,在河州如何?” “凉州刺史元彧,伪魏宗室,在凉州也不也拿那些豪族无可奈何?” “至于陇西郡就不用说了,五姓七望之一的陇西李,在陇西郡都不能整合这盘散沙,那苏泽何德何能,可以让两州一郡为他效死?” 看到莫折大堤心中还有犹豫,侯刚又说道:“且想想李彦,若是让他带领秦州兵马出秦州作战,大丞相您出兵吗?” 众人恍然大悟,确实如此,各州的情况都是差不多嘛。 苏泽一个外将,门第又低,他能够守住陇西郡,是因为占了先机,将自己的亲信骑兵布置在陇西郡。 陇西的豪族为了守土,也愿意支援苏泽作战。 但是苏泽想要出陇西郡作战,那这点兵力就不够看了。 而且侯刚的判断没错,河州、凉州和陇西郡的豪族们,也不会支持苏泽出陇西作战的。 侯刚说道:“苏泽这等小儿辈,只需要大丞相派遣一军囤驻在陇西郡关隘处,就能将他堵死在陇西郡。” 听完了侯刚的分析,莫折大堤深以为然。 原来苏泽依仗的就是那支精锐骑兵。 他事后复盘也发现,苏泽的骑兵非常精锐,但是人数并不多。 这也验证了侯刚的分析,苏泽打仗靠的都是自己的部曲,并没有能力动员河、凉二州和陇西郡的豪族们。 既然如此,侯刚的说法也就没错,只要派人守住陇西郡出口,苏泽的骑兵再精锐还能攻城吗? 那自己就没有必要继续去死磕苏泽这根硬骨头。 放过了自己后,莫折大堤瞬间和自己和解,在陇西郡的战败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让他本能的抗拒继续带兵攻打陇西郡。 不过不打陇西,为什么要打梁州? 侯刚说道:“吕将军已经到武兴县(今陕西汉中略阳县)了吧?” 众人连忙翻看地图,总算是找到了武兴县这个位置。 侯刚说道:“既然已下武兴,只要再加把劲攻下沔县,则汉中定也!” 众人又在地图上寻找,最后在南郑(汉中)以西找到了沔县的位置。 侯刚说完,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本以为有人能跟上他的思路,然后上演一出“英雄所见略同”的戏码。 可整个宴会厅,没有人能理解自己的战略意图,他们甚至连自己说的几个城池在哪来都要在地图上现场找。 这种感觉就像是吃了屎一样。 这帮土包子,军事上是一点悟性都没有,莫折大堤也就是个莽夫,竟然让他们夺了秦州岐州之地! 没天理了! 侯刚就感觉自己夸赞了一件珍宝半天,但是下方的土包子却只认识铜钱,对他谈论的珍宝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让侯刚感受到了绝望,你们这帮反贼的素质也太低了吧! 也不对,反贼的质量这么低,那被反贼击溃的官军又是什么? 侯刚吸了一口气,看来对这帮草包,只能掰开了揉碎了喂下去。 他说道:“沔县,也叫沔阳,在沔县之南有一座定军山,是当年蜀汉黄忠刀劈夏侯渊的地方。” “定军山下,也是埋葬诸葛武侯的地方,蜀汉后主在此处建造武侯祠。” 侯刚这句话说完,整个宴厅都热闹起来,众人纷纷喊着要去打沔县。 诸葛武侯是什么人? 虽然如今距离三国已经过去近三百年了,而《三国演义》也还没成书,但是三国的故事依然是如今整个中原最热门的故事。 或者说,《三国演义》本身就是在流传千年的各种三国传说中诞生的。 萧宝夤称赞崔延伯,将他比作关张。 而诸葛武侯的名号,至今依然响亮。 诸葛亮埋骨的地方!伱说能不重要吗!? 是你懂打仗还是诸葛亮懂打仗? 莫折大堤又让众人肃静,听着侯刚继续说道: “沔县,是汉中要冲。” “攻下沔县,则汉中再无屏障,南郑无险可守。” “而沔县还扼守陈仓道的出口,只要攻下沔县,就可以从陈仓道北上,和岐州的莫折天生将军一起夹击陈仓!” “陈仓一破!则关中也入囊中!” 侯刚还有一句话没说,沔县同样也是扼守巴蜀通道的重镇,当年蜀汉黄忠就是从这里攻入汉中的。 如果攻陷沔县,就可以和益州的南梁朝堂取得联系,那就等于多了一条退路。 侯刚的一顿筹划,“秦王军”内部终于达成了一致,先支援吕伯度攻打沔县。 —— 狄道城内,苏泽也在召开军议。 不过苏泽的军议规模很小,只有他麾下嫡系将领,而文臣只有苏亮一个人。 一张精细到极点的地图铺在桌案上,这张地图让苏亮羡慕到流口水,越是懂得军事的人,越是能看出来这张地图的宝贵,这真的是千金不换的珍宝! 有了这张地图,战场局势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除了地图,苏泽还有情报网。 苏白已经被派往了秦州搜集情报,再加上苏泽从去年就开始不断向秦州派去随从,莫折大堤的布置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只可惜天水城内的“秦王府”依然是红色挑战等级的危险区域,苏白无法潜入侦查。 不过也没关系,“秦王军”内部的军事部署可以说是毫无保密意识,就是要多花点时间才能拿到情报罢了。 苏泽根据新获得情报,指着襄武县说道:“莫折大堤隔着襄武城铸造新城,看来是不准备攻打陇西郡了。” 听到莫折大堤不准备攻打陇西郡了,在场诸将都非常失望。 这样送上门的军功机会没有了! 侯景立刻说道:“既然贼军不来,那我军就出陇西郡攻打秦州!” 苏泽没有搭理这个好战份子,而是看向苏亮道: “景顺,你以为贼军开春以后会有什么动向。” 苏亮吸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军事层的会议。 他早就听弟弟说过,苏泽手下的将领非常桀骜。 这也是正常的,骄兵悍将,不是这些悍将,苏泽又怎么取得这么多胜利的。 苏亮也很清楚,自己负责后勤的日子,也得罪了这批悍将。 没办法,大管家就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想要自己获得更多的资源,而苏亮这样大管家就是要卡住所有人的资源,天然就是对立的。 不过苏亮个人品德高尚,从来都是秉公办事,没有私心,久而久之大家也开始敬重他的人品。 不过敬重苏亮,不代表这些悍将就接纳他。 所以这一次的军议,是苏泽给苏亮的一次机会,让他展现自己军事能力的机会。 苏亮接过苏泽的话说道:“贼军主力一定会离开秦州。” 侯景是苏泽手下最大的刺头,他在首阳县就没少被苏亮扣减粮草补给,他立刻说道:“军师又没和那莫折大堤交手过,又怎能如此武断?” 苏亮如今官拜折冲军师祭酒,这是苏泽专门设立的职位,并不是军府的官职,而是军府的私人幕僚职位。 苏亮毕竟还是萧宝夤西讨行台郎中,这是朝堂正授官职,级别上和苏泽的安西将军是同品的,苏泽的军府根本没有职位来安置苏亮。 不过苏泽也有办法,他在军府中设立了一些职位,称之为“差遣”。 “差遣”就是具体负责的事务,比如苏亮这个“折冲军师祭酒”,负责的是陇西郡三十座折冲府的后勤、考评、军法,同时还协助苏泽处理军队后勤,负责出谋划策。 苏泽现在当然无法给苏亮封官。 不过不能封官,给一些待遇还是可以的。 军府的差遣,也都由军府发放额外的俸禄,苏亮这份差遣得到了的俸禄,甚至比他这个行台郎中的官俸都多。 “差遣”的好处就是具体工作一目了然,所以军中也都称呼苏亮为军师。 当然,这一套也不是苏泽首创,当年曹操就是这么干的,军师祭酒这个职位就是曹操设立的。 当苏亮得授这个“差遣”的时候,他眼中闪烁光芒,无论是设立折冲府,还是委任“军师祭酒”,苏泽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效法曹魏武帝。 苏亮没有理会侯景的冒犯,而是说到:“无论谁是贼军首领,三月一过贼军主力必然会离开秦州。” 众将都哄笑起来,苏泽让众人安静后,等待苏亮的答案。 苏白传回来的情报中,也有秦州贼军动员的消息,但是他也无法判断秦州主力是不是要动。 苏亮如此斩钉截铁,苏泽也很好奇他的理由。 苏亮自信的说道: “因为秦州的粮食不够了。” 对啊! 苏泽眼睛一亮,这个理由实在是太充分了! 苏亮说道:“从将军搜集的情报,属下计算贼军的粮食也只够消耗到今年夏,莫折大堤带着这些叛军留在天水城,马上就要饿肚子了。” “所以在三月后,秦州贼军主力必然要离开秦州,就食它州。” 苏泽一拍脑袋,自己竟然没想到这个理由。 流民军之所以是流民军,就是因为他们永远都是在流动的。 流民军很少能建立稳定的建制,自然也谈不上安定地方恢复农业生产了。 而且流民军的军队都是无限制膨胀的,这些军队可以吃光所在地方的一切。 这也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无法建立稳定的根据地,主力就要四处流动,主力四处流动就更无法建立稳定的根据地。 而初期各地相应流民,很快就会看到流民的恐怖破坏性,从而地方上开始坚决抵制流民军。 最后挤压这些流民军到极限空间后,无法流动的流民军就会被官军击溃。 苏泽非常满意苏亮的回答,不愧是苏家兄弟,果然不凡! 侯景听了苏亮的理由,也叉手行礼闭嘴退下。 接着苏泽又问道:“以景顺的预测,莫折大堤带领秦州贼军主力,会去哪里?” 苏亮自信的指着地图上汉中盆地区域,对着众人说道:“将军,属下以为,贼军只能去汉中!” 第207章 政变密谋 众将士一思考,都觉得苏亮的分析有道理。 秦州的四周,陇西郡和高平郡都是贫瘠之地,根本养不活这么多的叛军。 长安附近的关中平原自然是最好的目标,但是朝廷在那边囤驻大军,还有陈仓这个钉子,也不是那么好啃的。 雍州刺史元修义,历任多州刺史,为政有声誉,治兵也很有法度。 除了北魏宗室的特质贪污之外,元修义已经是整个宗室中少有的得力人才了。 出兵陈仓是一招妙招。 陈仓是军事重镇,从秦汉开始就是要塞了,经过历朝历代经营,陈仓的漏洞都已经被堵上了。 这里大小战役无数,要塞坚固,又叫做陈仓,本身也是大粮仓。 驻军陈仓,根本不用担心补给问题,而这支军队就卡在了雍城叛军出山的道上,莫折天生要攻打关中,就必然要从陈仓边上过,那时候陈仓的魏军随时可以攻击他的军队。 莫折天生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派遣大军围攻陈仓,可是打了一个月一点结果都没有。 相比之下,在秦州附近,又能吃饱饭又不会磕掉牙的,就只有汉中了,也就是梁州了。 从这个角度思考,这就是不是预测,而是必然了。 苏亮继续说道:“年前,莫折大堤就让部将吕伯度沿西汉水入梁州,根据前方军情,敌军已经攻占了武兴,正在争夺沔县。” 苏泽看着地图道:“沔县,可是南郑门户,定军山所在,诸葛丞相的埋骨处?” “正是此地。” 苏泽果然知兵,自己只要提到了沔县,他就能明白此地的重要性,遇上这样的主公能省去很多口舌。 但是坏处是,遇上这样的主公,自己表现的机会就更少了。 苏泽也有些感慨,后世武侯祠众多,但诸葛亮真正的埋骨地就是沔县了。 诸葛亮当年死的时候,汉中还在蜀汉的手里,他请求后主将他埋在沔县,用意就是让蜀汉的继任者认识到汉中的重要性,一定要守住汉中。 只可惜诸葛亮用自己的埋骨地来告诫蜀汉君臣汉中的重要性,最后汉中还是丢了。 丢失汉中,巴蜀就失去了屏障,最后被邓艾飞度阴平,灭亡了蜀汉。 在诸葛亮的战略构想《隆中对》当中,最早的构思是以荆州、益州为基业北伐一统。 这个战略构想最后因为丢了荆州而破产,不过诸葛亮还是想出了另外一个布局。 那就是以凉州、益州为一统的基业。 所以才有了诸葛亮六出祁山,他的目标并不是一举消灭曹魏,而是控制陇西以后全取凉州,整合两州的资源再蚕食关中,最后以西南半壁对抗曹魏。 可惜这个构想在丢失汉中后,也变成了镜花水月。 就算是姜维再能打,丢了汉中的蜀汉,也失去了未来的希望。 苏泽又想到自己,他如今距离占领古凉州只差秦州之地了,如果能占领梁州(汉中),再图益州,那不就是完成了诸葛亮以凉益二州为王霸基业的战略构想了吗? 接着苏泽又嗤笑起来,自己这是还没学会走就想着跑了,还是先应对眼前的局势吧。 苏泽又看向了苏亮,问道:“景顺,以你之策,我们应该如何?” 苏亮毫不犹豫的说道:“待莫折大堤入梁州后,我们也入梁州。” “为什么不攻秦州?” 苏亮给出的答案也很完美,他说道:“很简单,秦州太穷了,将军攻下秦州,能有足够的粮食整编军队,调理民生吗?如果不能,秦州肯定还要造反。” 苏泽沉默了,苏亮说的没错。 史书上,各种造反起义往往会被描述为个别野心家和起义者的行为。 实际上这些事件,都是活不下去百姓的必然选择。 个别野心家和起义者,也只是加快了这个进程罢了。 说到底,秦州造反,就是活不下去了。 不管是被贪官污吏盘剥活不下去,还是遇到灾年活不下去,经过神龟二年这么一折腾,神龟三年的秦州只能更惨。 就像是莫折大堤不打陇西,是因为陇西没粮食,苏泽不能攻打秦州,也是因为他养不活秦州这么多人。 苏泽这些日子,也抚恤过陇西郡的灾民。 史书上,“大灾人相食”,这不过是短短五个字。 可是在现实中,苏泽看到的是饿殍满地,到处都是赈济不过来的灾民。 这还是陇西郡并没有遭受太大兵灾,没有遭遇太大动乱的情况。 如今的秦州,春耕是没戏了,接下来就是更大的饥荒。 那时候秦州足以变成一个巨大的动物世界,任何东西在求生的野性中,都会化为乌有。 而这还只是关中的动乱,等到六镇之乱闹起来,那就是整个北方都陷入到地狱中。 苏泽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只有大一统,才能结束这三百年的动乱! 和秦州叛军的选择只能是梁州一样,苏泽的选择也只能是梁州。 军议确定了战略方向后,苏泽的军府开始全力运转,武器装备战马被分配下去,粮草也被运送到前线。 —— 华阴城内,北魏西讨大行台中。 西道大都督萧宝夤高居上座,他的手下分列两旁,泾渭分明。 左手边是萧宝夤行台掌书记柳楷为首的关东派,这些大部分都是谋臣,但是一身武将打扮的崔延伯高居上席,他的座次仅次于萧宝夤,是在场官职最高的一人。 右手边则是关西派,自从苏亮走了之后,关西派没有了领头人物,更是被关东派压下了声音。 但是他们是地头蛇,萧宝夤还是需要依靠这些关西派来组织各地义军,筹备粮草后勤,打探情报之类的,所以也不能完全忽视他们的声音。 从萧宝夤进入华州以来,两派的斗争愈演愈烈,如今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关东派提出的建议,关西派就会激烈的反对,反之亦然。 搞得萧宝夤都不愿意开大会,平日里都是和少数几个幕僚商议商定事情。 可是这么做,反而又让两派都不满了,双方都觉得是对方进了谗言。 今天萧宝夤也是不得不开会了。 因为今天是讨论的接下来的平叛战略,如果达不成共识,这仗就不要打了。 不过幸运的是,摆在萧宝夤面前的路只有两条。 一条就是崔延伯主张的,出兵攻打雍城,收复岐州。 另一条则是当年苏亮和羊侃推动的,请萧宝夤大军从褒斜道入梁州,支援傅竖眼的军队稳固梁州。 幸运的是,推动第二条的苏亮和羊侃都不在了,关东和关西派在这一点上达成了艰难的共识,出兵雍州支援陈仓,伺机收回雍城。 但是这也就是为数不多的共识了,双方又开始为了先锋大将的人选开始了激烈的争吵。 关东派认为,应该以崔延伯为将,崔延伯是岐州刺史,熟悉岐州的事务。 但是关西派则认为,崔延伯在岐州吃了败仗,在岐州名望也不高,应该以现任雍州刺史元修义为先锋大将。 双方争论不休,搞得萧宝夤都快要精神衰弱了,最后他还是拍板,以崔延伯为先锋大将,带领大军三万支援陈仓,伺机收复雍城。 萧宝夤则带领剩余的军队进驻长安以西的武功,支援崔延伯的行动,一旦取得进展就立刻收复岐州。 这样的结果,终于得到了关东和关西派的支持。 关东派需要军功,进入关中以来他们寸功未立,朝堂上已经有很多弹劾的声音了,萧宝夤也承受了太大的压力。 关西派则需要萧宝夤的大军尽快出动,保护他们的家园,那些秦州地区的士族子弟,则更加的急切,他们的老家被叛军给占领了。 就这样,时间终于来到了神龟三年四月。 萧宝夤大军终于从华州开动,浩浩荡荡的进入雍州,准备攻打屯兵雍城的莫折天生。 莫折大堤下令给儿子莫折天生,要求他死守雍城,继续围困陈仓。 莫折大堤自己亲自带领三万流民军,再加上裹挟进流民军的炮灰四万人,号称四十万大军,沿着西汉水进入徽成盆地,他大军的目标是进入武兴,攻打汉中盆地门户重镇沔县。 整个关陇地区再起烽烟! —— 洛阳。 这段时间,江阳王元乂很烦。 自从萧宝夤出征后,一直都没有战果,现在关中狼烟四起,萧宝夤又是自己推荐的主帅,朝堂上对江阳王弹劾的奏章越来越多。 就连胡太后都连续召见元乂,询问关中战事进展。 元乂也没办法,他的使者多次前往关中,催促萧宝夤出兵,但按照萧宝夤的说法,关中形势复杂,就算是出兵也不可能立刻就有战果。 不过元乂的烦心事还不止这一件。 这件事是清河王复宠了! 去年胡太后宠信骠骑大将军李崇之子李神轨,清河王已经被冷落。 可没想到,胡太后似乎还是对小叔子元怿更长情一些,在短暂换了口味之后,最后还是觉得元怿更贴心。 于是正好遇到了相州刺史出缺,胡太后将李神轨任命为相州刺史后,就将他打发出洛阳,重新开始频繁召见清河王元怿入宫。 清河王复宠之后,元乂感受到了危机。 这次复宠,让胡太后对元怿更加信任,不仅仅增加了他的封邑,又将门下省完全交付给清河王。 如今控制了门下省后,元怿对于元乂党羽的提议一概不批,吏部尚书崔亮则把持朝堂人事权,将江阳王元乂的党羽陆续贬谪出洛。 今天是元乂和大长秋刘腾密议的日子,烛影下,两人谈起了宫中的情况。 刘腾端着茶碗说道: “太后这几日每天都召清河王入宫,宫中有传言,说要让大王前往徐州,主持对南防线。” 萧衍改元“普通”,意欲北伐之意昭然若揭,而如今的局势又和刘裕北伐的时候那么像。 关中动乱,若是南梁再插进来一杠子,那大魏真的要元气大伤。 这些日子朝堂都在商议,要派遣重臣前往徐州,重整对南梁的防御体系。 刘腾是太后身边的近臣,他说的“传言”,十之八九就是真的。 说完这些,刘腾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刘腾的身体是越发的不好了。 元乂感觉到了恐惧,刘腾是他在宫中的重要助力,靠着刘腾他才能及时打探到太后的心意,才能避免被人中伤。 如果刘腾死了,自己再领兵在外,那掌控朝局的清河王元怿只要稍稍进一些谗言,那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难道要和萧宝夤一样,元乂再去投奔南梁? 刘腾阴恻恻的声音说道: “大王,需要做决断了。” 元乂长叹一声说道:“奚康生那边还没准备妥当,若是现在的动手?” 刘腾剧烈的咳嗽起来,他说道:“大王,这世上哪有万全之法?什么事情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的?” 从很早开始,元乂和刘腾就有政变计划。 但是他们计划中算错了一个人。 右护军将军奚康生,是负责太后和皇帝左右护卫的重臣,奚康生的儿子奚难当,更是被元乂推荐为千牛备身,是小皇帝最贴身的护卫。 奚氏父子,本来是元乂安插在皇宫中的重要棋子,奚康生也早就和元乂结盟,他的职位也是元乂运作的。 可谁也没想到,奚康生在坐上右护军将军后就变了脸。 奚康生不仅仅拒绝参加元乂的宴会,他俨然摆出一副忠臣的样子,告诫儿子奚难当要全力护卫皇帝和太后。 奚康生父子是负责皇帝和太后左右护卫的右护军将军,这是元乂发动政变的最后障碍。 一想到这个障碍是自己埋下的,元乂就悔恨不已。 刘腾说道:“宫内的宿直禁卫,我已经拉拢了泰半,现在就要看大王决断了。” 元乂还是有些犹豫问道:“真的必须发动不可?” 在两人这个小团体中,江阳王元乂反而是那个犹豫不决的,好多次都是刘腾逼着他前进。 刘腾站起来说道:“若是大王不做,那就等着身死家灭吧!” “反正腾也没有几年可活了,也没有子嗣家人,大不了被开馆鞭尸,到时候地府相见,大王可不要后悔今日!” 看到刘腾要拂袖而去,元乂咬牙说道:“刘长秋说的哪里话!当日约定共生死,事已至此,不得不发!” 第208章 政变宣光殿 【见风使舵的内侍】苏顺低头走在宫巷中。 历朝历代,为了防止在皇宫内造反,统治者们做足了工夫。 首先是皇宫的构造,整个北魏皇宫分成了北宫、中宫、南衙三个区域,三个区域都被皇宫的城墙包围着,这个区域可以统称为皇宫区域。 比如苏泽以前执勤的地方,就是进出南衙的一片宫墙。 皇宫区域的城墙是交给羽林虎贲防守的,当年禁军造反的尚书台,就在南衙区域。 南衙往北,就是中宫区域,这里是皇帝和太后举行重要典礼仪式的太极殿。 太极殿是一座占地极大的建筑物,太极殿前可以容纳千人同时站立,在孝文帝时期,勤政的孝文帝就在太极殿处理朝堂的事务,方便召集南衙的大小官员。 太极殿后还有显阳殿、含章殿等殿宇,孝文帝一般在这里举行宴会,招待大臣,进行重要的国事活动。 中宫也有居住的宫殿,当年孝文帝就长期住在中宫的徽章阁,不怎么返回北宫。 不过对于不太勤政的宣武帝来说,他就不喜欢去中宫办公了。 中宫殿宇高耸,虽然能够彰显皇帝的气派,但是居住起来并不舒服,除了孝文帝这种工作狂之外,大部分皇帝还是喜欢在北宫,也就是寝宫办公的。 宣武帝基本上都在宣光殿办公的,现在的小皇帝也是居住在宣光殿的。 北宫和中宫通过一道永巷隔开,通过永巷门进出,这道门由永巷令看管。 宣光殿再北,就是太后居住的嘉福殿, 负责护卫北宫的,就是更可靠的左右郎卫系统了,这些侍卫常伴在皇帝和太后左右,也就是当年苏泽父亲曾经担任过的职位。 皇帝和太后身边的武装力量,从最贴身的内侍、宫女,到北宫的郎卫、再到整个皇宫的羽林虎贲禁军,最后是负责洛阳治安的城门尉和驻扎在城外的羽林虎贲军。 一圈一圈的将整个大魏的权力核心保护在其中。 苏顺越过永巷,从永巷门进入北宫,他来到了小皇帝元诩居住的宣光殿。 苏顺拥有【见风使舵】的词缀,他被调到了皇帝身边后,并没有和其他的内侍一样,争着去巴结小皇帝元诩。 这其中也有他的义父,掖庭令张烨的教导。 果不其然,那些最早一批投靠小皇帝元诩的内侍,很快就从宣光殿中消失了。 至于这些人到底去了哪里,苏顺并不知道,但是从他的直觉来说,这些人十之八九是去了地下。 苏顺的猜测没错,那些一上来就投靠皇帝,企图通过投机小皇帝的内侍们,已经被大长秋刘腾处理掉了。 苏顺看清楚了局势,他谨守自己的本份,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也不打听皇帝身边的事情,就这样反而在小皇帝身边待了下来。 那些试图接近小皇帝的内侍,也在一个接一个的消失,苏顺心中恐惧,做事越发的谨慎。 从调入小皇帝身边,苏顺没有和小皇帝说过一句话,对于其他内侍也都隔着一层心,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接近皇帝的野心,所以他才一直留到了现在。 最近这段时间,苏顺再次感受到了风向的变化。 其中一个变化,就是护卫宣光殿的郎卫明显更多了。 而且有时候还能看到这些郎卫套着皮甲。 除此之外,平日里基本上都在太后身边的右护军将军奚康生,也开始巡查宣光殿。 这些都是以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另外一个变化,则是皇帝和外面的接触更少了。 以往胡太后也限制皇帝接见外臣,但是对于宗室和重臣都是不禁止的,也会让崔光这样的儒臣来宣光殿给皇帝讲解典籍,或者邀请高僧给皇帝讲解佛法。 但是现在这些活动都被禁止了,除了少数近臣还能进宣光殿见小皇帝,外臣基本上都被隔绝在外了。 苏顺将这些变化搜集起来,交给陈留公主所说的孙内侍,就继续安分守己的留在宣光殿,认真做自己的事情。 这时候,一名容貌秀慧的十三四岁半大青年,踏步进入宣光殿。 苏顺立刻迎接上去,行礼拜见道:“县公,陛下正在等您呢。” 这个半大青年,正是彭城王元勰的第三子,武城县开国公元子攸,也就是远嫁柔然的寿阳公主的弟弟。 见到苏顺,元子攸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铜钱递过去,苏顺默契的收下。 苏顺并不是贪财,而是所有的内侍都这么做,他不做反而显得特立独行。 在宣光殿中,最危险的就是特立独行。 苏顺躬身引导着元子攸,向着宣光殿走去。 元子攸也在看着苏顺。 作为宗室子弟,小皇帝元诩的伴读,元子攸从小就早熟。 他虽然才十四岁,但是已经知道皇宫的险恶,父亲彭城王元勰也是因为政治斗争被杀的,所以他一直小心谨慎。 小皇帝已经十一岁了,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更多别有用心的人围绕在皇帝身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于荣辱皆系于主上恩典的内侍来说,权力更迭也就意味着一次内廷的大洗牌。 那些占据云霄上位置的“老祖宗们”,会在新皇帝掌握权力的时候被轰下云端,而最早追随新皇的那批内侍,就会占据那些位置。 天家的恩宠是有限的,即使是对内侍感情最深的桓帝灵帝,也顶多弄出个十常侍出来专权,总人数也不会超过二十人。 正常的时代,能够留下名号的内侍也就寥寥数人,这其中的竞争之激烈,不言而喻。 但是什么时候靠拢新皇,这又是一件非常考验眼力劲儿、手段、乃至于运气的事情了。 元子攸看着那些新晋内侍们,如同飞蛾一样扑向灯火。 元子攸还记得前一天还在诅咒发誓,向小皇帝元诩诅咒发誓效忠的一名内侍,第二天就从小皇帝身边消失了。 元子攸在元诩的委托下,调查过那个内侍的下落。 宣光殿的内侍都讳莫如深,不肯透露那名内侍的下落,最后元子攸还是通过皇姊陈留公主,打听到了那名内侍的下场。 他的四肢被打断,送入先帝的陵寝中守陵,据说没撑过一周就死了。 元子攸明白,如果大长秋刘腾要处理那名内侍,完全可以不落痕迹的处理掉他,可是偏偏用了这样引人注意的方法。 这是在警告小皇帝身边的内侍,告诉他们狼王依然强壮,不要试图挑战狼王的地位。 这件事让元子攸行事更加低调,年青的他感受到了名为权力的寒意。 元子攸看着小皇帝身边的内侍换了一波又一波,逐渐盲目的他甚至开始猜测,这个内侍能够在小皇帝身边待多久。 在宣光殿这么多的内侍小黄门中,元子攸看到了苏顺。 和其他争着出风头的小黄门不同,苏顺低调到让人忽略到他的存在。 元子攸也是突然才想起来,苏顺已经在宣光殿很久了。 元子攸又关注苏顺,才发现这个小黄门办事能力不错,但是从来不出风头,很少在小皇帝面前出现,所以才没有被自己注意到。 这之后,元子攸开始和苏顺偷偷接触,在取得苏顺的信任后,元子攸从苏顺这边也得到了不少消息。 元子攸也感受到了小皇帝身边日渐紧张的气氛,但是他不清楚这种不安来自何处。 今天进宫,元子攸被人挡在了宣光殿门口。 是刘腾! 这天杀的老狗,拄着胡太后赐予的拐杖,就这样站在宣光殿门口。 明明只要是个人冲上去,就能打死的老狗,却让人不敢靠近。 刘腾的身体转过来,他野兽一般的目光落在了元子攸身上,过了一会儿才叉手向元子攸行礼道: “县公,今日陛下身体不适,请您回府吧。” 元子攸心中咯噔了一下,他感受到了气氛的异样,又看到了刘腾身后穿着甲胄的力士,心中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刘腾看元子攸不动,继续说道:“请县公回府吧。” 元子攸听出了刘腾软弱无力话语中的杀气,但是他想到小皇帝,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陛下无碍吧?” 刘腾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难看笑容说道: “陛下天命在身,自然无事。” 听到皇帝没出事的保证后,元子攸立刻向刘腾行礼,告辞离开。 就在元子攸快要离开宣光殿的时候,一名小黄门突然走到他身边,元子攸一看竟然是刚刚打过招呼的苏顺。 苏顺一脸惶恐,在元子攸耳边说道:“县公救我!” 元子攸冷静下来,苏顺一定知道宣光殿内发生了什么,他决定冒险救下他。 元子攸立刻说道:“你跟在我身后,我带你出宫!” 苏顺低着头躲在元子攸身后,很快元子攸就和随从汇合,一行人开始向宫外走去。 元子攸带着人往宫外走,但是更多的人往宫内走。 紧接着元子攸还看到了穿着甲胄手持武器弓箭的禁军,他更加觉得不妙,皇宫中一定发生大事了! 但是元子攸想到家人,不敢卷入这样的事情中,刚刚刘腾一番对话,显然是暗示他离开就能脱身。 元子攸继续加快脚步,他离开永巷门的时候竟然没有受到盘查,以往看守永巷门的永巷令和郎卫都不见了踪影。 元子攸还是忍住了询问苏顺到底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继续带着随从离开北宫,直接沿着永巷向皇宫的东侧门走去,等到元子攸离开皇宫后,又听到了宫城内齐刷刷的脚步声。 元子攸不敢耽误,继续带着苏顺离开皇宫东侧门,等到侍从赶来了马车,元子攸才带着苏顺上了马车。 元子攸询问道:“说吧,宣光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元子攸很清楚,皇宫中一定是发生大事了。 如果不是发生大事,他又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将苏顺带出皇宫? 苏顺一下子哭出来,他对着元子攸说道: “县公!主食中黄门胡玄度、胡定列向陛下状告清河王谋反!贿赂他们在陛下饮食中下毒!” 元子攸全身一震,主食中黄门,是负责皇帝和太后饮食的内侍,这可不是苏顺这样的低品小黄门,而是宫中地位颇高的中黄门。 他们状告清河王谋逆,也难怪刘腾出现在宣光殿中。 不对,为什么是刘腾出现在宣光殿中?! 元子攸发现了不对劲地方,如果是清河王谋反,刘腾这个内侍又怎么有资格审犯人? 不是应该将主食中黄门胡玄度、胡定列带到太后居住的嘉福殿,请临朝的太后裁断吗? 这时候元子攸看向皇宫方向,这是一场政变! 元子攸握紧拳头,可是他明白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县公,能够从这场旋涡中脱身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他恨恨的说道:“这帮只知道争权夺利的虫豸!还有人将陛下放在眼里吗!?” 苏顺全身颤抖,也是他擅长见风使舵,当知道了宣光殿内发生的事情后,就立刻开始想办法逃离宣光殿。 元子攸这样的宗亲县公还有机会活命,知道政变经过的宣光殿的内侍们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这些人,本身就是被当做耗材选给皇帝当近侍的,狠辣的刘腾处理他们绝对不会手软。 苏顺也是灵机一动,才央求元子攸逃过一劫。 元子攸看了一眼苏顺,这是个机灵的,对皇帝也忠心。 他宽慰说道:“你且随我回府吧,等事情安定下来再谋打算。” 苏顺也只能叹气一声,他也只能将宫中发生的事情递交给远在关西的苏泽,这次潜入皇宫的委托任务算是失败了。 宣光殿中,小皇帝听到主食中黄门胡玄度、胡定列的证词,心中慌乱无比。 清河王元怿是他的叔叔,和先帝一样都是祖父孝文皇帝的子嗣,是有继承权的近支宗王。 而且随着小皇帝逐渐长大,清河王和母亲的事情他也听到了风声。 难道清河王真的要行废立事?霸占母后? 小皇帝看向刘腾,询问道: “刘长秋,朕当如何?” 刘腾说道:“陛下勿忧,朝中的忠臣都是向着陛下的。” “但是北宫已经被清河王渗透了,请陛下驾临中宫,召集群臣宣布清河王谋逆,自然有忠臣们会勤王的。” 小皇帝毕竟年幼,他点头说道:“那就依刘长秋的,摆驾太极殿!” 第209章 旗鼓相当的对手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历史节点,在这个节点的前后历史急剧转向,走向完全不同的历史分支。 那这个节点一定是政变。 刘腾护送着小皇帝来到了中宫的太极殿中,向小皇帝讨要宣布清河王谋逆的诏书。 可是到了这一步,又卡住了。 小皇帝元诩又犹豫了。 也许是北魏前期那一批猛男皇帝,将拓跋氏的武德都用干净了,从宣武帝开始到小皇帝元诩,都是耳根子软的皇帝。 现在整个北魏宗室重臣贪鄙成风,也和宣武帝一朝的纵容有很大的关系。 小皇帝才十一岁,等到了太极殿后,又想起清河王叔元怿的名声极好,开始怀疑刘腾的话了。 小皇帝不愿意下诏,皇帝的印玺都保管在胡太后手里,刘腾想要伪造诏书都不行。 他反复劝说,元诩依然是一句话,“请清河王叔殿前对质。” 刘腾自然不会同意这个做法,本身就是他诬陷清河王谋反,一旦殿前对质不是一切都败露了吗? 可是他也不敢强行让小皇帝下诏诛杀清河王,在反复劝说无果后,刘腾离开了太极殿。 这时候,守在太极殿门口的江阳王元乂迎接了上来。 “陛下下诏了吗?” 刘腾摇头,元乂着急的来回踱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这可如何是好!陛下不肯下诏,要如何处置清河王?” 刘腾面露凶相说道: “没有陛下诏书,不是还有门下省吗?” 元乂看向刘腾,刘腾叉手说道: “请大王去门下省,让诸宰相共议清河王之罪。” 元乂有些犹豫的说道:“若是宰相们不同意呢?” 刘腾已经无语了,他看向元乂不客气的说道:“那就让宰相们同意!清河王接到风声就会入宫,如果让他将太后带出北宫,你我就都完了!” 元乂全身颤抖了一下,刘腾说道:“仆臣的人可以先封锁北宫,大王尽快逮捕清河王,让门下省给清河王定罪杀之!”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元乂依然脑子不清楚的问道:“清河王控制门下省多年,宰相中多有党羽,恐怕。。。” 刘腾杀气腾腾的说道:“那就先杀清河王再定罪!这还要仆臣教您?” 刘腾也是无语了,这江阳王连政变都搞不明白吗? 自己是不是找错合作对象了? 算了,反正自己也没几年好活了,只要控制了小皇帝,囚禁太后,掌控朝政,等自己死了以后也不用管什么了。 刘腾和江阳王的捆绑太深,清河王一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前阵子也在宫内发动对刘腾的进攻。 江阳王元乂如果外任,说不定还有投降南梁一条活路,刘腾这样的宫人一旦失势就死定了。 甚至死亡都是比较好的结果,宫内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而刘腾在宫内担任大长秋多年,结下的仇人无数,他想要善终就必须要奋力一搏。 不过控制北宫还有重要的一个环节,那就是看护北宫的郎卫。 刘腾问道:“右护军将军奚康生呢?” 左护军将军是江阳王元乂,但是他对于北宫的控制力并不强,真正掌管北宫郎卫的是右护军将军奚康生。 元乂说道: “奚康生不愿意加害陛下和太后,但是他承我人情,也不会坏我们的事情,如今自囚在府上,本王已经派人将他看管住了。” 刘腾眯起眼睛说道:“大王不诛杀他吗?” 元乂说道:“奚康生已经做壁上观,又何必加害他呢?他也憎恶清河王,所以不干涉我们的事情。” “我们也不是要加害陛下和太后,等事情结束大不了将他贬官就是了。” 刘腾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是真的被元乂的智商给气到了。 在政变这样的大事上,竟然还如此的不周密,在已经透露了政变意图后,奚康生不愿意站队,元乂竟然不诛杀他,只是将他囚禁在府上。 甚至还表示等政变结束还要重新启用奚康生? 刘腾只能感慨,也亏这江阳王生在本朝,若是在别的朝代怕是早就被诛杀了。 可偏偏自己只能和这个猪队友合作! 不过奚康生负责的郎卫系统愿意做壁上观,那刘腾暗中培养的内侍就可以封锁北宫。 禁军也控制在江阳王手里,只要诛杀了清河王,这次政变就没问题了。 刘腾说道:“那中宫的事情就仰仗大王了,仆臣这就去北宫处理太后身边的事情,不能让宵小接近太后。” —— 北宫,嘉福殿中。 此时的胡太后,正在侧殿的佛堂中听辩机和尚讲解经文。 宫中发生政变的消息,远在陇西的苏泽已经通过苏顺提交的《宣光殿政变报告》得知了。 历史上的这次政变还是发生了。 想想也是,清河王和江阳王的矛盾不可调和,这场政变几乎是必然发生的。 在苏泽看来,这次政变可以说是一次菜鸡互啄。 不过实际上,历史上很多政变都是这样,甚至到了近现代,很多政变也是形如儿戏,比如优秀的非洲大区匹配机制下的政变,成功的主要原因就是对手太菜。 元乂和刘腾的政变能成功,主要原因也是胡太后和清河王这对对手太菜。 胡太后没有任何制衡之术,竟然让刘腾和元乂控制了整个宫廷乃至于洛阳的近卫力量,这等于把刀递给了对手。 而她平日里和小皇帝恩情太浅,导致小皇帝天然的敌视清河王。 要知道胡太后这个摄政太后的权力来源就是小皇帝,和清河王摄政权力之源也同样是皇权。 如此重要的权利来源,两人没有和武则天慈禧一样将皇帝好好控制起来,也没有和北宋刘太后那样用亲情笼络,而是只顾着自己的享乐。 这可以说是胡太后和清河王作死的结果。 对于苏泽来说,这场政变他反而是那个获益一方。 他背靠着江阳王元乂,这位大魏宗王有一点好,那就是收钱真的办事啊! 只能说北魏这些奇葩宗王,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都是穷鬼投胎,这辈子对于财富欲望怎么这么旺盛。 历史上元乂执政后,唯一的目标就是搞钱。 卖官鬻爵被此人玩出了花儿,只要送钱就能办事,而且是什么事都给办。 其中最离谱的就是他在受了尔朱荣贿赂后,将尔朱荣的女儿送入宫中,给小皇帝做皇妃的事情。 尔朱家族早年间虽然也和皇室结过亲,但是在孝文帝订立姓氏的时候,已经是边缘氏族了,要不然也不会连个汉姓都没被赐,还是部落酋长一样的雁臣。 尔朱家就是有钱,和权力核心是不沾边的。 从名望上升职不如陇西李,顶多是州一级的豪强。 但是元乂在收了尔朱荣大礼之后,还真的帮尔朱荣把事情办成了。 尔朱荣也因此有了皇帝岳父的身份,后来才有了小皇帝给尔朱荣这个“岳父”衣带诏,让他进洛阳勤王,这也才有了河阴之变。 尔朱家族的崛起,和元乂的姑息放纵是分不开的。 不就是送礼吗!? 义兄尔朱荣送得,我苏泽也送得! 想到朝堂上以后就有一个官职自助批发机,苏泽就觉得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 但是在局势平静下来之前,苏泽还是通过系统提醒了自己留在洛阳的随从们,告诉他们政变的消息,让他们一定要保持低调,平稳渡过这次政变风暴。 特别是陈留公主,虽然她和清河王的关系一般,但是谁也不清楚政变这样的风暴会不会产生什么余波,被卷入这样的余波中,就算是公卿显贵也要脱层皮。 但是苏泽打开洛阳地图,却发现辩机的图标正在北宫之中,查看记录才知道他被胡太后宣召进宫讲法了。 苏泽连忙将政变的消息发给辩机,委托任务改为“自保”,对于这个好用的紫色随从,苏泽现在也只能祈求佛祖保佑,让他从政变中活下来吧。 接到了苏泽发来的消息,辩机一下子停止了讲经。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倒霉,正好今天被太后召到嘉福殿讲经! 难道是因为平日里不守戒律,所以被佛祖惩罚的吗? 辩机也不傻,他当然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胡太后或许还能保命,但是经历过政变的自己,十之八九要被灭口。 而环视左右,胡太后身边只有宫女和内侍,而且刘腾是胡太后的大长秋,这些人估计也都被刘腾收买,这场政变胡太后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主上给自己的任务是保命,在这样的情况要如何保命? 藏起来? 那肯定不行,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恐怕刘腾早就已经安排宫人看住自己了。 辩机的脑袋飞快,要怎样才能活命? 想来想去,还是只有装神弄鬼那一套了。 辩机突然双手合十,双目垂泪,口诵阿弥陀佛。 胡太后一惊,询问道:“大师为何落泪?” 辩机大声说道:“国有大丧,和尚自然要流泪。” 胡太后问道:“未闻有重臣病重啊?” 辩机和尚又说到:“宫闱有变,请太后留在嘉福殿中,可以避灾。” 辩机这也是学着佛图澄的旧事,当年佛图澄就曾经告诫过石勒的儿子石韬宫闱有变,但是石韬还是被政变的石虎所害。 但是石虎因为听说了佛图澄预言了自己的政变,认为佛图澄真的有道行,所以依然对佛图澄非常敬重,也让佛图澄在石虎执政的时期颇受恩宠。 现在辩机也只能继续学习佛图澄了,他向胡太后预言了宫廷要发生政变的事情后,就双手合十闭目念经,无论胡太后怎么询问他都不回答。 一炷香的时间后,果然有太后的宫女慌忙来报,说是嘉福殿被甲士给围住了。 这时候胡太后才明白不对劲,她慌乱中问道:“刘腾呢?刘长秋何在?” 可是喊了半天,依然不见人影,胡太后更是不安,她想要离开嘉福殿,可又想起了辩机的话,刚刚站起来又坐下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嘉福殿的宫门打开,胡太后见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刘腾。 只看到刘腾身后站着一排穿甲的内侍,这下子胡太后再傻也明白了一些。 这时候胡太后身边的几个内侍走到了刘腾身边,向刘腾耳语了几句,刘腾的目光扫过胡太后,落在了盘坐在蒲团上念经的辩机身上。 辩机的心已经钓到了嗓子眼里,但是他还是装作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闭着眼睛念诵佛经。 刘腾的目光从辩机身上扫过,他本身也相信佛法,辩机几次显露神通他也听说过。 自己发动政变是非常机密的事情,连胡太后都瞒过去,这个和尚竟然知道,看来是真的有神通。 刘腾本身就有疾病,更是害怕死后的报应,也不敢加害辩机。 但是不加害辩机,胡太后还是要控制的,特别是胡太后身边的内侍和宫人,肯定是要控制住的。 刘腾叉手说道:“太后,清河王谋反,收买主食中黄门意图毒害陛下,如今陛下已经被仆臣带到太极殿保护起来,请太后下诏诛杀清河王!” 胡太后第一反应是,难道辩机说的国丧就是清河王之死? 但是胡太后毕竟也是临朝称制的太后,她也鼓起勇气说道:“竖阉!尔等是要造反吗?” 刘腾对于胡太后也没有期望,刚刚的话也是走个过场,他挥挥手,身后的甲士上前,刘腾说道: “太后被奸人蛊惑,仆臣只能清君侧了。” 说完这些甲士上前,很快将胡太后身后仅存的几个内侍和宫女抓过来,这些宫女和内侍挣扎着,他们是胡太后最铁杆的支持者,但是现在全部都被刘腾的甲士给抓了。 这些人口中被塞入麻绳球,被甲士们拖到嘉福殿边上,紧接着胡太后就听到了拔剑的声音。 胡太后面色惨白,她就是再没有政治敏锐度,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刘腾又是一阵咳嗽,对着胡太后说道:“太后身体不适,还是在这北宫好好养病吧,朝政的事情就由贤王辅佐陛下处理吧。” 说完这些,几名内侍匆忙从嘉福殿中出来,他们跪在刘腾面前道: “大长秋,奴翻遍了嘉福殿,都没找到太后和陛下的玺印。” 第210章 清河王被诛 刘腾看向胡太后,对着跪在面前的义子骂道:“废物!” 这也是刘腾最担心的事情,控制嘉福殿不难,刘腾是胡太后的大长秋,她身边的近侍宫女基本上都是刘腾的人,当奚康生自困府内,决定放任刘腾发动政变的时候,结果已经注定。 但是刘腾最担忧的,还是找不到太后和皇帝的玺印。 胡太后虽然在政治上低能,但是也懂得太后和皇帝玺印的重要性。 就算是刘腾这个大长秋,也不知道胡太后将玺印藏在哪里。 没有皇帝和太后的玺印,刘腾就无法伪造旨意诛杀清河王。 胡太后经历了最初的震惊恐惧后,也逐渐冷静下来。 刘腾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杀自己。 明白了这一点后,胡太后咬牙切齿的看着刘腾道: “哀家真的是看错眼了,竟然错信你这条老狗!” 胡太后放完了狠话,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场面就这样尬住了。 找不到太后和皇帝的玺印,刘腾准备好诛杀清河王的诏书就没有效应,那就还需要元乂取得门下省的省令。 最让刘腾担忧的,是清河王一向有贤能的名声,他麾下门客众多,还有经过多年入幕选锋精挑出来的白衣秀士。 现在守卫北宫的郎卫并没有站在自己这边,只是听从奚康生的命令保持中立。 若是清河王带领白衣秀士攻入北宫,自己又要怎么办? 若是看守皇宫的羽林虎贲倒向清河王,又当如何? 没有皇帝和太后的诏令,刘腾就调动不了禁军和郎卫,就只能靠这些豢养的死士和自己的拉拢的内侍。 这点人真的能挡住清河王的白衣秀士吗? 刘腾忧心忡忡,他看到了坐在蒲团上的辩机和尚。 刘腾走到辩机和尚面前,双手合十说道:“大师,听说您能断事,请帮我断上一断。” 辩机内心紧张,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生死就掌握在眼前这个老内侍手里,他只能闭着眼睛,装神弄鬼的说道: “国有大丧。” 刘腾听到辩机的话内心一颤,仔细一想这和尚说的又是废话。 可不是国有大丧吗? 政变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不是清河王死,就是自己和江阳王死,怎么都是国有大丧啊! 可是辩机和尚能够“预测”政变,那也是确实是有本事的,刘腾也不敢为难辩机,只好对手下说道: “请大师去偏殿歇息。” 听到刘腾这么说,辩机心中才算是安定下来,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 —— “大王!请带我等白衣秀士一起入宫!” 清河王身边,他的亲信苦苦劝道。 本来清河王都已经到了南宫门前了,就在他入宫前,接到了宫内也有眼线冒死传出来的消息:北宫动乱,小皇帝被带入中宫! 紧接着,门下省内,清河王的铁杆也拼死传出消息。 江阳王元乂得到了小皇帝的命令,召集了诸宰相,又封锁了门下省,正在给清河王议罪! 得到了这个消息后,本来准备入宫觐见太后的元怿,立刻和身边的白衣秀士商议。 清河王每次出行排场都很大,他就算是入宫身边也会带着百名白衣秀士。 这些都是清河王府的精锐,也是清河王的铁杆。 众人莫衷一是,有让清河王带领白衣秀士入宫,保护太后和小皇帝的。 也有让清河王立刻去城外禁军大营,以宰相身份调集禁军入城平叛的。 还有让清河王逃出洛阳,前往河东再兴义兵勤王的。 清河王被吵的脑袋疼,最后他说道:“陛下一定是被奸臣蒙蔽了!我要入宫面圣,向陛下解释清楚!” 亲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伱,其中一个追随清河王很久的白衣秀士说道: “大王!江阳王是政变!他是要杀大王的!大王又岂能自投罗网?” 清河王笃定的说道:“江阳王谋反,难道皇宫的禁军、郎卫都随他谋反?陛下一定是被他蒙蔽了,只要解释清楚,让陛下知道本王是忠诚,有陛下的圣旨就可以平定叛乱了!” 众人还要再劝,清河王说到:“我进献《显忠录》十二卷,世人都知道我是忠臣,就算是宵小谋反,护卫宫城的禁卫、郎卫也一定会保护本王的!” 那名亲信只好说道:“还请大王带上我等入宫!” 清河王点点头,这时候又有人说道:“要不要先去武库穿甲?” 清河王摇头说道:“本王是忠臣,穿甲进宫不就是作乱了吗?尔等随本王入宫。” 亲信还想要再劝,清河王已经骑着马进入宫门了,白衣秀士们也只能跟上。 清河王一路上经过南衙,因为政变的关系这些官署都大门紧闭,清河王就这样一路闯到了中宫前的端门前。 端门上自然有郎卫看守,见到清河王后,一名郎卫军官站出来。 见到这个人,清河王松一口气。 这是皇帝身边的千牛备身奚难当,也是掌管北宫郎卫的右领军将军奚康生的儿子。 清河王知道,奚康生虽然是江阳王元乂举荐的,但是他是忠于皇帝和太后的,和元乂刘腾不是一路人。 奚难当站在这里,说明小皇帝没有被元乂挟持,如今中宫是掌握在皇帝身边的郎卫手里。 清河王对着奚难当说道:“奚千牛,本王要面见陛下!” 奚难当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的神色。 他和父亲奚康生是忠于太后和陛下不假,但是奚难当也有自己的难处。 他的岳父,是正在秦州造反的侯刚。 要说这门亲事,还是当年江阳王元乂做的媒,如今奚难当卷入到这个案子中,也是元乂向他保证,只要在这次政变中配合,就会保住他的位置,也不会追究他妻子的责任。 奚难当成婚不久,正是感情深厚的时候,按理说侯刚造反和他没有关系,只要休妻就可以避免牵连。 但是奚难当不愿意休妻,只能接受了元乂的条件。 看到清河王要带领白衣秀士们进入中宫,奚难当又说道: “清河王,带领这么多卫士进入中宫,你是要造反吗?” 元怿连忙说道:“本王不是造反,奚千牛,陛下安全吗?” 奚难当硬着头皮说道:“陛下无恙!但请清河王解剑入宫!” 清河王左右纷纷上前,表示要护送清河王进入中宫,但是清河王却说道: “本王乃是忠臣,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只要能见到陛下,就能铲除奸邪!” 说完这些,清河王解下配剑,就这样走入端门。 奚难当亲自带领清河王向中宫内走去,他没有带领清河王前往太极殿,也没有前往小皇帝居住的徽音阁,而是带着清河王来到了太极殿东面的含章东省。 这座建筑是皇帝在太极殿举行重要典礼的时候,重臣们暂时休息的地方。 清河王也没有起疑,以为小皇帝要在了含章东省接见自己。 可刚刚进入含章东省,就有三十名力士上来,将清河王牢牢制住。 这下子清河王也明白不对劲了,奚难当已经不见了踪影,江阳王元乂吊着一双三白眼,出现在含章东省的台阶上。 元怿看向元乂,厉声道:“江阳王,你是要谋反吗?” 元乂反咬一口说道:“不是本王要造反,本王正打算要捉拿造反的人。” 元怿正准备继续和元乂辩论,却没想到身边的力士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元怿疼得弯下腰。 “将逆王囚禁在含章东省!” 说完这些,元乂立刻前往门下省。 他虽然已经按照刘腾的吩咐,封锁了门下省,但是宰相们还没有屈服,依然不愿意出文讨伐元怿叛乱。 现在刘腾拿不到皇帝和太后玺印,太后和皇帝都不愿意下诏书,只有门下省的堂议才能治清河王的罪。 至于留在中宫门口的白衣秀士们,自己抓住了清河王,这些家伙就已经不足为虑了。 但是政变这件事必须要尽快把局势控制住,一旦拖得越久,其他的野心家也会冒头。 清河王在朝堂中牵连很深,不少重臣都和他来往,刘腾说的没错,必须要尽快给清河王定罪杀了他,这场政变才算是完成。 自己要抓紧时间了! —— 天色渐渐黑了,陈留公主在侍女绿珠和女史的陪伴下,亲自巡查公主府各处。 “侧门还要加固,刚刚那座墙太矮了,需要派人看守,防止有贼人翻入府中。” 陈留公主已经知道了皇宫政变的消息,她本来就和清河王干系不深,并不担心会被清算。 但是皇宫发生政变,就是洛阳最混乱的时候。 以前发生这样事情的时候,总有大胆贼人想要浑水摸鱼,潜入卿贵重臣的府上作乱,抢劫财物甚至奸淫女眷的事情都发生过。 所以陈留公主在女史分析出皇宫政变后,立刻安排府内卫士加固公主府的门墙。 除此之外,陈留公主还派人通知平日里笼络的士人,比如苏亮和羊侃留在洛阳的妻子,就被她接回府上保护了起来。 果然,皇宫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洛阳城,城内流言四起。 有说太后和小皇帝都被清河王杀了,清河王要篡位。 又有说是被江阳王杀了,江阳王要篡位。 总之各种版本的传言都有,洛阳城内立刻就乱了起来。 一些游荡在洛阳街坊的不良人,开始了浑水摸鱼,他们专门挑那些洛阳有名的府邸入室盗窃,就连几座著名的佛寺都没能幸免。 虽然郦道元的动作很快,派出城门尉和河南府官吏去维持秩序,又命令各里坊关闭里坊大门,格杀违反宵禁的不良人。 但是洛阳城中依然是火光四起,洛阳这座大城市,聚集了大量游手好闲的不良人。 因为皇宫政变,洛阳的治安已经崩溃,听从郦道元命令的城门尉和官吏人数太少,根本无法维持整个洛阳的秩序。 郦道元只能将这些城门尉和官吏撤回来,先让他们维持住靠近皇城的几个坊的治安,维持住河南府大牢的安全。 陈留公主府上有苏泽留下的随从,再加上陈留公主笼络的死士,很轻松的挡住了这些不良人的进攻。 有几个自作聪明的不良人,从矮墙翻入公主府,立刻就被手持长矛的王府卫士扎成了刺猬。 还有几个投入府中的火把,也都被准备好的水和沙子扑灭,等到苏泽留下的羽林随从射杀了几个带头的不良人后,陈留公主府恢复了平静。 苏亮的妻子和羊侃的妻子面色惨白,她们在洛阳的宅邸都是小门小院的,如果不是被陈留公主庇护,也不知道夜里会发生什么。 苏泽留给陈留公主的【脚步飞快的函使】跑回了公主府,向陈留公主报告道: “殿下,建阳里的里正已经组织羽林健儿保护建阳里了。” “武城县公(元子攸)白天就已经平安回府了,故彭城王府也已经武装起来了。” “河南府郦府尹坐镇府衙,保护了皇宫附近的几个里坊和官署。” 陈留公主点点头,苏泽离开洛阳托付给她的人都通知到了,今天晚上是最危险的时候,等到明天太阳升起,一切就见分晓了。 —— 事情果然和陈留公主所预测的那样。 第二天清晨,一直在留意搜集情报的女史,就向陈留公主汇报道: “殿下,清河王被诛在含章东省。” 绿珠捂住嘴巴,谁也没想到权倾朝野的清河王,就这样死了。 陈留公主神色有些黯然,平心而论,清河王在一众北魏宗王中,已经算得上是品德出众了。 清河王好歹爱好文学,善待贤才,就算是别人得罪了他,也都能宽容放过。 相比之下,江阳王元乂是贪鄙残暴,对敌人是睚眦必报,个人品德上在一众拟人的北魏宗王中,也算是比较差的那一批。 陈留公主又问道: “太后呢?” 绿珠说道:“太后受了惊吓,说是病了,留在宣光殿中休养。” “太后住在宣光殿,那陛下呢?” “陛下搬到徽章阁,将北宫留给太后养病。陛下宣布任命高阳王元雍、江阳王元乂辅政。” 绿珠又继续说道:“朝堂宣布改元正光,大赦。” 北魏正光元年,南梁普通元年,公元520年,南北大赦,天下大吉。 与此同时,西讨大都督萧宝夤,进军长安,以崔延伯为先锋大将,兵指包围陈仓的莫折天生军。 第211章 留后院,战事再起 正光元年四月末,秀容川。 宣光政变发生的当天,被尔朱荣留在洛阳的契胡老人,就从门下省的线人那边得到消息,江阳王在政变中杀死了清河王,囚禁了太后,取得了大魏最高权力。 当尔朱荣接到这个消息后,他立刻喊来了自己的参军刘贵。 听完了全部的情报,刘贵对尔朱荣说道: “恭喜将军!” 尔朱荣的职位是秀荣第一领民酋长,平北将军。 尔朱荣在秀荣的时候,都要求属下称呼他为将军,在治理秀荣的时候,他也喜欢用军令而不是政令。 经手过无数账目的刘贵,很清楚这些年来尔朱荣行贿给元乂的珍宝到底有多少。 而这一切最终都会获得回报。 尔朱荣对着刘贵说道: “刘参军,你立刻带上等好马两百匹,去洛阳交给江阳王!” 自家主公果然出手大方啊!—— 正光元年五月,陇西郡。 在苏绰的筹谋下,第一批战马已经送到了陇西郡的折冲府,这座骑兵折冲府正在进行骑术训练。 【大夏龙雀备身】牵来一匹马,苏泽查看了这匹马后,满意的说道:“养的不错!” 负责这座折冲府【马场】的是苏泽刷到的一个蓝色随从【细心的牧马人】,听到苏泽的夸赞后这个淳朴的汉子激动的搓手。 赏赐了随从后,苏泽对苏亮说道: “令绰这次挑的都是吐谷浑马,这种马虽然不善驮重,但是擅长在山地高原行走,耐力强,最适宜入汉中作战了。” 苏亮长于民政和谋略,对于具体的军事就不太清楚了,这就是谋士的通病。 相比之下,苏绰能注意到这些军事细节,从河西马场专门擅长山地作战的吐谷浑马,就显得他在后勤上的天赋了。 不过这兄弟两人的侧重点不同,比起更加擅长后勤和内政的苏绰,苏亮更类似于三国时期的谋士。 参观完了折冲府,苏泽骑着马离开营地,和苏绰并排而行,两人故意和身后的侍卫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苏泽这才说道: “景顺,洛阳出事了。” 听到洛阳出事,苏亮的心咯噔一下。 这次出征,他的妻子还留在洛阳,自然忍不住挂念。 苏泽说道:“上次我已经给陈留公主写信,请殿下招抚景顺的家人,你夫人不会有事的。” 听到苏泽的保证,苏亮立刻觉得安心很多,苏泽这个主公就是这点好,他总能够给下属带来安全感,让下属全心全意的追随他。 苏亮也不清楚,苏泽这么一个寒门子弟,又是如何养成这样的行事作风的。 而且他又是如何网罗到这么多人才的。 苏亮只能将这些归咎于苏泽的人格魅力。 洛阳出事了? 苏亮立刻问道:“将军,是江阳王和清河王的政斗?” 苏泽点点头,其实宣光殿政变是发生在四月,但是四月发生的政变苏泽当月就知道消息,这未免有些太过于惊世骇俗了,总不能也和苏亮说自己身边也有佛图澄这样的高僧吧。 所以到了快要出兵的时候,苏泽才向苏亮透露了这个消息。 苏亮问道:“是清河王落败了?” 苏泽看了苏亮一眼,好奇的问道:“为何景顺猜是清河王落败?” 苏亮说道:“朝局中,实际上清河王才是占据主动的那一方。” “清河王是皇室近支,本身也是辅政大臣,和太后那个,额,关系亲近,得到河东士人拥戴。” “之所以看起来江阳王咄咄逼人,是因为江阳王处于下风,所以才要兵行险着。” “就好比一方据城坚守,只要认真守城就行了,但是攻城的一方要思考的东西就多了,总要想出一些险招才能出奇制胜。” “此外,江阳王在内廷的盟友,大长秋刘腾已经老病了,一旦失去对内廷的影响力,江阳王失败就是时间问题。” “清河王只需要等着刘腾老死,就可以慢慢离间太后和江阳王,将他外任出洛阳,找个理由就可以随意发落了。” “所以洛阳发生剧烈的变化,定然是江阳王垂死反扑。” 苏泽大悦道:“景顺真乃吾之子房啊!能知千里外的事!” “景顺你说的没错,江阳王联合刘腾发动了政变,诛杀了清河王,将胡太后幽禁在北宫,取代清河王掌管门下省摄政。” 听到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苏亮的表情并没有太过惊讶。 也许在刚刚,苏亮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而且苏亮迅速进入到了工作的状态,他开始站在苏泽的立场上思考。 “将军和江阳王本身就有联系,如今江阳王执掌朝政,对我们是有利的。” “不过江阳王此人速来贪鄙,恐怕。” 苏亮看了一眼苏泽,从情感上,苏亮更喜欢清河王一点。 而且在苏亮看来,苏泽应该和清河王更对路一些。 苏泽为官不贪财,不好酒,最大的爱好就是打仗,以及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爱好。 食色性也嘛,这年头能建功立业的人哪个没点癖好的,苏泽已经算是道德楷模了。 而且苏泽不仅仅精通军事,文学上的造诣也不低,苏氏兄弟也很好奇,苏泽的文学素养到底是哪里来的。 可是苏泽拒绝了清河王的拉拢,转而成为了江阳王一派的人。 苏亮害怕苏泽有道德包袱,不愿意向江阳王行贿,所以吞吞吐吐,组织语言要如何说服苏泽。 没想到苏泽却说道:“送礼吗?这个事情简单,我准备派遣苏算返回洛阳,让他在洛阳设立留后院,专门负责和朝堂的沟通。” “留后院?” “对,就如同汉代的‘国邸’、‘郡邸’,专门派遣留在洛阳后方,负责沟通政事,结交重臣。” 这样一说苏亮就明白了。 所谓‘国邸’、‘郡邸’,就是汉代郡国的诸侯和郡守,害怕自己外任的时候被同僚诬告中伤,所以留在长安的机构。 也就是汉代的“驻京办”。 自古以来,在外领兵的大将,牧狩一方的封疆大吏,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远离权力中枢后,被政敌在皇帝面前诬告中伤。 这个制度在藩镇割据的大唐达到了巅峰,节度使们纷纷在长安设立留后院,进奏院,用来打听朝廷情报,贿赂执政的重臣。 苏亮心悦诚服的说道:“还是将军思虑深远。” 苏泽笑着说道:“这也不是什么高妙的法子,只是江阳王当政,自然要往他府上跑的勤快些。” 苏亮又说道:“将军,属下还是劝您,早日迎立正妻啊。” 苏亮旧事重提,苏泽也沉默了。 今年苏泽已经二十四了,很多北魏贵族男子在加冠前就有儿子了,如今苏泽虽然清楚自己的生育能力没有问题,但是没有正妻就没有嫡子,就失去了很多联姻的机会。 前阵子安娘子传出怀孕的风声,已经被苏泽送回金城。 这虽然是一件喜事,但同样也是隐忧。 所以苏亮经常会劝谏苏泽,早日迎立正妻。 这样生出来的儿子和女儿,都可以定亲,这类政治联姻,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才是高门大族长盛不衰的关键。 对于苏泽来说,他就是家里人口太少了。 目前只有一个快要及笄的妹妹苏玉瑶,但是苏泽作为一个穿越者,暂时也不准备让妹妹去和别人联姻。 苏亮继续说道:“陇西李氏虽然不如孝文皇帝时期那么煊赫了,但是也有两名族亲担任州刺史级别的高官,历那李氏女。。。” 苏泽打断他说道:“景顺,还是打完仗再说吧。” 李氏女,是陇西李氏家的嫡女,苏泽在狄道的时候就听说过她的才名,这位李氏女据说年幼的时候就口出豪言,非英雄不嫁。 如今这李氏女已经及笄,据说生的极美,因为陇西战事没能去洛阳寻找合适的夫家。 这件事苏泽不积极,陇西李氏也不积极。 虽然苏泽如今占着陇西郡,但是陇西李氏内部依然有很多人看不起苏泽的门第,而且很多人都认为这场战事很快就要结束,那时候苏泽就算是立功返回洛阳,也顶多再升到平西将军,也还是门第不高的武人,不值得陇西李氏这样的甲姓高门舔着脸嫁女儿。 积极的都是苏亮这样的关西士人。 苏泽很清楚他们的心思,还是苏泽这个小集团内部派系的权力问题。 如今苏泽麾下,总共有三个派系。 禁军派,河凉派,陇西派。 禁军派,包含了侯景和慕容绍宗这一批北征后随着苏泽返回洛阳,也得到禁军军职的军官,这是苏泽的基本盘,也是最能打影响力最大的派系。 河凉派,这包含了河州和凉州的地方豪强势力,河州高氏,凉州贾氏,以及很多河州凉州的汉人家族和胡人豪帅们,也都积极入股,这其中还包含了甘凉西军校尉李存真,归附的羌人,安娘子带来的昭武九姓商人。 河凉派的地位,随着安娘子怀孕后,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最后就是陇西派了。 其实说是陇西派,应该是关西派。 这包含了陇西郡的折冲府、陇西李氏和地方豪强们,以及苏氏兄弟这样的关西士人。 这一派地位比较尴尬,他们入伙最晚,功劳最浅,但是又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所以苏亮这样的关西士人,想要苏泽迎娶陇西李氏女,那关西派也就有了效忠的主母。 如果日后生下嫡子,那关西派也就有了奔头。 当然苏泽内部的这些派系,还远没有到萧宝夤麾下关东和关西士人斗得伱死我活的地步,整体上还是一种良性竞争的关系。 苏泽想到了洛阳的陈留公主,这次的战功应该够一个驸马都尉了吧? 大不了重金贿赂江阳王好了! 苏泽又想到了远在草原的寿阳公主,没由来的心虚了一下。 这时候,一名函使追上了苏泽的队伍,向苏泽紧急报告道: “将军!秦州贼军莫折大堤已经带领大军抵达梁州武兴,和贼将吕伯度汇合,准备攻打沔县!” 贼军终于汇合了! 苏泽也从苏亮眼中看到了亮光,苦苦等待的战机终于出现了! “梁州守军何人为将?” 函使立刻说道: “梁州刺史傅竖眼拖着病体亲自坐镇沔县,傅刺史拜西讨大行台郎中羊侃为将,领梁州兵囤驻定军山。” 听到羊侃被傅竖眼委以重任,苏亮还有些意外。 但是苏泽却一点都不意外,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 看来这位傅竖眼老将军,果然是慧眼识珠的。 羊侃也是文武全才,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他先是萧宝夤麾下大将,立下大功。 后来萧宝夤试图割据关中叛乱失败,羊侃就带领部众投降了南梁。 后来宇宙大将军侯景攻打建康的时候,梁武帝身边的儿子、大臣、武将都进退失据,只有羊侃指挥士兵守卫台城,一次次打败了侯景的进攻。 要不是后来羊侃病死,也不知道侯景要什么时候才能攻破台城。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莫折大堤在襄武县隔河的地方,修建了一座新城,堵住苏泽出陇西郡的通道。 其实仓促修建的,说是新城,不过是大一点的坞堡罢了。 莫折大堤这座新城驻军三千人,再加上和这座新城守望互助的坞堡,合计在此屯兵五千,由他的儿子莫折念生统领。 这座新城也是莫折大堤放心攻打梁州的底气。 按照他和侯刚的计算,苏泽就算拼光了手上的精锐,也出不了陇西郡。 如果苏泽真的因为攻打新城损失惨重,那莫折大堤还可以带领大军北返,再次攻入陇西郡,完成全部占领陇西地区的战略目标。 苏泽看向系统,三十座折冲府的训练进度虽然没有全部完成,但是具体的编制已经建立起来,基础的旗号纪律训练也已经完成,这样的府兵已经可以拉去战场上见见血了。 苏泽对苏亮说道: “苏军师。” “属下在!” “向各折冲府下令,令各府在十五日内在襄武城外集结,失期者斩!” “得将军令!” 唉,历史上这次政变就这么儿戏,肥鸟已经尽量结合剧情加戏了,这段写的时候肥鸟也觉得合理性太差了,史书上很多也没交代。 只能说北魏皇族太纯朴了吧。 觍着脸求票,马上就是陇西打仗的剧情了。 第212章 定军山 莫折大堤带领秦州军已经进驻武兴一阵子了。 武兴的城池并不大,莫折大堤为了能将大军住进城内,强行命令将城内的百姓驱赶出去。 仅仅是被赶出家园还不是最惨的,莫折大堤带领秦州叛军入梁州后,一直命令大军“自行就食”。 所谓“自行就食”,其实就是放任士兵们自己抢劫。 徽成盆地,是梁州仅次于汉中盆地的一块好地。 武兴靠近黄河西汉水,又是是长江流域嘉陵江,属于同时被长江黄河两条母亲河滋润的地方,后世有“陇西江南”的美誉。 去年吕伯度带兵入梁州的时候,已经抢劫过一次了,但是这一次莫折大堤带来的军队更多,当地豪强主动送上的粮食已经不够大军消耗了。 这些秦州的叛军已经很久没有吃饱饭了,莫折大堤放任士兵,在武兴县附近疯狂抢劫杀戮,四处都是哀嚎惨叫声。 但是莫折大堤同样很愁。 吕伯度从去年就入梁州,推进到武兴都很顺利,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但是唯独在沔县,遭遇了官军顽强的抵抗。 莫折大堤也听说过梁州刺史傅竖眼的战绩,本来以为他老病,派遣吕伯度就可以乘机攻取梁州,却没想到这傅竖眼破船还有三千钉,吕伯度攻打了沔县三个月,一直被牢牢的钉在定军山下。 这一次莫折大堤带领大军过来,一方面也是为了缓解秦州的粮食压力,另一方面也是不满吕伯度的缓慢进展,准备亲自攻打沔县。 但是昨天莫折大堤带领军队出战一次,在战场上见了一次定军山后,发现这还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定军山的山势并不算陡峭,但是山上草木茂密,还有一座蓄水的山顶湖泊,官军在定军山上甚至还开垦了部分农田,莫折大堤一看这个样子,就知道围困定军山是不行了。 这座山就是一座天然的军事要塞,而且还是能自给自足的那种! 根据吕伯度的打探,如今定军山上只有五千余人,被傅竖眼交给了千里迢迢入梁州的行台郎中羊侃带领,这羊侃是故梁州刺史之子,在梁州也有一些旧部,年纪轻轻竟然将定军山守卫得颇有章法。 和定军山相对的,是陈仓道出汉中的重要险关阳平关,由傅竖眼的儿子傅敬绍带兵镇守。 那座关隘同样险峻,比定军山还难啃。 傅竖眼则亲自坐镇沔县,领梁州州兵建造防御工事,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定军山和阳平关。 定军山、阳平关、沔县,三座险关要塞形成一个三角形,死死守住了进入汉中盆地的通道。 莫折大堤派遣手下攻打了一次定军山,在山下的时候就被山上的守军用箭雨攻击,流民军刚刚冲到了半山腰,就被山上守军冲杀下来,彻底打乱了建制。 等莫折大堤的预备队押上后,定军山上的守军又退回到山上,莫折大堤派出的军队损失惨重,最后只能退兵。 武兴周围的粮食也快抢完了,莫折大堤很清楚,如果不能打进汉中,自己的队伍也要撑不下去了。 莫折大堤也不是泥腿子,他也知道建立根据地的重要性,这种流民军的打法始终不能持久。 可是他也没办法,秦州叛军就是流民军起家的,他也开始靠着杀官造反的口号拉起的队伍,你让他现在让士兵种田,那别人为什么要跟着他造反? 造反不就是为了吃饱饭吗? 如果造反了还要种田,辛苦种田了还要上税,那不是白造反了吗? 莫折大堤暗中下了决心,这次攻下梁州,就不能让士兵再劫掠了,要在梁州建立体制,好好发展。 莫折大堤的目光转向侯刚。 莫折大堤不放心将侯刚放在天水,也需要他出谋划策,于是将侯刚带在了身边。 他对士兵宣布是“秦王亲征”,也鼓舞了一部分士气,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大王何故入梁州后一言不发?” 侯刚心中暗骂了一声,需要的时候喊自己大王,不用自己的时候就不搭理,莫折大堤这狗胡实在是太势利眼了! 侯刚也没办法,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这个秦王就是虚的,生死都操持在莫折大堤手上。 不过这些日子,随着离开天水城,莫折大堤对侯刚的控制也逐渐松懈。 这也是没办法的,行军途中,就没办法完全隔绝侯刚和别人接触了,莫折大堤也不可能一直看着他。 但是现在侯刚的状况还是没有改变,所以他老老实实的说道: “从地势上,阳平关最险要,定军山是最容易攻打的。” 莫折大堤点点头,阳平关当真是险关,这是陈仓道的出口,建造在秦岭大山之间,最狭窄的地方只能容纳两名士兵并排通行,甚至找不到攀附攻打的落脚点。 所以之前莫折大堤根本就没有想过攻打阳平关。 至于沔县,前面两个犄角没有拔掉,直接攻打沔县就是作死行为。 侯刚说道:“傅竖眼我知道,他确实是个名将,不仅仅能治兵,也能治民,在梁州深得人望。” 听到这里,莫折大堤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冷哼一声说道:“那大王还要攻打梁州?” 侯刚暗骂,这狗胡果然是狼狗心性,一不如意就翻脸不认人。 当时攻打梁州,也是无奈之举,当时你们也都是认同的,怎么现在成了自己力主的了? 侯刚平缓了一下心情说道: “若是傅竖眼年轻二十岁,不,年轻十岁,我定然不会让丞相来梁州,但是傅竖眼老了。” “傅竖眼之前缠绵病榻,一直让儿子傅敬绍代理梁州的军政,他这个儿子是个不成器的,秉政的时候将梁州的事情弄的乱七八糟的,梁州百姓对他十分怨恨。” 说到这里,侯刚想到了死去的儿子侯渊。 虎父犬子才是人间常态,父子皆英豪反倒是稀罕事。 当年如果不是自己那么盼着儿子成材,将他送到六镇当个普通军官,磨砺几年再返回洛阳,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吧? 但是侯刚依然不理解,为什么儿子要领导羽林之乱,以至于连累家族到如此境地? 因此侯刚能够和傅竖眼共情,一方面是恨铁不成钢的儿子,但这块烂铁又是自己的骨血,是自己家族和事业的继承人,能够扶的时候总要扶一下。 侯刚继续说道:“虽然傅敬绍远不如其父,但是傅竖眼也一直想要让儿子继承自己梁州刺史的职位,这次还让他镇守阳平关,想要儿子立下军功受赏。” 侯刚说道:“我们可以从阳平关突破。” 莫折大堤提起精神,仔细听完了侯刚的计划,抚掌大悦道: “大王有如此妙策,也不早说,害的我平白损兵折将!” 侯刚的性子也被现实毒打圆滑了,他说道:“若没有大丞相在定军山下一败,又怎么能实行下面的计划呢?” 莫折大堤哈哈大笑起来。 —— 陇西郡,襄武县以北,新城。 侯景的军旗插在远处,一个营三百人正在围攻一座坞堡。 只能说莫折大堤他们这帮人真的没什么文化,对着襄武建造的城市就叫做新城。 莫折大堤也是懂得打仗的,在新城附近他还建造了犬牙交错的坞堡,在拔除这些坞堡之前,苏泽的军队是没办法攻打新城的。 苏泽倒是也不着急,他命令陇西招募的折冲府新兵攻打这些坞堡,就当是实战练兵了。 坞堡是汉武帝时期在北地塞外建造的汉人城寨,在两汉之交的时候,北地战争频繁,坞堡随之大兴。 平地建坞,围墙环绕,前后开门,坞内建望楼,四隅建角楼,略如城制。 等到了西晋,北地动荡数百年,残留下来的汉人大族都会建造坞堡守卫乡土。 这些坞堡就和苏泽设立的折冲府类似,都是忙时耕种,闲时练兵,一些坞堡主麾下带兵数百人,在守卫乡土的同时也会加入到争霸势力中。 坞堡主,坞堡帅,在陇西这片地方,是和羌人豪帅一样具有极大影响力的民间武装,有些坞堡甚至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百年了,牢牢地控制着这片土地。 新城附近的坞堡,有的是投靠莫折大堤的坞堡主,有的是和新城一起新建的坞堡。 今天这个营攻打的目标,就是一座新建的坞堡。 【力能扛鼎的先登士】,这个橙色随从名叫苏登,是这个营的旅帅。 这是一个步兵营,满编三百人,下设三个百人幢,设有幢主三人,再下就是二十人为一队,设队正。 军官中一部分是苏泽抽调的老兵骨干,一部分是练兵时候脱颖而出的优秀士兵,还有一名幢主是“带兵入股”的,这个幢就是他自家的一百部曲。 对于这种,只要能遵守军营的纪律,听从上级的指挥,苏泽也不会故意打乱拆散他们,顶多就是在基层中掺沙子。 这种父子兵兄弟兵是最有战斗力的,他们也算是带资进组的,这些幢主只要能立功,苏泽就有理由将他们升迁出来,只要不断的整编重组,就能消化掉这些势力。 虽然是个步兵营,但是苏泽也奢侈的配备了五十匹驮马给这个营,这些马可以减少士兵负重,让士兵行军更加轻松一些,也能够驼运更多的物资。 可是这三百人,装备精良的步兵营,打了七天都没能啃下这个只有百人驻守的坞堡。 没办法,装备是一方面,打仗最主要的还是看兵员。 折冲府的兵虽然训练过,但是毕竟没有经历过战场血与火的洗礼,真的上战场暴露出很多问题。 比如昨天已经登上坞堡土墙了,但是因为扶梯子的士兵被角楼的弓箭手吓到了,导致攻城的梯子被守卫坞堡的士兵推倒,刚刚登上坞堡的士兵被守军全部杀死,又白白损失了几十人。 气的苏登在营中斩杀了那两个擅自逃跑的士兵,将他们脑袋挂在营地门口,又连坐处罚了溃逃队伍的士兵,将他们编入先登队。 士兵们从一开始从军,博取功名利禄的兴奋,逐渐变成了对战场的恐惧,到了今天已经变成了对死亡的麻木。 战争就是这样,军书上死亡的一个数字,现实中就是昨夜畅谈未来的袍泽,结伴从军的兄弟,被家中妻子期盼立功返家的丈夫。 攻打这么个只有一百人驻军的坞堡,这个营已经死了超过五十人了,再多的热血都已经熄灭,能够维持这支队伍的就剩下对军法的敬畏,以及心中那股气了。 被编入先登队,这就是最后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自古先登都是重赏的,遇到大城先登封爵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先登也意味着九死一生,前几次先登甚至都是十死无生。 苏登也被这小小的坞堡打出了火气,他说道: “明日本旅帅也一并先登!我若战死,就由幢主顶上!幢主都战死,就由队正顶上!” 坞堡中,这座坞堡的坞堡帅也在巡视坞堡。 面对陇西郡军队的轮番攻击,坞堡内的守军也已经疲惫无比了。 坞堡内的弓箭越来越少,以至于坞堡中严令射手必须要瞄准后再射,禁止他们再用远射骚扰敌人。 守城用的落石、枕木、焦油、金水(熬煮的粪水)也越来越少,今天差点就被敌人从土墙的薄弱处攻入坞堡了,要不然敌人也犯了错误,给了守军补救的机会,这会儿坞堡已经被攻破了。 坞堡主是被裹挟加入秦州叛军的,但是他的族人都被扣在天水城,断然没有投降的路。 坞堡主只能寄希望于敌人因为损失太大退去,说着一些鼓励士兵的话,比如坚定守住,新城的莫折念生很快就会出兵支援,过阵子就能轮换到后方享福了。 只可惜坞堡主的幻想还是破灭了。 第二天,苏登身先士卒,他亲自扛着登城的钩梯冲到城下,将梯子牢牢的钩在城墙上。 苏登嘴里咬着刀,从钩梯爬上了坞堡的土墙,他的腹部被角楼的弓箭射中,都没能阻止他爬上土墙。 登上土墙后,苏登立刻挥舞大刀,将两个麻木的守军砍翻在地。 土墙上响起了铜铃声,更多的守军聚集上来,但是苏登死死守在钩梯附近,更多的陇西府兵爬上了土墙。 不远处土丘上的侯景,用千里目看到这座坞堡的情况,他立刻下令,让自己身边的游骑兵跟上,准备截杀逃跑的坞堡士兵。 侯景并不在乎这些士兵的死亡,他看向远处的新城,附近这些坞堡只是用来练手的,他的目标是那座新城。 第213章 新任务,五丈原 看完了作战,苏泽沿着渭水巡视,他随手打开地图,却发现地图上竟然刷出了一个新任务! 【任务:攻占新城】 任务简单直白,苏泽看到任务奖励,眼睛又亮了起来。 【任务奖励:商品栏+1,物品栏达到12,获得商店新功能——定向召唤(5)。】 苏泽立刻眼睛一亮,系统还有新的功能? 他连忙查看这个新功能。 【定向召唤(5):可以指定商店刷新特定“词缀”或者“系列”随从,每次刷新可指定商品格数:5】 苏泽再次激动起来,系统商店太过于随机,这也是苏泽苦恼的事情。 如今有了定向召唤,不就可以刷出一批自己需要的随从了? 苏泽贪婪的看着新城,看来这座新城非下不可了! —— 关中,渭水中下游,武功县,北魏西讨大营。 崔延伯身穿铠甲走进了萧宝夤的帅帐。 崔延伯这段时间心情非常不好。 原本萧宝夤拜他为先锋,崔延伯摩拳擦掌,想要带兵打回岐州,一雪前耻。 可等大军到了长安以西的武功县后,大军又停下来了。 萧宝夤没有进长安城,而是在武功县不断接见关西大族,整日都在宴饮。 可崔延伯的先锋军队,无论是兵马还是粮草,都没有拨付补足,到现在崔延伯这个先锋大将,还没能和敌人交手。 崔延伯几次向萧宝夤讨要人马粮草,都被萧宝夤敷衍过去,气的崔延伯差点破口大骂。 可对方才是主帅,自己只是一个丢了岐州的前岐州刺史,萧宝夤没有治罪自己,都已经说明他的雅量了,崔延伯骂人的话也说不出口。 既然憋屈,所以崔延伯干脆也不留在武功县的大营,他带着部分兵马在更前线结营,只有萧宝夤军令传召他,才会返回武功县大营。 今天萧宝夤急召自己去大营,崔延伯跟着函使进入大帐,却发现今天帐中只有萧宝夤寥寥几个亲信在座。 感受到了帐中的微妙气氛,崔延伯知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只看到一身戎装的萧宝夤,等崔延伯入帐后,手下立刻出帐篷警戒,萧宝夤严肃的说道: “崔公,清河王谋逆被诛了。” 饶是崔延伯有预感,也没想到朝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他脑中飞快的转起来,清河王如果“谋逆”被诛,那么诛杀他的只有江阳王元乂了。 江阳王是自己的后台,他这个前岐州刺史,也是江阳王保下来才能戴罪立功的。 崔延伯连忙问道: “江阳王呢?” 萧宝夤说道:“清河王谋逆被诛,太后受了惊吓退政陛下,江阳王被任命为辅政大臣,和高阳王一起掌摄朝政。” 听到这个消息,崔延伯的眼睛一亮,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果然,萧宝夤说道:“崔公,江阳王的密令已经到了,要我们在近日打出点成绩来。” 崔延伯心中了然。 江阳王通过政变获得了执政的地位,但是他的威望不足。 清河王是孝文帝的儿子,小皇帝的亲叔叔,属于皇室近支。 江阳王元乂,在孝文帝勘定五服后,虽然也是宗王,但是属于皇室疏属。 侄子没长大,叔叔暂时掌家,这在普通人家也是常见的。 可远房叔叔掌家,就是普通百姓家里都是不合常理的。 而且清河王的名声不错,江阳王为了执政的合法性,自然需要一场胜仗。 如今关中平叛,就是朝野最关注的战争,所以萧宝夤实在没办法继续拖下去了。 崔延伯心中乐开了花,自己终于能够打仗了! 萧宝夤拖不下去了,将原先答应的三万人马全数拨付给崔延伯,又将粮草和战马补足,接着又叮嘱崔延伯千万不要冒进,只要先打退围困陈仓的莫折天生就行了,至于收复岐州治城雍城,要等解了陈仓之围后再徐图之。 崔延伯一口答应下来,但是却没有将萧宝夤的话放在心上。 崔延伯是老将,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时候,萧宝夤还在喝奶呢! 对于萧宝夤的谨慎和小心,崔延伯颇为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秦州叛军虽然人多,但都是乌合之众,去年他从雍城败走,一直被他视为毕生耻辱。 终于等来了报仇的机会,崔延伯等到兵马拨付完毕,立刻在营地中誓师,接着杀向陈仓。 —— 渭水中游,陈仓。 “大司马!伪魏大军杀来了!” 侯刚“称王”之后,莫折天生受封大丞相,他的几个儿子也分别授予大司马、大司空之类的官职,总之这个草创的草台班子,官职叫法也非常的草率,杂糅了很多朝代的官制。 不过称呼无论如何变化,权力结构都是一样的,莫折父子是整个叛军的首领,莫折大堤出征梁州后,整个岐州的战局就交给儿子莫折天生负责了。 莫折天生已经围攻陈仓两个月了,这座闻名天下的险关,果然名不虚传,莫折天生用尽了各种办法,依然无法攻入陈仓关内。 不过莫折天生的目标并不是陈仓关,这两个月的攻城不过是做个样子,顺便用来练兵。 他将手下桀骜的军头派去攻打陈仓关,消耗他们手上的兵力,而自己嫡系却让他们扫荡附近的官军村寨。 攻打陈仓的这段日子,莫折天生已经完成了手下士兵的整编。 莫折天生的打仗兵法,和科班出身的将领不同。 在统领流民军的这段时间,他摸爬滚打出了一套“邪门武功”,如今是检验这套兵法的时候了。 莫折天生立刻传令,将攻打陈仓关的军队撤下来,留下偏师在陈仓关前防御,自己带着主力前往扶风,准备迎战崔延伯的先锋大军。 正光元年,五月十五。 渭水中下游,扶风。 崔延伯的先锋大军在渭水边扶风郡和莫折天生的前锋交战,莫折天生的军队大败,损失数千士兵。 崔延伯恨死了这些秦州叛军,下令将这些士兵全部沉入渭水,被萧宝夤派来担任崔延伯行军司马的柳楷以杀俘不祥劝阻,但是崔延伯依然我行我素。 柳楷看到很多所谓的“叛军”,其实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只是被莫折天生裹挟进入军队的农民,只能望着渭水长长叹息。 紧接着,崔延伯乘胜追击,在五月十八日再败莫折天生的军队,莫折天生带领军队渡过渭水,驻军渭水以南的五丈原。 崔延伯再次沉杀俘虏,渭水上漂浮的尸体流到下游,附近的百姓都不敢在渭水中捕鱼。 在武功县的萧宝夤听到消息,立刻向洛阳方面报捷,这是送给江阳王元乂最好的贺礼。 两战皆胜,萧宝夤也加大了对崔延伯的支持,将武器和战马运送到前线,期待崔延伯能够建立更大的功业。 只要能将叛军赶出岐州,那萧宝夤就立下大功,江阳王元乂一定不会吝啬赏赐。 至于秦州和梁州的叛军,那就不用着急了,能得到一个安稳的长安,萧宝夤就可以留在关中发展。 萧宝夤打着如意算盘,崔延伯于五月二十三日进军到五丈原下。 五丈原,就是当年诸葛亮和司马懿鏖战的地方。 这几日的作战,叛军都是一触即溃,也验证了崔延伯的判断,莫折天生的部众都是乌合之众。 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是这些也都是战功啊,而且在叛军中,还有不少士兵携带了大量的财物。 这些都是叛军从秦州到岐州抢夺的财物,毕竟是叛军,他们都会将战利品带在身上,也因为这些财物,让崔延伯的平叛军队非常的踊跃,因为崔延伯已经颁布了军令,这类缴获都是归士兵所有。 战场杀敌有军功,缴获的财物归自己,崔延伯的军队士气高昂,诸将都主动请战。 不过这一次崔延伯没有同意诸将请战,而是隔着渭水,亲自观察五丈原地形。 作为古代名战场,五丈原是一片高出平地的塬,依稀还能够看到当年的营寨痕迹,据说诸葛亮还曾经在五丈原布下八阵图,不过现在已经见不到了。 在崔延伯看来,莫折天生已经陷入到了绝境。 扶风一败和渭水二败后,莫折天生却没有向北逃回雍城,而是选择进入五丈原这个死地,只能说明叛军是慌不择路。 五丈原虽然险要,但是诸葛亮那是拥有汉中作为大后方,靠着褒斜道的后勤支援,才能在五丈原和司马懿对峙的。 如今叛军有什么? 崔延伯同时还命令陈仓中的魏军,也沿着渭水向五丈原前进,夹击困在五丈原中的叛军。 更让崔延伯觉得叛军是乌合之众的,是在逃往渭水南岸的时候,莫折天生都没有烧毁架设在渭水上的浮桥。 莫折天生在渭水以北还留下了一支军队,企图用这支军队把守住浮桥,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这支看守浮桥的军队已经被崔延伯的军队包围,只要明天攻下浮桥,崔延伯的军队渡过浮桥,就可以包围五丈原。 到时候和陈仓魏军一起,就可以困死莫折天生的大军。 确定了敌人只是乌合之众后,崔延伯下令在军营赐酒,明日就夺取渭水浮桥,攻打五丈原! 五月二十四日,崔延伯亲自穿甲,在前军督战,士兵们猛冲莫折天生在渭水北岸浮桥营地,果然一战既溃,莫折天生的军队抛下营寨就开始通过浮桥撤回南岸。 崔延伯再次督战,命令士兵通过浮桥,追击莫折天生的残部。 崔延伯又观察五丈原,只看到五丈原上的叛军,对于失守浮桥的友军毫无反应,也没有派兵下五丈原接应,就知道莫折天生应该是被官军吓破了胆子,连友军都不敢救了。 崔延伯更是骄纵,下令全军一起通过浮桥,今日就要围住五丈原。 这时候行军司马柳楷拉住崔延伯说道: “崔将军,还是先在渭水南岸屯兵,完全控制浮桥之后再大军渡河吧?” 崔延伯不以为意的说道:“柳司马实在是太小心了,这就是一帮贼军,撤退的时候都没人破坏浮桥,他们还会半渡而击吗?再说了叛军又没有水师,要怎么破坏浮桥?” “只要我军围住五丈原,上面的叛军就会投降,岐州光复就在眼前!” 柳楷还想要再劝,希望崔延伯谨慎一些,可是张开嘴又不知道怎么劝。 从开战以来,崔延伯就是连番大捷,斩首无数,叛军确实和他所说的没有章法,一触即溃。 眼看着前军已经追过了浮桥,柳楷将劝谏的话吞了回去,只能说道: “那末将带领后军留在渭水北岸,接应将军。” 崔延伯不以为意的点头,他不是很看得起柳楷,认为他贪生怕死,不过兵法上也确实需要留下后军接应,所以将少部分军队交给柳楷。 崔延伯亲自带领军队渡过浮桥,只是浮桥狭窄,从上午一直下午,崔延伯的军队才半数过河。 这时候前军斥候来报,说五丈原上的叛军有动静,崔延伯不以为意,现在才阻止自己过河,反应也实在是太慢了。 现在过了河的大军已经超过半数,剩下的士兵也在准备过河,莫折天生就是带领五丈原上的叛军全部下山,也不可能将自己赶回北岸了。 这时候又有前军斥候来报,前军还在追击溃退的浮桥守军。 崔延伯皱眉,大军都已经渡河了,怎么前军还在追击? 盘问下,斥候终于说明了原因,原来看守浮桥的叛军都肥得流油,身上都携带了大量的财物。 前军在追击的时候,一些叛军为了活命,就将财物抛洒在路上,前军士兵就都停下来捡拾,所以到现在还没能完全击溃这些守军。 崔延伯听完倒是也不生气,反而是笑道: “让前军动作快点,要不然就让中军去追了!” 崔延伯身边的诸将纷纷大笑,这样事情在前天的战斗中发生过无数次了,崔延伯也是有意纵容,激发士兵好战之气。 如今崔延伯的士兵们,都将这群叛军当做摇钱树,各军都积极请战,所以才能打得这么顺利。 不过崔延伯也是正规军出身,他没有命令中军去追击,而是让士兵开始结寨,接应剩余的渡桥士兵,准备明天再围五丈原。 可是很快,前军斥候又来报,说是前军已经彻底击溃了浮桥守军,但是又和五丈原上下来的叛军交战上了,一番交战击溃了五丈原下来的叛军,前军还在继续追击。 这下子崔延伯身边的将领不干了,如果军功和战利品都被前军抢走了,那自己辛苦作战又是为了什么? 崔延伯身边的中军校尉纷纷请战,崔延伯看着天色有些犹豫。 但是想到马上就能击溃莫折天生,报当日雍城的仇之后,崔延伯终于松口,命令中军各部也押上去。 不过崔延伯还是命令各军,只允许在五丈原下追击,不允许追上五丈原。 众将士纷纷领命。 五丈原上,莫折天生看到渭水边的魏军营地终于出动,嘴角露出笑容。 过渡章节 第214章 关公故事(中道崩殒版) 莫折天生和崔延伯不同,他虽然出自武人豪帅世家,但自幼就不喜欢读兵书。 虽然不爱读兵书,但是莫折天生也有一个特殊的能力——那就是他擅长利用别人的弱点。 这就是他天生的能力,从小他就能利用这种能力让哥哥莫折念生对他的爱护,帮着他闯下的祸事顶缸。 大了以后,他也总能通过各种话术,操纵利用身边的下人。 起兵之后,莫折天生将麾下的各方豪强调动着团团转,又是唬骗又是恐吓,逼着他们去打最难啃的骨头,逐渐消耗他们的实力,到了现在他的本部兵马已经占据了优势,其他豪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发现莫折天生在军中已经说一不二了。 莫折天生也看出了崔延伯的弱点——崔延伯非常的自大。 崔延伯眼高于顶,当年就看不起同朝为将的杨大眼,在岐州刺史任上也是看不起当地的豪族,最后才众叛亲离的。 所以莫折天生从交战以来,都是派出非嫡系的力量和崔延伯作战。 一败扶风如此,二败渭水也是如此。 但是莫折天生也不傻,知道这些非嫡系不会白白的和崔延伯拼命,所以他将搜刮的战利品都分给了这些非嫡系的将领和士兵,让他们带着这些奖赏出征。 结果就是,这些士兵带着奖赏出征,很快就被崔延伯的军队击败,死在了战场上,而他们身上的赏赐就成了魏军士兵的战利品。 经过几次这样的作战,魏军的士兵看到了莫折天生的军队,就像是看到了肥羊一样,忍不住就冲上来。 这一次也是同样的道理,只不过这一次守卫浮桥的是莫折天生的嫡系精锐,这些嫡系精锐也不是败走的,而是莫折天生有机会的让他们退走的。 这些嫡系精锐在退走的时候还故意留下财物,引着崔延伯的前军追到了五丈原下。 接下来就是抛下更多的财物,引诱崔延伯的中军也出动。 果然,崔延伯上当了。 等到崔延伯的军队追到了五丈原半坡的时候,莫折天生已经完成了誓师,他和诸将士歃血为盟,约定此战的战利品全部都归各部,接下来又斩断了绑在五丈原山道上的滚木! 巨木从山道上滚落,威力自然是非常巨大。 而此时崔延伯的军队,正弯腰在地上捡拾莫折天生军队留下的财宝。 有的士兵甚至连铠甲都脱掉了,就为了能背负更多的财物。 巨木滚落下,狭窄的山道上根本没有躲避的空间,不少士兵直接被滚木砸死。 更多的士兵没有被滚木砸死,而是被己方慌张跑下坡的士兵推倒,被活生生的踩踏而死! 莫折天生的军队疯狂的冲下山,这些流民军没什么章法,但是好歹也是打过一些烂仗了,也有了一些老兵骨干。 在这些老兵骨干带领下,莫折天生的流民军,手持层次不齐的武器,穿着各式各样的甲胄,硬生生的将武器装备都更精锐的官军赶下了山。 这时候,驻扎在渭水边的崔延伯也发现不对劲了。 果不其然,一名斥候来报,己方前军追的太深,中了叛军的埋伏,五丈原上的叛军突然杀下山,已经击溃了增援的中军,向着渭水边的浮桥营地杀来! 崔延伯身边将领不由大惊,崔延伯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他说道: “不要慌张!我军还控制着浮桥,只要撤回去就安全了!” 说完这些,崔延伯身先士卒,左手持弓右手持马刀,骑上战马就说道:“你们带兵返回北岸和柳司马汇合,本将来断后!” 说完这些,须发皆白的崔延伯竟然带着亲兵就冲了上去。 崔延伯是一个非常桀骜的人。 失守岐州,还可以说是萧宝夤救援不力,他死守雍城已经算是为了朝廷尽忠了。 但是这次所带的三万大军,中了叛军的埋伏,必定是损失惨重。 崔延伯不能容忍这样的失败。 他本可以带领军队撤回渭水北岸,烧毁浮桥后就可以撤回扶风,萧宝夤麾下缺乏大将,十之八九会保下他一条命,让他再次戴罪立功。 但是崔延伯不能忍受这样的羞辱,他选择了唯一能够翻盘的方法。 那就是临阵斩杀敌将! 叛军就是叛军,不可能短时间就变成训练有素的军队。 建设一支军队是系统的事情,不是野路子半吊子轻易能练成精锐的。 一败扶风,二败渭水,就算是莫折天生诈败,对于叛军的士气影响也是巨大的。 自己手里的军队并不比叛军少,如果能让敌军也乱起来,那官军还有机会! 而且陈仓方向的军队也在五丈原前进,只要今天能稳住阵地,明日还有战胜的机会。 所以崔延伯选择了最冒险的方法,他亲自骑马向着敌军的军中冲杀了过去! 在战马上,崔延伯忍不住想,当年在汉中的定军山战场上,不就是老将黄忠击杀了曹魏的宿将夏侯渊,帮助蜀汉军队赢得了胜利! 自己只要能杀了莫折天生,那叛军自己就会崩溃,那此战就翻盘了! 乱军阵中斩敌将首级,崔延伯又想到萧宝夤曾将自己比作关张,不由心神澎湃! 崔延伯身边的亲卫,也是他出生入死厚养出来的精锐,崔延伯和莫折天生也交战过多次,很快在战场上看到了莫折天生的将军大纛,这支军队就向着莫折天生的位置冲了过来! 随着莫折天生的军队从五丈原杀到山下,官员也开始后逐渐恢复过来。 残存的官军开始结成阵自保,军官开始搜集溃兵,一边接收从五丈原溃败下来的士兵,一边开始反过来建立防线。 战场就是这样,有时候就和回合制游戏一样,你放完了大招就进入冷却时间,接下来就看谁能再蓄出一发大招。 残阳当空,叛军士气旺盛,但是装备训练都不如官军,虽然压着官军打,但是依然没有能彻底击溃官军的抵抗。 官军士气低落,但是训练本能还在,军官组织架构还在,开始机械的列阵迎战,然后开始向渭水边上撤退。 莫折天生也很急。 这场战役对于他来说,同样是置之死地。 五丈原在渭水以南,而雍城在渭水以北,五丈原以西就是陈仓。 如果不能击溃崔延伯的主力,等陈仓的官军支援来了,他就要陷入到两面包围的绝境。 所以莫折天生竖起大纛,也是为了身先士卒鼓舞军队士气。 血色残阳中,崔延伯看到了莫折天生的大纛,立刻提着马向着莫折天生的方向冲杀过来! 这么一支骑兵冲过来,莫折天生的军队也反应过来,几支就近的部队开始试图拦截。 可是崔延伯武技出众,他一双马刀先是一个纵马突刺,将拦在面前的士兵砍翻,紧接着又是一个提刀外搅,逼退了冲上来的盾牌手。 崔延伯绕肩盘刀,利用全身的力气砍向一个挡在他前方的盾牌手,左右骑士迅速上前补位,硬生生的杀开了一条血路! 莫折天生看到,残阳中一名老将,身上的明光铠反射出血色的光芒,手持马刀就这样一路突入,距离自己不过百步的距离! 兜鍪中飘散的白发,苍老的面庞,莫折天生几乎可以笃定,这就是敌方主将崔延伯! 莫折天生也是一惊,他料算人心,害怕崔延伯会带兵退回到渭水北岸,这才亲临前阵带兵冲锋。 却没想到崔延伯在极度的羞辱中,竟然选择了反过来冲杀向自己。 莫折天生有些慌张,但是他也清楚,自己现在不能退。 他的大纛在这里,如果自己退了,己方的士气就彻底崩溃了。 莫折天生咬着牙,只能举起弓箭,对着冲驰而来的崔延伯拉弓,射箭。 马背上的民族,从小就是弯弓射箭的,这几乎是莫折天生的本能。 这样的距离,不能退,那就只能射了。 莫折天生也知道,在对方骑兵突进的时候,弓射命中要害的命中率是很低的,而且崔延伯还是着甲的,明光铠有护心镜,躯干上的要害都保护起来了。 北魏的甲胄还有护脖,所以莫折天生瞄准的是崔延伯面门。 就连莫折天生自己,都觉得这一箭根本不可能命中。 莫折天生左右早已经冲上去拦截崔延伯,可是对方马刀实在精湛,将莫折天生的左右都砍落马下。 审固,放箭。 莫折天生松开手,随即抽出了佩刀,正准备上前和崔延伯马战,却听到前方一阵喝彩声,众人高喊: “大司马神射!” 只看到崔延伯面门中箭,僵硬的身体无法控制战马,莫折天生两名近卫上前用长矛戳穿了崔延伯的腋下,将他从战马上挑了下来。 秦州叛军纷纷高呼“崔延伯已死”,“大司马神射”,就连刚才还瑟瑟发抖的旗手,也捧着大纛向前,更是鼓舞了叛军士气。 莫折天生如同梦中一样,这就赢了? 他举起手里的佩刀,大声喊道:“敌将已死,追击!追击!追击!” —— 渭水上游,新城。 苏泽骑着马,在亲兵的护卫下,沿着新城附近的坞堡巡看。 侯景紧随其后,他也是刚刚接到的命令,才从督战的一座坞堡前赶过来,向苏泽汇报最近的战况。 苏泽要用千里目查看了几处战场,对侯景说道:“还有多少坞堡没有拔掉?” 侯景如数家珍的说道:“不多了,新城附近还有十二座坞堡还在顽抗,今天还能再下四座!” 苏泽纵马走上一处土坡,再次掏出千里目,只看到在一座秦州叛军建造的坞堡下,一群衣着简陋的士兵正在如同蚂蚁一样攀附在土墙上,组成人墙向着坞堡攀爬。 坞堡角楼的弓箭如同雨水一样落下,土墙上抬出大锅,滚烫的开水浇落在攀爬的士兵头上,靠着墙的士兵立刻开始本能的离开土墙,接着重重的摔在地上,也不知道还活不活得成了。 有一群士兵想要逃跑,却被遭遇了后方军法官的呵斥,有几个还坚持要跑的,直接被己方的弓箭射成了刺猬。 剩下的逃兵只能跪下来祈求着,想要后方的军官放过他们,可是交涉无果后只能拿着简单的武器继续攻打坞堡。 侯景说道:“将军,这些都是俘虏的驱口,属下已经许诺他们,只要能先登就给他们选择,迁往后方授田或者编入正卒。” 驱口,就是被驱赶的“牲口”,战争中被俘强逼为奴﹑供人驱使的人。 这些驱口,就是侯景从已经拔除的坞堡中,俘虏的叛军士兵。 苏泽的军中军纪严明,战功都由军法官统计,不可以随意杀降卒,更不能随意掠夺百姓为奴。 但是府兵牺牲了同伴和血泪,好不容易攻下的坞堡,再让他们优待俘虏,这未免也有些不现实了。 侯景想出的办法,是将这些被俘虏的士兵编为驱口,驱赶他们继续去攻打其他的坞堡。 苏泽同意了侯景这个办法,只是提出也要给这些驱口一些希望,而不是简单的强迫他们送命。 站在战场上,苏泽也明白侯景所谓的承诺,近乎于空头支票。 千里目中,一个刚刚登上坞堡土墙的驱口,还没来及掏出武器,就被两杆长枪洞穿,他的尸体从土墙上重重的落在了地上,眼看就是不活了。 但是这个缺口上又涌入了好几名驱口,硬生生的冲出了一道口子。 后方准备好的【力能扛鼎的先登士】苏登,立刻扛着钩梯,带领手下的先登士卒冲了过来。 角楼的箭雨落下,但是苏登身边的盾牌手已经张开了盾牌,一名材官射声士从盾牌后审固开弓,将角楼上的一名弓箭手射落。 趁着剩余弓箭手缩头的时候,苏登已经一气呵成的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他将梯子勾上土墙,衔刀爬上土墙,在坞堡土墙上砍出了一块突破口。 剩余的先登士卒也纷纷跟上,他们不是装备简陋的驱口,而是配合默契的精兵,很快就在土墙上站稳了脚跟。 苏登的刀连续砍了几个士兵,刀刃都已经砍卷了,这时候两把长枪再次扎向苏登的腋下! 苏登干脆将卷刃的刀抛出,双臂夹住了腋下的长枪,紧接着爆发一阵蛮力,将两个持枪的士卒硬生生的拖了出来! 苏登身边的刀斧手默契的跟上,将这两个长抢手当场砍死。 苏泽知道,这座坞堡破了。 第215章 攻城之法 苏泽放下千里目,爬上土墙侥幸得生的驱口们喜极而泣,总算是在战场上挣了一条命回来。 先登的苏登浑身是血,先登上土墙的先登士兵们激动不已,先登是大功,军法官会如实记录下他们的功劳。 这次战后他们都会受赏,后方的家人也会多授田,苏将军的许诺最后都会实现,这也是他们在战场上拼杀的意义。 坞堡内的守军则一个个如丧考妣,他们清楚战败者的下场,接下来就轮到他们被编为驱口,被驱使着攻打下一座坞堡。 这就是战场,仁慈同情这些情感都是要被舍弃的,战争就是你死我活,就是这么残酷。 侯景就是天生要在战场上的人,他并不在意手下的死活,只在意有没有完成他的目标。 等今天日落前,战局果然和侯景预料的一样,又攻下了四座坞堡。 现在距离新城就剩下八座坞堡了。 接下来就是攻打新城了,只要打下新城,就打通了秦州叛军封锁陇西的枷锁,苏泽就可以带着军队进入梁州,追击莫折大堤的军队了。 按照苏泽派出的【斥候】随从回报,现在莫折大堤的大军被挡在沔县前。 只要能突破新城的封锁,带兵进入梁州,就可以和傅竖眼夹击莫折大堤的军队,歼灭秦州最大的这股叛军。 但是如何攻打新城,就是今天商议的问题。 不得不说,为了阻止苏泽出陇西,秦州的叛军也是下了力气的。 新城的位置在渭水边上,北侧是一座山脉,夹在山水之间位置非常险要。 莫折大堤这一次尽数征发了秦州的工匠,不仅仅修建了坚固的城墙,还在城墙上再加了一道“女墙”。 城墙上的城墙,也就是城墙的女儿,是为女墙。 除此之外,还在城墙之外又设瓮城,这是在城墙外部延伸的突出部设置的防御小城,城内也有箭塔城墙这些防御建筑,和城墙连接在一起,专门可以打击攻城器和先登的士兵。 最后就是拦马墙,这是用来防御骑兵的矮墙,很显然秦州叛军也知道苏泽的骑兵精锐,所以专门安排这样的防御设置。 除此之外,一向没有长期打算的秦州叛军,竟然在新城内囤积了粮食,还从渭水引水入城,做好了长期对峙的打算。 这一次的军议,就是商量到底如何攻城。 苏亮拿着一份报告,面色沉重的说道:“新城之战,为了攻打坞堡,府兵已经损失一成,只不过是分散在诸多营,才没有动摇军心。” 苏泽有些沉默,如果是正面战场上,一成的损失足以让一支部队士气动摇了。 这些新训练的府兵能够承担这么大的损失,也说明陇西府兵的素质了。 这其中很多士兵在一年前,还是拿着农具在田里劳作的农夫呢。 不过这些伤兵也不完全都是战死的,其中也有一些是受伤失去了战斗力,一部分通过休养还能回到战场,还有一部分就落下终身残疾,只能退出军队了。 可只是攻打周围的坞堡,就消耗了这么多的士兵,苏泽想想还是觉得心疼。 苏亮又说道:“按照将军的军令,战场上牺牲的府兵要发抚恤。” 苏亮说道:“按照将军的许诺,府兵授田,以太和年令,‘凡15岁以上的男子,每人授给种植谷物的露田40亩,女子20亩’,从军者多授二十亩。” 苏亮又说道:“但是陇西郡土地紧张,所以新授不足的土地,要么折牲口,以四十亩折一牛,也可以折驼、驴、马、以例次减之。不愿意折牲畜的,则授河、凉田或者秦州田。” 苏泽点点头,府兵的土地问题,是苏泽和谋士们商议了很久,最后才拿出来方案。 历史上,北周实行府兵制,还有一个隐藏的前提,就是在和北齐的长期战争中,死亡了太多的男丁。 关中这个地区,从六镇之乱开始,就开始不停的战乱,等到宇文泰改革实行府兵的时候,关中的人口已经锐减。 战争就是绞肉机,秦州的叛乱还没持续一年,秦州的人口就已经减少了三成,如果战乱持续下去,史书上“百户余一,赤地千里”的景象就会发生。 在这样的情况下,土地被空了出来,而人口又少了很多,府兵授田才能执行下去。 但是苏泽在陇西郡执行府兵制度的时候,陇西郡就没有这么多的土地。 苏泽很清楚,折冲府制度,要和授田制度结合在一起,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如果只是建立折冲府,命令士兵农闲的时候去训练,这是增加士兵的负担。 没有授田制度,士兵是不可能为了你拼命的。 因为苏泽行军迅速,秦州叛乱没有席卷陇西郡,陇西的人口损失没有历史上那么大。 陇西高原的土地也稀少贫瘠,拿不出那么多授田的土地。 所以最后苏泽用的就是刚刚苏亮的方案。 授田不足的,用授予牲口来代替。 牲口就是劳动力,马牛羊骆驼,这对于农户来说就是重要的资产。 如果也不愿意要牲口的,苏泽就动员他们去河州凉州,或者许诺他们秦州的土地。 河州凉州地广人稀,苏泽正在开发河湟谷地和敦煌以南的平原,这些地方还有足够的土地可以授田。 但是根据陇西郡的报告,虽然做了很多动员工作,但是大部分百姓不愿意授予外州的土地。 这也是正常的,农民都是安土重迁的。 这是一种根源于农民本性中的不安全感。 在穿越前,苏泽还不能理解农民对于土地的执着,但是现在他能理解了。 这是一种根植于血脉中,对于饥荒的恐惧感。 《大明王朝》中的改稻为桑,抛却了层层贪官污吏的盘剥,如果就从这件事上来说,为什么百姓还是不同意? 按理说,将粮食改种成附加值更高的经济作物,可以获得更多的收益,用这些收益来购买粮食,这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这个模型在现代人看来是合理的,但是对于农民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土地产出粮食,就是产量低一点,税赋高一点,但是家里有粮食就饿不死人。 可如果改稻为桑,种植的桑树没办法吃的,这等于将粮食安全全部寄望别人,对于农民来说,就等于就身家性命寄托给别人。 如果商人运不来粮食怎么办? 如果粮食涨价怎么办? 如果改稻为桑的丝绸卖不出去怎么办? 还不如种粮食踏实,好歹能活下来。 同理就是搬迁了,百姓在自己的土地上,周围都是亲戚和邻居,在自己的土地上熟悉种植作物,了解土地上的气候和土质,就算是土地少一点,就算是粮食产量低一点,只要饿不死人,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的。 所以历史上几次大迁徙和大开发,都是在战乱时期完成的,一方面是百姓逃避兵灾离乡,一方面就是军功屯田授田完成人口迁移。 只靠着多授土地,就要吸引百姓过来开垦土地,这是不现实的。 苏泽用牲畜补偿和外授土地,两条办法让府兵选择,才算是解决了三十座折冲府的授田问题。 这也是他没有余力在陇西郡建立更多折冲府的原因,因为手上的钱实在是不够了。 因此苏亮发愁的事情,就是这些伤亡士兵的抚恤问题。 苏亮又说道:“按照将军出征前的约定,战死者给粟八十斛,赐白绢一匹。” “家中有成年男丁者授田不追回,转授其;无成年男丁者,妻子不改嫁的,先授其妻,等男丁成年再授其子。” “无丁者则半授其父兄,以祭田供养之。” 这一条也很容易理解,授田制是成年授田,死后追回,如果战死就追回授田,那战场上就没人拼命了。 父亲战死将授田转授给儿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男丁未成年先暂时授给其妻,但是这一条要求妻子在儿子成年前不能改嫁,放在现代肯定是被要被喷惨了,但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有意义的,这是防止战死士兵被人吃绝户的保护措施。 而实际上,在古代社会,类似“贞节牌坊”有时候反倒是对妇女的一种保护。 《孔雀东南飞》中,刘兰芝被休之后,就被兄长逼着改嫁。 刘兰芝还是比较富裕的家庭,如果是普通百姓家里,丈夫战死别说是娘家了,就是婆家也会将儿媳妇想办法卖出去。 这就是现实的残酷性,很多人为了未成年子女不愿意改嫁,也会被公婆不容,如果连家族都没有的寡妇,那就肯定要被吃绝户了。 所以法令规定不改嫁的时候,妻子拥有战死丈夫的授田,这是给寡妇增加了经济价值,在这种情况下,女子也就有了对抗公婆和父母的底气。 如果不改嫁,将孩子抚恤成年,这个家庭就能继续得到土地,那公婆也不会为了一点改嫁的彩礼将儿媳卖了。 儿媳身上的田关系到孙子日后的授田,那娘家人要抢人,婆家也不会答应。 至于要抛弃未成年子女改嫁的,那官府也不拦着,只要你放弃丈夫因为从军授田就行了。 苏亮又说道:“这么多伤亡,军府又要有一大笔开支了。” 听到这里,就算是最不把普通士兵当人的侯景都沉默了。 他们在战场上作为筹码消耗士兵,给军府是如此巨大的一笔负担。 苏泽斩钉截铁的说道:“付,一定要付!” “承诺给百姓的抚恤一定要到位,不仅要付,回头我要给令绰写信,一定要督促确保抚恤发放到每个伤亡士兵家中,却不可有胥吏从中贪墨!” 苏亮点点头,他说道:“米粮绢帛还好说,主要是之前承诺的折田授牛和驴羊等牲畜,这些还要凉州那边尽快运过来。” 苏泽说道:“本将军这就给安娘子写信,让她从河西组织商队,将牲畜运到陇西来。” 看到苏泽如此坚定的要抚恤士兵,苏亮松了一口气,他在计算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仗才开打,就这么一大笔钱还出去了,虽然其中有一部分是之前承诺府兵没有落实的部分,但是也足以让人心惊了。 如果苏泽不认账,或者说不认账才是这个时代的常态,太和年的授田令现在不就和废纸一样了,哪里还有新田可以授了。 但是苏泽却咬着牙决心支付,这都说明他是个成大事的人,愿意付出眼前的短期代价。 苏亮更加确定了自己兄弟的选择是正确的。 一场军议的前奏,就耗费了大量时间,苏泽终于将话题转回到了攻打新城上了。 “接下来就要攻打新城了,诸将有什么想法吗?” 就在这个时候,侯景和慕容绍宗立刻上前,齐声说道:“将军!我有一策!” 接着两人又对视了一眼,侯景这才发现发声的是慕容绍宗,心有不甘的后退一步。 如果是别人,侯景断然是不会让出献策的功劳的,但是慕容绍宗传授他兵法,和他亦师亦友,就算是侯景这么桀骜的人,也只能退后半步。 苏泽笑着看了一眼苏亮,苏亮站出来说道:“两位参将都有想法,何不书于掌中,一同献策于将军?” 侯景和慕容绍宗眼睛一亮,自然有书吏送上笔墨,慕容绍宗在掌中写了一个字,侯景也在掌中写一个字。 两人一起来到苏泽面前,相视一眼同时张开手掌。 苏泽和苏亮看到他们掌中的字,都忍不住默契的笑出来,果然两人所写的是同一个字。 慕容绍宗和侯景也对视一笑。 苏泽指着侯景说道:“伱日后也是要为将为帅的,这字写得这么丑怎么办见人!就罚你回去抄写兵书三遍,这次就有慕容绍宗领兵!” 侯景看着手上如同蚯蚓爬一样的字,也难得脸上一红,叉手认了苏泽的军令。 众将退去后,苏亮对苏泽说道:“将军,侯参将近来功劳太甚,确实需要制衡一下。” 苏泽叹息道:“这厮打仗太功利,为了争功得罪了不少人,也只有慕容绍宗还能压一压他了。” 苏泽也有些无奈,如今手下将领太少,虽说他有意制衡,但侯景还是风头太甚。 中层过于集中,这对于一个集团并不是好消息,苏泽想到担任高平郡守的于谨,自己手下的将才还是太少了。 不过现在摆在苏泽面前的,是渭水边上的新城。 要怎么才能以更少的代价,攻打下这座城呢? 第216章 李冰故智 渭水上游,新城。 当天夜里,苏泽和众将来到了新城上游,苏亮指着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渭水河段说道: “将军,属下已经勘察过了,此处最适宜围堰造坝。” 苏泽点点头,慕容绍宗和侯景在下午军议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在手掌心写了一个“水”字。 其实这也是苏泽早就和苏亮商议的攻城办法。 在新城上游的渭水河段拦河造坝,蓄水后引渭水攻入新城,用水破城。 水攻,这是攻城战中常用的方法,当年南梁围攻寿阳,建造浮山堰,就是为了蓄水攻城。 只是浮山堰建造难度太大,南梁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却又天时不助他们,一场暴雨导致水量暴涨,反而冲垮了正在建设中的浮山堰,淹没了南梁自己的营地。 北魏将领李崇感受到战机,趁机带兵反扑,将南梁大军击破,自此成就了李崇“卧虎”之名。 浮山堰是在淮河上修建的大坝,此时的江南水网密集,淮河水流量极大,建造浮山堰的难度自然是极大的。 但是陇西郡在渭水上游,河道比较窄,拦河造坝的施工难度不高。 苏泽打开系统,看着新城上的感叹号,破城后就能获得新的【定向召唤】技能,还能刷出橙色的随从,对左右下令道: “征调大军和民夫,在此处拦河造坝!” “唯!” —— 渭水中下游,武功,西讨大营。 正光元年,六月初五。 这几日,萧宝夤总觉得心神不宁。 自从崔延伯出征后,前线可以说是捷报频传。 崔延伯一败叛军于扶风,二败叛军于渭水,上次传来的消息,崔延伯带领大军已经将莫折天生逼在了五丈原,只要等陈仓官军合击,就能击溃莫折天生。 莫折天生是在岐州最大规模的叛军了,只要击败莫折天生,就能收复岐州,反攻秦州了。 萧宝夤甚至有些担忧,如果崔延伯攻的太快,关中叛军会不会太快覆灭,到时候朝堂又要召自己返回洛阳怎么办? 萧宝夤下了决心,等反攻岐州后,一定要压着崔延伯,不能让这条老疯狗继续冲了,万一将叛军都灭了怎么办? 随着崔延伯的战绩传回武功,关西派和关东派的矛盾暂时消失了,双方都沉浸在战场的胜利中。 萧宝夤还在和手下宴饮的时候,一名慌张的函使冲进了大帐。 萧宝夤看到这名函使身上的血污,心中咯噔了一下,他也算是统兵经验丰富,立刻遣散宴会,带着函使来到自己的帐篷,这才询问道: “前线怎么了?!” 函使立刻跪下来,满眼都是泪水道: “崔,崔将军中了叛军埋伏,死于五丈原,我军大溃!” 萧宝夤差点晕倒在地,他连忙问道: “柳楷呢?” 函使说道:“柳司马收拢残部,正在向武功败退,正是柳司马派遣属下向将军报信的。” 萧宝夤最担心的还是崔延伯部队的损失情况,他追问道:“柳司马残部还有多少?” 函使忍着泪水说道:“不足五千。” 萧宝夤跌坐在胡床上,仰天大呼:“崔延伯误我!” 事已至此,崔延伯也身死,萧宝夤再咒骂他也没意义了,萧宝夤站起来说道: “先封锁消息,命令大军出扶风建立防线!” 只可惜萧宝夤想要封锁消息的尝试很快就失败了,他的属下冲进帐篷说道: “都督!渭水上发现大量浮尸!很多都穿着我军的服制!” 对了渭水! 这么多人战死,漂浮来下游的尸体这么多,军中肯定很快就知道前线惨败的消息! 萧宝夤思考再三,只能下令士兵在武功建立防线,等柳楷带兵返回武功后再决定下一步的去向。 但是这一次崔延伯大败,已经让萧宝夤大军损失惨重,光是手上这点兵力,眼看长安是守不住了。 —— 渭水中游,五丈原。 “大司马!甲胄武器已经发下去了!” 莫折天生这次大胜,最重要的战果不仅仅是消灭了崔延伯的军队,更重要的是缴获了崔延伯的武器装备和粮草。 崔延伯的前军和中军,都被挤压在五丈原和渭水之间这点狭窄的地形上,当崔延伯身死后,他的军队迅速被下山的莫折天生大军冲垮。 河对岸的柳楷得知战局进展后,又害怕莫折天生渡过浮桥攻击他的后军,最后只能下令烧毁了渭水上的浮桥。 这样的结果是,崔延伯的军队退无可退,不少士兵跳入渭水求生,却被渭水吞没。 少数幸运儿横渡渭水,被柳楷收拢后,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五丈原之战的具体过程后,柳楷立刻带领残军向武功撤退,一边派出函使向萧宝夤报告战局。 柳楷看着渭水对岸的火光和砍杀声,长叹道:“陈仓丢了。” 莫折天生从起兵后,一直缺乏装备。 没办法,秦州本来就不富庶,如今又多线作战,叛军又不擅长组织生产,至今莫折天生军队中还有半数士兵使用改造的农具厨具作战,至于甲胄更是只有少数亲信精锐才有。 这也莫折天生几次正面和官军作战,都落于下风的原因。 有时候也不是他故意败退,是真的打不过啊! 但是这次大战,莫折天生缴获了大量官军的甲胄和武器,莫泽天生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莫折天生穿着从崔延伯身上缴获的明光铠,扶着缴获的崔延伯的配剑站起来道:“军心如何?” 手下立刻说到:“士气可用!” 莫折天生点点头,他抽出配剑说道:“大军集结,再攻陈仓!” 正光元年,六月五日,莫折天生大军击破崔延伯部后,再度起兵,伏击了准备合围五丈原的陈仓官军。 陈仓官军统帅,雍州刺史元修义力战而死,陈仓官军溃败,尸体再次飘满渭水。 六月十日,莫折天生攻入陈仓,宣布开仓三日,募集周围百姓从军。 经历过轮番大战,此时关中的西部地区早已经是破败不堪,很多失去家园的百姓也裹挟,加入到了莫折天生的大军中。 紧接着莫折天生号称三十万大军,关中惊怖! 柳楷带领崔延伯剩余的残部和萧宝夤汇合。 遭遇如此大败,西讨大都督萧宝夤一边写奏章向朝堂求罪,并在武功誓师守卫长安。 至于长安能不能守住,萧宝夤心中也没有底,但是遭遇如此大败,他实在是承担不起再丢长安的损失了。 萧宝夤只能听从了柳楷的建议,下令在雍州成年男丁五丁抽一丁,在武功募兵抵御贼军。 —— 渭水上游,新城。 莫折天生的哥哥莫折念生驻扎新城,和弟弟不同,莫折念生从小就在莫折大堤身边,通晓军务,所以莫折念生才被父亲委任在新城,抵御出陇西的苏泽大军。 但是当日侯刚的判断完全预测错了! 什么苏泽是寒门武人,得不到陇西郡的支持,只能依靠自己手上的少数精兵,只要一座坚城就能挡住苏泽! “秦王”你说的真是人话? 苏泽只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就彻底拔出了莫折念生在新城附近设置的坞堡,如今大军已经包围了新城,新城已经被完全封锁。 这叫没有威望?无法动员陇西郡的豪强? 陇西郡的豪强把棺材本都交给苏泽来打仗了吧!? 莫折念生从败退到新城的坞堡兵嘴里,得知苏泽的军队装备精良,作战颇有章法,更重要的这些军队全部都是步兵! 攻城要靠步兵,莫折念生不担心苏泽的骑兵,他知道没有将领会舍得用骑兵来攻城。 但是苏泽能拉出如此多训练有素的步兵,莫折念生就害怕了,如果苏泽强行要攻城,城内这五千人能不能守住? 最绝望的地方还不是这些,最让莫折念生绝望的事情,是他在至少两个月内,是得不到父亲和弟弟的支援了。 父亲莫折大堤正在梁州,和梁州刺史傅竖眼对峙于定军山下。 弟弟莫折天生在岐州,抵挡北魏西讨都督萧宝夤的大军。 三线作战,秦州凡是能用的兵都被抽空了,而苏泽背靠着陇西郡,还有更远的河州凉州,他随时可以补充士兵。 莫折念生没有向下属透露过这些消息,反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派遣精兵突围,对城内守军说要向秦州求援。 莫折念生还在城内散布消息,说父亲莫折大堤已经大捷,马上就要领兵支援新城,到时候就能将苏泽反围在新城下。 莫折念生也知道谣言不能持久,但是守城总要有个盼头。 守军的这口气泄了,城池就破了。 这些日子以来,苏泽的军队在新城附近砍伐木头,在工匠的带领下建造攻城器,站在城墙上的莫折念生,每天看到热火朝天的工地,心中都充满了焦躁。 可是他偏偏又什么都做不了,前天莫折念生还想要出城骚扰一下,延缓苏泽建造攻城器的进度,可是他的骑兵刚出城,就被一队精锐骑兵给包了饺子。 没办法,苏泽这支骑兵可是南征北战,击败过柔然人、高车人、吐谷浑人的精锐中的精锐。 这支骑兵享受军中最好的待遇,每日都有肉食,骑的都是苏泽凑出来的好马。 莫折念生也看到了差距,也不再派遣手下出城送死了。 可是不派人出城,也就意味着完全不知道敌方的动向,莫折念生每天都会巡视城防两次,总觉得自己有什么漏算的地方。 城墙没问题,粮食储备没问题,水源没问题,莫折念生不知道自己这股不安从何而来,可每次看着城边涛涛的渭水,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隐忧。 莫折念生再次巡视了一圈新城,这才返回到自己的军府中,总算是熬过了一天。 —— 入夜后,苏泽正在巡视新城上游的大坝。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穿道袍,站在苏泽身边。 这是苏泽前几天购买的蓝色随从。 【喜欢吹牛的天文生】 品级:蓝色; 效果:无; 评价:“声称能预测天气的天文生,但是他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还是真的有两把刷子,这是一个问题。” 售价:2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这也是苏泽随手买下的随从,本来也没指望他能派上大用场,本想要当做耳目散布出去。 但是昨天这个名叫苏象的随从,突然找到苏泽,说他“夜观天象,明日将有大雨”。 苏泽本来是不信的,这些日子新城附近连乌云都没看到,怎么会突然下雨。 但是系统刷出来的随从,苏泽也不确定这个苏象是不是有点不一样的能力,所以将他带在身边,来巡查新城上游的拦河堤坝。 【统万城的筑城匠】苏统正在指挥着民夫,一群民夫挑着一个巨大的竹编造物来到河边,接着就有士兵操纵木制吊机,将这个竹编造物沉进了河里。 看到苏泽到来,苏统连忙凑过来:“主上。” 但是苏统狠狠的瞪了一眼苏泽身后的苏象,这几日这家伙隔三差五就在工地,嚷嚷着要下暴雨,上次还因为他的错误预测停工了一次,最后一整夜连一滴雨都没落下来,大大耽误了工期。 自此后苏统就将他轰出了工地,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说动了主公一起过来。 木质吊车其实很早就出现了,秦代砌城就用吊车来搬运石块了,但是苏统沉进渭水里的东西苏泽却第一次见。 苏统解释道:“主上,这是当年李冰治水的方法。” “都江堰?” 苏统说道:“属下在敦煌筑城的时候,曾经和苏淼(【劳民伤财的西域相水师】)讨论过治水和造城的异同,苏淼就说过李冰造都江堰的时候,就是劈竹为笼,在笼子里装上石块,这这种方法来阻挡河水。” 苏泽没想到这些随从还是互相学习进步,又多看了苏统一眼,这果然是个好办法啊。 拦水造坝,说起来也简单,最重要的就是一个拦。 要拦住河水,自然要用重物,但是大块的石块开采搬运都不方便,用竹笼装碎石,效果可能比要用整块石块拦河还要好,也更加节省人力。 这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吧。 就在苏泽饶有兴致的视察工地,远处传来一声呼号: “合坝喽!” 端午节快乐! 第217章 任务完成,城破 合坝,就是从河的两边向河中心修建水坝,最后在河中心连接,这是修建合坝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之所以能这么顺利,还是因为渭水上游的水流比较浅,河面比较窄,远要比南梁在淮河下游造坝的难度低。 而且秦州叛军仓促建造的新城,和浮山堰对付的南线重镇寿阳也是完全没法比的。 寿阳,也叫寿春,是当今淮南第一重镇。 所谓守江守淮,此时因为云梦泽还未消失,整个江淮地区的水网流量都很大,寿阳是扼控淮水的咽喉。 三国时期,冢中枯骨的袁术就在寿阳称帝建制的,苻坚南征的淝水之战,所谓淝水就是淮河和巢湖之间的支流,当年淝水之战的主战场就在寿阳附近。 进入南北朝对峙的时代后,寿阳就在南北双方手中反复易手,是双方争夺的重镇。 区区新城,自然是没办法和寿阳相比的。 苏泽愣神之间,呼喊着号子的民夫沉下了最后一批竹笼,紧接着士兵们运来加固的沙土,整个拦河大坝合拢了起来。 等到蓄水完毕,这座大坝还是要决口的,所以并不需要造的那么坚固,苏泽向主持造坝的苏统(【统万城的筑城匠】)问道: “还需要蓄水多久,才能水灌新城?” 苏统立刻说道:“回主上,以上游流量来看,短则七八日,长则十日。” 苏泽皱起眉头问道:“还需要这么久吗?” 苏统连忙说说道:“这段渭水河床平缓,水流不大,所以才选在这里拦河造坝,建造难度是最低的,所以蓄水所用的时间也比较久。” 不过蓄水的事情,饶是苏泽有外挂也没办法,他只能说道: “这段时间多巡视河坝,切莫让涨水冲垮了河坝。”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苏泽身后的苏象(【喜欢吹牛的天文生】)突然说道: “主上,不用七八日,也不用十日,明天就蓄满水了!” 苏泽疑惑的看着他,苏象指着天空说道: “主上,要下雨了!” 苏象话音刚落,只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声,紧接着就是豆大的雨滴从头上落下。 亲卫连忙给苏泽拿来斗笠,苏泽却没有戴,而是指着远方说道: “暴雨涨水,会不会冲垮河坝?” 苏统连忙看向河坝说道: “目前不会,但是如果雨再大点,河坝恐有危险。请主上调拨一批护河队给我,随身加固河坝。” 苏泽自然点头应允,甚至将身后几个力士也拨给了苏统。 他转头向苏象问道: “你是如何算出今天有雨的?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 苏象嬉皮笑脸,还准备吹牛敷衍苏泽,却被苏泽大喝道: “军情紧急,还不快说!” 苏象吓得全身发抖,只好老老实实说道: “主上,不是属下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而是属下询问附近老农,又翻阅了十几户长期住在附近的坞堡主家的族谱记录,发现这里经常会在夏季夜里下暴雨,很多族谱上都记录了夏水暴涨冲毁河边农田的记录。” 本以为是玄学,原来你是大数据分析啊。 这不就是历史气象数据分析的方法吗? 苏泽恍然大悟,又问道: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今天会下雨的?” 苏象说道:“其实属下也不知道今天就会下雨,只是知道这里夏季容易夜雨,就经常这么说,万一说中了,那不就可以吹上几年牛了,只是没想到今日还真的下雨了。” 原来这家伙就是为了吹牛啊! 苏泽看着豆大的雨滴,心中也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场夜雨,说不定能缩短河坝蓄水的时间,自己就能早日攻下新城,完成系统的任务。 忧的是万一这场夜雨太大,水坝还没蓄上足够的水就被冲毁,那不就和南梁造浮山堰一样白耗人力了吗? 算了,打仗这件事,自己做了足够的准备,剩下的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苏泽喊来函使,让他立刻前往慕容绍宗的营中,让前线大军做好备战准备,若是水坝没能蓄够水溃坝,那也要做好提前攻城的准备。 苏泽望着天,接下来就要看老天爷了。 和苏象预料的一样,这场夏雨足足下了一夜,苏统带领民夫用了一夜守坝,总算是堪堪将水坝守住。 用苏统的话说,如果这雨再多下一分,这座河坝就守不住了。 等到清晨日出的时候,正好雨过天晴,苏泽看着蓄满河水的水坝,对着身边的苏统和苏象说道: “今日破新城,给尔等记功。” 接着苏泽又喊来函使,吩咐传令道: “传我将令,一个时辰后破堤,让新城附近的慕容绍宗所部做好准备,伺机攻城。” 函使连忙骑马离开,苏泽看向波光粼粼的水坝,既然天时已经站在自己这边,下面就看将士用不用命了。 —— 慕容绍宗昨天一夜没睡,一直等到苏泽的函使到来,通报上游的水坝已经蓄水完毕,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水坝没问题了,接下来就要看他的了。 慕容绍宗喊来旗下的旅帅,向他们布置攻城的事情。 以水攻城这件事,在东方拥有非常悠久的历史,从春秋战国时期,智伯包围晋阳久攻不下,最后就用的引水攻城的方法。 等到了白起讨楚,白起造白起渠,引水灌入鄢城,兵不血刃打开了楚国门户。 慕容绍宗在《孙子兵法》中,也读过用水攻城的章节。 在穿越前,苏泽也不理解,为什么东方历史上常见的引水攻城,在西方历史上却不多见。 现在他明白了,引水攻城的重点不是用水冲垮城墙,而是引水将土夯的城墙泡烂。 在明清以前,中原大部分的城墙都是土夯的。 大名鼎鼎的统万城都是土夯的,这种造城方法取材方便,其实夯实的土墙也非常坚固,只需要及时维护也能抵御大战。 但是西方的要塞建筑大部分都是城堡,而大部分的城堡都是建造在高地上,用石头砌成,用水攻城根本冲不垮,所以面对这种石头疙瘩,西方更愿意使用抛石机这种攻城器。 而火器发明以后,经过中亚的传播,也被欧亚地区用来制造火炮,对付石制的城墙。 历史最有意思的地方,石制城墙害怕抛石机和火炮,夯土的城墙反而并不惧怕这类动能武器。 原因也很物理学,夯土城墙的弹性更强,抛石机和火炮这一类的动能武器打在上面就会被卸力,夯土城墙还能通过类似于坦克上的反导弹装甲那样“自溃”,坍塌一部分外墙来化解动能武器的动能。 而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墙,就是结合了东方夯土墙和西方砖石城墙的优点,这面建造在欧亚大陆交汇地带的城墙名叫狄奥多西城墙。 狄奥多西城墙被建成双层城墙,内墙以坚固的结构组成,墙厚5米,高12米,外表是经过精心切割的石灰岩块,城墙核心则是以石灰及碎砖压成的灰泥。 岩块可以保护核心的灰泥,防止城墙被水侵蚀。 内部的灰泥则能够卸掉动能武器的动能,让城墙在火炮攻击下也不会倒塌。 秦州叛军所建造的新城,同样也是一座夯土城墙。 新城在渭水的北岸,慕容绍宗在围城的时候,一边制造攻城器械,一边也在加高渭水南岸。 慕容绍宗扎营的地方,也是附近地势最高的地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随着湍急的水流冲开准备好的溃口,自然的伟力迅速冲垮了民夫们日以继夜建造的河坝。 苏泽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水流只要撕开一个口子,剩余的河坝就和纸糊的一样,堆砌在河坝上的沙土麻袋,迅速被卷入湍急的河水中。 凶猛的河水冲出河床,河岸两边顷刻就成了泽国,苏泽骑在马上,看完了渭水冲垮河坝,对着【大夏龙雀备身】说道: “去新城。” 纵使苏泽的宝马奔霄,也追不上河水奔腾的速度。 准备攻城的慕容绍宗,听到了河水的崩腾声,一看到一股大浪席卷了一切,冲向了河湾中的新城。 站在城墙上的莫折念生脸色惨白,他和弟弟莫折天生不一样,他自幼熟读兵书,知道水淹城墙的厉害。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苏泽的杀招! 可是莫折念生随即又苦笑起来,就算知道又如何?从新城被围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算知道苏泽在上游拦河筑坝,也没有能力出城阻止。 奔腾的渭水撞上了慕容绍宗加固的南岸,立刻冲出了河床,水流找到了倾泻的出口后,就迅速从河道中逃出,漫灌到了新城附近的洼地中。 城南的一座瓮城地势最低,渭水直接灌入到瓮城中,将瓮城中的军营淹没。 守卫瓮城的士兵还没来及逃离军营,就被困在水中,武库和粮仓更是直接就被大水冲垮,武器和粮食都浮了上来。 莫折念生看着这座泡在水里的瓮城,知道水泡上几天城墙就会倒塌,干脆直接将士兵撤回,放弃守卫这座瓮城了。 在一波水流高峰后,渭水也逐渐平静下来,直接的河水冲刷并没有给新城造成太大的损失,但是河水冲刷改道,让新城有一半的城墙都泡在水里。 新城上的叛军还在为自然的伟力而心有余悸的时候,对面响起了进攻的鼓声。 只看到对面慕容绍宗的营地中,一个整齐的军镇驱赶着这些日子搜集来的驱口,驱赶着他们开始攻打新城。 木板上蒙着毛毡的冲车,被驱口们推到城墙下,城墙上的守军开始放箭,但是这些箭都被毛毡卸力,最后钉在木板上,不一会儿冲车上就像刺猬一样满是箭羽。 紧接着一些高大的木质机械装置被组装起来,有见识的叛军认出这是霹雳车,也就是当年曹操鏖战袁绍时候抛石机。 这些抛石机的目标不是轰塌城墙,而是城墙上的女墙和箭塔角楼,最先组装完毕的一辆霹雳车抛出巨石,正好落在了女墙的垛口上,将刚刚探头的弓箭手压成了肉泥。 接下来的战斗就是朴实无华的攻城战了。 苏泽之所以没有坐镇大营,就是对慕容绍宗放心。 慕容绍宗用兵沉稳,风格和侯景迥异,他是能不冒险就不冒险,主打一个滴水不漏。 这种打仗方法,很容易被人说成打呆仗。 侯景是一个赌徒,总想着用最小的筹码赢下最多的钱。 慕容绍宗则是坐庄的,主打一个财大气粗,反正胜率在我这边,只要我本钱雄厚,伱就算是先赢一些,最后也会归于概率方差输给我。 现实中战场不像赌场,出奇制胜的法门很多。 现实中也没有哪个将领有无限的筹码,都要在有限的资源中取舍。 所以两人的作战风格也谈不上什么高下。 等苏泽骑着马返回大营的时候,慕容绍宗已经带兵离开营地,亲自前往前线指挥了。 “你们参将呢?” 慕容绍宗的近卫说道:“回将军,参将嫌这边看不清新城的城防情况,坐船去新城附近查看了。” 苏泽面色古怪,合着你慕容绍宗打仗这么稳重,怎么对自己就这么草率?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慕容绍宗就是在围攻颍川时乘船窥视城池,结果被风将船吹到城下,遭到守军的乱箭攒射。他自知难以逃脱,被迫投水而死的。 合着你这个冒死探查敌城的习惯,是从现在就养成的? 苏泽冷着脸说道:“胡闹!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若是他有个闪失,我大军要如何?速速将你们参将追回来,没收他的船,禁止他再靠近新城打探敌情!” 苏泽发了一通火,等到慕容绍宗回来之后,又将他训斥一番,但还是继续让他领兵。 正光元年,六月二十三。 被渭水浸泡多日的城墙,终于有了坍塌的迹象,这段城墙上的箭塔女墙,也都被霹雳车给清理干净了。 慕容绍宗见时机成熟,以苏登(【力能扛鼎的先登士】)为先登营旅帅,以军中选锋为先登,发动了最大一次规模的攻城。 一直鏖战到下午,苏登终于在城墙上闯出一个豁口,更多的士兵冲上来,新城破了。 第218章 系统升级,四橙! 渭水上游,新城。 正光元年,六月二十三日,新城城破,慕容绍宗指挥陇西府兵杀入城中,激战半日后秦州叛军守将莫折念生终于绝望,率众而降。 虽然只是短短半日,但是这半日的激战非常惨烈。 只能说秦州叛军的抵抗意志也很顽强,慕容绍宗破城后,这些叛军还在一段城墙一段城墙的据守,让陇西府兵吃了一个教训。 等到莫折念生投降的时候,新城边的渭水中已经满是尸体,涛涛渭水将尸体推着向下游流动,密密麻麻的都盖满了河面。 站在苏泽身边,苏亮拱手向苏泽说道:“主公,此军成矣。” 苏泽点点头,心中有着新城攻破的欢心,但是也因为这战场残酷而有些低落。 如果不是系统,自己现在可能还是个禁军底层士兵,就和那些驱口一样被驱赶着攻城,然后死在哪个不知道的角落吧? 在这个三百年乱世的最终章,人命和稻草一样随意的死去,各方势力以近乎互相灭绝的方式一起毁灭,才给史书上留下来几个血迹斑斑的名字。 收敛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苏亮说的没错,陇西郡经过这一战,才算是真正练成了。 练兵不是在校场上出出操流流汗就能练成的,那不是练兵那是大学生军训,只有经过战场的死战,一支军队才算是脱胎换骨。 陇西郡的兵员果然是顶级的。 每个地方的百姓,因为其生活的地理条件不同,文化习俗不同,生活方式不同,导致他们的习性完全不同。 陇西这个地方,千沟万壑,自然资源属于有,但是不多的,想要在这片土地上活下来并且过得好,就需要争斗。 过于富庶的地方,百姓就会文弱不想打仗,就比如现代战争中都很难在城市征兵。 陇西郡又是羌汉杂居的地带,因为这种斗争状态,陇西子弟普遍会骑术,也擅长打架。 隋唐以关中良家子为主,建立的强大府兵军团,其核心就是这块地方的兵员。 有了这些经历过血战的士兵,等这次大战后,折冲府可以迅速补充新兵,到时候老兵和新兵一起训练的时候,老兵就会给新兵讲述上一次作战的故事。 这其中自然有吹牛夸大的部分,但是这就能在军中形成荣誉感,让新兵在训练和初上战场的时候更拼命。 老兵也会给新兵传授战场经验,这些都是通过操练和学习无法掌握的东西,需要手把手的教。 这次出征的三十个折冲府,合计9000名陇西兵,在之前拔出坞堡的时候折损了一成,攻城的时候又折损了两成。 没办法,攻城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苏泽根据军中医者随从的报告,死者倒是没到一成,但是很多伤者也没办法再上战场了。 苏亮的手下已经开始统计了,重残残疾的尽力医治,然后转运到后方送回老家。 轻伤的则留在前方,一边休养一边做些军队杂务。 苏一指(【佛手魔心的兽医圣手】)在带着徒弟查看军营中的牲口,将那些已经救不活的牲口宰杀,医治还有希望治好的牲口。 除此之外,河道上堆积的尸体还要打捞掩埋,这些尸体会污染水源,造成瘟疫。 但是在战后突然又降下暴雨,渭水再次暴涨,将淤塞在新城边的尸体全部都卷入了渭水,沿着河流冲向了下游。 正在打捞尸体的民夫也只能撤回来,果然和自然的伟力相比,人类这点力量无足轻重。 体制建立起来以后,这些工作都有人去办,但是苏泽还是亲自巡视,慰问伤员,查看后勤仓储,忙了三天后这才见到了莫折念生。 苏泽打量着莫折念生,莫折念生也在偷偷观察苏泽。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关陇起义的首领是莫折大堤,他在起义后病死,将首领的位置传给了莫折念生。 后来莫折念生诈降于萧宝夤,西取凉州,向东又打下陇东诸州,兵指潼关,几乎要割据整个关陇。 不过后来莫折念生被部将杜粲所杀,关陇叛军开始分裂,最后被夺取权力的尔朱荣,派尔朱天光、贺拔岳、侯莫陈悦,率官军入关镇压。 只能说关陇这批造反者,遇上了六镇养蛊剩下的那批蛊王,也只能沦为这个时代的配角。 但是从莫折念生在历史上的作为来看,他应该是有点能力的。 苏泽看着莫折念生问道:“你父子皆为秦州豪帅,因何而叛?” 莫折念生说道:“秦州刺史李彦盘剥乡民,朝堂加赋无度,灾年不赈,荒年不济,因何不反?” 苏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你犯下这样的罪行,不是我可以处置,报捷的文书本将军已经报往西道行台,等萧大都督处置你吧。” 说完这些,苏泽的手下将莫折念生押下去,苏泽虽然对莫折念生有点兴趣,但是他目前还没有资格招揽降将。 因为苏泽目前还只是假节,假节将军的权利只能处理士兵和普通军官,招揽叛军贼将这种事情,还要使持节的西道行台都督萧宝夤才能处理。 如果遇到莫折大堤这种叛军头目投降,萧宝夤都没资格处理,必须要奏报朝堂才能处理。 就算是朝堂上层已经斗得鱼死网破,清河王和江阳王的斗争还集中在洛阳附近,地方上的权威和法度还在。 苏泽自然不会冒险私自处理莫折念生,他派人向萧宝夤报信,心中盘算着从这位西讨大都督那边得到更多的好处。 通过安置在关中的随从,苏泽已经知道崔延伯大败的消息。 现在的萧宝夤,肯定非常需要一场大捷来振奋人心,这位大都督也不想要失去职位吧? 那就算是萧宝夤再不喜欢苏泽,也必须要给苏泽表功,向朝堂请赏。 这一次朝堂会给自己什么奖赏? 四镇四征四平四安,苏泽已经是安西将军了,可以再升一下将军号? 又或者把他的“假节”升为“持节”,获得临时委任地方官员的权利? 但是思来想去,萧宝夤那边能给自己的东西也就这些了。 这么一想,曾经坐拥十几万禁军的朝堂,竟然已经虚弱到如此地步。 也难怪六镇起义打响,北魏就溃不成军。 苏泽打开系统,看着商店刷新的倒计时,选择递交了任务。 【任务已完成:攻占新城】 【任务奖励:商品栏+1,物品栏达到12,获得商店新功能——定向召唤(5)。】 苏泽搓手打开商店,商店已经发生了改变。 原本商店就是商品格子,下方是商品的售价。 但是现在分成了两排,一排是五个格子,一排是七个格子。 这五个格子下方有一个选项,可以定向选择这五个召唤随从的词缀或者系列。 系列随从有苏泽最开始获得的【羽林骑兵】系列随从,也有苏泽期盼已久的【具甲骑兵】系列随从,还有【羽林斥候】、【北府兵】、【白毦兵】、【白鹭曹使者】、【报闻司使者】、【军法官】等系列的随从。 除此之外还有生活职业的随从,包含了【匠人】、【医者】、【兽医】、【僧人】、【道士】,这些也都是在苏泽发展中需要的技术人才。 而前缀也包含了【谨慎】、【骄傲】、【鲁莽】等或褒或贬,或者是中性的词缀。 定向召唤可以让苏泽召唤指定兵种或者指定性格的随从,这样就不会出现以前那种,商店刷新后一个有用随从都没有的尴尬情况。 他开始思考起来,现在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随从? 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苏泽还是选择了一个系列的随从,锁定了这个系列进行召唤。 这个随从就是——【先登士】! 陇西地区的战争,攻城拔寨的战役少不了,苏泽这几次战场上观察,发现在攻城拔寨的时候,先登可以起到决定战局的作用。 一个勇猛的先登营,可以鼓舞士气,减少攻城士兵的损耗。 光是一个苏登(【力能扛鼎的先登士】),就在攻破新城的作战中立下大功,苏泽也有组建先登营,让苏登担任旅帅的想法。 随着商店刷新的倒计时结束,靠着完成系统任务的加持,苏泽终于告别了蓝天白云,看到满屏的橙色紫色光芒,苏泽开始查看这些随从: 先是五个锁定了随从系列的定向召唤,这一次苏泽靠着完成任务的加持,刷出了两橙两紫一蓝五个【先登士】。 【凶暴的先登士】 品级:橙色; 效果:凶暴,在斩杀敌人后爆发出凶性,可大幅度增加随从的战斗力,小幅度鼓舞友军的战斗力,但更容易受伤。 评价:“waggggg!”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该单位必须三餐提供肉食,受伤后需要提供医疗服务。 苏泽面色有些奇怪,自己的系统似乎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这个【凶暴】的词缀应该是个正面词缀吧,算是增益效果大于损益效果的特殊buff。 【猥琐的先登士】 品级:橙色; 效果:猥琐,能够用意想不到的方式向敌人发动致命一击。 评价:“战场上的猥琐是褒义词。”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该单位必须三餐提供肉食,可能会贪墨战利品。 【猥琐】这个词缀不错,下一次要不要定向【猥琐】这个词缀进行召唤?如果来一批【猥琐的弓箭手】,【猥琐的刺客】那不是无敌了? 但是苏泽又一想,如果定向召唤出来的随从不是战斗随从,来几个【猥琐的道人】什么的,自己不是亏大了? 想一想这个猥琐的系统,很有可能刷出这样的随从来恶心自己。 接下来是两个紫色随从,这就是两个中规中矩的【普通的先登士】了。 先登士兵要比普通士兵精锐,也就是底子就是紫色随从,剩下一个蓝色随从就是负面词缀的了。 【显眼的先登士】 品级:蓝色; 效果:显眼,总能够吸引别人的注意。 评价:“战场上的显眼是贬义词。” 售价:3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2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该单位必须三餐提供肉食,需要负责承担丧葬费。 也不知道是完成任务,系统升级的缘故,这一次又刷新了不少新的词缀。 【显眼】这个词缀现在在战场上不是好词缀,但是如果在生活职业上,有可能是个不错的词缀。 看来词缀褒义和贬义,也是随着职业有所不同的,苏泽又发现了系统新的用法。 剩下的就是七个随机商品格子了,这就和苏泽升级前的系统一样,随从的词缀和系列都是完全随机的。 这七个格子同样也刷出了两橙两紫三蓝,果然还是要完成任务升级啊! 【手脚麻利的医科圣手】 品级:橙色; 效果1:手脚麻利,该随从的工作效率大提升,编组在队伍中,可小幅度提升小队(五人)的工作效率; 效果2:医科圣手,安置在【医馆】、【药庐】、【检校营】等建筑中,可以减少附近人员的患病几率。 评价:“悬壶济世。”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需要支付草药费。 这个实用! 苏泽本身也有在军中建立【检校营】的想法。 检校官人,就是北魏隋唐军中明令设置的军医官。 检校病儿官要专门负责伤兵的伙食调养,孝文帝军制还要求在检校营配置医者、针者(缝伤口的)、按摩师、巫咒(巫医祈福)。 不过如今的北魏,也只在禁军中专设【检校营】,这些年也日渐的荒废弃置。 作为穿越者,苏泽一直都很重视伤员救治的工作,他早就在河州设立医馆,命令【医师】系列随从培养学徒,这次出征新城也带上了大量的医者。 有了这个橙色随从,苏泽就可以制度性的建设军医系统了。 看来这次算是大爆,苏泽看向自己最后一个橙色随从。 第219章 橙色随从:土断吏 【公正无私的土断吏】 品级:橙色; 效果1:公正无私,该随从在队伍和建筑中,可以抵御【腐化】效果影响; 效果2:土断,安置在【土断所】建筑中,可以执行土断委托。 评价:“编户齐民,财阜国丰,豪强肃然。”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执行土断需要足够的竹简或者纸张。 看到这个橙色随从,苏泽的眼睛一亮。 土断,是从东晋以来,南朝经常执行的政策。 自五胡乱华后,不少百姓会迁徙到南方。 东晋建立后,政府设立了许多侨州、侨郡、侨县予以安置。他们只在这种侨立的地方机构登记,称为侨人。 侨人的户籍称为白籍,不算正式户籍,入白籍者不负担国家调役。 北伐失败后,侨人与当地百姓生活无异而负担不同,容易引起侨旧矛盾。而且许多江南农民也逃亡而变成豪强私附。 土断政策的中心内容是——整理户籍。居民不分侨、旧,一律在所居郡县编入正式户籍,取消对侨人的优待。此举,有利于政府制定统一的对民政策,缓和矛盾,打击豪强势力,维护统治秩序。 历史上南方进行过多次的土断,最著名的两次土断,分别由大司马桓温和太傅刘裕主持,史称“庚戌土断”及“义熙土断”,这两次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萧衍登基后,也组织进行过土断,但是收效甚微。 其实不仅仅是南方需要土断,北方也同样需要土断。 如今北魏的户籍管理制度可以说是一塌糊涂,土地归属不明,授田混乱,关中大乱后,百姓离散导致的土地和户籍崩溃,同样也需要一次土断授田。 将离散的百姓编户,重新授予土地,这是一项系统性的工作。 以前苏泽让苏算(【腐化的户曹吏】)来办,其实苏算的专业不算对口,而且还有【腐化】这个特点,所以用的一直不太放心。 现在刷到了这个随从,苏泽就可以在新占领的土地上实行土断,编户齐民授田征税了。 这次真是收获颇丰啊! 苏泽再看向两个紫色随从。 【劳民伤财的将作监工匠】 品级:紫色; 效果:该随从总是喜欢提出一些劳民伤财的建筑工程,如果不加节制会无底线的耗光预算。 评价:“孝文皇帝以天下巧匠聚于将作监。业务能力出众但不愿意修改设计图的乙方爸爸。”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如果不能满足其设计要求,频繁修改设计稿,会导致该随从的品质下降。 【酷烈的刀笔吏】 品级:紫色; 效果:酷烈,该吏员可以在建筑【公堂】执行“断案”委托,酷吏会增加地方稳定度,但是会增加地方不满情绪,消耗【大牢】建筑的空余位置。 评价:“最大的目标就是登上《酷吏列传》。”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需要足够的【大牢】空位,否则该随从的忠诚度会降低。 又是一个新的前缀和系列,苏泽一喜。 刀笔吏是专门负责刑名的吏员,北魏的律法虽然经过孝文帝修订过一次,但从西晋开始的律法,可以说是集合了百家之糟粕,北魏律法也是承自晋代律法精神,自然也是取其糟粕。 西晋律法一个重要问题就是繁杂,北魏的律法修订者结合了秦汉以来的诸多律令,再加上五胡乱华时期那些乱七八糟政权的律法,搞出了一大堆的刑罚。 这种结果就是,整个北朝酷吏辈出,任何一部普通人都看不懂的法典,最后的解释权就是在官府手里了。 这些刀笔吏操持律法,帮助官员盘剥百姓,又掌握司法解释权,帮助世族和豪强免于惩罚。 清河王帮助兰陵公主脱罪,就是这种混乱律法体系的必然结果。 但是在苏泽看来,【酷烈】也不完全是负面效果。 乱世用重法,【酷烈】不仅仅是帮助官员盘剥百姓,也可以帮助朝堂打压豪强。 这其中的集大成者,就是汉武帝了。 汉武帝任用酷吏,打压地方豪强,实行盐铁专营,这才完成了武帝一朝的一系列征讨行动。 而汉武帝的精神继承者,就是女皇武则天了,武则天用风闻言事,使用罗织术来对付关陇贵族,完成了女皇执政的目标。 这是个需要小心使用的随从。 接下来的三个蓝色商品,分别是两个羽林系列的随从,最后一件蓝色商品,竟然是一本农书残卷。 【《氾胜之书》(残卷)】 品级:蓝色; 效果: 评价:“土化之法,化之使美,若氾胜之术也。” 售价:绢帛一匹。 氾胜之,汉成帝时人,曾为议郎,在今陕西关中平原地区教民耕种,获得丰收。 《氾胜之书》就是他编成西汉黄河流域的农业生产经验和操作技术的总结,是中华文明进入铁器农耕时代后,第一部系统的农书。 正好苏农(【动手能力超强的农家弟子】)的装备栏还没有装备农书,可以先让他装备上这本书,提高他的农业能力。 这次刷新苏泽可以说是心满意足,只可惜攻下新城之后,系统竟然没有再刷任务。 接下来,苏泽屯兵新城,也没有忙着进攻,而是开始打探多方的情况。 —— 渭水中游,陈仓。 北魏雍州刺史元修义战死,元修义的刺史别驾裴芬之投降莫折天生,开陈仓关投降莫折天生。 破陈仓后,莫折天生就允许士兵劫掠三天,将北魏军队留在陈仓的食物抢劫了一空。 酒宴上,裴芬之看着主座上的莫折天生,心中百感交集。 裴芬之,出自著名的闻喜裴氏,他这一支的经历可以说是颇为传奇。 他们这支闻喜裴,原本是南迁到南朝的一支,他的叔父是南齐著名将领裴叔业。 在南齐东昏侯萧宝卷继位后,裴叔业就带领族人投奔北魏,被孝文帝授予高位。 裴芬之也成为北魏官员,辗转做到了雍州刺史别驾。 裴芬之是看不起莫折天生这样的羌人豪帅的,可是他被俘之后又舍不得自杀,只能投入莫折天生麾下。 莫折天生同样也看不起裴芬之这样的世家大族子弟,但是他还是将裴芬之带在身边,看着对方想尽花样恭维自己的样子,莫折天生就觉得心情舒畅。 五丈原之战后,莫折天生名声大噪,但是他的军队也损失不小。 要进攻扶风,还需要修复被柳楷烧毁的浮桥,所以莫折天生在抢劫了陈仓后,只是派人在雍州联络各地豪强起兵,自己放出攻打扶风的风声,大军却没有行动。 只是雍州的情况又和秦州岐州不同。 长安毕竟是具有重大政治意义的西汉旧都,而且关中很多大家族都住在长安附近,比如苏亮苏绰就是武功苏氏子弟,他们的家族在武功还有三百多名族人,如今都拿上武器加入到了萧宝夤的军中,为了守卫家园而战。 所以北魏朝堂任免的雍州刺史,好歹都是名声不错手段还行的,比如战死的元修义,他虽然是宗室疏属,但是做官和做人都是不错的,和本地世族关系也比较融洽。 元修义战死后,他养在长安的门客故旧都主动从军,他们在头上扎上白色麻布头戴,发誓要给元修义复仇,由此可见他在关中的声望。 所以莫折天生派去策反的使者,大部分都被当地豪强给砍了,雍州各地甚至兴起了义军,自发向扶风武功汇聚,誓死要保卫长安。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在关中大乱后,雍州也基本上都心向洛阳,莫折念生就算是攻占了潼关,也始终没能拿下雍州。 就在莫折天生思考着下一步军事行动的时候,突然亲信来报,说是从渭水上游飘来了大量的尸体。 莫泽天生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他停止了帐中的舞乐,打断了梁芬之的歌功颂德,亲自带人冲出帐篷,来到了渭水边上。 只看到渭水上冲刷下来的尸体都已经被泡的浮肿,根本分辨不出是哪一方的人马,但是密密麻麻的尸体从上游顺流而下,还是让莫折天生紧张了起来。 渭水流经陈仓,上游就是秦州,难道是秦州出事了? 莫折天生精通人心,自己的部众基本上都是秦州人,去年攻打岐州,已经是在外过年了,士兵已经有归心。 要是秦州真的出事,那想要士兵再攻打雍州恐怕是不可能了。 但是此时也不能显露出自己的焦虑,莫折天生故作平静的说道: “让诸将坐镇军营,禁止议论此事,再让人返回秦州,打探情况。” 莫折天生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还在增加,父亲和兄长到底怎么样了? —— 梁州,阳平关。 莫折大堤还是听从了侯刚的计策,没有攻打羊侃驻守的定军山,而是转而攻打更加险要的阳平关。 阳平关的守将是梁州刺史傅竖眼的儿子傅敬绍,傅竖眼同样给儿子五千兵守阳平关。 傅竖眼给羊侃也是五千人,但是定军山是比较大的一个山头,蜀汉时期的古代城寨早就已经淹没在历史长河中了,已经衰朽到不能使用了,羊侃五千人守卫定军山算是比较吃力的。 但是阳平关不同,这里一直都是重要的关隘,在北魏夺取梁州之前,南朝就花了大力气经营。 在北魏夺取梁州后,也一直没有放弃经营阳平关,将这里作为梁州最后一座堡垒来经营。 关仓中堆着足够五千人食用半年的粮食,城墙也是日常修葺过的,箭矢和守城的东西一样不缺。 五千人守卫阳平关,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了,傅敬绍却对父亲的安排有些不乐意。 傅敬绍自诩自己文武全才,在父亲傅竖眼病中代理梁州军政事务,总觉得自己做的不错。 这次莫折大堤大军袭击梁州,傅敬绍一直力主出战,但是父亲却支持羊侃的计划,以沔县守汉中,放弃半个梁州。 傅敬绍埋怨父亲老糊涂了,对萧宝夤派来的羊侃敌意很深。 一方面是傅敬绍憎恶父亲总是当着他的面夸赞羊侃,明明只是见过羊侃几次,就信任他将五千梁州兵马交给他守定军山。 另一方面,傅竖眼是梁州刺史,他作为州刺史守土有责,仅仅是守住汉中不算功劳,丢失了武兴等县可是要被朝堂问罪的。 虽然朝堂在战时不可能撤换掉他这个刺史,可自己想要继任梁州刺史,就不仅仅满足于守住汉中,必须要立下大功才行。 所以当傅敬绍听到莫折大堤没有攻打定军山,而是攻打阳平关后,傅敬绍是又恨又兴奋。 恨是因为他觉得连叛军头领都看不起他,竟然选择自己守卫的阳平关来攻打,这不就是认为和羊侃相比,自己是那个软柿子吗? 兴奋是叛军攻打阳平关,那如果自己能击溃叛军,那不就立下了大功了吗? 有了这份功劳,自己就可以继任梁州刺史了。 接下来几天,莫折大堤派出先锋,开始攻打阳平关。 站在阳平关的城墙上,看着这些秦州叛军攻城的器械都没有,就这样飞蛾扑火一样冲向阳平关,傅敬绍就更不以为然。 秦州叛军果然是乌合之众,自己的父亲和那个羊侃都太谨慎了,这样的叛军根本就不用据守关隘,应该听从自己的计划主动出击,直接就能将叛军赶出梁州。 接下来几天,傅敬绍更是看不起莫折大堤的叛军,他甚至主动出城作战,将准备攻城的叛军击溃。 一开始的时候,傅敬绍的副将都劝阻他不要出城,这名副将是跟追傅竖眼的老将,十分谨慎小心,可是傅敬绍一连几次出城作战都获得了不俗的战果,副将更是劝不住他,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傅敬绍更加得意,他命令手下将叛军的尸体吊在城墙上,用来夸耀自己的功劳。 就在这个时候,莫折大堤亲自来到了阳平关前叫阵。 第220章 莫折大堤的雄起 傅敬绍听到莫折大堤叫阵,也亲自登上阳平关的城墙。 只见到这名羌人老将,亲自站在阳平关前,向着关内叫骂。 莫折大堤是羌人豪帅,在骂人这件事上的经验,要比傅敬绍吃过的盐都要多。 傅敬绍随父就任梁州后,从来也都是听周围的人恭维,从哪有人像莫折大堤这老羌这般辱骂过。 莫折大堤越骂越是难听,其中攻击最多的地方,就是傅敬绍是傅竖眼老来得子这件事。 在莫折大堤口中,傅敬绍成了来历不明的野种,他一面疯狂的吹捧夸赞其父傅竖眼一代英杰,一面又贬低傅敬绍是虎父犬子,所作所为比其父差的太远了。 这可以说是骂到了傅敬绍的痛处。 傅竖眼老来得子,对于这个儿子管教的比较严,但是又对这个儿子充满了期待,给予了巨大的压力。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傅敬绍,一方面极度的自傲,认为自己能力很强,能够协助父亲处理州务,是朝堂上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是一方面傅敬绍又极度的自卑,因为无论是周围亲近的人还是梁州军民百姓,都会将他和其父傅竖眼拿过来比比较,暗中也有经常会有人说他“不如其父”。 所以莫折大堤可以说是骂到了他的痛处。 傅敬绍怒极,命令手下拿来弓箭,亲自拉弓对准莫折大堤就是一箭。 只可惜莫折大堤非常的猥琐,他距离阳平关超过百步,身边还有盾牌手护卫,傅敬绍也没有百步穿杨的箭术,这一箭远远射偏,更是引来叛军一阵哄笑。 莫折大堤更是来劲,甚至还向前走了几步,对着城墙上的傅敬绍喊道: “若是傅老将军在,某绝不敢在此叫阵!汝不若父远矣!” 傅敬绍怒极,他立刻亲自带领人马,要出城攻杀莫折大堤,可这一次却被老副将拦住。 “少将军!贼首故意骂阵,怕是有埋伏,您不能冲动啊!” 傅敬绍怒道:“老羌辱我,安能让他回营?” 可还没等傅敬绍召集齐人马,莫折大堤就直接鸣金收兵退回军营。 傅敬绍气得半死,可是对这老羌是无可奈何,阳平关中只有五千人,想要攻打莫折大堤的军营力有未逮,他只能下令让士兵严加守城,又惩罚了两个松懈的士兵排解了怒气,这才返回守将府休息。 接下来的几日,莫折大堤每天都会准备来到阳平关前骂阵,骂来骂去也就是这些内容,但是每次傅敬绍都被气得半死。 但是每次骂完,莫折大堤就退回军营,每次都是一击脱离,不给傅敬绍出城报复的机会。 傅敬绍的脾气也越发的暴躁,就连左右亲信只要犯错,就会被他严加惩罚。 等到了第五日,傅敬绍终于熬不住了,他召集亲信,商议要夜袭莫折大堤的营地。 这自然遭到了部将的强烈反对。 守军总共只有五千人,就是依靠阳平关的地利才守住的,如果出关和莫折大堤决战,那不是放弃自己的长处吗? 傅敬绍暗怒,但是也知道军心难违,可他一向跋扈独断,这下子恨上了阻拦他出城报复的部将。 傅敬绍利用各种借口,惩罚了这些反对他出兵的部将,其中最惨的是反对最激烈的那名老将,他是傅竖眼派来协助傅敬绍守城的副将,可以说是看着傅敬绍长大的。 以前傅敬绍在表面上,对这名老将还是非常尊重。 但是当天夜里,傅敬绍就夜巡军营点卯,因为老副将来迟了半刻,就被傅敬绍下令脱去甲胄当众抽打惩罚。 最后还剥夺了老将副将的职位,命令他闭门思过。 傅敬绍惩罚了一批带头反对他的人,阳平关军中对他更加憎恶。 等到第十日的时候,莫折大堤再次来到阳平关前骂阵,但是这一次他说的内容又更新了。 这一次莫折大堤不再攻击傅敬绍,而是反复夸赞羊侃。 一会儿说羊侃“军容严整”,一看就“通晓军事”,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一会儿说傅竖眼是慧眼识珠,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堪大用,所以让傅敬绍带五千人守最容易守的阳平关,让羊侃也带五千人去守难守的定军山,这明摆着是不信任自己的儿子,更信任羊侃的能力。 莫折大堤又说自己也是看到羊侃带兵有方,所以才不去攻打更容易攻打的定军山,反而攻打更险要的阳平关,就是挑傅敬绍这软柿子捏。 这些话说完,傅敬绍是真的气急了。 他也对父亲的安排不满,明明阳关平不需要这么多人守,父亲却坚持给自己五千人,也给防区更大,防御难度更大的羊侃五千人,这就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自家父亲明明只见过羊侃几次,却总是夸赞羊侃,还让傅敬绍向羊侃学习。 这让一向傅敬绍又怎么能忍? 被莫折大堤点破了心中最薄弱的部分,傅敬绍可以说是彻底放弃了理智。 他当场就抽出配剑道:“不杀老羌,誓不为人!” 莫折大堤又来了一次一击脱离,骂完之后退回了军营中,傅敬绍对众将说道:“传令下去,今夜准备夜袭敌营!” 部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来想要反对,但是话到嘴边都吞了下去。 之前劝谏傅敬绍的老将都吃了鞭子,曾经反对傅敬绍的将领都被穿了小鞋。 自己又何必出头,惹怒气头上的傅敬绍呢? 反正主将是傅敬绍,出城夜袭也是守城的策略之一,自己听命就是了。 那些曾经劝谏过傅敬绍的部将都被惩罚了,就算还能继续留在傅敬绍身边,此时也学乖了不敢反对。 剩余的那些上次都没有劝说傅敬绍,这一次自然更不敢多说什么。 见到部众都“支持”自己,傅敬绍更是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给这老羌颜色看看! 当天夜里,傅敬绍亲自带领部众,从阳平关中出来,借着夜色袭击莫折大堤的营地。 莫折大堤的营地看起来毫无法度,傅敬绍带领军队杀入其中,如若无人之境。 这让傅敬绍对莫折大堤更加轻视,这老羌果然不会带兵,他们的部下也都是泥腿子,连结寨扎营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傅敬绍在营地中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就连那些反对出城作战的将领也逐渐轻敌起来。 可就在傅敬绍杀的尽兴的时候,突然响起了军鼓声。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冲了太久,已经深入到了莫折大堤的营地中。 心中涌起了不祥的预感,军鼓声后,四周的火光冲天,就看到莫折大堤身披甲胄,带领精锐部众已经包围了傅敬绍的军队。 这时候傅敬绍才明白自己是中了这老羌的埋伏。 傅敬绍心一横,对着莫折大堤说道: “莫折大堤,你这老羌狗,可敢与本将军单挑!” 可莫折大堤这一次完全没有搭理傅敬绍的约战,而是命令手下开始包围攻打傅敬绍的军队。 这群围困的军队一押上来,傅敬绍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这和之前交战的军队完全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敌军人多,还是在敌军营地中作战,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敌人那边,这仗还怎么打? 傅敬绍有了退意,但是这时候又要怎么退? 密密麻麻的叛军冲杀上来,如同潮水一般将傅敬绍的军队淹没,等到破晓时分,整个营地中满是尸体,傅敬绍在最后展现出了骨气,他亲自持剑死战到了最后一刻,一直到他身亡,这支梁州军队才放下武器投降。 吞下了傅敬绍的军队后,莫折大堤又鼓舞军队,再次杀向了阳平关。 因为傅敬绍带出来太多的军队,阳平关内的守军人数不足。 莫折大堤又让属下举起傅敬绍的头颅和甲胄,向阳平关内发动舆论攻势,宣传傅敬绍已经战死,昨夜出城劫营的军队已经全军覆没。 这时候傅敬绍的副将站出来,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将顶着鞭伤亲自指挥军队,组织阳平关抵抗莫折大堤的大军。 这一战也足足打到了傍晚,莫折大堤也没有想到在主将已经死的情况下,阳关平的残部还能守这么久。 但是今天如果都打不下阳平关,那日后就更没机会了。 莫折大堤咬着牙将自己的精锐部曲都推上去做先登,而阳平关内的守军人数实在是不足,最后在黄昏前攻入了阳平关。 老副将战死,阳平关破的时候,又有不少军官士兵自杀殉关,莫折大堤走入这座自己梦寐以求的险关后,手下将领立刻请求劫城。 莫折大堤是想要收编这些守军的,他也不想要攻下汉中后就抢劫,当场翻脸打骂了提议劫城的属下。 可莫折大堤刚下令士卒不允许抢劫,想要示好收编俘虏,给梁州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当天夜里阳平关内发生了营啸,士兵们自发开始在阳平关内抢劫杀戮,莫折大堤亲自派人镇压,可以营啸还是蔓延到了所有入驻阳平关的军营中。 莫折大堤吓得连夜逃出阳平关,等到第二天城内士兵过足了抢劫杀戮的瘾之后,莫折大堤这才派人和阳平关内的部署接触,追认了他们劫城的事情,这才重新进城掌握了军队。 见到了这一切的侯刚若有所思,趁着莫折大堤焦头烂额的时候,开始示好拉拢周围的人。 侯刚又立刻求见莫折大堤,献上了新的计策。 今天端午节在外面,今天少2000字,本周补加更4000。 第221章 莫折大堤的陨落(端午快乐) “攻打定军山?” 莫折大堤看向侯刚,自己刚刚攻下阳平关,军队还差点哗变,现在就攻打定军山? 侯刚诚恳的说道: “大丞相!羊侃不是梁州人,傅竖眼让他领兵,士兵们本来就不服,如今梁州的险关阳平关都被您攻下,再去攻打定军山,梁州军队必定军心溃散。” “只要攻下定军山,汉中城就是一座孤城,汉中城一下,整个梁州就落入我军手里。” 莫折大堤刚被闹了兵变,还是有些不想要动兵,他说道: “上次大王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说羊侃练兵有法度,士兵服膺,怎么现在又让本丞相去打定军山了?” 侯刚心中咯噔一声,这老狐狸果然没这么容易上当。 不过他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道: “大丞相,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阳平关还在梁州手里,梁州兵也不知道大王的厉害,羊侃领兵守在定军山上,自然能万众一心。” “可现在梁州军心浮动,羊侃又没有功劳,又怎么能压住这些士兵呢?” 莫折大堤听着觉得有道理,这次军队险些哗变,也让莫折大堤感觉到了紧迫感。 自己手下的这帮虎豹豺狼,如果不喂饱他们就要生乱。 阳平关已经抢劫了差不多了,如果不尽快攻下梁州,怕是自己要被反噬。 就算是一时打不下定军山,让带头哗变的军队去攻打定军山,消耗他们的实力,那自己就会更安全。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汉中城内的傅竖眼。 莫折大堤问道:“若是傅竖眼来救又怎么办?” 侯刚立刻说道:“不可能!我军新胜,傅竖眼再勇猛,也有不敢这个时候出击,而且傅竖眼来救最好,他将精锐都交给了儿子和羊侃,只要击溃他,汉中城就自然拿下了。” 莫折大堤听了,也觉得侯刚的分析没问题,于是下定了决心,准备召集众将准备攻打定军山。 莫折大堤又问道:“我去打定军山,谁来守阳平关?” 莫折大堤虽然听从了侯刚的话,但是对侯刚依然警惕,他故意这么问,一旦侯刚主动要求留在阳平关,那他就找理由杀了他。 侯刚果断的说道:“大丞相,这是您的事务,本王还是不乱讲了。” 看到侯刚对于自己的位置拎得很清,莫折大堤的疑心稍微消解了一些,但还是决定去攻打定军山的时候,要将侯刚带在身边,将这个家伙好好拴住。 莫折大堤思考了一下,说道:“就由杜粲暂理阳平关。” 杜粲,是莫折大堤还在秦州担任军主时候,手下的部将,莫折大堤器重他,还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 侯刚面色如常,依然是一副任由莫折大堤摆布的姿态,只是在离开莫折大堤营地的时候,眼中闪过精光。 —— 正光元年,七月三日。 莫折大堤携着攻克阳平关的威势,一路带兵南下攻打定军山。 定军山下,莫折大堤再次亲自骂阵,他手持傅敬绍的首级,向定军山上的梁州军叫阵,又命令大军齐声高呼“阳平关已破”,动摇定军山上守军的军心。 果然,听说了阳平关已破,定军山上的梁州军队也都军心浮动。 阳平关比定军山险固,也都被莫折大堤攻克了,那定军山不是更危险了? 而且莫折大堤大军新胜,士气高昂,让定军山上的梁州军更加畏战。 羊侃看到军心浮动,也明白如果这样下去,定军山肯定是守不住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定军山又不是阳平关,从汉末三国以后早就荒废,羊侃之前能挡住莫折大堤,已经是守城能力出众了。 现在莫折大堤引大胜的军队过来,定军山上的梁州军士气低落,更重要的是羊侃本身就是外将,在军中并没有多少声望,他想要鼓舞士气,效果也都不是很好。 羊侃最后想了想,决定执行一个冒险的计划。 他一面将近日领兵期间,从军中挑选网罗了一千精兵,召集到了帐下。 一面向汉中城内的傅竖眼报信,请求傅竖眼出城攻打莫折大堤的军队,给自己制造机会。 这一千人,都是羊侃带领梁州军后,好不容易厚养出来的一批人,他们有部分是羊侃父亲担任梁州刺史时候,就认识羊侃的,另一部分是羊侃散尽了身边财物拉拢的良家子。 驻扎在定军山后,羊侃更是带着一千人同吃同住同操练,给他们超过普通士卒的待遇,今天终于到了用他们的时候了。 羊侃先是和这些精兵饮酒,接着砸碎酒碗誓师后,命令他们带上只能够食用三日的干粮,亲自领着一千精锐下山,埋伏在定军山下的走马谷附近。 这里同样也是古战场,当年刘备带兵攻打汉中的时候,老将黄忠就是在此阵斩夏侯渊,最后为蜀汉军队赢得胜利的。 走马谷水草丰茂,是定军山附近最适合扎营的地方,羊侃让士兵埋伏在其间,等待莫折大堤的军队出现。 而汉中城内的傅竖眼,先是接到了儿子战死的噩耗,接着就等到了羊侃的信使,接到了羊侃的计划。 羊侃的计划也很简单,他请求傅竖眼出兵,攻打莫折大堤的军队制造混乱,而他会在走马谷突袭莫折大堤的军队。 傅竖眼也看出了羊侃的意图,阳平关丢了后,仅仅依靠定军山和汉中城,已经没有死守的基础了。 如果莫折大堤稳扎稳打,包围定军山,山上的守军支撑不了多久。 所以必须要出奇制胜了。 强忍着病痛和丧子之痛,傅竖眼还是披甲上阵,亲自领汉中城内的军队出城,攻打莫折大堤!—— 七月六日,定军山下,走马谷,莫折大堤斥候打探到汉中城内的傅竖眼领兵出来和自己决战,反而变得非常激动,于是在走马谷列阵,准备迎战傅竖眼的军队。 双方短兵交接,鏖战了一个上午,傅竖眼不敌,放火点燃携带的粮草后撤退,莫折大堤更是兴奋,派遣大军追击。 走马谷的粮草被点燃的时候,羊侃穿着一件明光铠,对着手下一千精锐道: “今日若败,我等皆死。我羊氏族人不在梁州,尔等亲人家眷都在。不战是死,战也是死,等死,死国可乎?” 说完,羊侃斩断一段头发,誓言不破敌也要战死沙场,就亲自领兵冲锋而去。 手下士兵也被他鼓舞起来,追随他一起冲锋。 羊侃的目标,就是莫折大堤的大纛。 正在追击的莫折大堤军队,突然发现一支军队正在向莫折大堤的大纛冲去,开始有一些军队拦截,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是硬骨头,于是纷纷让开了道路。 原因也很简单,追击傅竖眼那是追击溃军,是有功劳和战利品的,拦截羊侃是咬硬骨头,那是要咬断牙的。 而且莫折大堤经历了一次哗变,将不信任的军队都放在了前线,各营之间非常的松散,也给羊侃找到了切入的缝隙。 羊侃左右突击,竟然还真的让他冲到了距离莫折大堤大纛不远的地方。 这时候莫折大堤和侯刚,都知道这是羊侃领兵突袭了。 在莫折大堤身后的侯刚也是一惊,他本来怂恿莫折大堤攻打定军山,只是认为羊侃知兵,可以在定军山下消耗莫折大堤的威望,自己就可以继续拉拢一批人,最后逃离莫折大堤的控制。 可没想到傅竖眼和羊侃竟然如此冒险,一个顶着丧子之痛和病痛出城作战,一个领兵插入大军中,做出拼死决战的架势。 这时候侯刚后悔了,早知道你们这么鲁莽,就不劝说莫折大堤急攻了啊! 此战梁州官军落败,莫折大堤的声望就无人能及,自己还要怎么脱离他的掌控啊? 莫折大堤也不太看得起羊侃这一千人,他身边有亲信护卫,羊侃顶多冲到百步距离就会力竭,根本不可能伤到自己。 莫折大堤甚至站起来,用看戏的眼神看着羊侃奋勇拼杀。 果不其然,羊侃冲到距离莫折大堤百步的地方,就已经彻底冲不动了。 但是他也没有慌张,而是掏出一把长弓。 羊侃深吸一口气,盯着大纛下的莫折大堤,搭箭,挽弓,射箭! 动作一气呵成,羊侃射完之后甚至都没时间查看有没有命中,就抛下长弓再次拿起抽出长刀作战。 箭羽飞驰,莫折大堤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了一阵剧痛。 护颈的锁甲都没能挡住这一箭的力量,箭簇准确的扎进了莫折大堤的喉咙中,鲜血迸射出来,莫折大堤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在莫折大堤身边的侯刚连忙趴在地上,但是他立刻喊道: “大丞相中箭死了!” 有了侯刚的助攻,主将已死的消息立刻传递了出去,侯刚带着新网罗的亲信迅速逃跑,他直接奔向阳平关而去。 而莫折大堤身死的消息传播出去后,中军再也没人指挥,羊侃立刻带兵部众突围而出。 莫折大堤身死的消息传播到前军,混乱加剧,傅竖眼看到了叛军的混乱,迅速判断是羊侃的计划成功了,立刻引诈败的梁州军反杀了过去。 七月六日,莫折大堤的军队大溃于定军山下,秦州叛军首领莫折大堤中箭身亡。 七月十六日,苏泽领军,沿着西汉水进入梁州,一路上攻城破寨,迅速推进到了徽成盆地,和屯兵留守武兴县的吕伯度遥遥相对。 端午节快乐! 第222章 孝文帝的本意是好的 羊侃和傅竖眼合兵后,傅竖眼就再也撑不下去了,他将自己的符节印鉴都交给羊侃,由他统领大军后,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 羊侃连忙命令亲卫叫来军医,将傅竖眼安置了之后,确保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莫折大堤的军队已经四散溃逃。 羊侃也暗叫侥幸,其实他这场胜利的运气成分是很重的。 首先他能够突入到莫折大堤的阵前,这本来就是一件离谱的事情。 自古以来,万军阵中讨上将首级,这是头一等的武将功勋!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历史上也就寥寥数人,最近的就是关羽了。 但是羊侃这是讨了巧的,因为莫折大堤的军队各怀鬼胎,军中各部都想着保存自己的实力,不愿意和悍勇的羊侃正面硬拼,所以羊侃才能从走马谷一路突进到莫折大堤的中军前。 接下来就是莫折大堤的心态了。 如果莫折大堤和上次一样,躲在盾牌手身后,也不会被羊侃一箭封喉。 可是经历过阳平关之战后,莫折大堤也飘了,他阻止了上来护卫的盾牌手,想要亲眼看着羊侃被困死。 这就给了羊侃射那一箭的机会。 最后就是这一箭也有运气成分在里面。 马上射箭,百步之外正中敌将的喉咙,这已经不是瞄准就能做到的了,这完全是羊侃的这一箭超常发挥,将自己的箭术发挥到了极致,才有了这效果拔群的一射。 但是结果就是这样,莫折大堤浪死了,他的军队迅速溃散。 侯刚收拢了一部分的士兵,带着他们逃向了阳平关。 另外一部分士兵本能的返回武兴县,投奔了正在武兴守城的吕伯度。 紧接着,侯刚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守将杜粲打开阳平关,让他领残兵进了阳平关。 这下子羊侃也犹豫了,是带兵继续攻打阳平关,还是攻打武兴县? 其实这两个选择都不好。 如果傅竖眼还能领兵,那羊侃一定会让他攻打武兴县,乘胜追击彻底消灭秦州叛军,那阳平关中的叛军就没有退路,自然就会投降。 可是现在傅竖眼昏迷不醒,他的继承人儿子傅敬绍战死,以羊侃的威望根本没能力统领整个梁州军,如果贸然出击只要稍微遇到一点挫折,就是和莫折大堤一样的下场。 可是如果不动,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就浪费掉了,若是等到叛军缓过神来,那梁州的军事就要比战前还要差了。 就在羊侃犹豫不定的时候,他军中到来了使者。 “景顺兄!” 羊侃见到苏亮的时候,惊喜的从营地中出来,将苏亮大张旗鼓的迎接进了大营。 当日在华州和苏亮分别的时候,羊侃也没有想过能这么快和苏亮重逢。 那时候苏亮被派往河州宣读萧宝夤的命令,而羊侃则入梁州协助梁州刺史傅竖眼守卫梁州。 那时候两人都是官拜西讨行台郎中,都在帮着萧宝夤筹谋如何平叛。 可是现在的局势完全不同了。 当羊侃听说苏泽已经领兵进入梁州,在武兴县和吕伯度对峙,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苏泽离开陇西之前,为了确保后方安全,让苏统(【统万城的筑城匠】)带领俘虏重新修葺新城。 但是很快苏统就向苏泽汇报,因为渭水冲出河道,整个新城都被淹没了,水泡的城墙没办法再用。 苏泽亲自考察,最后还是从老师郦道元的《水经注》中,找到了一处险要的地方建造新城。 这个地方就叫豲道。 豲,就是一种凶猛的豪猪,当年在居住这里的西戎部落以此为部落以此为名。 战国时,秦孝公西斩戎之豲王于此,将这里改置为豲道,就和陇西郡的狄道是一个意思。 不过这座城早就已经荒废,苏泽通过《水经注》考证,“源水经东南豲道故城西,俱入渭水。赤亭水出郡之东山赤谷,西流经渭北,南入渭水”,终于寻到了旧址。 苏亮见到这块旧址也是眼前一亮。 要不怎么说莫折念生吃了没文化的亏。 其实豲道距离莫折念生所铸造的新城并不远,但是这里的位置和地形,可要比新城险要多了。 如果莫折念生是在这里筑城的,那苏泽想要攻下,恐怕要再多费不少力气,浪费不知道多少的士兵性命了。 也难怪豲人在这里筑城,后来秦灭西戎后也在这里筑城,这座豲道城位于三水交汇之地,这里可攻可守,又有无法截断的水源,是最适宜建城的地方。 苏泽将俘虏都丢给了慕容绍宗和苏统建造豲道城,又将陇西郡府兵大半都留给了慕容绍宗,一面向河州金城的苏绰要兵,一边只带领两千亲信骨干精锐进入梁州。 对此,侯景非常的不解,为什么苏泽要从河州凉州后方调兵,却不直接带着新胜的陇西兵进入梁州。 苏泽的心思,目前军中只有苏亮清楚。 一个原因自然是陇西府兵攻打新城的时候损失不小,军队也很疲惫,留着他们守卫乡土倒是足够了。 其中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苏泽不愿意陇西郡的豪族,随着军队将手伸入到梁州。 说白了,苏泽要平衡麾下各派的军功,现在轮到河凉军队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但是兵力不足,也有兵力不足的烦恼。 进入梁州以后,苏泽打的很快,秦州叛军在梁州实在没什么人心,苏泽以侯景为先锋,一路上都是望风而降。 但是苏泽却走得很慢,他每到一个地方,就寻找当地豪强,逼迫他们出兵出粮。 这些梁州豪强也懵了,他们好不容易盼来的“王师”,要的甚至要比莫折大堤这个流民首领还多。 不过苏泽也不是随便要的,他是按照各户占有土地,要求他们上缴朝廷规定的租庸调,所有的土地都是经过了苏段(【公正无私的土断吏】)亲自核验过面积的。 北魏授田制度才实行二十年,就已经混乱不堪,不法豪强侵占的土地更是不计其数,也有百姓将土地托庇到豪强,以减少赋税徭役的操作,总之各地的县长也都说不清各户有多少土地,更不要说是按照土地面积上缴租庸调了。 首先根据各家土地田亩数量,准确计算需要上缴的赋税,北魏的州县一级官府就做不到,没这个能力好吧? 县官大部分都是根据上级要求,和当地豪族商议一个数字,然后再根据年景讨价还价,最后能够征收到多少,就看县官的面子了。 而这些豪族到底是怎么征收的,县官一般也不管,反正只要收上来粮食就行。 苏泽只能感慨,孝文帝的本意是好的,但是步子迈得太大了。 你北魏官僚是什么水平啊? 你搞什么租庸调,能搞得明白吗? 搞来搞去,最后怕是连元朝的包税制都打不过。 那些梁州的豪族们,面对苏泽能够准确报出他们占有的土地田亩数,冷汗都流了下来。 如果严格按照税制,他们这些年偷逃的税太多了。 甚至不用追查以往的逃税,只要真的让他们按照这个土地数目交税,有一半人都会破产。 但是苏泽也吸取了孝文帝的教训,他也知道步子不能迈得太大。 没办法,在五胡乱华和南北朝养蛊大赛留下来的豪族,那可是豪族政治的完全体。 军事上他们有坞堡,有坞堡兵,算是有自己的独立武装。 经济上他们有大农庄,家族往往垄断一地的某些产业,有的家族还有自己的商队。 说白了,这些都是魏晋挖下来的雷,如今这个雷已经传到了北魏手里。 苏泽很清楚,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想要和汉武帝那样随意炮制地方豪族,将有钱人都迁到新城给自己守陵,那是肯定办不到的。 甚至苏泽压迫狠了,这帮豪族转头就投了秦州叛军,他们期盼王师是因为莫折大堤搜刮太厉害了,如果“王师”比莫折大堤搜刮还厉害,那为什么不投叛军呢? 所以苏泽在打了一棒子后,也给了梁州豪族一颗甜枣。 苏泽让苏段造地籍黄册,用黄册来登记这些豪族所有的土地,用这些土地面积来作为征收租庸调的依据。 但是这一次很多豪族心动了。 这些豪族心动,并不是因为他们被苏泽说服了,而是因为苏泽要造册。 造册,就意味着官府承认他们拥有的土地。 很多豪族也许文化水平不高,但是他们也明白一个道理,征税是义务,也同样是一种权力。 隐匿土地,固然是可以逃税,但是也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比如土地所有权是模糊的,就无法进行土地交易。 再比如大家的土地都是模糊的,豪族内部也会出现一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情况,在遇到租庸调摊派的时候,大豪族也会压榨小豪族,那些土地更多但是势力更大的豪族少承担了,自然就有人要多承担。 这些小豪族无论是自己承担,还是再向下转嫁,最后矛盾还是在他们身上。 再有就是家族内部的继承和侵占问题,一件产权都不明晰的东西,又要如何保证能够传给下一代呢? 家族中的中饱私囊,甚至外人管事杂役也会想办法侵占一些,反正你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有哪些土地,总不能报官打官司吧? 所以苏泽说出各家的土地面积,并且提出造册后,很快就得到了一部分豪族的支持。 这些豪族也明白了苏泽的意图,他开出的价码就是造册,承认现在各家侵占的土地,他就是要粮要钱。 苏泽还提出,如果不出钱出粮,那出人当兵也是可以的,根据兵员素质和自备的武器装备,也同样可以折算钱粮。 某种意义上,苏泽这也是在梁州进行了一次土断,就是通过土地榷权的方式,稳定的向豪族征税。 当然,这些梁州豪族这么乖乖听话,还是因为他们已经被莫折大堤和吕伯度抢劫过两次了,一些不服从的已经被他们给灭了。 而苏泽平叛又是有朝堂背书的,有了他的保证也不怕后面的官员不认。 最重要的一点,自然是苏泽几次大胜建立的威望,以及他身后的这些精锐。 就这样,苏泽沿着西汉水入梁州,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一个地方就让苏段带着学徒去勘察土地,然后又任用苏烈(【酷烈的刀笔吏】),处理各县积压的案件。 只能说,苏烈也不愧【酷烈】这个词缀,无论是原告还是被告,在他手里都要脱一层皮,特别是那些争产的案子,往往最后都是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争夺的土地被官府没收。 一开始苏泽还有些要脸,他任用苏烈,本来就是要拿回这些争议土地,但是这么“明抢”似乎有点太难看了。 可是苏烈断了这么多的案子,却没有人闹大,苏泽也很好奇的调来了苏烈的卷宗。 看过这些案卷,苏泽才明白苏烈这么判确实是合理的。 如今梁州的争产案子,十之八九都是那些被莫折大堤和吕伯度搞死的家族留下的土地。 莫折大堤和吕伯度在梁州两次抢劫征兵,也弄垮了梁州不少豪族,他们的土地就被惦记上了。 苏烈的判决可以说是铁面无私,引用的法条也都是没有问题的,也难怪这些争产官司都没有上诉的。 就这样,苏泽通过这种比较“温和”的方法,将梁州的无主土地,重新掌握到自己的手上。 接下来,苏泽也准备按照陇西郡的做法,将这些土地集中起来建立三长村,再设立折冲府,从而控制这些地区。 但是时间不等人。 十日前,苏泽接到了莫折大堤兵败身死的消息后,只能加快行军速度,赶到武兴县和侯景汇合,堵住吕伯度逃跑的路。 苏泽又派出亲卫,护送苏亮去找羊侃,商议和羊侃夹击武兴。 这就有了苏亮绕过武兴,进入羊侃大帐的场面。 —— 只是羊侃在短暂的激动后,又很快冷静下来。 他看向苏亮道: “景顺兄,伱给我交个底,是不是苏将军的兵马不足以攻破武兴城?” 第223章 疑似有些太先进了 苏亮面对羊侃的问题面色不变,立刻说道:“祖忻羊侃字说的哪里话,苏将军用兵从来都是谋定而动,此番可是带领大军入梁州支援的,又怎么会兵力不够。” 羊侃还是将信将疑,他也听闻过苏泽用兵的风格,确实是如今朝廷中少有的名将。 但是苏泽用兵也深得兵法精要,经常会虚张声势,羊侃也怀疑苏亮是诓骗自己使力,让苏泽坐收渔利。 苏亮也暗暗的叫苦,这一次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无论是苏泽还是苏亮,都认为莫折大堤叛军和梁州作战会是一次长期的鏖战。 苏亮当时提出的战略,是苏泽的军队进入梁州,堵死莫折大堤的退路,再和梁州取得配合,将这支叛军困死在武兴地区。 可结果出乎意料,先是莫折大堤出人意料的攻下了阳平关,接着又是羊侃一阵射杀了莫折大堤,击溃了莫折大堤的军队。 现在河州的军队还没能跟上,武兴又不能不围,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次的事情,也给了苏泽一个教训。 魏晋南北朝和别的时代不同,这是个抽象至极的时代。 很多人都和莫折大堤一样,上一秒还在大杀四方,下一秒就身死族灭,一个个名字登上历史舞台,又迅速被踹了下去,最后留在舞台上的人,竟然都只是舞台最边缘的配角。 这也是为什么魏晋南北朝的历史故事明明很精彩,却远不如三国等时代知名的原因。 就是因为这个时代缺乏一条“主线”。 人物太多,主线太散,很多人物出场就是高光时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前一秒攻下阳平关,眼看就要席卷梁州的莫折大堤,就这样被羊侃一箭射死了? 不过历史上莫折这一家子也都是抽象天王。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莫折大堤起兵没多久就病死了,传位给了大儿子莫折念生。 接着莫折念生攻克了潼关,席卷关中后在人生的高光时刻,被叛徒杜粲杀死,全家都被害。 莫折念生的弟弟莫折天生继承父兄的位置,再次振兴了父兄的基业,重新将萧宝夤的平叛大军打的节节败退,然后被羊侃一箭射死。 平心而论,这父子三人的战斗力都是相当不错的,只可惜他们生在了南北朝。 在这方因为苏泽穿越而面目全非的世界,父子三人依然逃不过类似的命运。 换成莫折大堤被羊侃一箭射死,莫折念生被苏泽俘获,莫折天生大破崔延伯,席卷岐州雍州。 局势发生了变化,要等后方的河州军队上来是来不及了,最后苏泽定下计策,让苏亮联络羊侃,以梁州军围困武兴城,自己派遣精锐先登夺城。 羊侃听闻了苏亮的话后,面露难色道: “景顺兄,你怕是不知道我军的情况,傅刺史病重,羊某不过是暂摄梁州军事,想要驱动梁州军队攻城,恐怕力有未逮。” 羊侃也算是给苏亮交底了,要不是他一箭射杀莫折大堤的声望,想要统领梁州兵都不行。 梁州这些兵,一部分都是当年追随傅竖眼南征北战的老兵,是属于傅家的部曲,他们是因为傅竖眼昏迷前的委托,才选择效忠羊侃的。 另一部分则是傅竖眼这些年来,在梁州中氐蜀、山越地区征募的一部分士兵。 说白了,这些募兵属于拿钱干活,本身对于朝堂也没有多少忠诚度可言。 至于为什么要募兵,而不是和苏泽一样征兵,傅竖眼也有自己的无奈。 梁州这个地方,本身就是从南梁手里夺下来的,人心未附,梁州的大族很多都和南梁都有联系,根本谈不上忠诚度可言。 傅竖眼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不敢从这些大家族豪强中征兵,而是选择从偏远的氐蜀、山越地区招募异族士兵当兵。 氐人,就是蜀地的农耕少数民族。 从先秦至南北朝,氐族分布在今四川、甘肃、青海等省的交界处,广泛集中分布于四川川西北地区,川东北地区,和甘肃陇南地区。 西晋末年,氐人首领李雄建立成汉,是十六国中第一个胡人政权。 这之后的氐人最辉煌的时期,就是苻坚在位的前秦了。 等到淝水之战苻坚崩盘后,氐人就退回到巴蜀地区,当年前秦大将吕光建立后凉后,一部分氐人迁徙到了凉州,汉中的氐人就退回到了山中。 大部分的氐人都在历史长河中被同化,而退回到山中的氐人又退回到了比较原始的部落状态。 至于山越人,则是当年诸葛亮在巴蜀清剿的蜀地蛮族。 这一支的历史可以上溯到战国时期的古越国,就是越国勾践的越国,不过越人是广泛分布在南方地区的山地民族,在三国时期的孙吴政权,大部分时候都在和山越人作战,从山越人手里争夺土地。 东晋衣冠南渡之后,东晋也阻止很多次和山越争夺土地的战事,比如当年江陵的桓温,没事做就和山越人打一打,锻炼军队。 汉中地区的山越人,也是被东南地区开拓的汉人政权赶过来的,他们的一部分被汉人从长江打到了珠江,然后被打到了澜沧江,成了后世泰人的祖先。 一部分从长江中下游打到了中上游,然后被打进了西南地区,然后再从西南地区,同样被挤到了东南亚会师。 傅竖眼不敢用本地梁州豪强,只能用征募的这些氐蜀人和山越人,这些人打仗极其野蛮,而且是不见赏赐不肯上阵的。 在来之前,苏亮也已经和苏泽分析过梁州的局势了。 对于羊侃的犹豫,苏亮也给出了方案。 羊侃皱眉说道:“授予土官?” 苏亮点头说道:“这就是苏将军的方略,这也是承袭诸葛丞相治理蜀地的经验,‘西和诸戎,南抚夷越’,以这些部族的首领为蛮夷君长,设置土官来管理本地。” 这套制度,其实在北魏并不陌生,比如尔朱荣所在的契胡部落就是设置了尔朱荣这个“领民酋长”,来管理自己的部族,然后再用“雁臣”制度来控制这些部落酋长。 不过这一套制度,北魏也只用来北方的胡人中,而且针对的都是尔朱氏这种早期加盟北魏的族群,保留他们一部分自治权和分封领地。 在西北地区,也是对族群数量比较大的羌人、匈奴人设置豪帅,北魏朝堂对于山越、蜀氐这种人数不多的小部族,是不会授予官职和领地的。 羊侃还是皱眉说道:“朝堂那边?” 苏亮笑着说道:“苏将军不是安西将军吗?如今凉州归附的西域汉人越来越多,凉州刺史元彧已经上表朝堂,请求重设西域都护府,上表请朝堂任命苏将军为大都护。” “到时候苏将军就可以在汉中设置羁縻县,以册封土官。” 羊侃有些傻了,你一个安西都护府,在汉中设置羁縻县?还要在汉中委任土官? 潼关以西都是西是吧? 但是苏泽的这个计划,倒是真的能让这些山越、蜀氐人愿意出兵。 这些山越、蜀氐,在北魏和南梁都是三等公民,官方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当人看。 这些山越、蜀氐居住在山里,因为生存资源的关系,也和附近的汉人关系紧张。 如果真的设立羁縻县,委任给他们官职,这些人恐怕真的会支持苏泽。 但是羊侃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一时的事情,他说道: “景顺,苏将军此策,怕是要遗祸无穷啊。” 北魏的领民酋长制度,到了今日也有些实行不下去了。 尔朱家在秀容川已经一家独大,几乎等同于国中之国。 关中的叛乱,也都是这些相对独立的匈奴、羌人豪帅掀起的。 如果再授予山越、蜀氐人朝廷职位,这些人都居住在山上,日后坐大后形成分离势力,恐怕要比秦州叛军还可怕。 当年蜀汉也会募集南中地区的山蛮,组建了著名的无当飞军,无当飞军皆身披铁甲,能翻山越岭。善于使用弓弩和毒箭,擅长野战,是蜀汉有名的强军。 南中地区的山蛮,其实和汉中的山越、蜀氐人也差不多,骁勇善战,是这块地区最好的兵员。 苏亮说道:“苏将军也考虑过这些问题,首先是严格控制土官的数量,废除各村寨自行设置的称号,朝堂只承认授予土官身份的首领,对于其他自行称王的给予打击。” “此外,日后在汉中城设立农学所,要求所有的土官都在秋冬时候前往农学所,学习耕种的知识,等到春耕之前再返归部族。” “最后土官要继任,也需要安西都护府确认,本地部族内部不反对才可以,而不是私自传授。” 苏亮又说道:“最后,苏将军还准备设羁縻府,统一管理这些有土官的部族,羁縻府不用土官,设置流官统御之。” 听到这里,羊侃也提不出反对了,苏泽思虑周详,已经考虑过了土司坐大的问题。 其实设置土官,这是苏亮给苏泽的建议。 苏亮家族居住在雍州武功县,关陇地区在这个时期,可不是后世的印象中那种,汉人的核心地区。 五胡乱华,各种胡人势力都糟践过关中,汉胡杂居才是这里的常态。 可能一座汉人坞堡主的北面邻居就是放牧的匈奴人,南面邻居就是在山上种田的氐人,他们还会遇到羌人商人和鲜卑官员,民族成分十分复杂。 苏泽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他想到的是明清的改土归流。 别人穿越,都是搞改土归流的改革,都是代表了最先进的生产关系,怎么到了自己穿越,就成了设置土官搞羁縻县,这不成了腐朽的反动派了吗? 但是了解了如今梁州的情况,苏泽才明白,改土归流在这里疑似有些太先进了。 设置土官,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先进制度了! 现在连土官都没有!还谈什么改土归流! 那些住在山上的山越、蜀氐人,有不少还属于文明的早期阶段,封建制度对他们都太复杂了,奴隶制都算是先进制度。 给他们一定待遇,让他们自己管住自己,再提供一些兵员,能做到这样的傅竖眼,已经是整个梁州百姓都敬重的好刺史了。 你说搞什么民族融合,将这些野蛮人从山上迁徙下来汉化? 那是苏泽穿越前,那个物质科技极大发达的时代,都没能完全做到的事情。 苏泽愿意给他们土官,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又设置农馆教授他们耕种技巧,那就和当年诸葛亮在蜀地做的事情一样了。 羊侃敬佩的说道:“苏将军思虑深远,如果真的能谈成,倒是能发动这些人。” 说完了这些,苏亮盯着羊侃问道: “祖忻兄,其实苏将军让我这次来,其他事情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伱。” 苏亮说道:“来之前,将军对我说,‘若能得祖忻兄一人,胜过得梁州十万兵!’” 羊侃沉默了,苏亮知道他的动摇,继续说道: “苏将军也说了,愿意上表朝堂,让祖忻兄暂代梁州刺史。” 苏亮这句话说完,羊侃也愣住了。 苏泽一个安西将军,上表朝堂给自己求任刺史? 苏泽的职位还没刺史高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羊侃就是觉得苏泽能办成这件事。 就连沉稳的羊侃,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可是他父亲担任过的职位,就算只是暂代,那自己距离复兴家族的梦想就更近一步了! 苏泽开出的筹码丰厚,实在让羊侃无法拒绝。 但是想到傅竖眼,羊侃又说道:“可是傅刺史?” 苏亮立刻说道:“傅家忠烈,傅敬绍死战殉国,苏将军会请朝堂追赠他梁州刺史,并封荫他的妻儿。” “傅刺史劳苦功高,也该得授勋爵厚养,若是祖忻有心,多招抚一下傅家后人就是了。” “再说了,祖忻兄的阿爷也任过梁州刺史。” 听到这里,羊侃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了,他说道: “前些日子,我妻写信来,说是在宣光之变中,多得了陈留公主殿下照拂,而陈留公主是受苏将军之托才照顾我妻儿的,这份恩情,羊某要当面拜谢。” 第224章 巾帼 羊侃被苏亮说服,领兵前往武兴,他在苏亮的带领下见了驻兵武功前的苏泽。 苏泽听到羊侃被苏亮带回来了,连鞋履都没有穿好就走出营地迎接羊侃,羊侃被苏泽的礼遇吓了一跳,连忙向苏泽行礼拜道: “将军功高,羊某何德何能,让将军如此?” 这些日子,苏泽在凉州河州的战绩在关陇地区已经传开了。 这其中最大的功劳,是苏泽麾下的行商们,他在河州击败吐谷浑,重建西海郡,又在敦煌击破高车人,解敦煌城之围,都被这些行商编成了事迹,广泛在关陇地区传播。 如果这些战绩还比较遥远,苏泽在陇西击败莫折念生,那就是实打实的平叛战功了。 秦州叛军自从起事以来,可以说是屡战屡胜,萧宝夤在正面战场上数次大败,都让关陇人心动荡,苏泽在陇西取得胜利就更加显眼了。 而羊侃又是领兵和叛军作战过的,他更是明白和叛军作战的艰难,自己临阵杀死了莫折大堤,可梁州的局势依然紧张,如果不能击溃武兴县的叛军,等到叛军重新组织起来,汉中的情况更糟糕。 苏泽拉起羊侃,对着他说道: “羊郎中定军山下一箭夺帅!古之黄忠也莫过于此!如此猛将,胜十万兵!” 说完这些,苏泽拉着羊侃就往营中走,众人也都向羊侃投来钦佩的目光。 造势这件事,是要互相吹捧的。 苏泽夸赞羊侃,而羊侃也夸赞苏泽,这就是互相抬名望的方式。 羊侃是泰山羊氏子弟,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但是苏泽做出的姿态依然让他非常的满意。 这也就体现了苏泽对于自己的重视。 如果是以前,羊侃是行台郎中,苏泽只是安西将军,羊侃并不需要对苏泽低头。 但是宣光政变后,在羊侃这些有识之士眼中,朝堂的权威性已经在下降了。 但是身为泰山羊氏子弟,已经嗅到了风向—— 天下就要乱了。 朝廷的官职不代表什么,手上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乱世之中,武人的价值就完全不一样了。 羊侃和苏亮交流了很多,当知道苏泽已经成功聚拢了河凉二州的人心,并且让陇西郡归附后,就明白为什么好友愿意弟兄二人皆出仕苏泽了。 不知不觉中,苏泽这个寒门武将,已经赚取了一份基业。 羊侃甚至不敢细想,如果朝堂不将河州凉州交给苏泽,苏泽如果造反,关中还有能够抵御他的兵马吗? 当然,苏泽现在的这份“基业”,还有很大程度是建立在大魏体系上的,苏泽造反后,那些河州凉州的豪族未必就会跟着他。 但是这份“威慑力”,已经足以让朝堂放任他管理这两州一郡了,他已经在朝堂中拉起了一个山头。 而羊侃也在思考,自己是“带着梁州”来投奔苏泽的,他需要和苏泽谈判,确认自己能够得到的东西。 羊侃也是突然心惊,自己在出征前还是大魏的忠臣,想的都是如何平叛报效大魏。 怎么才过去半年多,心态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现在的羊侃,只想着加入苏泽的山头,能成为梁州刺史。 羊侃才发现,不仅仅是自己这么想。 其实最后梁州军能够跟随自己来武兴,也不仅仅是自己的威望,更多的是梁州的军方也想要和苏泽接触,看一看苏泽值不值得自己投效。 所有人是在转变心态,开始为了乱世将近做最后的准备。 梁州是和南梁接壤的地带,每一次南梁北伐,梁州也会被南梁的偏师攻击。 汉中虽然还算是富饶,但是也无法和南梁控制的蜀中比。 所以没有靠山,梁州的军队是无法独立对抗南梁的吞并的。 说白了,梁州军中的将领,也在观察苏泽的成色,看看他能不能成为他们的新主人。 羊侃入了苏泽的帅帐后,接下来他带来的梁州军围住了武兴县,由苏泽带来的军队带头攻城。 武兴城外尘土飞扬,锣鼓喧天,面对官军的围城,武兴城内的秦州叛军内部也是争执不下。 —— 吕伯度也是秦州的豪帅,他跟随莫折大堤造反,也是因为野心。 吕伯度是氐人,他的祖上就是建立过后凉的吕光。 吕家作为后凉王室,一直有复国的野心。 但是后凉距离现在太遥远了,吕伯度这个“王族后裔”,已经沦落到了投降莫折大堤这个老羌的地步。 要知道氐人的前秦帝国,最后就是被羌人姚苌建立的后秦所灭的,吕伯度祖上和莫折大堤是有血海深仇的。 可是忍辱负重造反后,吕伯度才发现,情况根本和自己想得不一样。 席卷秦州之后,接下来的战争都不好打,而莫折大堤每次都派自己和官军打硬仗。 吕伯度也有自己的嫡系势力,不愿意为了莫折大堤拼命,所以他在武兴县和官军对峙了半年多,不想要消耗自己的嫡系去攻打沔县。 后来莫折大堤领兵来到了武兴,强行带走了他手上的一半军队,驱使他们去攻打阳平关。 后来莫折大堤身死,吕伯度就在武兴收拢叛军,现在武兴城内足足有一万多秦州叛军,而自己也成了溃逃秦州叛军唯二的去向之一。 另一个去向就是投靠屯兵在阳平关的秦王侯刚。 吕伯度愤怒的是,明明自己占据武兴,手上有这么多士兵,围困武兴的官军甚至都不派人诏安自己! 但凡你官军开出点优渥的条件,我吕伯度就投降了啊! 可是投降这件事,又不能自己提出来。 如果自己暴露出要投降的意思,那武兴城内的军心就会散掉,那真的就是不战而降了。 所以吕伯度很痛苦,他一方面要装作强硬的样子,发誓要和官军决一死战,一方面又盼着苏泽派来使者劝降,但凡开出个郡守的职位,自己就投降了啊! 可是偏偏苏泽一点诏安的意思都没有,急的吕伯度着急上火,武兴城也不是大城,挤了这么多的人马,吕伯度也没有信心能守住这座城。 万一真的被攻下来了,那自己岂不是要被枭首送往洛阳? 就在吕伯度着急上火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一阵子脚步声。 “阿爷!我要出战!” 听到这个声音,吕伯度更加上火了,只看到一名身披甲胄的女将冲了进来。 冲进来的女将,是吕伯度的女儿吕秀宁。 氐人本来就有女子作战的传统,最有名的就是当年前秦太宗符登的皇后毛氏。 符登是苻坚的族孙,在淝水之战后前秦大厦将倾的时候,符登靠着卓越的指挥才能,一度恢复了前秦不少领土。 毛氏是符登的皇后,也经常和符登一起作战。 只是符登独木难支,最后被后秦主姚苌偷袭大界,毛氏带领军队拼死抵抗,最后依然落败被俘。 毛氏貌美,姚苌要强行纳她为妃,但是她誓死不屈,指着姚苌骂道:“姚苌无道,前害天子,今辱皇后,皇天后土,宁不鉴照!” 姚苌怒而杀之。 吕秀宁也是氐人,素来都以毛皇后为榜样,自小就喜欢舞刀弄枪,还在部族中组织了一支娘子军,整日带着这些女人操练。 因为吕秀宁的特立独行,她如今十八岁也还没能定亲。 在莫折大堤起兵后,曾经想要让儿子莫折天生娶吕秀宁,但是吕秀宁却对父亲吕伯度说,自己要学毛皇后,誓死不嫁羌贼,吕伯度只能谢绝了这门婚事。 吕伯度又怕女儿在秦州再惹出事情来,所以当莫折大堤派遣他出征汉中,吕伯度就带上了女儿。 可这女儿到了武兴也不安生,现在天天嚷嚷着要出城和苏泽决战,也要和羊侃一样临阵斩杀苏泽。 吕伯度看着女儿英气的面庞,内心再次哀嚎起来。 平心而论,吕伯度的女儿样貌不差,吕家毕竟也是后凉皇室后裔,吕伯度的虽然是豪帅,但是也有拥有万亩土地的豪族,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难看。 但是吕秀宁从小练武,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又身材比一般女子高大,除了屁股挺翘看起来好生养之外,并不符合当下北魏汉化后的审美。 吕伯度立刻呵斥女儿: “胡闹!苏泽是名将!羊侃又是阵中射杀莫折老羌的猛将,你要和谁比拼武力?你看看满城之中,有人嚷嚷着要出战吗?” 吕伯度心中又叹息,满城男儿竟然没有一人出城请战,只有自己这个傻女儿愿意为自己拼命。 吕秀宁却说道: “阿爷,我在城上观之,梁州军多,那苏泽军少,苏泽以少御多,必然要出死力立威,只要我们能击败苏泽,那梁州军自然就会退去。” 吕伯度摇摇手说道:“伱一个女子,懂什么军务,后方传来消息,苏泽已经攻克了新城,俘虏了莫折念生,他定是埋伏了军队在后方,引诱我们出城作战。” 吕秀宁却说道:“阿爷,若是苏泽有能力攻城,为何要等现在?他应该攻下武兴,和梁州守军一起合兵包围莫折大堤才是上策。” “定是那苏泽围攻新城损失太大,所以才只能以少量精兵入汉中。” “莫折老羌被羊侃射杀,苏泽才合兵梁州军攻打武兴的。” 吕伯度也觉得女儿说的有些道理,但是他也没有胆气去赌,况且武兴城内的军队也和他不完全一条心,吕伯度也没有本钱去赌。 他对着女儿再次呵斥道: “去去去,莫要再提出城作战的事情,你若是闲着没事,带着你那些妇人帮着修葺城墙运送粮食去。” 吕秀宁被自家老爹给憋的没话说,只能悻悻然的退下,心中却对苏泽更加不服气起来。 听说苏泽不就是一个普通羽林寒门武将吗?能有多厉害? 吕秀宁被父亲的训斥出了逆反心理,等到苏泽攻城的时候,更是要看一看他的本事。 —— 七月二十五日,武兴城。 完成了简单的整编后,苏泽终于下令攻城。 最开始的攻城战,依然是垃圾时间,羊侃驱赶着之前俘虏的秦州叛军,让他们先开始攻城,消耗武兴城内的守城物资。 苏泽的军队则开始劈砍树木,建造攻城车、云梯、霹雳车,当第一天攻城战开始,吕伯度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战场上的压力,更多来自于敌军的节奏。 就和跑步一样,无论是长跑还是短跑,只要控制好节奏都是可以坚持的。 但是一会儿长跑一会儿短跑,这种是最消耗体力的。 守城也是这样,这一次是苏泽亲自指挥攻城,各部配合可以说是井然有序。 这边城墙上的驱口如同蚂蚁一样攀附攻城,吕伯度刚刚将他们挡住,霹雳车和攻城又开始了。 城墙上的守军躲避不及的,就被霹雳车的石弹带走,吕伯度又命令城墙上的守军躲避。 可等到霹雳车攻击稍歇,冲车和云梯就来了,守军又被调动起来,用钩刀劈砍云梯,泼洒油料火烧冲车。 整个一天,吕伯度的神经都是高度紧绷的,他这个主将都是如此,普通士兵更是接近崩溃。 好不容易熬到了夜里,苏泽又命令俘虏开始挖掘地道,吕伯度只能再安排听力好的士兵趴在地上,又这样折腾到了半夜。 可鸡鸣时分,苏泽这边又准时开始了攻城,又开始了昨天的循环。 等到三日后,整个武兴城内的叛军都精神恍惚,吕伯度看出来很多守军已经濒临崩溃了。 吕伯度也快要支撑不住了! 不是,你苏泽倒是招降啊! 只要你招降,只要能保全部族,大不了回去种田也行啊! 吕伯度已经彻底失去了野心,什么复兴后凉,什么争霸天下,这是自己能玩的? 悔不该鬼迷心窍,跟着莫折大堤造了反,这争霸天下实在不是自己这个能力可以碰的。 看着城外各司其职,轮流上阵的苏泽军队,合着苏泽将自己当做靶子练兵了! 可是偏偏吕伯度也没脾气,自己这帮散装的手下,和苏泽那边的精兵根本没法比。 苏泽这边一轮驱口被消耗干净,攻势稍歇的时候,武兴城的西门突然打开,吓着吕伯度亡魂大冒,他还以为城内的军队叛变了,开城门迎接苏泽。 可是城门中冲出一队骑兵,接着就很快关闭,原来不是叛变了,而是有人出城作战了。 可看清了为首骑士的装扮,吕伯度又瘫软在城墙上。 第225章 苟道 苏泽在军中也看到了武兴城内冲出来的这支骑兵。 这支骑兵打扮和普通士兵不一样,她们都身穿轻甲,额头上扎着头巾,头顶上带着黑中透红颜色的叫“绀缯帼”。 众将士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支女兵。 魏晋南北朝的时期,在这个把男人当牲口用,把女人当男人用的时代,女兵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物。 最有名的还是前秦毛皇后操练的女军,当年毛皇后带领部众和后秦国主姚苌死战,在前秦很多军队都投降了之后,毛皇后身边的女军誓死不降,最后和毛皇后一起被折辱而死。 吕秀宁带着骑兵冲出来,竟然真的从空隙中冲到了苏泽的大营前。 苏泽面色难看,负责前锋指挥的侯景连忙从前线赶回来,对着苏泽道: “将军!属下无能!” 苏泽寒着脸问道: “前线指挥的校尉是谁?” 侯景立刻说道: “负责攻城的是先登营校尉苏登,负责游骑的是越骑校尉王惠。” 苏泽指着侯景说道:“战后你和他们都去军法官那边报道,领受二十军棍。” 侯景暗暗叫苦,可是苏泽军中的军法森严,放任吕秀宁的轻骑冲到中军前,这就是前线将领的失责,受罚也是应该的。 而苏泽麾下那名军法官(【执法严明的军法官】),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无论是什么人犯错,都会被他记录下来,执行军法也是从不手软,对将校小兵都是一视同仁。 这二十军棍下去,怕是又要疼上好几天。 这时候吕秀宁已经冲到中军前,但是看到苏泽肃然的军阵,吕秀宁也是知道兵的人,她立刻下令停止了冲锋。 坚盾、长枪、弓箭手,苏泽的中军营垒可以说是毫无破绽,如果自己冲上去怕是要粉身碎骨。 而侯景领了罚之后,立刻命令前军向中军聚拢,已经开始包围吕秀宁这支巾帼骑兵了。 这贼子果然知兵! 吕秀宁收起了对苏泽的轻视,她想了想,将自己头上的巾帼扯下来,扔到苏泽中军阵前道: “苏将军,难道不敢和女人作战吗?” 前军斥候很快将吕秀宁的挑衅行为报告苏泽,苏亮担忧的看着苏泽,害怕他一时冲动上去和那女将单挑。 苏泽却笑着说道:“这小娘子要学诸葛武侯,那本将军也要学宣王。” 听完苏泽这句话,苏亮才算是放下心来。 苏泽说的自然是诸葛亮在斜谷和司马懿对垒,为了逼迫司马懿出战,诸葛亮让人送上女人的巾帼,嘲笑司马懿和妇人一样不敢作战。 是所谓“亮既屡遣使交书,又致巾帼妇人之饰,以怒宣王。” 司马懿自然没有搭理诸葛亮的挑衅,最后诸葛亮打不下司马懿的城池,也只能退兵。 苏泽对着身边的苏备(【大夏龙雀备身】)说道: “你持我的宝刀,去将那女将擒来。” 苏备领命,苏泽身边几个具甲骑兵也跟随他而出。 开玩笑,这可是南北朝!射死莫折大堤的羊侃还在自己身边呢! 这可是你一浪老天爷就给伱颜色看,一不小心就翻船的时代。 莫折大堤的尸体才凉,苏泽才不会傻到和这个女将单挑。 如果打仗都单挑,那要练兵干什么? 一直在观察苏泽的羊侃,也满意的点点头。 苏泽吸引人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年轻而且健康。 古今中外,这对于想要站队的人来说,这两项都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加分因素。 这两项最后还是一件事,寿命。 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是什么,就是你刚刚投了主公,没几年主公人没了。 苏泽除了好色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也不爱好饮酒,也不沉迷于田猎。 是的,这个时代田猎其实也是一个不良嗜好。 但是从魏晋南北朝开始,北方很多胡人政权,田猎不算是不务正业,但是正常汉化了的,建立了比较稳固政权的国家,大臣也都是反对君主田猎的。 原因也很简单,这年头坠马而死是皇帝的主要死因之一! 苏泽身体健康,生活规律,每日操练武艺,这样的人应该能活很久。 只有苏泽活着,他这个集团才有向心力,大家未来才有奔头。 现在羊侃心中,苏泽又加了一条优点——谨慎。 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很多人逆风的时候坚韧不拔,但是到了顺风局就要浪。 魏晋南北朝时期可没少贡献这样的例子,眼前就有崔延伯和莫折大堤两个范例。 苏泽能够忍受女将的叫骂,说明他不是一个性格冲动的人,这样的人就能活得更长。 接下来的战斗,可以说是毫无悬念。 吕秀宁的娘子军虽然操练的不错,她本身也学了一些兵法武艺。 但是在苏静(【冷静的具甲骑兵】)带领的精锐骑兵冲锋下,在武艺高强的苏备的攻击下,很快就败下阵来。 这时候吕秀宁想要逃跑,侯景亲自带领的前军游骑也已经包围了上来,三下五除二就将吕秀宁的娘子军击溃。 如果不是苏备还记着苏泽的命令,早就用【大夏龙雀】斩杀吕秀宁了。 吕秀宁还是被苏备一刀劈砍到马下,然后被冲上来的士兵制服,捆绑了起来。 侯景这时候冲上来,看到让自己受罚的吕秀宁,怒目圆睁想去打骂她,却被苏备上前拦住。 “侯参将,这是将军要的人。” 侯景这才想起来苏泽的“癖好”,他吓出了冷汗,连忙说到:“是本将鲁莽了。” 等到苏备押送着吕秀宁去见苏泽,侯景悻悻的看了一眼周围的女兵,他手下一个贼眉鼠眼的副将冲上来道: “参将,这些娘子兵?” 侯景立刻挥舞马鞭抽打这个副将,等到宣泄完毕这才说道: “你没听到苏护卫刚刚的话?这领兵的娘子是将军看中的,日后可是要服侍将军的!” “你折辱了她的部下,日后吹点枕边风本参将还过不过了!” 副将连忙求饶,侯景这才停止了鞭打,对着副将说道:“将这些娘子兵都带进军营,去请军法官带人看着,莫要让贼子摸进去!” “要是出了事,我砍了你的脑袋去将军那边谢罪!” —— 城墙上的吕伯度,看到女儿全军覆没后,一下子瘫软在城墙上。 不过他还是振作起来,首先下令严惩了私自开城门的守将。 没有主将同意,私自开城门,今天是放人出去迎战,明天就是开城投降了? 吕伯度也没想到,跟随自己这么多的副将竟然这么糊涂。 按照军法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处斩,但是这个副将说是架不住自家女儿哀求才开的城门,吕伯度又不忍心责罚他。 但是吕伯度依然打了他三十军棍,又派出亲信排查城门,确保守城门士兵的纪律。 但是城上守军都看到了自己女儿的娘子军出城送的过程,对于军心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吕伯度也已经麻木了,这破城能守一天就是一天,他已经不幻想诏安了。 —— 看到五花大绑的吕秀宁被送到大帐前,苏泽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名女将。 还真的有女将啊。 虽然苏泽也不是特别控这种XP,但毕竟还是比较稀罕的。 再看吕秀宁,健康的肤色,姣好的五官,不过因为经常操练皮肤比较差,她刚刚坠马头发上都是草灰,看起来有些狼狈。 因为穿着轻皮甲,倒是显露出高挑修长的身材。 为了方便骑马,吕秀宁用绳子绑住大腿根部和腰部,健硕的大腿和丰满的臀部,倒是让苏泽吞了一下口水。 平心而论,吕秀宁从容貌精致上,和陈留公主以及寿阳公主是没法比的。 氐人其实经过百年民族融合,和汉人的差别也不大,这些留在关中的氐人基本上从前秦往后就用汉姓说汉文,其实和汉人没太大区别了。 所以吕秀宁也没有安娘子那种异域风情。 甚至苏泽脑海中还闪过了人妻南阳公主,南阳公主宽袍也无法完全掩盖的宝宝食堂,和吕秀宁平坦的胸甲一比,也是高下立判。 不过女将加持下,再加上健康的活力身材,倒是比那些公主们多了不同的情趣。 苏泽语气也缓和了一些问道:“汝是何人?” 吕秀宁对着苏泽道:“苏泽小儿!不敢和我单挑!” 苏泽听到她的话,直接笑了出来,随着苏泽一笑,在场的谋臣武将也跟着笑起来。 熟悉叛军情况的斥候,在苏泽耳边说了吕秀宁的身份,苏泽离席走下来说道:“若是要单挑,也该当你阿爷和我单挑,再说了,本将军凭什么和你单挑?” 吕秀宁哑口无言,她本来还想要侮辱苏泽不如女子,可战场上落败已经是打击了她的信心,她看到那个使刀的武士毕恭毕敬的站在苏泽身后,看到列阵整齐的具甲骑兵,她终于也意识到了自己练的兵不过是花架子,在战场上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但是吕秀宁依然嘴硬道: “朝廷无道,戕害百姓,皇天后土,宁不鉴照!” 苏泽再次笑道:“要学毛皇后?可惜本将军不是姚苌,先将她押下去。等明日破城,让她和她阿爷团聚。” 苏泽身边的侍从很默契,并没有虐待吕秀宁,还从随军的民夫中挑了几个手脚麻利的粗使婆子,让她们过去伺候吕秀宁,还将几个和吕秀宁一同被俘虏的女兵也发还了给了她,但是将为了安全,还是将她身上所有利器都收走了。 吕秀宁辗转难眠,也不知道苏泽准备怎么羞辱自己,又想到了武兴城中的阿爷,留在秦州的家族,这个一向自诩不弱须眉的巾帼,第一次夜里落泪。 等到第二天,苏泽身边的侍从又带来粗使婆子,给吕秀宁换上了昨天那套皮甲,但是皮甲已经被修复,血迹也被清洗干净。 吕秀宁被粗使婆子换上熟悉的皮甲,却感觉到哪儿都是怪怪的,接着又给她扎上高马尾,接着又有粗使婆子拿出唇盘,要给吕秀宁抹口红。 唇盘,就是南北朝时期的口红,用牛髓混合温酒萃取的丁香、藿香,再加上颜色混合而成的化妆品。 其实这东西也是男女通用的,魏晋南北朝的士族男子也会涂抹,用来防止嘴唇开裂。 这个唇盘是苏泽出征前陈留公主塞给他的,只不过他一向嫌弃难用,所以很少使用。 接着看到粗使婆子掏出脂粉,吕秀宁再也绷不住了,以死相逼这才逃过了被涂脂抹粉的命运。 这下子吕秀宁算是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出征的打扮,而是为了满足某人奇怪欲望而羞辱自己的装扮。 吕秀宁咬牙,但是她听到苏泽昨天说今日破城,又担心自家阿爷的安危,最后还是怪怪跟着侍从来到了苏泽的大帐。 看到英气打扮的吕秀宁,苏泽眼睛一亮,这比昨天那副狼狈样子更像是想象中的“落败女将”了。 苏泽倒是没有刺激吕秀宁,而是让侍卫看着她坐在末席,他眺望不远处的武兴城,开始下令攻城。 早早已经守在城上的吕伯度,感受到了和昨天完全不同的攻城节奏。 这一次霹雳车的落石更准了,城门角楼早就已经被落石轰塌了,又是几轮落石,彻底将城墙上的女墙都轰倒了,剩余的落石掉进城里,也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无尽的驱口被赶到城下,他们早就已经没有了叫骂、哭泣、痛苦,变成了只剩下本能的行尸走肉。 这些驱口如同蚂蚁一样,推着云车冲到城墙边,然后开始向城墙上攀爬。 而在一群驱口中,苏登(【力能扛鼎的先登士】)的先登营也在准备着。 吕伯度的守军还在还击,大量的尸体留在了城墙下,剩下的驱口干脆以尸山为梯子向上爬,已经有人开始攻到城墙上了。 苏登见到时机差不多了,誓师后就带着先登营开始冲锋! 他一个人就推着冲车,掩护着部众冲到了城墙下,又迅速扶起一架快要倒塌的梯子,将它牢牢的架在城墙上。 【显眼的先登士】的立刻爬上梯子,瞬间就吸引了周围所有守军的目光。 第226章 军奴 【显眼的先登士】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几个探头的弓箭手立刻对准备开始射箭。 这家伙对于自己的待遇也是很清楚的,不仅仅全身都准备了铠甲,还手持一面绑在手臂上的圆盾,小心的挡着城墙上落下的箭雨。 有了【显眼的先登士】吸引火力,【猥琐的先登士】则混在驱口中,他没有攀爬云梯,而是从一处尸体堆积的尸墙上,偷摸着向城墙上攀爬。 而【凶暴的先登士】则更加直接,他推着一辆楼车向城墙而来,这种楼车本来是设置在战场上,和对面城墙上的弓箭手对射的木质临时塔楼,但是被【凶暴的先登士】推倒在城墙边上,也变成了攀爬的云梯。 人就是一种从众的生物,当有人带头冲锋的时候,血液就会涌入脑中,暂时忘记趋利避害的本能。 先登营中有两种士兵。 一种是触犯了军法,被罚入先登营的,如果他们能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就能够免于军法的处罚。 另一种是从各营中选择的尖子,被主动编入先登营的。 先登营的待遇很高,不仅仅每月的伙食和补助都要比别的营高一截,战死后的抚恤也要高很多。 更重要的是,先登营是从士兵到军官晋升的捷径。 三次登城作战不死,出去就可以担任队正,若是有先登(第一批登城)的功劳,直接成为旅帅也是可能的。 若是首登(第一个登城)的功劳,那甚至可以破格提拔为校尉。 而如果在普通军队中,普通士兵想要升迁到队正,那是很困难的事情。 一部分有野心的士兵,主动加入先登营,就是为了这份功劳。 战场上的老兵,往往对战局有一种直觉一样的判断。 武兴城就要破了。 城墙上的箭雨还在落下,但是很多箭都是混乱的射出,守城的弓箭手不敢冒头,射出一箭更像是应付差事。 城墙上的烟火气少了很多,这是城内的燃料不够用了,已经没有足够的开水和金汁浇下来了。 枕木也还在落下,但是也和弓箭手一样,士兵们只是在身后军官的驱赶下,完成任务一样的抛下枕木,很多枕木都没有落在云梯上。 守城到现在,城墙上的士兵已经麻木。 大家其实都清楚,城破的下场一定不好,但这是一个大家一起承担的后果,而且那些督战的军官们肯定要更倒霉。 但是如果真的冒头射击,卖力守城,那可能立刻就死在城墙上了。 士气士气,其实就是一股气。 做一样的操作,如果气不同,那效果就完全不同。 所以【显眼的先登士】虽然看起来狼狈,头顶上箭雨落下,但是很多都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有瞄准他,又或者只是随意的射出,没有满弓射出,完全没有威力。 打个比方,此时武兴城上的守军,就像是要参加高考的差班学生,高考前最后一刻做足样子学习一样,就当是给自己学习生涯一个交代。 至于这种努力到底有没有用,那也只有天知道了。 甚至有的士兵都在盼着城破投降,也总比在这城墙上煎熬要强。 要不然守住了今天,还有明天后天,也不知道援军还在何方,这样守城又有什么意义? 在【显眼的先登士】吸引火力下,更多的钩梯架设在城墙上,士兵们如同蚂蚁一样向上攀爬,争抢着先登的功劳。 就连那些因为军法被罚入先登营的士兵,也被这种气氛影响到了,也开始疯狂的登城,万一真的挣到了军功,岂不是就能光宗耀祖了? “登城了!” 一个叛军队正敲打铜锣,一名先登营的士兵已经爬上了城墙。 守城的士兵们立刻刺出长矛,这个先登营的士兵狼狈的躲过了,抓着城墙爬了上来。 不过他也没有那么幸运,后一轮长矛已经来了,将这个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士兵捅穿。 不过这个士兵也有几分血性,他死死抓着几根长矛,试图拉着守城叛军一起坠落下城。 不过守城叛军果断的松开了手里的长枪,被扎成刺猬一样的先登营士兵就这样不甘心的坠落下去,眼看就不活了。 但是随着第一个先登营士兵爬上去,更多的士兵也冲上去,他们也和第一个士兵一样,即使受了致命伤,只要不身死,也想着带走一个守军,即使带不走守军,也要带走守军手里的武器,因为他们知道手无寸铁的敌军,很快就会到地下陪他们。 仗打到这个份上,理性已经不存在了,唯有仇恨和暴力,才是驱使这些士兵拼命的唯一动力。 守城叛军还在努力驱赶士兵,但是当【凶暴的先登士】跳上城墙后,他大喊一声:“waggggg!”手持双斧就冲了进来。 城防已经出现缺口,那些没有武器的士兵也没有武器补上。 【凶暴的先登士】斧头舞得虎虎生威,一个斧头就是一名士兵倒地,他已经打出了凶性,宛如从血海中杀出的魔头,守城的叛军根本不敢单独面对他。 【猥琐的先登士】也偷偷爬上了城墙,不过他迅速用血污涂抹自己,然后披上了叛军的头巾,混入到了守城的叛军中。 随着先登营士兵登上城墙,开始建立城墙上的阵地,更多的先登营士兵爬上城墙,吕秀宁脸色惨白。 苏泽是从哪里网罗来的这帮家伙? 这支先登营的气势,就连远处观战的中军营地都能感受到。 吕秀宁知道自家守军的士气,被这样的士兵占领城墙,想要再夺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城墙上狭窄,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城内守军拿什么和这么精锐的先登营斗? 吕伯度得知城墙失守的消息,也如同被雷齑了一样,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下令士兵封锁这段城墙,在城下地设置守军的。 不过这一切都是徒劳了,只听到守军喊道:“城门开了!” 原来是【猥琐的先登士】已经混入了退下来的守军中,竟然让他猥琐摸到了城门。 【猥琐的先登士】刺杀了守卫城门的守将,鼓动士兵打开了城门。 而得到消息的苏泽,立刻命令城墙附近巡逻的骑兵冲进了城门。 羊侃看向苏泽,眼神中充满了敬佩。 越是懂得兵法,越是对苏泽感到深不可测。 这一战和新城之战不同,就是一场朴实无华的攻城战。 可越是这种朴实无华的攻城战,也是看出军队的基本功。 精锐、士气、军纪、军队之间的配合,这些东西是决定一支军队战斗力的重要因素,也是最难提升的因素。 武器装备战马,甚至士兵的身体素质,都可以用钱粮来堆。 但是一支不要命的先登营,一支和先登配合默契的骑兵营,以及这一整套攻城作战的配合,都不是短期能训练出来的,必须是杰出的将领和百战精锐才能做到。 手上捏着这样的精兵,什么城不愁破,这就是苏泽的本钱。 羊侃下了决心投靠苏泽,被他带来的梁州将领也都在心中做了决定。 汉中(梁州)这个地方,本身就是四战之地,这里的豪族也很少有争霸天下的野心。 历史上,割据汉中的张鲁,也只能作为一个短期割据政权存在,这地方实在没有争霸的本钱。 随着关中叛军越闹越大,南梁那位萧菩萨也有出手的想法,和梁州接壤的蜀中也在备军。 这次秦州叛军攻打梁州,也让梁州明白了自己的定位,乱世将至,大树底下才好乘凉。 —— 城门告破,武兴城就再也守不住了。 吕伯度彻底放弃,只带着自己的部曲从东城门而出。 现在向西逃回秦州是不可能了,北面是秦岭无路可走,只有向东投靠阳平关中的秦王侯刚了。 只能说吕伯度跑得最快,靠着身边部曲用命,竟然还真的让他突围出了外围梁州军队的包围圈。 吕伯度在城内守城多日,他的装扮和旗帜大家都认识,看到自家阿爷突围,吕秀宁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喜的是阿爷逃脱生天,忧的是自己落入苏泽魔爪,日后要怎么办? 苏泽看向羊侃,包括羊侃在内的梁州军将都低着头。 攻城破城的事情都是苏泽麾下精锐做了,自己这些梁州军的任务就是围住武兴城,可还是让吕伯度这一部逃走了。 不过这一次苏泽倒是没有责罚羊侃,而是说道:“所谓困兽犹斗,兵法上也讲究围三缺一,自然也怪不到祖忻羊侃字头上,不过等城破之后,还要让羊郎中约束军纪。” 如今羊侃的本官是萧宝夤的西讨行台郎中,苏泽前半句称呼表字,后半句称呼职位,前一句话亲热,下一句话冰冷。 羊侃自然听出了苏泽的意思,潜台词就是“前面让贼军逃跑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但是因为你们梁州军队没有功劳,分战利品的事情就不要想了,约束好军队不要闹事。” 羊侃带着梁州诸将说道:“尊令!” 苏泽对身边的军法官说道:“叛军所抢的财物,赏赐给众将士,先登营叙功首功,让他们先挑。” “叛军降卒,依照新城旧例处置。” “自称本城良民的,若有五人相承互保,确为良民的,不得有犯。” 军法官叉手出了大营,战后的战利品分配,投降士兵的处置,这些已经形成了“定例”。 靠着赏罚分明的军法官,苏泽许诺战士的都能兑现,他的军法自然也被执行下去,毕竟有赏才有罚。 苏泽布置下去,接下来的事情自然由属下处理,等到众人散去,被捆缚住的吕秀宁被那几个粗使婆子推进了苏泽的大帐。 吕秀宁见到苏泽,冷哼了一声,剑眉竖起来,别着脸转过去。 但是苏泽也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手中捧着郦道元临行前给他的《水经注》,正在认真的读着。 吕秀宁本来是想要自尽的,但是在战场上经历了生死后,反而没有勇气去死了。 如今阿爷已经逃脱,吕秀宁似乎更没有了去死的理由。 那苏泽会怎么对待自己? 吕秀宁在心中想过无数的可能性,可是偏偏没想到苏泽只是读书都不看她。 心高气傲的吕秀宁,忍不住偷偷瞄了一下苏泽,却不小心和苏泽的目光对上。 她再次别开脸,苏泽却也觉得有趣,看着她那副落败女武将的打扮,双臂被捆缚在后,勾勒出下半身的出众身材,倒是有了不一样的吸引力。 苏泽放下手里的书,对着吕秀宁说道: “你阿爷已经逃往阳平关了。” 吕秀宁还是不做声,苏泽倒是也没有惯着她的想法,只是说道:“军法森严,武兴城内的叛军都要罚为军奴三年赎罪,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本将军帐下军奴了。” 吕秀宁紧咬着牙关,却也说不出什么骂人的话。 成王败寇,如果秦州叛军胜利,对官军的处置怕是要比苏泽还狠。 只是听到军奴两个字的时候,吕秀宁忍不住夹紧了双腿。 说完这些,苏泽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开始处理桌案上的军务。 这期间也有人进出帅帐,但是所有人都当没看到吕秀宁,和苏泽讨论军务后就离去。 吕秀宁心更沉下来,苏泽不避讳当着自己谈论军事机密,就是将自己当做不可能逃跑的奴隶看待,而那些苏泽麾下的将领,也都将自己看做苏泽的女奴了。 终于处理完手里的军务,苏泽这才伸了一个懒腰,他打开系统,今天又到了系统刷新的日子。 也不知道这个吕娘子能不能蹭出紫色随从? 这些日子,苏泽定向召唤了一批骑兵步兵,但是没有完成任务的运气加持,品质都不理想。 普通蓝绿色随从只能编入军中充当普通士卒,橙色紫色的随从才堪一用。 苏泽想了想,还是决定定向召唤【先登士】系列的随从,攻下武兴后就可以攻打侯刚占据的阳平关了,他还需要更多能攻城的随从。 系统刷新时间很快就到了,苏泽抬起头看向吕秀宁,还真的出紫了啊? 第227章 新随从:金刀使者 苏泽五个定向召唤【先登士】系列随从,再加上七个随机刷新的随从格子,这次竟然出了五个紫色随从。 苏泽看了一眼侧坐在席下的吕秀宁,这下子又多了一个让她继续做军奴的理由了。 【普通的先登士】*2 品级:紫色; 效果:先登。 评价:“普通,已经是最好的评价。”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该单位必须三餐提供肉食。 【鲁莽的先登士】*2 品级:蓝色; 效果1:先登。 效果2:鲁莽,上头后就会冲出去,鲁莽会对小队(5人)产生效果。 评价:“凶暴因狡猾而凶狠,鲁莽因没脑子而凶猛。” 售价:3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2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该单位必须三餐提供肉食,需要负责承担丧葬费。 战场上鲁莽确实是负面属性,相比苏泽那个橙色的【凶暴的先登士】,那家伙虽然冲的厉害,但是冲的时机都把握的很好,都是在敌人旧力已消,但是新力没有跟上的时候冲锋的,攻城的时候可以说是有勇有谋。 如果被他凶猛的外表骗了,那是要吃大亏的。 不过鲁莽对于先登营来说,也不能是完全负面的属性,只是需要有人拴着他们。 只可惜苏泽没有刷出【冷静】属性的随从来平衡【鲁莽】的效果,不过也可以将他们和炮灰编成一组使用。 最后一个就让苏泽很失望了。 【胆小的先登士】 品级:绿色; 效果1:先登。 效果2:绿色,胆小会让该随从不敢登城,会对小队(5人)产生效果。 评价:“建议不要将他编入先登营。” 售价:1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2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这个随从就彻底不能用了,苏泽还是第一次见到降低随从两个等级的负面属性。 但是胆小确实对于先登营来说是很负面的效果,而且这个随从还会影响小队,甚至将他编入前线步兵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苏泽再次看向七个随机召唤的格子,他又看了看吕秀宁,吕家是后凉吕氏的子嗣,会不会刷出一些特色的兵种? 果然有! 【普通的后凉具甲骑兵】*2 品级:紫色; 效果:艰苦行军,能够在不利地形上长途行军。 评价:“后凉国主吕光纵横西域的具甲骑兵。”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该单位必须三餐提供肉食,需要提供一批能载重甲的上等战马和一头驼运物资的骆驼。 后凉的具甲骑兵! 这么说这吕秀宁还真的能算是个后凉公主? 当年苻坚统一北方后,就派遣大将吕光征讨西域。 吕光越过了西域数百里的沙漠,历尽艰辛,先后击败焉耆、龟兹等西域大国。 西域诸国又拉起联军,加上正在崛起中的嚈哒人,号称七十万人又和吕光决战于龟兹,最后被吕光用具甲骑兵击败。 可等到吕光建立功业后,却发现苻坚已经在淝水之战中落败。 之后吕光就占据凉州,建立了后凉政权。 吕光谈不上对后秦忠心耿耿,不过同为氐人,他也没有对苻坚后人落井下石,比姚苌、慕容垂之辈还是要好一些的。 这应该就是当年吕光征讨西域的具甲骑兵了。 也对,普通具甲骑兵都是配备两到三匹马的,还要配备一名负责伺候的骑奴。 具甲骑兵不可能从早到晚都穿着铠甲,作为战场上一锤定音的力量,只有在作战之前才会披甲。 所以具甲骑兵需要第二头牲畜驼运装备,而吕光当年是越过沙漠征讨西域的,配备骆驼也是正常的。 只是苏泽没想到,这狗系统不仅仅没马,连骆驼都没有! 苏泽又看向下一个随从。 【普通的金刀使者】 品级:紫色; 效果:反间,能执行反间计策,挑拨敌人内部矛盾。 评价:“阳谋。”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执行反间计需要额外的资金。 金刀使者,难道和前秦王猛执行的金刀计有关? 也对,王猛擅长反间计,这也许是当年前秦的秘密部队,就和孝文帝设置的白鹭曹一样,专门负责挑拨敌国内部矛盾的特务军队。 金刀计被誉为千古阳谋,王猛借慕容垂随身佩刀,诓骗慕容垂的儿子慕容令逃回了前燕,逼着慕容垂反叛,从而让苻坚诛杀慕容垂。 不过苻坚对于对手过于宽宏,没有诛杀慕容垂,反而让他继续领兵。 王猛的金刀计虽然一时失败,但是慕容令是慕容垂最出众的儿子,他被骗回前燕后仓促起兵复国,最后被杀,导致慕容垂虽然还是复国,但是失去了优秀的继承人,最后前燕也在夺嫡的争夺中衰落。 剩下四个蓝绿色随从,分别是蓝色的【风韵犹存的剑舞姬】,蓝色的【手脚勤快的粗使婆子】,绿色的【偷奸耍滑的侍女】和绿色的【八卦的侍女】。 剑舞姬,就是表演剑舞的舞女。 北魏尚武风气犹存,剑舞其实就脱胎于军中舞蹈,不过如今的剑舞基本上都是男子所舞。 最有名的剑舞偶像,应该就是项羽麾下的项庄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执干戚舞”,也是一种军营中常有的军舞,士兵们会用来庆祝和鼓舞士气。 不过从孝文帝以后,北魏世风日益堕落,就有公卿想出了让女子剑舞的想法。 苏泽当年在江阳王元乂府上,就见过他精心调教的剑舞姬,只不过这种舞蹈已经不再是军舞,而是一种观赏性的舞蹈。 苏泽看了看吕秀宁,之前被她冒犯的不满消散了大半。 这一次吕秀宁不仅仅帮助苏泽出了紫色随从,还给苏泽带来了三个新系列的随从,分别是【后凉具甲骑兵】、【金刀使者】和【剑舞姬】。 前两个都是非常实用的军事单位,一个是可以在沙漠中奔袭的具甲骑兵,一个是能使用反间计的间谍。 就算是剑舞姬,日后也可以弄一个剑舞队伍,送到洛阳去腐化那些公卿们。 吕秀宁感受到了苏泽的目光,她被捆缚的双臂已经发麻,但是她依然咬着牙不肯向苏泽求饶。 只看到苏泽站起来,将身后的大夏龙雀抽出来,走到吕秀宁的身边。 吕秀宁慌张的说道:“狗贼!若是用强,我当场就咬舌自尽!” 苏泽微微一笑,用宝刀砍断了吕秀宁反缚的双手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帐中伺候着。” 吕秀宁揉着肩膀,看着苏泽说道:“你不怕我逃走?或者刺杀你?” 苏泽说道:“伱拿什么刺杀我?” 吕秀宁再次凶狠的瞪过去,但是看到苏泽挺拔魁梧的身材,就知道自己确实没戏。 她虽然自幼习武,但是和苏泽这种常年锻炼的武将没法比,甚至那几个健妇都能制住她。 苏泽还贴身有【大夏龙雀备身】保护,帐外也有他的亲兵,自己武器都没有,根本没有可能刺杀。 苏泽又说道:“随你来的那些女兵,本将军准备将她们婚配出去。” 吕秀宁再次跳起来说道:“你!” 苏泽说道:“我也打听了,这些女兵都是秦州的寡妇和孤女,你抚养她们训练她们,免于被家族发卖。” 吕秀宁低下头,苏泽又说道: “乱世中,难道真指望她们去战场上拼命?” 吕秀宁抿着嘴不说话。 苏泽说道:“我军中有不少尚未婚配的好男儿,我可以将这件事交给你来做。” 吕秀宁动摇了。 她已经知道了苏泽军中士兵待遇很不错,家中有授田,还有各种法令保护阵亡将士的寡妇妻儿。 其实她训练的这些女兵,也未必就想要随她上战场,只是比起夫家或者娘家亲族迫害发卖,带着荣誉战死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 发卖是给富人做妾做奴,但是找个军中良家子成婚,很多人都是愿意的。 苏泽说完这些,继续回去批改文公,他拿起笔说道: “从明日开始,你就穿成这样来。” 吕秀宁听完,刚刚对苏泽涌起的那一点好感又消失干净,她咬牙说道:“登徒子!” —— 吕伯度一路向东,避过了重重拦截,竟然真的逃进了阳平关。 是侯刚力主将吕伯度放进阳平关的。 莫折大堤战败后,侯刚乘机带着平日里笼络的部将,带领士卒一千逃进了阳平关内。 阳平关内,本来有五千秦州叛军,由莫折大堤的侄女婿杜粲看守。 吕伯度一路上收拢溃兵,最后逃到阳平关前的也有五百人。 侯刚力主将吕伯度放进阳平关,自然是为了联合吕伯度和杜粲对抗。 阳平关内,杜粲人数多,但是这些都是莫折大堤的兵,如今莫折大堤身死,军队溃散,人心惶惶,杜粲并没有威望压制住这些士兵。 侯刚是名义上的秦王,之前也多有建言献策,算是整个秦州叛军中少有的明白人。 所以杜粲对侯刚,是一种又要利用又要防备的态度。 可是杜粲自己也拿不出未来的方略,总不能一直在阳平关守下去吧。 现在吕伯度丢失武兴,叛军退路已经断绝,杜粲更是六神无主。 所以在侯刚的强硬要求下,杜粲还是将吕伯度放进了阳平关。 不过杜粲现在后悔了,一个侯刚已经足够让他头疼了,现在多了一个莫折大堤的副将吕伯度,他可要比自己的资历和威望都高多了! 杜粲只能用防备吕伯度带来的士兵中有官军奸细这个理由,把吕伯度和手下暂时困在城内军营控制起来。 不过杜粲也知道,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接下来要如何走,要给叛军一个希望才行。 杜粲不得已,只能召集了侯刚和吕伯度开会。 三个人坐在一起,各人就有各人的心思,吕伯度一开口,侯刚就后悔放他进城了。 吕伯度开口说道:“还是要诏安!” 吕伯度见过苏泽攻打武兴城,阳平关就是再险要,苏泽已经得了梁州兵,难道还攻打不下来? 就是打不下来,苏泽大不了就在阳平关附近再筑城一座,也能困死你阳平关。 而且阳平关内弥漫着一股失败主义情绪,这股味道就和吕伯度当年在武兴城内闻到的一样,他更不认为靠着这点残军就能守住阳平关,更不要说还有粮食问题了。 吕伯度的要求已经很低了,只要投降后不杀他,保全他的家族就可以了,至于什么争霸野心早就随着武兴一场大败而烟消云散了。 自己就这点实力还是别想着争霸吧,先从乱世中活下来再说吧! 吕伯度的投降主义路线,侯刚是完全不认同的。 他是“秦王”,别人投降当然可以,他是绝对没办法投降的! 而且自己儿子已经是领导羽林之乱的“匪首”了,是江阳王元乂力保他才发配秦州为兵的。 如果真的投降,恐怕吕伯度和杜粲都会绑着自己去向官军投降。 所以谁都可以投降,只有他侯刚不能投降。 看到杜粲有些动摇,侯刚立刻说道: “那苏泽我在洛阳就认识,此人是为了军功不择手段的人,你我若是投降,肯定会被他坑杀!” 被侯刚这么一吓,杜粲和吕伯度也被吓到了。 还是因为苏泽根本没有派遣使者来招降过。 但凡你开个条件,说不定就能谈了,可是苏泽这个态度让人害怕。 但是不投降,难道突围? 两人看向侯刚,只听到侯刚说道: “阳平关以北,就是通往关中的褒斜道,出口就是五丈原和陈仓,我们越过秦岭进入关中,再想办法和岐州的莫折天生将军汇合。” 此时侯刚并不知道莫折天生已经夺取了陈仓。 但是侯刚知道,再羊侃苏泽面前,谁才是那个软柿子。 自然是在关中作战的萧宝夤了! 其实侯刚也不愿意再去投靠莫折大堤的儿子,但是谁知道武兴这么快就丢了,返回秦州的归路断绝,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侯刚指望奇袭夺取陈仓,到时候就可以占据关中想办法发育了。 杜粲和吕伯度对于这个计划还是觉得太冒险了,他们也不知道关中战场的局势,谁能保证关中的官军就是软柿子? 这场军议自然是不欢而散,三人各怀心思,但是苏泽已经不准备给他们时间了。 第228章 金刀计 对阳平关内叛军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苏泽带领梁州军抵达五丈原后,在距离阳平关不远的地方结寨,建造坞堡炮楼,做出了一副要将阳平关内的叛军困死的样子。 看到这个样子,侯刚、杜粲和吕伯度三人心中凉了半截。 如果苏泽浪了,带领军队来攻打阳平关,说不定还有机会。 现在苏泽求稳,结寨打硬仗困死自己,那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可是翻越褒斜道,前往关中? 关中局势未明,万一刚出褒斜道就遇上官兵要怎么办? 阳平关内又开始争论起来,最后侯刚说道: “就由本王带领一千人出褒斜道,先去探一探关中的情况,如何?” 杜粲和吕伯度都沉默了。 杜粲是不愿意侯刚继续留在阳平关,他有威望有手腕,如果继续让他留在阳平关内,怕是要将自己麾下的这些军队都拉过去。 吕伯度也不喜欢主战的侯刚继续留在阳平关。 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粮食。 褒斜道可是不是一条平坦的大路。 这是一条开凿于秦岭中的山道,其中有一部分是临空的栈道。 褒斜道便是循斜水(今石头河)与褒水两条河谷而行,虽然是秦岭之中最近的一条道,但是走起来依然非常的困难。 当年秦惠文王伐蜀,就是从这条路攻入汉中蜀中的。 但是栈道这种东西,是需要一个王朝花费大力气维护的。 山中的落石、泥石流、山洪,都有可能会冲毁栈道。 此外栈道是木质的,容易腐朽断裂,这也需要更换修葺。 但是距离最后一次大修褒斜道,已经是二十多年前孝文帝当政的时期,为了夺取梁州而修葺的了。 这些年来,梁州刺史傅竖眼多次上奏朝堂,请求大修褒斜道,但是一直没有得到朝堂的同意。 侯刚想要通过褒斜道,光是有一千兵马还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足够的行军粮食和工匠。 杜粲想了想,还是决定出这笔钱。 只要能送走侯刚,那自己就能控制阳平关,日后是降是战,也可以自己做主。 正光元年,八月十三日,就在苏泽筑坞堡军寨围困阳平关后的第三天。 侯刚带领一千兵马,再加上杜粲为他搜罗的工匠百人,加上阳平关内所剩不多的部分粮食,走向了秦岭之中的褒斜道。 等到送走了侯刚之后,杜粲和吕伯度终于盼来了苏泽的使者。 一名手持符信的使者单枪匹马的来到了阳平关下,杜粲立刻命令守城的士兵放下吊篮,将这名使者拉了上来。 只看到这名使者身穿一身儒衫,手持节仗,面对四周的叛军,依然是风度不减。 看到使者这幅样子,杜粲和吕伯度也被他震慑住了。 使者自我介绍道:“在下苏刘,奉安西将军的命令,来阳平关商议尔等请降的事情。” 接着苏刘说道:“将军仁慈,现在打开阳平关投降,还能保全性命,若是三日后不降,勿谓言之不预也。” 听到这里,杜粲涌起怒火,却被吕伯度拦住了。 吕伯度拉着他说道:“杜将军,若是杀了这使者,固然一时解气,却没了和官军回旋的余地了。” “谈判这种事情,都是双方出价再还价的,条件都是可以谈的。” 杜粲想了想,冷声说道:“阳平关内好歹也有五千多秦州儿郎,怎么能这样白白投降?” 朝廷诏安这种事情,向来是算账的,虽说自己是困军,但苏泽好歹也要拿出点官职来才有诚意。 秦州这些豪帅们对于要价实在是太有经验的,很多部族就是长期造反诏安,杜粲并没有直接和苏泽交手过,他依然以为苏泽还是北魏那些封疆大吏的想法。 朝堂的官职又不是自己的,平叛可是要自己上的,所以长期以来北魏出征的将领,开出来的诏安条件都是很优厚的。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萧宝夤在关中剿匪不利,吕伯度就带兵投降,当时萧宝夤开出的官职就是抚军将军、泾州刺史、平秦郡公。 杜粲没有奢望这么高的职位,但是也幻想着能比造反前更进一步。 相比之下,吕伯度就比较实际了。 他是经历过武兴攻城战的,对于苏泽的实力比较了解,也清楚战场的残酷。 阳平关守军士气低迷,而且还被侯刚带走了一批粮食,如果苏泽真的来攻也不是打不下来。 如今吕伯度的要求很低,只要能保全自身和家族就足够了。 就在这个时候,这名叫做苏刘的使者,突然掏出一份书信,对着吕伯度说道: “这位可是吕公当面?” 吕伯度点点头,苏刘说道:“这是吕娘子写给吕公的信,如今吕娘子在苏将军帐中,请吕公不必担心。” 吕伯度这下子傻了,而杜粲立刻向他投来怀疑的眼神。 无数念头从杜粲的脑海中闪过,明明被梁州军包围的武兴城,为什么吕伯度还能逃脱? 吕伯度已经将女儿送给了苏泽,所以假意入阳平关,就是为了献关投降? 杜粲本身就对吕伯度不信任,苏刘一句话更是将彻底撕开了两人之间的裂隙。 杜粲的手已经扶在佩刀上,死死的盯着吕伯度,恨不得当场就要斩杀他。 但是吕伯度也有亲信,他们感受到紧张的氛围,围在了吕伯度身边,杜粲也不敢现在就下手。 这下子吕伯度可是快要哭出来了,心中更是将苏泽全家骂了个遍,这下子自己真的成了包藏祸心,里外不是人了! 吕伯度也已经感受到了杜粲的杀意,他很清楚这件事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都没办法让杜粲继续信任自己了。 想明白了这点,吕伯度终于明白苏泽劝降的意思。 这话根本不是说给杜粲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如果不能献城投降,不用苏泽动手,杜粲就会先杀了自己! 明白了这一点后,吕伯度倒是最快速度确定了自己的立场。 在苏泽的毒计下,自己无论如何也只有杀了杜粲,开城投降这么一条路可以走了。 吕伯度小心的看了一眼杜粲,他手上掌握的士兵是远远少于杜粲的,但是有时候决定生死的人并不需要太多,吕伯度已经在脑中拟定出几个关键的人,今夜就是动手的时候。 不过现在还是要稳住杜粲。 吕伯度接过苏刘的信,看了一眼后松了一口气。 他将信递给手下,然后交给杜粲。 杜粲也是经手属下,才接过了信。 吕秀宁在信中都是对苏泽的咒骂之词,并没有劝降吕伯度的话。 看到这里,杜粲稍稍打消了一些对吕伯度的怀疑。 吕伯度立刻指着苏刘说道:“大胆!竟然挑拨我和杜将军的关系!来人,将这个使者拖下去,囚禁起来!” 接着吕伯度诚恳的说道: “杜将军,如今阳平关是需要精诚团结的时候,切莫中了苏泽的离间计啊!” 杜粲想了想,自己手上的人更多,阳平关的镇守府、粮仓、军营也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好歹吕伯度也带了一些人过来,等到守城的时候打散充作炮灰就是了。 两个各怀鬼胎的家伙相视一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各自走下城墙。 当天夜里,吕伯度暗中勾结了杜粲身边的近卫,打开了阳平关镇守府的侧门。 吕伯度亲自带着亲信杀进了镇守府。 杜粲也加强了镇守府的防备,但是他还是没想到吕伯度会这么快下手。 只可惜杜粲的威望还是不如吕伯度,而且吕伯度散尽家财,收买了杜粲身边不少人,在镇守府内奸细的带领下,吕伯度长驱直入冲到了杜粲的卧房。 等到吕伯度杀进来的时候,杜粲带领左右冲上去和吕伯度厮杀,可吕伯度只是微微一笑,根本没有上前杜粲拼命,而是直接将卧房的大门堵上,命令手下抱上柴薪开始纵火。 杜粲目眦尽裂,他带人想要冲出卧房,却被吕伯度带来的弓箭手给逼退了回去。 浓烟滚滚,在杜粲身边的亲信开始剧烈的咳嗽,杜粲咬咬牙,最后只能带人冲出了火海。 箭如雨下,杜粲身中数箭倒地气绝。 看着倒在地上的杜粲,吕伯度也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感觉,看起来自己取得了胜利,但是吕家在叛军中再没有容身之地,是生是死都要看苏泽的恩典了。 吕伯度想到女儿,只要苏泽不杀自己,日后未必没有机会。 手下确认杜粲已死,来到吕伯度身边问道: “将军,叛贼已死,接下来?” 吕伯度看着逐渐蔓延的火势,对着亲卫说道:“接下来?救火啊!” “今夜之后,莫要再叫我将军,来几个人随我去开城门!” 吕伯度深吸一口气,是生是死就看苏泽讲不讲信用了。 正光元年,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夜。 见到阳平关内起火,苏泽立刻召集军队,果然没多久阳平关城门大开,吕伯度反缚双手出城投降。 苏泽下令让侯景进城,虽然已经通过苏刘(【普通的金刀使者】)知道了城内的情况,但是苏泽依然叮嘱侯景先控制城门,再接管城内设施,谨防吕伯度诈降。 侯景带兵入城异常的顺利,镇压了几队想要乘乱抢劫的叛军,侯景迅速接管了阳平关内的重要设施,这座梁州最重要的关口重新落入到官军手中。 至此,西起河西,凉州,再至陇西郡入汉中,苏泽几乎占有了古凉州八成的地盘,已经接近当年吕光建立的后凉疆域。 苏泽夺回阳平关,苏亮也带着行营内的文武官员向苏泽道贺。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名分已定,在三州一郡内,苏泽已经建立起威望。 只要关中的局势还继续这样混乱下去,这三州一郡就是苏泽做主! 羊侃看向苏泽,心中百感交集,难道这就是大争之世降至,龙蛇并起的时代到了吗? 龙蛇并起,跃于九天之上变成龙,沉入千渊之下蜕为蛇,羊侃也不知道自己追随的是真龙还是伪龙。 不过在这样的时代,羊侃既然得到傅竖眼托付梁州,除了苏泽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 羊侃端正了自己的想法,明白了自己的立场,也带着梁州诸将齐声对苏泽行礼。 苏泽看着阳平关内扑灭的火光,又看着天空皎洁的月色,这才环视左右道: “免礼,今日先驻扎城外,明日安置阳平关后,本将军要亲自探望傅刺史。” 众人齐道:“唯!” 君臣名份已定,穿越至今,苏泽终于挣下了一片基业了。 羊侃上前一步,向苏泽献上君臣名分定下的第一策: “请将军派遣信使,穿傥骆道向长安行台报捷。” 苏泽笑着说道:“善!” —— 萧宝夤驻防武功,雍州士族纷纷出钱出粮,官军的阵仗倒是壮大了不少。 但是萧宝夤依然非常的焦虑,可攻下陈仓的莫折天生却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动兵,这让萧宝夤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是自己有更多的时间整军备战,而忧的则是叛军也有同样多的休息时间,而且自从崔延伯大败后,官军没有再败的资本了,萧宝夤在政治上也不能失去长安,所以只能留在武功死守长安。 但是莫折天生的选择就很多了,他可以越过褒斜道进攻梁州,可以绕过雍州取华州,还可以向北攻打高平,向西攻打陇西。 而且自从江阳王元乂执政后,对于萧宝夤的战果越发的不满。 朝堂已经派了三波使者,敦促萧宝夤尽快平叛,甚至萧宝夤留在洛阳的眼线听到,洛阳城中有谣言,江阳王有让广阳王元深取代自己,担任西讨行台大都督。 虽然萧宝夤已经命令留在洛阳的亲信,继续重金贿赂元乂,但是如果自己再这样没有进展,恐怕再多的金钱也保不住自己的位置了。 萧宝夤正在着急上火的时候,他的行台掌书记柳楷,激动的走进他的大帐。 “大都督!陇西传来捷报,安西将军苏泽在陇西郡大败秦州叛军!” 如今秦州因为战乱断绝,苏泽报捷的使者从北线绕了一圈,才将年前陇西捷报送到萧宝夤面前。 听到是陇西的消息,萧宝夤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苏泽大捷,对于正面战场并没有帮助,反而更显得自己无能。 萧宝夤说道:“进攻陇西郡的不过是叛军一偏师,这点战绩就不要向朝堂请功了!” 柳楷正准备再劝,如果有功不赏怕是要让苏泽离心。 与此同时,苏泽报捷的使者已经在傥骆道的山间跋涉,艰难的带着捷报前往长安。 第229章 政治虫豸们 就在苏泽前往南郑城(梁州治城),拜访重病的傅竖眼的时候。 洛阳。 魏晋的时候,中秋是不过节的,但是士族都会在这一天赏月,全家分食酥饼(古代月饼)。 孝文帝迁都洛阳后,正式将中秋定为节日,这一点宫内也会举办赏月的典仪,并分赐诸公卿大臣酥饼,以示团圆的期盼。 真正中秋节成为有影响力的节日,那就要到唐代了,商业文明发达的宋代中秋的民俗活动达到了巅峰。 今年因为宫中发生了变故,所以尤其重视这个中秋节,陈留公主一大早就穿上了命妇的服制,绿珠在内四五个侍女帮着她打扮,最后插上了金钗才算是折腾完毕。 磨得光亮的铜镜,发射出头顶上摇曳的金钗,陈留公主又想到这金钗是苏泽所送,对某个不知道在哪里打仗的臭男人又多了几分哀怨。 不过从苏泽出征以来,他和陈留公主的书信都是不断的,陈留公主也不明白,为什么苏泽能够这么快和自己传信。 刚出征的时候,苏泽还会附上一些肉麻的情话,但是随着双方通信越来越多,谈论的政治军事要超过了私人话题。 没办法,两人其实都算是政治生物,短暂的激情过后,还是军政上的事情让两人更感兴趣。 但是在中秋佳节,陈留公主也难免悲春伤秋了一下,但是这次进宫,是需要陈留公主全力对待的事情。 因为这一次,是自宣光政变后,胡太后第一次公开露面。 虽然中秋夜宴只是一个小活动,能参加的就是皇室近支,辅政大臣,紫光禄以上重臣,就连门下省的副宰相(散骑常侍),都没有资格参加。 可胡太后能公开活动,这其中的政治意义非凡。 陈留公主实在想不通,元乂和刘腾这两个“睿智”的家伙,是怎么同意让胡太后公开露面,并且让她和小皇帝接触的。 难道他们真的没有脑子? 这么一说,被他们诛杀的清河王兄,又是个什么水平? 不是,你们这帮虫豸是怎么夺取最高权力的啊? 陈留公主实在是想不通,难道真的和宫里传言的那样,就是胡太后当着元乂的妻子面前哭泣了一下,元乂就同意了? 江阳王元乂,是胡太后的妹夫。 当年胡太后能执政,也是靠着朝堂上的剧烈变化,为了拉拢朝臣,她还将妹妹嫁给了元乂。 元乂在早期发迹的时候,也多亏了王妃胡氏帮忙,在政变后,也没有废掉王妃胡氏。 陈留公主实在是想不通,元乂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她在和苏泽的通信中也讨论过此事,两人都有同样的结论,江阳王元乂如果继续放任胡太后和小皇帝接触,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其实在陈留公主看来,胡太后能在政变后活下来已经很离谱了。 小皇帝是不能动的,这是元乂执政的权力来源,但是胡太后算什么? 一个退政的太后,完全可以找个机会弄死,不杀还留着过年? 不过想一想宣光政变的过程,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了。 这场政变的双方,都是业余到不能再业余的水平了。 比起父皇当年诛杀太子,废彭城王一系的操作,这帮家伙真的是弱的厉害。 陈留公主想到汉末三国时期的景象,心中涌起忧愁,大魏的天命,难道真的要结束了吗? 将这些念头收起来,今天陈留公主还要观察皇宫的政治局势,思考要如何从中谋划最大的利益。 乘坐马车,陈留公主进入皇宫。 铜驼大街两边平时不是可以摆摊的,但是在宣武帝执政时期,国家承平,在节日的时候允许百姓在不侵占道路的情况下,可以在街边摆设流动摊位,庆祝节日。 在胡太后才执政的时候,那时候中秋还是比较热闹的,但是今天看来两边的摊位寥寥无几,整个洛阳主干道冷清的很。 在宣武帝继位初期,洛阳迎来了发展期。 迁都,只要不乱折腾,洛阳这个超级城市总是会繁华起来的。 所以虽然宣武帝也崇信佛法,组织过大规模的译经工作,兴建过不少佛寺,但是这些工程还是在国家的承受范围内。 交给胡太后的,大抵上是一个富足的国家。 但是等到胡太后执政后,洛阳大兴佛寺,光是永宁寺一座,就耗费了洛阳十万人力,几乎将将作监储存的材料全部消耗一空。 这之后胡太后又兴建其他的佛寺、佛塔,洛阳崇佛之风更加疯狂,进一步消耗了国家的财富。 以至于要铸造佛钱,用劣币来抢夺百姓手里的财富。 宣光之变后,江阳王元乂和内侍刘腾更是疯狂,朝堂上下乌烟瘴气,洛阳的环境更加恶劣。 前几日,刚正的郦道元因为惩治了几个江阳王府的管事的,被革去了河南尹的职位,被元乂贬称出了洛阳。 如今河南尹也换成了江阳王元乂的党羽,洛阳百姓更是倒了霉。 陈留公主的车架进入皇宫区域,今日南衙是休沐的。 陈留公主看到很多衙门都有烧毁的痕迹,这些都是政变留下的痕迹,至今都没有修复。 可江阳王执政后,将将作监的工匠都抽调过去,又在洛阳兴建了一座新的佛寺。 而江阳王府更是扩建了数倍,几乎将整个坊的一半都侵占下来。 江阳王元乂干脆都不去门下省办公,而是将大臣喊到自己的府中议事,甚至有时候直接让府内幕僚商议了事情,就派人去宫内找刘腾盖章,很多非元乂党羽的执政,都没有资格参议国事,反而是元乂身边的幕僚,能够轻易决定国家的大事。 其中被侵夺权力最大的,自然是曾经身为清河王党羽的吏部尚书崔亮了。 不过崔亮身为清河崔,江阳王元乂也没有清算他,只是让他在府内称病,抢过了他吏部的差事。 如今官员任免,考评,提拔,全部都操持在江阳王元乂的手里。 而这位江阳王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提拔人完全不看背景后台,也不看是不是门阀子弟,将关于任免这件事纯粹市场化。 凡有职位出缺,价高者得。 最让陈留公主佩服的地方,就是当年清河王派系内的一部分大臣,靠着出钱贿赂,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江阳王身边的宠臣,得到了比江阳王往日亲信更好的官职。 陈留公主越过南衙,车架进入中宫后,就要下车乘坐步辇了。 陈留公主看着宫人正在收拾挂在梁柱上的丝绸,宫中刚刚办了一场喜事。 说到这里,陈留公主更是觉得离谱。 秀荣第一领民酋长尔朱荣,将自己的庶长女,嫁给了小皇帝为妃。 尔朱氏虽然曾经和皇室联姻过,但尔朱荣娶的也是皇室疏属。 更离谱的是,尔朱荣的正妻是北乡郡主,但是这个女儿是尔朱荣和侍女所生的庶长女。 如果是尔朱荣的嫡女也就算了,这样一个乡下酋长的庶女,直接被安排进宫为妃,这已经不仅仅是羞辱小皇帝了,是羞辱整个皇室。 为什么尔朱荣能办成这件事,自然是因为他向江阳王行贿了上百头骏马。 就离谱。 官位能卖,皇妃的名分也能卖,陈留公主听说如今宫内的内侍职位也能拿出来卖,而且因为竞争不是很激烈,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这大魏是真的药丸。 除了促成了这场皇室联姻,江阳王元乂还大手一挥,免去了包括尔朱荣在内,不少雁臣的秋季来雁。 陈留公主知道,所谓雁臣制度,其实就是折腾这些地方上的酋长们。 以往父皇在位的时候,雁臣来雁的时候,都要斗富,大量购买洛阳的商品。 这是消耗他们的财富,像是尔朱荣这种,本身占据一块地方,不用交税又可以自己管理的,如果再不让他们花钱享受,他们想要干什么那就不敢想了。 秋季来雁,春季归还,也是削弱他们在领地内的影响力。 这是对北魏历史遗留的领民酋长制度所打的一个补丁。 但是江阳王元乂在受贿后,干脆免除了不少雁臣来雁的义务,允许他们自行留在领地内。 陈留公主只能感慨,给江阳王送钱是真的办事啊。 继续向前,这一次举行宴会的地方,是北宫的宣光殿。 对,也不知道江阳王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专门在当时政变囚禁胡太后的宣光殿举行这一次宴会。 被软禁的胡太后,自然也没办法反对。 进入北宫后,陈留公主换上了职业的笑容,开始和参加宴会的嘉宾开始寒暄客套起来。 不过她的眼神一直在观察。 首先是这次宴会实际上的主人,江阳王元乂还没有到场。 宴会名义上的主人,小皇帝元诩坐在主座上,他身边就是许久未见的胡太后。 胡太后衣冠华丽,但是苍老了很多,正拉着小皇帝的手说着什么。 这都不阻止的吗? 陈留公主继续观察,大长秋刘腾虽然也出席了,但是他是被抬着来参加宴会的。 果然,刘腾这老东西快不行了。 刘腾的义子义孙们,将老宦官团团围住,争相表示自己的“孝心”,就连刘腾安排在皇帝身后的小黄门都跑过来争宠。 果然和苏泽预料的那样,元乂刘腾,两个人加起来才能操纵朝局。 现在刘腾病重,宫内的局势就要起变化了。 太后能出席宴会,就标志着老病的刘腾无力再控制宫廷了。 甚至无法隔绝太后和小皇帝见面了。 一旦刘腾死去,恐怕江阳王就会彻底失去对内廷的控制。 陈留公主再次扫过了现场嘉宾,骠骑大将军李崇老当益壮,和八十多的三朝老臣崔光坐在一起。 政变后高升的尚书令广阳王元深,却在和城阳王元徽的王妃眉来眼去。 果然女史搜集的流言是真的,元深和城阳王元徽的王妃通奸。 只是现在元深得势,苦主城阳王元徽敢怒不敢言。 兰陵公主坐在角落中,陈留公主微微一笑。 这位清河王的同胞姐,可能是在场众人当中,唯一还在思念清河王的了。 身负杀夫罪行的兰陵公主,就是靠着清河王才脱罪的。 清河王死后,兰陵公主的地位大不如前。 虽然江阳王元乂接受了她的贿赂,没有对她进行清算,但是她本身就不擅长理财,无力再维持奢华的生活。 现在的兰陵公主,形如枯槁,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这时候陈留公主又感受到一股看向自己的目光,她看过去,是从新封的长乐王元子攸身后投来的。 原来是元子攸身边的内侍,被苏泽安插在宫内的苏顺(【见风使舵的内侍】)。 苏顺入宫,就是陈留公主安排的,她也见过这个内侍。 但是苏顺年级已经大了,宫内山头林立,本来陈留公主对他没有太大的期待。 后来苏顺被派到了小皇帝身边,陈留公主反而觉得他活不长了,这种被派到无权小皇帝身边的内侍就是炮灰。 没想到这家伙在宣光之变后,竟然抱着元子攸的大腿侥幸逃脱。 让陈留公主更意外的地方,苏顺竟然成了元子攸身边亲近的内侍。 小皇帝“亲政”后,虽然比太后临朝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还是强行颁布了几条政令的。 其中一道旨意,就是让小皇帝自己的伴读元子攸,就封长乐王。 元子攸的父亲彭城王元勰,是卷入孝文帝晚年大案被诛的,但是元子攸一家的宗族身份还在,所以元子攸封王在宗法上没有什么问题。 对于这道旨意,江阳王元乂也没有反对,毕竟老元家封王的那么多,也不差这么一个。 元子攸封王后经常入宫,而且每次都带着苏顺,陈留公主从他那边得到了不少有关小皇帝的情报。 也不知道苏泽从哪里找来的这些手下,忠心耿耿不说,还各有各的本事。 等到宴会快要开始的时候,宴会主角江阳王元乂才姗姗来迟。 小皇帝和胡太后停止交谈,胡太后面色不好看,但是也忍住挤出笑容,起身迎接江阳王。 陈留公主露出笑容,如此卑躬屈膝,这对于自己这位皇嫂已经不容易了。 看着醉醺醺的元乂,陈留公主思考的,是为了苏泽谋官的事情了。 第230章 升官 洛阳城,安康坊中。 按理说,在洛阳寸土寸金的东城,买下一座宅邸是相当不容易的。 洛阳城东贵西富,能够在安康坊中有宅邸的,基本上都是朝中权贵,他们正常是不会变卖家产的。 这不是清河王倒台了吗? 和清河王有关的大臣,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或者活命,纷纷重金贿赂江阳王,这一户的主人就是牵涉到案子中,不得已变卖家宅求生。 购买这座宅子的是个精明的中年人,他自称是安西将军苏泽的手下,为苏泽提前在洛阳置办宅邸。 安西将军苏泽? 安康坊中只有少数人听说过这个名字,有人记忆起来苏泽是去年羽林之乱中,靠着保护尚书台而通过“停年格”授官的,更多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这也没办法,北魏的将军号实在是不值钱。 不过苏算(【腐化的户曹吏】)也不在乎周围人的想法,只可惜这笔交易是在河南府约契过户的,买宅子的钱都白纸黑字写了,他也没办法中饱私囊。 苏泽当然那也不放心让苏算一个人来洛阳筹备留后院,随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蓝色随从——【公正无私的行商学徒】。 这是苏泽通过一次定向召唤【公正无私】前缀词条召唤出来的,其他四个随从都被安排到了军营,辅助军法官去了,只有这个随从被和苏算一同派往洛阳,就是因为只有他是会记账会写字的。 没办法,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定向召唤也只有蓝绿色随从,而【公正无私】又是一个正面词缀,本身就会提升随从的品质。 刷出来的这行商学徒没什么本事,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记账。 不过苏泽也就看中了他这一点,让他跟着苏算来到洛阳,就让他做一件事——管理钱袋子。 苏徒(【公正无私的行商学徒】)不需要管苏算每天做了什么,也不用管他到底怎么花钱的,只需要将他花出去的每一笔钱一分一厘的记录下来,提交报告给苏泽就行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工作,就让苏算不敢明目张胆的中饱私囊。 返回宅子里,苏算盘算着要如何装饰留后院,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仆役来报,陈留公主请苏算去她的府上。 苏算连忙从苏徒那边支取了一些首饰,匆忙的来到了陈留公主府上。 苏算这也不是第一次来陈留公主府上了,他抵达洛阳后就首先拜见了陈留公主,这座宅子也是陈留公主从中牵线搭桥买下来的。 陈留公主知道他是苏泽的亲信,绿珠将他引导会客室,在屏风后陈留公主直截了当的问道: “你带来了多少财物?” 苏算迅速盘算了一下,老实说道:“主上这次就让我带来了骏马四十匹,还有三箱子西域的珠宝香料,五十匹高昌氎布(棉布)。” 苏算又连忙说道:“购买留后院,结交大臣,骏马珠宝香料已经消耗过半了,只有五十匹高昌氎布还没动。” 苏算也没有报假账,这也是苏泽的失算。 本以为高昌氎布能够在洛阳大卖的,可没想到这东西在洛阳根本没人理会。 原因也很简单,普通百姓用的是麻布,只要保暖蔽体就可以了,高昌氎布确实更加舒适和保暖,可是百姓又怎么会为了这点舒适再去购买高昌氎布。 而达官贵人都是穿丝绸的,高昌氎布虽然新鲜,但是和丝绸比起来那还是差多了。 陈留公主皱眉说道:“今年收成不好,城外庄子都欠收,朝堂征收的赋税又重,这点钱怕是不够。” 这段日子都是陈留公主帮着苏泽打理留在洛阳的产业,对于苏泽留下的家底一清二楚。 其实本来苏泽留在洛阳的产业不算少了,造纸坊、永宁寺的铸佛像工坊,羽林屯田的农庄也有产出,朝堂改铸佛钱的时候,苏泽也跟随陈留公主赚了一笔。 如今这些产业,陈留公主也已经移交苏算,她盘算了一下府里余钱,想要给苏泽一步到位讨个好官职,似乎还有些不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清河王被诛,胡太后被囚,陈留公主虽然没有受牵连,但是她很多老关系也都被牵连。 一些人要救,一些关键岗位要重新建立联系,还有一些投靠自己人要进步。 这几乎掏空了陈留公主的府库。 陈留公主轻轻敲打指节说道: “以苏郎的军功,求一个平西将军难度不大,只要在江阳王府和太尉府稍微运作一下就行了,这点钱也够了。” “平西将军,开府,属官定额二十人,但是想要持节,那就要门下省通过堂议了。” 如今苏泽是假节,权力是战争的时候可以处置违抗军令的人。 而如果升为持节,那苏泽就可以在战争的时候可以杀五品以下官员,并且临时任命五品以下的官员。 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却是“专督军务”和“军民一把抓”的天差地别。 有了这个权力,苏泽就可以将手伸进县这个层级,通过罢免任免官员的权利,控制地方的政务。 苏算这一次带着财物来洛阳,就是为了求取持节这件事。 陈留公主说道:“看来还是要将那批高昌氎布高价卖出去,才够贿赂江阳王的钱,本宫倒是有个办法,且试上一试吧。” 听到陈留公主有办法,苏算连忙请教,听完了计划后,苏算激动的涨红脸道: “还是主母有妙招,仆这就是去办!” 听到主母两个字,陈留公主心中舒服,她对着绿珠说道:“你家主公也是,男人主事还是太马虎了,中秋节也没给点赏赐,绿珠从府里那些东西来,赏给苏管事。” 苏算又是千恩万谢,说了一堆吉利话这才退下。 —— 辩机(【不守戒律的辩经僧】)自从上一次亲历了宣光政变,差点被元乂和刘腾宰了之后,在洛阳老实了不少。 但是他政变前对胡太后的预言,反而让他名声更响了。 就连江阳王元乂,也经常邀请辩机前往他的府上讲经。 但是今日辩机并没有去元乂府上讲法,而是罕见的在龙华寺搭起高台,当众宣讲佛法。 这倒是很少见的事情,自从上一次和清河王麾下的刘灵助斗法以后,辩机就没有再在龙华寺当众讲过佛法。 龙华寺三天前就放出了消息,今天龙华寺前的广场上围的水泄不通,在经历了洛阳几次动乱的百姓来说,辩机讲法就是他们苦难日子里的福音。 今天辩机没有穿他平日里当众讲法用的麻布僧袍,也没有穿江阳王赐给他的丝绸袈裟,而是穿了一件白色的棉布僧袍。 不得不说,人靠衣装,在穿上了白色僧袍后,辩机更多了几分隐士得到高僧的风度。 今天来听辩机讲法的,不仅仅有百姓,还有很多其他寺院的僧人。 在辩机来之前,洛阳城内佛法两支,分庭抗礼。 这两支同出一本经典《十地经论》,但是因为翻译者菩提流支与勒那摩提,这两位高僧对于佛经的侧重不同,再分两派。 菩提流支门下被称为道北学派,勒那摩提门下被称为道南学派。 自邺城至洛阳有南、北两道,菩提门徒自道宠以下散处在道北,故称北道派;勒那摩提的门徒自慧光以下分布于道南,故称南道派。 不过现在这两位佛学宗师都已经去世,虽然勒那摩提的徒弟慧光还在,但是慧光主要在相州弘法,所以现在的洛阳城内,根本没有能拿出分量的佛教宗师。 在辩机的新佛教出现后,因为其只需要口诵佛号就能修行,普通百姓读不懂佛经也没关系,辩机都将这些佛学小故事编成了故事,而这些故事在洛阳流传后,更是给辩机的净土宗吸引了大量的信徒。 现在的辩机俨然是一代宗师,很多佛寺也发现,比起研究玄奥的佛经,信徒们更关心的还是死后的待遇问题。 所以各寺也尝试着在自家的宗派学说中,加入一些简单容易修行的部分。 这次辩机讲法,洛阳各大佛寺都派出了僧人旁听。 但是这一次辩机登上高台,却没有开始讲法,而是指着身上的棉布袈裟,开始讲起了棉花的来历。 西域的棉花,就是通过传法的僧人从天竺带过来的,而棉花因为其洁白的样子,一直很受到僧人的喜爱。 高昌的大佛寺就有大量的棉田,专门种植棉花,纺织成袈裟让寺内的僧人穿。 陈留公主分析,之前高昌氎布卖不出去,是因为没有找到需要购买的人群。 想要将高昌氎布卖给百姓和贵族都是不行的,但如果给高昌氎布加上了附加价值,那就很容易卖给洛阳的僧人。 要知道洛阳的僧人可是很有钱的,王公卿贵大臣们,动辄就舍宅舍身捐赠寺院,就连这小小的龙华寺,也曾经侵占禁军很多土地。 果然在陈留公主的意料中,辩机身穿棉布袈裟的讲法,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而高昌氎布在辩机的“带货”下,迅速成为僧人当中最热门的装扮。 如今在洛阳城内,如果你没有一件棉布袈裟,都不好意和别人辩经! 信徒们也是一样,如果讲经的僧人连一件棉布袈裟都没有,又怎么能说伱是虔诚的僧人呢? 人家辩机大师可是说了,棉布袈裟都是高僧大德的标配。 洛阳四市的西域商人们,都被这些僧人们问遍了,可是棉布一直都不是大宗货物,现在因为关中战乱,通往洛阳的丝路断绝,市场上也找不到多少匹高昌氎布。 就在这个时候,一家新开的西域商铺,上架了大量的高昌氎布,很快就被洛阳这群有钱的僧人们抢购一空。 靠着洛阳僧人们“赞助”的这笔钱,陈留公主很快疏通了江阳王的关系。 门下省以惊人的高效达成了决议,当天就被盖上了玉玺。 苏泽以陇西之战抵挡秦州叛军的战功,被迁为持节,平西将军,开府,都督河、凉二州和陇西郡诸军事。 朝堂的任命以快马向关中传递。 这一次元乂如此捧苏泽,也有敲打萧宝夤的意思。 自从萧宝夤进入关中以来,秦州叛军愈演愈烈,老将崔延伯还因为冒进阵亡了。 而为了维持关中的战争,元乂征调了很多的物资,这都影响了他捞钱。 这也是元乂给萧宝夤下的通牒了,如果再不能逆转关中战局,朝堂真的考虑要换帅了。 当然,西讨大都督这个位置,怎么也轮不到苏泽来当。 江阳王元乂更看中元深,他算是当今宗室中少有的能带兵打仗的人,就是私生活实在是太烂。 —— 正光元年,九月。 侯刚好不容易翻过了褒斜道,却发现出褒斜道的关隘竟然没有人把守。 侯刚立刻派斥候打探消息,这才知道了莫折天生大败崔延伯,夺取了陈仓的消息。 而侯刚带来的军队,听说了莫折天生现在就驻军在陈仓,纷纷露出激动的表情,要去陈仓投靠莫折天生。 听到了雍州战况后,侯刚也惊讶了。 他没想到官军竟然如此拉胯,竟然被莫折天生击溃了,还夺去了重镇陈仓。 侯刚打定主意,带着从梁州逃回来的一千人马,就向着陈仓而去。 就在侯刚带着人和莫折天生汇合,告诉莫折天生梁州战况的时候,苏泽报捷的使者也越过了傥骆道,将报捷文书送到了武功的西讨大行营。 面对苏泽的报捷文书,萧宝夤首先是质疑。 他甚至下令拷问了报捷的函使们,最后高谈阔论的谋士们,面对梁州的战报,都陷入到了沉默中。 在雍州将官军打的落花流水的莫折天生,不过是莫折大堤的小儿子。 可莫折大堤却被羊侃一箭社死,而莫折大堤亲自带领的秦州叛军主力,就被苏泽联合羊侃全歼了。 萧宝夤很后悔,羊侃和苏泽这么能打,不是显得自己很无能? 萧宝夤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行台掌书记柳楷身上。 第231章 关西大势 柳楷这个行台掌书记迎接上了萧宝夤的目光,他也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只好站起来拱手说道: “大都督,梁州军情兹事体大,还是要派人核实后才能决定。” 萧宝夤看了一眼纷纷表示赞同的谋士们,暗道这些士人当真是不要脸。 他们不敢得罪自己,给苏泽表功,但是也不敢得罪苏泽,吞掉他的功劳。 这等于用了一个拖字诀,又将问题踢回了萧宝夤这边。 萧宝夤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柳楷的建议,拖字诀也确实是最好的办法,拖他个一年半载再说吧。 而且也不是自己成心要压苏泽的功劳,要给苏泽升官,那需要朝堂商议,这苏泽不过是没有背景的破落军户,就算是立下功劳,打不通关系也没人会给他升迁的。 想到这里,萧宝夤仅剩的那点愧疚之心也消失了。 萧宝夤继续问道: “继续说关中的事情,如果正如梁州军报所说,莫折大堤身死,陈仓的莫折天生会退兵吗?” 众人心知肚明,斩杀莫折大堤这样的功劳,羊侃是绝对不会冒领的。 但是羊侃亲近关西士人,在场的谋士又都是关东人,他们自然要打压羊侃的功劳。 还是柳楷说道:“贼军的根基在秦州,莫折大堤身死,莫折念生被俘,莫折天生必然要返回秦州稳定局势。” 萧宝夤闻言一喜道: “既然如此,本都督是不是可以亲自带兵拦截莫折天生归兵?” 柳楷立刻说道:“万万不可!” 五丈原之战,柳楷亲眼目睹了崔延伯覆灭,对于叛军也有了畏惧心理。 他解释说道: “兵法有云,哀兵必胜,如今叛军是哀兵,攻之难克。” “不如等莫折天生主动退走,我们再夺回陈仓,这样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萧宝夤听到柳楷的建议,刚刚涌起的那些勇气也消失了,是啊,本来只要等莫折天生自己退兵就好了,何必要拦截他呢? 看来自己是被苏泽的战功影响了。 其实当年萧宝夤刚入北魏的时候,作战也是相当勇猛的,要不然他一个南齐宗室,也不会被北魏朝堂委以重任,多次在南线主持作战。 但是随着他地位越来越高,反而变得越来越谨慎小心,胆子也越来越小。 萧宝夤有了台阶下,最后商议的结果还是按兵不动,等莫折天生带兵返回秦州后,再起兵夺回陈仓。 —— 陈仓。 听闻父亲莫折大堤战败身死,兄长莫折念生兵败被俘的消息,莫折天生差点晕过去。 上一次渭水上游漂来尸体,莫折天生已经派人返回秦州打探消息,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没想到派回秦州的斥候还没带回消息,自己反而从越过褒斜道的侯刚这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莫折天生悲戚过后,从箭囊中抽出两根箭,指天发誓道: “父仇兄仇在此!莫折天生立誓必诛苏泽!” 说完这些,莫折天生一把折断了两根箭,表示自己复仇的决心。 接下来莫折天生看向侯刚道: “秦王,我军接下来要如何?” 莫折天生也是没办法了。 这也是这个时代起义的困境了。 在这个知识垄断在士族手里,而士族又尤其看重门第出身的时代,想要收拢人才效力,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莫折天生已经攻下了岐州和雍州的一半地区,但是当地士族要么举家逃亡,要么誓死不愿意出仕,就算是莫折天生抢来的人,也不可能真心为他出谋划策。 这还是士族势力被五胡乱华和各种北方政权犁过一遍的结果。 南方的士族要比北方还要保守多了,刘宋的开国皇帝刘裕,他父亲做过郡功曹,祖上更是做过太守,只是他父亲早亡,家道中落,所以才不得已做了流民帅。 刘裕本人也是段文识字的,并且熟读兵书,但是依然被南方士人嘲讽。 莫折天生占据这些地方还很短,当地的士族还将他当做流寇,不肯帮他谋划,如今莫折天生周围商议的人都没有,只能询问侯刚的意见了。 侯刚斩钉截铁的说道:“请大司马返回秦州主持大局。” “秦州才是大司马的根基,如今大丞相和大司空新败,秦州不稳,若是让那苏贼自陇西郡攻入秦州,那我军真的成流寇了。” 莫折天生悚然,想到自己出秦州作战的艰难,以及在秦州推翻刺史李彦作战的顺利,莫折天生才算是明白了人心的重要性。 岐州雍州民心不在自己,如果为了岐州雍州,丢了自己的老家秦州,那才是得不偿失。 要说这莫折天生也是枭雄,在确定了要退回秦州后,又向侯刚问道:“可退回秦州后又要如何?岐州要不要守?陈仓要不要守?” 岐州治城雍城和陈仓都是莫折天生好不容易打下来的,让他放弃肯定还是舍不得的。 侯刚说道:“陈仓不可守,但是雍城可守。” 莫折天生微微点头,这和他的想法一样。 岐州在地理上和秦州是一体的,所以秦州起兵后,莫折天生很容易就攻占了岐州。 但是陈仓就距离秦州太远了,如果又要守陈仓,沿着渭水一带都要留下士兵把守,这样需要的人马就太多了。 莫折天生最后问道:“我军退回秦州又要如何?返回秦州后,就要被官军两面夹击,难道坐以待毙吗?” 这也是莫折天生最关心的问题,如果主动退兵,让给官军包围自己,那退兵还不如直接投降呢。 侯刚早已经想好了答案,他对着莫折天生说道: “大司马,北方。” “北方?” 侯刚说道:“大司马,还记得破六拔孔雀吗?” “你是说‘真王’使者?” 莫折天生想起了破六拔孔雀,这个真王的使者参加过侯刚的秦王称王大典,然后就被父亲莫折大堤认为煽动性太强,将他软禁在秦州城(今天水)的秦王府内。 刚起兵的时候,莫折大堤意气风发,觉得官军如同土鸡瓦狗,一触即溃。 那时候莫折大堤根本没有向真王臣服的想法,也不准备打着响应真王的旗号起兵。 所以莫折大堤才“推举”了侯刚担任“秦王”,用“秦王”的旗号来团结大家造反。 可是现在莫折大堤和莫折念生接连遭遇失败,侯刚再次提起“真王”,莫折天生恍然大悟。 “大王的意思,是和‘真王’结盟,等真王闹起来我们再动?” 侯刚点点头,但是莫折天生又说道:“可官军会给我们这个机会吗?那苏贼其军势正盛,如果他继续攻打秦州的话?” 侯刚斩钉截铁的说道:“绝无可能!” “这又是为什么?” 侯刚说道:“我在洛阳的时候,曾经和萧宝夤此人接触过。” “虽然世人都说他有风度雅量,但实际上是个心胸狭隘之辈。” “而且他是南齐投降宗室,虽然娶了公主,但是在伪魏朝堂地位尴尬。” “萧宝夤这些年都急于证明自己,调回洛阳后,就一直活动想要外放。” “如果是萧宝夤大胜,苏泽大败,那萧宝夤一定会乘胜追击。” “可现在是萧宝夤大败,苏泽大胜,那萧宝夤这个西道行台大都督,一定会勒住苏泽,不让他进攻秦州。” “如果真的让苏泽平定了秦州,那到底谁才是这个西讨行台大都督?” 侯刚说完,莫折天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也对,萧宝夤在正面战场上这么拉胯,如果继续让苏泽立功,那他又要如何在朝堂立身? 也正是官军这种互相拖后腿,互相背后捅刀子,才让自己崛起的。 莫折天生明白了这一点后,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何人可守岐州雍城?” 这也是莫折天生对侯刚的试探。 虽然侯刚越过秦岭山道,千里迢迢投奔自己,但是莫折天生对于他依然不放心。 特别是侯刚将战略分析得这么清楚,更是让莫折天生忌惮。 侯刚心中暗骂,怎么这对父子都是这个样子,连试探人的方法都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自己没有本钱,还没办法向朝堂投降,侯刚绝不想投靠这对父子。 但是形势所迫,只能屈居人下,侯刚更确定日后要谨言慎行。 他立刻说道:“这是大司马家事,不是我应该说的。” 听到这句话,莫折天生藏起了杀心,反而是拉着侯刚的手说道: “回想去年起兵,是何等意气风发,今年阿爷阵亡,兄长被擒,又是何等凄凉。如今人心思变之季,还望大王能同心同德,本将军会辅佐大王共谋大业的。” 莫折天生这话说的就是违和,搞得拉拢侯刚这个秦王辅佐他这个大司马一样。 不过事实也就是如此,虽然名义上侯刚是秦王,但是性命和自由都操持在莫折天生这个大司马手里。 商定了未来方略后,莫折天生也是果断,他下令搬空了陈仓的武库和粮仓,带不走的东西全部烧毁,留在满目疮痍的陈仓后,就带领大军返回岐州雍城。 —— 苏泽领兵进了梁州治城南郑城,派遣【手脚麻利的医科圣手】给傅竖眼诊断后,这名随从用金针之术将傅竖眼从昏迷中拉了回来。 不过虽然傅竖眼恢复了意识,但是他半个身子已经无法动了。 苏泽知道这是中风,是在长期劳累和儿子战死的刺激下的脑溢血,在这个年头被称为“风疾”。 就算是皇帝,感染了风疾也活不久了,但是傅家后人对苏泽依然十分感激。 傅竖眼神志清醒,如果好好照顾还能活上一阵子,而这段时间就足以让他交代家族后事了。 苏泽看到傅竖眼这幅样子,也觉得一阵唏嘘。 曾经为了北魏立下汗马功劳,一直在梁州擦屁股的傅竖眼,最后落到了这样的结局。 傅竖眼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左手还能写字,他在病榻上向苏泽和羊侃表示了感激,又当着众下属的面,将梁州托付给了苏泽。 同时傅竖眼又亲自手书,请求朝堂让羊侃继任梁州刺史。 这算是一次比较平稳的政治交接,因为苏泽和羊侃的战功,震慑住了梁州境内的两股力量,即傅竖眼吸纳的氐越蛮兵,以及梁州本地的豪强势力。 羊侃也进入梁州刺史府,暂时以他西讨行台郎中的身份,处理梁州的善后工作。 苏泽也放心的将政务交给羊侃处理,他则带着苏亮和一众亲兵,开始巡视南郑城。 苏泽看着南郑城中央一座老旧建筑,向苏亮问道:“这可是张鲁当年的君师府?” 苏亮点头说道:“主公博学多闻,这正是汉末遗留下来的君师府。” 苏泽说道:“不是我博学,而是吾师博学,当年郦师曾经考证过张鲁留在汉中的遗迹,曾经说过这座君师府。” 苏亮也听弟弟说过郦道元,更敬佩他的博学和才能。 张鲁是汉末三国的军阀之一,曾经占领汉中,后来投降曹操。 苏泽疑惑的看着这座古建筑问道:“汉末三国的遗迹还能残留至今,这君师府倒是有不凡之处。” 张鲁占据汉中已经是公元200年左右的事情了,如今是正光元年,公元520年,也就是说这座君师府已经有超过三百年历史了。 三百年已经是个很长的尺度了,而且汉中也是四战之地,能保留至今真的是个奇迹。 这些日子进城,苏泽就忙着军务,苏亮还是接收了一部分梁州刺史府的民籍档案,所以对南郑城内的事情有了一些了解。 苏亮说道:“恐怕是因为这座君师府,不仅仅是张鲁留下的遗迹,还是南郑百姓供奉香火的地方吧,所以才被完整保存了下来。” 苏泽脸色一变道:“五斗米道?” 苏泽这才想起来,张鲁在三国这一票的割据势力中,也算是特立独行的那一个——因为他在汉中建立的政权,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政教合一政权。 他自称为“君师”,手下官员则称呼为“祭酒”,加入的百姓则称之为“鬼卒”。 走近一看,香火鼎盛的君师府,没想到三百年过去了,张鲁早就已经成了冢中枯骨了,五斗米道顽强的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老婆孩子都感冒发烧了,我喉咙也有点不舒服。 今天上大封推,实在是无力加更,欠着大家了,实在抱歉。 最近感冒发烧的好多,大家保重身体。 第232章 特殊建筑 苏泽只是穿着便服,但是他头戴貂蝉冠,身后带着护卫,有眼力劲儿的人都知道他必定不凡,他带着苏亮很轻易的走进了这座君师府。 一进入这君师府,苏泽发现系统出现了提示: 【发现特殊建筑——君师府,是否部署建筑?】 特殊建筑? 这是什么新功能? 苏泽立刻打开建筑界面,果然出现了一个新建筑。 【南郑君师府】 建筑种类:宗教建筑; 等级:大型可容纳道官100人; 用途:五斗米道的宗教中心建筑,拥有凝聚人心,安抚百姓,厘定本地宗教秩序。 建筑功能: 1、培养道官,可委托有训练功能的随从在该建筑中讲解道藏,培训道官。 2、祈禳法事,举行祈晴、祈雨、驱蝗、祛病、遣瘟、祈嗣、祈寿、祈福、祈求国运的法事活动,能增加本地信徒的稳定度。 3、管理道众,可以颁布道令,对本地信徒进行管理,其组织效果根据选择的【宗派】而定。 4、收取道税,可以收取信徒供奉,收取比例根据选择的【宗派】而定。 宗派: 本建筑目前选取的宗派为【北天师道】,本宗派效果为: 1、限制道官,道官册封必须经过君师府造册授箓,该措施可减少民间淫祀,提高宗派正面威望,降低传教速度,降低宗派组织力。 2、废除五斗米税,本宗派只收取信徒入道时自愿捐献的“输纸三十张,笔一管,墨一挺”,提高宗派在官府中的声望,降低宗派收入,降低宗派组织力,提高在普通信徒中的传播速度。 可切换宗派为:【五斗米道】,【南天师道】。 好强大的建筑啊! 不过想想也是,当年张鲁依靠五斗米道,建立的汉中政权,就是通过政教合一维持了近三十年的统治。 甚至在张鲁归顺曹操后,都得到了相当的礼遇,也是因为他在宗教上的威望。 不过如今的君师府,似乎和张鲁时期的五斗米道不同了。 苏泽招来了留守君师府的道官,向他问道: “如今君师府收取入道费用几何?” 道官虽然不知道苏泽的身份,但看他随从众多,器宇不凡,老实说道: “按照寇天师的道令,入道时只收取‘输纸三十张,笔一管,墨一挺’,这也是信徒自愿捐赠,并无逼迫,除此之外再无费用。” 苏泽点点头,果然和系统上显示的那样,这座君师府虽然是张鲁当年所建造的道宫,但是执行的已经是经过寇谦之改良过的北天师道的律令了。 其实在寇谦之和陆修静,几乎是同时代,在一南一北掀起了道门改革之前,道门的实力是相当强的,也被统治者深深忌惮。 从汉末的黄巾道,再到张鲁的五斗米道,然后是东晋的“大海贼王”孙恩,也是以五斗米道聚集信徒,掀起了“孙恩卢循之乱”。 也正是因为道门这种过于强大的势力,引起了南北统治者的打压,才有了寇谦之和陆修静的道门改革。 改革的主要方向就是“自废武功”。 北天师道的改革重点,就是废除原本紧密的道官体系,将和官府类似的科层制度,改成师徒制度的松散“宗脉”体系,彻底瓦解了道门的组织能力。 将每年根据信徒财富总额,收取的五斗米税,改成自愿捐献的一次性入道收费,断绝道门的财政收入。 通过将道门的组织权和财政权交换给皇帝,寇谦之一度得到了北魏统治者的青睐,被册封为国师,在那个时代取得了蓬勃的发展。 但是成也君王败也君王,寇谦之晚年卷入到了崔浩的国史案件,道门被皇帝排斥。 接着从孝文帝开始,北魏皇室转而崇尚佛法,从此道消佛涨,北天师道一蹶不振。 不过在苏泽看来,寇谦之的改革方向才是对的。 这片土地的统治者们,是绝对不会让宗教骑在自己头上的。 道门这种改革,虽然是自废武功,但是也获得了更强的韧性。 此后千百年中,有三武灭佛,却没有任何一个皇帝灭道。 到了隋唐以后,道门就算是再式微,也有一个国教的身份,还经常被抬出来当做打压佛门的手段。 如此说来,寇谦之的改革也是有成效的。 这些道观可以起到一个维持稳定,提供基本宗教和社会福利的功能,对于社会也是稳定剂和粘合剂。 更不要说是道教这种已经改良到近乎于“无害”的宗教了。 而寇谦之的改革也是卓有成效,就连汉中这种后期才归附北魏的地区,当年五斗米道的大本营,也彻底抛弃了旧的五斗米道,改用了更温和的“北天师道”。 苏泽又参观了一下君师府,对这座道观很满意,他向陪同的道官问道: “梁州信道的人多吗?” 这道官叹息一声说道: “祖师在上,弟子无能,如今无论南北都是佛门兴盛,道门式微,梁州自然也不例外了。” 苏泽想到洛阳那疯狂的佛寺数量,辩机讲法时候狂热的人群,就知道如今佛教如何兴盛了。 无论北面执政的宣武帝、胡太后,还是现在的江阳王元乂,都是相当虔诚的佛教信徒。 而南面不用说了,三次舍生同泰寺的菩萨皇帝萧衍,就说他崇不崇佛吧。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即使在陇西郡,也有大量的佛寺,河州凉州更是佛寺林立,敦煌边上还有著名的敦煌石窟。 道官又说道: “不过这些年来,按照傅刺史吩咐,我们派出祭酒前往蜀氐人和山越人的部落,倒是新得了不少信徒。” 苏泽惊讶的看着道官,傅竖眼果然是人才啊,也难怪他能稳稳把控梁州这么久,竟然想到了用道门来控制这些蜀氐山越部落。 也对,这些蛮人部落都是原始宗教,道门打不过佛门,还打不过你们这些巫觋和神婆吗? 外来的佛门在中土“攻城略地”,本地的道门却要向南蛮部落传道。 这个世界越来越让苏泽看不懂了。 不过苏泽也准备继续傅竖眼的方略,通过宗教渗透瓦解这些蛮人部落的离心倾向,拉拢他们为自己效力。 他想着下一次刷新定向召唤一匹道士出来,将这座特殊建筑控制起来。 苏泽带着苏亮走出军师府,这时候又有人来报,说是有名叫做封述的士人,手持坐镇后方的苏绰亲笔写的推荐信,来到南郑求见苏泽。 “封述?” 苏泽记得这个名字,是他写给陈留公主名单上的名字,但一时忘记了他是因为什么留名在史书上的。 苏亮却抢先说道:“封述,封君义吗?主公,这位可是大才啊!” 苏亮害怕苏泽不信,极力推销封述道: “主公,渤海封家是当世知名的律学世家,封君义十四岁就通晓古今律令,加冠之时就有重修魏律的志向。” “属下曾经和他在洛阳交往过,知道他的才能,令绰也是知道他的才能,才送他来南郑见主公的!” 苏泽这才想起来了,封述就是北朝最有名的律法学家! 后世隋唐虽然承袭于北周,但是其律法体系却承自北齐的《北齐律》,《开皇律》和《唐律疏议》的立法精神和律法格式,几乎都是照抄的《北齐律》。 而《北齐律》的主要编写者,就是这个封述! 想到了封述的身份后,苏泽大喜道: “走,景顺,快随我去见一见这位大才!” 苏亮看着神情激动的苏泽,不由想到了自己的老东家萧宝夤。 世人都说萧宝夤求贤若渴,可苏亮知道这不过是萧宝夤所立的人设,萧宝夤所求的,不过是门第高的“人才”,寒门子弟再有才能,也很难被萧宝夤夸奖。 爱才不过是萧宝夤的人设之一,而且萧宝夤疑心病很重,虽然网罗了很多人才,却并不会充分发挥这些人才的作用,反而会安排一些杂务来消磨别人的才气。 被派到苏泽身边的苏亮和羊侃,正是被萧宝夤打压推向苏泽这里的。 但是苏泽不同。 苏泽是真的求贤若渴。 凡是投靠他的人才,无论出身如何,苏泽都是一视同仁的。 有才能的人,苏泽都会重用,并且给他们足够的权力,放心的让他们施展自己的才能。 这一点上看,苏泽倒是又和曹孟德很像了。 苏亮又想起来曹魏武帝“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的评价,如今乱世将近,也不知道苏泽会不会重走曹操的路。 —— 封述在南郑军营前,焦急的等待着苏泽的接见。 封述带着妻子,一路上历经了艰险,终于抵达了河州。 他前往金城,却从苏绰那边得知,苏泽已经领兵去了陇西郡。 苏绰知道封述的才能,竭力邀请封述留在河州,等到苏泽返回河州一定推荐他加入苏泽的军府。 但是封述却有自己的想法。 主公和属臣的关系也是双向的。 君择臣,臣亦择君。 封述不远万里,离开清河王投奔苏泽,当然也要亲眼见一见苏泽,看看他是不是值得自己效力的主公。 封述拿着苏绰的推荐信,将妻子留在金城,又赶往了陇西郡。 到了陇西郡,陇西的仗也打完了,封述带着苏绰的书信,找到了留守在新城的慕容绍宗。 慕容绍宗看到了苏绰的信,他一向很敬重苏绰这位苏泽的大管家,立刻派兵护送封述入梁州。 封述进了梁州后,又听说苏泽攻下了武兴,已经带兵前往南郑了。 在赶往南郑的时候,封述已经知道清河王在宣光政变中倒台的消息了。 封述只能庆幸,自己果断的离开了洛阳这个是非之地。 可封述也很焦虑,一路走来,他看到了天下将乱的苗头,自己必须要找到能够投奔的主公。 他只能继续被慕容绍宗的骑兵护送着进入汉中,终于在南郑城求见苏泽。 就在封述等待的时候,却从军营外赶来一群人,为首的头戴貂蝉冠的武官,一把就拉住了封述道: “这位就是封郎?在下苏泽,在洛阳的时候就听说过郎君大才,只可惜那时候各为其主,今日终于得见啊!” 说完,苏泽就拉着封述,向着军营内走去。 苏泽这么热情,反而是把封述给整不会了。 他一路上心怀忐忑,自己所学的是历朝历代的律法条令,这东西别说苏泽这种武人了,就连正统的文人士大夫都不太重视。 要不然清河王也不会轻易放他离开了。 没办法,律法体系这东西,本来就属于上层建筑。 律法、历法、史书,这三件事一般只有开国的时候,国力最向上的时候才会考虑编修。 现在北魏朝堂这样子,根本没有修律的机会。 自然也没人重视了。 封述还想着怎么介绍自己,想要向苏泽推销律法的重要性,却没想到苏泽竟然这么热情。 想到自己在清河王府的冷遇,封述更是感动。 苏泽没有住进南郑的梁州刺史府,而是让给傅竖眼养病和羊侃处理民政,他更喜欢和士兵一起住在军营中。 封述一路上听了不少苏泽打仗厉害的事情,见到军营齐整,士兵训练有素,他虽然不懂军事,也知道苏泽的兵是他沿途所见最有纪律性的。 苏泽办公的地方也很简陋,封述对苏泽的印象更好了。 他是律法世家,自然更倾向于法家思想,也是反对铺张浪费的。 拉着封述入座后,苏亮向封述道: “君义啊(封述字),苏将军听说你来的消息,都顾不得参观君师府,就匆忙返回军营。” 这些日子苏泽和苏亮就是这样配合的,由苏亮出来戴高帽,苏泽再表示一下久仰久仰,就能得到梁州当地士人的好感,给苏泽迅速传开了一个“爱才”的名声。 这种名声不一定会有直接的效果,但是在日后苏泽招募人才的时候,就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一路上封述也听到了苏泽爱才的名声,才坚持赶往南郑要见一见苏泽。 还没等封述介绍自己,苏泽说道: “本将军以为,我朝律法有很大的问题,既缺乏统括律令基础的总纲,细节上律法条文混乱,地方上奸蠹丛生,有无辜百姓因为小罪而受重刑,又有豪强犯大罪却脱罪的。” “君义,你以为要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第233章 科比 封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洛阳的时候,虽然因为渤海封家的身份,不少人都表示出对封述的欣赏。 但是这种欣赏,都是基于他的家族和个人声望,其实很少有人对封述研究的这些东西感兴趣的。 没办法,律法这东西,就算是在士人中,也是比较高深的,并不是普通士人研究的范围。 可苏泽竟然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国朝律法上的弊端,并且询问自己的意见, 封述感动到快要哭出来了! 这是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封述几乎就要当场认苏泽当主公了。 但是他还是冷静下来。 当年清河王招募他的时候也是这幅姿态,苏泽的问题可能是提前准备好的,毕竟他一个寒门武人,又怎么会懂得律法的重要性呢。 不仅仅要看苏泽怎么说,也要看他具体怎么做。 于是封述压抑下激动的心情,向苏泽拱手说道: “封述所学,皆在律法一道,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为将军效力。” 封述这句话说的委婉,但是潜台词苏泽也听出来了。 修改律法,这是朝堂才能做的事情,苏泽不过是一个区区安西将军,他是没有资格颁布律令的。 既然苏泽没有权力颁布律令,那封述的才能对他的作用就有限的很。 封述这么说,也是为了降低苏泽的期待,并且说明自己的专攻方向,他出仕苏泽,就是为了修律,其他事情他帮不上忙。 封述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他的族侄封隆之,和他一样同样也是律学名家,出仕于萧宝夤麾下。 可是萧宝夤也没有重用封隆之,反而委派了一些行台的文书工作给他做。 在和封隆之的信中,封隆之经常抱怨这件事,这也是因为萧宝夤麾下人才不够,所以用他来充数,根本不发挥他的专长。 封述有自己的志向,自然不愿意在苏泽的军府做一个文书,那样他还不如留在洛阳呢。 苏泽略一思考,开口说道: “国有国法,吾自然不能动,但是军有军法,是各军府可以自行制定的。” “本将军想要请封郎制定一部军法,可算屈才?” 封述点点头,军法也是法,他想了想也可以从军法开始实践自己的修法理想,于是想要答应下来。 却没想到苏泽又说道: “国朝律法,分为律令科比,律为国之根本,非明君圣主不能修订,令为朝堂敕令,唯陛下方能颁布,但是后两个。” 苏泽对着封述问道: “不知道封郎,对军法是否有了解?” 这是苏泽反过来考察封述了。 虽然封述也是在历史上留下名号的人,但这是定一个规矩,也就是日后苏泽考察人才的规矩。 封述也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才能在苏泽这里得到想要的位置。 封述正色说道: “军法和律法不同,但是封某也是知道的。” “和治民之法不同,军法首在‘简’,次在‘严’。” 苏泽一听,就知道封述是有本事的,他又问道: “何解?” 封述说道: “行伍之人,大多是出身寒微的。” 说完封述瞥了一眼苏泽,看到他面无异色,于是封述才继续说道: “所以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军法最重要的就是浅显易懂,最好能够编成口诀,在军中传唱,这样才能让普通军士记住。” “那些精妙的军法,普通士兵听不懂,就会沦为军官盘剥压迫士兵的恶法。” 这不就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吗? 看来无论是什么时代,军法都是这个套路。 这个封述能够因地制宜,果然是人才啊! 封述又说道: “二是严,治军和治民不同,治军用重典,重赏也要重罚,只有这样才能让令行禁止,打造一支军纪优良的军队。” 封述没有讲具体细节,但是苏泽认为已经足够了。 他拉着封述说道: “君义,得你这样的人才,胜千军万马啊!” 【执法严明的军法官】确实是个橙色随从,能够做到军中之法公正无私,得到军官和士兵们的敬重。 但是他只能执行军法,却无法对军法进行修改。 如今苏泽所用的军法,是基于孝文帝订立的禁军军法,其中有些条例苏泽也觉得不妥,但是苏泽也不知道要如何修改。 现在封述到来,正好可以帮着苏泽修订军法。 就在封述已经准备拜入苏泽麾下的时候,苏泽又说道: “不过修订军法,对君义这样的大才是小用了。” 苏亮疑惑的看着苏泽,封述也看向苏泽,除了军法难道还有适合封述的工作吗? 苏泽说道: “律令科比,律和令本将军没办法改变,但是所用科条,是各州勘定给刀笔吏参考的。” “所以,等完善军法后,请君义协助修订本朝科条。” 这下子连封述彻底震惊了。 从科条入手修改律法,这是封述在清河王府就想过要做的事情。 没想到在清河王府没做成的事情,竟然可以在苏泽这里完成? 律是根本律法,等同于国家宪法,都是一些形而上的内容。 令是朝堂颁布的各种敕令,这些差不多等于后世的各种行政法令,是独属于皇权的最高司法权力。 科,就是科条或事条,也即是具体的法令条文。 令的数量一般也就几百条,但是历朝历代的科条就太多了。 比如汉律也就三百多条律令,但是科条就数不胜数了。 而比,就是经典司法判例,那数量就更恐怖了,仅仅董仲舒所著的《春秋决事比》,就有232条经典判例。 正是因为科比太多了,有一些科比甚至是彼此矛盾的。 这样一大坨屎山代码,等到北魏律法体系全盘吸收后,刀笔吏能够通过这些科和比,操弄司法,残害百姓,帮助豪强脱罪。 苏泽说道: “我认为,首先是要修订科条,简化国朝的科条,分门别类,剔除不适合本朝,含糊不清,过于严苛的科条。” “其次就是‘滥比’的问题,本朝用的决事比太多了。“ “诚然,前世之事,后事之师,但是滥用决事比,会有人通过专门研究这些浩繁的律法获利,也会造成律令科无法执行的问题。” “一事一比,会耗费太多的司法资源,不利于快速解决积压的案件。” “所以我认为,以后除了极重的死罪外,禁止用决事比来作为判决依据。” “我也准备在军府下设置一个刑律司马的职位,以后三州一郡的死罪案件,都要呈送到刑律司马面前复核,再勾决后执行。” “君义,你以为如何?” 这下子,在场的苏亮和封述都呆住了。 苏亮惊讶的是,苏泽从没有表现过自己在律法上的才能,可是这一套组合拳可以说是相当厉害了,完全绕过了律令这两个难以撼动的根本大法,仅仅是通过修订科条,废除滥比,就起到匡正司法的目的。 妙啊!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才? 其实苏泽也不是什么律法天才,他不是用借用了“后人的智慧”。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北齐律脱胎于《麟趾格》。 格,就是科。 主持修订《麟趾格》,就是高欢的世子高澄。 修订《麟趾格》的时候,高家还没有代魏,所以无法以修律和下达敕令的方式整顿律法体系。 高澄用的办法,就是从科条入手,通过修订具体的司法解释,达到修订律法的效果。 后来高氏代魏后,就以《麟趾格》为基础颁布了《北齐律》。 而在历史上,具体负责修订《麟趾格》的,也是封述。 封述激动的全身颤抖起来,以科代律令,这本来就是他所设想的司法改革方向。 他向清河王所献的《十科条》,就是对十种大罪的科条整理,也是封述的心血所在。 这时候封述已经不再犹豫,直接掏出自己编写的《十科条》,交给苏泽说道: “主公,这是属下所编写的《十科条》,请主公过目。” 苏泽接过了封述递上来的《十科条》,果然这是封述的心血,所列的科条都是非常适宜现在的社会现状的。 苏泽大喜道: “君义,我准备拜你为刑律司马,先是军职,等伱修订了军法后,再征辟你为朝廷正员,如何?” 任何一个体系中,最忌讳的就是后来的人被超格提拔。 苏泽麾下立下战功的军官还没有得授朝廷正品官职,如果提拔一个才来投靠的封述,那就是将封述推到风口浪尖,也会寒了下面将士的心。 先让封述做出一点成绩出来,然后再根据他的功劳晋升他,才能让其他属下心服口服。 封述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能够在苏泽这边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他已经很满足了,当场就向苏泽拜倒,算是明确了主公和属臣的名份。 —— 正光元年,九月初。 萧宝夤终于得到了好消息,屯兵在陈仓的莫折天生退兵了! 得到了这个消息后,萧宝夤又怕和崔延伯一样被叛军埋伏,小心翼翼的派遣手下查探,等到莫折天生从容的将雍州西部的百姓都抢回了岐州,萧宝夤的军队才慢腾腾的开进了陈仓。 陈仓被抢劫一空,城池被毁,但是好歹是回到了官军手中。 萧宝夤虽然没有击败一兵一卒就夺回了废墟一样的陈仓,当时并不妨碍他让手下写一篇数千字的报捷文书,火速送往洛阳。 众人喜气洋洋,有了这份底气,萧宝夤也决定将自己的行台从华州迁到长安。 雍州刺史元修义在和莫折天生作战中战死殉国,趁着朝堂还没有任命雍州刺史的机会,萧宝夤也趁势控制了雍州。 战场的局势逆转,萧宝夤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妻子南阳公主也准备从华州前往长安。 想到妻子,萧宝夤心中涌起一丝愧疚。 如果关西的战事能够继续下去,自己就可以趁着剿匪在关西经营自己的势力,只要等到未来有变,就可以占据关西。 萧宝夤打着如意算盘,意气风发的召集众将和谋士军议。 大帐中喜气洋洋,有了这次“收复”陈仓的功劳,大家又积累了一笔军功了。 萧宝夤看向手下,这次攻打陈仓的是他在对南梁作战中的故将郭子恢,终于在崔延伯战败后,武将终于扬眉吐气了。 除了郭子恢之外,还有华州豪帅张始荣,也是在萧宝夤入关中后投靠的将领。 张始荣敢打敢冲,一路追击莫折天生的残部,取得了斩首三百的战绩。 这在萧宝夤军中,也算是了不起的功劳了。 除此之外,还有关西士族将领,京兆韦氏的韦遂。 韦遂官拜咸阳太守,也是萧宝夤入关中后投靠他的关西士族首领,在防御武功和扶风的作战中,韦遂都表现出众。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这次反攻关西士族豪帅立下了不少功劳,以上这些武将都名列表功的名单,这让萧宝夤麾下的关东士人大为不满。 但是不满也没办法,关东人在萧宝夤麾下基本上都是谋士。 萧宝夤从洛阳带来的军队,都被崔延伯一战在五丈原输光了,所以萧宝夤要反攻,还是要依靠关西士族豪强的力量。 所以想要打仗,必然要依靠关西本地豪族的力量。 除了郭子恢是萧宝夤的旧部之外,张始荣、韦遂都是新崛起的关西人。 萧宝夤只觉得自己麾下人才济济,却不知道关东人和关西人的裂痕还在扩大。 这次军议,本来是为了商议收复岐州治城雍城的作战的。 但是双方为了主帅的人选争执不休,最后萧宝夤也被吵着头疼,不得已搁置了这个议题。 韦遂满是疲惫的返回家中,一个十二岁的童子迎接上来。 “伯父。” 韦遂见到这个童子,亲热道: “孝宽啊,今日军议的事情,伯父要和你参详参详。” 如果别人听到韦遂这么说,恐怕都会惊讶,他这个咸阳太守竟然要咨询这个十二岁童子的意见。 韦宽,字孝宽(后就称韦孝宽),也出生于京兆韦氏,不过和韦遂并不是同一房。 韦孝宽的父亲曾任扶风武功二郡的太守,韦孝宽从小就是名震长安的神童。 韦遂带兵投奔萧宝夤,也就带出了自己这个十二岁的远房侄子。 韦孝宽听完,叹息说道:“伯父,丹阳公不可久也。” 第234章 韦孝宽 韦遂看向这个年轻的族侄,问道: “孝宽为什么这么说?” 韦孝宽虽然才十二岁,但是他从小就很出名,被族中长辈夸赞,认为是韦氏一族的麒麟儿。 韦遂被萧宝夤征召的时候,韦孝宽主动提出要来军中,在韦遂身边观摩军务。 韦遂同意了。 但是很快韦遂就发现,韦孝宽才十二岁就能胜任军中的文书工作,各种公文写的丝毫不差,对军中庶务也都能很快上手。 更难得的是,韦孝宽对于时局有一套自己的看法,而且看的极准。 也因为这些才能,所以韦遂日益的倚仗韦孝宽,今天军议后就来找他商议。 其实在韦遂看来,萧宝夤夺取雍城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雍城,岐州的治城,但是在去年崔延伯守雍城的时候,城防遭遇了很大的破坏。 叛军擅长破坏并不擅长建设,所以雍城的城防肯定是很薄弱的。 斥候来报,莫折天生已经带领主力返回秦州了,只是派遣了一名不知名的部将守卫雍城。 所以在韦遂看来,雍城肯定是会被攻克的,他也想要用运作一下,拿到这次收复雍城的战功。 可是族侄韦孝宽却说官军会败? 韦孝宽说道: “伯父,秦州贼兵并不是败于官军之手的,而是因为后方出了变故,主动放弃雍州西部,缩回到秦州岐州的。” 因为萧宝夤的小心眼,他扣下了苏泽报捷的文书,所以即使是韦遂这种帐下大将,也不知道梁州和陇西郡的战事结果。 所以虽然莫折天生退兵了,但是大家都不知道他为什么退兵,市面上有各种各样的猜测。 有说秦州内部叛军发生了火并,莫折天生忙着带兵回去稳定局势。 也有说安西将军苏泽在陇西郡击溃了叛军主力,莫折天生是返回秦州抵挡苏泽进攻的。 总之各种流言蜚语都有。 韦孝宽说道: “消息太多太杂,侄儿也无从推测到底为什么莫折天生返回秦州,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主力没有任何损失,也没有被官军击溃过,士气上没有损失。” 韦遂看着族侄,等他继续分析下去。 韦孝宽叹息一声,本以为这位伯父能够明白,看来还要继续解释。 他说道: “这就足够了,崔将军五丈原一败,已经打散了官军的胆气。” “贼军又是从容撤退的,陈仓更是贼军自己放弃的,试问现在这支官军,如何要和莫折天生打?” 看到侄儿如此贬低官军,韦遂说道: “孝宽,你也知道的,现在这支军队不是大都督从洛阳带来的禁军,而是我们关中的子弟兵。” 韦孝宽说道:“伯父,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看到伯父还是不明白,韦孝宽决定将事情拆开来掰碎了帮他分析,说道: “收复陈仓的仗是郭子恢打的,他是大都督的旧部,无论是关西人还是关东人,都没有任何意见。” “但是下一场雍城之战,大都督就不会再派郭子恢统兵了。” 韦遂点点头,这是最基本的制衡之术,萧宝夤不可能不懂。 收复陈仓已经是大功劳了,如果再让郭子恢领兵,那就显得萧宝夤太小气了。 另外郭子恢如果连续收复陈仓和雍城,那功劳就要太大了,这对于萧宝夤的声望也不利。 韦遂点头,韦孝宽继续说到: “既然不能以郭子恢为将,那在大都督麾下有资格统帅出征的,也就是包括伯父在内的寥寥数人罢了。” 韦遂点点头,他是咸阳太守,也是萧宝夤麾下有资格领兵出征的,也清楚有资历的将领就这么几个人。 韦孝宽说道: “兵是我们关西的,那大都督定然任命关东人为将。” 韦遂勃然怒道: “凭什么!” 韦孝宽叹息一声,只能说关西士人在萧宝夤身上投资了这么多年,总还是有些幻想。 韦孝宽早就看出来萧宝夤的制衡之术了。 其实也不能怪萧宝夤,自从他的旧部被崔延伯葬送,不得不在关中募兵以来,就只能继续搞政治平衡。 如果不这么搞,你关西人自己就能平叛了,为什么还要他这个西讨大都督? 萧宝夤最担心的就是,在自己麾下出现一个能够统御关西士人的属下。 换而言之,萧宝夤就是不喜欢关西推出一个话事人。 兵是人家关西的,将是人家关西的,钱是人家关西的,粮是人家关西的。 如果出一个关西的话事人,那萧宝夤必然会被架空。 因此萧宝夤在关西士人中名声很响,追随他时间最久的苏亮派到了河州。 将籍贯是关东人,但是政治上倾向关西人,也有父亲余荫可以成为关西士人领袖的羊侃派去了梁州。 韦孝宽也实在是没办法向自己这位伯父解释,只能说道: “伯父且看,大都督是不要委任关东人为将,征讨雍城,如果是那样的话,伯父千万不要出兵。” 韦遂将信将疑,但是他也记下了侄子的话,如果萧宝夤真的任命关东人为将,那他一定不带族兵出征。 返回到自己的房间,十二岁的韦孝宽摸了摸自己的童子髫。 大族子弟营养一般不差,十二岁的韦孝宽已经不算矮了。 和族内普遍认可萧宝夤,投资萧宝夤不同,韦孝宽很看不上萧宝夤。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萧宝夤占据关中谋反后,作为关西士族的韦孝宽带领族人来到洛阳,向朝堂请求领兵镇压萧宝夤。 当时的北魏朝堂已经是风雨飘摇了,有这样主动请战的关西豪强自然是支持,就封了领军的军职,让他随长孙稚挥师西进平叛。 韦孝宽每次作战,都有战功,被任命为国子博士,代理华阴郡太守,从此正式步入仕途。 现在的韦孝宽才十二岁,但是见识已经不凡,他认为家族不应该绑在萧宝夤这艘破船上。 韦孝宽叹息一声,只希望伯父能够听进去自己今日所言,不要将家族的部曲赔进去。 事情果然和韦孝宽所预料的那样,萧宝夤最后还是点了关东人柳楷为大将,领导关西兵马攻打雍城。 这下子关西的士族豪强们纷纷炸开了锅。 但是萧宝夤拿出西讨行营大都督的权威,强行通过了这个任命,并且征调兵马出征。 咸阳太守韦遂一直没有吭声,等到军议之后,他立刻记得侄子的叮嘱,将韦家厚养多年的部曲家丁从军营中带来了出来。 部曲,就是豪族长期豢养的打手。 他们的家人都生活在豪族的庄园中,对主家非常的忠诚,也是经过一定训练的精兵。 募兵的时候,普通士兵好招募,但是这些部曲是需要长期培养的。 打仗的时候,这些老兵部曲就会自动成为基层的军官,他们才是豪族打仗的家底子。 其实不仅仅韦遂这么做,很多关西豪族都是这么做。 等到了前线再跑,那就是临阵脱逃了,现在就带走这些部曲,柳楷也无话可说。 总不能用关西人的血,来给你关东人挣战功吧? 韦孝宽接到消息,丝毫没有因为自己预测中而高兴,反而因为萧宝夤的行为深深的忧虑。 如果雍城再败,那正面战场上官军就真的一点士气都没有了,等到莫折天生恢复了元气,雍州就危险了。 韦氏就住在长安附近的京兆,那些关东人可以跑,可是自己的家族怎么跑? 韦孝宽再次懊悔,自己还没有加冠,虽然有神童的名声,还只是未来可期,无法领导家族做决断。 —— 秦州以北,高平郡。 于谨到任高平郡后,日子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他虽然按照苏泽的提醒,囚禁了高车豪帅胡琛,胡琛手下宿将万俟丑奴、宿勤明达,但是仅仅是抓住这些豪帅首领,是无法维持高平郡稳定的。 如今的高平郡的情况是,于谨这个郡守的政令军令只能维持在高平城(今宁夏固原)内,出了高平城就不好用了。 于谨先下手为强,提前囚禁了这批想要造反的豪帅们,也让城外的部落投鼠忌器。 而高平镇内有威望的豪帅都被于谨抓了,现在也没有人领头造反,事情就陷入到了这种诡异的平衡中。 但是于谨知道,事情正在向不好的方向转变。 北方真王的使者频繁往来于高平城外的部落中,北方六镇正在酝酿风暴。 和高平镇接壤的秦州已经聚兵造反了,甚至一些部族已经响应秦州叛军,对此于谨也毫无办法。 现在于谨只能派出两路使者,一路向西讨行台的萧宝夤求助,一路向河州的苏泽和李世哲求助。 可是这两路都没有什么回应。 萧宝夤那边就不说了,当时正好是崔延伯大败,萧宝夤自身难保的时候,根本没有能力来支援于谨,只能带话让他坚持守住,就是让于谨自己想办法。 而当时的苏泽也正在向梁州用兵,也只能派了一百骑兵给于谨,让他坚守到他击败梁州叛军。 一名士兵匆忙进入太守府,对着于谨说道:“于太守,胡琛的部族又来城下了,他们威胁要太守您放了胡琛。” 于谨颇为头疼,自从他囚禁了胡琛之后,他的部族就隔三差五来高平城下来个“武装游行”,要求于谨释放胡琛。 但每次这些胡琛的部族也是默契的来游行一圈,然后就会退回去,于是于谨也要求高平城守军保持克制,尽量不爆发武装冲突。 就这样相安无事到这个月,事情发生了变化。 胡琛的部族不满于游行,已经开始试探性的向高平城攻击了。 于谨知道,这个临界点快要到了。 胡琛对于自己部族的控制力,也随着他被囚禁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微弱了。 而南面秦州的叛乱,又在拉着这些高平郡的豪帅们造反。 只能说高平郡的情况本来就很糟糕。 历任郡守都不当人,在任上就想要捞一笔就跑,将高平郡的民心霍霍的一干二净。 高平从军州改为郡县不久,又地处于偏远穷困的地区,本地豪族也没有上升渠道。 北方的“真王”还在不断的渗透,传播那套“未来净土”的说法。 于谨靠着恩威并施,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士兵来报: “太守,胡琛的部众攻城了!” 于谨听闻后立刻起身,亲兵上前给他披上了甲胄,于谨快步向城墙而去。 看到城外的胡琛部众,这一次他们是有备而来,不仅仅带来了攻城的器械,还带来了帐篷和畜群,看样子是要长期围城了。 城墙上的守军都有些慌张,于谨立刻说道:“慌乱什么!本太守不是早就料到这一天了吗?城内早就存放了足够的粮食,诸将士只要按照我的命令守城就行了!” 于谨的镇定表现,迅速让士兵也镇定下来。 于谨和其他郡守完全不同,他到任以来,高平镇的吏治为之一清。 于谨又和士卒约定,明确了军中的赏罚,提拔一批有能力的军官。 这些自然都是他向苏泽学习的,结果是高平镇的士兵很快归心。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除了高平城,于谨就没有办法了。 他只能在城内囤积物资,修葺城防,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哎,兵灾一起,高平百姓又要遭罪了。 就在于谨为了接下来的长期鏖战思量的时候,突然城外地平线上出现了马匹崩腾的声音。 这是什么? 于谨连忙登高远眺,只看到尘土飞扬,但是久经战争的他清楚这是骑兵! 又有部族来围高平城了吗? 于谨有些酸涩,胡琛所在的高车部族足足有五万人,当然其中能作战最多也就是一万人不到,但已经是高平镇最强大的一股势力了。 而自己的守军只有两千人,要守住高平镇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就在于谨发呆的时候,这群骑兵却直接冲向了高平城外集结的胡琛部众。 于谨揉了揉眼睛,就在高平镇外的胡琛部众也没想到,这支骑兵竟然是朝着自己冲锋的! 当看到城下骑兵的全身甲胄,于谨激动的全身颤抖起来。 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于太守,末将慕容绍宗奉苏将军的命令,前来救援高平!” 第235章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只能说原本围困高平城的高车部落也都是乌合之众,慕容绍宗带来的一千骑兵只是两轮冲锋,他们就吓得溃散,白白留下了不少牲畜逃跑了。 于谨人如其名,他打仗就是一个谨慎。 虽然早就认识慕容绍宗,但于谨还是一丝不苟的核查了慕容绍宗的符信,最后才打开高平城门。 高平城欢呼雀跃,终于等来了救兵,但是于谨在笑容后还是带着忧虑。 于谨在城中设宴,款待带兵救援的慕容绍宗,等到宴席后,于谨才在郡守府的密室中,向慕容绍宗问道: “邵宗,将军怎么说?” 慕容绍宗说道:“将军让于太守放了胡琛。” 于谨却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这让慕容绍宗非常的敬佩。 苏泽麾下的将领,每个人都有自己带兵的特点。 慕容绍宗擅长防守,擅长以势压人,通过人数上的优势击败敌人。 侯景擅长突袭作战,他的天赋就是能看出敌人军阵中的薄弱环节,擅长使用奇兵把握战场机会。 侯景手下都是一群骄兵悍将,经常能够以少胜多。 但是苏泽也评价过两人,慕容绍宗打仗过于中规中矩,需要更好的后勤和准备才能打胜仗。 侯景过于信奉进攻和突袭,一旦遭遇挫折就是一蹶不振的大败。 只有于谨,可以说是攻守兼备,是仅次于苏泽的兵法大家。 慕容绍宗也是敬佩于谨的。 在适宜防守的时候,于谨都是谨慎小心的,可一旦陷入到了劣势,于谨也会主动出击制造机会。 历史上的于谨也就是这样一名谋将。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第一次六镇之乱,于谨在广阳王元深麾下效力,他利用自己擅长胡语的才能,说服了草原上新崛起的铁勒部,击溃了破六韩拔陵的六镇军。 慕容绍宗就不理解苏泽的计划,为什么要释放胡琛。 但是战略高度和苏泽差不多的于谨,一下子就看出了苏泽的意图。 慕容绍宗看向于谨,想要听他的解释。 “打仗这种事,并不是占领的地盘越多越好的。” “苏将军用兵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此至理之言也!” “高平郡人心不在朝堂,扣着胡琛只会让矛盾越来越激烈,迟早就有人会再站出来。” “还不如放了胡琛,反正胡琛部族那块地方,本来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且由着他去闹起来好了。” 慕容绍宗疑惑的说道:“既然如此,既然可以放了胡琛,为什么将军让于郡守一来高平就控制胡琛呢?” 于谨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我初来乍到高平,如果不立刻控制胡琛,怕是连高平城都控制不住,囚禁胡琛这半年,是给我争取了时间。” “如今高平城内归附,只要胡琛不是傻子,也不会攻打高平城,只要维持住高平郡和河州的联系,那胡琛就没办法完全控制高平郡。” “我们兵力不足,就只能先守住高平城,等待时局变化了。” 于谨说完叹息一声说道: “如果能多五千兵,我有信心扫平高平郡,但是现在手里的兵太少了。” 慕容绍宗也叹息。 他是接到了苏泽的命令,才将新城的防御任务交给副手王惠,自己带领一千骑兵奔袭高平城救援于谨的。 没办法,地盘扩大这么多,苏泽手上可用的精兵也不多了。 于谨又说道: “这胡琛不过是中人之姿,不足为虑,但是他手下的万俟丑奴和宿勤明达,确实帅才,放了胡琛可以,这两人不能放。” 于谨又说道:“不过这胡琛只要还有脑子,一定不会攻打高平城,我估计他十之八九要攻打泾州。” 慕容绍宗不解的问道:“泾州?” 泾州,在高平以南,秦州以东,因为泾水从其州内流过而得其名。 泾州南接秦州雍州二州,东连华州,又是泾水流域,比高平郡这个曾经还是军镇的穷郡富庶不少。 当日,让胡琛部族意外的是,在高平城下官军取胜的情况下,让将囚禁了半年之久的高车豪帅胡琛放归。 一身褴褛的胡琛,充满仇恨的看了一眼高平城,在族人的簇拥下返回了部族。 胡琛深恨于谨,于是他回到部族后,果不其然举起旗帜开始造反。 胡琛自号高平王,纠集了高平镇的胡人豪帅们,宣布起兵响应秦王侯刚的号召,反叛朝廷。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胡琛造反以后并没有攻打高平治城高平城,而是领兵向南,准备攻打泾州。 这下子慕容绍宗更佩服于谨了,果然和他所料的那样,胡琛果然去攻打泾州了。 而胡琛带领部族离开后,于谨小心的派出军队,控制高平郡北部的地区,打通与河州的通道,将地盘和苏泽的地盘联通起来。 紧接着于谨向朝堂请罪,报告胡琛起兵的消息。 忙碌了一阵子,局势稳定下来,慕容绍宗才向于谨求教道: “于太守,为什么你预计胡琛会攻打泾州?” 于谨说道: “原因有几个,第一是胡琛被囚禁的日子,也知道高平城不好打,他刚刚起兵,是需要功绩和威望的时候,不会在高平城下和我死磕。” “其次,泾州的民怨要比高平还大,只是泾州内部没有足够力量的豪族领兵叛乱,胡琛宣布攻打泾州,泾州很快就要乱了。” 慕容绍宗有些不解的问道: “泾州可要比高平郡富庶多了,为什么也对朝堂这么离心?” 于谨叹息道: “还是前任泾州刺史奚康生的缘故。” 慕容绍宗曾经随苏泽返回过洛阳,听说过奚康生,他问道: “是不是现任右护军将军奚康生?这位老将军不是骁勇善战,又对朝堂忠心耿耿吗?他担任泾州刺史的时候做了什么事情吗?” 于谨叹息说道: “奚将军于国是有功劳的,但是他在泾州刺史任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武将的时候杀业太重,所以在泾州大兴佛寺。” “当年奚康生是平定泾州沙门之乱而就任泾州的,杀了不少的沙门子弟,后来他在泾州刺史任上都睡不好,梦到自己死后坠入阿鼻地狱,于是又征调泾州百姓,开凿了北石窟寺和南石窟寺。” 于谨本身也是信佛的,但是对于奚康生当年劳民伤财,无休止的征调民力开凿石窟寺的行为也是反感的。 其中北石窟寺规模最大,足足有窟龛三百个!而佛像的数量更是丧心病狂的多达两千多具! 这个数量虽然比不上敦煌石窟,但是要知道敦煌石窟可是从前秦时代就开始开凿了。 而北石窟寺是在奚康生刺史任上才开始开凿的,只用五年就完工了。 期间不知道多少百姓被征调服了劳役,不知道多少工匠累死在石窟中,为了开凿这座石窟,泾州百姓被奚康生疯狂盘剥,又要出钱又要出力。 以至于奚康生调回洛阳后,依然没人敢来做这个泾州刺史,州内的事务都是泾州别驾金猥在处理。 甚至可以这么说,泾州现在还没造反,反而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 苏泽在护卫的陪同下,骑着马正在梁州的乡野巡查。 他身后紧紧跟着苏备(【大夏龙雀备身】),再之后就是精锐的骑兵护卫,苏亮和羊侃也都穿着轻甲,骑马跟着苏泽。 在苏备身后,是头戴面甲的吕秀宁,这些日子以来,吕秀宁的心是越来越乱。 她所设想的情节一样都没有发生,苏泽似乎忙着处理公务,似乎将她给忘了。 不过也不能说是完全忘了,每次吕秀宁转身,或者背对着苏泽跪坐的时候,都能够感受苏泽炽热的目光。 可苏泽也就是偶尔动动手,一开始的时候吕秀宁还会用手拍掉苏泽的手,但是慢慢她也就习惯,甚至有时候苏泽忙起来不动手动脚,她反而有些失落。 吕秀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丑了? 没办法,吕秀宁从小就立下志向,非英雄豪杰不嫁。 可是在见过那么多人后,吕秀宁不得不承认,苏泽是目前最符合她英雄豪杰标准的人。 他能征善战,轻易击溃了自己的阿爷,击败过各种强敌。 他礼贤下士,对属下提出的意见从善如流,下属都将他奉若神灵。 士兵们拥戴他,豪族们畏惧他,敌人们恐惧他。 这不是英雄,那什么是英雄? 可这和自己期待的英雄相遇不一样啊? 吕秀宁患得患失,苏泽如今也不是情场的雏儿了,自然对她的心思转变一清二楚。 但是苏泽没有立刻下手,也是为了体验一下这种感觉。 如果只是贪图吕秀宁的姿色,比她姿色好的女子太多了。 享受的不就是这种拉扯的感觉吗? 不过苏泽今天带着众人出来,不是为了和吕秀宁玩情感游戏的,而是来视察梁州土地情况的。 在实地见过之后,梁州的情况实在是很糟糕。 现在已经是九月了,最晚的秋收已经完成了。 不过秋收完毕,农活还是忙的。 一些粮食还要晒干水分,储存过冬,所以田间支起了萝扁,粮食铺在上面,正在进行秋晒。 除了秋晒之外,现在也是果树成熟的日子。 汉中尤其适宜种植枣树,不仅仅果园,道路边上也种植了不少枣树。 苏泽一行人在路边休息,亲卫从道路边上摘下一些枣子,清洗后送给了苏泽。 苏泽将几个枣子递给了吕秀宁,她摘掉鬼面具咬了一口,鲜甜的汁水化开了骑行的疲惫,她高扎的马尾扬了扬,苏泽知道这是她吃到好吃东西时候的反应,这才抓起一颗枣子吃了起来。 吕秀宁瞪了苏泽一眼,这狗东西又让自己尝味道! 苏泽不以为意,这时候羊侃和苏亮也拿着干粮过来,苏泽倒是也不讲究,只是让亲卫在地上铺上行军的毯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种坐姿是不雅的,踞萁而坐都被视为是粗鄙武人的坐姿,苏亮和羊侃都是世人,他们都是规规矩矩的跽坐。 其实这个时代已经有胡凳了,民间也有方便携带的马扎了,不过苏泽倒是习惯了直接坐在地上。 “刚刚这些都是谁家的田地?” 羊侃说道: “是汉中杨氏的田庄。” “杨氏?可是张鲁的谋士杨松的家族?” 羊侃有些意外,苏泽竟然对历史这么了解,完全不像是一个粗鄙武人。 杨松,曾经做过张鲁的谋士,他所在家族从汉代开始,就是汉中首望。 曹操征汉中时,杨松因收其金银,先害庞德使之投曹,后又为曹操内应,破南郑城,张鲁遂投降曹操。 但是杨松却因卖主求荣,曹操即命斩之于市示众。 可是杨松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弟弟却得到了曹操的表彰,经历了这么多年,汉中杨氏依然传承至今。 这就是从曹魏以来,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 上面的统治者换了无数个,下方的豪族还在那里。 这些豪族可能会有变化,有些豪族会没落,有的豪族会崛起,但是豪族把持地方的事情却没有解决。 统治者和豪族媾和,互相开价收买对方,梁州这种夹在北魏和南梁之间的地区,没有因为南北征战而扩大,反而在两边反复横跳更加坐大。 汉中杨氏就是的例子,在汉末三国经历了张鲁、曹操、刘备三个时代的统治,家族势力依然不减,还绵延至今成为梁州首望。 羊侃回忆父亲留下的文牍,对着苏泽介绍道: “梁州的两股大的豪强,一个是汉中杨氏的汉人豪强,另外一股也姓杨,是武兴附近的白马氐杨氏。” 苏泽立刻说道: “可是建立仇池国的武兴杨?” 羊侃点头,他说道:“仇池国数次立国又被灭国,最近一次是二十年前被家父讨灭的,当时的仇池国主被送往洛阳斩首,但是白马氐依然生活在武兴附近的大山中,如今又日益坐大。” 仇池国,是个汉中地区的小强政权,五次建国五次灭国,一直闹腾到隋唐。 在之前苏泽攻打武兴县的时候,白马氐没有参与任何一方,战后也派人向苏泽表示了归顺。 但是这个汉中杨氏就比较不给面子了,苏泽在南郑探望傅竖眼的时候,汉中杨氏都没有派人拜见。 苏泽这次出行,除了考察梁州农耕情况,就是看一看梁州这些豪族了。 第236章 遥遥领先 汉中杨家这个态度,苏泽自然是很不满的。 梁州这个地方和北魏其他地方不同。 这里是北魏刚刚争夺下来的领土,汉中地区的豪强势力很大,长期都在南北反复横跳。 而且因为汉中这个地理版块,相对于北方其他地区比较封闭,所以本地豪族的势力很强。 羊侃说道: “这个县都是汉中杨家的庄园。” 苏泽有些惊讶的问道: “整个县都是吗?” 羊侃点头说道: “不仅仅是本县,汉中杨家有三县之地,仅仅是在官府民册上的奴隶都有一万多人,至于隐匿的人口更是不知道多少。” 苏泽脸色严肃起来,看来汉中的豪强还不是普通的北方豪强。 北方的豪强,像是被打死的司空张彝,家中有庄客万人,在冀州就是一等一的豪族了。 可是这种豪族,在南方完全不够看。 南方的豪族庄园,才是豪族经济的完全体。 这些庄园动辄占据一个县的土地,整个县的人都是这个家族的家奴,分布在不同的田间和工坊中,为这些豪族产出各种用品。 而梁州处于南北交界地区,这里的豪族形态更类似于南方的豪族庄园主。 北方的豪族,经过五胡乱华和北方战乱的蹂躏,比起南方的同类来说已经被斩断了爪牙。 而孝文帝的汉化改革,订立门阀,这一招其实也打压了北方豪族的力量。 以前苏泽读书的时候看到这一段还不理解,现在的苏泽理解了,孝文帝这招确实是妙招。 订立门阀,吸纳高门大阀来朝堂做官,这一招就是“豪强中央化”。 豪族被洛阳的职位所吸引,各大家族都要谋求洛阳的官职,就要派出最优秀的子弟来洛阳做官。 这几乎是所有士族的政治正确,你既然是士族,子弟不就是要做官吗? 没有一个大家族愿意窝在乡下做土包子的,更不要说洛阳这座超级城市,对于家族中年轻子弟的吸引力。 就算是不在洛阳做官,能在洛阳享受也要比在乡下老家强啊! 这一招,后世的德川家康和路易十四都用过。 德川幕府通过参勤交代,将地方大名诓到江户来享受炫富,让他们失去对地方上的控制力。 而路易十四则用宫廷贵族制度,将大贵族都集中到凡尔赛宫来享受,瓦解他们在地方上的影响力。 孝文帝建立四等门阀的时候,陇西李氏因为听到的消息比较晚,连夜派遣家族子弟骑着骆驼赶往洛阳,进洛阳的骆驼绵延数里,当时洛阳的公卿都称呼陇西李氏为驼李。 这个称呼固然有笑话陇西李氏这样的关西士族是土包子,但是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当时的陇西李氏家族的实力强大。 可是现在才过了二十年,陇西李氏已经连陇西郡都控制不住了。 人往高处走,人才更是要往高处走的。 只要朝廷还有上升通道,再团结的家族无法让优秀的子弟留在老家,而留在老家的子弟能力不行,家产能守住就不错了,想要扩大就不容易了。 武功苏家最杰出的两个兄弟,苏亮和苏绰就都在苏泽麾下效力呢。 苏泽看向周围的农田,在田间忙碌的人都神情麻木,一个个都和行尸走肉差不多。 苏泽问道: “这汉中杨家是怎么得到这么多人口的?” 这个问题让羊侃和苏亮都沉默了,他们没有思考过汉中杨家如何吞并这么多人口的。 相比于土地,苏泽重视人口的问题。 土地这个东西,解决的办法很多,而且仅仅有土地,也是需要人来种植放牧才能产生财富的。 任何官府都有无数种办法,来削弱豪强的土地。 人口才是大问题。 一个聚众超过万人的组织,无论这个组织头目叫做豪族、地主,还是节度使、团练使,这都是任何官府都要谨慎对待的问题。 稍微处理不慎,就会造成动乱。 而且相比动辄万人的部落豪帅,汉中杨家这种基于农耕的地方豪强,更具有破坏力。 游牧民族都是流民,打仗也是抢劫,他们很难在一块地方长期占据,也可以为了经济利益诏安。 但是农耕的豪族一旦扎根,就会控制地方的农耕、经济和基层管理,想要剪除他们的影响力就不那么容易了。 而且他们可以建立坞堡结寨互守,正规军想要打下来都要不小的力气。 这个时候,随行的封述说道: “将军,属下查看过梁州的刑狱诉讼,这些奴婢大部分是被官府罚没为奴的。” “什么?” 苏泽有些疑惑的看着封述。 封述解释道: “汉中杨氏虽然没有出仕州府,但是控制住了郡县一级的职位,傅刺史当政的时候也无法将这些人替换下来。” “特别是杨氏本家所在的这个县,历任县官和县衙官吏都是汉中杨氏子弟担任。” “属下查阅过,这几个县刑狱极重,百姓卷入关系就会破产罚没为奴,就连外地商人都不敢来这里做生意,怕惹上官司而被罚为奴隶。” 这下子就连苏亮和羊侃都惊讶了,汉中杨氏竟然用这种方法来给自己“制造”奴隶。 苏泽不由高呼好家伙,他想到了千百年后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那个监狱私有化,贿赂法官多判刑给监狱增加收入的那个“灯塔”国。 原来咱们老祖宗老早就这么玩了啊? 封述说道: “其实我朝也有奴隶,但我朝的奴隶,大部分都是攻伐所俘获的人口。” “梁州的情况,倒是和南朝有点类似,南朝刑律严苛,大部分奴隶都是官府罚没的。” 苏泽冷笑说道: “原来这杨家是学的南贼啊?” 封述说道: “不过近些年来,我朝这种官府罚没奴隶的情况也越来越多了,所以属下才有匡正刑律的想法。” 苏泽看着在田间麻木劳作的百姓,现在的南方乡野之中,充斥着大量这样的奴隶。 这也是萧衍所谓盛世背后的景象。 在政治上的姑息纵容,让整个南梁官场都充斥着捞钱的风气,官员勾结豪强,用严刑峻法盘剥百姓,却对于贪污和渎职的官吏非常宽纵。 萧衍所谓吸收南齐宗室互相残杀的教训,对自己的宗室非常的纵容,其背后的代价却是被贪官酷吏残害,家破人亡的百姓。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上时间线上,侯景逃入南梁后,起兵的时候只有几千残部,但是他喊出了解放奴隶的口号,军队就迅速扩充到十几万人。 苏泽看向杨家的田庄,熟悉他的苏亮感受到寒意,他知道这是苏泽动了杀心了。 苏亮说道: “将军,这汉中杨氏虽然只是梁州乡望,但却是梁州首姓,如果动了他们,恐怕梁州要动荡啊。” 苏亮继续说道: “将军动了杀戒,那其他地方的豪族也会心有戚戚。” 苏泽看了一眼苏亮,果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 苏亮是世家大族出身,他自然是倾向于苏泽团结士族,尽量不要对士族动刀子。 这也不难理解,当年汉光武帝不也是这么来的吗? 苏泽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在这个门阀松动的时代,可要比他的前人们阻力低多了。 他只要能够团结士族,若是天下有变,未尝没有问鼎的机会。 不过苏泽可不是这么想的。 看着那些如同行尸走肉的百姓,如果最后苏泽得到的还是这么一个天下,那又和魏晋南北朝那些皇帝有什么区别? 自己在的时候,靠着打天下的威望,还能够震慑手下。 等自己的子孙当政,就要联合这些士族分享权力。 最后将雷再传给子孙,能够维持个五十年到一百年的国祚,就算是自己这个祖宗功劳比较深的了。 如果出一两个不肖子孙,那就和那几个南朝一样,传个两三代就亡了。 苏泽不愿意这样。 汉中杨家这种,还不如北地那些诗书传家的士族,人家好歹还是要脸的。 汉中杨家是什么东西?罗织罪民坑害百姓,强迫百姓给他们为奴,自己坐在庄园里享受财富?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不过苏亮的反对也不是全无道理,如果苏泽直接用军队灭了杨家,会引起其他士族的惶恐。 关中可不止自己这么一股势力,如果将他们推到别人那边,形成围剿自己的合力,那自己就被困在关中了。 苏泽看向封述说道: “既然是律法上的事情,封司马你有什么看法?” 封述知道这是苏泽要询问自己的专业意见了,封述想了想说道: “首先是要将审判的权力从郡县里拿过来。” 苏泽想了想说道:“这个好办,先让郡县的刀笔吏进行律学的考核,不合格的不能判案。” “在各县设置巡院,安排我们的刀笔吏来审案子,重案都要递交州刑曹复核。” 苏亮想了想,这个办法确实不错。 设置巡院,让司法官员巡回审案,就可以避免常驻被杨家腐化。 封述皱眉说道: “只是梁州州府中,没有足够多的律官刑吏啊。” 苏泽挥挥手说道: “这个不用担心,人的问题我自然会解决。” “但是那些已经被罚没为奴的百姓呢?” 封述说道: “这个就只能徐徐图之了。” “徐徐图之吗?不能让这些奴隶反告杨家吗?” 封述出生律学世家,他对于司法的每一个环节都很了解。 他说道: “将军,我知道您的想法,您是想要让这些百姓反告杨氏翻案。” “可是这些百姓有的是已经是世代为奴了,他们甚至自己就不愿意离开杨家。” “另外一些被迫为奴的,想要让他们反过来状告杨家,他们也是不敢的,对他们来说,朝堂和州里的官员都太遥远了,但是杨家却在眼前,自己的亲族都在他们手里,是不敢反抗的。” 苏亮和羊侃也点点头,显然也不看好苏泽这个计划。 苏泽点点头,看来还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普通人都是被各种社会现实磨平了棱角,在普通百姓眼中,都是官官相护的。 不过这一招不行,苏泽还有其他办法。 你汉中杨家不是罗织罪名让百姓为奴吗?那州郡也可以用魔法来打败魔法,难道伱杨家就没有犯法的事情了吗? 苏泽看向封述说道: “封司马,如果有人举报杨家不法呢?这案子的治权在哪里?刺史府能管吗?” 封述背着法条说道: “按照《太和律》中的规定,州郡望族不法的事情,要交给州刺史府和州大中正联合审理。” 大中正,是负责评定乡品,决定门第的官职。 不过在孝文帝勘定姓氏后,大中正就只是协调处理本地望族关系的闲职,基本上都是当地刺史兼任的。 苏泽笑了笑说道: “那就好办了,本将军不是为了针对谁,而是要匡正本地的刑狱。” 返回南郑后,苏泽立刻打开系统,召苏烈(【酷烈的刀笔吏】)前往汉中。 苏烈被苏泽留在了武兴处理刑狱,将武兴的治安提高了一大截,还摘了好几个扰乱地方秩序的豪强。 苏泽干脆直接让他担任凉州刺史府的刑曹功曹。 接下来今天就是召唤随从的事件了,苏泽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锁定【刀笔吏】这个系列的随从,先定向召唤五个出来再说。 在如何召唤出高品质随从上,苏泽又发现了新的用法。 那就将气运“存”着。 前几次系统刷新的时候,苏泽故意将吕秀宁支的远远的,果然没有再出橙色紫色的随从,又恢复到了蓝色绿色的水平。 今天苏泽将吕秀宁召来自己的卧房,准备好好蹭一蹭她的气运,召唤出几个紫色随从来。 接到了苏泽传唤的吕秀宁心神有些忐忑,难道苏泽装正人君子这么久,终于要对自己下手了吗? 虽说苏泽对外宣称是让吕秀宁做军奴,其实对她还是比较照顾的,还有独立的屋子让她休息。 她内心有些抗拒,但鬼使神差的梳洗一番,还按照苏泽的喜好扎上了高马尾。 等吕秀宁端着洗漱的木盆走进苏泽的房间,苏泽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系统。 果然出紫了。 第237章 我打苏泽! 【追求真相的刀笔吏】 品级:紫色; 效果:追求真相,该随从将追求真相当做司法实践第一原则,宿主也无法阻挡他追寻真相的决心。 评价:“真相只有一个。”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掩盖真相的操作会降低该随从的品质。 【坚守原则的刀笔吏】 品级:紫色; 效果:坚守原则,该随从会严格按照相关律法规定执行审判,不会受到上级或者周围的压力干扰,包括宿主。 评价:“秉公执法。”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执行各类和司法有关的委托,需要消耗纸张或者竹简。 【普通的刀笔吏】 品级:蓝色; 效果:以笔为刀,该随从可以在【公堂】中执行“审判”委托。 评价:“依法治国。”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5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执行各类和司法有关的委托,需要消耗纸张或者竹简。 【嗜血的刀笔吏】 品级:绿色; 效果:嗜血,坚定的死刑派。 评价:“乱世用重典。” 售价:2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过多的压制其死刑判决,会使该随从的品质下降。 【腐化的刀笔吏】 品级:绿色; 效果:腐化。 评价:“一切都是可以交易的。” 售价:2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五个定向召唤的刀笔吏系列随从,苏泽看了不由的一喜。 看来刀笔吏这个随从的基础品质是蓝色的。 而【追求真相】,【坚守原则】对于刀笔吏来说都是正面的词条。 只是苏泽没想到【嗜血】这个词条,竟然也能用在刀笔吏上。 这五个应该够封述用了吧? 苏泽又看向剩下的七个随机召唤的格子,这一次也是收获颇丰。 【逞勇斗狠的氐人山兵】*2 品级:紫色; 效果1:逞勇斗狠,在战场上勇猛,可使小队战斗力小幅度提升,但是平日也会表现出刺头,降低所在队伍的纪律性。 效果2:山民,擅长山地作战。 评价:“后凉国主吕光从关西山岭中带出来的氐人部落兵。”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该单位必须三餐提供肉食,无法满足他们滋事斗殴的欲望,会降低随从品质。 剩下几个就不堪大用,【偷奸耍滑的府库吏】,【偷吃的羽林伙夫】,【八卦的侍女】,【八卦的小吏】,【八卦的茶肆小厮】。 苏泽忙着看召唤的随从,没有搭理吕秀宁。 吕秀宁只觉得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自己都忍辱负重伺候他了,他竟然还不正眼看自己。 一直以来,吕秀宁都用偶像毛皇后来要求自己,自幼习武练枪,总是想要压过周围的男人。 但是今天她产生了强烈的挫败感。 她自以为的武艺苏泽也不看上,女儿家的事情也毛手毛脚的,苏泽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怎么看过自己。 吕伯度打开阳平关投降后,苏泽也按照之前的承诺,宽恕了吕伯度的罪行。 但是解除了他和族人的武装,将他们迁往河州湟水附近的地区安置。 对于这个安排,吕伯度并没有任何的反抗。 折腾了这么一圈后,能够保全自己和族人的性命,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吕伯度离开之前,请求苏泽见了女儿一面。 见面的时候,吕伯度看到女儿并没有被虐待的样子,只是叮嘱她好好伺候苏泽,就立刻带着族人前往河州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吕秀宁就知道,自己已经被阿爷和家族卖给苏泽了。 甚至从阿爷隐晦的谈话中,吕秀宁甚至觉得阿爷还期待自己能够“伺候”好苏泽,指望这个女儿能够帮着家族翻身。 被俘虏,被家族卖了,被苏泽无视,种种屈辱涌上心头,吕秀宁竟然一下子哭了出来。 苏泽已经看完了随从,抬头看到泪眼婆娑的吕秀宁,莫名其妙的问道: “可是别人给你委屈了?” 吕秀宁擦了擦眼泪摇摇头,苏泽治军很严,只有几个粗使婆子负责一些清扫工作。 这些人虽然八卦,但是对自己还算是不错。 苏泽也不懂这女人的心思,他又问道: “是想你阿爷了?” 吕秀宁咬着嘴唇又摇头,苏泽也有些不耐烦了,他说道: “身体不舒服你就退下吧,我自己洗漱。” 吕秀宁那股悲伤的情绪已经过去了,她抬起泪眼看着苏泽,这狗东西又对自己呼之即去。 想到自己刚刚脆弱的样子被苏泽看到,吕秀宁觉得又羞又臊。 一想到这里,吕秀宁气由心生,再次鼓起巾帼女将的勇气来。 谁说这事情就要男人主动的? 她扔掉手里的水盆,一下子冲到苏泽面前。 苏泽惊得要退,正准备呼叫帐外的苏备,却被吕秀宁一口吻住了嘴唇。 长长的一吻过后,吕秀宁捡起地上的水盆,直接从苏泽的帐中离去。 这是,自己被袭击了? 苏泽第一个想到的是反思自己是不是松懈了,如果吕秀宁是刺客,那自己岂不是死得最窝囊的穿越者? 苟道还没大成,这可是随时可能嗝屁南北朝啊。 苏泽决定以后无论是见谁,都要带着苏备在身后。 日后还要召唤几个护卫性质的内侍和女官。 等等,女护卫,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吗? 还是南北朝好啊,没有经过宋明礼教的束缚,还有这样的胭脂马。 苏泽预感自己驯服这匹“胭脂马”,也就隔着一层膜了。 —— 第二天,封述就从苏泽手里带走了自己的新手下。 这些日子封述都在完善他的《十科条》。 按照苏泽的建议,封述梳理罪名,就这些罪行分成“不赦重罪,重罪,轻罪”。 不赦重罪,顾名思义,就是遇到大赦也不能赦免的罪行,这是要起到警醒世人的作用。 重罪则是比较严重的犯罪行为,但是可以酌情减免的。 最后就是轻罪了,所有的轻罪都不能重判,厘定轻罪的最高判刑标准,这就是最近封述在做的工作。 此外还有杜绝私刑,将从秦末到现在积累等各种残忍畸形的刑罚统一化。 苏泽认为,只有让百姓知道做什么事情是犯法的,才能起到警醒世人的作用。 犯了什么事情会受到什么惩罚,只有这样的标准建立起来,人们才不会犯罪。 封述更是觉得遇到了知音。 律学在秦代是显学,在汉初也有不少律学世家,他们专门钻研律法。 但是律学自董仲舒以后,就被儒家改造成了维持统治的工具。 儒生认为钻研律学,会让百姓争讼,从而败坏民间风气。 而儒学也在强调律法的不可测,用这种不可测来恐吓管理百姓。 正所谓是“刑不可知,威不可测,则民畏上也。” 比如当年战国的时候,郑国的子产铸刑书,向百姓公布法律条文。晋国的叔向致信予以谴责,信中说到:“民知有辟,则不忌於上。” 也就是说百姓知道律法后,就知道官员只能根据律法来惩罚自己,那就会失去对上官的畏惧,从而产生专门利用法律来滋事的刁民。 这条精神贯穿于整个唐以后的律法精神中,在苏泽看来就是古典律法的糟粕。 封述的想法,更接近于“子产铸刑书”,通过让百姓知道法律中禁止什么,从而教化百姓不触犯法律。 封述又要帮着苏泽编纂科条,又要帮着苏泽处理梁州的案件,可以说是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 看着封述的成果,苏泽感慨幸亏现在还是南北朝。 现在还不是那个儒学独大的时代,反而是一个儒学式微的时代。 经过几百年乱世还活下来的儒生,基本上都是王猛、崔浩这样的实用主义者。 儒家甚至都要和佛教争夺意识形态高地,苏泽偷偷修律这种事,也没有人意识到不对。 封述忙着修订科条,这种充实的生活也正是他想要的。 但是再加上对付汉中杨家,封述就有些忙不过来了,所以才向苏泽讨要能通晓律法的属下。 本来封述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他一番考较下来,发现苏泽推荐的这五个人竟然都能通晓本朝律令。 这让封述有些惊讶,苏将军到底是从哪里网罗的这些人才啊? 在封述看来,苏泽推荐的这批人中,以苏原(【坚守原则的刀笔吏】)最是得力。 封述也是世家弟子,他当然知道苏泽用他是做什么的。 在封述这样的律学大家看来,汉中杨氏可以说是破绽百出,都不用罗织罪名,他们本身的违法行为就足以搬到他们了。 这种时候,反而要保证程序上的正义,这样才能让其他家族无话可说。 而且封述作为有志于修订天下律法的律学大家,也天生厌恶那种操持律法打击别人的刀笔吏。 有专业人士(封述)带领,又有业务娴熟的刀笔吏打下手,在负责巡视完南郑附近的田庄后,梁州刺史府颁布政令,要求各地审案断案的律官文吏集中到州城南郑,参加律学考核,不合格的不得继续审案。 有封述这个专业人士出题,汉中杨氏控制的几个县的律官文吏果然都考核不合格,被苏泽要求留在南郑继续学习律法。 为了不影响这些地区的司法工作,苏泽从州城派出了巡院,轮流前往各县处理挤压的案件。 以汉中杨氏为首的梁州豪强表示了不满,但是他们也只是当做是苏泽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之一,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引起苏泽更大的怒火。 苏泽举行的律学考试,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合格的,一些州县的律官文吏还是考过了。 只能说汉中杨氏把持地方太久了,平时也太无法无天了,连这些岗位都是安排的家族纨绔子弟,他们一些人连基本的公文写作都不会。 封述也将批改的卷子全部贴出,那些没通过的虽然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在南郑学习律法。 看到这些梁州豪强的反应,苏泽也暗笑。 虽然门阀豪强的力量大,但是他们并不是一个整体。 苏泽还是被后世史学家提炼的“集团”概念给束缚住了。 包括“关陇集团”在内,这些都只是一个目标相同的利益集团而已。 但是利益集团不代表就是政治联盟,梁州这些豪族之间也有互相争夺土地人口的仇恨,他们本身也不是一条心的。 甚至有的家族找上了苏泽,想要将自己的人安插到杨氏的那几个县做律官。 苏泽暗暗发笑,还是拒绝那几个豪族的要求,他的目标可不是一个汉中杨氏,而是梁州所有的不法豪族。 此时整个梁州的豪族,还没有意识到苏泽的真正意图。 但是苏泽也没有催促封述,对付汉中杨氏这种庞然大物也不能操之过急,等待这个腐朽的巨物自己露出破绽的一天。 先将基层的司法权掌握在手里,以汉中杨氏的跋扈程度,苏泽也相信这一天不远了。 不过在对付汉中杨氏的时候,梁州另一个杨氏也闹出事了。 武兴县以北,仇池山下,白马氐人首领杨绍兴正在和各氏族首领会盟。 白马氐世代居住在仇池附近,前秦建立了仇池国覆灭后,杨氏反复叛乱自立。 最近的一次,就是十七年前,也就是萧衍以梁代齐的时候,南梁为了攻略汉中,南梁封杨绍兴为武都王,支持他在仇池复国。 但是羊侃的父亲羊祉带兵平定了梁州,杨绍兴被俘送到了洛阳。 当时北魏朝堂顾及杨氏在白马氐人中的影响力,倒是没有杀了杨绍兴,而是将他囚禁在洛阳。 宣光政变后,杨绍兴想办法贿赂了江阳王元乂,终于将他放归,偷偷潜回了仇池山。 杨绍兴深恨北魏,返回仇池山后就要起兵复国。 可是返回部族之后,杨绍兴却发现,二十年前追随他起兵立国的族人根本不支持自己,甚至自己留在族内的两个儿子,杨智慧和杨辟邪都反对他在这个时候起兵叛魏。 “什么?苏泽?一个区区索虏(对北魏蔑称)的安西将军就把伱们吓成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他!” 第238章 石壕吏 杨绍兴在白马氐人中还是有声望的,他两个儿子杨智慧和杨辟邪对视了一眼,也知道劝不住父亲,只能同意各部都挤出一点人马,让杨绍兴去“试试”。 杨绍兴盯上的就是武兴。 当年杨绍兴就是在武兴称王的,并且通过控制武兴,割断了梁州西部的徽成盆地和梁州东部汉中盆地的联系,配合南梁攻打汉中。 只可惜遇到了羊侃的老爹羊祉,当时的梁州刺史羊祉,果断攻灭了武兴,抓住了杨绍兴。 仇池山中的白马氐,挤给了杨绍兴一些部族兵,他带着兵就杀向了武兴县。 杨绍兴志得意满,他在洛阳的时候,别说是什么安西将军,就是北魏的征西将军和镇西将军都他见过,也都是无能之辈,区区一个被发配到梁州的安西将军,能有什么战斗力? 而且杨绍兴也听说苏泽现在带着主力留在汉中,守卫武兴的不过是一个姓侯的参将。 武兴县是当年他起兵的地方,杨绍兴自己觉得自己在县里还有威望,只要带兵下山,那武兴就会投降。 此时留守武兴的是侯景。 得知武兴附近的白马氐人,就是建立仇池国的杨氏后,苏泽就将侯景调回了武兴,让他监视山中白马氐人的动向。 苏泽隐约记得,历史上的第四次仇池复国,就是在洛阳潜水大赛后,这一次一直闹到了北周建立才结束。 因为历史已经被扰乱,苏泽也不确定这些白马氐人会不会提前叛乱。 侯景被安排到了武兴心中有些不满,就仇池山上的那些白马氐人也敢造反? 侯景不以为然,甚至连修葺武兴县城围墙的工作都拖拖拉拉,整日就带着部曲在城外围猎。 侯景正在场外游猎,部将郭元建突然纵马突入猎场,对着侯景说道: “参将!白马氐人造反了!” 侯景已经瞄准了一头獐子,部将郭元建说白马氐谋反,侯景满弓审固却丝毫不乱。 郭元建纵马突入猎场,惊扰了侯景瞄准的獐子,但是侯景更加果断的松开弓弦,羽箭贯穿了这只獐子。 侯景身边的部曲骑着马冲去抓住战利品,侯景这才看向郭元建道: “慌什么,白马氐人首领是谁?带兵多少?” 打仗这件事,经验是非常重要的。 很多传奇将领,在刚出道的时候也经常会吃败仗的。 名将就是比别人成长的更快一点罢了。 侯景已经跟随苏泽打了很多仗,已经和当年刚出六镇的时候今非昔比了。 他很清楚,如今白马氐人突然作乱,如果自己表现的惊慌失措,那肯定会影响周围部曲的军心。 只有自己表现的越淡定,手下才能更安心。 郭元建说道: “作乱的是二十年前作乱的白马氐人首领杨绍兴,细作来报大概有两千白马氐人追随杨绍兴作乱。” 听到这里,侯景哈哈大笑起来,他扬起马鞭笑骂道: “区区两千人,就把你吓成这样?” 随着侯景大笑,周围的部曲也跟着笑起来。 虽然侯景手上的骑兵只有五百,再加上武兴城内的郡兵,总共也不到两千人,但是大家都觉得从仇池下来的两千白马氐人,就是过来送菜的。 打仗这件事,将领要升级,士兵也要升级。 北魏禁军堕落的这么快,就是因为长期缺乏战斗。 其实在乱世刚开始的时候,无论是将领还是叛军都是很菜的。 汉末三国的那些豪杰们,一开始打黄巾军都经常吃败仗。 到了三国末期的时候,历史上不太知名的将领都能统兵数万。 这些都是需要大量的“经验”来升级的。 而苏泽麾下的军队,恰好打了这个时间段几场主要的硬仗。 苏泽在六镇和平城击败柔然人,在河州打吐谷浑人,在凉州打高车人。 再之后在陇西郡打莫折念生,在梁洲打莫折大堤。 这些仗每一场都是硬仗,而苏泽每一场都取得了胜利。 侯景所带领的这五百精骑,其中两百人是他的部曲,也就是苏泽赏赐给他的授兵。 剩下的三百人则是苏泽留给他的轻骑,同样也是经历过几场作战的精锐。 山上的那帮白马氐又是什么东西?又怎么和这支经历过铁血的骑兵作战? 侯景甚至有些生气,这小小的杨绍兴,竟然扰了自己田猎的兴致。 既然这样,那就只有田猎这些白马氐人来解乏了。 侯景果断召集部众,在确定了杨绍兴真的只带来两千人后,他果断带人离开武兴城,直接奔向杨绍兴的军队。 过程和结果无须赘述,侯景的五百骑兵袭击了杨绍兴刚刚从仇池山上带下来的军队,杨绍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侯景的骑兵冲散了编制。 杨绍兴大骇,他准备逃回仇池山,却发现侯景的游骑兵已经堵住了返回仇池的路。 为什么苏泽手里还有这样的官军!? 杨绍兴实在是想不通,侯景的冲锋让他想到了二十年前的梁州刺史羊祉带领的那帮羽林骑士。 可明明洛阳的羽林骑士已经堕落了,他沿途所见的州郡兵更是不堪用,怎么这个苏泽麾下的士兵这么精锐? 不是,你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安西将军吗? 怎么这么猛啊? 就在杨绍兴愣神的时候,侯景的部将宋子仙已经单骑突入军中,直接冲到了杨绍兴附近。 看到杨绍兴衣着华贵,宋子仙就知道自己捞到了大鱼,连忙打马冲了过来。 宋子仙也是侯景从六镇带来出来的兵,他是从小就跟随侯景鬼混的,作为六镇底层的士兵,宋子仙有着六镇人共同的特点——狠。 这种狠不仅仅是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不是六镇人天性如此,而是在六镇不够狠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草场要争,粮食要争,武器要争,想要活下去处处要争。 在六镇,无论是底层的部族六镇兵,还是贺拔兄弟和宇文兄弟这种豪帅之后,他们都是需要面临各种竞争。 这也是六镇武德能够笼罩这片土地,一直到隋唐都没褪去的原因。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宋子仙也是跟随侯景叛逃南梁的心腹,在侯景之乱中,也是宋子仙身先士卒,多次击败建康守军,最后带头攻入石头城的。 宋子仙三下五除二就冲到了杨绍兴面前,吓得杨绍兴直接举手投降。 这场近乎于胡闹的叛乱,就这样被侯景轻轻松松的平定了。 不过侯景打仗的时候桀骜,面对苏泽可不敢桀骜,他首先让苏泽派遣在军中的军法官记录统计功劳,接着又将详细的作战过程记录下来,派遣报捷的函使向南郑的苏泽报告战果。 但是侯景也不甘心闲着,他打听到了在仇池山中,还有接近五万的白马氐人部族散居在山间,侯景又打上这些人的想法。 侯景审讯俘虏,搜集有关仇池山的资料,很快又搞出来一份围剿仇池山附近白马氐人部族的计划,继续派人送给苏泽。 侯景派出一波又一波的函使向苏泽请战,而苏泽的使者终于翻越了秦岭,抵达了关中地区。 这已经是第二波使者了,第一波使者被萧宝夤扣下后,苏泽再次派出使者去长安报捷。 苏刘(【普通的金刀使者】)是这次使团的正使。 阳平关告破后,苏泽立刻派遣苏刘,带着莫折大堤的脑袋,向长安附近的西讨行台报捷。 他手里提着的木匣中,装着莫折大堤的脑袋。 虽然脑袋已经处理过了,匣子中洒满了石灰,莫折大堤的脑袋又用生漆涂抹,但是隔了这么久,木匣中还是传来阵阵腐臭的味道。 苏刘手持苏泽的符信,辨认了一下方向后,开始向着长安方向走去。 苏刘一行人本来是带着很多吐谷浑马的,这种马虽然不擅长骑兵作战,但是擅长走山路,还能够在高海拔地区正常活动。 可是苏刘也没想到,曾经是沟通关中汉中的重要通道傥骆道,竟然凋敝萧瑟到这个地步,很多地方栈道已经完全腐朽,苏刘不得已放弃了马,靠着人背着行囊翻越了傥骆道。 不过虽然傥骆道难走,但是这也是连接汉中和关中最近的通道。 而且比起侯刚从阳平关走的陈仓道,傥骆道是三国时期的军用通道,如果修葺后是要比陈仓道好行军的。 就是现在的北魏朝堂,恐怕无力修复傥骆道。 苏刘领着队伍继续前进,进入关中以后他看到的景象却要比汉中繁华多了。 比起千沟万壑的陇西郡,关中平原更是富庶到流油。 苏刘贪婪的看着这片土地,八百里秦川果然是王霸之基啊! 其实只要一个地方没有战乱,只需要一两代人就能繁荣起来。 关中就是这样的。 近百年前,关中落入北魏手中后,这里就很少遭到战乱了。 最近的一次关中大乱,还是刘裕北伐长安的时候。 刘裕收复长安后,因为自己留守重臣刘穆之病死,不得已带兵南归,留下儿子刘义真守长安。 赫连勃勃的谋臣王买德看到了机会,留守长安的文武发生内讧,沈田子杀王镇恶,王修杀沈田子,刘义真复杀王修。 赫连勃勃派军南断青泥,东扼潼关,率大军占据关中。 但是赫连勃勃也没有笑到最后,赫连勃勃去世后不久,北魏就击败了他建立的胡夏政权,夺取关中之地。 这是关中最后一次大战,这之后北魏尽取了河东、关中之地,开始了鲸吞北方的进程。 渭水的滋养下,在关中平原又分出崂水,灞水等诸多支脉,这些支脉滋养了土地,灌溉了周围的农田。 而这一次的秦州叛乱,也因为苏泽的牵制,叛军始终没有攻入关中地区。 沿途都是阡陌相连的农田,果树桑树成林。 只是在这些美丽的景象中,苏刘也看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场面。 胥吏们拿着名册,正在挨家挨户的抓抓丁,苏刘投宿的一个三长村里。 这户只有一对老年夫妇,以及一名媳妇和孙子。 周围的家庭也和这家差不多,青壮几乎都见不到,种田的都是老人和妇人。 这名老者还是附近五户的邻长,也就是他家的宅子最大,不过现在屋子缺乏修葺,可能是以前阔过。 苏刘拿出一袋子钱,请老者煮上一些热水,准备夜宿村子,明日再前往长安。 老者非常的热情,还给众人烧了洗脚水,可等苏刘刚刚洗漱完毕,就遇到了州郡胥吏带着党长来抓丁的事情。 让苏刘疑惑的是,听到胥吏和党长拿着军书抓丁的消息,投宿的这家老丈,竟然夜里要翻墙逃跑。 苏刘看到他年纪已经很大了,连忙拉着他询问道: “老丈,我朝军法,超过五十岁就会从军书上勾销,您跑什么啊?” 没想到这老丈凄惨的哭道: “我本有两子,一子戍长安为州郡兵,另一子年初被元刺史征募,囤驻陈仓。” “两子从军后皆失了音讯,生死不知,但是衙门的军书上依然有我家的名字。” 苏刘黯然,长安的州郡兵都随着崔延伯出征了,这老者的长子没了消息,不是被秦州叛军抓了,就是已经战死了。 而随着元修义去陈仓的士兵就更惨了,陈仓被破后,官军几乎都被叛军屠杀。 苏刘道: “岂有此理,孝文皇帝设三长,不是为了均摊赋役的吗?为何总是你家出丁?” 老者落泪不语,但是听到门口的敲门声,吓得立刻翻墙而逃。 党长手持兵书,高呼老者的名字,进门的胥吏皱着眉头看着苏刘。 等到苏刘的同伴拿着武器聚集过来,胥吏更是退出了房子。 不过他们还是手持火把站在门外喊道: “尔等何人?这刘老汉有两个在籍的儿子,伱们莫不是逃兵?” 上来就套上逃兵的帽子,这胥吏心思险恶,不过苏刘自然不理睬这些抓丁的胥吏,亮明了苏泽的符节说道: “吾乃安西将军麾下的使者,前往西讨行营向萧大都督报捷的。” 见到符节后,这几个胥吏立刻恭敬多了,他们也只是县衙的胥吏,苏泽这个安西将军对他们来说也是非常遥远的大人物了。 对方软了,苏刘却硬了起来,他走出门问道: “这户人家都有二子从军了,为什么军书上还有他家的名字?” 第239章 平西将军! 几个胥吏和党长对视了一眼,最后一个矮胖的凶恶胥吏站出来,对着苏刘不阴不阳的说道: “贵使今夜还是在这里好好休息,这是西讨大行台下达的军书,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苏刘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威胁意味,他冷笑一声道: “既然有军书,拿给我看看。” 党长退后两步,苏刘说道: “没有吗?” 党长看了一眼为首的胥吏,对方露出凶恶的表情,抽刀走上前来,挡在苏刘的面前道: “军机要务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既然是安西将军的使者,为什么不住驿站?是不是贼军的细作?” 苏刘哈哈一笑说道: “伪造军书才是重罪,看来你们是拿不出军书了!给我拿下!” 苏刘身边的士兵,都是苏泽指派给他的精锐,其中还有两个【北府兵】系列的随从。 其中一个【北府兵】直接抽出大刀,嘿嘿一笑,上来就是直扑要害的打法。 这些胥吏虽然在地方上为祸一方,但是和战场上厮杀过的老兵是完全没法比的。 经过几次战争都不死的,心性和杀人技巧都磨砺到了极致,更不要说【北府兵】本身就是步战精锐。 如果不是苏刘喊着“刀下留人”,这几个胥吏就要喋血当场了。 轻松的解除了几人的武装,苏刘抢过党长怀里的军书,并没有在军书上发现老汉的名字,他看向党长道: “军书上没有这户的名字,为何还要征兵!” 党长被苏刘的气势所慑,只好说道: “是本党有人‘捐’了免征的份额,所以才抓他家男丁充数。” 苏刘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孝文帝的三长制度,本身也是一个军民兼备的制度,也就是后世隋唐府兵制度的滥觞。 官府授田,除了田租调赋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当兵的义务了。 五户为一邻,择一户为邻长,国家需要的时候邻长家就需要出男丁打仗。 剩余的四户则要给这个男丁置办武器、战马、随行的粮食。 至少在制度设计之处这样还是公平的。 但是关中已经募兵过两次了,第一次是崔延伯领兵的时候,关中募兵随征,这次是大败。 第二次就是雍州刺史元修义守陈仓,再募关中子弟。 两次募兵,两次大败,关中的兵血已经被抽干,五户凑齐的军备也已经凑不起了。 本党中的富户不愿意再出丁出钱,于是贿赂了党长和征兵的胥吏,这些胥吏就找上了老者这种家中无男丁撑腰的绝户,强行拉着老汉去从军。 反正上峰要的就是一个人数,交差上去就行了。 结果就是苏刘看到的这一幕。 此时听到动静后,这户人家的老妪颤抖的看着被缚的胥吏和党长。 刚刚的对话她已经听到了,可是这过路的贵使总要走的,自家却要在这片土地上继续生存下去。 等到贵使走了之后,自家肯定要被疯狂的报复。 一想到这里,老妪绝望的坐在地上,早知道就让老汉去从军了。 苏刘看到这一幕,也知道老妪的顾忌,这是整个体制的问题,不是这么一两次打抱不平就能解决的。 等到自己走后,这户人家的下场恐怕会更凄惨。 或者说在失去了成年男丁后,这户人家的悲惨命运已经决定了。 苏刘想了想,对着老妪说道: “我是安西将军的使者,路上还缺几个粗使的下人,你们可愿意随我去长安报捷,再返回汉中?” 翻墙而出的老者已经绕回到了门外,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从过军的,也是有些见识,知道留在乡里就是被吃绝户的下场,寡媳和幼孙更是要沦为奴隶,干脆心一狠说道: “吾愿意!” 说完这些,苏刘也不理会那党长和胥吏们,捆着他们跪在门口,休息了一个晚上,又抢走他们的马和骡子,带着老者一家离开。 这个短暂的插曲过后,苏刘沿途也不再找民户休息,而是停靠传递消息的军驿,三日后就已经见到了萧宝夤的西讨行台了。 等到了西讨行营,出示了符信后,苏刘却没有上缴报捷文书和莫折大堤的人头。 因为苏泽上一次向萧宝夤报捷,结果是石沉大海,苏泽也通过系统知道自己的函使被拷打,捷报被萧宝夤压下去了。 无论萧宝夤是真的怀疑自己和羊侃的战功,还是为了打压自己,如果苏刘还和上次一样正常求见,恐怕下场也和上一次一样。 就算是看到莫折大堤的人头,萧宝夤也可以怀疑苏泽是用假人头充数的。 上次报捷的时候,萧宝夤是在和亲信密议的时候接见的苏泽的使者。 萧宝夤很轻易的封锁了消息,秘密囚禁了苏泽的函使。 所以苏刘这一次换了策略,他用重金贿赂了萧宝夤通传的亲信,让他在萧宝夤军议的时候再通传这个消息。 当着众将士的面,萧宝夤也没办法再压下去。 这个招数果然好用,不到半日的时间,苏刘果然得到了萧宝夤的召见。 接到通传的时候,萧宝夤正在军议。 柳楷领兵出征后,一路上走的都不顺利。 关东和关西人的矛盾早就已经公开化了,让关东人挂帅,驱使关西人打仗卖命,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抽象的事情。 柳楷带着士兵还没到岐州,就已经遇到了一次营啸。 今天的军议,又是一次扯皮之战。 关东人指责关西人不守军纪,说他们是粗鄙的关西武夫。 关西人指责关东人只会空谈,柳楷上次随崔延伯出战就是未战先逃,根本没有资格为帅。 除此之外,还有物资调配,后勤补给,兵源补充各种问题掣肘,都需要萧宝夤开会解决。 亲信通报苏泽报捷的使者就在帐外,看到众将和谋士的目光,萧宝夤也只能让苏刘进来。 随着官军“夺回”了陈仓,关中和梁州的联系正在恢复。 军中已经有梁州大捷的传言了,萧宝夤也知道事情要压不住了。 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咸阳太守韦遂看着一个风度不凡的中年人走入萧宝夤的帅帐,叉手行礼道: “安西将军麾下函使苏刘,奉我家苏将军之令,向萧大都督报捷。” 萧宝夤有些不高兴,他本能抵触梁州的捷报,苏泽三番五次向自己报捷,让他非常恼怒。 伱一个羽林匹夫,本来给你西线战事的指挥权,就是让你好好在西线拖住叛军的,没让你真的去打叛军啊。 苏刘也不看萧宝夤的脸色,高高举起木匣,对着萧宝夤朗声说道: “行台郎中羊侃将军,于梁州射杀贼首莫折大堤,这是莫折大堤的人头。” “安西将军苏泽,联合梁州刺史傅竖眼部,全歼秦州西路叛军,斩敌五千,灭敌三万!” “这是秦州叛军的军旗。” 苏刘又让手下展开缴获的军旗,看着占满血迹的残破军旗,看着木匣中莫折大堤的人头,营中众将愕然。 韦遂盯着莫折大堤的人头,他在就任咸阳太守之前,曾经在秦州任职过,也曾经见过莫折大堤。 木匣中的人头,虽然已经涂上了生漆,因为石灰已经脱水了,但是依然能辨认出莫折大堤的样子。 韦遂昨日还和侄子韦孝宽谈起过梁州的流言,他本身是不信苏泽和羊侃能击败莫折大堤的。 莫折大堤的儿子莫折天生,在东线将萧宝夤的大军打的节节败退,要不是他主动退出陈仓,兵锋都要直指长安了。 但是侄子韦孝宽却有不同的看法,韦孝宽认为莫折天生突然退兵,肯定是后方出现了重大变故。 如果苏泽在梁州大败莫折大堤,那一切就说得通了,莫折天生是忙着回去稳定秦州老巢的。 如今见到了莫折大堤的人头,韦遂终于相信了,关于梁州的谣言是真的! 韦遂偷偷看向萧宝夤,果不其然,这位西讨行台大都督脸色不好。 苏泽的这场报捷,简直就是在打脸! 萧宝夤的正面战场打了一年多,寸功未立,也不过是夺回自己丢掉的陈仓。 苏泽一个被丢在西边的偏师,加上一个被排挤到梁州的羊侃,竟然将贼首莫折大堤给杀了? 还歼敌三万,取得了西路军平叛以来最大的胜利? 萧宝夤的脸往哪里搁? 可是这一次是公开军议,萧宝夤发作不得,只能忍着怒火说道: “等本都督派人去梁州核实捷报,再为苏将军上表请功。” 事到如今,萧宝夤还是一个拖字诀,他牢牢抓着自己西讨行营大都督的职权,不经过我确认的功劳,就不是功劳! 不过苏刘也不在意萧宝夤。 本来苏泽想要升官,也指望不上萧宝夤。 苏泽是朝廷的安西将军,不是萧宝夤的属臣,他的升迁也不归萧宝夤管。 现在靠着陈留公主,苏泽已经打通了洛阳的关系,有了元乂这个全自动官职批发机,只要送礼到位,萧宝夤也压不下苏泽的军功升迁。 而苏泽实际上已经拿到了梁州的控制权,也不需要萧宝夤的确认。 之所以反复派遣使者关中报捷,还是为了影响力。 这是苏泽告诉关西人,他们除了萧宝夤之外,还有别的选择! 果不其然,就在苏刘说完后,在场的关西士人都心神摇曳。 韦遂已经在思考了,要不要送一些自家的子侄去梁州看看,给家族一个新的选择? 这时候萧宝夤也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苏刘当众报捷的目的是这个,可是他又发作不得,只能憋屈的说道: “本都督还有要事商议,尔等放下东西就退下吧。” 就在萧宝夤准备冷处理这件事,压下这件事的热度,突然又有亲卫传报,朝堂的使者到了行营外。 朝堂的使者? 萧宝夤连忙让人传唤,萧宝夤认出这名小黄门是大长秋刘腾的义子,本以为是给自己的诏书,萧宝夤正准备接旨。 在胡太后当政的时候,朝堂还维持秩序,外派宣诏的使者还是文官。 等到江阳王执政后,就彻底不装了,小黄门手持诏书来往各地,沿途都要索受贿赂,读诏书之前还要收取辛苦钱。 萧宝夤知道规矩,他身边亲卫正准备递上金饼。 却没想到这名小黄门说道: “萧大都督,这不是给您的诏书,是朝堂给安西将军苏泽的诏书。” 又是苏泽? 萧宝夤只觉得自己“命犯苏泽”,怎么今天一天都是和苏泽有关的消息? 但是这名小黄门是靠近江阳王元乂和大长秋刘腾的近人,萧宝夤还是询问道: “苏泽如今在梁州,如果是朝堂的军令,就让我军函使送去吧?” 萧宝夤以为朝堂下达给苏泽的,就和之前下给自己的一样,也是催问用兵的军令。 这名小黄门挤出笑容说道: “这次的差事,需要仆臣亲力亲为,这是朝堂给苏泽升迁的圣旨。” “升迁?” 萧宝夤已经后悔了,今天他已经失态了太多次了,不应该当众召见苏刘和小黄门的。 萧宝夤也想不通,自己压着苏泽的功劳,从没有给他报功,他怎么会得到朝廷的升迁的? 难不成他暗中已经走通了江阳王元乂的路子? 萧宝夤正准备结束军议,苏刘走到小黄门面前,向对方恭敬的说道: “这位宫令,我是苏将军的函使,刚从梁州来行台报捷,就由我们护送宫令前往梁州吧。” 这名小黄门看着苏刘乖巧伶俐,谈吐不凡,又看到苏刘身后的护卫精壮,也愿意和他同行,也点头答应下来。 苏刘又说道: “敢问宫令,朝堂给我家将军什么职位?” 说完这些,苏刘将一枚金饼塞进了这个小黄门的手中,小黄门立刻拉长了语气说道: “苏将军御贼有功,朝堂升他为持节,平西将军,开府,都督河、凉二州和陇西郡诸军事。” 在场的众人再次心思浮动,平西将军已经可以征辟属官二十人,再加上持节可以在战时任免临时的地方官员,这就意味着苏泽手里已经捏着大把的职位。 包括韦遂在内的关西士卒,都将目光看向了苏泽控制的地区。 河州和凉州确实偏远,可是梁州和陇西郡并不算远啊。 而且跟着苏泽还能混军功,这可要比跟着萧宝夤吃败仗强多了啊。 韦遂已经决定,派遣一批家族子弟入梁州看一看,如果过苏泽真的值得投效,那就安排一批族中子弟去他麾下出仕! 第240章 落后的生产关系 接下来萧宝夤自己也觉得有些兴致阑珊,干脆就遣散诸将,停止了军议。 韦遂回到自己的帐篷,他的侄子韦孝宽凑上来问道: “伯父,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自从柳楷领兵出征后,萧宝夤每次开会都争吵不休,就是简单的军议也要开到傍晚。 韦遂立刻将近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韦孝宽摸着还没长出胡须的下巴说道: “看来这位苏将军真的打了大胜仗。” 韦遂又说道: “会不会是羊侃的功劳?羊侃之父曾任梁州刺史,颇有军功。” 韦孝宽摇头说道: “射杀莫折大堤是羊侃的功劳的,但是平定梁州必定是苏泽之功,要不然羊侃身为行台郎中,不可能居功在苏泽之下。” “羊侃定然是投了苏泽,要不然这样的功劳应该归于行台,不可能附属苏泽一起表功的。” 韦遂恍然大悟。 接着韦遂看着韦孝宽说道: “孝宽,我想让你带家中几个子弟去梁州看看。” 韦孝宽自然明白伯父的意思,关西士人对萧宝夤已经失望了,现在既然出现了新的选择,那自然也要带人去看看。 这些世家大族早就在动乱中,明白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中的道理。 韦孝宽叉手说道:“唯。” —— 萧宝夤虽然住在军中,但是他除了议事在帐篷中,晚上是住在武功城内的。 前些日子,随着关中战事好转,萧宝夤就让妻子南阳公主前往长安。 不过南阳公主接到了他的信后,先从华州赶到了武兴。 萧宝夤没有迎接妻子,他让南阳公主去长安,是为了政治目的。 关西士族不少都长居在长安,南阳公主在华州笼络士族贵妇的工作做得不错,所以萧宝夤也希望南阳公主在长安发挥优势,帮他在长安笼络人心。 返回武功城内的宅子,萧宝夤看到妻子正在指挥健妇清扫。 萧宝夤看了一眼书房,一想到和“侄子”萧综(见182章)的来信,萧宝夤又紧张了一下。 萧宝夤出征以来,萧综还在向自己写信。 萧综自认是南齐后主萧宝卷的遗腹子,将萧宝夤认作叔父,他出镇徐州后更加魔怔。 只因为萧衍的小名是“练儿”,萧综下令砍伐了徐州所有的楝树。 除此之外,他苦练跑路的功夫。 他命令下属在院子里铺上粗砂,每天赤脚在粗砂上行走,将脚底磨出老茧,脱下鞋子也可以日行百里,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活动。 同时萧综还写信给萧宝夤这个“叔父”,请求他牵线搭桥,帮助他逃亡北魏。 萧宝夤自然不愿意,北魏有他这一个吉祥物的南齐宗室就足够了,如果再来一个南齐后主的遗腹子,那不是和自己争夺影响力吗? 而且萧综行事不周密,本身也没什么能力,萧衍的厉害萧宝夤是知道的,他可不认为萧综能带着徐州投降北魏。 萧衍篡齐,心思是如何的周密,萧综的这些事情,萧衍应该都是尽在掌握的。 萧综出镇徐州,可是民政权利还有军权都掌握在萧衍的人手里,萧衍只是任由萧综“胡闹”罢了。 因为前齐宗室血腥互杀的例子,萧衍尤其看重宗室和谐,对于宗室放任到了令人难以执行的地步。 而这些年来萧衍日益崇尚佛法,皇宫中连荤菜都不吃了,更是拒绝杀生,南梁经常大赦天下。 但是和敌国皇子书信往来,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肯定会引起北魏朝堂对自己的疑心。 萧宝夤走进书房,看到妻子正在书房中清扫,立刻怒道: “谁让你进来的!” 南阳公主不知所措的看向丈夫,萧宝夤歇斯底里的说道: “你们元氏女就是这么肆意妄为的?本公在前线领兵,伱非要来军营扰乱军心,让将校如何看待本公?” 南阳公主抽泣着,萧宝夤继续说道: “殿下若是不愿意去长安,就回洛阳吧。” 南阳公主听到这里,身体颤抖如同雷齑了一样,她辛辛苦苦从华州来到武功,丈夫竟然如此对待自己。 南阳公主难以置信,这是曾经和她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丈夫。 想到这里,南阳公主直接冲出了书房。 萧宝夤有些不忍,但他还是先冲到了书桌前,摸开书桌上的暗格,看到萧综写给自己的信没有被动过,这才放下心来。 他有些后悔,可是今日连续被苏泽打脸,他又不想要去低三下气的讨好妻子。 当听到府令报告,说南阳公主又要返回长安的时候,萧宝夤也只是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就由着南阳公主去吧。 —— 苏泽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军营,饶是他每天锻炼的身体,这样天天在城外奔波也有些乏了。 吕秀宁端来洗漱的水盆,帮着苏泽脱下甲胄,用热布化开被铠甲压得紫红的淤血,她有些心疼的看着苏泽的后背,实在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吕秀宁见过的那些大人物,可没有谁像苏泽这样的。 他明明有虎豹一样的骑士,有狼鹰一样的射手,有狐狸一样的谋士。 如果是自家阿爷拥有这样的班底,恐怕每天都要泡在田猎场上,或者泡在女人堆里。 但是苏泽以一种自虐般的自律,一个县一个县的巡视南郑附近的村落、庄园、坞堡、牧场,他到一个地方就会查看粮食种植和放牧的情况,找这些村子的百姓聊天,询问他们的生活。 回来以后还要处理堆成小山一样的公文,今天这样还要召集手下议事。 等到吕秀宁小心的擦拭完毕,苏泽这才换上了单衣,他挥挥手说道: “请苏军师、封司马来议事。” 封述身后跟着五名吏员,他们手里各自捧着一个木匣,这里面放着封述最近修订的科条。 不过这些科条可不是今天议事的内容,而是上交给苏泽慢慢看的。 苏泽今天喊来封述和苏亮,还是为了商议对付汉中杨家的事情。 苏泽看向封述问道: “派下去的律官来报,杨家这些土地都是在册的?” 封述点头,苏泽疑惑的问道: “人口是通过严刑峻法得到的,那杨家又是如何拥有这些土地的?” 封述说道: “这一切,还要从孝文皇帝的《均田令》说起来。” 苏泽接过了吕秀宁递过来的煎茶,又让人给封述和苏亮送上茶水。 磨碎的茶叶加上胡椒,再加上一些牛乳,这种做法是西北常见的“胡茶”,应当是北方汉胡杂糅的产物。 吕秀宁煎茶的技术很好,苦涩的茶气和椒麻的胡椒味混合,最后又被牛乳融合。 特别是在逐渐变冷的季节,喝下这么一口胡茶只觉得背脊冒汗,骨子里的风寒都被祛走了。 封述也喝了一口茶说道: “孝文皇帝的授田令,是根据人口授予一定数目的土地。” “此令的本意是均天下田亩,使耕者有其田。” 封述口风一转说道: “但是在均田令中,除了良人之外,奴婢也是可以授田,丁牛也同样可以授田的。” 苏泽一下子就发现了法令的漏洞,他问道: “奴婢授田?那奴婢的田是他们自己的?还是主家的?” 封述叹气说道: “就是这个问题,从律令上出发,《均田令》给奴婢授田,当属于奴婢的,可奴婢的一切又都是主家的,所以给奴婢授田,其实就等于给主家授田。” 封述说道: “之所以这么规定,应该是孝文皇帝考虑均田令刚执行,减少豪右的反抗而进行的姑息政策。” 苏泽点头,任何一个政策都不是说拟定了就能完成的。 政策需要有人执行,出现问题还要一层一层的向上反馈,再根据问题修改政策打补丁,最后还奖励那些推行得好的官员,惩罚那些消极怠工的官员。 这一切,都需要一个体系来运行。 孝文帝再厉害,也不可能撇下豪族,自己派人执行均田令。 这种妥协几乎是必然的。 封述说道: “这些年来,汉中杨家所占有的土地,大多都是记在他们在册的奴婢和丁牛之上的。” 果然麻烦。 土地和人口绑定,形成了牢固的人身-土地依附关系,也难怪这些豪强大族经历天下大乱,依然无法铲除。 他们总能够根据掌握的知识,找到各种政策的漏洞,迅速依附到新的政权上。 苏泽忍不住动了杀心,但是他还是克制住了。 他看向封述问道: “难道这杨家当真没有漏洞?” 封述这时候露出一个笑容说道: “这个倒不是。” 封述说道: “首先是人口,杨家的奴婢不止在册的一万人,还有很多奴婢没有登记在册。” 苏泽问道: “既然奴婢可以均田,为什么杨家不让所有奴婢都登记在册?” 封述也是经过认真调查的,他说道: “这也是两个原因,一是杨家就算是丁口再多,土地也是有极限的,南郑附近已经无田可授了,登记了奴婢还要承担租调,这样反而不划算。” 北魏朝堂对于百姓征收租调,租就是田租,调就是伴随土地的特产,有的地方上缴丝绢,有的地方上缴香料,有的地方上缴茶叶。 “二是如果是在官服在册的奴隶,生老病死都要去官服报备,这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苏泽点点头,封述说的都是实际的情况。 封述继续说道:“既然没有造册,那不在官服名册上的奴婢就是隐户,按照我朝律令,隐匿户口不是小罪行。” 苏泽眼睛一亮, 但是苏亮却说道:“不过这一招也不足以扳倒杨家,杨家完全可以说这些是南边逃过来的流民,还没来得及上户口。” 封述点头说道: “苏军师所言极是,不过属下还有一个办法。” 苏泽问道:“什么办法?” 封述说道: “还是均田令。” 封述也不卖关子直接背诵起了《均田令》的原文: “诸桑田皆为世业,身终不还。盈者得卖其盈,不足者买所不足。” 封述说完这些,吕秀宁直接傻了,这读书人在说什么东西? 封述知道苏泽是军户出身,对于土地政策不那么了解,于是解释道: “《均田令》所授的田地,有露田和世田之分。” “露田是有授有还,法令规定男丁成年授田,死亡或者超过五十归还其田,此田为天下之均有。” “世田则是可以传给子孙,多出来的还可以用来买卖,为世代之田。” “汉中杨家的土地,同样有露田和世田。” 苏泽疑惑的问道: “既是世田,如何夺之?” 封述说道: “《均田令》所说的世田,明令为‘桑田’,若是桑田改作农田,那就不是世田,就是要还授的。” 苏泽还是疑惑的问道: “汉中产丝,为何要将桑田改作农田呢?” 杨家又不是普通百姓,要担心粮食安全问题,对于他们这样的家族,桑田产丝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这个问题苏亮有发言权,他年青时候有耕读的经验,他解释说道: “将军,这种桑养蚕,可不是谁都能做,谁都能做好的。” “在属下家乡,能养蚕织丝的,都是良家女,必须要从小就跟着母亲身后学习。能织丝的女子,都是十里八乡争着下聘的。” “属下家族所在的武功县,除了我们苏家这种耕读世家的女儿家,就只有三长村里的女儿家能织丝了。” “汉中杨家畜养的都是奴婢,又怎么会织丝呢。” “所以他们干脆砍了桑田,改为更容易耕种的农田。” 苏泽一下子就明白了。 养蚕、缫丝、织丝、纺布,这些放在古代都是技术活儿。 古代农耕虽然也是技术活,但是比起桑蚕业还是比较粗放的。 说白了,就是汉中杨家的这种奴隶制庄园中,女奴不能胜任桑蚕业的工作。 这就很好理解了,某个灯塔国在南北战争前,南方种植园为什么种棉花而不是办工厂纺织成棉布再卖? 是他们不想吗?那是奴隶只能满足摘棉花这种工作,纺织工人的工作对他们太复杂了。 都一辈子为奴了,谁还愿意去学习织布啊? 只有那些为了家庭奋斗的良家女,才愿意为了小家庭从小学习桑蚕业,学习裁缝、做饭这些操持家务的技术。 苏泽说道:“所以杨家的世田并不是桑田,这些应该还授官府的?” 封述重重的点头。 第241章 种树狂魔孝文帝 苏泽站起来,拉着封述的手说道: “君义大才啊!” 什么叫做专业人士!这就叫专业人士! 对于这些钻律法漏洞的蠹虫,就要靠封述这样的专业人士! 你不是钻空子吗?遇到封述这种专业人士,你还怎么钻空子! 不过仅仅靠着法条,还不足将汉中杨家这种盘根错节的家族打倒,但是只要能够让他们吐出一些土地来,那他们家族内部的问题就会暴露出来。 越是这种大家族,内部积累的矛盾就越大。 头房和其他房的矛盾,嫡出和庶出的矛盾,当整个家族还能继续扩张,或者维持住现在的局面,这种矛盾自然还能压得住。 若是家族失去大片土地,这些矛盾就彻底压不住了。 苏泽又看向苏亮道: “景顺,你有什么想法?” 苏亮其实也有点看不惯汉中杨氏这种豪强。 武功县豪族林立,并不像是汉中杨家一家独大,内部竞争也比较大,所以很少有这么肆意妄为的豪强。 苏亮也进策说道: “将军,还是让刺史府先发布命令,要求县里豪右补登记隐匿的人口。” 苏泽点点头说道:“继续。” “先让各豪右补登记人口,接着再清查世田是不是桑田,这样夺回这些世田,这些豪右就无话可说。” 先礼后兵,先让伱补足登记,你如果不登记,之后查出土地问题,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苏泽说道:“让苏段(【公正无私的土断吏】)来南郑,明天就下令,要求汉中各家补报隐匿的人口。” “唯!” —— 这种针对豪族的手术,必须要慢慢的来,苏泽也不着急,这就是有自己班底的好处。 如果苏泽真的只是一个骄横武将,那他就无法控制州郡的事务,也没办法和这些根植在地方的豪右斗。 今天苏泽又带着吕秀宁和亲卫骑兵,巡查沔县附近的新授土地。 因为几场大战都发生在沔县附近,所以这块区域空出了大量的无主土地,苏泽就用这些土地来安置自己手下的有功士兵。 这些地方上的豪族也是最衰落的时候,本地的不法豪强也都被苏段经过土断整治过了,苏泽在沔县附近建立了十几个三长村,以伤残的退伍兵为三长,通过各种方式解放了一批被豪强囚禁的奴婢,在沔县设置了两个折冲府。 这几个村子是苏泽的宝贝疙瘩,这是他插进梁州腹心地区的刀刃。 等到以后自己离开梁州,如果本地豪族想要搞事,这些折冲府就可以派兵镇压他们。 说到底,豪族支持自己,不过是因为现在秦州叛乱,他们没有安全感情况下的无奈选择。 但是这些被授田的士兵支持自己,是因为自己真的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苏泽还计划从汉中杨氏手里夺回来的土地中,也进行一次授田和三长村改革,将钉子扎进梁州豪族的心脏中。 马上就要到十月了,苏泽一行人出南郑城后,奔波半日才到了第一个村子。 但是苏泽没有进村,而是在村外树下坐下,拿出干粮分给士兵啃食起来。 吕秀宁升起小火堆,将清水加热煮沸放凉后,再分给众人引用。 当地的党长孙伙是一名武兴之战中负伤的陇西府兵,在检校病儿营中养了一个月,左脚落下终生残疾后,被检校病儿官诊断不适宜继续当兵后,记录军功的军法官找到了他。 军法官给了他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返回陇西郡,按照苏泽颁布的军令,给他这种伤残士兵米粮四十斛,毛驴两头作为抚恤,他还可以带走两名他在战场俘获的秦州叛军,作为家奴带回陇西郡。 第二个选择是留在梁州,在苏将军新设立的三长村担任党长,在他伤残抚恤不变的情况下,在本地足授其田,再给耕牛一头。 孙伙没有太多的犹豫,选择留在了梁州,后方很快就将他的妻儿也送来了梁州。 孙伙父母已经亡故,陇西土地比较少,他本来就有得到《均田令》上的足额土地,家里一直过得紧巴巴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孝文帝授田过去二十年了,豪族的兼并扩张,人口的自然增长,新授土地不足是普遍性问题。 在人口更加稠密的河东地区,法令上的男子授露田四十亩,到手可能只有十亩都不到。 而原本法令上的女子授田二十亩,更是一分田都得不到了。 梁州的土地比陇西郡肥沃,还能够得到足授土地,孙伙选了留在这里。 不过还是有很多士兵选择了返回故乡,对于这种苏泽也是足额发放抚恤,安土重迁是普遍性的想法,但只要有一部孙伙这样的人留下来担任三长,这些村子就会成为自己的基本盘。 孙伙接到了消息,又带着一些瓜果过来参见苏泽。 一开始孙伙还有些拘谨,但是很快就被苏泽的随性状态感染,逐渐也放松了下来。 “如今是农闲时,都在忙什么呢?” 今年是这些新授百姓的第一年,所以苏泽没有安排农闲的折冲府府兵训练,但是整个村子依然非常的忙碌。 孙伙说道: “回将军,自家的土地,哪里有闲的时候,村里正在沤麻呢。” “沤麻?去看看。” 苏泽站起来,他在穿越前没种过田,穿越后也没种过田。 之前在南郑附近的农田晃悠,那些豪族的奴隶都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主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主打一个不反抗不主动,土地都打理的很差。 今天来到这个新设的村子,苏泽感受到了勃勃生机,村里所有人都在自发的忙碌着,虽然也辛苦,但是脸上都带着笑容。 村里的男人背着箩筐,将附近山上和附近麻田采集的麻草卸下来,接着就有妇人将这些麻草挑拣,然后泡在水缸里。 一个手脚麻利的农妇,正在指导着村里年轻的女子沤麻。 孙伙指着农妇,用自豪的语气说道: “将军,这是俺婆娘。” 原来是制作麻布啊。 苏泽在《汜胜之书》上见过这段记录。 麻草在秋后收割后,要变成麻布,还需要经过一系列的步骤。 麻草的杆茎首先要泡烂,使之自然发酵,达到部分脱胶的目的,就是这一步就是沤麻。 这个过程需要持续到第二年,然后农妇要将麻皮剥下来,经过绩纱(把麻纤维接驳成线),晒干,制作麻团,上浆(麻线在织布之前首先要上米浆使线柔韧顺滑),制布。 整个过程大概需要持续半年,每一个步骤都需要做到位,才能织出麻布来。 而这些麻布,就是百姓所穿衣服用的布料。 这还是制作麻布,制作丝绢的过程比这个还要复杂,所以汉中杨家那些奴隶不会织丝,也是正常的事情。 苏泽将孙伙的老婆喊过来,见到苏泽后这农妇稍稍有些局促,但是很快也和苏泽正常交流起来。 苏泽问道: “可会织丝?” 孙伙的婆娘自豪的说道:“回将军的话,出嫁前俺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织工了!” 孙伙害怕自己婆娘吹牛太过,踢了一脚妻子,却被婆娘瞪回来说道: “若不是俺会织丝,你会下那么重的聘礼?” 苏泽不由的哈哈一笑,接着问道: “明年可以织丝吗?” 孙伙的婆娘摇头说道: “桑树要在来年春天移栽,要后年才有足够的桑叶养蚕。” 苏泽有些遗憾,不过农业生产就是这样,周期长,而且需要按照农时投入。 苏泽夺下这片土地的时候已经过了种树的时候,桑树虽然长的快,但是也需要时间才能成材。 苏泽又问道:“会种桑树吗?” 孙伙连忙点头说道: “当年俺们都跟过苏农苏夫子学过。” 苏农在陇西郡推广过农业技术,陇西百姓都称呼他为苏农夫子表示尊敬。 苏泽满意的点头,他说道: “桑树是个好东西啊,孝文皇帝就极力推崇桑树。” “冬储粮食在春初耗尽,是百姓生活最艰苦的时候,食桑葚可以备荒充饥。” “桑葚可以晒干储存,也能以备荒年。” “桑葚还能制酒制醋,可以调味。” “最后桑皮还能造纸,好好种桑吧。” 孙伙夫妇连忙躬身领命。 苏泽又说道: “孝文皇帝还要求在桑树中间种榆树,有树苗吗?” 孙伙连忙说道:“有,有的,汉中种植榆树的很多,县衙已经说了,明年要按桑年的面积配备树苗。” 苏泽满意的点头,下属记下这个村所管辖的县令名字,等苏泽返回南郑会表彰这个县令。 苏泽说道: “榆树也是好东西,榆钱是可以充饥的,另外可以养殖早蚕,用榆树新叶先喂养桑蚕,等桑树冒芽后再喂桑。” 榆树也是重要的应急保障物资,也是“种树狂魔”孝文帝极力推荐的。 他要求每亩桑田还要间种榆树四颗,甚至还让群臣写过歌赋称赞榆树,号召百姓种植榆树。 历史上这么多皇帝,如此重视最基本的农业生产,给百姓考虑备荒物资的皇帝,孝文帝之后也就只有一个朱元璋了。 朱元璋也是种树狂魔。 苏泽又问道: “枣树呢?” 枣树更是孝文帝大力号召种植的,枣子的用处那是不用多言了。 孙伙说道: “枣苗就不那么容易了,汉中这个地方种植枣树似乎不太容易成材。” 苏泽点头说道: “等苏农来了,让他看一看汉中适宜种植什么果树,不种枣可以种杏种桃嘛。” 农业生产需要因地制宜这个道理苏泽还是清楚的,反正自己麾下有专业人士。 亲自看来这几个三长村,苏泽心情很好,等到更多的三长村建立起来,就能将汉中这块土地好好用起来。 其实在汉末三国的时期,汉中是要比关中富庶的。 那还是诸葛亮的功劳。 只能说诸葛丞相不愧是内政满级的天才,依靠益州和汉中这点地盘,竟然能和曹魏打得有来有回,而蜀汉的经济还要比曹魏好。 曹魏当时可是占据了天底下最精华的关中和河东河南之地啊! 现在苏泽明白了,土地本身的禀赋自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生产力也要和生产关系挂钩。 蜀汉是进行过土地改革的,除了粮食之外,汉中和蜀中生产的蜀锦,是曹魏和孙吴上层都争相购买的奢侈品。 诸葛丞相用这些土地,产出了供应大军的粮食,还产出了质量上乘的蜀锦。 这是曹魏那种“奴隶军屯世兵制”和豪族大庄园经济下的半农奴国家能比的吗? 苏泽又查看了牲畜的情况,丁牛、骡子和毛驴,这些都是重要的生产资料,牲畜的粪便还能做肥料,都能提高粮食的产出。 桑蚕也是一样的,蚕宝宝的粪便同样可以做肥料,而吃蚕蛹也是一种蛋白质补充。 这些都要比单纯种地的产出高多了,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有恒产和长期奋斗目标,对土地的精耕细作和耐心打理。 只有自耕农才能做到这一步。 苏泽更加坚定,这些豪族庄园制度就是落后的生产制度,就应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就在这时候,一名系统召唤的函使找到了苏泽,递上了侯景报捷的文书。 其实苏泽早就通过系统知道了武兴的捷报了,在接到正式报捷文书后,苏泽吩咐道: “派遣军法官核实军功,无误后就地发放犒赏。” “让侯景押送杨绍兴来沔县,我要亲自询问仇池山上白马氐的情况。” 仇池山上的隐患要彻底扑灭,趁着这场胜利苏泽准备从白马氐中强征一部分士兵,将他们拉入自己的集团中。 今年眼看着是不会再有大的战事了,但是眼看着明年也不会消停,苏泽需要抓紧时间消化占领的土地。 苏泽看向北方,关中叛乱不过是北魏大厦将倾的前奏罢了,威力远不如六镇这个火药桶。 从于谨所在的高平郡就可以看出来,此时整个北方的局势都很紧张。 但是洛阳的朝堂重臣们还沉浸在纸醉金迷当中。 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六镇之乱是在正光四年,也就三年后发生的。 但是苏泽有预感,江阳王这帮虫豸们再折腾下去,六镇之乱怕是不远了。 第242章 岁在辛丑 正光元年,十一月,朝堂使者从陈仓道进入梁州。 原本苏泽正在沔县接见侯景,询问仇池山的情况。 得到了苏刘的消息后,苏泽迅速带人返回南郑,在梁州治城南郑城内,当着整个梁州豪族的面,接下了朝堂的旨意。 苏泽拿到了平西将军印后,立刻对追随他的旧部进行了提拔。 平西将军下有属官二十,和前面不同,到了平西将军这个层级,属官就有文武之别了。 文官有将军府长史、从事中郎、功曹,武官有参将、参军。 还有一个可文可武的司马,功曹司马为文职,行军司马为武官。 苏绰、侯景、慕容绍宗这些,原本就是将军府属官的,也跟随苏泽的官职晋升相应的品级。 苏绰还是平西将军府长史,掌机要书记,留在河州负责将军府的日常工作。 侯景慕容绍宗为将军府参将。 苏泽的几个旧部,杨宗甲、范大郎、王惠也积累到足够的军功,官拜平西将军府参军。 封述也拜刑曹功曹,主要负责刑名司法上的工作,并且统领苏泽将军府的军法。 苏亮和羊侃本身就是西讨行营的官职,苏泽没办法给他们授官。 接着苏泽又让苏亮起草平西将军的第一份军令,以“秦州叛乱,道路断绝”的理由,宣布凉州、河州、梁州、陇西郡,这三州一郡为战区,要求州县一级的官员暂时在将军府进行考评。 第一次的平西将军府考评定在正光二年的夏粮征收后,对于考评不通过的官吏,平西将军府将会以“持节”的权力将这些官员免职。 如果是当年李崇出征的时候这么做,朝堂上就会有御史参奏李崇跋扈。 这件事苏泽还要感谢萧宝夤。 前阵子,萧宝夤以“使持节”的权利,抢夺了华州、雍州、泾州官员的考核权,北魏朝堂却熟视无睹。 自从经历了宣光之变后,清河王一党的大臣被驱逐,留下来的都是贿赂元乂的大臣。 所有人都忙着捞钱,根本没有人在意萧宝夤的“跋扈”行为了。 既然萧宝夤做得,苏泽也做得,苏泽理所当然的接过了三州一郡的官员考核权,理所当然的接过了三州一郡的民政权力。 接下来,苏泽又发布平西将军府的第二道政令,重申了孝文皇帝的《均田令》,并要求各地重造民册,编户齐民。 苏泽同时允许各县开放登记,允许各豪右补足登记名下的奴婢。 见到了苏泽将军府的威势后,梁州一些比较小的豪族也怕了,他们纷纷前往县衙,将隐匿的奴婢登记上册。 但是汉中杨家这种汉中望族,却依然没有动作。 苏泽并不催促,而是将时间宽限到年底,并且将编户齐民作为明年地方官吏考核的重点内容。 宣布了这些命令后,苏泽领着侯景前往武兴县,亲自招揽了仇池山上的白马氐人。 经过侯景的“教育”,杨绍兴现在老实了很多。 之所以苏泽不杀他,还是因为他有两个好儿子。 杨智慧和杨辟邪得到消息,直接从仇池山下来,前往武兴城向苏泽投降。 接下来他们看到武兴城外终生难忘的一幕。 苏泽身披明光铠,坐镇中军,侯景亲自擂鼓,给这些白马氐人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做精锐。 具甲骑兵的冲锋震撼大地,结成却月阵的步兵却面对如此震撼的骑兵冲锋怡然不惧,苏泽麾下的步兵骑兵都展示出极高的战术素养。 这等精兵不可敌! 跟随杨智慧和杨辟邪下山的部族酋长们,将这个想法牢牢的刻印在心里。 等他们来到苏泽面前,两兄弟看到父亲杨绍兴安然无恙后,连忙对着苏泽磕头赔罪。 苏泽指着杨绍兴说道: “朝堂恩典,将武兴公放归,可他不思念朝堂的宽宥,却带兵滋扰地方。” 听到苏泽这么说,两兄弟松了一口气。 杨绍兴二十年前被羊祉击败后,被送到洛阳囚禁。 洛阳为了团结仇池山上的白马氐人,不仅仅没有杀他,还册封他为武兴公,好吃好喝的留在洛阳。 苏泽将事件定义为“滋扰地方”,还承认杨绍兴“武兴公”的职位,这都说明了苏泽不准备将这件事定性为叛乱。 既然这样,那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杨绍兴低着头,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 他的长子杨智慧说道: “将军仁慈。” 苏泽止住了他的马屁,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武兴公是朝堂册封的,怎么能没有府邸,本将军已经在武兴城内建造公府,以后武兴公就住在城内公府吧。” 武兴县是苏泽控制的县,所谓武兴公府不过是囚禁杨绍兴的监狱。 但是杨绍兴没有被苏泽斩杀,两兄弟已经很满意了,他们甚至也愿意苏泽将父亲看管起来,省得他日后再作妖。 杨智慧连忙说道: “多劳苏将军费心。” 苏泽又看向两兄弟身后的氐人首领说道: “武兴公身边也是需要得力的人手,各部都要派人来公府。” 两兄弟身后的氐人部落族长脸上都露出难看的表情,这是苏泽向他们索要人质了。 不过这种事情也是正常的要求,氐人部落之间作战,失败者也会将继承人送到战胜者的部落中充当人质。 以伺候杨绍兴这个武兴公的名义,苏泽将各部族的继承人都拉到武兴城内,除了控制各部之外,也是学习孝文帝的雁臣政策,对他们进行汉话教育。 接下来苏泽又说道: “朝廷正在用兵之计,武兴公也要为朝廷出力。” 两兄弟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杨智慧说道: “愿意出两千兵马,以供将军驱策平叛。” “三千,必须是青壮。” 杨智慧和杨辟邪对视了一眼,苏泽这个人数几乎卡在了白马氐人心理的极限。 虽然仇池国号称能出兵三万,但是三千青壮,已经是仇池山上氐人部落的核心人马了。 两兄弟最后还是选择了屈服。 苏泽看着二人道: “你们二人就是我帐下校尉,年后整顿兵马来武兴报到。” 这些日子,通过【八卦的客商】,苏泽利用在仇池山上贸易的商队,打听到白马氐的情况。 白马杨家,杨绍兴是个草包,但是这两个兄弟却是人才,在氐人部落中威望很高。 而且这两兄弟非常的孝顺。 扣着杨绍兴在武兴,苏泽也不怕两兄弟不效力。 不过苏泽也要给两兄弟画饼道: “本将军麾下唯才是举,只要你们二人能立下战功,也可以授予你们朝廷正职。”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期待。 谁也不想在山上做个土大王,见识到了苏泽的精锐之后,两人也不抗拒在苏泽麾下效力。 两人向苏泽拜道: “将军,愿为犬马。” 苏泽很满意,他又对后方的氐人族长们说道: “伱们的子弟,无论是为将为官,只要是人才,本将军都会举荐给朝廷。” 众人脸上也露出笑容,纷纷向苏泽拜倒。 苏泽要在武兴建立一套抽血机制,将白马氐人部落中的人才抽走为自己所用,那样留在部落中的人就没办法造反了。 至此,除了一个汉中杨家,梁州的事情算是到此为止了,苏泽听从了苏亮的建议,今年留在梁州过年,留着汉中杨家再作妖一阵子。 —— 返回了天水城的莫折天生,迅速派人控制了几个蠢蠢欲动的叛军头领,重新控制了天水城。 莫折天生很清楚,父兄大败后,手下人心思变。 按照侯刚的分析,还是失去了“纲领”导致的。 秦州起兵,最早的诉求就是杀死倒行逆施的刺史李彦。 但是杀了李彦后,整个秦州叛军急剧膨胀下,却没有提出一个新的目标。 虽然立了侯刚这个秦王,但是叛军的目标是什么? 大家跟着你造反,总是要有一个盼头。 军事上也是,秦州叛军起家后,作战也没有一个章法,都是和流寇一样四处乱窜,遇到软柿子就啃下一块肉,遇到铁板就磕掉牙。 莫折天生吸取了侯刚的意见,在返回天水城后,宣布建号“大秦”,改元天建。 莫折天生自号天王,将侯刚降为秦公大丞相,在天水设置百官。 同时莫折天生又提出了“守西攻东”的军事战略。 这也是侯刚的建议。 既然苏泽强悍,那就不要打苏泽。 叛军就应该发挥叛军的优势,侯刚建议莫折天生攻打泾州、华州,如果能控制潼关,那关中的官军就是瓮中之鳖。 莫折天生封赏官职,又派遣手下潜伏进入泾州。 接着莫折天生又接见了“真王”的使者,破六韩孔雀。 破六韩孔雀一身麻布衣,在莫折大堤起兵后就安静的待在天水城内,莫折大堤战死,天水城混乱的时候,他都没有乘机离开。 见到破六韩孔雀,莫折天生直截了当的问道: “真王打算什么时候起兵?” 莫折天生并不待见什么“真王”,在他看来这种神神叨叨的宗教疯子是难以沟通的。 但是侯刚说的也没错,如果只靠秦州这点叛军,在北魏朝堂的全力清剿下,他们是撑不久的。 只有整个大魏都乱起来,将整个天下的水都搅浑了,他们才有机会。 破六韩孔雀平静的抬头看着莫折天生说道: “我出发前,真王告诉我,‘岁在辛丑,天下大吉’。” 辛丑? 明年就是辛丑年,难道真王要在明年起事? 莫折天生和座位下的秦公侯刚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的神色。 破六韩孔雀看着莫折天生,心中颇有些不屑。 和真王的伟大理想比起来,秦州这些家伙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但是破六韩孔雀想到,真王为了理想可以在浊世奔波劳碌,那自己为了真王的理想,也可以忍着恶心和这些秦州的虫豸们暂时合作。 想到这里,破六韩孔雀又说道: “天王,真王在泾州也有一些信徒,天王若不弃,孔雀愿意在泾州为王前驱,号召泾州信徒起兵迎接天王大军。” 莫泽天生大喜,他本来就计划夺取泾州,破六韩孔雀这是瞌睡送上了枕头。 于是莫折天生热情的说道: “真王和本王一样,都是为了这天下人才挺身而出的,到时候本王在西,天王在北,伪魏可定也!” “来人啊!上酒!” 紧接着就有手下送上美酒,莫折天生和破六韩孔雀歃血为盟。 紧接着破六韩孔雀就在莫折天生派遣的护卫“保护”下前往泾州,联络泾州本地的势力,共同反抗朝廷。 —— 正光元年的最后一天,洛阳。 今年发生了宣光之变后,胡太后被囚禁在宣光殿中,所以今年的除夕夜宴在中宫的太极殿举行,这也是小皇帝继位后,第一次以他的名义召来的大型宴会。 今天的元诩非常的兴奋,他在宫女的服侍下穿上了十二旒的皇帝冠冕,又斜跨天子剑,十二岁的少年天子,展露出一丝英武之气。 “长乐王,今天可是除夕,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陪伴元诩更衣的,是他一直以来的伴读,今年新封的长乐王元子攸。 元子攸身边的内侍苏顺(【见风使舵的内侍】),此时正在拉着皇帝身边几个小黄门在赌钱,给元诩和元子攸制造了难得的密谈机会。 元子攸很清楚,皇帝身边的小黄门都是刘腾的义子义孙,也亏着苏顺机灵,他才有和皇帝好好谈心的机会。 等到宫女退下后,元子攸才说道: “臣觉得陛下这身不好。” 元诩疑惑的问道: “这套皇袍是年前才缝制的,不是挺合身的吗?” 元子攸说道: “颇类孝文皇帝。” 元子攸虽然也没见过孝文帝,但是他也经常听到老宫人谈论这位皇帝。 元诩脸色一变,也明白了元子攸的意思,名义上他已经亲政,但是权力掌握在元乂和刘腾手里。 他垂头丧气的说道: “那还是换去年那套冕服吧。” 元诩颓然说道: “如此这般,朕何时才能亲政啊?” 元子攸说道: “陛下,眼下有个机会。” 元诩连忙问道:“什么机会?” 元子攸小心的查看左右,确认没有刘腾的耳目,这才说道: “右护军将军奚康生,没有参与江阳王的政变,其子奚难当,是陛下身边千牛备身,都是朝廷忠臣。” 过渡章节,最近有点感冒症状,大家注意身体 第243章 政变再谋 小皇帝疑惑道: “奚康生?奚家父子是忠臣?朕听说当日搜捕清河王叔的,就是奚难当,他们父子怎么会是忠臣?” 元子攸本来就早慧,自身又刻苦,他最喜欢钻研本朝国史,对于宫廷政变很有见解。 元子攸说道: “奚难当搜捕清河王,是因为他妻子侯氏,因侯刚谋反案牵涉其中,江阳王许诺赦免其妻家族,他才肯动手。” “而且搜捕清河王后,奚难当就请辞归家,又心怀愧疚多次请辞千牛备身,这是他心中还有道义。” 元子攸又说道: “其实当日政变,元乂和刘腾也只是险胜。” 小皇帝元诩听得认真,元子攸反复复盘,将这场政变研究的很透彻。 他说道: “关键还是右护军将军奚康生。” “政变之要,就在护军将军这个职位上。” “此为统领皇城禁卫的要职,当年元乂想要对清河王动手,就是想办法控制了护军将军这个职位,但是最关键的时候奚康生没有参与政变,所以当时元乂和刘腾只能用宫人和他们拉拢的部分禁军控制北宫和中宫。” “如果当时清河王带领白衣秀士冲入中宫,其实胜负也犹未可知。” 小皇帝连连点头,经过元子攸一复盘,这奚家父子果然是忠臣。 但是他又苦着脸说道: “可是知道又如此,朕也没办法拉拢这对父子。” 小皇帝现在也明白了,只是一个皇帝的名义,是无法拿出筹码拉拢奚家父子的。 元乂和刘腾之所以能控制朝堂,就是他们一内一外配合默契。 内是刘腾控制了皇帝玺印,外是元乂控制了门下省。 官员的任命,经过门下省的起草,刘腾盖章后就可以发还尚书台执行,这才是完整的朝堂。 也正如之前胡太后和清河王那样。 小皇帝元诩在外没有支持者,门下省内也没有自己的人。 元子攸也研究了很久,他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这一次他就想要做一次巧妇。 他说道: “奚难当就在陛下身边,陛下可以表示亲近,并许诺赦免他的妻族,或许就能拉拢他。” “奚康生这边,臣有个办法。” 小皇帝急迫的说道:“你我兄弟,还不快说!” 元子攸说道:“佛法。” “佛法?” “奚康生先前是南征大将,手上的杀业太重,中年归入佛门后,在泾州刺史任上就大造佛寺,还曾经引起泾州的民乱。” “若是有一佛门高僧点醒他,他定然能为陛下所用。” 元诩大喜道: “高僧何在?” 元子攸说道: “如今洛阳高僧中,首推的自然是龙华寺辩机。” “辩机?” 听到这个名字,小皇帝本能有些厌恶。 宣光之变后,胡太后被囚禁宣光殿,除了一些元乂特许的活动,胡太后都不能离开殿内。 胡太后常日在宣光殿中哭闹,最后江阳王在其妻胡氏的劝说下,同意了胡太后的请求——可以让她召辩机进宣光殿内讲法。 在这件事后,胡太后又继续哭闹,最后得到了和小皇帝见面的权力。 元诩在宣光殿见过这个和尚,他也是听说过这个和尚的神异之处,可对于母后宠幸的这个和尚,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厌恶。 元子攸知道小皇帝对辩机的观感一般,其实小皇帝对其母胡后的不满,迁怒在胡太后身边人身上。 胡太后临朝的时候,并不在意自己儿子的感受,牢牢的把持朝政,还和不少人私通,这些在长大的小皇帝看来都是不能容忍的。 母子关系本不亲近,又留下了裂痕,才让江阳王元乂趁虚而入,挑拨了关系,诛杀了清河王。 元子攸深谙权力运转的逻辑,他说道: “陛下,您和太后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铲除江阳王,也必须要和太后联合。” 元诩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和胡太后都是一个生态位的,胡太后作为太后,也同样能够代表皇权。 只有两人共同进退,才不会让外人钻空子。 明白了这一点后,元诩对着元子攸说道: “长乐王,这一切都要请你筹办了!” —— 除夕的守岁夜宴和往年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一次宴会的主角从胡太后变成了江阳王元乂。 陈留公主从宴会回来,在绿珠伺候下脱下了宫装。 召来女史(【普通的女闻报司使】),陈留公主说道: “今天刘腾没来宴会。” 女史眯着眼睛说道: “看来宫内的消息没错,刘腾真的快死了。” 陈留公主点点头,这样重要的日子不出席,说明刘腾病的很重了。 宣光之变后,刘腾的身体每况愈下,上一次的中秋宴会,刘腾都是被抬着出席的。 “刘腾一死,洛阳又要出变化。” 女史点点头,她最擅长从各种资料上分析未来发展,刘腾和元乂这种执政联盟中,其实刘腾才是更重要的环节。 包括上一次的政变中,如果不是刘腾果断控制了太后和小皇帝,说不定江阳王元乂就已经失败被诛杀了。 可以说在名义上,江阳王元乂的地位更高,但是在权力结构中,刘腾的作用更大。 陈留公主又说道: “最要命的是,刘腾没有继承人。” 这倒不是说刘腾没有继任者,刘腾有很多义子干孙,不少人都能够继承他大长秋的职位。 但是刘腾没有一个能够压服所有人的继承人,只要他一死,宫内的职位就会被瓜分。 陈留公主想了想说道: “找机会还是要去多觐见皇嫂。” 提前烧冷灶,这就是陈留公主的专业技能,刘腾一死,说不定胡太后就能重新执政。 换上了舒服的亵衣后,陈留公主又说道: “永泰公主提出要去嵩山出家,被皇帝拒绝了。” 永泰公主是小皇帝元诩的同母姐,但是陈留公主其实并不关心永泰公主,她只是借着这件事说道: “父皇和皇兄都在嵩山有行宫,也有皇家寺庙,本宫要不要也去嵩山落发?” 绿珠和女史对视了一眼,出家也是北魏公主们的一个选择。 一旦出家,那宫廷的繁文缛节就不会再束缚她们,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自由离开洛阳。 至于陈留公主想要去哪里,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但是陈留公主还是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 “算了,还是洛阳好玩。” “都怪那天杀的,非要去河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陈留公主对某人咬牙切齿,但是她也知道这几年洛阳的局势非常关键,为了苏泽的未来,她也只能继续留在洛阳这个政治漩涡中。 —— 被陈留公主咒骂的某个没良心的家伙,此时正在“大战”后的贤者时间。 吕秀宁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此时已经沉沉的睡去。 苏泽不由的想起了其他几个女人。 陈留公主是那种名门贵女,虽然她本身也比较奔放,但是骨子里那种气质是让苏泽难以抗拒的。 山猪就是爱吃细糠,那是一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征服感,也是苏泽思念最多的。 寿阳公主的记忆已经很淡了,苏泽甚至已经记不得太多的细节,短暂为了自己渣男行为忏悔几秒钟,他又想起了安娘子。 也许是商人身份的原因,安娘子更多是迎合苏泽,主打一个异域风情和逆来顺受,也曾经让苏泽食髓知味过一阵子。 不过在安娘子怀孕后,苏泽就没有再碰过肉。 没办法,吃过好的,手下进献来的那些民女,他也看不上了。 吕秀宁倒是另外一种风情,每次都是一场激烈的“战斗”,很显然落败一方都是这位女将。 这种近乎于原始的激烈“肉搏”,倒是能让苏泽精神放空,只是每次收拾床铺的时候,都会让吕秀宁钻进地缝里去。 此时落败女将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苏泽用手抚摸她的发丝,查看起洛阳的消息。 刘腾比历史上死的更快了。 苏泽的判断和陈留公主一样,刘腾一死,洛阳政治局势会再次变化。 没办法,政变是南北朝特色,不得不品尝。 苏泽在思考,如何在新一轮政变中,给自己争取一些利益。 给洛阳朝堂的时间不多了。 苏泽很清楚,六镇一乱起来,朝堂就会飞快的失去对地方的控制力,以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速度倒塌。 只能说这座屋子实在是太破了,只是还维持了表面的光鲜,只要再用力踹上一脚就要塌了。 六镇之乱开始后,苏泽身上的将军号,持节,开府,也会迅速的贬值。 现在苏泽一个平西将军,都是花费大量的财宝贿赂江阳王元乂才能得到,还受到了洛阳士人不少非议。 六镇之乱后,镇西将军征西将军这种将军号,朝堂批发起来都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官职不值钱,地盘才值钱,人才才值钱。 当然,朝廷的大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是很有用的,比如元氏在北周和北齐篡位前,都以东魏西魏的名义存在了很多年。 不过这也是象征性大于实质性了,元氏子弟不少,就连萧衍都立过几个大魏皇帝呢,比如陈庆之护送到洛阳登基的那位。 苏泽思来想去,瞄上了洛阳一个东西——将作监。 孝文帝设置的将作监,最早是用来营造洛阳城的。 从这个部门设置的开始,就注定是一个巨无霸的超级衙门。 事实上也是如此。 在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前,洛阳饱受战乱,是一个残破的城市,晋代的宫室倾颓,城内杂草丛生。 但是等孝文帝去世的时候,洛阳城内已经是宫宇林立,还建造了弥须天阁这样的超级皇家佛寺。 除了建筑之外,将作监还为洛阳十几万禁军打造了武器和铠甲,为整个洛阳城制作了厨具和农具。 这样的一个衙门,苏泽又怎么能不垂涎呢? 从女史递交的报告中,苏泽看到了一个机会。 历史上,永泰公主确实在嵩山出家,为了这位公主出家,元诩还下令将作监前往嵩山,重新整饬孝文帝和宣武帝在嵩山的行宫和佛寺。 而且北魏还有一个传统,会将将作监的匠人作为陪嫁或者宗王成年就藩的礼物,赏赐给宗室。 如果陈留公主能从将作监得到一批匠人呢? 无论是凉州、河州、梁州还是陇西郡,都非常缺乏经验丰富的工匠。 各地的水利工程需要修葺,秦岭中的栈道要重修,破败的城池要修理。 就算是在五胡乱华的时代,工匠也不在屠城的范围之列,如果打不过撤退,就算是不毁城,也会带走城内所有的工匠。 大魏将作监现在还有匠户两万两千,这其中当然也有水分,但是粗劣估计也有过万的匠人。 只是如何能在洛阳的政治站队中获利,让皇室将这些匠户赏赐给陈留公主,这是苏泽需要思考的问题。 通过苏顺的报告,苏泽清楚了元诩和元子攸的密谋。 在苏泽看来,他们的计划太稚嫩了,很难成功。 原因还是小皇帝的亲信太少,就算是铲除了元乂,他也没有在外朝的代理人,无法控制朝堂。 而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也是如此,在刘腾死后,胡太后发动政变,重新夺回了朝堂的控制权,小皇帝依然没有能得到权力。 既然这样,关键还是胡太后。 苏泽向洛阳的函使发布指令,让他去提醒陈留公主,这段时间多进宫探望胡太后,将冷灶烧热了,日后等胡太后重新夺回权力,就可以得到最大的好处。 —— 正光二年,正月初十,怀朔镇。 高欢顶着暴风雪冲回到家里,妻子娄昭君连忙顶上了门,暴风雪才没有冲进屋子里。 高欢脱掉了毡帽,脱下了厚重的大衣,娄昭君关切的问道: “贺六浑,城外怎么样了。” 高欢失魂落魄的说道: “白灾,是白灾。” 娄昭君也楞在原地。 白灾,就是雪灾,这是北方游牧民的说法,是所有游牧民族最惧怕的灾难。 大雪覆盖草原,致畜群无处放牧,积雪融化前草场也长不出牧草,就会有大量的牲畜饿死。 正光二年,辛丑年,白灾席卷六镇。 第244章 卫可孤 草原上的白灾,对应的就是农耕民族的蝗灾。 这一次的白灾范围可不仅仅是六镇,从是瀚海到草原,再到北魏的北部疆域,都遭遇了大雪灾。 但是北魏的河东、河南、关中等地区,冬天却要比往年更暖一些,甚至今年的江淮流域都没有下雪。 而今年凉州的气候也很好,因为河西走廊南北山脉的阻挡,河西并没有遭遇雪灾,反而在敦煌附近还下了几场雨,甚至一些绿洲出现了复苏的迹象。 苏泽有些不解,明明是走出小冰河期,为什么北方还会遭遇这么大的雪灾? 苏泽喊来了苏象(【喜欢吹牛的天文生】),他捏着胡子说道: “阴阳交泰方为风雨,今年正是因为阳甚阴衰,才有北方的白灾。” 苏泽身后的吕秀宁以为这家伙在开黄腔,别过脸去啐了一口,但是苏泽听懂了苏象的意思。 用气象学的术语,就是暖湿气流的力量太强大,北方寒流的控制力太弱,导致冷暖交锋的降雨带被推到了北方地区,导致了大规模的降雪。 这就是在整个地球走出小冰期,整体变暖的前提下,发生的气候剧烈扰动。 苏泽只能说,北魏也是倒霉,王朝末年遭遇的这些气象灾害,确实也是千年难遇的。 在苏泽控制的地区,也有遭遇到白灾的。 河州北部、凉州东部,特别是于谨控制的高平郡地区,都遭遇了一定程度的雪灾。 最严重的当属高平郡,高平郡本身就是畜牧地区,这场白灾让胡琛的部族都停止了造反活动。 不过有了苏泽提前运去的粮食,于谨直接打开高平城的粮仓,向附近的部族放粮 他雪中送炭的行为又拉回了一些追随胡琛造反的部族,反而稳定了高平紧张的局势。 但是在六镇,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昨天巡查了自己的牲畜,高欢今天又随着司马子如,查看了怀朔周围的部族。 结果都是很糟糕,有些部族是突然遭遇白灾的,大批的牲畜直接在暴风雨中冻死,很多部族因为燃料不足,已经开始冻死人了。 牲畜,是草原重要的生产资料。 这不仅仅是说,牲畜是草原肉和奶的提供者,还包括了马牛羊的粪便,也是草原上最重要的燃料。 没有了牲畜群,有的部族连燃料都不够了。 司马子如随着高欢巡视了好几个部族,情况也很不乐观。 这几年六镇始终不太平,还被柔然人抢劫了几次。 而这些还都是靠近镇城的部族,那些远离镇城的部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高欢都不敢细想。 司马子如骑着马跟着高欢说道: “贺六浑,还是请镇将放粮赈灾吧。” 上一次武川之战,高欢和司马子如都立下军功,李崇为他们表功后,两人都被提拔成怀朔的军主豪帅。 武川之战后,贺拔度拔请求返回武川,怀朔镇将杨钧虽然舍不得,但是也知道武川是贺拔家的根,所以允许贺拔度拔带领长子和次子返回武川,将小儿子贺拔岳留在了怀朔。 杨钧如今非常倚仗高欢和司马子如,司马子如想要向杨钧进言开放镇仓救济百姓。 高欢叹气了一声说道:“都督也难啊,上一次柔然人入侵已经开了一次镇仓了,今年镇仓中也没有多少粮食,根本不够怀朔百姓吃的。” 司马子如脸色难看的说道: “不能请平城救灾吗?” 高欢摇头说道: “平城也遭灾了,朝堂对六镇的态度,子如你也是知道的,就算是决定赈灾,运到六镇的时候也晚了。” 司马子如说道: “朝堂诸公都不怕六镇乱起来吗?” 司马子如平日里往来于怀朔诸部,很了解六镇军民对于朝廷的怨气。 除此之外,还有真王的信徒,在牧民之中传教。 真王号召百姓推翻朝廷,四处煽动百姓造反,这场白灾过后,若是朝廷拿不出赈灾的措施,又有多少部族要成为真王的信徒了。 高欢也没想到,六镇的局势在自己拼死击败了柔然人后,却还是向着深渊坠落了下去。 而怀朔又是整个六镇中最好的了。 怀朔是六镇中东三镇的都督镇,杨钧这个镇将是都督镇将,掌握三镇物资的分配权力。 而杨钧本人也是六镇的镇将中少有的好官。 他本人品德高尚,在怀朔也有威望,对待手下也很好。 上次柔然人过境后,杨钧是六镇中唯一一个打开镇仓放粮的镇将。 可即使这样,怀朔的局势也已经非常糟糕了。 高欢无法想象,其他五镇的局势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杨钧身边的亲兵,向着高欢和司马子如骑来。 “高军主,司马军主,镇将相召!” 高欢和司马子如对视了一眼,两人策马跟上亲兵,杨钧已经在镇将府敲响了军鼓,召集众将士议事了。 ——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武川镇。 武川镇将楼破羌,在整个武川镇遭遇了白灾后,依然在镇将府内宴饮玩乐,一直到宇文肱和贺拔度拔两位实力军主,闯进了镇将府后,楼破羌这才擂鼓聚将,商议白灾的事情。 可是聚将之后,武川镇将楼破羌依然是一副宿醉的样子,坐在镇江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宇文肱咳嗽一声,楼破羌才像是睡醒了一样,他看了看周围,这才说道: “有什么好议的,镇仓上次着火才修复完毕,里面也没有粮食,想要赈灾也没有粮食。” 楼破羌说这个话的时候,其实也是带着怨气的。 在场的这些军主豪帅们,遇到白灾就喊着朝廷开仓赈灾,可是挖空镇仓,又火烧镇仓的人也是他们。 现在遭灾了,又嚷嚷着让自己赈灾?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武川的军主们纷纷开口,但是楼破羌也是一个回答——“没粮”。 宇文肱知道这事情是商议不出什么结果了,他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在武川以北的部族中,发现了逆贼卫可孤的踪迹。” 说到了卫可孤,楼破羌的酒就醒了。 卫可孤,来历成谜,但是活跃于东三镇之间,自称是真王使者,拉拢了很多部族。 就在去年的时候,卫可孤召集了一群部落造反,被楼破羌派遣宇文肱带兵扑灭了,但是卫可孤还是逃脱了。 从此之后,卫可孤就上了武川通缉的名单榜首。 可是这个家伙十分的活跃,偏偏官军就是抓不住他。 楼破羌怒道:“派兵去抓拿这个逆贼!再次重申镇将府的命令,若是有人再包庇卫可孤,本镇将绝对不姑息!” 接下来的几个议题依然是互相扯皮的时间,一直等到楼破羌乏了,众将士终于散去。 宇文肱拉着贺拔度拔去自己家中喝酒,而宇文肱的小儿子宇文泰,则被独孤如愿拉着去了他的府上。 独孤如愿上一次冒死突围送信,楼破羌按照他的军功,让他十七岁还没成年,就继承了亡父领民酋长的职位。 独孤如愿今年也才十八岁,但是因为其英俊的相貌,与众不同的打扮,被武川称呼为“独孤郎”。 而当年独孤如愿斜帽出城求援的风姿,也被武川镇中不少人效仿,在武川掀起了一股斜戴帽子的风潮,人称独孤如愿“斜帽风流”。 即使是立下大功返回武川的贺拔父子,也被独孤如愿盖过了风头。 武川的豪杰们,都以能和独孤如愿结交为荣。 但是独孤如愿唯独和现年才十四岁的宇文家幼子宇文泰关系不错。 老一辈们散会后各自商议开小会去了,宇文泰和独孤如愿也开起了小会。 讨论的自然就是武川的局势。 独孤如愿吃着茶,看着窗外的大雪说道: “朝堂是不会赈灾了,六镇要乱了。” 宇文泰人如小名,皮肤有些黑,总是皱着眉头一股小大人的样子。 宇文泰也认同独孤如愿的判断,六镇将乱几乎是必然的事情了。 江阳王元乂上台后,朝堂的局势进一步失衡。 其中一个结果就是,官员们开始进一步堕落。 所有官员都想着搜刮地方,凑齐了献给江阳王的贿赂后升迁。 六镇也是如此。 武川和怀朔,是六镇中比较好的了。 怀朔的镇将杨钧在六镇名望很高,本人也是比较清廉的。 楼破羌这样的,在六镇里也算是风评好的,因为他好歹不折腾。 六镇中,最不当人的,就是沃野镇镇将于镇。 于镇,就是苏泽在羽林中时候,越骑营的旅帅。 他和于谨同是于家子弟,不过比起于谨这个远支,于镇是当年权倾朝野的权臣于忠的亲侄子,是于家的嫡脉子弟。 于忠也有拥立胡太后的香火情,倒台后没有被处死,家族也没有被清算。 于镇在羽林军中蜻蜓点水后,就通过家族的力量外任沃野镇。 不过于氏家族已经式微,接下来的路,也只有于镇自己走了。 于镇就任沃野镇后,就开始刮地三尺。 其实本来沃野镇在六镇中,算是超越了武川和怀朔的富庶军镇。 六镇的其他五镇,都处北方草原地带,这些地区的土壤无法支撑农耕,只能放牧。 唯有沃野镇,位于黄河转折的河套地区,在这里有大片肥沃的土地。 这些土地就算是不进行农耕,用来长草也要比别的地方丰茂得多。 上一次柔然入侵,主要攻打的也是怀朔、武川为首的东三镇,沃野镇算是比较安全的。 可即使如此,沃野镇也闹出了几次饥荒,这自然都是于镇的“功劳”。 于镇的倒行逆施,也让沃野镇成了“真王”和信徒活动的重点地区,据说真王现在就在沃野镇。 宇文泰小脸皱着,他看到独孤如愿这幅不着急的名士样子,忍不住说道: “期弥头(独孤如愿字),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若是六镇大乱,我们又要何去何从啊?” 宇文泰的判断和独孤如愿差不多,但是他的父兄却觉得他危言耸听。 六镇这个地方,真王和卫可孤这样的妖人,总是隔三差五就会冒出来。 总而言之,六镇军民对于朝堂的怨念,就是这些妖人滋生的土壤。 宇文肱镇压过无数次叛乱,卫可孤只是一个比较棘手的妖人罢了。 甚至宇文肱和贺拔度拔已经有了默契,故意在镇将楼破羌面前夸大卫可孤的影响力,从而用卫可孤来恐吓楼破羌。 独孤如愿说道: “黑獭,六镇乱不乱,也不是我们能操行的事情,这世间的大势,我们能做的就是随波逐流,不要被这激流冲的太远才是。” 但是年纪更小的宇文泰却说道: “期弥头,我觉得不然!这人世间的事情总还是要争一争,只有争上一争,那失败了也不会后悔!” 独孤如愿斜着身子坐在软塌上,对于宇文泰的豪言没有任何反应。 两人虽然是好友,但是在人生态度上分歧颇大,为了这个话题也辩论过多次,自然是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 正光二年,正月十五,洛阳。 今年的元乂执政的第一年,元宵灯会还要更甚往年,从年前开始扎灯的匠人就开始忙碌起来,最引人注意的花灯,是一座巨大的佛像状的花灯。 这座花灯佛像足足用了五千张洛阳纸,这是苏泽的造纸坊坊生产的纸,工匠不仅仅要将纸糊在灯架上,还需要将这些纸染色。 花灯立佛手持佛印,一脸慈悲,而这佛像的脸赫然就是江阳王元乂的样子。 因为这个花灯,江阳王元乂将将作监少监穆少游提拔成了将作监正。 要知道穆少游可是清河王元怿的旧党,曾经协助清河王建造了永宁寺。 可就这样清河王都没有将穆少游扶正,他竟然靠着贿赂元乂和制作这个花灯佛像,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扶正机会。 今天宫里也要举行夜宴,但是胡太后在除夕夜宴后就身体抱恙,今天留在宣光殿中休养。 陈留公主特意提前进宫,在小黄门的带领下走进了宣光殿。 见到陈留公主,胡太后的眼睛亮了起来。 以前也没觉得这个亡夫的妹妹有什么特别的,胡太后宠爱清河王,爱屋及乌下,先宣武帝的妹妹中,她更钟爱和清河王是同胞母的兰陵公主。 可自从被囚禁后,宗室公卿都对自己避之不及,唯有陈留公主经常冒险来看望她。 第245章 干大事而惜身 陈留公主进入宣光殿后,身边的侍女和女史纷纷散去,向宣光殿内的黄门宫人派发各种小礼物。 这些小黄门和宫女们,接到了陈留公主分发的赏赐,都自觉地离开殿内。 这些也都是水磨的工夫。 刘腾还没有这么病重的时候,这些小黄门和宫人们自然不敢接受陈留公主的贿赂。 但是陈留公主并不气馁,每次进入宣光殿的时候都大手笔的撒币。 当有的人拿了,却没有被告发,又或者有人拿了之后,被人告发也没有出事。 越来越多的小黄门和宫人,开始接受陈留公主的赏赐。 而他们也非常“贴心”的,在陈留公主来宣光殿的时候,忙一些其他的事情。 而这一切随着刘腾病重,最终完成了质变。 刘腾病重,发配在宣光殿的内侍宫女们,已经不再将监视胡太后的命令放在心上,甚至对胡太后的态度也好了起来。 刘腾的义子们,都忙着在刘腾身边争宠,想要成为他权力的继承人。 可是刘腾的义子们,一个成器的都没有,根本没人有资格继承刘腾的权力。 他们能够瓜分的,也就是刘腾的职位和财产而已。 那些最忠于刘腾的人都起了心思,胡太后这边自然松懈了。 而且刘腾一死,未来的局势说不定也有变化。 那些聪明的内侍和宫女们,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站队。 陈留公主和胡太后来到偏殿,看守偏殿的是胡太后最近拉拢的几个内侍和宫女,加上陈留公主带来的侍女,算是给两人弄出来一个可以安全交谈的空间。 “皇嫂。” 陈留公主拉着胡太后的手,眼中挤出两滴泪水来。 聪明漂亮的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陈留公主演技了得,每次入宫都会垂泪,最后反而是胡太后安慰她。 “哀家好好的,哭什么。” 胡太后被囚禁的日子里,也恢复了一些往日的豪气。 当年胡氏才入宫的时候,地位低微。 胡太后的姑姑是当是有名的尼姑,经常入宫给宣武帝讲解佛法(正经的)。 胡氏的姑姑就经常当着宣武帝夸赞胡氏的美貌,最后胡氏终于被宣武帝纳入宫中。 那个时候,北魏还执行立子杀母的制度,所以宫中的嫔妃都害怕生儿子,反而祈求生女儿。 只有才入宫的胡氏在夜里发誓,“天子岂可独无儿子,何缘畏一身之死而令皇家不育冢嫡乎?” 等到怀孕之后,胡氏又在佛前祈祷: “但使所怀是男,次第当长子,子生身死,所不辞也。” 后来宣武帝立元诩为太子,废除了立子杀母的制度,才有了胡太后现在的风光。 陈留公主演完之后,对着胡太后说道: “昨日辩机大师向我回报,说是奚康生愿意忠于太后和陛下。” 胡太后不由的大喜。 现在的陈留公主,是胡太后联络外界的通道。 小皇帝元诩听从了元子攸的建议,在一次探望胡太后的时候,说出了拉拢奚康生父子的计划。 胡太后也觉得可行,再通过陈留公主联络上了辩机,让辩机在一次讲解佛法的法会上,偷偷“点化”了奚康生。 奚康生向佛祖立誓,一定会保护太后和皇帝,算是倒向了胡太后这边。 “皇妹,这辩机大师怎么肯帮忙的?” 胡太后刚刚被囚禁的时候,因为辩机的“玄异”之处,让崇尚佛法的元乂不敢杀他,还允许他进出宣光殿,给胡太后继续讲解佛法。 胡太后想办法拉拢了辩机几次,但是这和尚滑不溜秋的,根本不愿意为她出力。 可没想到这一次陈留公主出马,竟然说动了辩机出面,帮着联络奚康生。 陈留公主垂下脸说道: “皇嫂,辩机大师这一次愿意出手,是因为他曾想向我说过,我与佛有缘。” 胡太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拉着陈留公主的手说道: “皇妹,你?” 陈留公主仿佛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她说道: “我已经向辩机大师承诺,此事后我就会舍身佛寺。” 胡太后这下子感动到稀里哗啦的,她抱着陈留公主说道: “真是苦了皇妹了。” 陈留公主擦着眼泪说道: “能为皇嫂做点事情,这点苦又算什么。” 胡太后接着又说道: “奚康生愿意帮本宫,可若是事情败露,又当如此?” 陈留公主更是看不起胡太后。 干大事而惜身,这是曹操评价袁绍的话,在陈留公主看来,胡太后就是这样。 总想要用别人帮着自己拼命,最后又躲在躲在后面摘最大的好处。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啊! 发动政变这种事情,还没有成功就想着失败的退路。 也难怪胡太后被元乂刘腾这么粗糙的政变给囚禁,原因就是她太菜了。 又或者是这些年锦衣玉食的生活,让她彻底失去了当年刚入宫的时候,为宣武帝产子的勇气。 陈留公主说道: “皇嫂放心,辩机大师这次是用佛法感化的奚康生,并没有透露是太后和陛下的意思。” 胡太后这下子才放下心来,她也是被吓怕了。 接着胡太后说道: “皇妹,事成之后,你可以自择任意一座佛寺修行,等你想要还俗,就算是耗尽国帑,我也要赎伱还俗。” 其实舍身佛寺这种操作,在洛阳也很常见。 洛阳已经有家中的长者舍身佛寺,然后家中的子弟为了不背上不孝的罪名,凑钱将长者从佛寺中赎回的现象。 在这些舍身佛寺的人眼中,家人花钱赎回自己,就是给自己积攒功德。 既然是积攒功德,那自然是赎回的钱越多,那积攒的功德就越越多。 陈留公主记下胡太后的许诺,等她离开宣光殿后,就带着侍女走向太极殿赴宴。 今天是元宵晚宴,刘腾同样没有出席。 江阳王元乂又一次喝得伶仃大醉,是被左右扶着返回王府的。 在家称病很久的奚康生,在宣光政变后第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 这位老将红光满面,根本没有重病刚愈的样子。 陈留公主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胡太后母子对上元乂刘腾,也算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她已经给双方搭好了戏台,就等着他们登台唱滑稽戏了。 —— “贺六浑,我支持你!” 娄昭君拉着高欢的手说道: 高欢心中感动。 今天怀朔城下,已经聚集了逃荒的灾民了。 镇将杨钧也没有办法,镇仓中已经没有粮食了,他只能派人向平城请求赈灾,但是以杨钧对大魏朝堂的了解,就算是朝堂同意赈灾,短期也没办法运到六镇。 杨钧带头捐出一些粮食和牲畜,在城外宰杀赈济灾民,并且号召城内的领民酋长,军主豪帅也捐赠粮食。 高欢回到家中,他结结巴巴的向妻子娄昭君提出要将家中的牲畜捐出,赈济城外灾民的时候,娄昭君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娄昭君是平城真定侯娄提孙女,赠司徒娄内干之女,相比高欢这个穷小子,是妥妥的名门贵女。 娄家其实也不太看得上高欢,但是爱女心切的娄家,还是给高欢谋了函使的军职,同时也给娄昭君丰厚的陪嫁。 当时苏泽和高欢刚认识的时候,高欢所卖的马,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娄昭君的陪嫁。 高欢从洛阳返回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和以前那样纨绔玩乐,而是比以前更花钱了! 结交豪杰,拉拢部众,疏通上级,这一切都是要花钱的。 娄昭君带来的丰厚嫁妆都已经日渐空了。 也亏着高欢在上次作战中得到了一些赏赐,加上他现在也是怀朔军主了,娄家的舅子们才没有打上门来。 今天高欢向妻子提出,要用家里的牲畜赈灾,他也担心妻子回绝。 可没想到娄昭君竟然这么支持自己。 高欢心中感动,娄昭君说道: “贺六浑,你上次从洛阳回来,你就说天下有变,这事情作准吗?” 高欢立刻说道: “苏兄也是这么说的,当然作准。” 娄昭君打断他说道:“苏兄苏兄,这事情当然要看你的想法,你觉得如何?” 高欢思考了一下说道:“羽林之变,禁军火烧司空宅,用石子击打尚书台,朝堂都没有惩办,只是诛杀了首恶,最后还向禁军妥协。”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就预感天下有变了。” 娄昭君立刻说道: “既然天下有变,那留着这些牲畜有什么用?” 高欢哈哈大笑道:“钱财不过身外事,千金散去还复来!是我贺六浑小看了娘子!” 高欢突然严肃的看着娄昭君说道:“日后若贵,必不负之!” 娄昭君看到高欢如此正经的样子,又忍不住心神摇曳起来。 娄昭君就是一个颜控。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她对于自己亲生的儿子高洋就很不待见,就是因为这个儿子长得丑,不类父兄英俊。 娄昭君看中高欢下嫁,也是因为他的容貌过人。 不过她的性格中,也有几分胡人女子的豪气,在高欢低谷的时候也对他不离不弃。 —— 正光二年,二月,梁州。 汉中杨氏的祖宅祠堂中,杨氏家族的各房齐聚在这里议事。 去年梁州刺史府发布的编户齐民令,杨氏一族只是象征性的登记了几个奴婢,家中隐匿的大量奴隶依然没有登记。 县吏张贴告示,在县内通知了几次,就连最后的宽限期也从去年年底放宽到了二月底,但是本县蓄奴最多的杨氏没有反应,其他小豪族也没有动作。 不就是编户齐民吗?当年傅竖眼在梁州也做过。 傅竖眼多次击败了南梁的进攻,在本地威名赫赫,最后他也只能和梁州本地豪族妥协共生,依靠招募蜀氐和山越人来制衡汉中大族。 区区一个苏泽,又能拿杨家这样的望族怎么样? 不就是靠着运气好,打了几场胜仗得了功劳,还真的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今天杨家在这里商议的,还是附近几个县司法权的事情。 自从苏泽拿走杨家长期占据的刀笔吏职位后,杨家无法再通过掌握司法系统控制地方,也出现了不少的麻烦。 一些针对杨家的官司多了起来,州府委派的巡院就没有以前那么客气了,虽然有的案子杨家赢了,但是有几个“刁民”状告杨家的案子,杨家最后败诉了。 这其中有一个案子,是某个梁州本地的自耕农,被杨家占了土地后,跟着羊侃从军打仗去了。 那个军士作战勇敢,立下了功劳,战后返回乡里,状告杨家侵占他家的土地。 这个军士证据齐全,他本来就立功受赏了,身上有了军职,自然也不怕杨家。 官司打了很久,最后杨家输了这个案子。 其实这个军士拿走的土地并不多,但是对于杨家来说,这就是百里长堤上的蚁穴,如果不尽快处理掉,那大堤就会因为这个蚁穴溃坝。 狼群中的狼王,可以占有狼群中所有母狼,但是也要应对其他公狼的挑战。 一旦狼王露出软弱,其他挑战者就会一哄而上。 这就是杨家这种家族的祖传的教训。 就在杨家准备如何对付那个状告他们的军士,突然有人冲进了祠堂。 家主杨叙,大概四十岁岁的样子,早年曾经在洛阳求过官,但是门第太低混了几年返回汉中。 杨叙就是典型的小豪族家主,贪婪狡诈,对家族内,用残酷手段镇压家族内部的挑战者,对家族外,用更狠辣的手段镇压一切威胁杨家统治的敌人。 “家主!县官带着人来我们庄子里,说是要拿回多占的田!” 杨叙一下子站起来,他问道:“家中的土地,都是手续齐全的!县官有什么理由说我们杨家多占田?” 众人也义愤填膺起来! 自从苏泽入梁州以来,给那些泥腿子授田,已经引起了汉中豪族的不满。 现在官府竟然冲进来要抢走杨家的土地,这等于动了所有汉中豪族的根基。 杨叙轻笑一声,这就是苏泽自取灭亡了! 他带着族中骨干来到田间,见到一名方脸的文吏,他认出这是最近经常在他家附近转悠的苏段(【公正无私的土断吏】)。 果然是苏泽动手了! 那今天就要闹大了,让汉中豪右看看杨家的胆气! 杨叙大步上前,迎上了苏段。 第246章 打土豪 杨叙看着苏段(【公正无私的土断吏】),怒气冲冲的说道: “苏户曹,我杨家的土地可都是在册的授田,你也是多番核验过的,为何今日冲入我们田庄中?” 杨叙看着苏段身边的护卫膀大腰圆,眼中含煞,一看就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精锐。 但是杨叙也不害怕武装冲突,因为他的田庄里也有蓄养的庄客。 而且苏泽抢夺豪族土地,这事情一旦传出去,整个梁州的豪族都会跟着他反抗苏泽。 这就是杨叙的底气。 南北朝时期的豪族,虽然比不上魏晋时期的豪族,但也不是宋以后任由皇权揉捏的地主。 就说一点,他们是有土地有粮食有私兵的。 豪族和皇权对抗,最有名的例子就是汉光武帝。 刘秀取天下,是依靠豪族的支持,是王莽时期的一系列折腾,让天下豪族重新站到了老刘家这边。 光武帝上位后,就进行过几次度田和案户比民。 所谓度田,就和土断一样,就是对土地进行国家摸底统计。 而案户比民,也叫做案比,就是苏泽推行的编户齐民,这项制度更是在秦代已经出现了,就是以县为单位,统计辖区人口户籍的增减情况,也就是古代的人口普查。 东汉郡国再对这个人口增减情况进行抽查和统计,这项工作也叫做上计。 可是刘秀这个开国皇帝做这样的事情,结果依然遭遇了巨大的阻力。 上计的数据造假,被人直接举报到了光武帝面前,光武帝自然是大怒,下令进行彻查。 可是结果是,光武帝虽然处死了十几个在度田中造假的郡守县令,但是很快全国爆发了大规模的叛乱,光武帝不得不派出使者安抚,最后度田和案比这两项工作,也逐渐沦为了形式。 东汉初年的豪族,比南北朝时期的豪族还是要弱一点的。 光武帝虽然得天下易,但也是打过仗,政治手腕高超的中兴天子。 苏泽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从豪族手里抢夺土地,这就是违背这个时代的主流共识,那结果就是各地豪族动荡,这不是杀一两个人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杨叙这些汉中豪族们,也就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的。 苏段冷着脸说道: “杨家的土地确实在册,这座田庄是杨家的世田吧?” 杨叙立刻说道: “世田可以传授子孙,这可是孝文皇帝的授田令明确的!” 看到杨叙搬出了《授田令》,苏原(【坚持原则的刀笔吏】)站了出来: “但是孝文皇帝的授田令有云,‘诸桑田皆为世业,身终不还’,世田不还的是桑田,可是你们杨家这个田庄的田,根本不是桑田!” 杨叙愣了一下,他看向族中几个曾经担任过律吏的子弟。 这几个子弟脸色也变了,梁州继承和交易世田已久,早就不在意是不是桑田。 杨叙脸色惨白,他家操持司法欺压百姓,第一次遭遇了被人操弄司法欺压的情况。 不过杨叙身边,杨氏二房的房头杨述说道: “我杨家的授田不足,不管是露天还是桑田,这些田应该都是我们杨家的!” 苏段则掏出一份账簿说道: “杨家在册的丁口加奴婢合计一万一千三百二十一人,已经授田三十万两千七百亩,所授土地都是实授。” 杨述脸色惨白,瞬间退了回去。 杨叙再次咯噔一下,苏泽这边是环环相套啊! 先让人自行申报自家的奴婢人数,然后用这个人数来倒查田亩的数量,挑出不合规的世田没收。 这一套下来,官府可以说是完全占着理。 官府早就通知你们杨家申报奴婢的数量了,伱们拒绝申报藏匿人口。 你们申报的奴婢人数,是按照土地面积倒算的,那官府现在也给你倒算,踢掉你家族中不合规的世田收回。 这哪里是什么粗鄙的武夫,明明就是精明的老官僚,每一步都站在了道义上,让汉中其他豪族无话可说。 杨叙冷静下来,他说道: “苏户曹,我家中还有一些奴婢没有申报,现在可以补报吗?” 苏段平静的说道: “当然可以。” 杨叙说道: “那就行了,我们补足了奴婢人数,这些田就还是我们杨家的了。” 但是苏段却说道: “不行。” “为何不行?” 苏段说道:“将军有令,授田有先后,如今梁州新登记的人口需要授田,所以收回了杨家的土地后,要改授给需要授田的人。” “至于杨家新登记的奴婢,要等到空出土地以后再授。” 这样子杨叙彻底破防了! 新登记的人口,不就是梁州那些豪强们登记的奴婢吗? 苏泽这是用自己的土地,来贿赂其他的豪族,让他们从杨家的损失中得到了利益! 至于汉中的豪族会因为豪族的“联盟”拒绝吗? 怎么可能? 土地是所有家族都在追求的东西,任何一个家族的族长胆敢将送上门的土地推出去,自己就会族人骂死! 说到底,这件事,苏泽针对的不是梁州的豪族。 他没有颁布新的法令,而是重申了北魏豪族们已经玩弄了二十年的《授田令》。 杨家的土地被夺走,只是因为杨家“技术不行”,对法条的研究不如苏泽,让苏泽找到了堂而皇之没收他们世田的机会。 在这种时候,所谓豪族的共同体就不存在了,而杨家就成了大家分食的肥羊。 田庄中的气氛十分的紧张,苏段和苏原站在原地,他们身后的精锐护卫拔出刀将他们护在身后。 杨叙脸上阴晴不变,这座田庄就蓄养了一百多家丁,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家丁就会拿着武器冲过来,将苏段和苏原赶走。 但是杨叙不敢。 他赫然发现,以往用武力威胁掀桌子,这一套要挟傅竖眼的招数,在苏泽面前毫无用处。 甚至有可能苏泽就在盼着自己动手呢! 要是给了苏泽动手的理由,杨家失去的就不仅仅是这几个田庄了。 杨叙最后还是忍住了,如今的局势下,他也只能低头。 等到杨叙离开,苏段冷笑一声,埋伏在田庄外的甲士们快步进入田庄。 这些甲士并不是苏泽带来的陇西兵,而是傅竖眼麾下那些州郡兵。 这些州郡兵曾经追随羊侃作战,这一百甲士都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勇士。 苏段说道: “今天开始,这座田庄的土地就是你们的了。” “马上所有人都随着我去田里,今天就安放界碑造册登记!” 这些甲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梁州,去当州郡兵的都是贫民子弟,或者是被傅竖眼招募的蛮族。 梁州土地兼并严重,他们从没有指望过能够授田。 苏泽接管梁州后,绢帛赏赐从没有拖欠过,已经让这些士兵非常感激了。 但是今天军功授田这一项也落实了,这些士兵全部激动地高呼苏泽的名字。 苏段为人公正,很快将这座田庄的大部分土地分了出去。 虽然因为土地紧张,没有能达到实授人均四十亩的法令要求,但是每个士兵也分到了与军功匹配的土地。 苏段登记造册,迅速完成了授田,又喊来了周围几个小豪族,将田庄边角的土地分给了他们。 这些小豪族自然也是欣喜若狂。 汉中杨家兼并土地,也不仅仅兼并自耕农,很多弱一点的豪族也是他们吞食的目标。 苏泽找的这几个小豪族,都是和杨家有过争产官司的,他们恨不得杨家的土地都被官府没收。 紧接着,几乎是一夜之间,关于杨家吃瘪的八卦消息就在梁州快速传播开。 在这些故事中,梁州官府就是那个给过杨家无数次机会的好人,而杨家却因为贪婪而错过了一次次机会,最后被官府依法收回了不合法的世田。 梁州的其他豪族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在自家的世田上补种桑树,而那些贩卖桑苗的商人,齐齐的提高了桑苗的价格。 梁州豪族们暗骂,这些商人要价虽然高,但是和世田被官府收回的损失相比,这点钱咬咬牙也就掏了。 杨家祠堂中,杨氏族人争吵不休,杨叙只觉得脑袋嗡嗡的。 “安静!” 杨叙大吼一声,族长的余威终于让众人安静下来。 杨叙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已经派人去长安,向萧大都督申辩了!” 众人眼睛一亮,这官司在州郡一级打都没用,梁州都已经被苏泽控制了。 但是苏泽也不是土皇帝,他也是有上级的。 而且听说西讨大都督萧宝夤和苏泽并不对付,找萧宝夤申辩说不定真的有用。 杨叙看到自己的缓兵之计成功了,他接着说道: “苏泽针对的是我们杨家全族,这次丢掉的土地还是各房均分一下吧。” 杨叙说完,刚刚还满口“祖宗基业”,号召大家要团结反抗苏泽的几个房头,纷纷让开了距离。 这次丢掉了的世田中,以嫡脉的土地最多,现在杨叙竟然无耻的要求各房均摊,这等于将嫡脉的损失都均摊给大家。 你们嫡脉吃肉的时候怎么不分给大家? 可是如今外敌强大,没有嫡脉领头,杨家根本无力对抗。 杨叙有恃无恐的交代道: “在长安回复消息之前,大家一定要安分守己,千万不要再和官府起冲突了。” 祠堂散会后,二房的房头杨述返回家中。 他让下人喊来了前几天找上门来的“南梁使者”。 今天在外面有事,脑子里整理一下剧情,晚上如果来不及会晚点更新。 明天正常更 第247章 杨家覆灭 杨述有些不信任的看着这个长相普通的南梁使者。 这个使者是前几天突然出现的。 汉中的豪族,长期以来都在南北之间反复横跳。 汉中杨家和南边有联系,也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这个手持南朝符信找上门来的南朝使者,和杨家以往接待的南朝使者差不多。 这名使者自称是南梁益州刺史的使者,拿出了南朝全套的官印。 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找上门来,杨述也怀疑过这个南朝使者的身份,但是他所讲述的南朝风情,益州主要官员,都和杨家掌握的情况一样。 杨述也就放松了警惕。 南朝使者来梁州,自然是劝说汉中杨家起兵投靠南梁了。 杨述只是想要留着这个南朝使者,从南边讨要一些好处。 一般就是南朝某些货物的贸易特权,得到南朝一些经费支援,以往杨家也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这一次被苏泽收回世田后,杨述有了新的想法。 见到这名南朝使者,杨述说道: “你上次说,南平郡王已经陈兵蜀道,随时准备入汉中了?” 南平郡王萧伟是萧衍的弟弟,也是南梁的益州刺史。 这位南平郡王在南梁的一众宗室中,也算得上是骁勇善战的,当年曾经带兵进入梁州,后来被北魏击败。 这之后萧伟又移镇荆州,负责南梁最重要的长江中断江防,深得萧衍重视。 不过在几年前萧伟病重,萧衍将他接回了建康休养,病愈之后萧伟主动要求出镇益州,就是为了了却青年时期没能占领关中的遗憾。 萧衍登基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南攻北守的局势,南朝这些年来也都是风调雨顺,国力增长很快。 萧伟想要攻取汉中,这是梁州都知道的事情。 这名“南朝使者”揖手说道: “南平郡王殿下已经做了充分的伐汉中准备,只要杨公振臂一呼,引我大梁军队入汉中,区区苏泽弹指可破!” 杨述看了一眼这个使者,看来自家被苏泽夺取世田的消息,这个南梁使者也都知道了。 对于这些豪族来说,反复横跳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魏晋南北朝三百年乱世,读书人经历了五胡乱华后,迎来了思想上最痛苦的时代。 先秦两汉的儒家学说,无法再解释为什么天下会变成这样。 两汉那些心怀家国天下的士人,蜕变成了只顾一家一户的行尸走肉,在他们心中也谈不上什么忠义,只要哪一边能开出最好的筹码,他们就会倒向哪边。 只是这些年来,南梁的主要攻打方向还是在长江中下游地区,很少在巴蜀方向使力,汉中杨家是想要投敌也没有机会! 杨述又问道: “南平郡王还许我杨家什么好处?” “南朝使者”立刻说道: “郡王说了,只要杨家能引王师入汉中,许你杨家世为梁州首望,梁州刺史之位。” 杨述又问道:“土地呢?” “南朝使者”说道:“我大梁不禁兼并,以杨家的威望家资,还愁买不到土地吗?” 杨述想想,也觉得有道理。 萧衍在刚刚登基的时候,也执行土断之法,曾经也想要抑制豪族。 但是很快萧衍就放弃了坚持进行土断,反而开始纵容宗室官员兼并土地。 除此之外,南朝对于土地买卖也非常自由,民间有大量的土地被挂在拥有免税特权的寺庙下,地方官员不管不顾,自己忙着侵占官田。 所以这个南朝使者说萧衍不禁兼并,杨述也点点头,这也是梁州豪族始终和南梁暗中勾结的原因,试问哪一个豪族不爱这样的皇帝呢? 但是杨述还是板起脸说道: “这些都是给杨家的好处,尊使莫不是忘了,杨家家主可是拒绝你的!” “伱莫不是把南平郡王给我的好处吞了吧?” 这名“南朝使者”立刻说道: “杨公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吞了您的好处。” “南平郡王也说了,谁能迎接王师,谁就是杨家的嫡脉。” 说完这些,这名“南朝使者”又说道: “另外还有上等的蜀锦四十匹,这些只要等南平郡王入汉中,就会送给杨公。” 杨述摇晃着手指说道: “先运二十匹蜀锦过来,我要联络汉中豪族喜迎王师,没点钱交际可不行!” “南朝使者”面露难色,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 接下来的几天,杨述都在汉中各家穿梭,试图拉拢这几家梁州豪族,随他一起“喜迎王师”。 只可惜苏泽的军事表现太优异,大部分家族都对杨述的暗示当做没看到,他们没有向刺史府举报,但是也没有加入杨述。 杨述无奈,他最后心一狠,实在不行就自己干好了! 杨家本身就是梁州首望,蓄养的家丁也是最多的,现在摆在杨述面前的问题,就是如何夺取蜀道出口。 此时汉中入蜀的通道有两条。 一条是金牛道,自沔县向西南,出剑门关和绵阳,直接抵达成都。 这也是后世李白《蜀道难》中所说的蜀道。 苏泽的大部队就在武兴附近,这条道杨家根本没办法控制。 杨述所想的是连接汉中南部的米仓道。 这条道修建于汉初,比金牛道要晚,但是比金牛道好走,日渐成为客商入蜀的重要通道。 具体路线就是从汉中以南的南江出发,向南进入恩阳,再进入蜀地。 而米仓道的汉中入口南江,恰恰也就是汉中杨家控制的地区。 苏泽之所以要对付杨家,除了因为杨家是梁州首望之外,杨家控制南江,也是苏泽必须要对付他们的原因。 如此汉中门户,又怎么能掌握在首鼠两端的杨家手里? 当然,入蜀还有第三条通道,只是这个时代还没有修建,一直到唐玄宗时期才彻底挖通,是从梁州东部的西乡,经过山道进入涪陵入蜀。 这条路叫做荔枝道,就是唐玄宗为了运送岭南的荔枝到长安而专门修建的通道。 杨述拿到了“南梁使者”送来的蜀锦后,用这些蜀锦贿赂了梁家的私兵首领,连夜带着家族一千私兵直扑南江。 等到杨叙得到消息,知道自己的族弟已经带着家族私兵想要去控制南江,引南梁大军入汉中的时候,直接瘫软在地上,他连忙派遣族中亲信子弟去追赶杨述,可是还没等天亮,就听到了消息—— 杨述起兵叛乱,已经被梁州别驾羊侃带兵扑灭。 杨家厚养的一千私兵,平日里欺压百姓,和别的豪族械斗争夺土地还行,但是遇上了羊侃带领的正规军,只是一击就彻底崩溃。 而且官军是早有埋伏,就连杨述集结行军的路线都了如指掌,羊侃是突然杀出,在杨述集结的时候突袭击破的。 杨述根本没上过战场,左右族子拉着他逃跑的时候,被杨智慧带着氐人骑兵冲了进来,当场就生擒了杨述。 完了! 杨叙也没想到,自己这个族弟竟然如此大胆,将家族拉入万劫不复中。 就在此时,杨叙的儿子们冲进来,带着哭腔说道: “阿爷!官军将庄子围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 听到汉中杨家覆灭的消息,从河州赶来汇报工作的苏绰,和其兄长苏亮都在苏泽的帐中。 苏氏兄弟或多或少都知道苏泽在杨家覆灭中的操作,两兄弟的反应截然不同。 苏亮向苏泽道喜: “恭喜将军,梁州定也!” 但是苏绰却皱眉说道: “将军,此乃诡术,不易多用。” 苏亮看向弟弟说道: “能在不得罪梁州豪族的前提下,铲除汉中杨家,又怎么能说是诡术呢?” 苏绰说道: “将军这么做,不就和汉光武帝度田的时候,用权术杀了几个跳出来的官吏和豪族吗?可是梁州的问题,会因为杨家倒台而改变吗?” “没有杨家,还有其他家,将军难道都要用诡术铲除吗?” 苏泽看向苏绰道: “我明白令绰的意思了,还是要变法,从制度上解决豪族兼并土地的问题?” 苏绰点点头,苏亮却表示反对道: “如今天下将乱,要收拢士人豪族之心还来不及呢?现在就变法是不是步子太大了?而且自古无万世不易之法,今日之良法,日后之恶法,孝文皇帝变法也不过二十年而已。” 苏泽看向争吵的两兄弟,这两兄弟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儒生。 苏亮善谋机变,更喜欢用谋略解决问题。 苏绰则更喜欢从制度上寻找解法,希望用规范的制度和严格的实行来解决问题。 也难怪苏绰后世的名声要比苏亮要大,谋士常有,但是能够改革变法的变法家不常有。 只不过现在的苏泽,只不过是一个在边境作战的平西将军,还谈不上什么变法改革。 苏泽说道: “令绰的说的也没错,只是解决杨家,也只是暂时解决梁州的问题,日后还会有其他家族冒出来。” “当务之急,还是要继续坚持孝文皇帝的《授田令》,在梁州建立更多的三长村。” 苏泽想要变法自然不可能,但是谁让北魏还有一个孝文皇帝呢! 将孝文皇帝设想是好的,但是执行的人都是门阀豪强,所以变法推行不下去。 但是苏泽现在有比孝文皇帝更轻的包袱,也还不需要面对河东山东那些强大的豪族势力。 等六镇之乱一起,将河东山东那些豪族根基摧毁,那不就是白纸一张好作画了吗? 只不过也不知道多少普通百姓,要随着这些士族豪门一起坠入深渊。 苏泽叹息了一声,他也曾经去过六镇,知道六镇之乱无可避免,这是六镇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总爆发,根本不是一两个人可以阻止的。 苏泽看向北方,他已经接到了洛阳的报告。 在六镇遭遇白灾,局势危如累卵的时候,洛阳又开始了新一轮政变。 今天就回去了,明天恢复8k,这一章是火车上写的,错别字回去改 第248章 猪队友 正光二年,二月初五,洛阳,宣光殿。 一身白色棉布僧袍的辩机,在一名小黄门的引导下,走进了宣光殿的侧门。 就在他进入宣光殿的时候,原本负责搜查违禁品的内侍都没有上前,只是坐在火盆边上烤火。 从宣光殿内出来的宫人,也没人上前搜身。 要知道年前辩机来宣光殿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为了防止胡太后将“衣带诏”这类东西委托宫人带出皇宫,所以刘腾安排了亲信排查每一个出宫的人。 甚至在刚政变后的那段日子,每一个从宣光殿出来的人都要脱光了衣服接受检查,确定没有夹带任何东西才能离开。 宫内对胡太后的控制明显松懈了。 辩机的心态轻松了不少,这对于他正在谋划的事情是有利的。 看来刘腾真的病的很重了。 走入宫内,胡太后坐在宣光殿侧殿的佛堂前。 胡太后双手合十,对着佛堂前的佛像说道: “辩机大师,您可知道这座佛堂原本是做什么的吗?” 辩机思考了一下说道: “当年菩提流支东渡,先皇非常尊重这位高僧,下令在宣武帝成立译经馆,难道就是在这座佛堂吗?” 胡太后露出笑容说道: “大和尚果然有神通,不过除了这件事外,当年我姑姑就是在这座佛堂给先帝讲经,这才有了哀家入宫的事情。” 辩机和尚双手合十,这种根本没有记录下来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知道! 胡太后看了看佛堂,对着辩机说道: “当年哀家夜里对天起誓,日后若贵必定不负上天。可自从哀家临朝执政以来,广修佛寺庙宇,积攒功德,为何还有今日之祸事?” 辩机口诵佛号,慢条斯理的说道: “太后乃天地至贵之人,今日的挫折不过是稍许波折罢了,定然能够转危为安的。” 听到这里,胡太后连忙说道: “请大师明示!” 辩机看了看四周,无论是内侍还是宫女都自觉地退下去了,看来胡太后已经掌握了身边看守她的内侍和宫女了。 辩机这才说道: “右护军将军奚康生愿意支持太后和陛下。” 胡太后大喜道: “这天下果然还是有忠臣的啊!” 辩机又说道: “不过。” “不过什么?” 辩机说道: “奚康生虽然是右护军将军,但是太后也知道的,宫内的禁卫,一向是只认命令不认长官的。” 胡太后点点头。 禁军,作为保护太后和皇帝的最后防线。北魏的禁军体系,是孝文帝亲自设计的。 说是设计,其实也等于照抄了汉晋的制度。 禁军这系统最大的内生BUG,就是一方面要求禁军听话没有自己的思想,一方面又要求他们能完全忠于皇帝。 这个矛盾在于,要让禁军不变成奥斯曼禁卫军那样的,能干涉皇位更迭的暴力组织,就不能让禁军拥有自己的思想,要让禁军完全根据上级的指令行事。 但是皇帝又不可能指挥所有的禁军,万一指挥禁军的那个人有异心呢? 在宣光之变中,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奚康生所统领的禁军,是负责皇城内安全的军队,按理说这支军队应该忠诚于皇帝和太后。 可是当胡太后和小皇帝被囚禁,禁军始终得不到皇帝和太后的命令,而统领他们的右护军将军奚康生在府内不出,导致了禁军在整个政变中都在旁观。 奚康生是统领过禁军,他很明白禁军的特点。 所以他准备发动政变,还需要胡太后的支持。 辩机说道: “请太后手书衣带诏,由贫僧冒死带出去,交给奚康生将军发动禁军。” 听到这里,胡太后先是大喜,接着又沉默了。 她抬起头看向辩机问道: “衣带诏万一落入奸贼元乂之手,本宫会怎么样?” 辩机也愣了,他没想到胡太后第一个问的是这样一个问题。 胡太后说道: “万一奚康生并没有忠于哀家呢?他在上次政变中可是束手旁观的!” “又或者奚康生政变失败,哀家的衣带诏落入元乂之手呢?” “不行,那样太危险了!” 辩机也彻底傻眼了,他没想到胡太后是真的有大病! 她当政变是什么? 是过家家吗? 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奚康生和自己都冒死要帮她了,她竟然连个衣带诏的风险都不愿意冒? 辩机已经明白了胡太后的成色,也不再劝说,只是合十说道: “贫僧会将太后的意思转告奚将军的。” 转告什么啊!辩机已经准备跳船了! 胡太后这才露出笑容说道: “请大师转告奚将军,事成之后哀家必不负奚家忠义!” —— “陛下!请书衣带诏,奚将军才能调动禁军!” 长乐王元子攸跪着向小皇帝求道。 小皇帝也和胡太后一样,脸上满是犹豫,他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是想着推锅。 他对着元子攸说道: “要书衣带诏,不是也应该是母后书写吗?又不是朕被囚禁在宣光殿中啊。” 元诩很清楚衣带诏被元乂发现的下场,他不愿意做这个出头的鸟。 他元诩也是有话说的,当年胡太后听政的时候,自己是一点权力都没有,现在江阳王摄政,自己也是一点权力都没有,既然都是没有权利,也谈不上什么失去。 但是胡太后是从权力之巅坠落下来的,所以这个风险也应该是胡太后来冒。 元子攸着急冒火的说道: “陛下,要拉拢禁军,当然还是要靠着陛下的衣带诏啊!再者政变若成,陛下也可以亲自检阅禁军,将这些禁军纳入到自己的囊中,这样也就有了和外朝对抗的底气。” 小皇帝被元子攸说服,刚刚解下衣袋,刚刚落笔后将笔放了回去。 “不行,江阳王元乂素来跋扈,若是事情败露,怕是他要有废帝之心。” 元子攸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说道: “陛下,江阳王元乂只不过是宗室疏属,他就是行废立也只能在先帝的子嗣里挑选,而先帝的子嗣只有您一个人,他是断然不敢废您的!” “陛下,若是由太后完成政变,怕是陛下又没办法亲政了。” 小皇帝咬着牙,重新拿起笔之后,写了几个字又放了下去说道: “长乐王,还是再议吧!” 元子攸已经气到没话说了。 想想北魏那些幼年继位就英明老练的先祖,怎么后代子孙落到了这个地步! 元子攸已经预感到政变即将失败,他从皇宫里出来后,咬牙让苏顺打来冰冷的河水,他在冰水中泡了半日,最后好不容易才感冒发烧,然后就在家中称病不出。 —— 右护军将军府,奚难当激动的回到府中,父子二人在书房密议。 “阿爷,您真的要站在太后和陛下这边?” 奚康生说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们奚家世受皇恩,又怎么能在这件事上退缩呢?” “那日辩机大师曾经和为父说过,早年间为父杀戮太多,兴建再多的佛寺也无法洗清业力,唯有扶真龙可以扫荡这些业力,给来世积攒福报。” 奚难当知道自己阿爷从战场上下来后,就经常做噩梦,从此以后就变成了非常虔诚的信徒。 这次宣光之变后,奚康生选择袖手旁观,这之后就每天做噩梦,要让下人居住火把围住卧房才能睡得着。 这时候辩机主动找上门来,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业力,奚康生果然没有再梦到脏东西。 所以当辩机和宫中联络,串联奚康生政变的时候,他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奚康生皱着眉头说道: “但是皇帝和太后都没有下衣带诏,怕是难以调动宫内禁军。” 奚难当是千牛备身,当然知道禁军的特点,他也皱眉说道: “那阿爷准备如何发动?” 奚康生说道: “看来只能吓一下皇帝和太后了。” “吓唬?” 奚康生说道: “明日是太后万寿节,这次文武百官都会去宣光殿中为太后祝寿,也是阿爷我唯一能接近太后的机会。” “我会在万寿节上提醒太后和皇帝的处境,让他们尽快下衣带诏让本将军来平叛。” —— 第二天,万寿节。 女史走入陈留公主的卧房,对着正在装扮的陈留公主说道: “殿下,属下以为您今天不宜进宫。” 陈留公主挥挥手,绿珠停下手里的梳子,她转过脸,用清幽的眼眸看着女史问道: “为何这么说?” 女史说道:“今日宫中有变,殿下最好不要牵涉其中。” 陈留公主思考了一下,对绿珠说道: “派人入宫说一声,本宫感染风寒,让人将万寿节的礼物送上,今日本宫就不出席了。” 陈留公主看向女史,这个苏泽留给自己的侍女出奇的好用。 报闻司,是刘裕北伐后留在长安的情报机构,擅长从情报和公开消息中分析敌人的动态。 在苏泽离开洛阳的日子里,女史给陈留公主出谋划策,帮助她避开了很多坑。 陈留公主解下金钗问道: “说说看,你又发现什么新的情报了?” 女史立刻说道: “殿下,属下打听到,这几日东门里市的那家烧鸡,总被宫里的人包下。” 陈留公主脸色一变。 这家东门里市的烧鸡口味不错,她也曾经派人去排队买过。 这家烧鸡之所以这么出名,是因为大长秋刘腾特别喜欢这家的烧鸡。 刘腾病重后,宫内就没有再有人出来购买烧鸡。 但是这几天女史接到的情报,每天都有宫内的人出宫购买大量的烧鸡。 陈留公主心中冒出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刘腾的病好转了。 可是刘腾的病好转了,为什么还不露面? 陈留公主的冷汗冒出来,如果不是女史提醒,自己可能真的要涉入这场政变中了。 —— 奚康生内穿皮甲,外面套着朝服,大摇大摆的走入宣光殿。 今天是太后的生辰,胡太后早就让妹妹央求元乂,允许她在宣光殿中款待群臣,元乂也早早就同意了。 但是奚康生环视了一圈,大长秋刘腾没来,江阳王元乂也没来,群臣中来的也只是中低品级的官员,宗室大王和重臣们一个都没来。 奚康生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了,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小皇帝和胡太后并排高坐,群臣纷纷上前敬酒,奚康生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向胡太后说话,却被胡太后身边的小黄门给挡住了。 奚康生看向胡太后,希望她这个时候当着群臣宣布江阳王为逆臣,自己就可以拉着宫墙内的禁军起事,用保护皇帝和太后的名义控制皇宫。 等到了那个时候,江阳王元乂就是失去了合法性,只要搜捕诛杀他和刘腾,就能帮助胡太后重新掌握朝政。 可是胡太后对于奚康生的表情毫无反应,甚至还故意躲闪奚康生的注视。 奚康生是真的急了,他要联络禁军必然会留在痕迹,谁也不知道禁军中谁是元乂安插的密探,一旦元乂发现了自己的意图,那奚家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于是奚康生突然说道: “臣要为太后献舞!” 本来正在吹奏雅乐的宫人们停下来,奚康生突然说道: “臣要跳力士舞!祝我大魏武德昌盛!” 说完这些,奚康生突然开始跳舞。 力士舞也是一种军舞,动作雄浑有力,奚康生也是此道高手。 他当着群臣跳舞,引来群臣的阵阵欢呼。 但是每次他转过身,背着群臣面向胡太后的时候,都会做出举手、蹈足、瞋目、颔首等杀缚的姿势,吓得胡太后冒了一身冷汗。 胡太后明白,这是奚康生逼着自己当着群臣面表态,宣布元乂是叛贼。 可是胡太后依然装死,始终坐在席位上和小皇帝元诩交谈。 奚康生跳完了一舞,全身都湿透了,但是胡太后依然毫无反应,急的这位老将一边暴怒一边无可奈何。 这猪队友真的带不动! 等到宴会接近尾声了,小皇帝元诩才说道: “朕准备夜宿宣光殿,陪伴母后庆生。” 此言一出,几个“伺候”小皇帝的内侍变了脸色。 虽然现在皇宫内并不禁止小皇帝和太后接触,但是夜宿宣光殿的政治意义还是不同的。 而且皇帝太后都在宣光殿,那一旦有人控制宣光殿,就同时控制了皇帝和太后,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一名刘腾的义子站出来表示反对,说是要请示刘腾和江阳王才能决定。 奚康生则又看到了希望。 如果皇帝夜宿宣光殿内,皇帝和太后能达成一致,那自己“清君侧”就更师出有名了! 奚康生只能跳出来说道:“至尊,陛下尔,随陛下将东西,更复访问谁?” 第249章 吾将尸骨无存 在奚康生的强硬态度下,万寿节的庆典结束后,小皇帝依然留在万寿宫中。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奚康生干脆也不装了,他让儿子奚难当手持千牛刀守卫在宣光殿门口,然后跪在地上对着胡太后和小皇帝说道: “国有奸贼,请陛下和太后登位下诏锄奸!” 奚康生这就是撕破脸皮了,那些参加万寿节寿宴的朝臣们吓的全身发抖,自己不过是参加一场宴会,又怎么想到会卷入这样的风波中? 这可是政变! 在场的大臣中,也有的心思活络起来。 看起来皇帝和太后得到了右护军将军奚康生的支持,说不定这次政变能成功呢? 这时候如果跳到皇帝和太后身边,那就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朝廷中的大臣都太想要进步了,在很多人看来是危机,也有人看到了机会。 于是有几个胆大的大臣,也跪到了皇帝和太后面前,大声说道: “请陛下和太后登位下诏锄奸!” 这时候小皇帝有些手足无措了,他根本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只能用余光偷偷看向自己的母后。 胡太后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奚康生竟然这么搞,直接将她和皇帝抬出来发动政变。 可是胡太后还是不想要下诏。 当众下诏,那就是和元乂彻底撕破脸皮了,那政变失败后,自己这个太后就死定了。 胡太后看向儿子,她认为更应该由小皇帝下诏。 就这样,母子二人各怀心思,可都在御座上闭口不言,根本没有回应奚康生和群臣的劝谏。 这下子奚康生真的气极了! 这不是搞人吗?自己冒死发动政变了,你们母子二人全都不吭声,真的是一点风险都不愿意冒啊! 可是没有皇帝和太后的诏令,禁军根本不认他这个右护军将军,奚康生根本没办法调动禁军去搜捕江阳王元乂。 事情就这样尬住了。 奚康生干脆扯掉了朝服,露出内藏的软甲,他走到御阶上,对着皇帝和太后说道: “请陛下和太后下诏锄奸!” 御座上的小皇帝和胡太后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母子二人依然是默默对视,都等着对方出头。 看到皇帝和太后二人还是没有任何动作,这时候宣光殿外已经传来了喧哗声。 这时候,被元乂安排的直阁将军元思辅,已经带领直后冲向了宣光殿。 直后,就是担任皇帝和太后近卫的侍从,这是江阳王元乂设置的官职,意图是取代“郎卫”制度,用近卫侍从武官来控制皇帝和太后。 这也是皇宫内除了禁军之外,另外一支武装力量。 元思辅原本是在宣光殿外护卫的,听到了宣光殿内的动静后,立刻带领身边十几名直后冲向了宣光殿。 而奚康生担任右护军将军的时候,也拉拢了一批禁军和内侍,在奚康生发动后,这群人也向着宣光殿赶。 元思辅就和奚康生麾下的将士撞在了一起。 看守宣光殿的奚难当看到元思辅带领的直后冲过来,他干脆抽出皇帝所赐的千牛刀,直接冲出了宣光殿大门。 奚难当先是举起千牛刀,对着之后喊道: “此乃陛下御刀,直阁将军元思辅还不来拜见!” 元思辅本来想要指挥手下冲上去斩杀奚难当的,但是当奚难当举起千牛刀的时候,不少之后就退缩了。 奚难当心中焦虑,如果皇帝和太后快点下诏,那以禁军对皇室的忠诚,肯定可以诛除奸邪。 只可惜到现在都拿不到皇帝和太后的命令。 奚难当也是武艺高强,他看出了之后的犹豫,直接举着千牛刀就冲了过来。 元思辅是靠着阿谀奉承上位的,武艺不精,竟然被奚难当一下子冲到了身前。 奚难当大刀一横,元思辅的脑袋飞向空中,紧接着落在地上滚了几下,这才被奚难当提起来说道: “逆贼元思辅已授首,还不随我去护卫陛下!” 这些直后们犹豫了一下,最后看到汇聚而来的禁军,还是随着奚难当进入宣光殿中。 见到父亲还在劝谏皇帝和太后,奚难当将人头扔到了御阶下,对着皇帝和太后说道: “逆贼元乂任命的伪直阁将军元思辅已经授首,请陛下和太后随臣登上司马门,号召禁军勤王!” 奚难当已经想清楚了,既然皇帝和太后不愿意下诏,那就让他们站在城门上号召禁军好了。 这样说不定要比衣带诏还要管用。 奚康生一听也有道理,走上御阶就要抓小皇帝。 元诩吓得躲到了胡太后的身后,胡太后则带着小皇帝殿后退去,就在宣光殿内的这场政变搞得如同儿戏一般的时候,一群披甲精锐的武士们,已经包围住了宣光殿。 奚难当连忙带着人走到殿外,只看到这些列队整齐的武士们,不仅仅穿着甲,还手持强弓,对准了宣光殿的大门。 这是谁的军队? 奚难当没想到皇宫中竟然会突然出现这样一支军队,他很快看出这样的军队,绝对不是费拉不堪的禁军能够对抗的。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军队? 就在奚难当疑惑的时候,这支军队前锋让开,一名老者坐在辇车上,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奚难当。 刘腾! 奚难当吓得差点将千牛刀落到地上,只听到刘腾指挥这支精锐军队从容的包围了宣光殿,接着让人对宣光殿内说道: “奚康生父子挟持皇帝太后造反,现在已经被宫内禁卫包围了!” —— 与此同时,门下省内,江阳王元乂正在和宰相们紧急开会。 原来今天宰相们集体没去参加万寿节的宴会,是被元乂扣在门下省内开会了。 当传来奚康生父子控制宣光殿,“挟持”皇帝和太后造反的消息传来,元乂这才对众宰相们说道: “本王早就已经说了,清河王虽然覆灭,但是这朝堂中还有反贼。现在好了,反贼已经自己跳出来了,奚康生是一个,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被江阳王元乂的视线扫过,众宰相们都正襟危坐。 元乂又说道: “大长秋刘腾已经带领精兵去宫内平叛了,马上奚家父子就会被押送到门下省前,请诸位宰相议一议他的罪行吧。” 听到元乂这么说,众宰相也都是人精,他们一下子明白了这恐怕是元乂和刘腾设下的陷阱。 幸好自己没有和奚康生扯上关系。 但是奚康生也是大族,在洛阳盘根错节,在场的宰相执政们一边想着怎么和奚家切割,一边想着元乂的真实意图。 元乂到底是要诛杀奚康生,还是要将太后和皇帝都废掉? 这两种处理结果截然不同。 —— 宣光殿外,奚难当脸色铁青,他聚拢的禁军根本挡不住这支精锐军队! 奚难当想不通,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精锐?洛阳还有这样精锐的军队? 奚难当指挥的禁军,根本挡不住这支精锐,宣光殿的大门很快被攻克。 奚难当喊出皇帝和太后的名号,但是这支军队根本不理会,而是如同钢铁洪流一样冲入了宣光殿内。 刘腾看着这支军队迅速冲入宣光殿内,他也见过不少军队,但是练兵能达到尔朱荣这个高度,他还是第一次见。 是的,这是尔朱荣的军队。 江阳王元乂为了控制禁中,专门向尔朱荣要来了一支百人队,统领这支部队的是尔朱荣的侄子尔朱天光,此时正一身明光铠站在刘腾的身边。 这支尔朱荣亲手训练的军队,根本不在乎什么皇帝太后,也不在乎什么公卿大臣。 阻挡的内侍宫女,只要挡着他们的路就直接斩杀,也根本不在乎损毁宣光殿。 尔朱天光一向跋扈,他对着刘腾说道: “刘公,奚家父子妄称名将,也不过尔尔!” “看我亲自将奚康生擒来!” 说完这些,尔朱天光亲自突入宣光殿。 刘腾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看着绢帕上的血液,知道自己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刘腾前阵子故意装出要病亡的样子,终于引出了奚康生。 不一会儿,只看到一身血迹的奚康生和奚难当已经被尔朱家的精锐擒住,在尔朱天光的押送下来到了刘腾的辇车前。 奚康生昂着头不肯跪,却被尔朱天光踢到了膝盖,踉跄一下跪下来。 刘腾闻到这些血腥味想要吐,他捂住鼻子问道: “陛下和太后呢?” 尔朱天光自豪的说道: “陛下和太后受了惊吓,已经送回后殿休息了。” 刘腾不满的看了一眼尔朱天光,又命令自己的义子们接管了皇帝和太后,这才押送着奚康生父子前往门下省。 —— 门下省内,宰相执政们争论不下。 争论的,自然是是否“株连”这件事。 奚家也是甲姓高门,如果株连就会对整个洛阳进行一场全面的洗牌,会让刚刚平息的洛阳官场再次动荡。 元乂内心也在犹豫,等到刘腾将奚家父子押送到门下省后,刘腾将元乂喊到了一处空着的官署,命令手下义子保护好官署。 刘腾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对着江阳王元乂说道: “大王,我要不行了。” 元乂立刻急了,他和刘腾一内一外,是紧密的政治同盟,没想到刘腾还是撑不住了。 刘腾看向元乂问道: “大王准备如何处置皇帝和太后?” 面对盟友的询问,元乂还是迟疑了。 刘腾恶狠狠的说道:“请大王废帝,毒杀太后!” 面对刘腾如此凶猛的发言,元乂也被吓到了,他说道: “陛下并没有失德的地方,而且这次政变陛下和太后也没有下诏给奚康生啊,若是无缘无故的废帝,怕是天下不服。” “而且陛下是先帝唯一的子嗣,废帝之后再立新君,怕是不能服众啊。” “至于太后,若是毒杀太后,怕是引起群臣非议啊。” 刘腾想要再劝,可他突然又剧烈咳嗽起来,等半天后,他才气息奄奄的说道: “新帝从孝文皇帝的子孙中挑选一人就行了,先帝子嗣单薄,但是孝文皇帝的子嗣可不少,找一个年幼的登基,大王才能以摄政的名义辅政。” “这次陛下和太后虽然没有下诏,但是宣光政变后,我等与皇帝太后已经没有回旋余地,若是陛下太后夺回权力,还能厚待大王和后人吗?” 元乂依然沉默,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孝文帝的子孙确实多,可也因为这样才不能再立宗室近支了。 江阳王一脉是宗室疏属,他威望不足,所以还要联合元雍执政。 如果立下小皇帝,又会有一堆宗室近支跳出来和他抢夺权力。 妻子胡氏是胡太后的姐妹,胡氏也多次向元乂求情,说胡太后已经不怨恨元乂了,此前在宫中也很乖巧,帮着元乂打压了门下省。 总而言之,废帝杀后的不确定性太强了,还不如现在的好用。 刘腾长叹,他只是一个每根的内侍,如今北魏宗室强大,他还是没办法以内侍身份行废立的事情。 江阳王元乂不同意,这事情就办不下去。 刘腾又说道: “尔朱荣私练这样的精兵,士兵眼中只有尔朱氏没有皇帝太后,应该是早就有不臣之心,请大王尽快将尔朱家调离秀容川,不能让他们继续坐大了。” 江阳王元乂又说道: “刘公多虑了,尔朱氏忠心耿耿,这次若不是尔朱荣派兵相助,又怎么能这么快扑灭奚康生的叛乱?” “尔朱家进献宝物良驹,对朝堂一向恭顺,怎么会有不臣之心。” “只是北地多事,尔朱家才要训练这样的精兵。” 刘腾看到元乂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再次剧烈咳嗽,过了半天再说道: “关中萧宝夤,南朝宗室,对大魏未必忠心,不如趁着他平叛无功尽快调回洛阳囚禁。” 想到萧宝夤进献的珍宝美人,元乂又是不以为意的说道: “萧宝夤和萧衍有灭家之仇,对我大魏忠心耿耿,临阵换帅对战局不利。” “河凉苏泽,跟着叛军坐大,此人和尔朱荣一样,是擅长练兵的武人,放在边疆怕是要成为董卓一样的人物,请殿下召回禁军控制起来。” 元乂想到苏泽属下送来的西域珍宝,也是不以为意的说道: “苏泽忠于朝堂,所领的都是些贫瘠的边地,朝堂还靠着他牵制叛军呢。” 刘腾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此时已经虚弱不堪,只好请元乂处置奚康生父子,自己则在义子们的簇拥下返回皇宫。 刘腾在辇车上看了一眼门下省,自言自语道: “江阳王如此,我怕是要落到开棺戮尸,尸骨无存的境地了。” 第250章 叛将,高僧和世族 确定江阳王挫败了奚康生的政变后,门下省的宰相执政们依然争吵了一夜,对奚家的判决最后下来。 处奚康生斩刑,奚难当处以绞刑。 参与政变的禁军全部坐死,被裹挟政变的宫人和直后流放。 平心而论,这样的处罚可以说是相当轻了。 奚家除了奚康生和奚难当父子之外,参与政变的流放,不知情的都被赦免。 就连奚康生的二儿子和三儿子,都没有被问罪。 这也是奚家树大根深,身为甲姓高门和各家族联姻的结果。 江阳王元乂对这个结果倒是没有表现出不满意,这一次扑灭了奚康生的叛乱,算是上一次宣光之变的余波,彻底稳固住了朝堂。 除了奚康生之外,在宣光殿中劝进皇帝和太后的几个大臣,也全部都被免官流放,那些帮助奚康生的内侍和宫女也都交给了刘腾处理。 元乂甚至要感谢奚康生父子,他们用一次不成功的政变消除了朝堂中的威胁,敲打了皇帝和太后,朝堂中空出来的位置又能让他卖一圈。 唯一让江阳王元乂觉得有些遗憾的地方,审讯奚康生家的奴仆后,被认为是煽动奚康生造反的龙华寺辩机和尚已经在政变前一天逃离洛阳,不知所踪。 江阳王元乂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辩机经常出入宫廷,给胡太后讲解佛法,难道奚康生政变的事情真的是胡太后授意的? 可是胡太后在奚康生政变后并没有下诏。 元乂已经发出了搜捕的文书,命令洛阳附近郡县搜捕辩机和尚。 江阳王很满意,这一次政变是刘腾设下的引蛇出洞之局,但是皇帝和太后都没有异动,那自己也不用操心去废帝杀后了,只需要安心的躺在执政的位置上捞钱就好了。 就这样,第二次宣光殿政变落下帷幕。 —— 洛阳城外,一座小寺院中,辩机和尚头戴假发,正在这座寺庙中投宿。 也亏得他早日离开洛阳,胡太后和奚康生这对猪队友果然坑爹,要不是自己跑得快就要被牵连进去了。 辩机和尚一边向苏泽提交委托失败,一边躲在这座佛寺中逃离洛阳,等待苏泽的新一轮委托。 今日又遇到了风雪,就在这座小寺准备封上寺门的时候,又有一行人到访。 要说今年的天气也真奇怪,到了二月份洛阳附近依然是风雪不断,据说北方已经闹了一个多月的雪灾了。 这一行投宿的人,为首的是一名衣着考究的三十多岁男子,一看就是贵气逼人。 辩机心中咯噔了一下,这人应该也是从洛阳方向出来的,看起来像是贵族子弟,可是贵族子弟不住在驿站,却投宿这座小庙,怕是身上背着事情。 也许是洛阳政变失败逃出来的? 辩机察言观色,越发觉得自己的判断正确。 那就更危险了,如果真的是洛阳政变失败逃出来的,那万一被官方搜捕的人追到这里,自己岂不是遭了池鱼之殃。 而且辩机看这男人一副杀伐果断的样子,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可能为了掩藏行踪将寺院中人都灭口了。 一想到这里,辩机偷偷站起来,准备从寺院离开继续赶路。 却没想到这时候已经晚了,这个洛阳贵族带来的人手,已经看守住了寺院进出的门,发现辩机后立刻将他抓住,押送到这个中年男子面前。 辩机的假发被扯掉,这个中年贵族说道: “明明是和尚,却掩盖身份出行,把这鬼鬼祟祟的和尚杀了。” 就在这个中年贵族下令后,辩机恢复了冷静,他说道: “杀了贫僧无妨,可耽误尊驾逃命可是麻烦了。” 中年贵族冷眼看来向辩机,倒是并不惊讶对方猜出自己的身份。 他让左右暂时放开这个僧人,冷声问道: “你这和尚说我是在逃命,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是逃向何方,若是说对了我就不杀你。” 辩机的大脑全力远转起来,自己的猜测没错,这个中年贵族怕是和奚康生政变牵涉,被迫逃亡的洛阳权贵。 可是自己也没有他心通的神通,怎么可能猜到对方要逃亡哪里。 辩机思考了一会儿,拿出一根木棍在地上写了一个“奚”字,然后对着眼前的中年贵族说道: “阁下无论逃亡何处,都是因为这个字而起。” “这个字遇水则不祥,所以不要逃去有水的地方。” “言尽于此,要杀要剐就悉听尊驾了。” 这个中年贵族脸色一变,竟然被这个和尚说中了大半,他凝视这个和尚,客气的说道: “没想到大师是真的有神通的,那不知道大师对我的未来有什么断语?” 辩机和尚看着眼前这个中年贵族,他只想着早点脱身。 如果真的和自己猜测的一样,愿意参加奚康生政变的,应该是对北魏皇室还有忠心的人。 于是辩机说道说道: “和尚没有其他劝告,唯有一个忠字。” “忠?忠?” 中年贵族思考了一会儿,下令让辩机离开这座小寺。 等到辩机走到半山腰上,听到了寺院那边的喊杀声,就知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这个中年贵族是从洛阳逃出来的,为了掩藏踪迹开始杀人了。 辩机口诵佛号,再次回看洛阳城内,也不知道多少百姓因为这场政变遭遇池鱼之殃。 等到辩机匆忙离开后,中年贵族的手下已经杀光了这座小寺院中的僧人。 他坐在佛堂中,亲信上前问道: “奚将军,我们去哪里?” 这个中年人名叫奚毅,和奚康生同样是北魏甲姓高门的奚氏,官拜直斋将军。 直斋将军和直阁将军一样,都是皇帝身边护卫的禁卫武官,奚毅其实和奚康生也是只是同族,但是被奚康生父子拉拢参与了政变。 但是在政变前,奚毅察觉到了不对劲,没有出现在当日的宣光殿中。 紧接着政变失败的消息传出,奚毅就立刻带着亲信家人逃出了洛阳城。 原本奚毅是准备逃亡南朝的,这种事情在南北朝时期常有,但是刚刚辩机的预言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不能靠近水,要去南朝肯定要渡过长江,那就不是遇到水了吗? 不去南朝,奚毅想了一圈,对着亲信说道:“去北面,去秀容川。” 奚毅想到了自己的表弟尔朱荣,他们家族世代为秀荣的领民酋长,自己去了秀容肯定不会被出卖给朝廷。 亲信有些不解,其实尔朱荣早就拉拢过奚毅,但是奚毅不喜欢这个投靠元乂的表弟。 没想到奚毅竟然因为辩机的一句话,转而逃向北面的秀荣。 而辩机在逃亡的途中,也得到了苏泽的新委托——逃亡南梁。 想到南梁崇尚佛法,梁武帝对于僧人的优厚待遇,辩即加快脚步,向着南梁首都建康而去。 —— 广州港。 此时的广州,是繁荣的海港城市。 广州的海港,是当年东晋名臣陶侃被贬谪到这里修建的,修建完成后就成了整个东南亚海洋贸易的中心。 其中一个证据就是,当年曾经东渡天竺取经的东晋名僧法显,他是从丝绸之路从西域进入的天竺,但是最后法显是从狮子国(孟加拉)乘坐大船回国的。 法显乘坐的这条船目的地就是当时东南亚地区最大的港口广州,只是船遇到了风浪,被吹到了青州(山东)。 法显65岁出游,前后共走了三十余国,历经十三年,回到祖国时已经七十八岁了。 而法显取经的故事,不仅仅在整个中原广为传播,在他取经路上的国家中也很有影响力,留下了中原僧人来天竺求经的故事。 今天这艘停靠在广州港的船上,就有一名身穿袈裟的南天竺僧人。 在法显游历天竺的时候,就已经记录下天竺佛法衰颓的趋势了。 法显远赴天竺的旅行经过——《佛国记》中,就记录了当时很多佛教圣地都已经被印度教徒占据。 法显返回中土的时候,乘坐的大船就是印度教徒占据多数,当时海上遇到风浪,就因为法显携带了大量的佛像和佛经,差点被这些印度教徒扔下海。 而此时中原地区对于佛法的尊崇,也让天竺尼泊尔等地的高僧,都开始反向取经,将自己的学说带往中原。 这名南天竺僧人历经千辛万苦,经历了海上风浪来到广州,就是为了传播他的佛法。 这名僧人名叫达摩菩提,刚刚下船就被请到了广州的刺史府内。 因为萧衍崇尚佛法,所以下令南朝港口遇到从天竺来的僧人,都要礼送到建康。 广州刺史萧昂,是梁武帝萧衍的堂弟,他自己也很崇尚佛法,对于僧人很尊重。 所以听说船上有南天竺来的僧人后,萧昂就立刻放下公事,匆忙来见到了达摩。 两人交谈一番后,萧昂更加激动,确定这个达摩是有道高僧。 他连忙对达摩说道: “我大梁至尊最崇尚佛法,本王现在就送大师前往建康,若是能得到至尊的青睐,大师来中土弘法的大愿就能达成了!” 达摩菩提双手合十,却没有表露出太多的兴奋。 达摩菩提在南印度的时候,就已经是受到国家供奉的高僧了,他出家前就是国王的儿子,用印度教徒的说法就是婆罗门。 达摩来中土,除了弘法的心愿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求道了。 他在船上的时候也听说,如今中土分为南北,达摩决定先去见一见这位南朝至尊,再考虑要不要继续向北,去法显心心念念的佛都洛阳看看。 —— 与此同时,在梁州南郑城内,苏泽也见到了从关中来的客人们。 这时候就体现出苏氏兄弟的作用了。 作为武功苏氏的“头牌”,苏氏兄弟在关西士人中是很有影响力的。 甚至可以说,来梁州考察的士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苏泽是苏氏兄弟主公这个身份。 苏泽不得不装出求贤若渴的样子,每天被苏氏兄弟拉着接见关西士人。 虽然苏泽承认关西士人的质量确实要比梁州士族强上一些,这其中也有一些能够称得上人才的家伙,但是比起和这帮家伙虚为委蛇,苏泽更情愿泡在军营中练兵。 只能说现在的关西士人都是半吊子。 从东汉定都洛阳之后,关东士人才是士族之冠,尤其以河东士人为尊。 比如清河崔氏,在崔浩卷入国史案,崔家几乎被灭门的情况下,到了孝文帝时候依然除了崔光这样的帝师重臣,现在崔家还有崔亮这个曾今保持吏部曹,掌管天下官员升迁的宰相在朝。 清河王被诛杀后,作为清河王亲密党羽的崔亮只是称病归乡,这就是清河崔氏的影响力。 关西这些士族,比起关东士人的底蕴就不够看了。 武功苏氏,他的家族也就只能出任郡守一级的官员,只能算是地方豪强。 而这些来苏泽这边的,也是将苏泽当做备胎,派来的都是家族支脉的子弟,更是让苏泽提不起兴趣。 这些人来投苏泽,这是世家豪族一贯以来的“分散投资”策略,很多人甚至都不愿意在苏泽军府出仕,只愿意担任地方官吏。 如果不是苏氏兄弟矜矜业业的操持,苏泽都不想要见这些好高骛远的关西士族了。 送走了杜陵杜氏的子弟后,苏泽看向苏绰。 苏绰也摇了摇头,这位杜世兄实在是肚子里没货,就连县令都难以胜任。 不过杜陵杜氏也是关西的望族,他的祖上是西晋灭吴的统帅杜预。 但是从杜预之后,杜家也最多能出郡守级的官员,整个东晋十六国南北朝时期,能上史书的一个都没有。 只不过这个家族在隋唐很快就发迹,最有名的是房谋杜断中的杜如晦,此外大诗人杜甫杜牧也出自这个家族。 看到苏泽有些乏了,苏绰问道: “主公,接下来是京兆韦氏的人,您还要不要见?” 京兆韦氏? 苏泽一下子来了精神,终于来了大鱼了! 唐人所说的“城南韦杜、去天尺五”,其中的杜就是刚刚的杜陵杜氏,而韦就是京兆韦氏。 韦氏虽然在西汉就出过三公,但是东汉到魏晋南北朝这段时间,韦氏没有出过什么显赫人物。 京兆韦氏能在隋唐成为第一高门,其崛起正是在这北魏末期。 因为韦氏出了一个韦孝宽。 法显的故事还是挺有趣的 第251章 大一统之志 负责安排苏泽接见的苏绰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好的表情,他对着苏泽说道: “将军,这次韦家派来的人。。。” “令绰有话直说。” 苏绰小心的看着苏泽的表情,自家主公确实求贤若渴,对于贤才都能非常信任的委以重任。 但是苏泽对于世家豪强的疏离感,作为师弟的苏绰是能够感受到的。 刚刚被连根拔起的汉中杨家,苏泽就不屑一顾,就算是有几个堪称人才的,也都被苏泽一并发配为军奴,整个汉中杨家被连根拔起。 这方面又很像曹操了,对于贤才是求贤若渴,但是对于敌人是寒风一样冷酷,从来都是斩草除根的。 苏家和韦家都是长安附近的望族,互相之间也有通婚,苏绰也不理解为什么韦家要派遣一个十二岁的童子带队过来,这不是对苏泽的羞辱吗? 苏绰看了看苏泽的脸色,最后还是说道: “韦家派来的族子虽然年方十二,但是在长安附近素有神童的名声。” 十二岁? 苏泽有些不悦,这韦家对自己也太敷衍了吧? 看到苏泽这个样子,苏绰说道: “将军,今天天时已晚,要不然就不要见了吧。” 苏泽点头说道: “也对,十二岁的雏子也到了睡觉的时候吧?” 苏绰听出了苏泽语气中的不满,他只好说道: “要不然还是让这个韦孝宽回去,请韦家派个有分量的人过来。” 苏泽本来都准备回去了,听到韦孝宽三个字后,突然转过脸说道: “古由甘罗十二岁拜相,这韦氏子说不定真的早慧,今日还见上一见吧。” 苏绰疑惑的看着苏泽,他不明白为什么苏泽突然改变态度,只能让文吏安排韦孝宽进帐。 韦孝宽。 苏泽内心已经笑开了花。 北周上柱国,玉璧防御大师,大隋平定三总管之乱的头号功臣! 韦家既然将韦孝宽送来,苏泽就绝对不会放他走了! 不一会儿,一个尽量打扮的成熟的童子,在文吏引导下进入帐篷。 苏泽看向韦孝宽,韦孝宽也看着苏泽。 君择臣,臣也要择君。 苏泽挑选手下,韦孝宽这种从小心怀大志向的人,同样也在选择自己效忠的主公。 这些日子,韦孝宽来到南郑后,并没有忙着拜见苏泽,而是经常和关西来的士人家族来往,打探他们“面试”的情况。 韦氏子弟在关西士族中还是有分量的,韦孝宽很快搜集到了情报。 这个情报让随行而来的韦氏子弟都有些失望。 关西来的士人,并没有多少得到苏泽重用的,很多关西士人都在说苏泽是武人出身,看不起士族。 正好又遇到了汉中杨家被连根拔起的消息,苏泽在士人中风评更差了。 和韦孝宽同来的族人中,原本领队的是他的族叔韦伦,当时韦伦已经打了退堂鼓,要带领族中子弟离开。 但是韦孝宽劝住了他。 韦孝宽说道: “来汉中的士族子弟,很多都是滥竽充数的,真正有才能的,就是苏将军提拔的那几个,说明这位苏将军有识贤的才能。” “汉中杨家勾结南梁,罪有应得,梁州其他士族不是也在苏将军麾下好好的吗?苏家兄弟是关西士族,在苏将军幕府中担任高位,这也不是也说明苏将军能任用贤能吗?” “我在南郑附近考察,百姓都称赞苏将军爱民,梁州根本没有大战的痕迹,如果苏将军是知道任用武人的粗人,又如何能将地方打理得这么好?” 韦伦还是有些犹豫,韦孝宽说道: “如果族叔不愿意出头,就由我去见苏将军吧。” 这才有了韦孝宽见苏泽的场景。 苏绰在一边,小心的看着韦孝宽。 其实韦孝宽的神童名声,是在苏绰前往洛阳后才传开的。 苏绰本人也没有见过韦孝宽,他很清楚士族中所谓的神童名声,很大一部分都是互相吹捧的。 苏泽看着韦孝宽说道: “听说韦氏有麒麟儿,本将军倒是想要考考你。” 苏泽说出爹味十足的话,但是在场众人都没有异色,苏泽心中暗爽,这就是穿越早的好处啊! 穿越早就是辈分高! 韦孝宽面不改色,对着苏泽说道: “请将军出题。” 在一旁的苏绰放下心来,光是韦孝宽这份沉稳的气质,就已经算是合格了。 他不由的感慨,如今真的是乱世将近了吗? 乱世将近,老天爷会不要钱的洒下英才。 怎么连十二岁的童子都这样的不凡了? 苏泽问道: “这天下能称之为‘都’的,有那些地方,如今天下之腹心在哪里?” 苏绰皱起眉头,苏泽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大逆不道”? 都,就是都城,国都,这是你一个平西将军能够讨论的问题吗? 不过如今世道混乱,苏泽只是口嗨一下也无妨。 苏绰担忧的看着韦孝宽,这个问题很简单,实际上回答起来极难。 一座城市能不能成为都城,这是历史、军事、政治、经济多方面的因素构成的,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历朝历代的开国君主的选择,却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这个王朝的命运。 苏绰一惊,难道苏泽已经考虑到这种事情上了? 韦孝宽也有些惊讶的看着苏泽,你这个问题确定是给十二岁童子出的? 不过韦孝宽确实不负神童的名声,但是苏将军伱问这个问题合适吗? 算了,韦孝宽心一横回道: “童子之言,将军且听。” “天下能作为都城的城市很多,先从我大魏现在的国度洛阳说起。” “洛阳为东汉旧都,西控关中,北抵晋阳,能辖河南膏腴之地,领河东精华之所,孝文皇帝迁都洛阳,才有如今我大魏之盛。” 苏泽点头,能有这份见识,已经超过苏泽前些日子面试的关西士人了。 韦孝宽看到苏泽露出笑容,继续说道: “此外,北方还有三旧都。” “且说说。” “一为平城,乃我大魏发迹之地。” “不过孝文皇帝迁都洛阳,已经说明平城不可为都。” 苏泽考较问道: “为何?” 韦孝宽说道: “平城靠近北境,作为都城就需要大量兵力镇守北疆,才能保证都邑安宁,这才有六镇之设。可如果朝堂在北方投入太多,那就无法压制中原地区,更不要谈当年孝文皇帝还有一统天下的志向,所以才有迁都洛阳。” 苏泽满意的点头。 韦孝宽也放开了胆子,继续说道: “此外北方还有两座适宜作为都城的城市,其一就是长安了。” “长安,关中之腹心,是秦并天下的根基,也是当年汉高祖刘邦定鼎天下的基业,秦汉得关中可以得天下。” “长安有四塞之固,关中的军队可以轻易攻打关外,战事不利的时候又可以占据关隘休整,可攻可守。” “关中四无强敌,不像是洛阳乃是四战之地。” 苏泽满意的点头说道: “能有这份见识,韦氏当兴也!” 苏绰也很满意的,韦家的神童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还有一都城呢?” 韦孝宽说道: “邺城。” “邺城控扼幽冀,又临河东,当年魏武帝曹操大力修建邺城,是北境第一重镇,也是可以为都的。” 苏泽满意的看着韦孝宽,洛阳、长安、邺城,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这些都做过北周北齐的都城。 苏泽接着问道: “南方呢?” 苏绰皱起眉头,北方旧都这个问题还好,南方就有些难了。 南北分裂三百年,很多北方士人连南方城市都认不全,更不要说指出南方的重镇了。 但是韦孝宽也不觉得这个问题难,他直接说道: “建康有王气,是长江重镇,控江淮之地,乃是南方第一都城。” “江陵在建康上游,为南朝最重要的地区,北连河南之地,自东晋开始,多次北伐都是从江陵发兵,此处也可以为都。” “益州成都偏安,不可为国都,只能为王都。” 苏泽满意的看着韦孝宽,哈哈大笑道: “令绰,这才是本将军要的人才!” 就在这个时候,韦孝宽突然说道: “将军考童子,童子也想要问一问将军。” 苏绰惊讶的看着韦孝宽,苏泽虽然语气温和,但是也是杀了不少人的,之前的关西士人,见了苏泽都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韦孝宽才十二岁就如此大胆,果然是后生可畏。 苏绰看向苏泽,自家主公果然吃这一套。 苏泽满意的说道: “问吧。” 韦孝宽说道: “将军以为,这天下都城最重要的是什么?” 苏泽看向韦孝宽,苏绰也投来目光,显然他们也在好奇苏泽的答案。 苏泽略一思考说道: “简单,国之都城,不在山川之固,而在于人心。” 这个回答有些取巧了,韦孝宽有些失望,但是苏泽继续说道: “天底下没有功不克的要塞,也没有永不陷落的都城,如果以为都城坚固就能长久,那赫连勃勃的统万城也不会被夷平了。” 这个回答倒是有了深度,韦孝宽满意的点头。 苏泽说道: “而人心,最重要的是吃饱饭。” “所以这都城,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运输方便。” “国家的都城,必然是人口稠密,商业发达的地方。东汉之所以将都城迁往洛阳,就是因为关中养不活都城那么多人。” “长安、邺城,如果还要为都,必须要修建运河,让南北粮食都能通过运河均输到城内才行。” 韦孝宽眼睛放光,这是他从没有思考过的角度,可是又无比的正确。 苏泽又雄心勃勃的说道: “若是天下一统,无论什么地方做都城,都要有一条运河,沟通长江和黄河,这天下之都就能扼控南北,号令天下了!” 韦孝宽被苏泽描绘的未来场景给吓到了。 沟通长江黄河? 可仔细想想,这似乎是天下一统后最好的选择。 等等,天下一统? 难道这就是苏泽的志向吗? 一想到这里,韦孝宽的血脉沸腾起来。 好大的志向啊! 自从南北朝以来,无论南北都很少再有人喊出天下一统的口号了。 但大一统,这是藏在所有士人心中的最高正义,也正是因为没办法大一统,儒学才走向式微。 苏绰看向苏泽,原来这就是师兄的志向啊。 苏泽说大一统也不算是僭越,东晋北伐的将领也都是喊着大一统的,只是现在很少有人会提出这么大的口号了。 大一统确实也能团结一部分士人,苏绰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好的政治纲领。 不过凡是有利有弊,在这个政治纲领下,就等于也向南梁宣战。 但是一想到能投身到这样的事业中,就连苏绰也觉得热血沸腾起来。 果然,韦孝宽对着苏泽拜道: “主公。” 苏泽满意的拉起韦孝宽说道: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将军府的记室,负责整理文书,佐赞将军府事务。” 记室这个职位不高,听起来就是一个打杂的,可是含金量十足,在朝堂上就等于著作郎、校书郎了。 一方面记室接触的都是核心事务,可以快速提升眼界和见识,接触到核心的人。 另一方面记室最接近权力核心,很容易和苏泽建立私人关系,一旦提拔就会被优先安排到重要岗位上。 苏绰看向韦孝宽,他当年就是从苏泽的记室开始做起的。 作为大领导贴身的秘书职位,这是将韦孝宽当做亲信来培养了。 韦孝宽也没想到苏泽这么看重自己,这时候他才有些手足无措,表现出十二岁孩童的样子。 苏泽说道: “你们京兆韦氏来的人中,真的有才能的,孝宽你报一个名单上来,令绰按照能力安排岗位。” “剩余的人就不见了,明日就去沔县,苏劳(【劳民伤财的将作监工匠】)明日就到了,令绰和孝宽随我去看看修复陈仓道的工程。” 苏泽打开系统,选择定向召唤【将作监工匠】。 打通陈仓道,苏泽才有进入关中的通道。 韦孝宽也脸色微变,苏泽想要将手伸入关中,必然要和萧宝夤起冲突。 苏泽这么急迫,就连苏氏兄弟都不理解。 只有苏泽看向北方,从种种情报来看,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第252章 破六韩拔陵 正光二年,三月一日。 奚康生被执行死刑。 奚难当和父亲一同押送刑场,哭拜辞别父亲。 奚康生仍然志气昂扬,全无悲伤,对奚难当说:“我父子为国而死,你为何哭泣?“ 有司驱赶奚康生赴刑场。 天色已暗,行刑者数刀斩不死奚康生,刀砍到地上反而断裂了。 围观的百姓都发出哭泣声,行刑的刽子手都被奚康生给吓的手抖,最后在长官的催促下才终于将奚康生处死。 而奚康生死后,奚康生的儿子奚难当也从容赴死,洛阳百姓都都敬佩这父子二人。 两日后,三月三日。 江阳王元乂的亲密盟友,从宣武帝时期就在内廷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大长秋刘腾,病死于宫中。 这个叱咤风雨了一辈子,临死还将奚康生父子带走的内侍首领终于是死了。 接到宫内传来的确切消息,最近称病的陈留公主终于松了一口气。 刘腾是压在所有人头上的一块巨石,无论如何,只要刘腾在,大家就不敢在宫内做小动作。 现在刘腾终于死了,这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女史看着宫内的情报说道: “刘腾的义子为了争夺刘腾的遗产大打出手,甚至还闹出了血案。” “刘腾病死后尸体都没人收敛,最后还是江阳王赶到宫中,才主持收敛了刘腾的尸体,但是刘腾准备好陪葬的珍宝,其中一半已经不知去向了。” “最后江阳王还是将剩余的珍宝陪同刘腾入葬,听说江阳王按照刘腾的遗愿,将刘腾安葬在秘密地点,还杀死了给刘腾建造墓室的工匠。” 陈留公主轻轻用手指敲打桌案说道: “刘腾这条老狗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死后必定没有好下场,江阳王能如此对他,已经算是不错了。” “只是光是这样也无法掩藏墓穴的位置,若皇帝亲政或者太后重新夺权,他必定是开棺戮尸的下场。” 女史也点点头说道: “殿下圣明,刘腾一死,江阳王对皇宫内的控制更弱了。” 陈留公主点头,刘腾刚刚死的时候,他的义子就为了他的遗产大打出手,根本就没有一个能继承刘腾威望的内侍,自然也没有人能和刘腾一样完全控制内廷。 这次政变中,最大的受害者是奚家,皇帝和太后却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 甚至因为刘腾之死,太后和皇帝比以往更自由了。 女史问道: “可是皇帝和太后在奚康生政变中都不敢出头,还能对付江阳王吗?” 陈留公主笑着说道: “刘腾一死,江阳王必定更加疯狂,他大权独揽已经得罪了卿贵。” 女史说道: “殿下的意思,是高阳王?” 陈留公主点点头说道: “近日我要去高阳王叔的府上转转,只要高阳王愿意站在太后这边,元乂被铲除就是迟早的事情。” 高阳王元雍,是孝文帝的弟弟,也是北魏三朝第一工具人。 在孝文帝时期,面对这位皇兄,高阳王元雍夹着尾巴做人,孝文帝曾经评价过这个弟弟:“吾亦未能测此儿之深浅,然观其任真率素,或年器晚成。” 这句话翻译翻译,几乎等于指着元雍的鼻子说他是弱智了。 到了宣武帝时期,对于这个被父皇钦定过“弱智”的叔叔,宣武帝还是非常亲近的。 宣武帝一朝,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提拔外戚和近臣斗宗室,包括彭城王元勰在内的一干有能力宗室都被宣武帝干掉了,为了维持自己“团结宗室”的体面,宣武帝不断给高阳王元雍升官,给他宗室之长的地位。 后来宣武帝死后,元雍被权臣于忠废掉,于忠倒台后又被胡太后当做宗室吉祥物请出来担任宰相。 清河王执政的时候,也让元雍做宰相,实际上他也就是负责劝谏一下皇室要节俭,没有做过什么有用的贡献。 一边劝谏皇帝节俭,一边高阳王府是整个洛阳最豪华的宅邸之一,河间王元琛(被元深绿的那个)和元雍斗富,也被元雍压过一头。 高阳王的劝谏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每次也都是朝堂做做样子,没多久就恢复如初。 江阳王元乂是皇室远支,单独执政缺乏合法性,也将高阳王抬出作为宰相,实际上也不给他任何权力。 对于这个叔叔的能力,陈留公主和自己的父皇看法是一致的。 可偏偏如今在皇室宗亲中,高阳王元雍已经熬成了宗长,在宗室中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如果孝文帝看到这个被他评价为“任真率素,或年器晚成”的蠢弟弟,成为左右朝局的重臣,怕是要从陵墓中气的坐起来。 陈留公主看的很准,元乂执政的基础,就是刘腾代表的内廷势力,以及他自己代表的宗室卿贵势力。 内廷势力已经随着刘腾病死而烟消云散了,元乂作为宗室疏属,没有让所有宗王心服口服的影响力。 如果能联合高阳王,即使高阳王是个蠢货,也能将元乂斗倒。 这要比靠着奚康生冒险发动政变可是要安全多了。 接着陈留公主咬着银牙说道:“给那家伙写信!让他多送点东西进京!上次为他求官几乎要掏空本宫了!” 奚康生被诛杀,牵连了不少忠于皇室的禁卫。 陈留公主果断出手,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将这些保护了下来。 这当然又花费了大量的金钱。 这些人被陈留公主安排在建阳里,日常又是一大笔开销。 陈留公主看向西方,关中战事焦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有机会出洛阳。 —— “怎么样了?” 高欢双手都是血,不过这不是人血,而是难产母羊的血。 年轻的牧医说道: “过冬的时候营养太差了,母羊根本没有力气将小羊生下来。” 高欢看着畜棚,仅仅是这个畜棚,就有十头难产而死的母羊。 这还是靠着身边这个苏泽留下来的牧医学徒的帮忙。 高欢叹息一声,这还是自家的畜棚,他在过冬前还是储备了一些牧草。 那些更加偏远的部族,难产而死的母畜不知道有多少。 高欢对着牧医说道: “难产死的牛羊,宰杀了送到城外去,施给灾民吧。” 高欢心思沉重的走出了畜棚,草原上的灾祸往往是连着来的。 冬季白灾,侥幸存活下来的牲口,也会因为营养不良难产或者产下死胎,这就会进一步减少畜群的规模,导致更大范围的饥荒。 在资源极度匮乏的情况下,牧民们为了活命,就只有互相争抢这唯一的选择。 这也是镇将杨钧的办法,镇将府已经不再受理各部族之间的争斗裁决,越是远离城镇的地方,你死我活的丛林法则取代了原本微弱的秩序,很多部族的人连同牲畜都这样悄然消失了。 —— 六镇,沃野镇。 沃野镇的情况其实要比其余五镇好一点。 因为河套地区土地肥沃,沃野镇能得沃野之名。 不过今年冬季的白灾,同样对沃野镇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侥幸从白灾中存活的牲畜,又面临母畜难产的灾害。 破六韩拔陵手持木仗,帮助一头难产的母马生出了马驹,这头母马的主人千恩万谢,送上了肉干作为谢礼。 破六韩拔陵拒绝了淳朴牧民的馈赠,这个部族已经开始饿死人了。 看着骨瘦嶙峋的牧民,破六韩拔陵看向了沃野镇城的方向。 现在的沃野镇,已经堆满了干草,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点燃。 离开了这个部族,在一条解冻的溪流边上,破六韩拔陵的亲信子弟聚集在他的身边。 破六韩拔陵将天下分为了十二方,每一方都派出一名使者煽动起兵,这些使者在他的体系内被称之为渠帅。 除了自己的弟子和亲信之外,破六韩拔陵也不吝啬团结其他想要造反的力量,比如武川镇附近的卫可孤,也被破六韩拔陵封为一方的渠帅,将武川附近的信徒名册都交给了卫可孤。 “真王,孔雀渠帅已经在泾州准备好起兵了。” 破六韩拔陵微微点头,去年他就派遣破六韩孔雀南下,想要联络高平郡的胡琛所部造反。 可是没想到新任的高平郡守于谨刚刚到任,就控制住了胡琛和部将,让高平郡没能造反。 破六韩孔雀也被牵连,好不容易离开高平郡后,秦州的莫折父子已经杀刺史造反,自立成王了。 在莫折父子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他们当然不愿意“加盟”真王的事业,那时候他们忙着推出“秦王”这个自主品牌。 后来莫折大堤身死,莫折念生被擒后,莫折天生改变了策略,护送破六韩孔雀进入泾州。 泾州百姓因为奚康生在任的时候大造石窟和佛寺已经民怨沸腾了,泾州本地豪族也因为官府的盘剥而怨声载道。 而北魏的民间信仰驳杂,破六韩拔陵早就派遣弟子进入泾州传播他的“新世界说”,积攒了不少秘密信徒。 因为奚康生的烂摊子,泾州刺史空缺,主政泾州的是泾州别驾金煨。 金煨,匈奴人,他这一支也大有来头,他的祖先是西汉武帝时期著名大臣金日磾。 金日磾是被霍去病击溃的休屠部,被俘获后成了汉武帝的马奴。 依靠着对汉武帝的忠心,以及办事小心谨慎,金日磾最后成为汉武帝的托孤重臣,霍光还将女儿嫁给了金日磾之子。 金家一直在传承至今,已经成为泾州重要的一股力量。 破六韩孔雀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他单枪匹马进入泾州刺史府,和金煨详谈了一夜,最后金煨答应他起兵反叛北魏。 破六韩拔陵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欣喜的表情,高平也好,秦州也好,泾州也好,都只是他布置的偏师。 如果能够起兵,牵制北魏的兵力最好。 关键还是要看六镇。 破六韩拔陵对着信徒和弟子们说道: “建立理想之国的时机就在眼前,这将是一个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位置,享受平安喜乐一生的新世界。” “这是一个贤明的王者高坐在王座上,公正裁决一切冲突,解决裁定一切争端,让所有人都能各安其所的新世界。” 信徒们眼中放出狂热的光芒。 破六韩拔陵在他们心中,就是上天降下的圣王! 他能够理解百姓的痛苦,个人的品德十分的高洁。 他没有妻子,没有子嗣,将一切都献给了造反事业。 他没有个人的财产,只穿着粗麻布的衣服,手持一根普通的木仗往来于六镇的荒野间,给部民和牲畜治病。 破六韩拔陵从中年“悟道”开始,足迹就遍布了六镇,培育发展了一大批的弟子。 这也是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破六韩拔陵一起兵,整个六镇就迅速相应。 要知道六镇可不是连着的六个小镇子,而是横跨整个北魏北部疆域的六座防御要塞,从最西边的沃野,再到最东面的怀荒,骑着快马也要奔驰一个月才能抵达。 这时候,几名信徒压着一个年轻人来到了破六韩拔陵面前。 “真王,这孩子私自逃离了匠村。” 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六镇青年,他桀骜的挣扎着说道: “真王!我不要做匠户,我要上阵杀敌!杀了那狗配的镇将为我阿爷报仇!” 破六韩拔陵看向青年稚嫩的脸,露出慈悲的表情。 匠村是破六韩拔陵搜集工匠,负责打造兵器的地方。 这些匠村一般都藏匿在山中和旷野中,不分日夜的制造兵器。 因为是干的造反的买卖,所以匠村看守非常严格,禁止匠户自由出入。 破六韩拔陵都不用听,就知道这是一个被镇将迫害的六镇民。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的故事可以讲上几日几夜,破六韩拔陵摸着青年的头说道: “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你的位置是工匠不是武士。” 这个匠户倔强的说道: “真王!我能抡动铁锤!我也能上阵杀敌!” 突然间,破六韩拔陵的木仗砸在了这个年轻的匠户脑袋上,脑浆混合着血浆崩裂开。 破六韩拔陵的信徒和弟子习以为常,这个年轻匠户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地身亡。 破六韩拔陵拄着木仗说道: “这世间的纷争,就是因为欲望而起的,欲望就来自于想要脱离自己本该有的命运。” “匠户就应该打造武器,武士就要上阵杀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各安其所,才是我所要的新世界。” “将这个孩子埋在匠村的铁炉下,看守那座匠村的武士都处死。” 第253章 新功能:随从升级 苏泽看着正在施工的陈仓道工程,心思放在了系统上。 他刚刚得到了系统提示。 “【不守戒律的辩经僧】,该随从已经增加词缀,品质升级为橙色” “【不守戒律的辩经僧】升级为【不守戒律又擅长远行的辩经僧】” 【不守戒律又擅长远行的辩经僧】 姓名:辩机 品级:橙色; 效果:该随从在队伍中,会引起其他佛教类随从的厌恶; 需要装备经书才能进行辩经,装备的经书越多,辩经的能力越强。 注意,装备的经书必须是同一派别的经书,否则会导致辩经能力下降。 注意,装备的同一派别的经书越多,辩经能力越强。 注意,装备经书后就绑定派别,无法更改。 评价:“酒肉穿肠过,佛祖在心头。世人笑我癫,万里传真经。” 可执行特殊委托——“游方”。 游方:在游历中传播佛法,增加该随从的声望度。 声望度:名震洛阳。 售价:2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5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每月需要饮酒吃肉。 辩机竟然升级了? 而且是一下子连升了两级,从蓝色随从变成了橙色随从! 但是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泽发现随从是可以提升的。 也对,比如眼前这个负责修复陈仓道的苏劳(【劳民伤财的将作监工匠】),他的词条就是如果不能满足他的设计要求施工,就会降低随从的品级。 既然随从的品质可以降低,那当然也是可以提升的。 可如何提升,苏泽思考了半天也没有头绪。 辩机的品级提升,可以说是阴差阳错的结果。 他也是不小心卷入到了北魏的政治斗争,不得已才离开洛阳。 在前往南朝的时候,觉醒了新的词条。 怎么才能让自己的随从增加新的随从,从而提升随从品级? 苏泽想到的是可以影响其他随从的“光环”类词条。 比如【八卦】、【腐化】,这一类的词条都是可以传染的。 以前苏泽都是尽量将这些词条的随从和正常士兵手下编组,避免将词条“传染”给其他的随从。 现在看来,也许是自己太过于谨慎了,导致了到现在才发现这个增加词缀的功能。 苏泽进一步思考起来。 首先是【八卦】这个词条。 以前苏泽都将这个当做负面词条,或者用来搜集一些情报。 如果将【八卦】这个词条,和专门负责搜集分析情报的【报闻司使】这个词条结合起来,弄出一个【八卦的报闻司使】,是不是反而能提高随从的品质呢? 同样还有【腐化】的,这个词条用在潜伏的【白鹭使者】中,是不是也能用金钱开道来搜集更多的情报,提升随从的品质呢? 苏泽又进一步思考,系统明确说了负面的词条会“传染”,那正面词条会不会也能互相影响? 而在橙色之上,会不会有更高品级的随从呢? 苏泽决定先尝试自己的想法,今天就定向召唤几个【报闻司使】系列的随从,然后将他们和带有【八卦】词缀的随从联合编组,看看能不能染上【八卦】的词条。 就在这个时候,苏劳走到苏泽面前,开始汇报工程的进度。 “将军,属下已经实地勘察过了,有几处栈道实在是太狭窄了!为了增加通行的效率,我建议凿开山体,沿着山路铺设步道!” “但是这个工程量更大一些,需要再增加一点点人手。” 陈仓道就是当年刘邦出关中,“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所走的道路。 从东汉以来,连接关中和汉中的陈仓道失去了行走大军的战略价值,逐渐变成了商道和往来信使的通道,道路也越来越窄,有些古老的栈道甚至可以追溯到汉初。 而侯刚从阳平关撤往陈仓的时候,为了阻挡可能的追兵,也烧毁了一部分的栈道。 苏泽知道苏劳的尿性,从工程开始已经增加了好几次预算了,很显然苏劳要做成一个百年工程。 “一点点是多少人?” 苏劳掰着指头说道: “一千人足矣!” “不行!” 苏泽已经增加过三次预算了,他宁可苏劳的品级降低,也不能继续追加人手了。 现在是春耕的时候,正是一年中最农忙的时候,根本没有百姓可以征调。 苏劳凑在苏泽身边说道: “主公,梁州百姓不行,我听说山里还有山越人和氐人,我需要的也不是什么匠人,只是搬砖的苦力罢了。” 苏泽断然拒绝道: “不行,梁州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若是酿成民变就不好了。” 苏劳搓着手说道: “主公,不是白嫖,我们可以招募,给点粮食就行了。” 苏泽看向苏劳问道: “真的可以?” “当然!属下和傅刺史麾下负责征募蛮兵的官吏聊过,山中很多蛮人部落是真的惨,给点粮食就能骗下来当兵,修栈道可是要比当兵安全多了,给口饭他们肯定是愿意的。” 苏泽想了想,决定同意苏劳的建议,他说道: “人要你自己去山里招募,每个愿意下山修栈道的,给粮食十斛,修建期间也有食物供应。” 苏劳喜笑颜开,忙着招募人手,而苏泽分布在北方的间谍发来消息。 泾州起兵了。 —— 正光二年,三月十日,泾州别驾金煨起兵。 逃入泾州的高平镇的豪帅胡琛也和金煨的军队汇合,金煨号称真王帐下渠帅,以胡琛为别将,迅速席卷了泾州全境。 泾州,为今甘肃泾川,以泾水流过而得名。 此地从秦汉的时候,就是汉羌杂居的地区,后世隋末唐初的时候,薛仁杲就在泾州割据,招募泾州兵和李唐作战,给李世民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因为奚康生在泾州大兴佛寺,百姓对朝廷怨言很大,在破六韩孔雀的号召下,泾州起兵后,就开始向西攻打华州。 泾州起兵之后,返回秦州整合完毕的莫折天生,再次带领秦州军队前往岐州治城雍城,准备带兵攻打雍州。 在武功扶风驻守的萧宝夤得到消息大骇,连忙将关中军情快马送往洛阳,伸手向朝堂请求支援。 萧宝夤也不完全是草包,他也命令驻守陈仓的柳楷在渭水南岸设置防线。 如果莫折天生不管陈仓,那就让柳楷渡过渭水袭扰莫折天生的后方和补给线,如果莫折天生攻打陈仓,靠着陈仓坚固和渭水防线,也能拖住莫折天生。 当然,这也是萧宝夤一厢情愿的布置,此次莫折天生军势浩大,再加上萧宝夤还要分派兵马守卫华州,关中局势急转直下。 等到朝堂接到消息后,江阳王元乂连忙召集群臣商议。 自从刘腾死后,江阳王元乂更加肆无忌惮,正常情况下他都让门下省将公文送到他家中,朝堂大事都交给他的幕僚处理,在洛阳甚至出现了向元乂的幕僚行贿,都要比向宰相行贿更容易办事的说法。 就在投靠元乂的党羽也非常不满,比如散骑常侍元深,他手里的权利没有因为投机元乂成功而上升,反而他这个执政加都官尚书都成了摆设,大权都被元乂独揽。 被褫夺职权的也不止元深一个人,门下省形同虚设,尚书台则变成了走吏,大权都被元乂一个人收走,他又交给自己的亲信幕僚处理。 不过关中的局势,元乂已经没办法处理了,他只能从纸醉金迷的王府出来,在门下省召集宰相执政们商议。 在场的宰相执政们也没有好脸色,平日里将自己当做摆设,真的遇到事情又要大家商议。 最高座的,是名义上大魏宗长,侍中,录门下事的高阳王元雍。 元雍也对元乂不满。 不满的原因是元雍和元乂的王府都在同一个坊内。 两人王府之间本来还有一些民居间隔,一直以来元雍的王府规模都是洛阳最大的,就算是清河王执政的时候,清河王府都没有超过他家。 元乂上台后,就开始疯狂侵占周围的民居,如今面积已经超过了高阳王府。 元雍想要抢先占下两座王府之间的民居,却没想到还是元乂下手更快。 因为这件事,元雍对元乂也非常不满。 自己好歹是宗室之长,又是名义上的执政,竟然争不过元乂这个宗室疏属? 论血缘关系,自己可是当今皇帝的叔爷,当年自己从孝文皇帝手里受赐王府的时候,江阳王这支还在平城放牧呢! 众人都是一言不发,江阳王元乂也忍不住了。 他环视一圈,最后还是点了广阳王元深的名字。 “广阳王,你是宗室中最懂军事的,你觉得应该要如何平叛?” 被点了名,广阳王也不能装死了,他说道: “丹阳公军情中说,自崔延伯战败后,关中的兵力一直缺损严重,如今泾州又叛,所以请求朝堂增兵,这倒是合理的请求。” 在场众人都点点头,元乂却皱着眉。 伱们都说要增兵,可是兵从哪里来? 但是关中实在是太重要了,若是贼军攻破潼关,那随时都可以攻打洛阳。 元乂示意元深继续说下去。 元深说道: “当从洛阳再委派一名大将,带兵入关中支援萧大都督。” 元乂问道: “兵自何出?” 元深说道: “从并、定、冀州募兵。” 元乂环视在场的汉人宰相执政们,特别是之前作为清河王党羽,被清理出朝堂的吏部尚书崔亮,此时也坐在门下省内。 并、定、冀,这几州都是北魏最精华最富庶的河东诸州。 自清河王执政以来,汉人高门在这些州坐大,元深说要幕兵,要招募能够迅速形成战斗力的军队,当然不可能从老百姓那边抓壮丁,要募的兵也是这些地方世家大族的私兵。 比如冀州的清河崔氏,和担任冀州刺史的司空张彝之子清河张氏,这些家族都有高质量的私兵可以使用。 正是因为这些世家大族盘根错节,所以江阳王元乂在两次政变,都没有牵连这些汉人高门。 如今到了这些汉人高门出力的时候了。 被元乂注视,在家养病了很久,但是红光满面的崔亮说道: “不知道江阳王属意的出征主将人选是?” 江阳王也听出来了,这是崔亮等汉人世家,向自己讨要筹码。 元乂再次看向元深,元深对上了崔亮说道: “这一次领兵的必定是大魏宗室,本王推荐北海郡王元颢为主将。” 北海郡王元颢,其父是孝文皇帝的第七子元祥。 元祥容貌美丽,举止得体。孝文帝临终的时候,被任命为顾命大臣,辅佐宣武帝登基。 宣武帝在位主要就做了两件事,崇信佛法和打压宗室,元祥最为宗室中有名望的,也被诬陷谋反处死。 元祥死后不久就平反,元颢就继承了北海郡王的爵位。 元乂点点头,北海郡王元颢也曾经向自己行贿过,他曾经出任徐州和南朝对峙,也是有军事经验的,作为领兵主将的人选也是合适的。 崔亮也点头,他接着说道: “属下以为副将当从冀州本地选任,冀州主簿崔穆可为之任。” 一听这个崔穆就是出自清河崔氏,在场的宰相执政们都露出厌恶的表情。 现在门下省议事,已经到了“举贤不避亲”的地步了吗? 双方推荐自己的手下,都已经到了完全不避讳的阶段。 元乂很清楚,北海郡王元颢肯定是走了元深的路子,而崔穆干脆就是崔亮的同族。 但是只要能解决关中的问题,元乂也只能让步。 他点头说道: “那就如此!下令从并、定、冀州募兵,由北海郡王为征西将军,冀州主簿崔穆为七兵尚书,辅佐北海郡王入关中支援萧宝夤。” —— 建康城,同泰寺。 今日是同泰寺内九级浮图竣工封底的日子,大梁皇帝萧衍亲自驾临同泰寺,观看佛塔加上金顶。 在场大臣齐声口呼佛法,萧衍端坐在帝辇上,觉得自己的功德又加深了一些。 萧衍亲自主持完剩余的仪式,又在随从陪伴下进入同泰寺后的僧舍。 这些日子,萧衍偶尔会出宫住在僧舍,在佛寺中修身养性。 不过今天萧衍不想要念经,而是让近侍拿来了棋盘。 一身白袍的陈庆之端坐在萧衍对面,拿起了一枚黑子。 围棋棋子的黑白两色代表着阴阳之道: 白色代表阳,即乾坤的乾,意为“天”,天为尊; 黑色代表阴,即乾坤的坤,意为“地”,地为卑。 地位高的白色棋子先行,是当时公认的规则。 萧衍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他洒脱的说道:“今日佛祖面前,无君臣尊卑,黑子先走。” 第254章 萧衍动手 陈庆之很早就开始追随萧衍。 在代齐之前,萧衍就痴迷于围棋,经常没日没夜的下棋,身边的其他棋侍都熬不住,只有陈庆之能够让萧衍尽兴。 等萧衍代齐登基后,陈庆之也官拜奉朝请,这就是一个陪同皇帝的近臣职位,当年侯刚起家也是担任这个职位。 不过陈庆之颇通军事,所以萧衍经常会在和他对弈的时候讨论军事问题。 同泰寺内景色宜人,僧舍中燃起的熏香袅袅,又能够听到大殿的梵唱。 萧衍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但是长须美髯,须发都还是油亮的黑色,看起来非常的年轻。 陈庆之谨慎的落子,但是萧衍却拿起一本佛经,一边看佛经一边和陈庆之对弈,竟然丝毫不落入下风。 这还真不是陈庆之放水,萧衍的棋术确实已经到了当今绝顶高手的水平。 除了棋术之外,萧衍在书法上的造诣也是当世绝顶。 他和陶弘景探讨书法上的话题,陶弘景擅长行草书,师法钟繇、王羲之。二人的对话被整理为《与梁武帝论书启》,成为书法史上的经典。 萧衍儒释道三门兼修,在道门上的造诣,连如今南天师道的宗师陶弘景都比不上他。 萧衍儒学上的造诣也是非凡,在南齐武帝永明年间,他经常在当时的文化中心、竟陵王萧子良的西邸出入,与沈约、谢脁等人合称“竟陵八友”,他才思敏捷,博通文史,所作千赋百诗,不乏名作。 最后就是佛法上的造诣了,萧衍已经是如今南朝佛法第一人。 这就是南梁的菩萨皇帝萧衍。 陈庆之对弈了半天,最后还是弃子认输。 萧衍推翻了棋盘,对着陈庆之说道: “索虏(对北朝蔑称)关中内乱,朝中大臣多有劝朕出兵的,子云(陈庆之字)你有什么看法。” 陈庆之正在收拾棋子,听到萧衍问起这样的军国大事,低着头说道: “臣身体孱弱难开弓弩,又不善骑马,难以为将,又如何能参知如此军国大事呢。 萧衍哈哈一笑说道: “朕知道子云是想要为将的,谁说为将的就要临阵杀敌的,古之也有孙膑这样的将帅。子云你熟读兵法,但说说你的看法吧。” 陈庆之想了想说道: “自古北伐总共是三条路,东晋桓温都走过。” “首先就是从建康北上,渡过淮水夺取彭城,这之后可以攻打青州(山东)之地,又可攻取河南地。” “另外就是桓温第一次北伐所走的路,从江陵北上,至襄阳后沿着汉水攻打南乡和武关,这样可以从攻打长安和洛阳。” “最后一条路就是从蜀中攻打汉中,再由汉中攻打关中。” 萧衍点头,他熟读军史,陈庆之说的不错,确实只有这三条路。 现在北朝战乱,承平已久的南朝也起了心思,想要趁乱赚一笔。 朝中的大臣争论的,也是这么三条路。 萧衍放下佛经问道: “子云,伱以为应该从哪条路北伐?” 陈庆之直接说道: “臣以为,应该趁着索虏内乱,攻打梁州!” 南平郡王萧伟是南梁的益州刺史,也是萧衍的弟弟,上书攻打梁州最积极的就是萧伟了。 对于从益州攻打梁州,萧衍本人是有些迟疑的。 这倒不是萧衍防范自己的弟弟,萧衍吸取了前齐的教训,对于宗室非常的宽纵。 萧伟在南梁一众拟人的宗室中,已经算是成器的那种了,萧衍对这个弟弟的能力还是放心的。 但是萧衍不放心的是益州军队的战斗力。 南梁和北魏争夺过多次梁州,最后都没有成功还损兵折将,萧衍对于攻打梁州有些底气不足。 萧衍掏出一封书信说道: “这是索虏徐州刺史元法僧写来的信,他有意向归降。” 元法僧? 陈庆之想起了这名北魏宗室。 在北魏强盛的时候,曾经占据过益州。 也多亏了元法僧这位益州刺史。 他在益州刺史任上,肆意掠夺地方上的钱财,引发了全境大反叛,南梁趁机派兵夺取了益州。 对于元法僧这种无能宗室,宣武帝却没有诛杀,反而授予他紫光禄大夫,将他养在了洛阳。 在宣武帝驾崩后,元法僧走通了清河王的路子,又外放徐州刺史。 如今有两个徐州。 北魏手里的徐州,治所彭城,就是汉高祖刘邦老家那个徐州,也是后世那个“徐州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五十余次”的徐州。 南朝的设置侨州,一方面是为了安置北方逃难的百姓,一方面也是为了体现自己是正统,在今江苏镇江为南徐州,治所丹阳。 如今南梁的南徐州刺史,就是那个给萧宝夤写信的萧衍的皇子萧综。 元法僧虽然在清河王倒台后,迅速投靠了江阳王元乂,但是依然惶恐不安。 朝廷派中书舍人张文伯出使徐州,巡查地方,但是元法僧在徐州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整个徐州上下的愤怒,元法僧害怕当地豪族向张文伯告状,就在路上截杀了张文伯。 等杀了人之后,元法僧又开始惶恐,害怕朝堂发现他杀人的端倪,免去他徐州刺史的职位。 于是元法僧向萧衍写信,请求以北徐州之地归附南梁。 陈庆之看着自己侍奉了半辈子的君主,他明白萧衍的心思。 浮山堰之败后,萧衍对于北伐的雄心壮志消退,不愿意再打这种灭国规模的战役了。 而北魏也在宣武帝后朝政混乱,所以双方的争夺都集中在边境的城市上。 比如《与陈伯之书》中的陈伯之,先是带城投降北魏,接着又重新投降南梁,这种反复横跳的边关大将不少。 这边北魏的北徐州刺史写信给萧衍要投降南梁,南梁的南徐州刺史皇子萧综写信给萧宝夤要投靠北魏。 这种奇观也只有在南北朝时期才会见到。 如果元法僧真的要投靠大梁,那确实是夺取徐州的最好机会。 徐州作为江淮重镇,战略意义毋庸置疑。 只是那元法僧到底是不是真的投降,万一这是北魏的陷阱,故意引诱南梁大军北上埋伏呢? 随着年纪增长,萧衍曾经通过军事手段北伐一统天下的壮志消退。 他就像是一个日益谨慎的老商贾,已经不想着开拓新的商路,只想要将原来的生意做好。 如果有可以投资的项目,萧衍也不介意用点小钱投资一下,但是让他下重注是不可能了。 萧衍看着陈庆之说道: “子云,给你三千兵马,让你去北徐州接应元法僧,你可愿意?” 陈庆之没有思考,他立刻就说道: “臣愿意!” 陈庆之等待这样的机会已经很久了,他从担任萧衍的属臣开始,就一直想要进步。 只可惜陈庆之的门第实在是太低了,只能从萧衍身边的近臣开始做。 这些年来,他将萧衍赏赐的积蓄都用来蓄养门客,勉强够拉起了一支亲信部曲。 虽然萧衍只愿意投资三千兵马,但是陈庆之还是想要抓住这样的机会。 萧衍将陈庆之扶起来说道: “若是能取徐州,不失将军之位!” 陈庆之激动的全身颤抖起来,虽然在文化上南朝要比胡人建立的北魏开放包容。 但是萧衍登基以来,执行了比北朝更加严厉的门第制度。 萧衍将本来在刘宋时期已经衰落的东晋高门重新抬起来,按照门第授予他们官职。 萧衍这么做,大概也是有感于南齐末年武人藩将专权的教训,他认为推广儒学,任用这些“品德高尚”的高门子弟,能够扭转南齐末年的社会风气。 不过在更新提拔这些东晋高门之外,萧衍也提拔了当年跟随他在竟陵王萧子良麾下的友人,比如沈约、谢眺等人,也将他们提拔成高门。 为了安置这些上品高门,萧衍还不断新设州郡,南梁州一级的行政区划,是北魏州的两倍还多,其中有的州所辖的区域只有一郡一县。 陈庆之门第太低,虽然从资历上他很早就追随萧衍,但是依然被视作“恩幸”这类的臣子,被南梁高门出身的大臣轻视。 这次终于有了立功的机会,陈庆之自然格外珍惜,准备将自己蓄养的门客私兵全部带上。 萧衍又说道: “益州那边可以作为偏师,朝廷大军不能轻动,可以让南平郡王带领益州兵试试,听说如今占据益州的索虏将领苏泽是个羽林军户出身,在梁州不得人心,若是能攻下汉中,那也是意外之喜了。” —— 梁州,武兴城。 除了被派往高平城的慕容绍宗之外,苏泽麾下的将领齐聚在武兴,包括留在梁州的李存真,甚至连被苏泽安置在金城的亚父李统都来了。 苏泽的妹妹苏玉瑶也随着亚父来到了武兴,此外苏泽还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女儿。 安娘子怀抱着女儿见到苏泽的时候,他真正感受到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有了子嗣,苏泽感觉自己和这方世界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只不过在面对安娘子的时候,苏泽又想到吕秀宁,好在两女似乎都明白自己的身份,并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 李统见到苏泽也是感慨万分,谁能想到那个普通的羽林士卒,竟然能拥有如此的基业? “亚父老了。” 苏泽敬重李统,让他也旁听军议,但是看到李统头上的白发,苏泽感觉不是滋味。 “军议的事情,我也听不懂,还是让我练兵吧。” 在河州的时候,李统没日没夜的练兵,帮着苏泽训练出几批弓马娴熟的羽林骑兵。 苏绰从后方运上来的骑兵,十个有九个都是接受过李统训练的。 苏泽对于亚父的付出记在心里,他首先提出要给亚父授官,但是李统断然拒绝。 李统对苏泽的回复是:“家祖的兵书中有云,军中最需要的就是赏罚分明,没有战功就不能得到军职,这是任何军队铁一样的准则,这一切又怎么能因为我而打破呢?” 李统坚决不肯接受官职,还让人劝说苏泽将官职赐给有功的属下。 苏泽无奈,又提出要找人入嗣李统的膝下,帮着他承继香火。 但是李统却十分的执拗,认为自己这个年纪从孩童开始养,怕是等不到儿子成年,若是过继成年的男丁,他又觉得被人是冲着苏泽来的。 所以李统拒绝了苏泽的安排,只说自己寻觅到人品好的孤儿再说。 大帐之中,今天讨论的,就是苏泽这个集团未来的方向。 在穿越之前,苏泽也是反感这些大会的。 在那时候的他看来,这些大会根本不会讨论什么实质性的工作,纯属于浪费时间。 现在苏泽明白这类会议的目的了,虽然会议的议题和结果,可能在小范围的会议里已经决定了,但是这样的大会是宣布纲领,统一思想的会议,是用来凝聚团队共识的。 苏泽这个集团,各方面的诉求都是不同的。 李存真这些甘凉西军后人,希望苏泽能向西域发展,吸引更多的甘凉西军返回故土,最后能重建西域都护府,重新控制西域。 凉州和河州的士人想法也简单,他们需要苏泽挡住西域、吐谷浑、北方草原的威胁,维持凉州河州的安定,不过如果有军功,他们也不介意追随苏泽打仗。 陇西郡的诉求和凉州河州差不多,他们多了一个挡住秦州叛军的诉求。 梁州人的心态最复杂,苏泽和羊侃平定了叛军,对梁州是有功劳的。 梁州本身的力量,无法挡住叛军,也无法挡住南边的南梁,甚至连本地的氐人山越蛮人都安定不了。 但是他们也害怕苏泽,像是对付汉中杨家那样对付他们。 苏泽感慨,这就是偏安一隅的有得有失了。 好处是,自己所占的地方,朝堂看不上,虽然苏泽占领了三州一郡,但是在北魏朝堂看来,这些地盘加起来,可能还不如一个雍州。 更不要说和关东的那些州比了。 偏安一隅,就是可以默默的种田,并不会引起其他势力的忌惮。 坏处就是,偏安地区的士人武将,也都是苟且偷安的性子,很少有争霸天下的野心。 苏泽环视一圈,终于开始了今天的军议。 这个时间点的萧衍还没舍身同泰寺,还没有晚年那么昏聩。 第255章 难易 “西讨行台发来公文,要求我们在秦州方向牵制叛军。” 苏泽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轻笑起来。 只能说萧宝夤的算盘打的很好,但是在场的都是人精,一眼看出了他的算盘。 为什么在秦州方向牵制叛军,而不是修通陈仓道让苏泽带兵前往雍州阻挡叛军? 萧宝夤的心思显而易见。 如果苏泽带兵出陈仓道,真的在雍州击败了叛军,那萧宝夤入关中以来打的是什么烂仗? 那这个西讨大都督到底是萧宝夤,还是苏泽? 但是现在关中战局真的到了很胶着的时候,如果真的让秦州叛军和泾州叛军联手,那萧宝夤将会承受很大的压力。 所以他命令苏泽,必须在今年夏季之前发兵,在秦州方面拖住秦州的叛军。 这个既要又要的命令,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反感,大家都发出不屑的轻笑声。 苏泽很满意诸将的反应,萧宝夤这个靶子竖起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身为一个集团,首先要明确谁是自己的敌人,然后要明确谁是自己的朋友,这样在战略上才不会摇摆。 苏泽将萧宝夤的命令宣布出来,这就将萧宝夤推到了自己的集团的对立面上。 让自己去打最苦最没有成果的仗,这就是西讨大行台的命令,这样也会断绝很多人的侥幸——无论你以前立场如何,只要你被别人视作是我苏泽集团的一份子,就会被丹阳公萧宝夤打压。 苏泽环视一圈,眼神落在了抱罕军主梁钊身上。 苏泽刚就任护羌将军的时候,梁钊作为抱罕军主,没少给苏泽拖后腿。 不过梁家在抱罕戍边几十年,本来和苏泽争的是护羌将军的职位,在苏泽的地盘和事业越来越大以后,这种矛盾反而消失了。 领先一步会让人嫉妒,领先几十步只会让人尊敬。 而且苏泽已经升任平西将军了,梁钊又看到了希望,在河州跟吐谷浑人打了几场仗,都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这种就是可以团结的对象。 梁钊的儿子梁览,在丹阳公萧宝夤麾下的行台做事,而且因为苏泽的关系,梁览被萧宝夤疏远。 苏泽说道: “西讨行台的命令还是要执行的,从新城向秦州发动进攻,就以李存真为将,梁钊为副将,我给你们五千兵马,不求攻打到天水城下,只求拖住秦州部分贼军,能做到吗?” “唯!” 李存真和梁钊上前领命。 他们动用的自然是本部的兵马,李存真领的是在敦煌训练的三千甘凉军,这些都是从归义的甘凉新军中挑拣出来的精兵。 而梁览则带领了河州的两千抱罕军,这些都是由抱罕豪族编练的军队。 苏泽说道: “沮渠奚来,伱领一千轻骑,配合滋扰秦州。” “唯!” 沮渠奚来是在武威投靠苏泽的凉州豪帅,他的部族擅长养马,骑术非常精湛,在李统的训练下成为羽林轻骑。 部署完了西线的战事,苏泽又说道: “大都督命令我们从西线牵制秦州叛军,我们已经照做了,但是陈仓道还是要修的,万一雍州局势糜烂,我们可以从梁州支援。” 众人纷纷露出笑容。 苏将军已经不折不扣的完成了西讨行台的命令,但是现在他有余力开辟第二战场,你萧大都督总不能不让我军支援吧? “本将军坐镇武兴,只等陈仓道打通,就领兵北上。” 苏泽带领的是从陇西郡带来的府兵,以及在梁州分到土地的府兵。 坐在苏泽身后的韦孝宽暗暗点头。 苏泽用河州和凉州的兵在陇西郡作战,用陇西的兵在梁州作战,而且用的主力都是自己亲自训练过的兵。 这一点就和萧宝夤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使用外兵异地作战,能够更好的执行军令,不像是本地豪族兵那样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这些豪族兵在守卫自己乡土的时候非常的英勇,但是让他们打逆风的时候就非常不积极,遇到容易建功立业的仗又会争抢军功。 这也是为什么在东晋十六国时期,那么多地方割据的小政权,在自家领地上能够打出神仙仗,但是一旦乘胜追击离开自己的国境却会吃败仗。 因为这些小国的军队,其实就是一个更大规模的本地私兵联军,让他们守土没问题,让他们出去拼命就难了。 苏泽在各地都用外兵,这就说明他不是要守土,而是真的要打出成绩来。 但是这样打仗也有困难的地方,外兵作战就要依靠完善的后勤补给,要不然这些外兵就会变成匪兵滋扰地方。 另外用外兵作战,就需要严格的军纪和赏罚分明的体系。 崔延伯大败,其实就和萧宝夤带入关中的禁军素质太差,军纪糜烂有关系。 侯景左看右看,却没有被苏泽点到自己的名字,他急切的看着苏泽,难道将军这次不让自己出征了? 一想到之类,侯景就捉耳挠腮。 他的好友慕容绍宗带兵去了高平郡,和高平郡守于谨打了好几场仗了,虽然大部分都是高平郡内平叛的小仗,但是好歹也开荤了不是? 可自己从讨灭汉中杨家后,一直都在军营闲着,如今因为骑马太少,大腿上的肉都长起来了,用苏军师说的就是“髀肉复生”,再这么下去侯景感觉自己都要闷发霉了。 看到侯景捉耳挠腮的样子,苏泽心中也是一笑,他故意顿了顿说道: “侯景。” “末将在!” “你领本部兵马,再加武兴的白马骑兵,屯兵南江。” 侯景抬起头,去南江? 他疑惑的看着苏泽,却不敢问出来,只能老老实实的接受了军令。 等到侯景领了军令,苏泽才问道: “是不是疑惑,为什么派你去南江?” 侯景捉耳挠腮了一会儿说道: “猜到一点,将军是认为南梁会动手?” 苏泽大悦道: “你这猴子,兵法上算是登堂入室了!” 众将士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韦孝宽站在身后,也跟着露出笑容,从这场简单的军议,就能看出苏泽治兵的段位了。 宽严相济,嬉笑怒骂拿捏自如,这要比萧宝夤强上好几个档次了。 韦孝宽注意到,一旦苏泽下达军令,就连最桀骜的侯景也不敢置喙,都是先将军令领下来。 不要小看这点,在萧宝夤军帐中,萧宝夤就没办法和苏泽这样令行禁止,他的威望无法强迫让将领心甘情愿的领命,所以萧宝夤都会先让自己的亲信提出一个提案,然后众人再根据这个提案争吵,最后萧宝夤再出场定下来。 这样的议事效率非常低效,期间也有无数扯皮利益交换的过程。 但是在苏泽这里,每次都是苏泽定下来,然后再向众人解释战略意图。 这大概就是曹操和孙权的区别。 曹操领兵,部将都是他的嫡系,士兵都是他练的,所以曹操用兵基本上都是一言堂。 孙权作战,就连赤壁之战这种关系到生死存亡的战争,都要和手下扯皮很久,最后还要靠着联合刘备一方来压服江东的豪族坚定了对抗曹操的决心。 韦孝宽感慨,这世界上的事情,要么是先易后难,要么就是先难后易。 在苏泽起家的时候,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力气练兵训将,才有如今这种如若臂使的威望。 而萧宝夤轻易就能聚集大军,调动整个关西的资源,但是对军队的掌控浮于表面。 韦孝宽更加觉得,投靠苏泽是明智的选择。 苏泽对着侯景说道: “南梁的益州刺史萧伟,一直都有攻取汉中的志向,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的。” “等到春耕结束,南江必有一战。” 听到苏泽这么判断,侯景立刻兴奋起来。 苏泽精于庙算,这是军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打仗至今,苏泽可以说是算无遗策,这种信任贯穿于所有追随苏泽的将领心里,让他们不会怀疑苏泽的“预测”。 既然苏将军说南梁军队会行动攻打南江,那留在南江肯定有仗打。 侯景安心的领命退下,这场决定苏泽这个集团今年战略的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高效到让韦孝宽觉得不可思议! —— 与此同时,萧宝夤的帐中,为了接下来如何作战,萧宝夤麾下争吵不休。 萧宝夤让关东士人首领柳楷,带领关西的军队攻打岐州治城雍城。 可结果是柳楷带兵磕磕碰碰,等他沿着渭水来到陈仓附近,准备修整好了北上攻打雍城的时候,就接到了泾州全境也跟着造反的消息。 果不其然,萧宝夤的军令随之而来,让柳楷停止进军,驻军于陈仓附近等待行台进一步的命令。 关于雍城打不打了,萧宝夤麾下又是两派意见。 在出兵前,关西士人都反对主动出击,攻打雍城,因为领兵的柳楷是关东人,但是要上阵杀敌的是关西子弟兵。 他们更愿意在雍州建立防线死守,而不是用自己子弟的血给关东人建立军功。 这次争吵反过来了。 反而是关西士人主战,关东士人主张撤退。 关西士人认为,虽然泾州叛乱的,但是莫折天生的主力还在秦州,现在是攻打雍城的千载难逢机会。 如果占领雍城,那么雍城和陈仓,就堵住陇西高原下山的出口,封锁住了秦州和岐州叛军,那官军就不用在秦川平原上和叛军作战了。 但是关东士人则认为,秦州叛军在梁州和陇西损兵折将,现在反而不是最大的威胁。 泾州叛军声势浩大,打出真王口号,已经开始攻打华州。 若是华州丢失,那大军就会失去和洛阳的联系,失去关外的支援。 关东士人认为应该会师长安,随时准备支援华州。 萧宝夤头疼欲裂,他麾下两派的裂痕越来越大,现在已经到了关东人支持什么,关西人必定反对的地步。 双方互相使绊子,互相拖后腿的事情更是层出不穷。 柳楷是年前就出兵了,但是拖拖拉拉的走到今天,也没能在雍城下打上一仗。 这一次的军议,最后的结果依然是柳楷的军队在陈仓继续按兵不动,等待朝廷的援军。 —— 正光二年,普通二年,四月。 益州,成都。 从蜀汉以后,益州这个地方相比其他地方还算是安稳。 自从东晋末年桓温伐蜀之战后,蜀地就一直属于南朝的控制中。 而长江中下游的南朝激烈内斗,也很少会影响到蜀地。 所以蜀地相比其他地区,一直要安稳很多。 不过这种安稳也是相对的。 当年桓温伐蜀的时候,进入蜀地遇到一名百岁的蜀中吏员,这个老吏曾经在诸葛亮治下做过吏。 桓温就曾经问过他: “现在有谁比得上诸葛丞相吗?” 这个小吏说道: “诸葛亮在世的时候,也没觉得他有多么了不起;自从诸葛亮去世以后,再也没有见过能比得上他的人了。” 这也足以可见,蜀中自诸葛亮治理蜀汉那些年后,就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 如今南梁镇守蜀汉的是南平郡王萧伟。 总体来说,南梁的宗室比起北魏也是一样的一言难尽。 这位南平郡王倒是风评还算可以。 只不过这风评主要也是士人对他的风评。 南平君王萧伟笃诚通恕,趋贤重士,他在建康的时候,蓄养的门客就超过千人。 等他入蜀之后,又大力营造府邸,门客更是超过两千人。 当然,这些客也不完全都是文人武士,其中也有大量托庇在萧伟麾下的商人和富农。 北朝也有荫客的制度,也就是贵族大臣的门客可以减免税赋,但是总体上在可控范围内。 除了清河王这种顶级宗王,很少有大臣会蓄养太多的门客。 南朝宽厚宗室和大臣,宗王和大臣能够荫庇的门客就非常多,而且托庇在权贵门下可以享受免税免役的特权,所以南朝的宗王大臣都非常喜欢蓄养门客,比如如今萧衍最信任的大臣朱异,就有门客三千,奴隶万人。 陈庆之手下的部曲,也都是他蓄养的客,而陈庆之只不过是品级不高的朝奉请,就能养客三百,足以可见南朝蓄养门客之风之甚。 四月五日。 萧衍旨意传入蜀中,命萧伟以益州军为偏师攻伐汉中。 第256章 兵制 萧伟在接了旨意后,立刻用厚礼赠送给了传旨的使者,接着召集自己的门客幕僚商议。 萧伟的郡王府长史柳津,其父柳庆远曾经担任过南梁的南雍州(不是现在长安的那个雍州,而是襄阳地区)刺史。 南雍州是萧衍起家的地方,柳庆远是从龙旧臣,又出自河东柳氏,是萧衍霸府的谋主。 柳家此后一直很显贵,柳津受袭云杜侯。 柳津和萧伟关系不错,随着萧伟来益州担任他的郡王府长史,实际上负责整个蜀地的民政事务。 此外萧伟还有部将曹义宗,曹家也是襄阳当地的豪强,当年追随萧衍起兵,也被萧衍评定为高门。 曹家有多人出仕,曹义宗的哥哥曹景宗,曾经追随韦睿在钟离之战中大败魏军,进爵竟陵公。 曹义宗以兄长为榜样,所以主动追随萧伟来到蜀地,想要建功立业,有所作为。 从这个配置看,镇守本地的是皇帝的弟子,部将也都是从龙功臣之后,也知道南梁对于蜀地的态度,那就是对于蜀地本身的豪族不信任。 而从萧衍派遣两个功臣之后来“辅佐”弟弟,也可以看出这位梁武帝的手段。 他虽然不杀宗室,但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对宗室的控制还是很严的。 最先发言的就是郡王府司马曹义宗了,他说道: “我蜀中有精兵十万!梁州去年才经过一次内乱,又听说那苏泽残暴害民,和当地豪强争利,铲除了汉中杨氏这样的累世豪强,引起整个梁州豪族的不满。” “只要我大军进入梁州,当地豪族必然喜迎王师!” 关西的世族,本身就和南梁勾搭不清。 当年在洛阳的时候,关西士族就托庇在萧宝夤的名下,在洛阳贩卖南货。 而这些南货,很大的一部分就是从蜀中运输到汉中,然后再运送到洛阳去的。 所以对于北魏梁州的动态,益州也能够很快的知道。 曹义宗说完,在场众将都是摩拳擦掌,萧伟也志得意满,恨不得立刻就誓师出兵。 但是看到郡王府长史柳津不停的给自己使脸色,萧伟下令让郡王府准备物资,让曹义宗下去整军备战,然后才将柳津请到了密室。 柳津上来就说道: “郡王,我蜀中没有精兵十万,要攻打梁州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啊。” 萧伟疑惑的说道: “本王刚入蜀地就查看过兵册,州郡兵马足有十万在册,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柳津管理益州民政,好歹还是知道一些实情的,他叹息说道: “在册十万不假,但是这十万是不是兵就难说了。” “这是为何?” 柳津说道: “本朝的税制,陛下登基后就废除了前齐的人赀(按照财产比例征收的财产税),改为按丁田计税的租调(按照人头征收的人头税)。” 萧伟点头说道: “此乃陛下仁政,士民称颂,这和十万精兵有什么关系。” 柳津说道: “以丁计税,确实是陛下宽养民息的德政,但是这么做也会让朝堂征税变少,比如钟离之战中,为了募集军资,陛下就让‘王公以下各上国租及田谷,以助军资’,这才募集到了足够的钱粮。” 萧伟还是不理解问道: “为何会这样?” 柳津无奈的说道: “征收人赀,对世家豪族不利,按丁田计税,朝堂开支用度还是那么多,世家豪族少交了,那郡王以为是谁多交了?” 这下子萧伟似乎明白了一些。 柳津继续说道: “但是小民也有小民的办法,一种是成为卿贵大臣的门客,借此逃税。” 柳津瞥了一眼萧伟,萧伟立刻明白过来,他的郡王府中就有大量这样的人。 “一种是托庇寺院道观名下,陛下对待佛道敬重,许僧产道产免税。” “还有最后一种,就是托庇于军籍。” 这下子萧伟彻底明白了,其实他麾下根本没有十万大军,只有十万逃税的普通百姓。 萧伟痛心疾首的说道: “能有多少可战之兵?” 柳津思考了一下,最后说道: “怕是能有一成可战之兵就不错了。” 萧伟一屁股坐在软塌上。 萧伟就是再不懂军事,也是明白靠着一万人是没办法北伐的。 他看向柳津问道: “这样如何北伐?” 柳津说道: “还是要募兵。” 一说到募兵,萧伟也是面露难色。 募兵对于南朝并不新鲜,这个制度差不多就是发端于东晋时期。 南梁募兵也是非常发达的,萧衍让萧伟出兵梁州,那既然给了萧伟方面之任,那萧伟在益州募兵也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情。 但是摆在萧伟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没钱。 就如同柳津所说的那样,益州百姓也和其他州郡的百姓一样,要么托庇豪族,要么托庇寺院,要么托庇军队,通过各种方式逃避交税。 益州的钱粮上缴后,用来维持益州的开支就不错了,想要募兵就要钱粮,萧伟根本掏不出来这些钱粮。 柳津说道: “郡王,您来益州的时候,陛下不是赐予您钱范吗?可以发行女钱来募兵。” 南朝梁武帝所铸“五铢”,专指剪除外轮和内郭后的萧梁五铢钱。由于其纤细质弱,所以叫做女钱。 简单说,就是萧衍发行的一种成色重量都不足的劣币。 不过现在的萧衍,还只是用成色不足的铜钱来充数,或者在铜钱中加锡来降低成本,还没有“天才”到发行铁钱的地步。 总之这种女钱,就和之前北魏发行过的佛钱一样,都是官方通过铸币,来向市场超发货币来征收铸币税的行为。 发行女钱,包括之后发行的铁钱,都是萧衍试图用铸币这个财政手段,来解决朝廷开支不足这个经济问题。 萧伟想了想,也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点头说道: “就这么办吧!” —— 和萧伟遇到的问题差不多,苏泽也遇到类似的问题,他的军府没钱了。 韦孝宽跟着苏绰处理账本,他才明白苏绰的理财能力多么的厉害,竟然能够在军府如此夸张的开支下撑到今天才濒临破产,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了! 若是交给任何一个财臣,苏泽军府早就已经破产了。 三四月份,是农业社会最虚弱的时候。 春耕的粮食刚刚种下,冬储的粮食消耗的差不多了。 这时候朝堂都会号召百姓去挖野草,吃野菜,宫内的皇帝皇后太后都要带头吃野菜。 苏绰摊开账本说道: “将军,军府的财政已经难以为继了!” 苏泽抱着女儿,目光躲闪,其实安娘子也和他讲了军府财政的问题,但是苏泽依然定下了三面用兵的方案。 苏绰到军议后才上门找麻烦,已经合格的大管家了。 “令绰,再想想办法,能不能挤出一点钱出来?” 苏绰摇头说道: “一分都没有了!将军,要么将敦煌的水利工程停了?” 苏泽连忙摇头说道: “苏淼(【劳民伤财的西域相水师】)才向我汇报,说是今年夏天新开凿的坎儿井能蓄水,到时候能够开辟出良田万亩,再坚持一下吧。” “那就把陈仓道的栈道停了。” 苏泽又摇头说道: “关中战局如果有变,要是陈仓道还修不好,无法支援长安,那我岂不是大魏的罪人。” 苏绰又说道: “安置府兵的钱粮不能动,山丹牧场的租金还欠着呢,如果不是安夫人出面,刘牧监已经要冲到军府来要钱了!” 苏绰正色的对苏泽说道: “军府开支紧张,请将军不能再增加开支了。” 苏泽听完了苏绰的唠叨,惊喜的问道: “令绰,你的意思是现在还能维持下去?” 苏绰点头说道: “安夫人的商队靠着贩卖棉布筹集了一些钱粮,另外臣在敦煌开征市税,也算是开源了。” “还有就是河州凉州一些豪族的捐献,这是捐赠的名册。” 苏泽大喜说道: “有令绰在,我军才能在战场上无后顾之忧,你真是我的萧何啊!” 苏绰面对这位师兄还是没有脾气,他警告苏泽说道: “将军切莫说这些犯忌讳的话了,在今年夏粮入库之前,不能再打大仗了!” 苏泽喜笑颜开的应承下来,战场上局势变化万千,打仗不打仗那也要看时机,真的打起来那也只能想办法再苦一苦苏绰了。 解决了燃眉之急。 一直在旁听的侯景突然问道: “将军,河州、凉州、梁州、陇西,三州一郡也不小了,为何只能养这么点兵?秦汉的时候又是怎么养兵的呢?” 苏泽看了一眼侯景,能够思考这个问题,说明侯景确实是在用脑子练兵打仗。 他看了一圈,点了身边的韦孝宽道: “孝宽,你给侯参将讲解一下,秦汉兵制和当今兵制的异同。” 侯景对苏泽身边这个小娃娃一样的记室有些不屑。 韦孝宽却完全不怯场,他叉手侧身而出,说道: “先秦之兵,多为征夫,也就是国家征兵,不打仗的时候就是农民,所以那时候用兵多,常有几十万大军的对决。” “但是这样用兵也有弊处,因为征兵在外会影响耕种,所以无论胜负哪一方,战争都会对双方造成巨大的损失,战后都要很长时间休养生息。而且征兵良莠不齐,其实是浪费人力物力的。” “从战国的魏武卒开始,有强国改征兵为募兵,募精锐的士兵作为职业军人。” “两汉的禁军、州郡兵,就是杂糅征兵募兵。” “所以汉用精兵,汉武帝的将军们,领数万之众,就能封狼居胥,击败匈奴。” “到了汉末三国,南北又发生分化。” “北方曹魏用世兵制,父子兄弟划为兵籍后,就世世代代当兵。” 侯景听到这里,笑着说到: “此法好,将军为何不效法曹魏?” 韦孝宽摇头说道: “曹操刚刚在北方屯田的时候,用世兵制度确实很好,这些世兵在驻军的地方屯田,打仗也不消耗国家的财富,比如当年邓艾在北方屯田,诸葛瑾在南方屯田,都同时解决了兵员和军粮的问题。” “可世代为兵,也等同于世代为奴,军官将士兵当做奴隶,将屯田侵占为私产,兵籍要世世代代当兵,自然没有良家女子嫁给军户之子。” “曹操在世的时候,经常会赏赐掠夺的妇女给世兵婚配,可是等魏文帝执政的时候,就已经废止了这些制度。” “这样的世兵,很快就失去了战斗力。” 苏泽点点头,曹魏这个政权,那是宗亲眼里修,士族眼里专,汉臣眼里伪,军户眼里苦。 在曹操这个军事政治天才手里,这套畸形的体系还能玩得转。 到了他的儿子孙子手里,只要才能稍微不足一点,国家就乌烟瘴气了。 韦孝宽又说道: “等到了晋,最初的晋也是用的世兵加征兵的制度,但是等到东晋衣冠南渡后,又开始募兵。” “比如有名的北府兵,就是东晋从北方流民中所募的流民军。” 侯景这个时候嘟嘟囔囔的说道: “要我说,募兵也不好,用钱粮募来的兵,有什么好兵?” 韦孝宽说道: “北府兵作战强悍,桓温北伐用的也是他在江陵募的兵,募兵也不全是坏的。” “南朝至今也都是募兵,每次作战就会募兵,州郡也会养着庞大的募兵。” 苏泽插嘴说道: “其实募兵之弊,并不是兵源质量这一件事,用赏钱也能招募勇士。” “最大的弊端是,以钱帛募兵,则士兵眼中也只认钱帛,所募的士兵只认识将校,却不知道朝廷。” “刘宋为了防止地方藩王因为募兵坐大,又派遣典签这样的小官去节制地方诸军。” “可典签为了自己军功,又经常挑唆藩王和朝堂的关系,刘宋萧齐的诸藩王总是造反,互相攻击不休,宗室厮杀血流成河,也有这个原因。” 募兵容易导致藩镇化,这就是刘宋萧齐的宗王总是“不做人”的原因。 而唐代中后期,募兵制取代了府兵制后,逐渐开始“南朝化”,其中一个并发症就是藩镇割据。 韦孝宽说道: “孝文皇帝设立禁军,设类似于世兵加募兵,我朝再没有藩王割据造反的事情发生。” “但是禁军也出现了世兵的衰落。” “主公用的府兵制度,在我看来是最好的兵制了,只不过。。。” 第257章 脱实向虚 韦孝宽说道: “府兵是目前最好的制度,但是前提是有田可授。” “有恒产则有恒心,但是天下的土地是恒常的,人口却是增长的。” “我看将军府的账册,在敦煌能足授露田六十亩,但是在河州只能授四十亩,在梁州也只能授田三十亩。” “如果算上人口蕃息,等二十年后,能半授其田就不错了。” “再有为官所得的世田,军功赏赐的世田,新授的田越来越少,那府兵制度就难以为继了。” 苏泽叹息了一声,任何制度都是这样的。 如今南北的土地性质完全不同。 北魏自从冯太后和孝文帝的改革后,土地的权属是国有的,土地也是国家交给你耕种的。 南方则是私有土地的庄园制度。 正如同韦孝宽所说的,如果没有战乱,只要人口自然增长两三代人,土地就不够分了。 甚至不需要两三代人。 唐代的均田制度和府兵制度,严格的说也就是从唐初持续到了唐高宗时期,均田制就已经形同虚设,而府兵制度也已经快要破产了。 这也才两代人而已。 而且唐代的均田府兵制度,还是在西魏北齐混战,隋末大乱这些天灾兵祸,导致整个中原人口大幅度减少的前提下,最后才撑到两代的。 孝文帝的授田令,用了不到二十年就在富庶的河东地区无法推行了。 不过现在推行授田和府兵制度,是苏泽要坚持的事情,至于以后的事情,等到天下一统以后再说吧。 眼下来说,府兵制度就是最好的制度。 还是那句话——有恒产有恒心。 古今中外,最好的兵员就是有土地有家人的良家子。 这些人是对国家最忠诚的,同时也是拥有最高素质的兵员。 光是这一点,苏泽就不能放弃府兵制度。 不过韦孝宽能够看这么远,苏泽对他更是重视,这果然是一个帅才。 苏泽说道: “府兵制度目前是好的,也是我们要坚持下去的,今年我准备在梁州设立十个折冲府,这件事就交给孝宽你来筹办了。” 韦孝宽一惊,没想到苏泽一下子交给自己这么重要的工作。 折冲府,是府兵制度的基础,这项工作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苏泽麾下的二苏之一,这位苏长史的兄长苏亮,其中一个重要的差遣就是折冲军师祭酒,是他缔造了整个陇西郡的折冲府体系。 韦孝宽等到苏泽的重任,却没有任何退缩的表情,而是激动的接受了下来。 苏泽只能感慨,这就是人才和普通人的区别。 遇到机会,人才都是争着上的。 这时候苏亮开口说道: “将军,其实要解决钱粮的问题,还有一个办法。” 苏泽看向苏亮,只听到苏亮说道: “发行佛钱。” 听到这个答案,苏泽沉默了下来。 当年洛阳发行佛钱的时候,苏泽就带着陈留公主大赚了一笔,无论是技术上还是操作上,苏泽其实都有大量的经验。 但是他本能上很抵触这种竭泽而渔的办法。 但是实际上,现在的货币制度,和后世的货币制度有本质上的不同。 甚至可以说,无论是北魏的佛钱,还是萧衍搞出来的铁钱,其实还是有很大的时代合理性的。 如果爆论一点,印钱是一种调节贫富差距的好办法。 原因也很简单,普通百姓手里是没有钱的。 甚至不要说是普通百姓,当时整个南朝使用货币的地区,也就是建康、江陵、益州等几个经济发达地区。 北方的情况也差不多,除了洛阳、关中、河东等几个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其余的地方也都是很少用钱的,百姓基本上都是以物易物。 既然没有钱,那滥发货币的通胀,其实和大部分的老百姓没有关系。 滥发货币洗劫的,其实是手里拥有货币的豪强和商人。 这点就和后世的印度,曾经下令废除大额钞票一样。 贫民根本没有大额钞票,这些大额钞票都是用来行贿或者逃税的,废钞其实是政府和富人争夺财富。 南梁发行的铁钱,其实也是和南梁的官员和地主争夺财富。 南梁畸形的土地政策,加上萧衍废除人赀(按照财产比例征收的财产税),改为按丁田计税的租调,这其实就是放弃了对富商的财产税,改成了对人口进行普征税。 同样是交税,富人也是一个人头,普通人也是一个人头,这种制度看起来公平,实际上放弃了税收的调节作用。 富人和普通人承担同样的税赋,那富人的钱只能越来越多,兼并普通人的土地,然后普通百姓分到的税收负担更重,也开始用各种方式逃税,最后税基被侵蚀,官府财政紧张。 在苏泽穿越前,呼吁对富人开征财产税,也是一种呼吁税收公平的社会呼声。 萧衍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比如他的好弟弟宏,当时有人诬告萧宏私藏甲胄谋反,萧衍去萧宏家里做客,打开萧宏家里的府库,见到了三十余间库房中堆满了铜钱。 萧衍让人统计,萧宏家里的铜钱竟然有上亿钱。 虽然萧衍并没有责备弟弟萧宏,反而因为他没有准备谋反而高兴。 但实际上,从这件事后,萧衍就开始发行品质更低的女钱,用劣币从这些富人手里抢钱。 甚至到了最后,萧衍直接废除了铜钱,改成发行铁钱,让萧宏的大量财产蒸发,听到这件事后,豫章王萧综作《钱愚论》讽刺萧宏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不过苏泽也知道,以隔壁那位萧菩萨的尿性,他恐怕也只是走一步算一步,并不是整体上用发行货币这件事来打击豪强商人的。 而过于依赖滥发货币来解决财政问题,也让南梁出现了经济上的过渡繁荣,萧宏这样的宗室虽然一时被清盘了财富,但是他们很快又通过私铸铁钱积累了更大的财富。 苏泽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他对苏亮说道: “景顺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印再多的钱,也不能当粮食吃,滥发货币会扰乱百姓生产,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这也是南梁的经验。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因为萧衍滥发铁钱,导致了整个南梁经济过渡繁荣。 大量的百姓放弃了种田,选择从事各种不事出产的服务业。 这倒是和前世大洋对岸的某个国家很像,生产不赚钱,那就做更赚钱的服务业和金融业,最后造成了产业空心化。 工业时代的空心化还能通过全球贸易来弥补,但是在农业社会空心化,那就是要真的饿死人了。 在这个时代,土地和粮食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苏泽忍住了两个“走捷径”的诱惑,对着众人说道: “农耕才是一切之本,术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却不能凭空变出粮食。” “军府长史苏绰,军府要加强对各州郡县主官的考核,全农课桑的要给予奖励,延误农事的严惩不贷!” “折冲祭酒苏亮,从折冲府派遣官员巡视地方,对抛荒停耕的土地要勘察原因,如果不能耕种的土地要收回授田。” “唯!” 兄弟二人领命而去,他们自然有一套班子来执行苏泽的命令。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自己掌控的土地太少了。 汉中杨家这种跳出来送死的豪族实在是太少了,苏泽想要进行土地改革,也只能从新增的土地开始改。 不断的从豪族争夺土地,建立更多的折冲府,推行授田令和府兵制,等到力量变化的那一天,就可以执行全面的土地改革了。 苏泽深知为政不能操之过急的道理,准备走最难的路,慢慢夯实基础。 —— 南梁,南徐州治所镇江,萧衍的儿子,豫章王萧综接到了父皇的秘密旨意,命令他秘密整顿军队,准备北上接收北魏的北徐州。 萧综接到了这个命令后,没有丝毫的欣喜,反而陷入到了恐惧之中。 从去年开始,他“确认”自己是前齐后主萧宝卷的遗腹子后,就开始秘密和逃亡北魏的“叔父”萧宝夤联络,商议要逃亡北魏。 但是“叔父”萧宝夤多次回信,劝说他要按兵不动,如果只身逃亡北魏,怕是得不到朝堂的重视。 所以萧宝夤给萧综支招,让他想办法带着城池投降北魏。 镇江是江防重镇,是和建康隔江相对的最后屏障,萧衍还没有昏庸到完全交给儿子来守的地步。 所以萧综虽然是南徐州刺史,他这样的皇子出镇,军权和民政权力都掌握在王府的辅臣手里,他其实在南徐州根本没有控制力。 更重要的是镇江距离建康太近了,就算是萧综反叛,如果没有北魏接应,建康的军队也会很快的扑灭。 事情就这样尬住了。 让萧综带兵出征北徐州的旨意,更是让萧综认为这是萧衍对自己已经产生怀疑了,这是对自己的试探! 之所以萧综会有这么多的想法,还是因为这半年来,萧综的症状又加重了。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萧宝卷的画像,然后发现自己真的和萧宝卷长得很像。 从此以后,萧综就每天白天都用黑布覆盖住脸,接见属下的时候也都坐在帘幕后。 然后他也变成昼伏夜出,每天夜里穿着黑衣出门,结交镇江的奇人异士,甚至还学习压胜诅咒的方术,在府内诅咒萧衍。 在得知了北魏的北徐州刺史元法僧要投南梁的消息,萧综焦虑到了极点。 如果北徐州也被南梁纳入囊中,那南徐州就不再是边境,自己想要带着城市投奔北魏的计划就彻底没希望了。 萧综想要写信和“叔父”萧宝夤商议,可是现在“叔父”远在关中平叛,军情紧急,一来一回时间太久了,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萧综赤着脚走在石子路上,他脚上已经布满了老茧,赤脚走上去也如履平地。 反复思考着,萧综冒出了一个想法。 萧衍这老东西,既然让自己领兵去北徐州,那自己接管了北徐州后,再带着北徐州投降北魏不就好了? 北徐州治城彭城,也是北魏南线的重镇,如果能失而复得,北魏朝堂一定礼遇自己! 而自己是齐主萧宝卷的遗腹子,是如今南朝法统上的继承人,自己可以请求大魏借兵给自己南征复国! 只能说萧综的症状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严重到了产生这种不切实际幻想的地步。 而北魏的北徐州刺史元法僧,和萧综也是一对“卧龙凤雏”。 这家伙原本在益州做刺史,闹得天怒人怨后被赶走,南梁攻入益州梁州,如果不是傅竖眼给他擦屁股,连梁州都要丢了。 就这样也只是被调回洛阳荣养了起来。 等到小皇帝上位后,元法僧又通过贿赂,被委任为南线重镇徐州的刺史。 这家伙到了徐州也是本性不改,在地方上横征暴敛,他的几个儿子元景隆、元景和也都是志大才疏,对手下非常残暴的人,也被授予重要的军职,跟随元法僧镇守徐州。 元法僧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写信给萧衍请求带领徐州归降。 当然萧衍也害怕是北魏的阴谋,所以只是让儿子萧综担任大都督,带领南徐州的兵马前去接管北徐州的地方,又让陈庆之带着三千人去支援。 萧衍的想法就是派点人试试。 如果元法僧是真的归降,白赚一个徐州自然是大赚特赚。 如果元法僧是诈降,萧综加上陈庆之这点兵马就是损失了,也不会伤筋动骨。 正光二年,普通二年,四月十五日。 南梁南徐州刺史,豫章王萧综从镇江起兵。 北徐州辖七郡二十四县,却都得到了刺史元法僧的指示,让他们向萧综投降。 其中也有不少城池不愿意投降,但是萧综发兵突然,而且元法僧控制着彭城的军队,竟然让萧综一路势如破竹打到了淮河边上。 七郡二十四县已经有三分之一落入到了南梁的手中。 面对如此战果,南梁主帅萧综却忧心忡忡,你元法僧是真的投降啊!我还没准备好投降,伱要是全部都降了我怎么办?! 而另一边,陈庆之刚刚整顿好军队,渡过长江开始追赶萧综的军队。 第258章 陈庆之初战 北徐州刺史元法僧叛乱的事情,迅速被报到了北魏朝堂。 这下子一向在家中处理公务的江阳王元乂,不得以再次来到了门下省,和宰相执政们商议要如何平叛。 上一次军议,才决定以北海郡王元颢为征西将军,带领从并、定、冀州募集的两万兵马进入关中协助萧宝夤平叛。 现在北海郡王元颢还没带兵入关,徐州又叛了。 这一次平叛倒是没有扯皮,北徐州是南部防线的重镇,是整个山东地区的屏障,无论是哪一方势力都不能容忍徐州丢失。 朝廷下令,以兖州刺史,安丰王元延明为东征大都督,抽调兖州、青州兵马两万人,前往徐州平叛。 朝堂的诏令快马加鞭发往了兖州,这时候兖州刺史元延明已经接到了元法僧叛乱的消息了。 元延明在北魏的一众奇葩宗室里也是一个异类,褒义的。 他曾经担任过徐州刺史,在十年前徐州水灾的时候,元延明拿出自己的积蓄救济灾民,在徐州赢得了很大的声望。 元延明既博览群书,又有文才,收藏了书籍一万多卷。性格清廉俭朴,不经营产业。 徐州本地的豪族,本身就很厌恶元法僧,在听到元法僧密谋叛乱的消息,徐州当地豪族就前往兖州告诉了元延明。 等到元法僧叛乱的时候,元延明已经集中了兖州的兵马,让部将丘大千整训,又在兖州募兵,随时准备出兵徐州。 兖州,一直都是中原富庶的地区,本地豪强都畏惧当兵。 丘大千一开始向豪强募兵,这些豪强都拖拖拉拉不肯出兵。 丘大千也是一个粗人,他干脆让人拿着兵册,挨家挨户的去这些豪族家里抓丁。 这件事自然引起了兖州豪族的反抗,双方闹到了元延明那边,最后达成了妥协。 豪族不管是用什么办法,是自己花钱雇人还是自己出人,按照兵册向军中送五千壮丁。 就这样,本来游历到兖州,正在一个本地豪族家中蹭吃蹭喝的辩机(【不守戒律又擅长远行的辩经僧】),也被投入到了军中。 等到辩机发现不妙的时候,他已经身处在军营中,即日就要随着大军南下了。 —— 整个四月份,北魏朝堂就四处忙着平叛。 四月二十五日,北海郡王元颢带领的军队终于进入潼关,西讨大都督萧宝夤亲自赶回潼关接应了北海郡王元颢。 萧宝夤为了防止元颢抢夺他的大都督职权,命令元颢带领军队立刻前往华州,抵挡泾州方向胡琛、金煨的叛军。 北海郡王元颢心中不满,但是朝堂没有给他专断的权力,萧宝夤依然是西讨大都督,只能带着疲惫的军队进入华州。 有人把守华州,萧宝夤终于放心后方,他接着下令在陈仓附近驻足的柳楷,立刻带领大军攻打岐州雍城。 关中地区在休战了半年之后,终于再次剑拔弩张起来。 四月二十七日,兖州刺史,安丰王元延明得到朝堂命令平叛,他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没有前往青州集中军队,而是以兖州的一万兵马作为先锋,直接杀向了徐州治所彭城。 北魏大军杀来,徐州各地豪族纷纷动员乡兵,打开城门迎接了北魏的官军。 元延明在十日后就进攻到了徐州附近,因为元延明来的太快了,叛乱的元法僧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不敢出彭城迎战,只能让人谨守彭城,又不断派出使者,催促南梁的军队进军接收彭城。 五月七日,元延明在彭城靠近淮水的地方筑了两个堡垒,又派遣军队向徐州城内喊话,鼓动徐州城内豪族杀了元法僧开城投降。 元法僧知道元延明善战,根本不敢出城作战,只能让属下压制城内,杀了几个徐州本地豪族泄愤。 在淮水的南岸,接到了前线军情的萧综,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战争的速度终于慢下来了,那他就可以慢慢的安插自己的亲信,控制北徐州这些城池,然后带着这些城池投降北魏了。 萧综一边腐化拉拢身边的将领,让他们效忠自己。 那些不能腐化拉拢的,或者干脆就是父皇萧衍派来监视他的武将,都派往北面和元延明作战,但是又不分配给他们足够的船只和补给。 结果可想而知,这些将领大败而归,被萧综治罪,剥夺了他们统兵的权利。 萧综就用这种方式逐步控制了部分军队。 不过现在萧综遇到了一个麻烦,陈庆之带领三千建康兵马来和他汇合了。 陈庆之是父皇萧衍的亲信,是不可能被自己拉拢的。 所以萧综非常热情的在淮水以北的大营里,隆重的接见了陈庆之。 萧综将陈庆之引入军中,指着淮水对面的元延明营寨说道: “彭城内多次派遣使者,请求我军进军,可是这两座堡垒扼守淮水,我大军渡河则半渡而击之,为将士性命着想,本王准备在营寨造战船再攻。” 这是萧综早已经盘算好的说辞,他在淮水北侧建立船坞建造拍船(安装攻城拍杆的水上战船),用这个理由拖延进军。 陈庆之一身白袍,他因为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平日在军中不穿全甲。 听完了萧综的说法,陈庆之皱眉说道: “北朝后方还在集结军队,等到援军前来,怕是元法僧支撑不住。” 萧综装作一副焦急的样子说道: “可若是强行渡河,导致我局大败,那已经占领的徐州郡县怕是不保。” 陈庆之并没有怀疑萧综,而是说道: “豫章王,末将请战。” 听到陈庆之主动请战,这正合萧综的意思。 这些日子,他最忌惮的就是陈庆之了。 这倒不是说他怕陈庆之能打仗,而是因为陈庆之是萧衍身边的亲信,萧综疑神疑鬼,害怕陈庆之是萧衍派来控制自己的。 另外他也怕陈庆之向萧衍密报,所以忙着支着陈庆之去前线打仗。 现在陈庆之主动请战,正合了萧综心意。 他故作关心的问道: “陈将军,我军要守淮水,兵力捉襟见肘,实在不行还是能挤出两千兵马协助陈将军。” 没想到陈庆之却说道: “豫章王还是好好守卫淮水吧,陈庆之麾下这三千兵足矣。” 听到陈庆之说大话,萧综心中更加高兴了,又下令给他的士兵送来军粮,却不给陈庆之补充甲胄武器和马匹。 陈庆之也不在意,等到全军休整了两日后,就命令全军渡河。 魏军这边,守卫淮水以北堡垒的,是元延明的部将丘大千。 其中一座堡垒中,士兵们正围着辩机,听他讲解佛经中的故事。 辩机被裹挟进入军中,倒是也没有受罪。 如今北魏崇尚佛法,军中校尉确认了辩机的僧人身份后,也没有为难他,让他做了一个负责后勤的小军官。 辩机闲暇的时候,也会在军中讲解佛法,军营生活枯燥绝望,辩机也宽慰了底层的士兵,军官不仅仅任由他讲法,甚至也会自己过来旁听。 丘大千这个人,素来是比较狂妄鲁莽的。 现在的局势,是元法僧和儿子缩在彭城,元延明领兵围着彭城。 丘大千则驻守在淮水边上的两座堡垒中,阻挡河对面的萧综大军。 丘大千在这两座堡垒中,都快要淡出鸟来了! 对岸的萧综根本没有支援元法僧的想法,前阵子派遣了一波部将上来送死后,最近几天都没有南梁军队渡河。 所以当丘大千看到陈庆之的军队渡河的时候,属下校尉请求他立刻出击,却被丘大千拦住了。 “若是现在攻击,敌军后军就可以撤回淮水以南,不如我们在堡垒外列阵,等到敌军渡河后再攻击。” 众校尉看了看,渡河的陈庆之部也就是三千人的规模,己方这边两座堡垒也有五千人,而且元延明的围城大军也就在附近不远。 这些日子南梁军队渡河作战,都被丘大千的军队杀的丢盔弃甲,军官们也有些骄纵,也就没有反对丘大千的命令。 看到北魏军队在堡垒下列阵,陈庆之这边的军队同样也怂。 陈庆之这支军队,是在建康集结后急着赶往彭城的。 虽然昨天饱食了一日,但是急行军造成的甲胄损坏还没有修理,战马也没有补充,士兵们精神也很疲惫。 在半渡的时候,就有校尉对陈庆之说道: “将军,敌人已经在堡垒下列阵,我军甲胄不修,还是先退回南岸大营修整后再攻击吧。” 但是陈庆之却摇头说道: “敌人能够出堡垒和我们野战,那这支军队必然是北朝的精锐悍卒,精锐都被带出了堡垒,只要在城外击败了这支军队,那两座堡垒就能拿下。” “这是敌军将领轻敌,我军才有不攻城而拿下堡垒的机会,速速行军!” 这时候手下校尉还要再劝,陈庆之指着自己手里的符节说道: “陛下授予我符节,可不是用来装饰的,本将军法不可犯也!” 陈庆之带兵后,确实法度森严,无论是他的自己的亲信还是这三千兵马的军官士兵,只要触犯军法都会被罚。 但是陈庆之又能赏罚分明,和士兵同甘共苦,众校尉也只能带领本部尽快渡河。 紧接着陈庆之又带领亲兵部曲率先渡河,刚刚渡河完毕后,看到丘大尺的军队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陈庆之松了一口气。 他立刻命令渡河的士兵围着他的部曲亲兵列阵,又故意让后军拖延时间渡河。 就这样,大半的梁军都已经渡过淮水,在淮水北岸同样摆下军阵了,丘大尺的北魏军队这才有了动静。 丘大尺本来想要等这支南梁军队完全渡河,然后吃掉整个部队的。 但是这支南梁军队渡河拖拖拉拉的,前军中军都渡河列阵了,后军还在慢腾腾的渡河。 丘大尺领兵来袭,陈庆之丝毫不慌张,他还对着全军做动员。 “今日我军渡河而击,就和当年项羽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一样,此战若胜,陛下不吝啬钱帛官职的赏赐,此战若败,淮水就是我等葬身之地。” 陈庆之也勉强着甲上马,抽出配剑开始指挥各部列阵迎战。 看到身后的淮水,又看到冲上来的北魏军队,陈庆之的军队也迸发了背水一战的勇气。 反观丘大尺这边,本来出堡垒作战就是为了抢功,丘大尺各部也为了军功争相突进,将这支半渡的南梁军队当做软柿子。 但是兵法上的半渡,和陈庆之这种故意半渡不一样。 陈庆之是故意放慢后军渡河的速度,给前军和中军结阵迎敌的时间。 而且陈庆之用兵法度森严,和之前南梁那些军队完全不同,丘大尺的军队是撞上了铁板。 被留在堡垒中的辩机也在城墙上观战,他也发现了这支南梁军队不对劲。 一番冲锋下,北魏的军队根本没能冲破陈庆之的防线,反而在局部被南梁军队顶了回来。 就在丘大尺准备撤回堡垒的时候,陈庆之领兵反杀了过来。 攻守之势瞬间逆转,看到这个局势,辩机立刻对守城的军官说道: “快开门!接应将军回来!” 守城的军官也手足无措,听到辩机的话立刻下令打开了城门。 这时候丘大尺的军队已经被打残,他正准备领兵返回堡垒的时候,却发现其中一座堡垒城门打开。 看到这个样子,丘大尺又起了疑心。 他担心城内出现叛徒,简单思考了一下,丘大尺立刻做出决定,领兵向北面的元延明营地撤去。 丘大尺北撤,他的军队自然也跟着他向北溃败,陈庆之看着打开城门的堡垒,也毫不犹豫的下令放弃追击丘大尺,全军冲向两座堡垒。 主将逃跑,堡垒中的精锐都溃散了,剩余的守军果然和陈庆之说的那样,根本没有死守的能力和意愿。 辩机所在的那座堡垒干脆直接出城投降了。 就这样,陈庆之只用了一日,就攻下了萧综七日都没能打下的淮水以北的堡垒。 元延明接到了淮水边上堡垒失陷的消息后,也知道强攻彭城的窗口期已经过去了。 如果萧综主力过河,那自己的军队就会反过来被彭城内的军队夹击。 元延明只能遗憾的带兵撤向北方,等待青州的援军到来再想办法。 就这样,辩机又成了陈庆之的俘虏。 第259章 史诗级大胜 就这样,陈庆之攻入了两座堡垒,而站在淮水对面观战的萧综是目瞪口呆,百味杂陈。 萧综的打算是让陈庆之送了,然后再剥夺他的军权,然后执行自己的计划。 可没想到陈庆之以三千对五千,渡河攻打堡垒还胜了! 这有没有天理了啊! 陈庆之这么一胜,萧综麾下的将领也觉得扬眉吐气,他们纷纷要求萧综立刻渡河。 萧综虽然万分的不情愿,但是现在也没有任何理由不渡河了,他只能拖延到第二日早上,命令全军渡过淮水。 此时在彭城中的元法僧则是柳暗花明! 本以为彭城要破了,却没想到陈庆之神兵天降,击溃了丘大千,现在元延明的军队也已经撤走了。 元法僧只想快点南逃,他已经被打怕了。 彭城是两国交战的焦点,现在元法僧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几斤几两,他是一刻也不想要在战场上待下去了。 元法僧派出儿子元景隆来到萧综的军中,请求献出彭城投降。 萧综看着献城的元景隆,心中如同一万匹马奔驰而过。 起兵实在是太短,而作战又太顺利了,萧综还没能排除异己,彻底掌握麾下的军队。 现在又有大胜之后的陈庆之,如果进了彭城,那自己还怎么投降北魏啊? 一想到这里,萧综还是憎恨丘大千了! 你好好的在淮水的堡垒待着,陈庆之还能渡河攻打你的堡垒吗?非要出城作战! 接着萧综又憎恶的看了一眼元景隆,你元家父子好歹也是北魏宗室,投降南梁图什么啊!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萧综的计划。 但是所有人都看向萧综,等待他下令进军彭城。 等到元景隆退下之后,萧综还试图顽抗一下,拖延一下时间,他说道: “元法僧父子是不是真投降还有疑义,若这是索虏(北朝篾称)的陷阱,我军就危险了,所以还是再探探彭城虚实,再决定入城吧。” 可是这时候也不是萧综这个主帅说了算了,占领彭城这么大的功劳,诸将不可能放着不要。 陷阱? 没看到元延明攻打彭城的狠劲儿啊!如果这是苦肉计,那也太苦了吧! 诸将士纷纷请战,萧综又看了一眼陈庆之,生怕这个父皇身边的近臣看出破绽,也只好派兵随着元景隆返回彭城。 与此同时,彭城内部也是一片混乱。 彭城在南北交战的前线,城内的人都知道两国交战是什么样子。 就是北魏朝堂派来的官员再无道,好歹也是自家的土地,一般来说也就是盘剥的狠一点。 敌军占领城池之后,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抢劫点东西了。 每次南朝作战,攻陷城池后都会将城内抢劫干净,男女老少也会掳走,男的被卖入庄园为奴,女人和孩子的被送到牙市上卖成奴婢。 而在南朝那些庄园中为奴,待遇和某国的棉花种植园也差不多了。 徐州豪族恨死了元法僧,城内爆发了此起彼伏的反抗。 但这个时候彭城城门已经打开,南梁的军队见到城门打开,也不管萧综小心谨慎的吩咐,直接冲进了城内争抢战利品。 看到彭城真的破了,萧综最后下定了决心,只能用最后一个计划了! 南梁的军队都涌入了彭城中,唯一还留在城外的是陈庆之的军队。 这些南梁军队在彭城内抢劫了一整天,到了入夜的时候依然能够听到城内的喊杀声和哀嚎声。 而身为一军主帅的萧综并没有进城,他只是接受了元法僧父子的投降后,就将大营安在城外。 等到入夜后,萧综穿上平日夜里穿的蒙面黑衣,又换上了耐跑的鞋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个最忠心的随从,向着元延明撤退的方向跑去! 就这样,南梁皇帝萧衍的儿子,豫章王,南梁军队的统帅,行军大都督萧综竟然从军营中逃跑,投敌去了! 萧综明白,以自己对军队的掌控力,已经没有献城投降的机会了。 而一旦南梁真的占领了彭城,那自己就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只能说萧综的执行力和逃跑能力也确实不错,夜色中还真的让他辨认了方向,追上了元延明的逃兵。 当元延明被亲卫叫醒,看到亲卫递上来的南梁节钺的时候,他都已经惊呆了! 节钺,那是出征出帅的信物,如今南梁军中唯一能够持有这个的,就是豫章王萧综了。 现在伱告诉我萧综来投降了? 元延明觉得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可他还是命令亲卫,将萧综喊到了自己帐篷里。 萧综脱下了黑衣,对着元延明说道: “亡国之人,请上朝大王收留!” 这句话把元延明给整不会了,好像刚刚吃了败仗的人是自己吧? 明明是自己从彭城附近败退的,现在彭城都被南梁攻破了,你向我投降? 萧综含着泪水说道: “大王!我本是前齐后主的遗腹子,萧衍狗贼和我有灭家灭国之仇!当年我大齐和大魏有兄弟之盟,请上朝为我做主!” 元延明更是整不会了,南齐都是多久远的事情了,你说你是前齐后主的遗腹子? 你是前齐后主的遗腹子,那萧衍还让你带兵打仗,还让你做豫章王? 那萧衍就不是菩萨了,那大雄宝殿上的佛像就应该他来坐了。 但是一番交谈下来,元延明也确认,眼前这个年轻人,还真的是南梁主帅萧综! 元延明不管眼前的萧综到底是为了什么理由投降,但是他看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立刻喊来部将丘大千,对着丘大千说道: “南梁主帅已经投降,明日一早你就带领全部军队攻打彭城,一边攻打一边喊南梁主帅已经投入我军中!” 丘大千刚刚落败,心中也是不服气的,现在元延明将全部的军队都交给了他,他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 “都督放心!丘某战死沙场,也要夺回彭城!” 元延明将萧综在军营中安置下来,又向他要走了节钺,丘大千领着全部七千兵马,开始反过来攻打彭城。 昨天南梁的军队在彭城内抢了一天一夜,正是疲惫的时候,遇到北魏的军队反扑,城内的军队都有些措手不及。 而攻打彭城的北魏军队又一边打一边喊: “汝豫章王昨夜已来,在我军中,汝尚何为!” 彭城的豪族百姓看到了北魏军队重新返回,也燃起了最后的希望,城内再次爆发了激烈的抵抗。 丘大千命令士兵将萧综的节钺绑在自己的大纛上,又命令自己的大纛向前,押到了彭城附近,让彭城内的军队都能看到。 彭城内的南梁将校哗然,他们纷纷派人去行台寻找萧综。 要说大战的时候,部将寻找主帅,南梁军队也有丰富的经验。 最近的一次,就是天监五年的时候,萧衍命令自己那个贪污犯弟弟萧宏领兵攻打北魏,途中遭逢大暴雨,萧宏这个全军主帅弃军而逃。 一番寻找下来,果然找不到萧综,而眼尖的将校认出了绑在大纛上的节钺,估计这事情十之八九是真的了。 南梁军队顿时群龙无首,惊恐的从彭城内逃了出来。 陈庆之听到消息,也从城外军营出来,想要重整军队。 这可惜陈庆之在是前天才来的,别说在萧综军中建立声望了,萧综军中大部分的将校都不认识他。 陈庆之眼看着大势已去,只能带着自己的军队先向淮水以南撤去。 丘大千首战夺城,士气更加的旺盛,正好这个时候,北魏在青州募集的军队也赶到了彭城附近。 元延明大喜,立刻命令丘大千继续领兵冲过淮水,继续追击南梁的溃兵! 南梁军队失去了主帅,又在彭城遭遇了大败,被北魏军队打的节节败退。 而被南梁占领的那些北徐州州县也纷纷爆发起义,南梁守军抵挡不住,原本占领的南徐州城池纷纷丢失。 等到五月十五的时候,只有陈庆之的三千军队还保持完整,逃到了南梁控制的宿豫(宿迁)城,北魏军队才停止追击。 等到安顿下来,陈庆之查看军队,才是真的欲哭无泪。 萧综带领的三万北征军队已经全军覆没,主帅萧综投敌。 北徐州一座城市都没有攻下,南梁军队损失惨重。 此战也不能说一无所获,陈庆之还带回了元法僧父子,以及一部分投降的北魏官员。 另外还有一个名叫辩机的和尚,听说他在洛阳非常有名,是卷入到了北朝政变才逃亡南梁的,这名和尚精通佛法,确实是有道高僧。 陈庆之是萧衍身边近臣,自然也是要投其所好研究佛法的,这个辩机和尚可以带去给皇帝。 陈庆之立刻将战争消息报告南梁朝堂,而北魏主帅也忙着向洛阳报捷。 身在军中的辩机,将此战的所有过程都弄成报告发给了苏泽,在梁州的苏泽也被这场戏剧性的战争给雷到了。 这大概就是南北朝优秀的匹配机制。 —— 元延明立下大功,光复了北徐州,自然是非常的开心。 庆功宴上,他向萧综问道: “豫章王弃暗投明,朝堂是不会吝啬赏赐,大王现在有什么需要的吗?” 其实元延明也是假装关心一下,没想到萧综说道: “大王,我想要改名。” “啊?” 萧综说道: “我大齐皇室都是以言旁为名的,萧衍狗贼给我起名综(南梁以绞丝旁被皇室名),是为了让我悖逆人伦,我要改名为赞(赞繁体为言字旁)!” 元延明和属下面面相觑,更是觉得这家伙是个神经病! 不过这个神经病立了功劳,他们也拿不准朝堂要如何处置他,只能由着他去了。 元延明只能答应下来,他又问道: “豫章王还有什么需要的?” 萧赞说到: “父皇死后,我未能给他守孝,我想要斩縗服,为父皇服丧。” 元延明更加绷不住了。 斩縗,就是儒家五服之一,是一种重要的丧服。 用最粗的生麻布制作,断处外露不缉边,丧服上衣叫“縗”,因称“斩縗”。 诸侯为天子,臣为君,男子及未嫁女为父,承重孙(长房长孙)为祖父,妻妾为夫,均服斩縗。 可是我们大魏的皇帝又没死,你爹也不是今天才死的,现在穿个斩縗服是要闹什么啊。 元延明更是不敢答应萧赞的要求,他只好安抚说道: “齐后主逝去多年,等豫章王回到朝堂,入齐宗庙后再说吧。” 当年萧宝夤逃亡北魏,孝文帝就在洛阳帮着萧宝夤在洛阳立了齐国的宗庙。 萧赞想了想也点点头。 这下子元延明不敢再问了,他连忙让人上酒,庆祝这场大捷。 元延明下定决心,还是不要让萧赞随着大军返回洛阳了,还是快马将他送到洛阳去!—— 建康城。 当萧衍接到了陈庆之的战报,知道了北徐州之战的过程,先是惊讶又是狂怒。 萧综的身世,也是因为萧衍当年行事太仓促了。 萧衍造反后,攻入南齐的皇宫后,迅速就接收了南齐后主的后宫。 而萧综的母亲吴贵妃,就是南齐后主萧宝卷宠爱的皇妃。 接收了吴贵妃后,吴贵妃查出身孕,所以萧综的身世存疑。 但是萧衍自己知道,萧综是自己的儿子。 可没想到这逆子听信谣言,竟然闯下这样的祸事! 萧衍又一打听,原来这谣言还不是别人传的,而是萧综的母亲,自己的妃子吴妃,因为萧衍这些年修佛不近女色,心中怨恨自己和儿子说的! 愤怒中的萧衍立刻下令,将吴妃废去封号,打入冷宫! 萧综在建康还有妻子儿子,萧衍又下令除去萧综的宗室属籍,改易萧综的儿子萧直的姓氏为悖,改名为悖直。 只不过这位菩萨皇帝,不到十天就原谅了家人,不仅仅恢复了吴妃的封号,也恢复了萧综一家的宗室身份,还封了他的儿子萧直为永新侯。 而就在北徐州两度易手的时间内,南梁益州刺史,南平郡王萧伟总算整顿了军队。 只是这位矢志北伐的南平郡王恐怕还不知道,北伐的主力已经全军覆没,他这支偏师已经成主力了! 说实话,我写的也有点绷不住 第260章 六镇乱起 以这个时代的通讯能力,在益州的萧伟当然还不知道北徐州那场史诗级大败,他此时主要精力还在动员蜀中大族出兵上。 看到南梁这个“实力”,苏泽也是彻底放心了,留下侯景就足以应对南梁的军队了。 现在苏泽还是将目光放在了关中的战事上。 进入五月,关中战事依然没有太大的进展。 柳楷的军队,在岐州治城雍城城下结营,已经连续猛攻了半个月,但是依然没有能够攻下雍城。 叛军这边,秦州的莫折天生终于平衡好了秦州各方面的势力,安排好了后方的防御,据说准备领兵出秦州支援雍城。 得到消息的官军十分的惊恐,柳楷命令大军退后,在距离雍城五十里的一座小城加固城墙固守。 没办法,莫折天生在关中的几次大战,实在是把官军打怕了。 就连崔延伯这样的猛将,都在莫折天生手上吃了大亏,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柳楷根本不敢在雍城下和莫折天生的军队硬碰硬。 而另一方面,胡琛和金煨的泾州叛军,也在华州边境上和官军交上了手。 北魏北海王元颢的军队终于抵达了华州,他们在洛水以西的白水城中设防,准备在这里拦截泾州的叛军。 除此之外,北魏在关西北部的几个州,豳州(今咸阳彬州),夏州(朔方)也都爆发了叛军,整个西北地区都乱成了一锅粥。 不过苏泽还是没有集结军队,他还将士兵放归到农田中,先将今年的春夏农忙顶过去,再根据天下的局势行动。 苏泽看向北方,六镇的风暴是越来越近了。 —— 时间进入五月,草原上的情况并没有因为春季到来而好转。 冬季摆在造成的牲畜大量减少的余波还在继续,白灾就像是蝗灾一样,影响的可不是简单的一个季节,而是整整一年的粮食再生产。 沃野镇以西的高阙戍。 这是沃野镇以西的一个小戍所,不过这个戍所的历史很悠久。 据说这座要塞建造于战国时期,赵武灵王亦变俗胡服,习骑射,北破林胡、楼烦。筑长城,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 秦汉时期,这座要塞也颇受重视,秦始皇使蒙恬渡河取高阙、阳山、北假中,筑亭障以逐胡人。 到了汉武帝时期,武帝以卫青为大将军,将六将军,十余万人,出朔方、高阙击胡。 苏泽的老师郦道元,也曾经在《水经注》里描写高阙戍道: “长城之际,连山刺天,其山中断,两岸双阙,善能云举,望若阙焉,及状表目,故有高阙之名也。自阙北出荒中,跨山结局,谓之高阙戍,上古迄今,常置重捍,以防塞道。” 不过此时的高阙戍,已经成了破六韩拔陵的据点。 自从去年冬季的白灾以来,破六韩拔陵就以真王的名义,在高阙戍布施,吸引了很多部族来投。 但是事情的发展,很快超过了破六韩拔陵的预料。 原本破六韩拔陵的计划,是利用高阙戍的粮食,吸引沃野镇的流民,然后再慢慢传教,以这里为据点,训练士兵开始培养造反的嫡系力量。 但是破六韩拔陵也没有想到,今年的灾民实在是太多了! 白灾是蔓延到整个北方草原的,不仅仅是六镇,高车人、柔然人、铁勒人、草原上各种游牧民族,听说在高阙戍能够活命,都如同飞蛾扑火一样冲了过来。 高阙戍很快超过了能够承载的流民数量,而破六韩拔陵积攒的粮食也很快见底了。 正光二年,五月二十日。 破六韩拔陵在弟子们的簇拥下,开始了决定历史进程的会议。 “真王!沃野镇将于镇拒绝开放镇仓放粮,已经引起了沃野镇上下的不满,只要您振臂一呼,百姓们就会奉您为主,推翻伪朝!” 发言的是破六韩拔陵的狂热弟子,他们都看向破六韩拔陵,等待他的决定。 破六韩拔陵少有的陷入到了犹豫中。 按照他认定的天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属于的位置,前些年他不断的在六镇之间游历,搜集人才,给他们安排自己的位置,秘密训练军队和打造武器,这一切都进行的很好。 按照这样的计划,到了今年年底,破六韩拔陵就能拉起队伍造反了。 可是老天爷的旨意,总是让人难以猜测。 这场白灾不仅仅颠覆了北魏在六镇的统治,也打乱了破六韩拔陵的部署。 破六韩拔陵是准备在灾民中挑选出适合担任士兵的人,将他们训练成军队。 但是事情并不总是按照他的想法走,如今粮食快要耗光了。 自己聚拢了这么多人在高阙戍,北魏的官府就是再迟钝,这消息传出去肯定也要带兵来剿灭。 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机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一想到这里,破六韩拔陵也下了决心。 他对着弟子们说道: “天道将亡,净土将现!今日就是上天启示的日子,让大家都拿起武器,向沃野镇前进!” 众弟子狂热的欢呼起来,紧接着破六韩拔陵的亲信弟子们打开武库,开始武装起来,接着他们又将一些武器分发给灾民,命令他们一起造反。 这些灾民中,有一部分也已经被破六韩拔陵洗脑,拿着武器跟着造反。 但是更多的灾民还是日子人,他们虽然活不下去了,但是对官军还有畏惧,只是被驱赶着向沃野镇而去。 沃野镇中,镇将府内,于镇还搂着妾室在睡觉。 于镇通过家族运作到了沃野镇做镇将,原本只是打算过渡一下,然后再以此为跳板谋求一个郡守的职位离开六镇。 可没想到他离开洛阳后,洛阳发生了羽林之变、宣光政变等一系列的事件。 好消息是,于家本来就是小皇帝登基初期政变的失败者,于忠倒台后,于家就已经被清算过了,留在朝堂中的大臣已经被边缘化了,根本没能参与这些事件。 坏消息是,于家仅存的一些姻亲和故交,都在这几次洛阳政变中损失殆尽,老一辈的关系已经没用了,于镇到任沃野镇三年,依然没能得到升迁的机会。 于镇刚刚来沃野镇的时候,还知道笼络镇内的军主豪帅,处理一些政务。 等到于镇第二年的时候,他已经已经彻底不见那些军主豪帅了,整日在镇守府内宴乐,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第三年的时候,于镇更是将自己不得返回中原的怨气,倾斜在六镇本身上。 他动辄打骂属下,对于军主豪帅们建议的事情,他就是逆着来,反正就是主打一个叛逆,就是不让六镇人如意。 今年闹白灾后,军主豪帅们都恳求于镇开仓放粮,但是于镇就逆着他们的想法,死活不肯开仓。 于镇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的,朝廷没有赈灾的旨意,他这个镇将也不能随意开仓放粮。 实际上,于镇根本不在乎六镇百姓的死活,他甚至将自己戍守在六镇,归咎于六镇身上,如果六镇的人都死绝了,那朝廷就不会再设六镇,自己不就能返回繁华的中原,不用在这苦寒的北疆熬着了? 从骨子里,洛阳来的甲姓高门子弟于镇,就是看不起六镇的泥腿子的。 只是于镇并不知道,在他到来六镇之前,前面的镇将也都是这么想的。 他更想不到,这场击鼓传花的游戏,到他手里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棒了,六镇军民的怨气已经爆炸了。 五月二十三日,几名高阙戍的函使进入沃野镇城,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常。 五月二十四日,看守镇守府的护卫换上了几个生面孔,守卫镇守府的校尉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五月二十五日,镇城内的几个军主豪帅返回了自己的部落,于镇也就让他们走了,省的他们天天在自己面前哀求。 五月二十六日清晨,沃野镇的城门被打开了,士兵们冲进了城内,同时袭击了镇将府和镇仓。 看守镇仓的于镇亲信瞬间投降,但是他的脑袋还是砍了下来,成为百姓泄愤的工具,而他的身体更是被六镇饥民啃食,破六韩拔陵亲自打开了镇仓,百姓们涌入镇仓抢夺粮食。 前日离开镇城的军主豪帅们,带着自己的亲卫冲进了镇将府,宿醉中的于镇终于被惊醒了,可是他披上衣服想要打探情况,却发现守卫他的士兵都跑光了。 于镇喜怒无常,总是因为一点小错就责罚身边的士兵,也经常克扣他们的赏赐。 所以当这些军主豪帅们攻入镇将府后,这些士兵就迅速逃跑。 于镇走出院门,一边诅咒着要将擅离职守的士兵都杀了,一边想要找人打探情况,迎头撞上了手下的一名军主。 于镇平日里威风惯了,见到这个军主后立刻呼来唤去的问道: “本将的亲卫都哪里了?外面怎么这么吵? 这名军主早已经投靠了破六韩拔陵,本来还想要生擒于镇去邀功的,听到于镇又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他这些年被欺压的记忆涌上心来。 杀了这小羔崽子! 军主手起刀落,于镇满脸惊恐的倒在了地上。 正光二年,五月二十六日,沃野镇陷落。 第261章 替换词缀 武川。 在破六韩拔陵起兵前,他就派遣亲信手下卫可孤在武川怀朔二镇附近活动,暗中也聚集了不少人马。 卫可孤这个人,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总是以黑色面纱裹住头,唯一能让人认出来的是他手上一根鹤杖。 北魏从文明太后开始,对八十以上的老人授予鹤杖,按照法令,如果地方官员不法,可以用这把鹤杖来敲打地方官员。 卫可孤并不老态,但是却手持鹤杖,这也成了他最显著的标志。 卫可孤在武川怀朔长期活动,今年白灾之后,他麾下的人马又扩充了很多,在接到了起兵的命令后,卫可孤立刻响应,打出了“真王”出世的消息,领导部众发动了起义。 卫可孤和破六韩拔陵的想法不同,他认为既然是要起兵,那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他不断吸收附近的部落加入到起义军中,很快就号称十万人,开始攻打怀朔镇。 —— 正光二年,六月三日。 西三镇大都督,怀朔镇将杨钧,敲响了镇将府内的警钟,整个怀朔城全城戒严,已经担任军主的高欢被警钟叫醒,他立刻翻身下床。 妻子娄昭君从没有见过高欢这么严肃,她也下床帮助高欢整理衣服,只听到高欢说道: “镇将府警钟一响,定然是发生了大事,不是柔然入侵就是发生了叛乱,我这次去镇将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等我走了之后你就紧闭门户,除了手持我信物的人来,谁也不要开门!” 高欢说的这些,北方边镇的女子哪个不明白,娄昭君只是点点头,又亲自给高欢披上甲。 高欢骑上马,快速的向镇将府而去。 随着警钟响起,越来越多的军官向着镇将府聚集,高欢很快见到了自己的好友司马子如。 镇将府外已经布满了兵丁,两人只能下马,将马交给副手后并肩而行。 司马子如出身要比高欢高一点,他曾经在镇将府做吏,消息要灵通一些。 “听说沃野镇的流民造反,现在怀朔附近的贼首卫可孤也打出口号,响应沃野镇的叛军,镇将召集我们应该就是商议这件事。” 听说是卫可孤造反,高欢没由来的升出一股释然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柄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宝剑终于砍下来了。 卫可孤在怀朔武川的名气很大,高欢自然也听说过他的名声。 去年的时候,卫可孤就被武川镇通缉,可是这家伙在偏远的部族有很大的影响力,那时候六镇镇将府的影响力已经很弱了,根本没办法派人缉捕卫可孤。 两人来到了镇将府,镇将杨钧已经在和一名老将查看地图了。 这名老将叫做窦乐,也是怀朔军主,他的家族已经在武川镇守一代了,在武川的威望仅次于镇将杨钧。 老将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人,他是窦乐的儿子窦泰,也和高欢和司马子如是旧相识。 窦泰看到高欢和司马子如,投来一个招呼的表情,在阿爷面前,他也不敢太放肆。 高欢和司马子如属于来的最早的那一批人,他们向杨钧行礼,也被杨钧拉来查看地图。 说起来是地图,其实是怀朔镇附近山川的沙盘。 最早的沙盘,据说来自于伏波将军马援,当年光武帝询问战局的时候,马援以米为山谷,指画山川道路,告诉大家两军形势。 这之后,诸葛亮也曾经在蜀中制作沙盘,向后主讲解地理山川。 杨钧就任怀朔军主后,也制作了这方沙盘。 高欢和司马子如看到沙盘后,沙盘上以蓝色木块代表敌军,此时怀朔周围已经堆满了蓝色木块! 司马子如连忙说道: “贼军竟然如此凶猛!?” 窦乐刚刚放置好了沙盘,他叹息一声说道: “今年遭灾的部族实在是太多了,卫可孤擅长蛊惑人心,以赈济灾民和治疗牲口的名义游走于各部,蛊惑了很多豪帅。” 高欢悄悄的看了一圈,除了几个靠近怀朔城放牧的大部族豪帅之外,中小部族豪帅都不在这里。 其中还有几个豪帅都是和自己平日相厚,经常一起喝酒的。 高欢这下子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这不是几个部落造反,而是那些中小部落全部都反了。 甚至在场的这些豪帅中,他们部族什么情况,他们有没有造反的想法,现在都未必可知。 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杨钧看着众将,最后目光落在了高欢的身上。 “高欢,本镇将命令你统领怀朔城内的军队!” 没办法,这些部落豪帅,甚至就连副手窦乐他也无法完全信任。 这些军主豪帅首先是要忠于自己的部族,然后才是忠于杨钧这个镇将。 如果他们的部族造反,那他们也只能选择跟随部族一起造反。 高欢这种没有自己部族的军主,才是这时候最安全,最能够依靠的力量。 高欢手下有一百苏泽留给他的羽林军,这些年他结交当地豪强,也蓄养了两百忠心的部曲。 他打仗动脑子,杨钧又让他统领武川镇的军队,所以高欢越过了诸多比他资历深,势力大的军主豪帅,杨钧钦点让他领导镇兵。 接受了杨钧的军令,高欢心中却没有任何高兴的地方。 现在怀朔周围都是叛军,城内镇兵还不到五千人,这点镇兵也就仅仅能守城了。 杨钧环视了一圈,又看向了司马子如。 司马子如也是镇江府记室出身,所以杨钧对他说道: “司马子如,给你一百骑,现在就出城,通知武川镇沃野叛乱的消息,调武川兵马来解怀朔之围。” “唯!” 司马子如爽快的接受了军令,他也知道这是个九死一生的命令。 城外聚众的叛军已经号称十万人,杨钧就给他一百人突围。 而且还不知道武川的境况如何,说不定武川的情况还不如怀朔呢。 杨钧又说了一些场面话,比如让军主豪帅们同舟共济,只要等到朝廷援军来了,对朝廷就是大功一件。 杨钧又宣布开放镇仓,凡是家中有从军的,都给米五斛,又拿出镇将府内的丝绢赏赐给众人,给高欢和司马子如丝绢二十匹。 高欢和司马子如拿到了绢帛和粮食后,都直接赏赐给部将,司马子如辞别家人,正准备突围的时候,窦乐的儿子窦泰找上门来。 “子如兄,我也要随伱出城!”窦泰一身甲胄,向着司马子如说道。 司马子如知道窦泰武艺出众,也是大喜道: “有窦兄相助,一定能从武川搬来援兵!解武川之围!” 司马子如又向窦泰介绍自己的手下班底。 “窦兄,这十骑,乃是当年我追随苏将军在六镇击胡的时候,苏将军留给我的亲兵。” 窦家是世代将门,自然是识兵的,也看出来司马子如这十骑个顶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 当年苏泽为了“投资”六镇,也是下了本钱的。 留给高欢和司马子如的随从,基本上都是没有负面词条的蓝色随从。 还有几个带有【鲁莽】词缀,在战场上能有紫色水准的随从。 当年苏泽在六镇平乱的时候,窦泰也在怀朔城墙上见过苏泽精兵的风采,对这位在六镇留下威名的苏将军也有深刻的印象。 军情紧急,司马子如整顿完毕兵马后,趁着叛军还没能完全合围怀朔镇城,当天下午就出城。 怀朔城外的叛军虽然多,但基本上都是以部族为单位各自而战,司马子如身边的骑兵,如同一把尖刀一样,总能够找到各部之间薄弱的地方穿插。 这些叛军见到出城的这支军队精锐,都不想在他们身上折损人马,于是有默契的放开道路。 就这样,司马子如和窦泰激战半天,又接着奔袭了一夜,终于突出重围。 虽然突围而出,但是司马子如回看怀朔镇城,心中却一点都不兴奋。 叛军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这年头号称十万二十万都是正常的,但是怀朔城外密密麻麻的叛军,这都说明整个怀朔城外的部族几乎都造反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镇城外的牧民咒骂朝堂成为常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镇城内的官吏出城办事,都要带着甲士护卫的? 司马子如已经忘记了,但是他知道现在沃野镇和怀朔镇都反了,也不知道武川的情况如何。 —— 早上醒来,苏泽接到了留在系统的通知。 又有随从提升品级了? “经过一夜的血战,【鲁莽的羽林骑兵】(蓝色)提升为【浴血的羽林骑兵】(紫色)。” 【浴血的羽林骑兵】 品级:紫色; 效果:浴血而战,血液刺激了骑士的神经,鲁莽退却为冷静,在血腥战场上该骑兵能够保持冷静。 评价:“身着羽林骑兵甲,血战中能保持冷静,但是从浴血状态中退去,会重新爆发出心底的暴虐。” 售价:2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每次浴血作战后需要大量饮酒。 苏泽来不及查看这几个随从升级的原因,而是查看起这几个骑兵作战的记录。 果不其然,六镇造反了! 第262章 自己的“秀荣川” “可贺敦,又有一批六镇牧民逃到了我们的牧场。” 封夫人(【作风开放的女官】),一边哄着怀里的男孩,一边对坐在毛毯上的美艳少妇说道。 正在处理信件的,就是当今草原霸主柔然人的统治者,现任可汗的母亲,柔然可贺敦,北魏和亲公主元莒犁。 生育过后的寿阳公主,多了几分人妻的风情。 处理完所有的信件,元莒犁这才接过了封夫人怀里的孩子,她掏出宝宝食堂,怀里的儿子终于等到了开饭的时候,张开小嘴一口咬了上去。 寿阳公主抱着儿子,冯夫人将信件盖上金印,重新封进信封里,这是柔然王庭最新的命令,明天一早就会发往各部。 这段时间,靠着怀里的儿子,寿阳公主逐步稳定住了局面。 在封夫人的协助下,王庭中实力最强的郁久闾婆罗门选择臣服于寿阳公主母子,再加上苏泽在草原大会上的余威,寿阳公主逐步控制住了王庭。 寿阳公主很清楚自己的优势。 她带来的书籍、工匠、商队,这些对于草原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东西。 在暗中培养效忠自己的军事势力的同时,寿阳公主充分发挥了这些优势。 她在王庭开设学校,给柔然可汗招募伴读。 如今可汗还没能说话,这些伴读其实就是各部落派来王庭的质子。 但是寿阳公主并没有将他们当做质子对待,而是让她从中原带来的儒生教授这些伴读读书识字。 作为鲜卑皇族,寿阳公主最清楚汉化的威力了。 孝文帝迁都洛阳二十年,那些嚷嚷着要返回平城的鲜卑贵族甚至已经忘记了骑马,他们沉溺在博大精深的汉文化中,类似于清河王这样的,文化素养的宗王都出了不少。 只不过一个冬天的时间,这些伴读就开始说洛阳雅音,开始穿戴中原衣冠,并且以使用中原的礼仪为荣。 借着这一次白灾的机会,寿阳公主在王帐附近设立畜牧馆,让兽医免费治疗牲畜,并且帮助中小部族培养兽医。 中原的历法、佛经等等先进的东西,也通过柔然王庭传播了出去。 喝完了奶,柔然可汗终于沉沉睡去。 帐篷外的侍女小心的接过可汗,寿阳公主这才继续和封夫人议事。 “那些六镇逃民已经安置下来了吗?” 封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 “实在是太多了,今年王庭虽然早有准备,但是这场白灾绵延太久,一直持续到了接羔期,我们的畜群也损失惨重,没办法接纳太多的流民。” 寿阳公主又问道: “去凉州买粮食的商队回来了吗?” 封夫人摇了摇头。 草原实在是太大了。 虽然寿阳公主凭借北魏公主的身份,可以派遣商队在边关贸易,但是和柔然接触最多的六镇都是一些穷鬼,自从遭灾以后六镇到平城的商路就断绝了。 寿阳公主在封夫人的“提醒”下,从西边和凉州做生意,打通了前往西域的商路,又给王帐开辟了一条新的贸易路线和财源。 寿阳公主又问道: “募兵工作怎么样了?” 封夫人说道: “苏静(【冷静的具甲骑兵】)将军都看过了,能逃来草原的都是很好的兵胚子,他们本身就和柔然同根同源,很容易融入草原上的生活。” 如果从民族上划分,六镇的结构是金字塔形的。 最顶层的镇将是鲜卑人和与北魏高层合流的汉人高门,中层是鲜卑在扩张的时候,吸收的各部豪帅,比如宇文家是鲜卑族,贺拔家是敕勒(高车)族,高欢是汉人。 这些中层在六镇担任军主豪帅,对于镇将是地头蛇,遇到杨钧这样有威望的镇将还能服从,遇到娄破羌这种没威望的就阳奉阴违,遇到于镇这样的就干脆架空他。 而六镇人数最多的,也就是六镇最下层的百姓,其实就是草原人。 这些人口,都是北魏从设立六镇后,不断从草原上劫掠而来的人口。 比如拓跋焘在位的时候,十三次进攻草原,俘虏的人口牲畜都以十万计,拓跋焘扩地千余里,终于使柔然“怖成北窜,不敢复南”。 孝文帝在迁都洛阳之前,也曾经在平城组织过多次对柔然的进攻,也都获得了大量的人口和牲畜。 可以说,北方草原在北魏崛起的过程中,充当了新手练级基地和提款机的重任,给北魏的扩张提供了人口和后勤资源。 北魏早期的君主,一旦没得吃了就去攻打柔然人,一旦手里没兵没马了就去打柔然人。 这其中一部分士兵被同化为鲜卑人,或者汉化为汉人。 而留在六镇的,则继续保持他们在草原上的生活习惯。 他们是柔然人,是敕勒(高车)人。 白灾以后,封夫人就建议寿阳公主从六镇灾民中募兵,交给苏静训练。 郁久闾婆罗门虽然拜倒在封夫人的石榴裙下,但是他毕竟曾经对可汗之位有过野心,是不能完全信任的外人。 掌握一支完全忠于自己的王帐骑兵,才是寿阳公主能够坐稳可贺敦位置的关键。 甚至寿阳公主都要感谢这场白灾,如果不是这场白灾,上哪里招募这么多没有部族的青壮人口。 而这一次的白灾对于草原各部也要是灭顶之灾,柔然高车人也都遭遇了巨大的损失。 这对于寿阳公主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草原各部将更多的目光放在了生存上,暂时也不会有人跳出来和她争夺可汗的权利。 与此同时,和牧场有关的争端也多了起来。 按照苏泽的设计,关于牧场的争端都是要交给草原大会来仲裁的。 但是草原大会一年可能才办一次,而牧场的摩擦时时刻刻都有,寿阳公主敏锐的接下了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工作,负责调解平定各部的争端。 寿阳公主秉持着客观中立的态度,通过几次公正的裁决建立了威望,拉拢了一些被大部族欺压的中小部族。 一名侍女进入帐篷,向寿阳公主递上了代表紧急军情的蜡丸。 看完了蜡丸中的字条,寿阳公主呆立半天,才将字条交给封夫人。 寿阳公主走出帐篷,看着漫天的星光,远眺故国的方向,喃喃说道:“果然和他是说的那样,六镇乱了。” —— “六镇必乱!” 苏泽已经从系统那边知道了六镇起义的消息,这个判断纯粹就是“先射箭后画靶”。 但是苏泽还是要将这个事实给“预断”出来,给集团内部打预防针,并且让众人群策群力如何应对。 听着苏泽的判断,苏亮皱眉,苏绰一副习惯了的样子,韦孝宽则是一脸的惊讶。 “不仅仅是必乱,而且六镇起事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一旦发动就会席卷六镇,引燃整个北境的战火!” 苏泽斩钉截铁的说道。 苏绰已经习惯了,从苏泽在洛阳求学的时候,就经常当着郦道元的面说这些话。 跟随李崇北征回来之后,他更是天天散布“六镇威胁论”,笃定六镇必定叛乱。 自己这位师兄,不提六镇的事情才是稀奇的。 韦孝宽毕竟年轻,他虽然是神童,但从小就生活在关中,并不了解六镇的事情。 他惊讶在于,苏泽给他的印象是一向老谋神算的,他沉稳善谋,总是会做出多个准备,很少会如此笃定的判断一件事情。 而这一次苏泽召开这场亲信幕僚的会议,竟然是为了讨论千里之外六镇的局势? 韦孝宽的思路有些跟不上。 只有苏亮说道: “将军是认为这场白灾,会让六镇叛乱吗?” 苏泽赞许的点头,苏亮认真的问道: “六镇真的到了这样的时候了?” 苏泽点点头。 在他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六镇起义是要晚两年的,也就是正光四年爆发的。 在历史课本上,六镇起义的原因是六镇被北魏朝堂边缘化,六镇人失去了上升空间而积攒怨气,再加上灾年赈灾不及时,最后导致的六镇起义。 而实际上,六镇起义从来都是一个最简单的生存问题。 六镇人是活不下去才起义的。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六镇起义前还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在六镇起义前,阿那圭遂为柔然部众迎还漠北。北魏曾赠以各种兵器、衣物、马驼、牛、羊并粟二十万石,又赠田种万石。 柔然人是六镇的生死敌人,北魏朝廷对六镇斤斤计较,对柔然慷慨大方,这场北魏版的“宁赠友邦,不于家奴”,这件事让六镇军民寒心。 第二件事,是阿那圭拿到了粮食后,继续劫掠六镇,北魏朝堂派遣李崇追击,但是李崇的禁军到了六镇吃空了军粮后,连长城都没出,就直接班师回朝了,还向朝堂报捷。 这次无功而返,也消耗了六镇大量的物资,李崇的禁军在六镇杀良冒功,又造成血腥动乱。 但是在苏泽的参与下,两件事没有发生。 阿那圭已经被苏泽杀了,现在柔然人在寿阳公主控制下,并没有侵略六镇。 但也是因为苏泽的参与,原本持续好几年的六镇动乱,以李崇征讨柔然大获全胜告终,六镇人口没有和历史上那样,在几年的持续天灾人祸中遭遇巨大的损失。 在白灾之前,这个时间线上的六镇人口,要远多于苏泽改变历史之前。 所以这场白灾,导致的粮食危机要比历史上还要严重,吃不下去饭的六镇人,只能跟随破六韩拔陵造反了。 正如黄巾起义,明末闯王起义一样,这些起义前,史书上都有一句“岁大饥,人相食”,老百姓都是活不下去才会造反的。 苏泽说道: “上次我随骠骑大将军去六镇,六镇人口已经超过百万,就是风调雨顺的年景都需要平城转运物资才能维持。” “今年朝堂发生了几次动荡,各地动乱不断,朝廷到处用兵,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支援六镇了。” “而且就算是有,朝堂上那位执政也想不到六镇。” 这下子苏绰也严肃起来,而韦孝宽则开始跟着苏泽的思路开始思考,他很快就得出了一个惊悚的结论——六镇一乱,大魏那就是真的是四面皆敌了。 苏亮说道:“一旦六镇乱起来,关中局势又要发生巨大的变化。” 韦孝宽看着地图说道: “泾州!” 苏泽点头说道: “六镇一乱,毗邻的灵州夏州二州必然会动荡,若是六镇流民南下,和泾州贼寇汇合,萧大都督的局势就危险了。” 苏泽这个预测也是根据历史来的,在苏泽穿越前,萧宝夤关中平叛耗费了数年,关中局势反复焦灼,除了萧宝夤自己有养寇自重的想法外,关中叛军总能在快要死的时候得到六镇南下叛兵的补血支援,打光了一批精兵又能补充一批。 六镇,就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兵源,没有之一。 历史上,高欢建立北齐,宇文泰建立北周,他们核心班底一直都是六镇兵,最能打的也都是六镇军。 甚至另一个世界的宇宙大将军侯景,席卷南梁的核心班底也是六镇旧部。 在北疆严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在和柔然人高车人的厮杀中活下来,在两次六镇起义中厮杀存活下来的六镇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兵尖子。 尔朱荣能够从秀荣领民酋长,迅速成为掌控北魏的头号军事集团领袖,也是靠着秀荣这个位置,近水楼台吸收了六镇的将领和士兵。 苏泽也需要一个自己的“秀荣”。 有了这个“秀荣”,苏泽才能和尔朱荣一样,吸收六镇南下的溃将溃兵。 苏泽再一次嫉妒自己这位义兄。 尔朱荣所在的秀荣,家族百年经营富庶无比,全部都被尔朱荣掌控着。 秀荣有兵有马有钱有粮,位置还得天独厚,这里是六镇南下第一站,尔朱荣可以坐在家里,等着从六镇南下的将领士兵。 苏泽也需要自己的“秀荣”,他在六镇也有威望,只要能打出旗号,也会有六镇人投效。 苏泽看向地图,最适合成为自己“秀荣”的地方,莫过于夏州了。 夏州,赫连勃勃龙兴之地,治城,统万城。 月初4k求月票 第263章 防御大师的天赋 苏泽对着自己的亲信幕僚说道: “我要去高平。” 在场的三人,都是对局势判断非常清晰的人,他们迅速跟上了苏泽的思路。 苏亮从外交的角度说道: “于郡守已经安稳住了高平北部的局势,现在和泾州叛军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将军您去高平,会不会引起?” 苏绰也点头说道: “现在高平全都靠河州的粮食撑着,局势非常的混乱,将军这个时候去高平,又会加重粮食补给的负担。” 苏泽看向身后的韦孝宽,面对苏氏兄弟的反对,韦孝宽说道: “将军应该去高平!” 苏泽看着韦孝宽,韦孝宽说道: “将军不仅仅要去高平,更要去夏州。” 谈起北境,韦孝宽不了解,但是说起关西,韦孝宽就太熟悉了。 夏州,当年赫连勃勃龙兴之地。 在隋唐,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名字——朔方。 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就是在这里拥立唐肃宗登基,打赢了安史之乱的。 晚唐,又恢复了夏州的名称。 到了宋代,党项人以此为基础,建立了西夏王朝。 但是在北魏,夏州是一个没有人关心的普通穷州。 就连苏氏兄弟都对夏州缺乏了解。 但是韦孝宽对于关西的山川地理了然于心,将北境这个变量拉进来分析后,韦孝宽迅速意识到了夏州的重要性。 韦孝宽指着地图说道: “看起来整个北境和夏州灵州之间都是广阔的道路,但是实际上六镇流民南下,只有寥寥几条路可以走。” 苏绰也是跟着郦道元学过《水经注》的,他立刻反应过来说道: “毛乌素沙地?” 韦孝宽点点头说道: “秦汉的时候,毛乌素是农耕牧区,秦汉还在这里修建长城来抵御匈奴人。” “等到晋初的时候,这块地方已经沙化,别说是种地了,就是放牧都不太行,在赫连勃勃时期,无定河边的统万城就会经常刮起风沙,牧民都不去那边放牧了。” “六镇流民如果要南下,肯定是无法横穿毛乌素沙地的,他们只能沿着大河北下,要么走灵州,要么走夏州。” 这下子苏亮的脸色也难看了。 这两条路,如果走灵州,就会袭扰到了苏泽后方的河州凉州地区,威胁到安定的河湟地区。 河州凉州,是苏泽集团最重要的大后方,是西域贸易的前站,是粮食马匹的基地,一旦被威胁安全,就会对前线造成巨大的影响。 而如果从黄河的东线南下呢。 苏亮更不敢想了,沿着黄河东线南下,那最终的目的地就是关中门户潼关。 如果潼关丢失,萧宝夤的军队就危险了,如果没有萧宝夤在前方吸引叛军火力,苏泽就要独自面对关中的叛军。 苏亮给苏泽的筹划,就是躲在萧宝夤后方,先占据四角之地,慢慢经营发展。 不能让萧宝夤迅速平叛,但是更不能让萧宝夤灭亡,没有这个朝廷的肉盾顶着,就靠着苏泽占据的这些地区,一旦被叛军拖住,那几年也别想出关中了。 就和韦孝宽所说的那样,要阻挡北方六镇乱军南下,最好的防线就是夏州灵州这一线。 依托无定河和横山这条天然防线,就能挡住收编从北方南下的六镇乱兵。 韦孝宽又指着地图说道: “将军,紧靠着夏州城(统万城)还不够,要完全防住北方南下的乱兵,还需要在黄河边上也筑城。” “只要在这个位置筑城,那东线就可以安全无虞了!” 韦孝宽在地图上指了一个地点,接着开始讲解在这里筑城的好处来。 苏泽一阵子的恍惚,这就是筑城防御大师的实力吗? 天赋这个东西,还真的是太厉害了。 苏绰和苏亮也围上来,看着韦孝宽所指的地方,也啧啧的称奇,认为这是个很好的筑城地点。 韦孝宽所指的地方,是如今陕西米脂县。 这地方在如今还是荒野,在后世也是个普通的县城。 但是在宋代,这里爆发了一场著名的战争——永乐城之战。 而这场战争争夺的,就是北宋在无定河边,米脂附近所筑的永乐城。 而北宋和西夏战争的前线,正好就是韦孝宽所划出的横山防线。 这都说明了韦孝宽在防御作战上的超然的天赋。 他能够在普通人看起来平常的地图上,找到最关键的地方防守! 要知道,苏泽能认识到横山无定河防线的重要性,那是因为后世的经验。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从唐末开始,无定河就是中原抵抗西北党项人的前线了。 可是在北魏这个时代,对草原作战的前线是六镇,灵州、夏州早已经是北魏的腹部了,很少有人能认识到这条防线的重要性。 但是韦孝宽看到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韦孝宽年纪还小,这些知识还只是他从书本上看到的。 一旦他能够真正的将这些知识用于实践,又会成长成什么样子? 苏泽看向韦孝宽说道: “孝宽,你愿意随我学习《水经注》吗?” 韦孝宽一愣,随即狂喜。 从韦孝宽进入苏泽军府后,苏泽就借阅他《水经注》。 但是《水经注》只是一本书,当年苏泽和苏绰在郦道元门下,学习的可不仅仅是一本书,还有郦道元这个超绝于世的地理大宗师,对于全国山川地理走势的思考。 后世的《水经注》,是一本游记,是一本辞藻华丽的地理学专著。 但是在这个时代,是妥妥的屠龙术! 苏泽愿意亲自授课,教授韦孝宽地理知识,这正是韦孝宽渴求的事情。 苏泽对着苏绰说道: “令绰,让凉州和河州再挤出来一些粮食,这次我亲自带兵去高平,和于谨汇合后就去夏州。” 夏州和灵州刺史,都是史书上没有留下名号的普通人物,在高平和泾州叛乱后,夏州和灵州也都发生了叛乱。 这两州刺史无力维持局势,纷纷向四周的州郡求援。 在河州的李世哲,在凉州的元彧,也都接到了他们的求援信。 而作为如今西北地区势力最大的苏泽,军府中也堆满了他们请求苏泽支援的求援信。 苏泽只要愿意接手,这两州刺史就会很乐意的让出军权。 而六镇起义的消息传来,怕是他们更是要辞让刺史职位了。 兵贵神速,这一次苏泽决定携带最精锐的本部两千骑兵,先去高平协助于谨安定局势,就立刻北上夏州。 无论如何,都要在六镇乱兵南下之前,控制住无定河沿岸。 —— 秀容川。 尔朱荣正在田猎。 周代有四时田猎的制度,春搜、夏苗、秋狝、冬狩。 尔朱荣的部族其实已经汉化很深了,他对着身边的刘贵说道: “‘之子于苗,选徒嚣嚣。’古代的天子,也是通过田猎来选拔勇士的吧?” 刘贵的祖上是赵汉皇室,刘渊这个精神大汉人的匈奴皇帝,文化造诣比司马家还要深,他家传的学术也不差,听说尔朱荣用了《诗经》的典故。 “之子于苗,选徒嚣嚣。” 之子,就是天子,夏季的狩猎称之为苗,这个季节的狩猎是专门狩猎初生的野兽的。 周礼所说的四季田猎,其实是农耕民族的田猎。 田猎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练兵,一个是消除森林里野兽对于农耕的威胁。 如果不在夏季将初生的野兽杀死,到了秋季收获的时候,这些野兽就会影响农田里耕种的百姓。 天子在夏季安排狩猎活动,点数步卒随从一派喧哗声。 这喧哗声就是为了惊扰森林中的初生野兽,将它们从巢穴中驱赶出来。 尔朱荣田猎练兵,也是遵循《周礼》的,夏季狩猎锻炼的,是士兵组成包围圈的能力。 士兵们果然惊动了一个豪猪的巢穴,几头小豪猪从巢穴中冲了出来,向四面八方乱窜出去。 刚刚在熙熙攘攘的士兵,一下子就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他们结成阵仗,挡住这些豪猪四散的去路,然后按照各自分配的防区,开始狩猎这些豪猪幼崽。 不一会儿,巢穴中的豪猪幼崽都被送到了尔朱荣面前,巢穴中的成年豪猪也被弓箭射穿。 刘贵不由感慨,尔朱荣手下的果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自从听从了苏泽的建议,北上投奔尔朱荣这个老乡后,刘贵逐渐参与到尔朱家的事务中,越发的发现这个家族的野心。 尔朱家几代的努力,都在等待一个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似乎已经放在了尔朱荣的面前。 就在几天前,尔朱荣已经得到了秘密消息,六镇反了。 刘贵知道,尔朱家在六镇有布置,甚至刘贵怀疑尔朱家在六镇之乱中也有参与。 可水太浑,他也看不清楚。 但是刘贵清楚一点,那就是尔朱家为了这一天准备很久了。 从尔朱荣田猎练兵,到尔朱家疏通洛阳关系,到尔朱家族积攒的大量财富。 乱世开启,这些都是本钱。 成年的野生豪猪有很浓的腥气,但是幼年豪猪却是难得的美味。 庖厨拆下豪猪的硬刺,撒上香料,用河边的泥土包裹起来,放在火堆中炙烤。 刘贵看向尔朱荣身后,这是他一年四季不断训练出来的精锐骑兵。 整个秀荣,这样的骑兵只有三千人。 但是刘贵很清楚,这三千人放在战场上,将会发挥怎么样恐怖的效果。 “阿贵,你在六镇也认识一些人吧?” 刘贵刚刚到秀荣的时候,就向尔朱荣推荐过高欢。 后来刘贵也给高欢写过信,后来知道他在李崇苏泽的北征中立功,已经升任军主后,就没有再写信招揽高欢,但是也和高欢保持着联系。 尔朱荣和武川镇将杨钧也有联络,杨钧出自弘农杨氏,从尔朱家上一代开始,就已经通过进献宝马,和这些汉人大族建立了联系。 杨钧赴任武川的时候,也曾经在秀荣停留,尔朱荣亲自赠送骏马和毛皮。 甚至六镇南下传递消息的函使,尔朱荣都自己花钱修建驿站给他们休息。 所以虽然隔着恒州,秀容川对六镇的局势了如指掌。 “阿贵,你可以向六镇认识的人写信了,如果事情不顺利,可以南下秀容川。” 作为当世第一档次的兵法大家,尔朱荣很清楚六镇的特殊性。 尔朱荣垂涎的也是六镇的兵源。 —— 有的人看到的是壮大家族的机会,有的人看到的是除掉政敌的机会。 正光二年,六月二十日。 沃野镇叛乱,六镇接连叛乱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洛阳。 这时候的北魏朝堂,刚刚得到东线大捷,北徐州失而复得的消息,朝堂还没来及庆祝,就接到了北境又乱的消息。 六镇一乱,执政的江阳王元乂彻底慌了神。 六镇在洛阳的政治中是一个隐形的大象。 从皇帝到大臣,都在无视六镇。 除非柔然人入侵这种事情,六镇是不会出现在重臣们议事的名单中的。 这些年来,唯一讨论过六镇问题的,只有骠骑大将军李崇。 李崇上一次北征回来,上书朝堂要求将六镇改镇为州郡。 军镇,是一种军民合一的原始统治方式,是北魏在建立初期,无法进行彻底的行政统治,而进行的权宜之计。 但是孝文帝时期,北魏的人才已经足够了,高平镇、薄骨律镇,分别改为高平郡和灵州,出六镇外的其他军镇都被撤销,改为了州郡的行政结构。 这样的好处是,州郡县三层结构,要比原本的六镇结构,多更多有品级的官职,这些官职就是平缓的上升空间,可以安置六镇的人才。 化为州郡后,六镇的官员和人才也可以和其他州郡流通,接入到了整个北魏的官僚体系中,不再是异类。 另外军镇的户籍也是严格控制的,改为州郡后,在六镇活不下去的百姓可以內迁到恒州、灵州、夏州等地区,缓解六镇的人口压力。 可以说李崇的奏章是好的,却没有引起朝堂讨论的兴趣,很快就被搁置了。 但是今天在门下省内,李崇这份奏章再次被讨论。 河间王元琛,曾经和李崇斗富失败,和李崇结下了梁子。 元琛看了一眼李崇,报仇的机会来了! 第264章 田丰式预言 河间王元琛,除了贪财吝啬之外,也是出了名的气量狭窄。 他曾经和高阳王元雍斗富,落败后就不再和元雍说话,甚至元雍身为元氏宗族之长,他都不和元雍打招呼。 元琛还特别吝啬,他府中从他的王妃到侍女奴婢,都只能穿自己纺织的衣服,就连他家庙中给祖宗的贡品都是是不足的。 这样的结果是元琛的妻子高氏,原本是权臣高肇之女,文昭高皇后之妹,也受不了这个家伙,从元琛的王府搬出来后,就开始和广阳王元深通奸。 元琛看了一眼元深,还是决定先攻击李崇再说。 元琛阴阳怪气的说道: “骠骑大将军多次上书言六镇事,说六镇要反。又多次出征边塞,对六镇的事情肯定非常了解,应该让李大将军挂帅出征平叛。” 这句话就是杀人诛心了。 你李崇天天说六镇不改革就要造反,现在六镇造反了,是不是你就如愿了? 还是说你李崇在六镇造反的这件事中,发挥了什么作用? 而让李崇出征,元琛的用心就更险恶了。 上一次北征回来,李崇的身体一直就不好。 他已经快要七十岁了,和北魏皇室平均不超过五十的寿数比,他的寿命已经熬死了好几位北魏皇帝了。 在这个岁数让他带兵北征,那等于是让他死在半路上。 更重要的是,如今朝堂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之兵了,六镇的情况也不清楚,一旦李崇战败,那他就是这个背锅的人。 元乂看了一眼李崇,也想起李崇曾经上书过,要求将六镇撤军镇为州郡的事情,心中对李崇也有些不满。 人性就是这样,大部分领导不喜欢属下唱衰。 而属下最好也要祈祷,自己唱衰的事情不要成真。 要不然就是田丰在官渡之战后的下场了。 门下省的宰相执政们,也纷纷赞同了元深的提议,唯一表示反对的是广阳王元琛,但是元琛的反对根本无效,因为元乂一锤定音,让李崇带兵征讨六镇叛乱。 门下省起草,小皇帝盖章。 诏令很快下达,以李崇以本官加使持节、开府、北讨大都督,兖州刺史,安丰王元延明带领兖州军队北上支援。 同时又让李崇的儿子,相州刺史李神轨,加假平北将军,随父北讨。 恒州刺史,镇军将军、广陵王元恭,平东将军、冀州刺史张始均,也受李崇节制,各自领州郡兵迎战六镇叛军。 对于朝堂的安排,李崇也没有办法,他只能一边安排好身后事,一边在朝堂催促下准备出征。 李崇已经老了,他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当年和他一起征战的友人全部都去世了。 等下人通报自称是他友人的客人来访,李崇十分的奇怪,如今整个洛阳都对他避之不及,怕被他征召进行台,怎么会有所谓的“老友”上门拜访的? 李崇命令下人将老友引入府中,他这才发现来客是已经半隐退的国子监祭酒崔光。 崔光还要比李崇大五岁,他拄着鹤杖,抬着头看着李崇。 李崇连忙拉着崔光坐下。 “崔监。” 秘书监是当年崔光在孝文帝时期担任的职位。 那时候李崇才被孝文帝简拔,一同出征南梁。 李崇想到了自己追随孝文帝的时候,那时候自己意气风发,崔光在孝文帝身边筹谋变法,那时候朝堂是什么样子。 如今的朝堂又是什么样子。 一想到这里,李崇竟然有些伤感。 到底是年纪大了。 崔光看着李崇,从清河王倒台后,崔光多次上表请辞。 但是江阳王元乂为了装填门面,依然以门下省的名义慰留崔光,不让他辞职归乡。 “大将军,当年孝文皇帝迁都洛阳之前,我们就曾经在御前议过六镇的问题,在迁都之前,孝文皇帝在平城最后一件事,就是巡视六镇,抚慰六镇军民。” “只可惜从先皇开始,朝堂就对六镇越来越不重视了。” 李崇重重的叹息,六镇问题是日积月累下来的,离开平城后,六镇就成了一个隐形的大象。 皇帝公卿大臣,都不愿意提起六镇。 六镇每年都要消耗不少物资,又不能创造任何收益,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洛阳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就会被发往六镇。 群臣都不愿意讨论六镇问题,六镇的问题就被无限期的搁置,拖延到了今天。 李崇叹息说道: “六镇早就应该改为州郡了,可是朝堂无人愿意讨论这个问题。” 崔光说道: “事已至此,大将军还是想着如何平叛吧。” 李崇更是长叹说道: “就禁军现在这个素质,谈什么平叛啊?” 李崇已经老了。 老到了他已经没有心气再去整顿禁军了。 “如果苏子霖还在禁军中,那就好了。” 李崇开始无比怀念起苏泽来。 崔光说道: “伱那个弟子苏子霖,说不定还真的能帮上忙。” 李崇疑惑的看着崔光问道: “苏泽?他不是在关中吗?怎么能帮上六镇的事情?” 崔光笑着说道: “你对于自己的旧部还是不够了解啊,你不知道如今苏泽已经在关西打了好几场胜仗了?” 崔光建议道: “李将军,你可以授予苏泽节制灵州、夏州兵马的权利,让他从河套地区牵制叛军。” 李崇打开地图,点点头说道: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李崇又疑惑起来: “崔公竟然对关西的战事这么关注?” 崔光说道: “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有人想要推苏泽一把,崔某不过是顺水人情罢了。” 李崇也没有多问,但是他也知道关西占据焦灼,苏泽怕是也只能拖延一部分叛军,不可能对战局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李崇说道: “这次出征,我李崇的名声是要毁于一旦了。” 听到李崇这么说,崔光也有些黯然。 他们这些孝文帝时期的老臣已经凋零,其实他以前和李崇也只是泛泛之交,两人一文一武,政见多有相左的时候。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誓死追随的明主早就驾崩了,当年夙兴夜寐筹谋变法的同伴也都死的差不多了,李崇是朝堂中仅剩的“孝文遗老”了。 这一次李崇出征,胜负先不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犹未可知。 崔光最后说道: “大将军珍重吧。” 等到崔光从李崇的府邸里出来,对着身边的亲信说道: “你去陈留公主府上,说殿下让我办的事情办完了。” “从明天开始,任何人都不见,我要在家中修书。” 陈留公主送来上等的好纸,说是要帮助崔光刊印他的文集。 这也是洛阳最近流行的风气,文士们会将自己得意的作品汇编成文集,由抄书人传抄后来洛阳发行。 据说这也是陈留公主的主意,她经常组织洛阳命妇聚会,举办了一个诗社,每次诗社上的诗都会抄写成书籍送到各家,成了洛阳流行的风气。 崔光一生著作宏富,创作了诗、赋、铭、赞、诔、颂、表、启数百篇,陈留公主亲自上门,请求崔光将自己一生的著作汇编成卷。 对于一个文人来说,有什么要比文章流传千古更有诱惑力的呢? 崔光这次回府,就准备编修自己的文集,从此不再过问朝堂上的事情了。 拄着鹤仗,崔光只是感慨,一个时代的人有自己的机遇。 当年自己抓住了孝文皇帝迁都改革的机遇,渡过了自己一生中最激动人心的岁月。 而如今乱世将至,这是苏泽这样年轻人的舞台了。 正光二年,六月二十八日。 这一次李崇几乎是被朝廷赶着,带领羽林虎贲三万人出征,甚至洛阳只准备了十五天的军粮,要求李崇就地自筹粮草。 李崇清楚,这几场连续的战争将洛阳的粮仓都抽空了,可是所谓的“沿途自筹”,不就是让自己放任军队抢劫附近百姓的粮食吗? 李崇这辈子带兵都没这么窝囊过。 但是六镇叛乱,威胁故都平城,拓跋氏先帝的陵寝都在平城附近,李崇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李崇临行前,向朝堂请求,让陇西的苏泽节制灵、夏二州军事,在灵州拖延南下的叛军。 朝堂自然是允许,又给苏泽加了节制两州军事的差遣,派遣使者前往关中宣旨。 —— 北魏朝堂的反应可以说是很快了。 但是六镇的局势要比想象中糜烂的还快。 沃野镇的破六韩拔陵杀镇将于镇造反,迅速控制了沃野镇。 一直在怀朔镇武川镇附近活动的渠帅卫可孤也举兵造反,带领怀朔叛军包围了怀朔城。 抚冥、柔玄、怀荒三镇全部造反,镇城被破,镇将全部被杀。 只能说六镇矛盾积蓄已久,破六韩拔陵振臂一呼,六镇就全部都反了。 现在唯一比较平稳的,反而是武川镇。 而武川镇安稳的原因却有些黑色了。 上次柔然入侵,就是武川附近被蹂躏的最厉害,武川附近镇民死伤最多。 苏泽率部在武川击败了柔然人,武川也得到了最多的战利品补偿。 所以比起其余的五镇,虽然武川镇将楼破羌远不如杨钧有威望,但是武川竟然成了六镇中唯一维持住局势的军镇。 面对前来杨钧派来求援的司马子如和窦泰,武川镇将楼破羌再不情愿,也只能召开了军议。 “怀朔武川唇齿相依,一定要救!” 首先表态的是贺拔度拔。 贺拔度拔是杨钧的旧识,当年杨钧上任怀朔的时候,就将贺拔度拔父亲请到了怀朔,担任他麾下的军主。 上次柔然入寇,杨钧派遣贺拔父子领兵救援武川,后来表功,将贺拔度拔的三个儿子,贺拔允、贺拔胜、贺拔岳全部升为军主。 老上司遇到麻烦,贺拔度拔自然要救。 第二个表态的是宇文肱: “叛军攻陷怀朔,必定会攻打白道,如果现在不救,武川独木难支。” 宇文肱一表态,那武川最大的两个家族,贺拔家和宇文家达成了共识,楼破羌这个镇将就算是反对也没用了。 六镇的军队,多数都掌握在这些军主豪帅手里,他们的士兵就是部族的子弟,楼破羌这个镇将根本号令不动他们。 楼破羌还是不甘心,明明死守武川就好了,万一救援失败武川就无兵可守了。 他看向了人群中醒目的独孤信,连忙问道: “独孤郎,你怎么看。” 独孤信说道: “要救怀朔。” 楼破羌有些生气,合着你们都已经达成共识了,还要本镇将召集军议干什么? 武川众军主豪帅们都达成了共识,楼破羌只能最后下令,派遣贺拔度拔、宇文肱、独孤信救援怀朔! 司马子如得到了这个消息,激动的难以自已。 他知道贺拔父子的勇猛,宇文家也是一家子的好汉。 独孤信当年只身前往怀朔搬救兵,斜帽进城的样子依然是怀朔美谈。 有了他们三家出兵,怀朔有救了! 武川出兵很快,不到三日各家就集结了人马,向着怀朔镇而去。 —— 平心而论,如今怀朔镇城内也是众志成城。 怀朔镇将杨钧拖着病体,每日还登上城墙鼓舞士卒。 高欢获得杨钧的委任,负责守卫怀朔城,他守城的工作也做的不错,守军安排得很有条理,各种守城的物资也准备得很充分。 怀朔城内还有镇仓里的粮食,守军也得到了杨钧倾其府库掏出来的赏赐。 可是怀朔的情况,还是一天比一天糟糕。 高欢赤红着眼睛,他已经在城墙上连续守了五日,今天实在是撑不住了,老将窦乐接过了防务,高欢终于有时间返回家里。 丈夫突然回家,娄昭君欣喜不以,娄昭君又端上了高欢最爱喝的蛋酒,就是在奶制品发酵的甜酒中打上鸡蛋煮开,翻滚的蛋花配合甘甜的奶酒,高欢身上的汗发了出来,精神为之一振。 “朝廷再不救援,怀朔独木难支啊。” 听到高欢这么说,娄昭君却没有和普通妇道人家一样惊恐,而是看着丈夫问道: “贺六浑有什么打算?” 高欢叹息说道: “当日苏兄要带我离开六镇,我拒绝了,杨镇将对我有大恩,且守着怀朔城吧,若是城破,再想办法去投靠苏兄吧。” 第265章 唧唧复唧唧 “殿下,这是工坊交上来的织锦。” 南阳公主的侍女递上来织锦,抚摸着织锦上的花纹,南阳公主久违的露出笑意。 被萧宝夤从前线赶回来后,南阳公主没有去华州,而是留在了距离前线不远的长安。 作为皇室的公主,南阳公主在一众彪悍的北魏宗室中也是个异类。 她从小性格温婉,尤其喜欢女工上的事情,没有出嫁前,宫内最好的绣娘都夸赞南阳公主在女工这条路上极其有天赋,她织出来的锦缎绵密工整,织出来的花纹图案色彩丰富,而且南阳公主品味高雅,织出来的织锦审美高级,总能引起洛阳贵妇们的追捧。 除此之外,南阳公主对于女工上的天赋还不止于此。 织锦上的图案是织出来的。 织锦用染色的熟丝线织成,用经线起花,运用彩条起彩或彩条添花,用几何图案组织和纹饰相结合的方法织成。 要织锦,就需要用到织机。 如今宫内的织工,用的还是汉代的提花织布机。 提花织机则是有许多综片,分别控制千百根经线作不同的升降运动,与交织综一起同纬线错综参差交织成具有各种花纹和文字图案的织物。 而另外还有用来脚踏的镊,用来控制综片组,用这两种装置就能控制织布的图案。 这有点类似于单片机编程,所以在古代织锦,要么是富贵人家世代供养学习的织娘,要么干脆就是富家的女儿,这是一项贵族才能玩得转的工作。 比如那位北魏著名的文明太后,就非常擅长织锦,据说她喜欢在织锦的时候思考问题,而且一边织锦一边和朝臣议事,织出来的织锦花纹也丝毫不差。 另外东汉有名的邓太后,同样也非常擅长织锦,她靠着自己织出来的锦衣得到了皇帝的青睐,成为执政太后之后,还经常亲自织锦赠送给宫闱命妇,那时候东汉上层贵妇们都以能得到邓太后亲手织锦的赏赐为荣。 和计算机一样,综和镊的数量就等于单片机的芯片数量,综和镊的数量越多,操纵起来就越复杂,但是综和镊的数量越多,能够织出来的图案就更华丽。 西汉的提花织布机,都是五十综六十镊的,只有少数天才织工能够使用一百二十综一百二十镊的超大型织布机,而且这种织机用来非常的费力。 南阳公主爱好织锦,她也觉得五十综六十镊的织统机操作起来太过于复杂,于是从皇室搜集的典籍中,找到了一份曹魏时期马钧的织布机设计图。 马钧,曹魏时期的天才机械发明家,他曾经制作的一组可活动的木偶模型,极为精巧,机关一开,乐工木偶们立即击鼓吹箫,歌女木偶们翩翩起舞。杂技木偶的表演更是精采,有的叠罗汉,有的翻滚、抛球,有的在绳索上作惊险的动作。 这个超大型木偶机械,还是完全使用水力驱动的,所以也被叫做“水转百戏图”。 “水转百戏图”只是给皇帝玩乐的发明,马钧最有意义的发明,就是改进了提花织布机。 马钧通过机械连杆传动装置,将五十综六十镊的织统机,简化成了十二综十二蹑的织布机,这种织布机就等于集合了一些模块化编程芯片的织布机,只需要简单设置,就能织出常见的图案花纹。 十二综十二蹑的织布机,可以让普通女子经过学习也能使用,生产效率更高,可以完成日常织布的图案需求。 一百二十综一百二十镊的织布机,只有非常厉害的织工才能使用,生产效率低,但是可以定制化织出复杂的图案,可以用来织龙凤纹这种高档的图案。 南阳公主重现了十二综十二蹑的织布机,她自己可以使用一百二十综一百二十镊的织布机。 所以到了长安之后,南阳公主为了帮助丈夫打仗,在长安召集匠人,制造了一批十二综十二蹑的织布机,并且亲自教授长安城内有天赋的妇人织锦。 而南阳公主自己则用一百二十综一百二十镊的织布机,织出复杂华丽的织锦,每次织成都会引起长安轰动,被长安附近的豪族高价买下。 这些钱都被南阳公主换成了军需品送到了前线。 南阳公主再次登上织布机,这种大型的织布机操纵起来非常的费力,不一会儿她的额头就满是汗水。 侍女给她擦去汗水,心疼的说道: “殿下,您还是休息一下吧,要么换新织布机不是更省力吗?” 南阳公主挤出笑容说道: “这次织的鸾鸟图案,只有这台织布机才能织出来,这是要送给郎君做新衣的织锦,必须要我亲自来织才行。” 齐明帝萧鸾后,南齐皇室有穿鸾鸟衣服的习惯。 成婚之后,萧宝夤的衣服都是南阳公主亲自织锦,亲自量体裁衣缝制的。 一百二十综一百二十镊的织布机操纵复杂,而且用起来非常笨重,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织布一匹。 侍女也知道自家公主就是这样的性子,只能任由她顶着夏季的炎热,坐在织房中织锦。 —— 此时萧宝夤的心情却不太好。 柳楷在雍城外磨蹭了这么久,莫折天生已经处理完了秦州内部的事情,带兵抵达了雍城。 雍城守军士气大振,莫折天生当天夜里就偷袭了柳楷大营,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却吓得柳楷退避三舍,将营寨远远撤出了雍城附近。 这下子把前阵子的战果全部都吐了出来。 这下子把萧宝夤气的不轻,他亲自派遣使者前往前线训斥柳楷,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动作了。 要求柳楷继续进军?万一柳楷再被莫折天生击败,那不就是自己的责任了吗? 而且关西豪族的诉求就是守住雍州,不要让叛军打进秦川来。 至于岐州的事情,和雍州的老爷们有什么关系? 总不能用雍州人的血,去救岐州人吧? 柳楷干脆在前线筑城,联合陈仓沟通挡住莫折天生下山的路,虽然挨了训,但是也完成了萧宝夤交代的任务了。 对自家人唯唯诺诺,对外人就要重拳出击了。 外人就是北海王元颢带进华州的军队了。 北海王元颢接管了华州防务以后,很快吃了几个败仗。 胡琛和前金州别驾金煨的军队相当凶悍,泾州被奚康生折腾狠了,又遭遇了白灾,本地豪族们都活不下去了,左右看了看,选择来华州抢劫。 胡琛则是在高平被于谨关了大半年,心中是满肚子的怨气,他带着自己的部族进入泾州,也是铁了心的要打下一块自己的地盘,这次攻打华州,将自己亲信部曲全部都拉了上来。 北海王元颢过于轻敌,遭遇了大败,被叛军攻入华州。 得到军情后,萧宝夤立刻写信斥责北海王元颢,命令他一定要守住华州,否则就要将他治罪。 北海王元颢气得不轻,偏偏又自己吃了败仗,发作不得。 北海王元颢资质平庸,并没有什么本事,刚刚领兵的时候,他还志得意满,认为关中叛军不过是乌合之众,萧宝夤这么长时间镇压不下来,完全是因为萧宝夤无能。 只要自己带兵进入关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等到真的打仗了之后,北海王元颢才发现情况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元颢志大才疏,遇到挫折就一蹶不振,只能在军中饮酒摆烂,而他又不体恤士兵,士兵们也不愿意给他卖力,最后龟缩在华州治城华阴城内缩着不出去。 这下子胡琛和金煨的泾州军更来劲了,他们干脆包围了华阴城,然后开始肆掠华州其他地区,甚至胡琛还带兵攻打了潼关。 虽然胡琛只是做做样子,但是也把潼关守将吓得够呛,连忙派遣信使向萧宝夤求援。 萧宝夤的心也凉了半截,如果潼关被攻克,那自己就得不到朝廷的补给了,他只能再次派遣使者前往华阴,温言劝慰元颢振作起来,好好守卫华州。 元颢是大魏宗亲,萧宝夤也只能这样了,他最后重拳出击的对象就是苏泽了。 他让人翻越秦岭山道,反复斥责苏泽没有在西线展开进攻,拖住莫折天生的主力,又要求苏泽派人翻越秦岭,给萧宝夤的军队送上补给。 只可惜萧宝夤认为的软柿子,也根本不软。 这些信件苏泽根本不看,然后就交给苏亮处理,写一封客气的回信,比如说西线战局顺利,说秦岭山道断绝,没办法转运物资。 苏泽对于萧宝夤的态度就是一个字,拖。 反正梁州和雍州之间有秦岭相隔,你伸手要钱要粮,你也翻不过秦岭。 西线的战事萧宝夤就更没办法插手了,现在苏泽的地盘和关中已经被叛军完全隔开,如果不是苏泽去年攻下了梁州,连保持通讯都做不到了,如今根本就是一个山高皇帝远的状态。 —— 苏泽带领手下两千最精锐的本部骑兵,从汉中武兴县出发,一路沿着西汉水北上进入陇西,再从陇西往西北,终于进入了高平郡的地界。 高平,原本是高平镇,是在孝文帝时期改镇为郡的最后一批军镇。 高平郡和陇西郡的地理位置差不多,算是关中版块的分割地区。 高平郡向西,就是河州凉州,算是陇右河西版块。 高平郡向北,就是灵州夏州,这在汉代已经是抗击草原的前线地带了。 高平郡贫瘠,属于半游牧半农耕的地区,曾经是汉武帝安置内迁南匈奴的区域,当地汉人和匈奴人杂居,胡风更甚。 进入高平之后,苏泽就感受到和恒州以及六镇差不多的气质,这里没有太多的汉人坞堡,更多的是游牧的部落大车和帐篷。 不过这些游牧部族,看到苏泽的精锐骑兵也是不敢招惹的,反而远远的躲开,进入高平不久,高平城内的于谨得到消息,亲自带领骑兵出城迎接苏泽。 “思敬!” 见到于谨,苏泽就知道高平郡已经安定下来了。 如果不是这样,于谨是断然不会离开高平城的。 “属下拜见将军!” 于谨果断下马向苏泽行礼。 算起来,于谨其实不算是苏泽的旧部。 出征北疆的时候,于谨和苏泽都是李崇的属下。 于谨就任高平郡守,还娶了李崇的孙女。 两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没有过主客关系。 但是现在于谨出城迎接,下马行礼,等于明确向苏泽效忠了。 苏泽笑着扶起于谨,但是没有说什么客气话,算是定下和于谨的主客关系,从现在开始,他也就是于谨的主公了。 人都是在成长中看清自己的。 苏泽和于谨一同赴任,苏泽去河州担任护羌将军,于谨在高平担任郡守。 官职上苏泽高一点,但实际待遇上高平郡守的含金量更足。 护羌将军就是一个杂号将军,也不是军政一把抓,上面还有自己老丈人这个河州刺史。 可硬生生的,苏泽先击破吐谷浑人,收复湟水三城,又开边西海郡。 苏泽再翻过祁连山,北击高车军队,解救敦煌,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困扰河西多年的边患。 关中叛乱后,苏泽又进击陇西郡,挡住秦州叛军。然后南下梁州,击败莫折大堤所部,完全控制了梁州。 而于谨自己呢? 要不是苏泽给他的旧部,还叮嘱他看住胡琛,高平郡早就已经易主了。 后来也是靠着苏泽稳定局势,支援高平,于谨才赶走了胡琛,控制了大半个高平郡。 和苏泽相比,于谨就任高平郡守后就是一事无成。 这样的巨大差距,让于谨心服口服,如今关中乱局纷纷,高平没有苏泽的支持是没办法独善其身的。 所以于谨也没有思考心理负担,坦诚的承认和苏泽的主客名分,正式加入苏泽的麾下。 两人早已经旧相识了,现在苏泽也是平西将军了,于谨这么做也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明确了臣属关系后,于谨想苏泽介绍身边的随员。 “这位是李贤,汉初李陵之后,祖父曾镇高平,这次能平定高平,也多亏了他的功劳。” 第266章 转轮王 李贤? 就是多次平定原州的北周名将?又是一名北周名将。 李贤虽然在群星璀璨的宇文泰时期,没有能位列柱国大将军,但是在北周武帝宇文邕的时期,被封为诸国大将军。 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名号的,显然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苏泽心情很好,他拉着于谨的手,又看着李贤说道: “好儿郎!本将军听说你曾经遇到白皓老者相面,说你能够位列三公,可有此事?” 李贤惊讶的看着苏泽,他小时候遇到神秘老者相面,这件事只是在乡野中传播,苏泽这位平西将军怎么会知道的? 李贤的祖父虽然在高平改镇为郡之前,曾经担任过高平镇将,但是父亲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李贤独自养育弟弟妹妹,还要供养孝顺母亲,家族早已经败落。 估计是于郡守写信给苏将军提到这件事,李贤心中一暖,连忙对苏泽拜倒。 苏泽又问道: “听说李郎幼年曾被乡人劝学,李郎曾经说过,你自己求学不求甚解,只略通大义,补充自己的不足就行了,仅仅将忠孝之道铭记于心就够了?” 这下子李贤惊了! 他被人劝学的事情,比相面的事情更少人知道了,他也确定于谨不知道这件事,苏将军又是从何而知的? 苏泽说道: “铭记忠义,这是为臣第一要务,李郎从小就知道忠义的重要性,日后必能位列三公。” “不过要做能臣,也是需要读书的。” 苏泽挥挥手,跟随他的苏亮打开书匣,苏泽挑出一本兵书,递给李贤说道: “乱世将至,还是也要多读书的。” 李贤感激的接过兵书,对苏泽行了一个对待师长的郑重大礼。 苏泽坦然受了李贤的大礼,又在于谨的介绍下,和高平将校官吏见面,苏亮则将赏赐分发下去。 苏泽心中暗爽,这就是穿越早的好处。 管伱是什么史书上留名的角色,如今在苏泽面前就是弟弟! 甚至弟弟都算不上,李贤虽然已经十九岁了,但是现在的李贤还没加冠,根本没有出仕,苏泽可是朝廷的平西将军,在关西立下赫赫战功。 李贤能对苏泽执子侄的礼仪,都已经是他的荣幸了,高平郡多少人,都等着被苏泽青眼一下。 苏泽赐书给李贤,世人反而要称颂是苏泽的提携后进。 于谨身边的将校们,都用羡慕嫉妒的目光看着李贤。 苏泽也很满意,刚刚进入高平就收获了一个人才。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李贤也确实和他幼年所说,一辈子都记着忠义二字。 他曾经帮着宇文泰抚养过宇文邕,宇文邕这位北周武帝在位期间,权臣宇文护专权,大臣们纷纷投靠宇文护,如果不是李贤多方相护,宇文邕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李贤一辈子为北周镇守河西,抵御吐谷浑和羌人的进攻,本身的军事能力也不弱。 见了李贤,苏泽又向于谨问道: “万俟丑奴和宿勤明达何在?” 苏泽发问,两个没有穿甲,也没有携带武器的武人被推了出来。 在于谨的介绍下,那个披发的中年男子就是万俟丑奴了,而另一个虬发的男子就是宿勤明达了。 这两人,都是高平豪帅胡琛麾下大将。 不过他们虽然是胡琛麾下,但是也都有各自的部族,和胡琛的关系微妙,并不是牢固的主君从客关系。 和士人那种牢固的主公从客关系不同,武人之间往往采取一种更松散的效忠关系。 中低层武人的效忠关系并不牢固,比如在北府军中的时候,刘裕就效忠刘牢之,但是后来刘牢之要投靠桓玄的时候,刘裕就不愿意继续追随刘牢之,就带着自己的兵马退出了刘牢之的队伍。 世人也没有觉得刘裕这么做有什么不厚道的地方。 万俟丑奴和宿勤明达,其实和胡琛的关系也类似这样。 所以在讨论高平局势的时候,苏泽给于谨的建议,就是分化瓦解胡琛所部。 那时候高平城的情况,继续囚禁胡琛,可能逼反整个高平郡。 但是如果将胡琛和他的部将都放了,那整个高平郡也都会造反。 所以于谨只放了胡琛,却继续关押万俟丑奴和宿勤明达。 万俟丑奴和宿勤明达,一开始还骂骂咧咧,向狱卒咒骂胡琛会带兵杀回来营救他们,到时候整个高平城内的官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结果却是,胡琛离开高平城后,根本没有营救二人的想法,拉着部族就去了泾州,在泾州起兵后又直接去了华州,根本没有看一眼高平郡。 这下子可把万俟丑奴和宿勤明达两人给气坏了。 这时候于谨也伸出橄榄枝,准备招降他们,二人也就顺水表示出投降的意愿。 不过两人还是非常的拧巴,没有正式向于谨效忠,所以这一次于谨迎接苏泽,没有给二人武器,也不允许他们着甲。 万俟丑奴其实长得并不丑。 他披发怒目,宛如一头发怒的雄师,看起来就让人生畏。 在历史上,万俟丑奴在胡琛死后,继承了他关西叛军首领的身份,曾经建制登基,席卷整个关中的西部地区,萧宝夤完全没办法平定,最后等到尔朱荣控制朝堂,派遣了尔朱天光和贺拔岳的精锐军队入关,这才将万俟丑奴斩杀。 要知道,那时候尔朱天光带的兵,可是尔朱荣镇压六镇,威压天下的第一强军,万俟丑奴能够与之一战,已经说明他的实力了。 不过苏泽对于万俟丑奴并不是特别热情。 没办法,史书上万俟丑奴就很喜欢诈降,曾经用这招反复诓骗萧宝夤。 这也不是苏泽用有色眼镜看人。 比如侯景在史书上的评价也很差,但是苏泽就很放心的用他。 因为侯景是聪明人,在苏泽这个集团中他是有未来有前途的苏泽心腹,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背叛苏泽。 而且苏泽也有信心,只要自己活着,侯景也绝对不会反叛自己。 在历史上,高欢死之前,侯景独自镇守河南,也从没有想过造反。 侯景现在的地位和身份,决定了忠诚是他的唯一选择。 苏泽将他从六镇军士中简拔出来,传授他兵法,让他带兵练兵,如果背叛苏泽,那岂不是要被世人戳脊梁骨? 连恩主都敢背叛的人,又有什么人会用他? 苏泽相信侯景的选择。 但是万俟丑奴不同。 万俟丑奴对自己本来就不服,他效忠的也不是苏泽或者于谨。 而苏泽麾下也不缺乏一个将领,和李贤相比,万俟丑奴实在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 只有万俟丑奴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价值后,苏泽才会用他。 表面上安抚了两句,苏泽和于谨一行人,浩浩荡荡向高平城而去。 —— 陈庆之从北徐州返回建康,作为这次南梁稀里糊涂北征唯一的亮点,萧衍还是让朝堂热烈欢迎陈庆之班师。 建康不明真相的百姓,还以为是南梁打了胜仗,纷纷走上街头庆贺。 一些稍微明白一些真相的百姓,只知道前线也没有占领什么土地,似乎这次雷声大雨点小的北征就是无功而返。 只有一部分明白真相的百姓,才知道这次如同儿戏一样的北征,到底死了多少士兵,又有多少士兵永远留在了北方为奴,整个南徐州多少家庭失去了丈夫、父亲和儿子。 不过对于繁华的建康城来说,这次发生在北徐州的战事,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陈庆之返回建康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件大事要庆祝。 同泰寺的九层浮屠要完工了! 随着陈庆之南下进城的辩机和尚,也被南朝这建康城内萦绕的佛寺钟声给惊讶到了。 北魏洛阳佛寺多,多到一本《洛阳伽蓝记》都记不清有多少佛寺。 南梁的佛寺也不遑多让,在城门的时候辩机就看到高耸的同泰寺浮屠,这座浮屠比洛阳最高的永宁寺木塔还要醒目。 快要进城的时候,陈庆之对着辩机和尚说道: “大和尚,我朝和北方不同,你若要在建康城中传法,需得谨记几件事。” 陈庆之自己也是崇佛的,一路上结伴而行,很快就被辩机折服。 陈庆之准备日后面见萧衍后,将辩机和尚介绍给南梁皇帝。 不过陈庆之担忧的地方,是辩机这个和尚总是能语出惊人,说出和主流佛法相悖的理论,偏偏又能够自圆其说。 为了防止辩机在建康胡说八道,给萧衍留下不好的印象,陈庆之嘱咐道: “我朝佛经之本,乃是陛下召集众僧,亲自审编的《众经要抄》,日后和尚与别人辩经,只能用这本书上的经文。” 辩机有些郁闷,这不是不利于自己发挥吗? “天监十六年(公元517年),陛下颁布敕令,宗庙缉私不能牺牲动物,太医不得以动物入药。” 辩机双手合十说道: “陛下仁心,善哉善哉。” 陈庆之又说道:“陛下又禁止僧人喝酒吃肉,若是被人举报就要革除僧籍,严重的还要交办有司法办。” 听到这里,辩机又哭丧起脸。 陈庆之知道辩机是个不守清规的,他也是害怕辩机因为不守戒律被抓,这才重点提醒的。 “若是日后你有机会面圣,要称呼陛下为皇帝菩萨,切记这一点。” 辩机面色古怪,不过萧衍这菩萨,不是简简单单的自称菩萨,而是在天监十八年的时候,他在宫中受菩萨戒,正式用菩萨的戒律修持自身,是被整个南梁僧团都承认的菩萨。 不过从这个时候看,萧衍的行为也不全是胡闹。 其实从萧衍去年改元“普通”上,就可以看出萧衍统一天下的野心。 而正在建造的同泰寺,其寺名的意思是“华夷同泰”,也都显示了萧衍统一天下的想法。 只不过萧衍选了一条,和前人完全不同的统一之路。 他不走征服胜利,不走文化同化的文化胜利,不走科技领先的科技胜利,而是要选择连文明系列游戏中都没人选的——宗教胜利。 自东晋十六国以后,南北纷乱几百年,称帝的人多如牛毛,别说是自称皇帝的,自称天帝、天皇的不知道多少,皇帝这个名号,实在是不值钱了。 南北朝已经并立了一百多年了,世人已经习惯了南北都有皇帝的日子。 可以说,在这个时代,无论是北统南,还是南统北,都已经没有天然法理性了。 这场中华历史最长的分裂时期,早就失去了大一统的法统了。 萧衍从佛教经典中另辟蹊径,找到了一个天下统一的法统依据——转轮王。 转轮王是万王之王,全世界的共主,“应世的明君圣主”。 而且这一点,还是整个南北僧人和佛教徒的共识。 北朝宣武帝曾经翻译佛经,当时的北朝佛学宗师鸠摩罗什译的《佛说弥勒大成佛经》,就详细记录了转轮王,以及转轮王出世的条件。 在转轮王出世前,需要有七宝现世——分别是轮宝、象宝、马宝、珠宝、玉女宝、主藏宝、典兵宝。 转轮王不以武力征服天下,而是用“德”来治理天下。 不过北魏皇帝也知道自己的德行不足,宣武帝只敢在云冈石窟中,暗搓搓的将转轮王佛像的脸换成自己的脸。 但是对于自认为“功德盖世”的萧衍来说,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受戒成为菩萨皇帝,也是因为“转职”转轮王的前置职业就是“菩萨”。 如今菩萨已成,这些年来,已经有“轮宝”、“马宝”纷纷现世了,萧衍只需要积攒功德,等待七宝全部现世,自己就可以成为转轮王,成为天下人的王。 以上才是这个菩萨皇帝的真正目的,只是后期他是不是演的走火入魔,那就没人知道了。 同泰寺浮屠的建成,总算是消散了萧衍因为萧综出逃而引起的不快。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内侍送来喜报—— 有天竺僧人达摩远渡重洋,从天竺乘船来中土传法, 听到这个消息,萧衍更是兴奋,连忙召见达摩。 第267章 达摩对萧衍 菩提达摩从广州下船,就被广州刺史萧昂送上了前往了建康的舟船。 萧衍上台以后,其实也不是完全沉迷于佛法。 至少在萧衍刚上台的时候,他也曾经励精图治的,大力修整过内政的。 南梁一项内政成果,就是大力开发江南和岭南。 在东晋衣冠南渡的时候,江东地区还不是后世的鱼米之乡,更不是明清时代的富甲天下之地。 东晋时期的东晋,浙江地区的山里都住着纹身剃发的山越人,云梦泽的沼泽里住着捕猎人头的荆楚人,南方很多地方都是沼泽。 从刘宋到南梁的开发,才有了现在建康的繁华。 但是此时南方还有一个繁荣的地区,就是岭南地区。 岭南地区,从秦末赵佗入汉庭后,岭南和平统一后,这之后就没有遭遇到大的动乱。 不过岭南地区酷热,瘴气横行,依然是中原人恐惧的地方。 东吴时期,孙权以步骘为广州刺史,步骘将部分汉族人口从交趾地区(越南),迁入到了广州地区,充实了广州地区的人口。 等到东晋衣冠南渡,中原及关陇人民大批南迁,岭南人口大增。 这个时代的岭南,其实和北方大乱斗时期的五凉时期有点像。 都是因为中原乱战,远疆的凉州地区和广州地区,都成了逃难的目的地,成了保存文化火种的诺亚方舟。 也正是因为岭南之地的积累,才有南朝最后一个王朝南陈代梁,陈霸先的基本盘就是岭南。 菩提达摩在离开广州的时候,还遇到了一件事。 他在离开广府的码头上,遇到了一支俚人(壮族先民分支)的商队,见到了一名十多岁的女孩。 这个女孩眼神聪慧,面对菩提达摩这个番邦的和尚没有任何恐惧之色,反而好奇的看着菩提达摩。 菩提达摩笑着看着女孩,对着这支俚人商队首领询问道: “这女娃娃是你的女儿吗,叫什么名字?” 俚人商队首领连忙说道: “番和尚不要乱说,这是我们首领的女儿。” 小女孩看着菩提达摩,不满的说道: “你这番和尚为什么不问我名字,反而问别人?这是什么道理?” 菩提达摩哈哈一笑问道:“女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宗教学者的前置职业都是语言天才,菩提达摩立下志向来中土传法,就在天竺想尽办法自学了汉语。 到了广州后,他不仅仅练习汉语,就连岭南很多俚语都学会了。 听商队口音,他们应该是广州西面的俚人(今广西和雷州半岛)。 女孩叉腰说道: “说我的族名伱这番和尚也不懂,我有一个汉名,记住了!我叫冼英!” 菩提达摩双手合十说道: “和尚记住了,不仅仅和尚记住了,以后还是更多人会记住女娃娃的名字。” 商队首领惊讶的看着菩提达摩,说这话的时候他宝相森严,真有得道高僧的样子。 菩提达摩说完也不回头,直接登上了萧昂准备的舟船离开了。 接下来的路程,达摩先是从广州乘船前往了泉州,此时的泉州也是梁武帝登基后新建的,南安郡作郡治,还不是宋元时期的远东第一大港。 不过泉州港的港口条件很好,萧衍又迁入了大量人口发展这里,已经初见繁华。 菩提达摩一路上也不念诵佛经,要么和船员攀谈,下了船就到处闲逛,和商贾百姓攀谈。 到了泉州之后,就没办法继续坐海船了。 杭州海运疏通,那是唐中期以后的事情了。 菩提达摩从福建转入江西,再从江西入浙,最后北上进入今江苏的地界。 过了闽浙交界,就可以走水陆了。 江浙水系从东晋时代就开始大规模的整修,等到唐宋时代彻底完成,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域网络。 在这个时代的水域网络已经初见雏形,达摩乘坐舟船,见到了一个个繁荣的码头和市集,一路北上进入到了建康城。 萧衍此时已经已经完成了转轮王七宝中的两宝现世,对于菩提达摩这个天竺来的僧人非常重视,就在达摩还没有入城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在城外引接了。 菩提达摩一到建康,就被萧衍安排到建成一半的同泰寺休息,紧接着萧衍又派遣自己的大僧正法云和尚去见菩提达摩,考察他是不是真的有本事。 法云和尚和菩提达摩相谈了一日夜的佛法,连忙返回宫中向萧衍汇报: “陛下,这天竺僧人是真的高僧,此人能来中土,正是应了您是转轮王出世的征兆啊!” 听到这里,萧衍哈哈大笑,更认为自己是有德之人。 如果不是自己的德心,天竺高僧又怎么会千里迢迢来中土呢? 一定是佛祖为了帮助自己弘扬佛法,这才派遣菩提达摩来的! 确定了这一点后,萧衍立刻在皇宫内的佛堂崇云殿接见了菩提达摩。 见到菩提达摩依然是一身的百衲衣,萧衍疑惑的问道: “天竺来的大和尚,朕赐予你紫罗袈裟,为何不穿?” 菩提达摩淡淡的说道: “在和尚眼里,百衲衣和紫罗袈裟都是一样的,不过是覆盖皮囊的外物罢了。” 听到这里,萧衍反而更高兴了,从这句对答上,就能看出达摩的不凡。 他带着自夸的语气说道: “我中土佛气,比之天竺如何?朕曾经读《法显传》,言天竺佛气衰微,就连佛祖成佛的古国都已经凋敝,被野兽占据,是否如此?” 达摩低着头说道: “佛祖尚有入灭之时,佛法也有末法之时。” 听到这话,萧衍更是觉得这和尚有意思。 他问道: “朕即位以来,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纪,有何功德?” 达摩垂着眼睛说道: “并无功德。” 萧衍有些生气,他继续问道: “何以无功德?” 达摩说道: “陛下所做的,都是徒具形式的小德,如影随形,表面看起来有,实际上根本没有。” 萧衍问道: “那什么是真功德呢?” 达摩说道: “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 萧衍又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 达摩对答:“廓然无圣”。 萧衍最后问:“对朕者谁?” 达摩还是那副老僧自在的样子,回答道:“不识。” 这下子萧衍愣住了,他身边的大僧正法云和尚也傻了。 昨天和达摩谈论佛法,法云和尚确定达摩是真的有本事。 怎么今天这样对答,那不是得罪皇帝吗? 虽然说萧衍是菩萨皇帝,不动杀心,但是这么做也不利于他在中原传法啊? 法云和尚不理解达摩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显然达摩的话已经得罪了萧衍。 萧衍挥挥手,让达摩退下,心情有些不高兴。 “陈庆之南归带回来一个和尚,听说是北面有名的和尚,是佛图澄转世,你也去见一下。” 萧衍想起了陈庆之力荐的辩机,刚刚在达摩这边碰了壁,萧衍想要见一见这个北朝的名僧有什么特别的。 法云和尚领命而去,达摩回到了暂住的同泰寺后,他没有继续留在同泰寺传授佛法,而是立刻收拾行囊,带着从天竺带来的经书前往长江边上的渡口。 法云和尚又忙着去见辩机,交谈之后发现这个辩机也确实有点本事。 和辩机交谈后,法云和尚又怕他和达摩一样桀骜,再次得罪萧衍,于是说道: “大和尚是有本事的人,但是面见陛下一定要慎言。” 辩机和尚在北魏的时候,就在上层政治圈子里混了,当然明白法云的意思,他立刻说道: “陛下是菩萨,面见菩萨自然要慎言。” 听到辩机这么说,法云和尚就知道辩机是上道的,他返回皇宫再次向萧衍汇报: “那辩机和尚是个有本事的。” 萧衍仔细琢磨达摩的那几句话,虽然听着刺耳,但是觉得其中确实有佛法深意。 他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召见达摩,听到法云又说辩机有本事,于是决定先召见辩机。 第二天。 辩机和尚穿上了萧衍赐予的紫罗袈裟,跟着法云来到了崇云殿。 看到辩机穿着紫罗袈裟,萧衍问道: “和尚是出家人,为何穿此华服?” 辩机愣了一下,这袈裟不是你赐的吗?怎么问我为什么穿? 不过辩机也是才思敏捷,本身就擅长辩经,他立刻说道: “陛下是皇帝菩萨,菩萨所赐,不得不穿。” 听到这里,萧衍的表情好看了一些。 虽然这种奉承见得多了,但是毕竟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听到北朝来的僧人都这么说,萧衍心情好了不少。 “我大梁气象,比之北边如何?” 辩机立刻说道: “大梁佛法更甚。” 萧衍再次问道: “朕即位以来,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纪,有何功德?” 辩机掰着手指头说道: “度僧一人,犹造九层浮屠,造寺一座,更有功德千万。” “译经传法,也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和尚观之,陛下功德亿兆,可以成佛了。” 萧衍更高兴了,他又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朕还没有佛经上所言的神通?” 辩机说道: “陛下的功德足以成佛了,但是佛是觉悟者,是自悟者。菩萨是度人者,是他觉者,陛下留在人世间要度化亿兆黎庶,所以才证菩萨果,未显佛门神通。” 萧衍这下子是彻底开心了,他连忙问道: “菩萨果后又如何?” 辩机说道: “只要陛下积攒功德,七宝现世,自当成就转轮王果位,到时候神通自现,天地同泰,万法归一!” 这个马屁可以说是彻底拍到了萧衍的心坎里,他这下子确定辩机是真的有本事,立刻对大僧正法云说道: “赏!” “赐辩机和尚佛寺一座,赐他御前讲经的资格!” 两次御前论佛,达摩低调的离开建康,准备继续北上洛阳。 辩机在建康声名鹊起,迅速成为建康的佛学新星。 —— 正光二年,七月十五,苏泽在高平城内修整后,立刻领兵继续北上夏州。 结果和当时在武兴所议的那样,夏州刺史根本无力控制州内的局势,任由夏州内部叛乱。 苏泽抵达夏州治城统万,这座城市在北魏灭胡夏之后就被摧毁,新城是在旧城附近兴建的小城,和赫连勃勃所建造的统万城相差甚远。 苏泽和苏亮凭吊了统万城的遗迹,迅速接管了夏州的防务。 抵达夏州,苏泽也得到了六镇确切的消息。 破六韩拔陵造反后,已经控制了沃野镇,他命令渠帅卫可孤围攻怀朔,怀朔镇将杨钧以高欢为将,死守怀朔镇城,但是怀朔周围的村镇、戍所、集市已经全部沦陷。 破六韩拔陵又亲自带领沃野镇的十万叛军,进攻武川镇把守的白道。 当年苏泽就是从白道进入六镇的,这是通往六镇和恒州的最重要通道,一旦让破六韩拔陵攻破白道,那北魏旧都平城就无险可守。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北魏朝堂出奇的高效,立刻委派了李崇出征的原因。 东三镇抚冥、柔玄、怀荒也全部都叛,叛军杀死镇将,已经开始幽州冀州方向扩散,整个北境都乱了起来。 夏州压力也很大,虽然破六韩拔陵的重点进攻方向还是恒州,也就是当年北魏起家的地区,但是夏州和六镇连接,也受到了大量六镇南下灾民的冲击。 夏州内的不少部族,也早就被“真王”的理论蛊惑,打出了反叛朝廷的旗号。 苏泽没有管这些小股的叛军,而是按照韦孝宽当时提出的计划,在横山——无定河地区建立防线,重点是在黄河边上建造永乐城,堵上流民军沿黄河南下的缺口。 苏泽这段时间已经积攒了一批【筑城匠】系列的随从,夏州有不少南下的六镇灾民,并不缺乏劳动力。 最重要的工作还是保障筑城的安全。 苏泽将督造永乐城的任务交给了李贤,交给了他从高平郡募集的乡兵,自己带兵去解决横山防线周围郡县的叛乱。 —— 华州,北海王元颢,正在和属下议事。 胡琛叛军已经攻入到了潼关附近,滋扰渭水运输线路。 萧宝夤已经多次要求元颢驱赶叛军。 北海王元颢也知道拖不下去了,他询问众将士对策。 众将士全都无策。 一个年轻的谋士,指着渭水和洛水交汇的沙苑,说道: “大王,我军应该迎战于此地!” “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 美妙圆融的清净智慧,忘掉自己,达到空寂无我的地步。这样的功德,不是靠世俗的有为来求得的。 “廓然无圣” 空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圣人。 第268章 班底 说话的这个年轻谋士名叫王思政。 王思政身体健硕,身体高大雄伟,看起来像是武将而不是文士。 他门第也很高,出身于太原王氏。 只不过王思政这一支算不算显赫,他的父亲也只做到了州主簿这样的职位。 毕竟门第高,王思政出仕还是比较顺利的。 初入官场就被授予了散骑侍郎,虽然不如著、校二郎,但是散骑侍郎在门下省工作,能够近距离接触宰相,也是非常要害的职位。 王思政年纪轻轻就能处理门下省纷乱复杂的政事,很得到时任宰相清河王的看中。 清河王倒台后,王思政是太原王氏子弟,江阳王元乂也没有清算他,只是将他赶出了门下省。 北海王元颢这次出征,王思政又被塞进了北海王的队伍中,担任元颢的随军司马,元颢将自己所有的文书工作都交给王思政,他都能处理的很好,所以元颢对他更加重视,还让他筹谋军事。 但是这一次王思政出来说话,却让元颢很不满。 元颢根本不想要出战,只想要守住华州的治城不丢,就足以向朝堂交差了。 现在王思政竟然要让自己出动出战? 王思政机敏,其实早就看出了元颢的心思,但是他这次不准备一味讨好他,而是指着地图说道: “此处是伏击贼军的好地方,大王只要击败贼军,那潼关和华州都能安定一阵子!” 王思政也是南北朝著名防守大师,他已经看清楚了现在的局势,一味防守只会让官军陷入到更危险的境地,面对胡琛这样的叛军,必须要用胜利打击他们的威信,然后再逐步收回地方上的民心。 要不然叛军无人能治,流民军就会和瘟疫一样传染开来,更多活不下去的百姓就会加入到流民军的队伍中,而官军从地方上得到的补给就会越来越少,最后被叛军困死。 王思政知道,官军人数少,但是武器装备上有优势。 叛军人数多,其本质上也都是乌合之众,能算得上精锐的,就是胡琛和金煨的部曲,加起来也才几百人。 所以王思政最后选择元颢选择的作战地点,是渭水和洛水交汇的地区。 渭水在交汇地方转向,谓之“曲”。 渭曲地区名曰沙苑,此处地处洛水与渭水之间,由于河道经常变化,地势坑洼不平,沙多、沼泽多、芦苇多,非常不利于大兵团展开。 这恰恰是有利于官军的地方,泾州流民军人数多的优势,在这里就没办法发挥。 而沙苑这个的地方位置也很重要,正处于潼关的正西方向,泾州叛军就在附近聚集,滋扰潼关。 王思政的计划,就是以少量的官军精锐,在沙苑设伏击败一次泾州叛军,这样可以解开潼关之围,也能让华州安定一段时间。 对于王思政这个计划,元颢还是有些动心的。 入关以来,处处憋屈,如果能打上一场胜仗,那他在萧宝夤面前也能硬气很多。 哼!一个前齐的皇族,竟然训斥起自己来了! 元颢气量狭小,睚眦必报,之前因为未立寸功,不敢和萧宝夤对抗。 如果真的能击败一次叛军,那元颢就可以上表朝堂,不再听从萧宝夤的号令。 甚至元颢觉得如果自己能全歼泾州叛军,自己说不定就能挤掉萧宝夤,成为西讨行台大都督。 在前往关中的时候,朝中执政的江阳王元乂,已经对萧宝夤这么久都没能平叛心生不满了。 朝堂为了关西战事消耗颇重,粮食要转运关中,都引起洛阳粮荒了。 元颢说道: “就按照思政的计划,出兵沙苑!” —— 这一次前往夏州,苏泽并没有带上韦孝宽。 一来是他年纪还小,还不适合待在军中。 二来是之前刚刚交代了在梁州筹办折冲府的任务给韦孝宽,苏泽也不好随便换人。 三来苏泽也认同苏亮的说法,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为政,都要从最基层开始做起。 只有一线做过的人,才明白这个世界最底层的真实运行逻辑,而不是想当然得拍脑袋,认为世界上的一切都会围绕自己旋转。 所以建立折冲府,在梁州继续推行授田制,也是对韦孝宽施政能力的全方面培养。 可不能把这么一个军政等级都很高的人才养废了。 苏绰返回金城继续处理后方的民政事务了,羊侃还要留在梁州处理梁州的民政,压服梁州的豪族。 于谨留在高平,要镇压高平蠢蠢欲动的部族,所以也不能离开, 最后苏泽来夏州,只带上苏亮这么一个军师。 没办法,苏泽麾下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实在是太少了。 即使有系统的帮助,大量的行政和军事工作还是需要苏泽拍板,这些工作全部汇聚到苏泽的军府来,只靠他一个人是完全处理不完的。 所以军府决策,必须要由苏亮这些军师先写出一个处理的参考意见来,然后交给苏泽批复。 如果同意的,苏泽就会直接圈红发下去执行。 如果不同意的,苏泽还要写下自己的意见,再交给苏亮润色分发下去。 系统召唤的吏员们,也只能胜任吏员的文书工作,无法给出全方面的意见。 所以苏泽的军府文吏维持在三十人的规模,每次出征都要由一名重要的谋士领导军府才能运转。 在苏亮看来,苏泽建立的这套军府体系已经是惊人的高效了。 苏亮也不知道,苏泽是从哪里搜罗的这些精于政务的吏员的。 官场上的运行,自然有自己的逻辑和规则。 即使是苏氏兄弟这样民政上的天才,也无法知道所有体系的运转规则。 所以官员必须要有人辅佐,这些就是吏了。 可别小看这些吏,文书流转,办事流程,消息上传下达,都是掌握在这些吏手里的。 而同样是干活,吏员主观能动还是敷衍了事,对决策效率的影响可就大了。 同样的一件事,如果吏员有责任心,明白轻重缓急,就知道安排重要的事情先上呈批复,不重要的事情先压一压,或者先不通过上级将事情处理,减少整个决策系统的负担。 可如果是吏员没有责任心,又不想要担责任,那就会将所有的文书都交给上司决断,大事小事都要汇报,那就会大大拖慢决策的速度。 甚至遇到那些阳奉阴违,或者干脆就是捣乱拆台的,更是会将政务搅得乱七八糟。 所以和武将的部曲一样,文官也会培养自己的僚佐,以宾客、旧吏的身份来管理吏员。 在两晋的史书上,经常有称赞某个大族优秀子弟能力强,每天轻易的处理完政务,然后就悠然谈玄论道,甚至服用五石散潇洒。 实际上这些评价都是他们出仕的时候,家族就给他们配备了成熟的幕僚班子,有忠心的门客吏员帮助他们负重前行了。 苏亮疑惑的是,苏泽并非大族,又是武将出身,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套成熟的军府吏员班子。 这些人尽心尽力,又对苏泽忠心耿耿,才能以这么点人数的军府,处理这么多的事情。 苏亮可是在萧宝夤麾下的西讨行台工作过的。 萧宝夤的行台中,属官就有几十人,再加上他们带来的随行人员,萧宝夤自己的幕僚旧吏,整个行台就有两百多人的庞大行政队伍。 可即使是这样,萧宝夤的行台依然决策效率低下,他带来的属官各怀心思,各种问题都要争吵到萧宝夤面前,任何人事任免都要进行疯狂的内耗博弈。 相较之下,还是苏泽这边更舒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凑齐这些干吏的。 苏亮只能将这些归咎于苏泽超人的人格魅力,以及近乎妖孽的识人之明。 自己和弟弟苏绰,不也是因为这个才投入他的麾下吗? 就在这个时候,风尘仆仆的李贤踏入苏亮的办公帐篷。 “苏军师,将军在吗?” 苏亮抬起头,这也是一个被苏泽发掘的“妖孽”。 李贤这家伙带领乡兵投靠苏泽,苏泽将他从高平带到了夏州,还拨给他兵马,让他负责新建造的永乐城防务。 要知道李贤还没有加冠,只是于谨向苏泽推荐了他,苏泽就这样重用他。 这可把李贤感动到五体投地,向苏泽立下军令状,一定誓死保卫永乐城。 李贤护送工匠在黄河边上筑城,不多久就遇到了麻烦了。 高平镇在于谨镇压下,没有爆发全镇叛乱。 自从胡琛走泾州后,很多高平的部族豪帅也发现了一条新路。 这高平郡守于谨太能打了,那就学胡琛一样,离开高平去附近的州郡叛乱好了。 反正关西这个地方,任何地方扯起旗子都能拉拢一堆叛军。 万俟丑奴的族弟,万俟道洛就带领族中一部分子弟,进入夏州扯开旗帜造反。 万俟道洛的叛军,就盘踞在将要修筑的永乐城附近的山中。 李贤知道这些叛军如果盘踞在山中,一定会干扰工匠筑城,而且他们在山中也会影响横山防线的安全。 于是李贤派人向山中的万俟道洛,骗对方说道: “你的兄长万俟丑奴已经杀了高平郡守于谨造反,我已经投靠了万俟丑奴,你快点下山我们杀回高平。” 李贤是高平本地人,和万俟部族的人都有交往,而起他的谎话细节详实,万俟道洛竟然真的相信了,自己带领部众从横山上下来了。 万俟道洛的部众一下山,李贤命令苏泽的精锐骑兵冲垮了叛军,自己则带领乡兵堵截了万俟道洛的退路。 虽然苏泽的精锐骑兵轻易击溃了万俟道洛的叛军,但是万俟道洛想要带领部众退回到横山上的山寨,李贤带领乡兵和万俟道洛死战一昼夜,最后还是李贤靠着更加坚定的意志,打溃了万俟道洛的叛军。 万俟道洛仅仅带着数十名族人逃入横山,他也不敢继续留在横山,向北去投了破六韩拔陵去了。 在苏亮看来,这场仗也确实可圈可点。 李贤乡兵不过两千人,再加上苏泽拨付的五百精骑,不过两千五百人。 万俟道洛叛军在横山的叛军足足有六千人。 两千五对六千,竟然大获全胜,大量叛军被俘虏,被李贤押送到永乐城工地服劳役筑城,这场仗可以说是有勇有谋了。 就离谱。 怎么苏平西随手一用的人,都是这样的妖孽? 苏亮收回心思,看着李贤说道: “将军等着你呢。” 李贤踏入苏泽的帐篷,苏泽见到李贤后立刻放下手里的笔,热情的说道: “李校尉,初战告捷什么滋味?” 李贤行了一个军礼,认真的回答: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何也?” “身后都是族中子弟,乡里乡亲信任我,才随我出征,今日李贤立功,却又多少乡党浴血,事后想起来如临深渊,下令死战的时候,李某心都在泣血。” “战场瞬息万变,李某能得到平西将军器重,委以重任,生怕会辜负这份信任,每一道命令都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苏泽大喜道: “能知道这两点,李校尉兵法入门,可贵的是知道忠义二字真意!” “战死的士兵,本将军自有抚恤,和我麾下其他兵的待遇都是一样的。” “受伤的士兵,送入检校病儿营,交给医师医治,不能继续从军的,治好后发放抚恤让他们荣归故里。” “李贤,今日起伱就是我军府参军,授兵一百。” 李贤惊讶的看着苏泽,没想到苏泽竟然这么大方,一下子就授予他军府正品官职了! 不过李贤这份功劳确实也不小了,但是让李贤感动的是,苏泽竟然给他的乡兵同样的待遇,这样的主公哪里找。 一想到这里,李贤立刻激动的接受了苏泽的职位,从现在开始他就是苏泽的属臣了。 苏泽收服了李贤,继续说道: “通知苏统(【统万城的筑城匠】),必须在两个月内将永乐城筑成,失期当斩!” “李参军,许你在永乐城扩兵到三千,镇戍永乐城,不容有失!” 李贤立刻叉手道:“唯!” 第269章 六镇之乱的两个阶段 苏泽是军府,军功受赏是所有人都没有异议的。 乱世中,武将地位上升,这也是时代的趋势。 没办法,人家拼命在战场立下的军功,如果都不如文臣动动嘴皮子,谁给你卖命啊? 李贤对于苏泽还有一个意义,那就是他是带领乡兵来投苏泽的。 自己的班底和加盟的部将,这是两手都要抓的。 没有自己的班底,或者自己的班底打光了,那就是后世历史时间线上的宇文泰,不得不搞出八柱国这种贵族加盟制度,导致关陇贵族势力强大,宗室一旦衰落,就立刻被权臣篡位。 如果只靠自己练兵,那根本就不现实,历史发展实在是太快了。 说起来轰轰烈烈的六镇之乱,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上是分成两个阶段的。 第一阶段就是破六韩拔陵在沃野镇发动的起义,也就是说目前看起来轰轰烈烈的六镇之乱,在历史上也就持续了两年,就被北魏朝廷镇压了。 第二阶段是北魏朝廷再次发病,将六镇残部内迁到了瀛、冀、定三州就食。 这三州是北魏最精华的河东地区,算是豪强大族的大本营,被分配在三州就食的六镇流民很快就被当地豪族欺压的过不下去了,他们可不是河东那些顺从的百姓,紧接着在三州再次爆发动乱。 而这第二段六镇起义,也总共就持续了三年时间。 也就是说,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上,六镇之乱总共就持续了五年时间。 五年时间,就算是苏泽占据关中,也不可能练出席卷天下的精兵。 就算有这个时间,苏泽也养不起。 所以最好的选择,还是学习自己那位义兄尔朱荣。 以自家精兵为骨血,收编吸纳六镇兵当中的精华,这样才能快速扩张,迅速在乱世中站稳脚跟。 这个被苏泽影响改变的世界中,六镇起义的时间提前了,但是苏泽依然认为破六韩拔陵的起义,其实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在历史上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会被北魏朝堂很快镇压。 原因也很简单,这一次六镇起义中,支持起义的都是六镇底层的普通镇民,而破六韩拔陵的起义缺乏一个有力的纲领,甚至连黄巾起义那样的口号都提不出来。 第一次六镇起义,遍观史料中,起义军里就没几个能记录上史书的人物。 而贺拔父子、宇文父子、高欢、司马子如、窦泰、独孤信、侯莫陈崇这些在后世叱咤风云的人物,在第一次六镇之乱中都是站在朝堂这一边的,就算是被迫从贼,也会找机会转投官军。 这都说明,在第一次六镇起义的时候,北魏朝堂还没有完全失去向心力。 等到第二次六镇起义的时候,北魏朝堂才彻底让天下人失望。 所以苏泽才决定在夏州建城,在这里收拢六镇豪杰。 即使是这样,留给苏泽的时间也不多了。 —— 确实和苏泽所料的那样。 正光二年,八月。 贺拔度拔带着儿子们和部曲,宇文肱也带着儿子们和部曲,再加上上次来怀朔求援的独孤如愿,从武川驰援怀朔。 正在守城的高欢见到援军,立刻鼓舞士兵,紧接着就看到武川军队冲垮了围城的叛军,高欢立刻打开城门将他们迎接进城。 “贺六浑,我们回来了!” 见到高欢,司马子如立刻喊道。 “子如!辛苦了!” 这次武川援军到来,高欢守城的压力大减,他看向风尘仆仆的司马子如和窦泰,眼中闪过泪光。 这些日子,守卫怀朔实在是太苦了。 卫可孤并不算是会用兵,但是怀朔周围的叛军实在是太多了。 每天清晨的时候,阳光洒下来,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叛军,高欢都觉得绝望。 如果不是杨钧到任之后,一直很重视城防,不断的修葺城墙,同时狠抓镇仓的腐败问题,保证了怀朔镇仓充盈,怀朔城早就已经破了。 重病下的杨钧,亲自迎接了贺拔宇文父子,并且当着全镇军民的面让他们的骑兵过街,提振城内的士气。 但是高欢暗暗清点人数,这一次武川援军总共也才两千多人,和城外围城的十万人比,实在是杯水车薪。 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旋即被悲观覆盖。 高欢还是努力装作激动的样子,如今他是城防的首领,不能让士兵看到自己没信心的样子。 —— 杨钧又在镇将府内摆下宴席,今天见到武川援军抵达,卫可孤也下令叛军暂时退却,高欢也终于有机会下城墙赴宴,等到宴席结束,醉醺醺的高欢被司马子如送回了家里。 司马子如将高欢托付给娄昭君后,高欢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他拉着司马子如进屋。 北地女子基本上都是内外都要管的,娄昭君端来解酒的马奶,就大大咧咧的坐在一边听着男人谈话。 “子如,你觉得怀朔能守住吗?” 司马子如出城一趟,比高欢更清楚如今六镇的情况。 司马子如出城后,所到之处皆反。 除了叛军之外,就是四下逃跑的流民,甚至六镇出现了组团北上柔然的逃难队伍。 司马子如一打听,是上次和亲柔然的北魏寿阳公主,正在柔然执掌王庭。 这位柔然可贺敦开放牧场,收容六镇的流民,引来了很多流民北上。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以往都是柔然部族内附大魏,什么时候大魏的部族要外附柔然了? 倒反天罡了。 可这一切也说明了,如今的六镇是个什么局面。 司马子如笃定的说道: “朝廷不尽快支援六镇,怀朔是撑不住的。” 听到司马子如这么说,高欢也点头。 他这些日子负责怀朔城防,对局势也看得很清楚。 要不是武川的援军来了,怀朔城内的守军士气,最多也就能支撑一个月了。 人不是机器,守城久了也会疲惫麻木。 高欢继续说道: “朝堂的援军什么时候会到?” 司马子如说道: “路上听说,这次朝廷还是派遣大将军李崇出征,听说大将军已经到晋阳了。” 听到李崇,高欢眼睛一亮,接着又担忧的说道: “李骠骑已经年纪这么大了,朝堂怎么还让他出征?” 司马子如说道: “听说李将军上次从六镇返回,多次建言要改镇为州,这次六镇叛乱,江阳王对此不悦,所以才派遣李将军北征。” 高欢也是无语,六镇这次叛乱,有天灾也有人祸,高欢也不认为,一个改镇为州就能解决六镇的问题,也不一定能让六镇不造反。 可是朝堂的态度就更让六镇人寒心了,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甚至连下一道命令来改善六镇现状都不愿意,连听一听六镇的问题都觉得刺耳。 连提出六镇问题的李崇,都被朝堂踢出来领兵平叛。 这份态度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 高欢心中,对于北魏朝堂仅存的一点忠诚都已经消解的差不多了。 “子如,还记得那日我从洛阳回来,和你谈过的羽林之变吗?” 司马子如点点头。 高欢说道: “乱世已至,我们为大魏已经尽过忠了。” 高欢上次抗击柔然人立功,这次死守怀朔。 司马子如同样也是在打柔然人的时候拼命的,这次又冒死突围求援。 高欢说道: “从今天开始,我们要为自己打算了。” 听到高欢这么说,司马子如一愣。 但是他随即也觉得合理,自己确实为大魏尽忠了,大魏这样对待六镇,从今天开始要为自己打算了。 司马子如虽然家世、学识都比高欢强,在高欢只是个往来洛阳和六镇之间的函使的时候,司马子如就是镇将府的记室了。 但是高欢善于谋划,见识也广,所以两人中还是高欢占据主导。 高欢说道: “投敌是不可能的,叛军虽然势大,但是没有章法,六镇可以乱,但是朝堂不会让恒州、冀州、定州、并州乱起来的,所以叛军最多也就是席卷六镇,平城是绝对打不下来的。” 司马子如也点点头,从来只有贼军诏安,哪里有官军投贼的。 高欢虽然说要为自己打算,到那时大魏朝堂也比贼军要强的多。 好不容易混到了军主,总不能自己落草为寇吧。 高欢等人都觉得跟着叛军混没前途。 “还是要投官军。” 高欢斩钉截铁的说道。 “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投李将军了,我曾经在李将军麾下打过仗。” 司马子如点头。 “再次一点的,也要投冀州、恒州的官军了。” 高欢又叹息说道: “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投苏兄。” “苏兄?是苏泽将军?” 高欢说道: “我和苏兄的信件来往没有中断过,他如今已经朝堂的平西将军,镇戍陇右了。” 司马子如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战火连天的,高欢竟然还能和苏泽保持通讯。 “苏兄说,他已经领兵进军夏州,在黄河边上筑城。” “如果实在是战局不利,我们可以沿着黄河南下去夏州,投奔苏兄去。” 听到高欢的建议,司马子如也重重的点头。 当年李崇北征柔然,最后离开北境的时候,苏泽也曾经招揽过高欢和司马子如。 后来苏泽留下信使,也一直和高欢保持联系。 对于投奔苏泽,两人都没有心理负担。 等送走了司马子如,娄昭君关上门后,对着高欢说道: “贺六浑,投这位苏兄,是最好的选择吗?” 高欢疑惑的看着妻子,他从洛阳回来,就讲了很多苏泽的事情。 上次苏泽来北境作战,也在六镇人心中刷了一大波的声望。 娄昭君说道: “我不是怀疑苏兄的能力,而是既然伱和苏将军有信件来往,他如今羽翼已丰,贺六浑你去了还有位置吗?” 高欢愣了一下,娄昭君继续说道: “我知道郎君的志向,你曾经拒绝过苏将军的招徕,也不知道苏将军对此有没有想法?” 高欢摇头说道: “苏兄气度恢弘,不会因为我曾经拒绝过他,而对我有什么成见的。” 娄昭君却说道: “郎君相信苏将军的为人,可是当年苏将军招揽郎君的时候,不过是羽林军中的校尉。” “如今他已经贵为平西将军,麾下有自己的部将班底,贺六浑去了还能被重用吗?” 高欢被妻子的话触动了,久久没有说话。 娄昭君又说道: “换个位置想想,如果贺六浑你是平西将军,现在苏兄来投你,你手下也有部众,你会一下子提拔苏兄吗?” 高欢摇了摇头,他也不是送信的函使了,他做了军主之后,也明白管理手下的难处。 如果骤然提拔一个外人,那自己手下有功的将士就会不服。 自己和苏泽私交是好,但是投奔过去,也要立功才能升迁。 一想到这里,高欢又有些泄气了。 娄昭君给他继续倒解酒的马奶说道: “我的意思不是阻止贺六浑去投苏将军,而是劝说你,无论是要投奔谁,都要有本钱才行。” 高欢立刻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无论准备投靠谁,都要打出威名或者立下功劳,又或者拉起足够的队伍,这样才能被人重用。 如果什么都没有,和败家之犬一样投靠苏泽,就算是苏泽和自己私交再好,也只能在他手下慢慢的升迁。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高欢搂着妻子说道: “昭君!你真是我的贤内助啊!” 与此同时,在杨钧安排的营地中,独孤如愿和宇文泰,也在进行类似的对话。 一路而来,就连最相信事在人为的宇文泰,也看出了六镇的局势。 在武川的时候,宇文泰就和独孤如愿有过争论,宇文泰想要在乱世到来后掌握自己的命运。 可是见到六镇反乱,从武川到怀朔,这一路上都是流民和叛军,自己跟随父兄,从武川带来的两千多人,就如同汹涌河水中的浮萍。 别说宇文泰这个才十五岁的半大青年,就连父兄,都不能说在乱世中掌握自己的命运。 独孤如愿说道: “若是没有朝廷支援,怀朔不可久也。” 宇文泰也点点头,可是朝廷的兵马还在并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驰援到怀朔。 独孤如愿说道: “叛军势大,但是各部之间松散,要撑到朝廷援军到来,唯有一个办法。” 第270章 野外生存词缀 宇文泰挺直身体,独孤如愿依然斜着躺在床榻上,淡然的说道: “出城袭杀卫可孤。” —— “出城袭杀卫可孤?” 宇文肱抬起头看向老友,他没想到贺拔度拔竟然会提出这么冒险的建议。 贺拔度拔沧桑的脸上,还有一道没有愈合的伤口。 这是他从武川支援怀朔的途中,遇到了一支高车族叛军,被对方的弓箭手远射划破的。 如果不是箭头歪了一点,贺拔度拔就要死在战场了。 虽然那这支高车族叛军被贺拔度拔剿灭了,但是一路上铺天盖地的叛军,也让贺拔度拔这个老将明白,自己手上这点兵马,是绝对守不了多久的。 武川来的援军,是贺拔度拔用自己的威望,在武川招募的族人和义勇。 他们都是精锐,但是再精锐的士兵,长期在城内守城也会废掉。 贺拔度拔找上了宇文肱,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贺拔度拔点头说道:“宇文兄,外面的情况也看到了,朝廷的军队才到并州,怀朔要撑到那个时候,必须要先击退叛军才行。” “卫可孤麾下有多股势力,只要能杀了卫可孤,那叛军自然是变成一团散沙。” 宇文肱还是有些犹豫的说道: “可是听说这个卫可孤非常的警惕,我们现在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要如何袭杀他?” 贺拔度拔说道: “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诈降!” 听到贺拔度拔如此冒险的计划,宇文肱也是一惊。 贺拔度拔有勇有谋,在六镇是久负盛名,但是宇文肱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拼命。 为了报答杨钧的知遇之恩? 都是六镇人,也都是本地豪帅军主,宇文肱并不相信这些。 贺拔度拔对着老友,坦诚说道: “我已经老了,死了就死了,要为儿郎们搏一个前程。” “若是求活,当日离开武川就去恒州求援,李大将军未必会治罪于我。” “但是要让子孙离开六镇,非要立大功不可!” “上次柔然侵边,没能立下大功,反而让苏泽扬名。” “今日我也要豁出去这条老命,为儿郎们博一个前程。” “一个离开六镇的前程!” 宇文肱听完老友的话,终于明白了贺拔度拔的心思。 宇文家和贺拔家在六镇都是上层,但是六镇还是太苦了。 子孙有武略有才华,六镇这个舞台太小了。 小到自己的位置,就是子孙这辈子最后的成就。 贺拔家更是如此,贺拔度拔是军主,他长子次子在上次柔然侵边中立功,也被提拔成了军主。 但是再往上就没有了。 听闻苏泽返回洛阳,就任护羌将军,六镇的军主们都羡慕了很久。 贺拔度拔豁出去家族全部,来怀朔就是为了子孙上升的可能性。 只要能在怀朔立下大功,那就算是怀朔城破后撤退,那自己的儿子也可以被吸收进朝廷的军队。 接下来在征讨六镇的其他战斗中继续立功,就能脱离六镇的体系,成为朝廷的正品官员。 此时,无论是贺拔度拔这些老牌军主,还是独孤如愿和高欢这种年轻的军主,都完全没有从贼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朝廷只要豁出去,一定能镇压了六镇叛乱。 只是贺拔度拔并不知道,他认为强大朝廷,早就在一次次内忧外患中耗尽了力气。 而他看不起的六镇“叛军”,能够爆发出来的破坏力也远远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六镇人和六镇兵,将会影响整个中原百年,余韵到唐代依然没有停止。 —— 正光二年,八月十五。 北境,恒州,平城。 李崇这个北讨大都督,终于和自己的部下汇合。 兖州刺史,安丰王元延明带领刚刚在北徐州大胜的兖州军队北上。 李崇的儿子,相州刺史李神轨,也领相州兵抵达平城。 冀州刺史张始均,故司空张彝之子,也带领冀州兵抵达平城。 恒州刺史、广陵王元恭,已经集结了恒州的军队,在平城等待李崇。 这样五路兵马齐齐聚集在平城,李崇却没有任何欣喜。 这五路人马中,除了李崇本部的禁军,以及他儿子李神轨带的相州兵之外,剩余的三路人马他都使唤不动。 元延明那一路自然不用说,携一路大胜之威,元延明如今在洛阳,已经成了宗室的擎天一柱。 元延明虽然性格在北魏宗室里也算是好的,但是李崇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不可能随意使唤这位宗王。 广陵王元恭也是同理,他父亲故广陵王元羽,是孝文帝的弟弟,在迁都洛阳的事情中出力很多。 元羽追随孝文帝,在朝中颇有声望,但是却因为喜欢奸淫良家女子,被苦主殴打,最后死在了府中。 元恭因为父亲的教训,所以为人非常的低调,在朝中从来不随意结交党羽。 在宣光政变后,元恭害怕再牵涉到皇室内部的政治斗争中,出动要求出任了长期空置的恒州刺史。 李崇对元恭也非常礼遇,不敢随意使唤这位宗王。 最后就是冀州刺史张始均了。 李崇和张彝也算是旧识,张始均态度恭顺,带来的兵中,也有他们张家的部曲,人数上仅次于李崇的人马。 但是李崇也明白,张家代表的不仅仅是冀州刺史,他更是冀州豪族的代表。 冀州兵当中,也有大量豪族的兵马。 冀州豪族,在洛阳势力很大,李崇想要使唤他们是很难的。 李崇的儿子李神轨见到张始均的兵强马壮,甲胄武器齐备,对着父亲说道: “阿爷,可以让冀州兵马为先锋,挫一挫叛军的锐气!” 李崇看着这个靠着服侍胡太后上位的儿子,也亏着元乂是个贪财的,竟然没有追究李神轨,反而留任他担任相州刺史。 李神轨在相州刺史任上也没有忘记捞钱,差点在相州搞出民变。 相州本地豪族也不待见他,所以这次李神轨带来的都是老弱病残的州郡兵,根本不堪大用。 想到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李崇长长叹息了一下。 “你不会以为,张始均带来的这些兵马,是来打仗的吧?” 李神轨疑惑的问道: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李崇再次长叹,他没有回答李神轨的问题,而是提出一个问题: “你知道为父提出改六镇为州,朝中到底什么人在作梗吗?” 李神轨摇摇头,看到儿子这幅样子,李崇也清楚他完全是靠着做幸臣才得到刺史职位,对朝中政治是一无所知。 李神轨解释道: “就是和六镇相连几个河东诸州最为反对,尤其是定州、瀛洲、冀州最反对。” “这是为何啊?六镇改不改,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李崇说道: “六镇为军州,六镇民就是镇民,是不能随意流动的,他们一旦离开六镇就会成为不在册的黑户。” “定、瀛、冀州的大族,最喜欢的就是到北方收编这些黑户,要不然你以为河东那些州,那么多隐户是哪里来的?” “张始均这次北上,冀州豪族出这么多兵,也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贩人的。” 李神轨目瞪口呆,没想到河东人竟然是这么想的? 李崇说道: “自孝文皇帝勘订姓氏后,河东门阀就一直很强大,如今已经成了能够左右朝堂的势力了。” “朝堂支援六镇的粮食连连减少,除了和南朝开战,朝廷重心南移的原因之外,和河东诸州不愿意继续供养六镇也有关系。” “在孝文皇帝之前,运往六镇和恒州的粮草都是河东诸州提供的,现在他们不愿意继续负担了,反而觊觎六镇的人口。” 河东地区,从东汉开始就是整个中原最精华的地区。 曹操就是吞并袁绍后,得到整个河东后起家的。 现在的河东地区,是全中原人口最稠密,水利设置最发达,人文最荟萃的地方。 孝文帝订立的甲姓高门中,五姓六家当中,范阳卢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四姓都属于广义上的河东士族。 陇西李氏在孝文帝迁都洛阳的时候,以李冲为首的陇西李氏子弟出力很大,深得孝文帝的信任,而被孝文帝器重,陇西李氏以“当朝贵重”,而位列甲姓高门。 最后赵郡李氏,是以“人多家盛”,所谓“衣冠所推”,赵郡李氏家族历史悠久,在地方上势力很大,属于单列的河东士族。 如今赵郡李氏的家主名叫李宪,和李崇一样都是孝文帝时期的旧臣,曾经也在孝文帝一朝的时候非常显赫。 但是因为依附高肇,在高肇倒台后被罢官返家乡。 李宪虽然被罢官,但是子弟却还在做官,而他在老家讲学,声望也非常高。 当年孝文帝也不知道,自己订立门阀释放出来的怪兽,仅仅用了二十年时间,就几乎将北魏变成了另一个西晋。 面对这个一盘散沙样子的北征大军,李崇只能叹息一声,这仗肯定还是要打的。 “整顿兵马,派人先探查白道,如果叛军还没占领白道,我们就立刻进入六镇!” 白道是恒州通往六镇的要道,上一次李崇也是从白道进入的六镇。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李崇总有不祥的预感。 在平城故地,李崇再次想到了苏泽,如果苏泽在自己麾下就好了。 —— 苏泽打了一喷嚏,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人念叨了。 他正在视察军营,查看他在夏州刷出来的新兵种—— 【胡夏的骆驼斥候】 品级:蓝色; 效果:能够携带大量补给,进行长途侦查的斥候,能够在沙漠地区行军。 评价:“冷知识:跑得快不如跑的久。” 售价:200文太和五铢钱,无骆驼。 系统还是一如既往的无马,到那时这种斥候正适合苏泽的需要。 夏州地广人稀,和北境之间还有沙漠隔壁隔开,普通的羽林骑兵斥候,在这种地形下活动范围不能离开城镇太远。 这种胡夏骆驼斥候就不一样了,赫连勃勃训练的这种斥候,每次都会携带两头骆驼,一头装满了各种物资。 这些斥候可以在沙漠戈壁中行军,侦查范围大大扩大。 苏泽将蓝色绿色的【胡夏骆驼斥候】都派了出去,又让这个紫色的【野外生存的胡夏骆驼斥候】留在【军营】建筑中,用他来训练其他斥候。 苏泽来视察的时候,这个紫色斥候完全没有发现,他正在向士兵讲解野外生存的技巧。 “在戈壁里,如果实在没有食物了,蝎子也是可以吃的。” “我来演示一下。” 在士兵们惊诧的目光下,苏贝(【野外生存的胡夏骆驼斥候】)吞下了割去尾巴的蝎子。 苏贝又讲解了几种戈壁中能够食用的植物,最后叮嘱道: “伱们现在学的东西,以后困在戈壁中的时候说不定就能活命。” 士兵们散去后,苏贝终于看到了苏泽,他连忙上前:“主上!” 苏泽很满意训练的进度,这群士兵都是系统刷出来的各种斥候,有擅长山地侦查的【白马氐人山地斥候】,【山越斥候】,擅长水上侦查的【刘宋水师斥候】。 苏泽发现【野外生存】这个词缀可以通过训练获得之后,就让苏贝教授他们野外生存的技巧。 其中有一个【白马氐人山地斥候】已经晋升为紫色随从。 如果有足够数量的,擅长野外生存的斥候提前安排在战场上,这打仗不就等于开图了? 苏泽很重视这个斥候营,也很关注苏贝的训练进度。 跟随苏泽参观的李贤,见到这些斥候也直流口水。 真不知道平西将军到底是怎么练兵的,他手下的兵实在是太精锐了。 就在这个时候,苏亮冲进了军营,对着苏泽说道: “将军,苏回(【擅长相马的回鹘马奴】)从瀚海(贝加尔湖)返回来了,他买到将军所说的宝马了!” 李贤疑惑的看着苏亮,他印象中幕府的这位军师,一向都是泰山崩而色不改的样子,怎么今天如此失态。 苏泽才想起来,自己在凉州的时候,曾经派遣随从苏回前往瀚海购买骨利干马,系统里堆积的消息太多了,苏泽自己都快要忘记这件事了。 他连忙翻看报告,苏回真的成功购回了骨利干马! 有了好马,苏泽的具甲骑兵终于能扩编了! 第271章 侯莫陈家 李贤看到了苏回(【擅长相马的回鹘马奴】)带回来的马,这才明白苏泽和苏亮为何如此失态。 苏泽看着骨利干马,上前抚摸最大的一头马油亮的马鬃,不愧是被后世唐太宗李世民推崇备至的马种。 李世民擅长相马,他一生尤其擅长骑兵作战,对各种马都进行了详细的评测,可以说是战马评测区的顶流KOL。 他曾经评价骨利干马道: “骨大丛粗,鬣高意阔,眼如悬镜,头若侧砖,腿象鹿而差圆,颈比凤而增细,自劲驱驰之方,鼻大喘疏,不乏往来之气。” 亲眼见到骨利干马,苏泽才感觉这马和普通的战马完全是两个体型! 只有这么强壮的马,才能承担起具甲骑兵的重量,驮着这些铁疙瘩冲锋! 具甲骑兵就是战场上的重装坦克,马力就是决定他们战斗力的重要标准! 苏泽连忙向回鹘人长相的苏回问道: “带回来多少马?” 苏回骄傲的说道: “回主上,奴这次带回来了骨利干马一百匹,上等回鹘马三百匹!” 听到这个数量,苏泽也不由大喜,苏回这一次购马已经远超他的期待了! 李贤从没有见过如此神骏,向苏泽问道: “将军,这是汗血宝马吗?” 作为一名将领,谁不爱宝马呢? 这就如同后世哪一个陆军将领不喜欢好坦克,海军将领不喜欢好航母的。 见到骨利干马这样的神骏,李贤也是两眼放光。 不仅仅是李贤,苏泽麾下的其他校尉,也不顾礼数围了上来,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神骏。 苏泽越看越是喜欢,他又向苏回问道:“你抵达瀚海了吗?” 苏回点点头说道: “奴从西域北上,最后抵达瀚海,奴抵达的时候,瀚海有夜无昼,只有少部分时候能见阳光,那支部族就在瀚海边上养马。” 这是进了北极圈了啊,都见到极夜了。 苏泽打开地图,这才发现苏回一路上竟然走了这么远。 “那个部族还有马吗?” 苏回说道: “这些瀚海边上的部族,非常擅长养马,他们居住在瀚海边上的森林中,以养马和狩猎为生。” “他们还擅长养一种白色毛皮的大犬,这种犬能够在雪地里觅食生存,帮助他们狩猎,奴还带回来一头。” 说完,苏泽就看到了在前世经常看到的憨态白犬,苏泽这下子明白了,苏回遇到的部落,应该是居住在东北亚地区的乌拉尔人。 乌拉尔人广泛分布在北极圈附近,他们所说的语言叫做萨摩耶德语,而这条狗,就是后世很受养狗人士喜爱的萨摩耶。 乌拉尔人是比斯拉夫人还要早的西伯利亚先民,原来这就是中国史料中记载的瀚海人。 苏回继续说道: “除了这些瀚海人之外,奴在草原上还遇到几个回鹘部落,他们也愿意向我们售马。” 苏泽再次看向回鹘马。 柔然人统治下的回鹘人并不安分。 回鹘,也叫回纥。 柔然人在草原的统治并不稳固,首先有高车人和他们分庭抗礼,作为草原的副王。 柔然部落内部,一支名为突厥的部族也在逐渐坐大。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突厥人在三十年后灭了柔然汗国,成为隋唐时期的草原霸主。 突厥人兴起后,回鹘作为突厥人的附庸部落,也开始逐渐强大。 再之后就是回鹘人灭了突厥人,成为新的草原霸主。 在安史之乱的时候,大唐还曾经向回鹘借兵,靠着回鹘骑兵收复长安。 唐肃宗允诺“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女子皆归回鹘”,回鹘骑兵要掠夺长安作为战利品,最后被当时的太子劝住,用劫掠洛阳换下了长安,长安才没有被回鹘人抢劫。 “回鹘衣装回鹘马”,回鹘文化也曾经融入到中原文化中,回鹘人擅长养马,所以现在的柔然人奴役回鹘人给他们养马。 回鹘马不如骨利干马高大,在爆发力上远不如骨利干马,但是这种马耐力比较好,而且比骨利干马好伺候,也是不错的军马来源。 苏泽召唤的这个随从,就是一个【回鹘马奴】系列的随从,而系统召唤的随从,都拥有符合其背景身份的技能和记忆。 比如苏泽召唤的白鹭使者,都对白鹭曹这个北魏秘密部门非常了解。 苏回就知道很多回鹘部落的位置,也会说回鹘语,了解回鹘的习俗,所以才能顺利的和回鹘人交易。 苏泽又问道: “这些回鹘人要什么?” 苏回答道:“铁器。” 果不其然。 草原部落的崛起,都不是突然机械降神的,他们都是不断积累实力,最后才反过来吞噬原本的霸主的。 现在的突厥人,就是专门给柔然人打造铁器的部族。 所以突厥人掌握了“铁器时代”最重要的冶铁科技,在柔然人衰落后,迅速成为新的霸主。 回鹘人也同样如此,他们是柔然人的马奴,也想要掌握铁器。 苏泽想到了现在的柔然可贺敦,正是向自己“借种”的寿阳公主,也不知道按照历史发展下去,自己的儿子还能不能当上柔然可汗。 不过这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苏泽现在需要马。 一部分马送到河西的牧场配种蓄养,一般来说,一头战马最低三岁就可以上战场了。 但是从战马发情交配,到繁育生产,需要的时间还是太长了。 所以目前苏泽还是准备通过购马和养马两手抓的方法,尽量通过贸易先引进一些优良的战马。 六镇之乱的第一阶段已经进行了半年了,李崇的军队已经抵达平城了,平叛的战争快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苏泽涌起紧迫感,他准备再召唤几个【回鹘马奴】系列的随从,让他们继续去草原上寻找回鹘部落购马。 然后苏泽又立刻派遣苏回继续前往瀚海,寻找乌拉尔部族购买骨利干马。 —— 正光二年,八月二十五。 李崇在平城修整了十日,前方斥候终于回报,武川还在没有叛乱,如今还在武川镇将楼破羌手里。 李崇得到了这个消息,立刻宣布向白道进军。 李崇大军行到了白道城,这座城是恒州进入白道的入口,苏泽曾经在这里垒京观。 西北地区干燥,当年苏泽垒的京观已经风化,李崇看到这京观再次感慨,如果苏泽在身边就好了。 他下令让自己的儿子李神轨带领相州兵,修葺白道城,并且驻军在白道城,作为大军的接应。 等到李崇的大军翻过白道后,见到了武川接应的部队,李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白道还控制在官军手里,那自己就还有退路。 他又命令冀州刺史张始均,带领冀州军留守在武川,看守白道的出口。 接下来李崇没有选择前往怀朔镇救援杨钧,而是带着安丰王元延明,广陵王元恭的军队,向沃野镇附近的五原方向而去。 李崇了解了六镇的局势后,也做出了和贺拔度拔他们一样的判断。 如今六镇叛军,基本上是一盘散沙,除了起义的首领破六韩拔陵之外,就只有一个卫可孤在北境还算是有威望,其余几个叛军首领,别说是李崇了,就算是六镇人都没有听过。 所以第一次六镇之乱,基本上就是一个混乱的局势。 破六韩拔陵是一个很有魅力的领袖,但是也因为这样,他的弟子和追随者都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把自己放在“真王”的仆人位置上。 李崇很清楚,自己手上的这些兵力,如果用来扑灭席卷六镇的“大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能够做的,就是扑灭破六韩拔陵这个“火源”。 只要破六韩拔陵身死,那么六镇的其他叛军就是谈条件招抚,或者收编调动六镇已经归顺的军主豪帅们去平叛。 安丰王元延明赞同这个计划。 他在北徐州的一系列冒险,最终赢得了胜利,驱赶了南梁的北上的军队,重新收复了北徐州的土地。 所以安丰王元延明的自信心膨胀,愿意追随李崇进行冒险。 但是广陵王元恭却表示反对。 破六韩拔陵屯兵五原,但是武川怀朔周围都是叛军,直接攻打五原,就意味着完全放弃后方粮道。 而且围困怀朔的卫可孤距离五原不远,一旦两股叛军合流,那李崇手里的这点军队根本就不够看。 广陵王元恭认为应该求稳,先解救怀朔之围,然后稳固怀朔-武川-白道-平城的粮道,然后再和叛军慢慢对峙,这才是上策。 实际上李崇和元恭的看法都没什么问题。 李崇一路上被朝堂多次催促,而他要知道如今朝廷粮草供应的困难。 这些年,北魏可以说是连年征战。 冀州的妖僧法庆之乱,关中的侯刚之乱,北徐州刚刚和南梁大战了一场,去年白灾也影响了幽州冀州的农耕,朝堂的粮食供应已经很困难了。 李崇本身就是被排挤出来领兵的,执政的江阳王元乂对他非常忌惮,要不然也不会派两个宗王给他当副手了。 李崇只能力排众议,定下了这个冒险的计划。 —— 正光二年,九月十二日。 卫可孤围困怀朔的大营中,冲进来一名蒙面使者。 蒙面使者拿出信物,被一路引到了卫可孤的面前。 核对了身份,使者展开面巾,露出一张契胡人的面容,对着卫可孤说道: “渠帅,根据我们在朝廷军中密探来报,李崇的大军已经开往五原,准备找真王决战。” 卫可孤得到情报,在军营中来回走了好几步,这才停下脚步说道: “李崇所带的军队是怎么布置的。” 使者详细的说道: “李崇领安丰王元延明,广陵王元恭所部,前往五原。” “李崇之子李神轨守白道城。” “冀州刺史张始均留守武川。” 卫可孤眼睛一亮说道: “张始均和李神轨两个小儿辈留守要道,李崇这是老糊涂了,大事成也!” 卫可孤让使者退下,他喊来账下的军校,当场就下令放弃围困怀朔,直接去攻打武川。 与此同时,武川城内,镇将楼破羌心情也很差。 张始均门第高,年纪轻轻就出任大州刺史,又是冀州本地豪族的代表,对楼破羌这个镇将颐指气使,简直要将他当做家奴使唤。 楼破羌本人受辱也就罢了,这张始均带来的冀州豪强也确实太不当人了。 张始均到了武川之后,不着急加固城防,而是立刻就开始做起了贩卖人口的生意,将俘获的叛军全部打包,交给冀州豪族押韵返回河东贩卖。 被李崇派遣留守白道城的李神轨,也喜滋滋的加入这个贸易网络中。 张始均又放纵自己手下捕奴,就连没有参与叛乱的镇民也被他们抓捕,连城内的工匠都被全部当做叛军抓走。 而张始均则是一副翩跹贵公子的做派,整日都在武川城内宴乐。 张始均看不起楼破羌,宴乐也从来不邀请楼破羌。 楼破羌让出了镇将府,住进了本地军主侯莫陈悦的家中。 侯莫陈家也是武川大族,不过在武川城内,有两支侯莫陈家。 孝文帝改汉姓前,鲜卑人以部族名字为姓,侯莫陈就是鲜卑姓,所以两家虽然都姓侯莫陈,但是血缘上没有关系。 一支是侯莫陈悦,他父亲是驼牛都尉侯莫陈婆罗门,是世代居住在武川的豪族。 另一支侯莫陈家才迁到武川三代,因为前家主侯莫陈兴早亡,如今执掌那一门的侯莫陈顺才成年,下面还有一群弟弟妹妹,二弟侯莫陈崇、三弟侯莫陈琼、四弟侯莫陈凯都很年幼。 侯莫陈悦任侠勇猛,在武川很有人望。 在贺拔家和宇文家离开后,侯莫陈悦就是武川豪杰的领袖人物。 楼破羌正在侯莫陈悦家中喝着闷酒,突然侯莫陈悦的亲信冲进来道: “大事不好了!镇将,军主!叛贼首领卫可孤,领十万大军杀向武川了!” 楼破羌吓得酒碗都落在地上,侯莫陈悦则站起来配上刀,他果断的对着楼破羌说道: “镇将,武川守不住了,我们快逃吧!” 第272章 武川城破 听到侯莫陈悦这么说,楼破羌还是有些不相信。 冀州兵精干,武器装备都不错,就算是卫可孤的军队人多,只要张始均据守武川,应该也不会被攻破的。 这个时候他这个镇将逃跑,肯定要被朝廷治罪。 但是侯莫陈悦说道: “冀州兵虽然看起来精干,但是他们是来抓奴的,不是来打仗的。” “楼镇将,如今整个武川都对他们恨之入骨,他们能守住武川镇城吗?” 楼破羌经过侯莫陈悦提醒,立刻惊醒过来,也对,打仗又不是只看装备,张始均领着这些冀州兵在武川做的事情,可以说是让武川人彻底离心了。 甚至因为冀州兵来到武川,楼破羌这个镇将的名声都好了起来。 果然人和人都是对比出来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楼破羌的酒也醒了,他立刻对侯莫陈悦说道: “侯莫陈军主,我们要如何是好啊?若是直接离开武川,朝廷要问罪怎么办?” 侯莫陈悦却说道: “武川守不住,需要有人去后方报信,也需要有人收拢残军,镇将可以先退到白道城再说啊。” “我们可以在白道城收拢溃兵,组织义军抵抗,朝廷也不会治罪的。” 想到这里,楼破羌不再犹豫,将这些年搜刮的东西都带着,在侯莫陈悦的护送下悄然离开了武川城。 和楼破羌离开武川的同一时间,十岁的侯莫陈崇也召集弟弟们,对着他们说道: “冀州人在武川倒行逆施,如今卫可孤带兵杀来,武川必破。” “阿兄已经随李大将军出征了,他临行前将你们托付给我,你们就要听我的。” 侯莫陈崇的几个弟弟也是面无惧色,其中三弟奶声奶气的说道: “阿兄,我们兄弟要誓死守卫武川!” 谁知道侯莫陈崇却说道: “谁让你们守武川了!伱才几岁就要守武川!” 侯莫陈崇是二兄,长兄侯莫陈顺在父亲早亡后,匆忙继承了家里军主的职位,平日里都很忙,所以一直都是侯莫陈崇管教弟弟妹妹的。 “我刚才说,是张始均倒行逆施,武川才有这样的灾祸,我们六镇人,为什么要为冀州人陪葬?” 侯莫陈崇说道: “人活着最重要,以后莫要再说什么殉国之类的话了。” 侯莫陈崇看着几个弟弟,长长叹了一口气。 六镇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勇武,但是最大的缺点就是没脑子,容易被人利用。 侯莫陈崇父亲早亡,看着哥哥侯莫陈顺在尔虞我诈中领着几个弟弟长大,守住了侯莫陈家的家门,所以从小就知道人心险恶。 如今张始均将朝廷军队最后的一点好感都败光了,当年苏泽在武川大杀四方的威望也败光了,武川没有不破的道理。 几个弟弟看向自己,侯莫陈崇问道: “把家里的财物都拿出来,看能拉走多少人就拉走多少人,我们去五原追随阿兄去。” 李崇路过武川的时候,兄长侯莫陈顺主动带兵投奔了李崇。 乱世将至,所有人都在找出路。 六镇人离开六镇的出路,就只有立下军功,被李崇这样的大将军带出六镇了。 六镇军主在六镇看起来风光,其实也和普通六镇人一样都是戍边的“囚徒”,几乎没有机会能够离开六镇。 侯莫陈顺不想要自己的弟弟和父祖一样被一辈子困在六镇,才追随李崇去拼命的。 侯莫陈顺将弟弟妹妹留在武川,本以为是稳妥的选择,可没想到张始均在武川这么一番骚操作,卫可孤又如此敏锐的攻打武川,如今武川反而成了最危险的的地方。 说完这些,侯莫陈崇立刻散尽家财,募集了父兄平日里结交的豪杰,连夜就向西追赶李崇的大军去了。 —— 正光二年,九月初八。 李崇已经侦查到了破六韩拔陵的主力出现在五原附近。 这一点和李崇的预料没错。 五原,在秦汉称之为九原。 赵武灵王置云中郡,五原就是郡治,是赵国抵抗胡人的前线阵地。 汉武帝时期,贰师将军李广利将六万骑、步兵十万人出朔方,路博德将万余人,韩说将步骑三万人出五原与匈奴单于在此大战。 五胡乱华的时候,五原被胡人占领,等到北魏时期废五原城,设六镇来镇边。 这个地方在黄河边上,也属于河套地区,是六镇最肥沃的一块土地。 破六韩拔陵麾下有大量的六镇牧民,在抢劫完沃野镇之后,牲畜群必须要在五原休整。 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后勤逻辑完全不同。 农耕民族作战,前线的物资都是从后方运上去的,这也决定了中原争夺的都是枢纽转运的要道,断了粮道大军就会溃败。 游民民族作战的时候,会将牲口群和整个部族都带上,一边放牧一边打仗。 他们不需要担忧补给的问题,所以才会有草原民族大规模迁徙作战的例子,这在中原地区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汉武帝初期的时候,用的还是农耕民族的作战思路,所以耗费巨大还只能在要塞守着,等着匈奴人上来打。 后来汉武帝改变思路,也改用游牧民族的打法,才有卫青霍去病奔袭千里,封狼居胥。 后世的骑兵大师李世民,也是同样的骑兵突击打法,不过李世民依靠的不是一边放牧一边补给,而是依靠的大隋在各地设立的粮仓,所以才有唐初那样精彩的骑兵作战,硬生生的在中原打出了千里奔袭穿插的飘逸战斗。 李崇熟悉六镇的地形,知道破六韩拔陵刚刚抢完沃野镇,必然要在五原休整,所以他就带着军队主动前往五原,拉着破六韩拔陵打决战。 虽然料敌没有问题,但是李崇最近总是心神不宁,他派遣去探查怀朔方向情况的斥候也迟迟未归。 但是无论如何都要决战了,李崇计算着粮草,和安丰王元延明以及广陵王元恭商议了明日出战的时间后,却听到手下来报,侯莫陈顺求见自己。 对于这位武川军主,李崇还是很欣赏的。 作战勇猛,身先士卒,李崇也感慨武川多豪杰。 唯一遗憾的是,贺拔父子和宇文父子都去支援怀朔,如果有他们作为先锋,李崇此战会更有底气。 大战在即,侯莫陈顺这样的先锋大将求见,李崇拖着疲惫接见了侯莫陈顺。 但是没想到侯莫陈顺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一个半大的童子。 侯莫陈顺行礼过后,焦急的对李崇说道: “大将军!贼将卫可孤袭击武川!” 李崇脑袋晕乎乎的,他终于知道自己这几天在忧虑什么了! 武川,这么大的漏洞,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为什么探查卫可孤动向的斥候没有回来,为什么后方几天没有传来消息。 李崇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老到了战场上的直觉都迟钝了。 “快说说武川的情况!” 侯莫陈崇奶声奶气的上前,条理清晰的将李崇离开之后,张始均带着冀州兵在武川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李崇脸色惨白,他说道: “武川丢了。” 李崇连忙再将安丰王元延明及广陵王元恭重新请回帅帐,他简单的将侯莫陈崇带回来的消息告诉二人。 听说自己后路被断了,广陵王元恭连忙问道: “我们不能直接回武川吗?” 李崇摇头说道: “算算日子,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大军如果知道后路被断,很快就会崩溃,根本没有和敌人决战的机会。” 安丰王元延明问道: “那大将军的意思?” 李崇咬牙说道: “只有瞒着大军后方的消息,继续和破六韩拔陵决战。” “此战若胜,就算只是击溃敌军,靠着缴获的战利品和打胜仗的士气,我们还能继续支撑。” 听到这里,两名宗王也提不出更好的意见,只能按照李崇的计划,准备明日和破六韩拔陵的大战。 五原,九月初九。 破六韩拔陵看着军队不整齐的阵型,心中涌起不舒服的感觉,但是自己手下缺乏军官,普通六镇民根本没有训练过列阵,能够这样已经不错了。 这是破六韩拔陵自创的阵法,在他眼中这就是最好阵法。 每一个士兵都在阵法中站好自己的位置,这个大阵就是无懈可击的。 破六韩拔陵听说了敌将是征讨柔然人的名将李崇后,他更加的高兴,就让李崇这个伪朝名将,成为验证自己阵法的试金石吧! 李崇在中军看到破六韩拔陵这闻所未闻的阵法也是傻了眼。 在他看来,破六韩拔陵的阵法就是一个笑话。 步兵保护弓箭手,弓箭手保护骑兵,花里胡哨的阵型,让李崇想到洛阳皇宫太极殿前那个水漏的计时器。 精巧、复杂、又毫无用处。 太极殿前那个水漏计时器需要工匠花费时间维护,一点操作不当就要重新校时,就这样每天都会走快半个时辰。 在李崇看来,破六韩拔陵的大阵也是如此,看似精密,其实漏洞百出。 李崇也不客气,立刻命令他这段日子精心挑选的骑兵营出击。 正光二年,九月初九,骠骑大将军李崇击六镇叛军于五原,贼首破六韩拔陵列阵,崇以突骑破之,贼军大溃,崇再追之,贼首破六韩拔陵败军退走沃野镇。 真王元年,九月初五,渠帅卫可孤领兵克武川,伪冀州刺史张始均被俘,卫王车裂之。 第273章 拉了把大的 这场胜仗,在李崇的职业生涯中,也算是能够排进前五的大胜了。 但是大胜之后,李崇却十分的难受。 因为担心后方武川的安危,李崇击败了破六韩拔陵的军队后,也没有深入追击,只是缴获了破六韩拔陵留下来的牲畜,然后就派人打探武川的情况。 果不其然,武川城破,领兵的冀州刺史张始均被俘而死,冀州军丢下了辎重和装备就向后方逃亡,反而是让卫可孤大大的肥了一把。 武川战败的消息也封锁不住,李崇只能和全军讲话,承诺会带他们离开六镇。 但是承诺之后,李崇却没有立刻动兵,而是继续查看破六韩拔陵的去向,然后派遣各小队收拢五原附近的物资,甚至还在五原城边上建造临时营寨。 军队作战,后勤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武川被袭击,白道城也不知能不能守住,从战略上这次出征已经失败了。 所以李崇现在的目标,已经变成了将军队尽可能的带回平城。 李崇知道,自己手上的这支军队,是朝廷在整个河东地区能够动用的所有军队了。 如果类比一下,李崇手上的军队,大概等同于八王之乱最后阶段,东海王司马越手上的那支西晋最后的禁军了。 东海王司马越死后,这支西晋最后的精锐中央军葬送。 接下来就是五胡乱华,各地割据,群雄并起的局面了。 如果这支军队葬送在自己手里,那李崇真的要成北魏的亡国罪人了。 李崇自然不要做司马越背负千古骂名,什么六镇之乱他已经不在乎了,现在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将手里的这支军队完完整整的带回去。 安丰王元延明,广陵王元恭,也都支持李崇的想法。 他们是北魏宗室,当然更要为北魏国祚负责。 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六镇彻底糜烂,那大军还可以退守平城,就当然是防备柔然入寇好了。 但是撤退也有撤退的打法。 这就是名将和普通将领的区别。 李崇经验丰富,如果现在就带兵逃向白道,那只要占据武川的卫可孤带兵追击,那官军就是全军大溃的结局。 退也有退的打法。 李崇召集众将,在军帐进行军议。 但是这一次李崇讨论的不是撤退问题,而是在五原设立防线,阻挡破六韩拔陵卷土再来的军队。 李崇看着众将士说道: “破六韩拔陵大军虽然被我军击败,但是贼王逃遁,后方还有大量的叛军,如果我们现在就逃跑,那就会被贼军两面包夹,我军危矣。” “虽然要退,守住五原再退。” 李崇讲的道理,只要是经历过战场的将领都明白,但是大家互相看了看,到底让谁留在五原? 这时候,武川军主侯莫陈顺叉手说道: “末将愿意守五原!” 看到侯莫陈顺自告奋勇,李崇大喜,立刻说道: “掌书记何在!拿本将军的军籍白册来!” 朝廷中有很多的账簿,其中记录人口的事黄册,军府用来登记所征辟将领的事白册。 苏泽的军府也有这么一本白册,这是李崇要给侯莫陈顺授官了。 但是众将一点都不羡慕侯莫陈顺,留守五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就算是授官又如何啊? 大魏的官职,难道还能带到地府里去? 李崇当场任命侯莫陈顺为越骑参军,又给他拨付了四千人,加上他自己带来的几百人,再从俘虏中挑选两千人,凑出一支军队留守五原。 等到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李崇派出去的斥候又回报,自己留在白道城戍守的儿子李神轨还在坚守,白道城还在官军手里,李崇这才松了一口气。 白道两端,六镇这端的武川镇已经陷落,如果恒州那边的白道城也被攻克,那自己才真是归路断绝。 李崇还是不紧不慢的带着军队向后撤退,甚至为了撤退中减少粮草消耗,他连抓来的六镇降卒全部都释放了。 离别之际,侯莫陈顺对着二弟侯莫陈崇说道: “阿冲,弟弟妹妹都交给你了。” 侯莫陈崇小脸上满是坚毅的点了点头。 但是其他几个弟弟就哭得不行,侯莫陈顺的三弟抱着他的腿哭道: “营中都说阿兄留在五原就是送死,阿兄为什么要主动请战啊!” 侯莫陈顺抱起幼弟,叹息说道: “我们六镇这种出身,不拼死又怎么能出头呢?” “我已经提前和大将军说好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脱离六镇军籍了。” 听到兄长这么说,就连早熟的侯莫陈崇也流下眼泪,六镇人实在是太卑贱,兄长出生入死,就是为了自己兄弟不再是六镇军籍。 六镇人,在侯莫陈顺这个年纪的人眼中,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奴隶印记,是他们想尽办法也要消除的东西。 但是在年幼的侯莫陈崇心里,却隐约有一种想法,凭什么就是六镇人卑贱? —— 卫可孤这边也打的异常的稳重,他占据了武川之后,完全不像是贼寇的做法,而是尽力笼络武川城内的军主豪帅,想尽办法拉他们入伙。 卫可孤也没有着急扩大战果,除了吞了冀州兵之外,没有着急攻打白道城,反而领着兵开始重修武川城墙,设置烽火台和营寨。 除此之外,卫可孤还派人前往怀朔,向怀朔城内散播武川城破的消息,逼迫怀朔城内的诸将投降。 卫可孤的野心也很大,他要吞下李崇的军队。 卫可孤想的也很明白,只要击败了李崇手上这支军队,白道城,平城都唾手可得,到时候叛军离开六镇,那就是天高任鱼跃了! 只是李崇这把老骨头不好啃,卫可孤也只能小心翼翼的派遣军队滋扰李崇,双方的主力距离很远,但是都派出大量的游骑,已经开始隔空拉扯。 就连李崇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李神轨,也积极收拢武川下来的溃军,让逃回来的武川镇将楼破羌募兵,任用武川军主侯莫陈悦为将,坚守白道城。 六镇的局势焦灼起来,每天往来洛阳和平城的使者络绎不绝,就连关中战事的曝光度也低了不少。 这期间还发生了两件“微不足道”的“小”战斗,当然这个小战斗只是在六镇和关中都在大战的缘故,上至朝堂诸公下至洛阳百姓,对于这样的“小”战都没有任何关注的兴趣了。 其中一场是南秀荣川的牧民之子造反,北秀荣领民酋长尔朱荣带领自己的部众平叛,镇压了这个连名字都没人听说过的南秀荣川叛乱。 接着尔朱荣就赖在南秀荣不走了,不过南秀荣的官员早就在叛乱的时候逃跑了,所以朝廷干脆也就让尔朱荣领了南秀荣军政。 另外一场“小战斗”,是南梁的益州刺史萧伟,领兵从益州北上进攻梁州。 如果是以前,南梁北征肯定是个大新闻,但是在这个时候,梁州的安危,朝堂根本就不关心了。 关中叛军在袭扰潼关,要是潼关丢了,整个潼关以西的关西都要丢了。 朝廷大军困在六镇,如果李崇全军覆没,那整个中原再也没有可战之兵,河东危也。 区区一个梁州又算什么 但是梁州的战事很争气。 苏泽留在梁州的侯景,故意领兵离开蜀道出口重镇南江城。 南梁将领萧伟以为是侯景畏战,对北魏更加轻视,干脆只留下少数的兵马守卫南江城,然后领兵直扑梁州治城南郑。 结果是早已经埋伏在野外的侯景,领军迅速夺回南江城,断了萧伟的后路,接着带领骑兵冲进萧伟的军队,南梁益州军溃散,萧伟在部众拼死保护下逃离梁州,但是所带来的一万益州兵只带回去两千人,算是把南梁在益州经营多年的老本全部折进去了。 苏泽用快马向朝廷报捷,朝廷也需要一场对外战争来撑门面,于是完全答应了苏泽的表功,将侯景升为轻车将军。 轻车将军是没有开府权力的杂号将军,比苏泽当年就任的护羌将军还要低一等,等过几年就是军府霸府也能随意授予下属的职位了。 比如历史上的尔朱荣就发了很多轻车将军的职位。 但是现在的轻车将军还是比较值钱的,是只有朝廷才能任命的将军职。 不过这个任命也有朝廷的心思在里面,侯景任职轻车将军,就算是脱离了苏泽的军府,这也是朝堂的制衡之策。 不过苏泽并不在意,侯景的兵马是自己拨付的,后勤都是自己提供的,朝廷想要用一个官职就拉拢他,那未免也太看不起自己了。 但是苏泽也暗暗警惕,如今朝廷的官职还是拥有最大的吸引力,任何王朝末年,靠着给义军发放官职爵位,都能支撑上好几年。 等到什么时候,自己的军府职位要比朝廷的官位更有吸引力,将领士人们都更愿意在自己的军府为官而不是做朝廷的官,那时候自己才算是得到天下之望了。 就在两个“好”消息之后,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关中官军,很快又给洛阳朝廷拉了一把大的。 北海王元颢一改之前退守的姿态,在渭曲的沙苑主动和胡琛所部的泾州叛军决战。 北海王元颢先胜后败,先是击杀叛军头领,前泾州别驾金煨。 接着又被泾州叛军首领胡琛击败。 北海王元颢这一败,潼关告急! 第274章 永乐城“开张” 北海王元颢的这一仗也是莫名其妙。 他按照王思政的建议,在渭水和泾水交汇的渭曲,在名为沙苑的芦苇地伏击胡琛和金煨的泾州叛军。 当时已经是八月底九月初了,沙苑河边的芦苇丛又高又密,已经枯黄的芦苇只要被风一吹,就会扬起大量的芦花。 沙苑这个地方也是地如其名,这是被河道侵蚀的沙化地区,渭水携带大量的河沙在渭曲堆积,这些沙地不能长庄稼,只能在滩涂地区长芦苇。 是的,渭水,这条关中的母亲河,横款八百里秦川的大河,用到了今天已经淤塞了。 黄土高原的松散土质,加上人类活动对于自然环境的破坏,关中的环境恶化不仅仅是耕地退化和水利设施陈旧上,渭水也受到人类活动影响,水中裹挟了大量的泥沙。 曾经在秦汉时期可以行驶大船的渭水,如今连小船都难行,有些地方必须要用纤夫才能行船。 当年西晋曾经想要定都长安,就是因为渭水漕运难行,关外的粮食运输到长安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最后还是选择了古都洛阳。 等到后世隋文帝定都大兴(长安),首先是在渭水边上开凿了运河永济渠,引渭水的水来沟通潼关和长安,才算是解决了首都粮食漕运的问题。 但就是这样一条永济渠,到了唐代中期又因为河水泥沙淤塞不能用了,到了唐高宗在位的时候,就经常要带领群臣就食洛阳,缓解关中的粮食压力。 唐代又不断的疏通关中漕运,但是花费实在是太高了,最后到了宋代干脆就放弃了长安,选择漕运更方便的汴京作为首都。 至于以上这些和战事有什么关系,那就是王思政的计策虽然好,但是他也只是在书上见到了渭曲的记载。 实际上因为泥沙淤积的关系,渭曲的渭水很浅,在有些地方骑马都能淌过河。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导致了北海王元颢的先胜后败。 北海王元颢的军队在渭曲的芦苇丛中设伏,在胡琛的军队经过渭曲的时候,袭击了泾州叛军。 沙苑扬起的沙尘让胡琛和金煨无法判断官军的人数,而这一次北海王元颢发动的进攻也确实勇猛,很快就将泾州叛军的军队冲散。 首当其冲的金煨军队,直接被官军打蒙了,主将金煨当场战死,所部几乎全军覆没。 北海王元颢也搞不清战场的局势,他以为全歼了敌人的军队,于是在渭曲扎营,清点斩获和战利品。 可是在混乱中,胡琛并没有被困在渭曲,而是在河浅的地方渡过渭水,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 北海王元颢则沉浸在战胜的喜悦中,王思政提醒他扎营的地方太靠近芦苇丛,秋天芦苇丛容易燃烧,万一烧到军营就糟糕了,但是北海王元颢对此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反而觉得王思政太过于小心。 结果就是渡过渭水的胡琛,也发现了官军营地的破绽,于是亲自带领部曲夜渡渭水,在北海王元颢的营中放火。 结果就是干枯的芦苇丛燃起大火,将官军营地全部吞并,胡琛又领军冲击官军营地,官军随之大溃败。 北海王元颢带领残存的军队从渭曲逃离,匆忙撤回了华州。 胡琛大胜之后,再也没有掣肘,立刻领兵攻打潼关。 接下来就是潼关告急,洛阳震动。 北海王元颢上表请罪,王思政也被革去了行军司马的职位。 等到萧宝夤得到这个消息,也是手脚冰凉。 北海王元颢葬送了手里的有生力量,胡琛就等于控制了长安的后方。 他不仅仅可以攻打潼关,还可以随时威胁长安。 萧宝夤只能再次征兵,派遣部将郭子恢返回长安,阻挡胡琛进军长安。 而得到消息的莫折天生也是大喜,他立刻从雍城进军,柳楷在和莫折天生大战三日,却发现叛军比去年更有章法了,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只能放弃已经修建了小半年的营寨继续后退,和陈仓守军汇合退守。 就这样,关中的局势再次恶化。 —— 洛阳。 北境和关中的局势双重恶化,给执政的江阳王元乂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依附江阳王元乂的,都是一些阿谀奉承的人,在和平的时期还好,到了这种打仗的时候,朝堂就面临极大的压力,很多官员就完全无法胜任了。 前线战事一日三变,江阳王元乂那些幕僚完全无法处理这些问题,他不得不从府内出来,每日都去门下省议事。 在军事上,他越来越依仗广阳王元深。 在政治上,他也放了一部分权给高阳王元雍,没办法,他实在是处理不过来了。 而最致命的,是大长秋刘腾病死后,元乂逐渐失去了对宫内的控制。 刘腾死后,诸义子争夺他剩余下来的权力,可以说是打得狗脑子都出来了。 最后的结果是,刘腾的义子们,分食了刘腾的政治遗产,却没有一个能和刘腾一样把控内廷的人出现。 不仅仅不能形成合力,他们还互相斗争,宫内的局势一片混乱。 不过江阳王元乂此时也没有心思操心宫里的事情了。 为了北境的局势,元乂提出让秀荣领民酋长,平北将军尔朱荣,领并州刺史,北上支援李崇。 但是这个任命,被元乂以下的宰相执政们一致反对。 反对最激烈的就是元深。 用元深的话来说,尔朱家世代居住在北秀荣,前阵子又利用南秀容的叛乱,起兵吞并了南秀容,占据了整个秀荣地区。 尔朱家有兵有粮有自己的地盘,如果再让他领并州刺史,那就势大难治了。 元深等宰相执政们都认为,骠骑大将军李崇的军队还没有损失,只要李崇能带兵返回平城,那朝廷就没有完全失去对北境的控制。 元深还请求朝堂下令,命令尔朱荣交出吞并的南秀容地区,如果他不肯吐出来,那就要加强晋阳的防务,派遣得力大臣控制并州的局势。 元乂收了尔朱荣的重礼,见到重臣都反对用尔朱荣,他也只能作罢。 但是让他反过来出手对付尔朱荣,元乂又不愿意。 除了对付尔朱荣,元深还点到了西北的苏泽。 不知不觉中,苏泽已经占据了河州、凉州、梁州、灵州、夏州、陇西郡,五州一郡的地盘了。 当然这些地盘虽然大,但是人口却不多,五州一郡甚至不如并州一州的人口。 而且夏州、灵州基本上都是荒地,唯一能算得上富庶的,就是凉州和梁州这两州。 元深提出的建议,是让羊侃领梁州刺史,再让原来的凉州刺史元彧,都督凉州河州二州诸军事,分化苏泽手里的权力。 对于这个建议,元乂同样很犹豫。 没办法,苏泽在洛阳建立留后院,苏算(【腐化的户曹吏】升级为橙色【精通人性的留后使】),隔三差五就给元乂送上各类珍宝,是仅次于尔朱荣的二号金主。 甚至在元乂心里,虽然苏泽领了五州一郡,但是那都是一些什么穷地方,那都是以往最卖不出钱的刺史职位。 这些地方占了就占了,倒是元深说的没错,并州是洛阳北方门户,尔朱荣那边还是要防备一下的。 于是这场会议的结果,元乂计划让尔朱荣支援李崇的计划作废,但是元深等宰执提议的,限制尔朱荣和苏泽的提议也同样搁置。 —— 就这样,朝堂在吵闹中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正光二年,十一月十八。 夏州,苏泽在黄河边上的永乐城终于筑城完毕。 苏泽亲自从统万城前往永乐城,参加筑城完毕的典礼。 苏泽先是检阅了李贤的军队,永乐城建造在塬上,东边就是涛涛的黄河,西边又是横山余脉。 塬上垒起的土墙,加上塬本身的高度,让城中守军可以居高临下的攻击攻城的军队。 城内有水井,有粮仓,有修理武器的铁匠铺,甚至还有部分耕地。 这样的位置筑城,也难怪后世西夏和北宋都拼命争夺此城。 见到这样的永乐城,苏泽大喜,对李贤和苏统说道: “有此城在,北线无忧也!” 苏亮在一边咳嗽说道: “将军,山川之固,在德不在险啊。” 苏泽点头说道: “景顺说的对,守卫要塞的是将士用命,而不在于坚城。” “传令下去,凡是筑城的役夫,免税三年,配发的奴军也全部释放,在后方州郡按丁授田。” “筑城工匠,赐粟二十斛,大匠以上再赐绢一匹。” “李贤军中将士,全部记功一次,赏粟二十斛,军官赏赐绢一匹。” 这也是秋收过后,苏泽手里阔绰了,当众宣布这些赏赐,也是苏亮在提醒苏泽,要时刻保持在军队中的影响力。 就在永乐城欢腾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在黄河上发现大量漂流而下的尸体。 紧接着又有人发现,有一些穿着官军衣服的溃兵沿着黄河而下,出现在永乐城边上。 苏泽千里迢迢来永乐城筑城,不就是为了收拢六镇溃败下来的将领的吗? 这刚刚筑城完毕,就直接“开张”了? 第275章 何日娶我? 苏泽立刻领兵出城,和这些溃兵接触后才发现,原来他们是骠骑大将军李崇留在五原,狙击破六韩拔陵的官军。 这支孤军在五原,阻挡了破六韩拔陵新组织的军队足足二十天!被击溃后在参军侯莫陈顺的带领下,沿河黄河漂流而下,才出现在永乐城附近。 事关五原的战事,苏泽立刻向这支溃败官军询问北方的战局。 苏泽虽然在六镇留下了不少系统随从,但是六镇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苏泽留下的斥候也都位于一线,对于整体战局苏泽也只是雾里看花。 苏泽现在知道的六镇情况,也就是李崇在五原击败过一次破六韩拔陵,卫可孤攻克了武川城。 “侯莫陈参军在五原坚守二十日,击退破六韩拔陵六次,最后我军人少,还是被贼军围困,营寨被破。” “侯莫陈参军就让我们抱着木板跳入黄河,才有这点人侥幸逃生。” 听到北境的战事如此惨烈,苏亮和李贤的心情都非常沉重。 “你们侯莫陈参军呢?” 这名军士眼中含着泪水说道: “跳黄河之前参军已经受了伤,最后是我们将他从河里拖上岸的,一路上参军一直在发高烧。” “速速将他带上来。” 士兵们拖出来一辆板车,只看到一个青年男子躺在板车上奄奄一息。 苏泽立刻喊来【手脚麻利的医科圣手】,将侯莫陈顺交给他医治。 六镇还是猛人多啊。 侯莫陈家,苏泽只知道侯莫陈悦和侯莫陈崇,他没有听说过侯莫陈顺这个名字,却也能打出这样的硬仗。 这个侯莫陈顺这点兵力,硬生生的拖住了破六韩拔陵这么长时间,虽然他最后不敌,但是在战略上完美的完成了李崇交代的任务。 不知道他和前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猛将,苏泽自然希望能救活。 【手脚麻利的医科圣手】诊断完毕,走到苏泽面前说道: “这位参将本就受了外伤,又泡在大河中,伤口已经糜烂,属下只能先处理伤口,最后能不能救活,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苏泽很快明白了,侯莫陈顺是受了外伤之后,伤口感染引起的全身高烧。 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这种感染足以致命,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侯莫陈顺自身的免疫力了。 苏泽只能说道: “侯莫陈参军是我大魏功臣,无论用多贵的药,都要尽力医治!” “唯!” 苏泽又下令在黄河边上设置游哨,接收这些南下的六镇士兵,并且将在场的六镇士兵都带回永乐城妥善安置。 早就听说这位苏将军最敬重豪杰,对六镇人不像是朝堂将领那么歧视。 今天一见果然如此,这些六镇军人都热泪盈眶。 返回永乐城后,苏泽终于拼凑出了六镇现在的局势。 看着地图,苏亮感慨说道: “若是朝堂能多给李大将军一些军队,说不定就能平叛成功了。” 苏泽点点头,李崇不愧是“卧虎”,在张始均丢了后方重镇武川,李崇还能维持大军不溃败,硬生生的熬到了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要北方开始下雪,李大将军就能把军队带回平城了。” 时间拖到了十一月,北方的战局随着降雪开始迅速降温。 破六韩拔陵卷土重来,却被侯莫陈顺挡在了五原,等到他终于击败侯莫陈顺后,大雪已经封锁了道路,破六韩拔陵已经无法继续追击李崇的军队。 在武川的卫可孤也是同样的原因,对于缺乏物资的叛军来说,大雪天在野外活动就等于送死。 也因为这场大雪,李崇抓到了机会,领兵从武川绕过,通过白道返回了恒州。 —— 正光二年,十二月初十,平城。 朝廷这支最后的军队,在帝国裱糊匠李崇的带领下返回平城。 一到平城之后,安丰王元延明和广陵王元恭,就联名向朝堂上书,弹劾李崇。 弹劾的理由是李崇用人不明,导致武川丢失,北征无功而返,空耗军资之类的。 对于两名副将的弹劾,李崇也没有上书反驳,而是直接交出了帅印,将军务都交给了二人,自己留在平城“闭门思过”。 很显然,李崇的年纪和精力,已经无法在胜任平叛的重任。 让谁来接替李崇,成了摆在北魏朝堂面前的一个新问题。 当急报送到洛阳的时候,已经是新年后了。 正光三年,正月二十。 从太尉府出来,太尉掾元天穆脸上满是忧色。 元天穆也是北魏宗室,不过他是宗室疏属,家中已经没有了王爵。 但毕竟是宗室,元天穆和王思政一样,以散骑侍郎起家,可因为朝中缺乏助力,兜兜转转下到了现在,三十三岁的元天穆才担任太尉掾。 太尉掾,只是太尉府的属官,今天元天穆从太尉府领到任务,要让他携带粮草,前往北境慰问平城的北讨大军。 如今洛阳官场上,对于去北方的差事,人人都避之不及。 但是元天穆欣然领受了这个命令,和那些争分夺秒在洛阳享受繁华的宗室们不同,元天穆很清楚自己的富贵是从何而来,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大魏真的亡了,他们这些宗室还能有这样的生活? 只可惜如今朝堂上层,还在忙着争权夺利。 前线两位宗王弹劾李崇的奏章送到洛阳后,河间王元琛就上书朝堂,请求治罪李崇,抄没李崇的家产。 对于元琛这样疯狗一样的行为,以广阳王元深强烈表示反对,认为这是自毁长城的举动,会让其他大魏忠臣们寒心。 对于两人的争吵,江阳王元乂却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 他以朝堂在正月封官印,不处理政务为理由,直接躲在府里玩乐。 等过了元宵节,元乂实在是躲不下去了,被重臣们拉到门下省开会。 很显然李崇是撂担子了,可让谁去接任李崇,门下省吵了几天都没有结果。 最后门下省决定,派遣持重的人选前往平城慰问大军,先让平城军队守住恒州再说。 元天穆和家人辞别,冒着风雪踏上了北上的路。 —— 陈留公主府上,陈留公主正在接见苏算(【精通人性的留后使】)。 “主母,今天已经是广阳王元深新年后第五次提出要制衡主公了。” 陈留公主也点点头,不仅仅是在门下省,广阳王元深在洛阳的其他场合,也高谈尔朱荣和苏泽威胁论,主张削弱分化他们。 可是随着李崇被弹劾,广阳王元深已经成为朝堂上最懂军事的大臣了,虽然苏算年后已经给元乂送了几次礼了,也架不住元深反复说。 陈留公主轻敲指节说道: “元深还轮不到你家主公担心,有人要比他更着急。” 苏算想了想问道: “主母说的是尔朱荣?” 陈留公主笑了笑说道: “你家主公被元深提了五次,尔朱荣可是被天天提,日日提,而且并州可不是伱家主公占的那些犄角旮旯边州,从晋阳到洛阳只需要十五日时间。” 苏算升级以后,对人性有了更深的理解,他立刻说道: “主母的意思,尔朱荣也会活动,让元深闭嘴?” 陈留公主点头说道: “尔朱荣已经动手了,河间王元琛已经上书,请求朝堂任命广阳王元深为北讨大都督,接替李崇负责平叛。” “这是尔朱荣的手笔?” 陈留公主点点头,苏泽都知道在洛阳设立留后院,距离洛阳更近的尔朱荣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甚至尔朱荣比苏泽更早的在朝中结交大臣。 河间王元琛前些日子炫耀的骏马,一看就是秀荣的好马,现在元琛上书让元深离京,是谁在背后使力一看就知道了。 苏算终于放下心来,只要元深离开洛阳,就没有人再提苏泽占据五州一郡的事情了。 陈留公主说道: “元深的事情不足为虑,更重要的是宫里那边。” 苏算问道: “主母说的是胡太后那边?” 陈留公主站起来,她在绿珠的帮助下贴好了花黄(金箔剪成星月花鸟等形贴在额上),整理了一下云钗后说道: “这些日子,宫内通过长乐王元子攸,不断结交外臣,和高阳王元雍更是交往亲密。” “江阳王元乂在六镇和关中战事中处理失当,已经引起宗亲和朝中大臣的不满,他现在还不知,经常在王府内宴乐。” “没想到刘腾这阉狗死后,元乂竟然这么不堪用。” 陈留公主多次进宫,对宫内的气氛变化很敏感。 随着刘腾死去,胡太后通过各种方法,又逐步控制了局势。 胡太后已经不被囚禁在宣光殿了,随时都能够见到小皇帝,甚至还能偶尔召见宗室大臣进宫。 对于这些,元乂要么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有重视。 胡太后得寸进尺,通过经常进宫伴随小皇帝读书的长乐王元子攸,秘密联络高阳王为首的宗室近支,密谋推翻元乂的执政地位。 “元乂倒台后,以本宫对那位皇嫂的了解,你家主公才是真的有麻烦。” 苏算抓耳捞腮起来,陈留公主瞥了他一眼,实在忍不住说道: “天天算计人心,破局之法不就在眼前?” “还不快去问问你家主公,他什么时候娶我!?” 第276章 婚事 苏泽一直在关注洛阳的情况,他接到了的苏算(【精通人性的留后使】)的报告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迎娶陈留公主的本钱。 两人初识的时候,陈留公主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苏泽只是羽林底层军士。 可是现在苏泽已经是都督五州一郡诸军事的平西将军了,在乱世已经到来的时候,双方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说到底,孝文帝勘定门阀才二十年,如今的北朝,门阀制度还没有到思想钢印的地步。 但是这个事情,不能由苏泽自己提,当然不可能由陈留公主提。 苏泽思考了一会儿,需要朝廷中的一位重臣提出来才行。 苏泽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了一个人选。 但是这件事必须要好好筹划。 任何时代,迎娶正妻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陈留公主身份特殊,那就更要慎重了。 首先决定这场婚姻的不能是江阳王元乂。 原因很简单,苏泽已经有很重的元乂党羽的印记了,而根据苏泽从洛阳搜集的种种情报来看,江阳王元乂倒台的时候不远了。 这绝对不是苏泽提醒元乂就能避免的事情了。 要知道大长秋刘腾可是元乂的合作者,他死前叮嘱元乂,一定要隔绝胡太后和小皇帝,元乂都因为妻子胡氏的求情,任由胡太后和小皇帝见面。 甚至胡太后和小皇帝身边的内侍,已经暗中背叛了他,元乂都不知道。 实际上,宣光政变能够成功,是因为胡太后独宠清河王,侵害了宗室的利益。 所以宣光政变这么草台班子的政变,最后只有一个外臣游肇跳出来反对,其他宗王大臣都默认了政变结果。 而江阳王元乂这段时间的倒行逆施,加上他执政能力不足,导致关中和六镇叛乱四起,已经引起了洛阳各方势力的敌对。 这时候只需要一场不如宣光政变周密的政变,就可以将元乂赶下台。 就算是苏泽用随从给元乂通风报信,也只能挫败一两起阴谋,元乂最后还是会被赶下台的。 所以现在苏泽需要做的,就是尽快从元乂这艘破船上跳下来。 这场婚姻必须要由朝廷中非元乂派系的大臣提出来,最好是由胡太后拍板。 苏泽思来想去,终于定下了计划,他给苏算下达了委托,接下来就要看自己留在洛阳的这帮随从们了。 —— 正光三年,正月二十五日,陈留公主府。 “什么?又要钱?” 绿珠怒视跪伏在屏风外的苏算,她实在想不通这个厚脸皮,怎么好意思再上门要钱的? 这几个月来,苏泽这个留后府几乎将陈留公主掏空了! 苏算跪在屏风外,只是沉默着,等到半天后,陈留公主这才问道: “这次你要钱是做什么?也不能让本宫知道吗?” 苏算听到陈留公主开口询问,低沉着声音说道: “仆臣是为了能让主公迎娶主母,才需要财货打点的。” 绿珠一下子愣住了,陈留公主也沉默了。 这些日子,她很清楚苏算的能力,但是苏算再有能力,让朝廷同意自己嫁给苏泽,这不是他这个区区留后使能做到的吧? 陈留公主上次说的也是气话,就算是苏泽亲自来洛阳活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苏算说道: “主公已经有了布置,只要仆臣执行就行了,请主母安坐府内,等着朝堂赐婚旨意就行了。” 看到苏算如此笃定的样子,陈留公主反而更起了! 合着你早就有计划了!要是自己不催?你苏泽要等到什么时候? 陈留公主暗暗下了决心,这些账都要记着,日后都要在床榻上讨回来! 苏算并不知道,自己一句话让自己主公又多了一笔“章”,他从陈留公主府上又搜刮了一些珍宝后,就带着这些珍宝来到了广阳王元深的府上。 曾经苏泽和元深的关系还不错,元深还让儿子元佛陀和苏泽结交。 元深也不是不收礼的人,这是他在北魏一众宗室中算是异类,是少有的公心超过私心的宗王。 所以元深才会建议分化削弱苏泽手里的权力,但是他也反对用其他人来替换苏泽。 从苏泽的留后院设立以后,苏算也来过几次元深的府上。 但是元深都拒绝了苏算送上门的礼物。 今天苏算死活要求见元深,要不是看在往日情分上,元深已经将他轰出去了。 看到苏算端坐在堂上,元深也要感慨,不知道苏泽是从哪里搜索的这些人。 这个苏算据说是吏员出身,文化素养不高,但是极会做人,在洛阳的人情场上也是有名的八面玲珑人物。 也是苏算在洛阳的活动,才帮着苏泽挡住了不少风雨。 当然,其中很大的一些风雨是元深搞出来的。 但是这一次苏算并没有寒暄,他直接开门见山进入正题。 “大王,在下听说朝堂有意让您接替李大将军,担任北征主帅。” 元深的眉毛扬起来,这个苏算什么身份?上门就和自己谈这个话题,刚刚还说他精通人情世故,明明就是个不知道进退的蠢货。 元深正准备将苏算轰出去,却听到苏算说道: “其实我家主公对平定六镇也是有一些看法的。” 元深憋住了怒斥苏算的想法,他也好奇苏泽到底对平定六镇有什么看法。 没办法,破柔然,平河西,定陇西,镇梁州,苏泽已经成长为北魏屈指可数的新一代名将了。 就算是元深也要承认,苏泽在军事上的能力是很强的。 苏算没有再卖关子,而是直接说道: “借兵柔然。” 元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其实这也是他的想法! 如今北魏在六镇方向,除了李崇保存的那支军队外,朝廷是真的已经没有可用之兵了。 冬去春来,马上就是春耕的时候,这个时候在各地征兵,只会闹出更大的民变。 而且新征募的士兵需要武器装备,需要训练,等到那个时候北境早就被肆掠到千疮百孔了。 此时此刻,唯一能够拿出大量军队的,就是北面的柔然人。 苏算只是一口一口吃茶,接着说道: “大王也知道的,我家将军曾经护送寿阳公主出塞和亲,和草原上的关系也不错,如果大王愿意,我家将军愿意促成柔然出兵。” 听到这句话,元深是彻底不淡定了。 不过苏泽先是在北境击败柔然人,然后又在河西击败高车人,说他在草原上很有“声望”,那确实不假。 北魏皇族就是鲜卑人,他们当然知道草原人的特点——崇拜强者。 苏泽击败过他们,就是草原人心中的强者。 而且寿阳公主是苏泽护送到草原的,她可贺敦的位置也是苏泽打服了柔然人,召开草原大会确定的。 朝堂中其他人说能促成柔然人出兵,元深都是不相信的,可唯独苏泽这么说,他信。 元深稍微冷静下来,他看向苏算问道: “说说看,伱家主公要什么?” 苏算说道: “我家主公要求娶陈留公主。” 听到苏算这句话,元深几乎要让人将他轰出府去了! 什么时候,区区羽林武人也这么嚣张了!竟然张口求娶大魏公主,还是陈留公主这种近支的公主! 可是等到元深控制住情绪,才发现世道已经不知不觉变成这样了。 那人家柔然可汗也求娶大魏公主,不也正是苏泽护送去草原的吗? 元深冷静下来,看着苏算说道: “这件事本王可以提,但是要公主下嫁,要皇室宗长点头,本王可没有把握说服高阳王和江阳王。” 苏算却说道: “大王,皇室的婚姻,有太后或者陛下点头不就好了吗?至于高阳王那边也是难度不大的。” 元深冷冷的看着苏算,这苏泽人都不在洛阳,怎么对洛阳的局势如此敏锐? 元深这些日子,经常因为军事问题和元乂争执,一方面是他确实比元乂懂军事,不愿意让元乂瞎指挥败坏祖宗的江山,另一方面,也是元深在故意和元乂切割,因为他也看出元乂日薄西山了。 难道苏泽已经悄悄搭上了太后和小皇帝这条线? 元深更加忌惮,但是想到平定六镇才是头等大事,他还是说道: “如果你能说服太后或者陛下,本王愿意提出让陈留公主下嫁苏平西。” 苏算露出笑容,他又拿出一个盒子说道: “这是我家主上送给佛陀世子的佛像和佛经,还请大王收下。” 说完这些,苏算就离开了元深的王府。 等到苏算走后,元深打开匣子,看到精致的鎏金佛像,以及匣子中的梵文经书,就知道这是深合自己儿子元佛陀胃口的礼物。 元深长叹一声,苏泽有这样的人追随,何愁后方安宁。 可要是自己带兵北征,那在洛阳的政敌不知道要怎么攻击自己呢?到时候朝廷听信谗言,自己又要怎么办? 元深甚至开始羡慕苏泽,有这样一个得力亲信在洛阳奔走联络,当真是省心省力啊。 —— 长乐王元子攸的府上。 “什么,苏平西要求娶皇姑陈留公主?” 听到这个消息,元子攸毕竟要比元深年轻很多,城府也有浅了很多,他立刻露出厌恶的神色,想要将苏算轰出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苏顺(【见风使舵的内侍】向着元子攸使眼色,才让元子攸按捺了冲动,听苏算继续说下去。 苏算说道: “我家将军愿意帮助陛下和太后,驱赶江阳王。” 元子攸一下子傻了,这是可以当众说的吗? 还好苏顺机灵,早就已经清空了密室,如果这话被江阳王元乂听到,自己可要被牵连了!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元子攸一直充当宫中和高阳王元雍之间的桥梁,联络高阳王准备推翻元乂的执政地位。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进展缓慢,高阳王元雍的才能放在这里,这是被孝文帝评价为不中用弟弟的家伙,他畏惧元乂的权势不敢动手。 而元雍忌惮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元乂在诛杀了奚康生后,将左右护军将军合二为一,自己领了护军将军,掌管了宫廷的禁卫武装力量。 手上没有兵,还怎么发动政变。 苏算说道: “大王应该知道,我家将军起家于羽林,在禁军中素有声望,如今宫中一些军校,都与我家将军结交过。” 这下子元子攸的眼睛亮了。 对啊,苏泽在羽林虎贲中很有威望,他外任后一直资助建阳里,很多基层军官都和他有交往。 如果苏泽真的站在自己这边,那元子攸还真的能够结交一些基层的羽林军官,将元乂麾下的禁军力量收归己方。 其实本身禁军的态度就是很暧昧的。 第一次宣光政变,禁军根本就是袖手旁观,主要力量是刘腾秘密培养的内侍。 诛杀奚康生的第二次宣光之变,禁军态度同样暧昧,在最后处死奚康生父子的时候,还有一些禁军将领偷偷去吊唁。 江阳王上台后,基层军官的待遇没有上升,反而因为各种战事造成的物资短缺而生活困难。 元子攸也是政治生物,他很快就将皇家亲情抛在一边,而是看向苏算说道: “宗室赐婚,要绕过江阳王,那就要太后点头,你有把握说服太后吗?” 苏算胸有成竹的说道: “仆臣有把握,只需要大王向陛下提起此事,告知太后就行了。” 元子攸想了想说道: “好!本王这就进宫!” —— 正光三年,二月一日,皇宫。 胡太后如今已经可以自由出入中宫和北宫,还能下诏让一些近臣进宫。 今天胡太后召陈留公主进宫,陈留公主一进宣光殿,就发现内侍宫女都自觉地站在殿外。 看来不知不觉中,胡太后已经控制了宣光殿,那些派来看守她的内侍宫女,在刘腾死后已经全部投奔了胡太后了。 这也正常,刘腾活着还好,刘腾一死,谁不为了自己的未来想啊。 皇帝和太后没有被废,万一他们重新执政,那自己全家不是死路一条? 陈留公主一进入宣光殿,就看到胡太后眼中含泪说道: “苏泽这狗贼,竟然垂涎天家贵胄,想要求娶皇妹,不可饶恕!” 第277章 嫁妆 陈留公主听到胡太后这么说,和胡太后预料的不同,陈留公主并没有大吵大闹,而是坐在边上默默地垂泪。 看到陈留公主没有闹,胡太后原本准备好的话,却塞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其实陈留公主和胡太后都在演。 胡太后从小皇帝那边,知道了元子攸说的计划后,听说苏泽能够帮助她掌握禁军,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天家的亲情。 用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小姑子,换取重新掌握权力,这笔账无论怎么算都是赚大了! 就算是让胡太后嫁亲女儿,她也是愿意的! 本来胡太后是准备先用苦情来打动陈留公主,然后用国事为重,逼迫陈留公主下嫁。 可是陈留公主不闹,反而一副认命的样子,这就让胡太后演不下去了。 没办法,自从宣光之变后,宗室和群臣都害怕得罪元乂,断绝了和宫内的往来。 只有陈留公主一直烧冷灶,不仅仅帮助胡太后知道了很多外界的消息,还帮着她逐步掌握宫闱内一些力量。 这时候突然变脸,胡太后也有些拉不下来脸。 双方就这样尬住了! 陈留公主也是情商很高的人,她立刻意识到了这场戏中的“BUG”,如果胡太后真的心软了,不把自己嫁给苏泽那可就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陈留公主用丝帕擦干了眼泪,这才说道: “皇嫂,这苏泽在禁军中势大根深,如果我嫁给苏泽能够帮助太后和陛下重掌朝政,那皇妹愿意嫁!” 听到如此决绝的话,胡太后真心感动了起来。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陈留公主能够明白这场婚姻给皇室带来的好处,还愿意“牺牲”自己,胡太后当真是起了愧疚之心了。 胡太后想了想说道: “按理说,苏泽是尚公主,应该让他返回洛阳成婚的,现在西北的局势,皇妹也是知道的。” “所以广阳王深,向宗族之长的高阳王雍商议后,比照领民酋长尚公主的旧例,让人送皇妹去关西成婚。” 北魏虽然立国很久了,但是相应的制度和规矩都是文明太后执政和孝文帝时期才设立的。 在文明太后执政前,北魏官品都不清晰,官员都没有俸禄,养家都靠商人捐献和搜刮百姓。 到了文明太后实行班禄制度,确定了官员品级和俸禄之后,才算是有了王朝气象。 婚嫁制度也同样如此。 早些年的北魏公主并不珍贵,在道武帝时期都不要钱的往草原上嫁公主,甚至有时候一下子就批发两三个。 就是近些时候,尔朱荣的妻子北乡郡主,那也是皇室宗亲,也都是直接嫁到秀荣的。 宋明那种制度严明的朝代,驸马和公主都要住在都城府邸中,在北魏是没有这种制度性规定的。 所以比照北乡公主嫁给尔朱荣的旧例,让婚嫁使送陈留公主去西北成婚,并没有什么制度上的阻力。 只是在胡太后看来,以己度人,让陈留公主离开繁华的洛阳,去鸟不拉屎的西北,那确实是委屈人了。 说到这里,胡太后又怕陈留公主闹,小心的瞥了她一眼,看到她没有任何反应,胡太后才继续说道: “这又委屈皇妹了,不过驸马都尉府朝堂还是会赐的,奚康生在洛阳的府邸宽大,就等苏泽西征返回后,和皇妹居住?如何?” 奚康生位高权重,但是他政变失败后家族都被流放,府邸自然空了出来。 可两次宣光之变,加上潼关告急,很多大臣辞官离开洛阳,洛阳空下来的宅子太多了。 奚康生这个府邸虽然大,但是位置不算特别好,周围也没有宗王重臣府邸,所以别人也懒得吞并,现在已经杂草丛生了。 陈留公主暗暗清楚,胡太后就在是空手套白狼。 她继续垂泪,等着胡太后继续出价。 “这样吧,皇妹嫁过去也不能受了委屈,更不能让苏泽这个匹夫小瞧了皇室,嫂嫂我一定给你准备一份好的陪嫁!” 陈留公主都忍不住翻白眼了,元乂夺权后,皇宫内府也都被他掌握,胡太后手上根本没钱,还说给自己筹办嫁妆。 不过陈留公主知道,有一样东西,胡太后可以做主拿出来的。 陈留公主说道: “国事艰难,若是大操大办,怕是引起朝野非议。” 听到陈留公主这么说,胡太后只能感慨这个小姑子是真的贴心,她甚至有些舍不得陈留公主嫁给苏泽了。 陈留公主说道: “皇嫂,这苏泽武夫出身,朝廷能不能赐他书籍,也算是对他的劝学上进了。” 胡太后眼前一亮,是啊!国子监里那么多藏书,理论上也是皇室的所有物,赐些书给苏泽,又能撑面子,说起来也很好听啊! 而且西北那个地方应该很无聊,让陈留公主带一些书籍过去,也能解乏解闷。 胡太后点头答应下来,这事情她是能够做主的,国子监就是皇家图书馆,江阳王元乂也看不上这些书籍。 陈留公主又说道: “陪嫁中,请太后多赐一些将作监的匠人陪嫁,以壮声势。” 将作监? 将作监是皇室管辖的机构,元乂对于将作监也不是很上心。 但是胡太后还准备夺权后,继续在洛阳营造佛寺。 但是仔细一想,先将这些匠人给陈留公主做陪嫁,等自己夺权后,从全国征调工匠不就行了。 胡太后故作大方的说道: “那就这样!国子监的藏书赐书千卷,赏赐将作监的工匠一千人,作为皇妹的陪嫁,如何?” 这下子陈留公主满意了,其实金银珠宝,绢帛布匹这些东西,陈留公主知道苏泽并不是那么重视。 反而是这些书籍工匠,才是他书信中心心念念的“宝贝”。 正好趁着这次胡太后赐婚,心中对自己怀有愧疚,陈留公主才狮子大开口,讨要了这些陪嫁。 要知道,汉代的时候公主远嫁,都是禁止携带书籍和瓷器丝绸,桑蚕种子的。 历史上最丰厚的一份工作嫁妆,就是唐代文成公主嫁吐蕃的那份嫁妆。 那份嫁妆,给吐蕃带来了先进的技术,某种意义上缔造了未来那个强大的吐蕃帝国。 而文成公主的嫁妆中,也只有书籍三百六十卷,工匠也不过两百人。 只能说胡太后毕竟见识浅,不知道书籍和工匠的宝贵,反而觉得自己做了一笔划算的买卖。 —— 正光三年,二月初八。 一直宣传苏泽威胁论的广阳王元深,突然向朝堂上书,请求皇室下嫁陈留公主给苏泽,笼络边地军心。 江阳王元乂对此没有太多的意见,他和陈留公主没什么交往,苏泽给他送了这么多钱,嫁一个公主笼络一下也没什么。 紧接着,高阳王元雍同意了元深的意见,但是提出陈留公主是皇室近支,应该由胡太后主婚。 对于这个建议,元乂同样没有什么意见。 安排皇室婚姻,本来就是太后的工作之一,让陈留公主出嫁的这个恶人,就让胡太后做好了。 接下来皇宫传来消息,陈留公主傍晚入宫,在宫内哭了一夜,最后还是胡太后劝说她嫁给了苏泽。 胡太后隔日下旨门下省,要求给陈留公主千卷书籍,千名将作监工匠作为陪嫁。 元乂对书籍也没意见,但是对工匠稍有微词,他的宅邸还在扩建,也需要工匠。 但是想想将作监也有五千多工匠,实在不行继续从各地征召就是了,门下省还是通过了决议,同意了胡太后这份嫁妆清单。 到了这个时候,陈留公主出嫁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朝廷再次下旨,命令广阳王世子元佛陀为婚嫁使,再挑选五百羽林精锐,护送陈留公主入西北,和苏泽成婚。 对于这个命令,元乂依然是没有任何意见,关中道路险阻,没有士兵护卫是不行的,禁军也不堪用,训练一番能起到护送的作用。 元乂只是带着门下省同意了这桩婚事,接着又被各种紧急军情弄的抬不起头来。 李崇领着军队退回平城后,这么一支军队需要吃喝,元乂不得不命令河东诸州运送粮食。 这下子又引起了河东诸州的反对,什么北征劳民伤财,不如放弃六镇的说法都冒出来了。 不过这件事上,大魏朝廷倒是要比东汉商议弃凉的时候硬气多了,毕竟平城是大魏的龙兴之地,而六镇又是祖宗之法,没有哪个宰相能决定放弃六镇,这等于彻底让自己的政治信用破产。 江阳王元乂在这种局势下,最后同意了李崇最后的奏章。 李崇辞去北讨大都督的职位,授金紫光禄大夫,返回洛阳荣养。 没办法,这次作战李崇虽然没有立功,但是也保存了军队。 而且在六镇的时候,李崇打的都不错,要不是因为张始均没能守住武川,李崇也不会撤回平城。 总而言之,治罪也治不到李崇的头上。 但是李崇在奏章中,也说他的身体不济,无力再继续领兵了。 元乂还同意了李崇最后的建议,撤销六镇的军镇编制,改六镇为州郡,允许六镇流民前往其他州郡编户齐民。 其实这项政策也已经晚了,但是好歹给六镇人一个逃难的选择,而不是留在六镇做叛军。 关中这边的局势也在恶化。 先是莫折天生再次进攻柳楷的军队,柳楷只能再退到渭水南岸,莫折天生的军队再次开始袭扰雍州,武功扶风二郡附近都出现了叛军。 而华州的胡琛叛军,则在沙苑之战后,控制了华州大部分,肆无忌惮的进攻潼关,滋扰关外向长安运输的粮道。 这下子萧宝夤也不干了,他开始上书弹劾北海王元颢,说他无能误国,影响关中平叛。 而北海王元颢也同样上书,斥责萧宝夤入关一年多毫无进展,实在养寇自重。 元乂只觉得头疼,他本来就能力不足,现在北征主帅的人选都排不出,也只能安抚两人,实在没办法撤换他们了。 再这样的情况下,这五百羽林,就在洛阳城外开始训练起来。 元乂并没有意识到,胡太后和小皇帝,已经用护送陈留公主成婚的借口,掌握了一支五百人的军队。 洛阳局势变幻,但是陈留公主府上已经对这些不在意了,府上开始准备陈留公主的婚事了。 皇室给的嫁妆也就这样了,其实算起来财物上还不如上次去草原和亲的寿阳公主。 没办法,经过胡太后和元乂轮番折腾,经过文明太后、孝文帝、宣武帝时期积攒的内帑已经消耗干净了。 皇室没有太多的嫁妆,陈留公主自己要给自己准备私房钱。 同时苏泽来信,也劝说陈留公主将洛阳附近的产业变卖。 陈留公主虽然不懂军事,但是也知道如今朝堂风雨飘摇,繁盛不再,除了一些产业移交给苏算打理,剩余的产业她都准备卖了。 金银珠宝全部带走,人也要带走。 汤沐之地庄园的庄客匠户,这些年搜罗的门客,甚至陈留公主刻意结交的一些低级吏员,她也准备统统打包带走。 这边陈留公主为了嫁人忙得不可开交,苏泽为了娶妻也忙碌起来。 首先还是陈留公主要怎么入西北。 现在入关,进入苏泽的地盘,有两条路。 一条是从潼关走,然后从汉中到关中的褒斜道或者陈仓道进入梁州,然后从梁州绕一圈来夏州。 苏泽显然有点等不及了,他准备直接领兵沿着黄河南下,直接打通从永乐城到潼关的通道。 一名绑着绷带的年轻男子,也有坐在营帐中,这就是在五原之战中,从六镇逃亡到永乐城的侯莫陈顺。 当知道侯莫陈顺是侯莫陈崇的长兄后,苏泽暗中欣喜。 苏泽立刻以侯莫陈顺在北境的功劳,也承认他越骑参军的职位。 同时也让侯莫陈顺在养伤的时候,也列席参加军议。 对于这个任命,苏泽麾下自然也有人不服。 苏泽将五原之战的过程传播出去,不服气的军将们也就稍微服气了。 易地而处,面对这样必死的任务,侯莫陈顺的勇气和能力还是让人敬佩的。 当然,苏泽这个任命,也有千金买骨的意思,他是用侯莫陈顺这个招牌,来吸引更多六镇的军将。 第278章 洛阳再政变 苏泽这边是喜事将至,系统竟然也刷出了一个任务: 【结婚。】 久违的任务,还几乎是白送的任务,苏泽就当是这狗系统给自己的结婚贺礼了。 只有两字的系统任务,摆在苏泽面前的,也就是盘踞在华州的胡琛叛军了。 为了对付胡琛,苏泽将高平镇的于谨也调来了永乐城。 于谨也很清楚,这是苏泽给他一次和胡琛堂堂正正决战的机会。 从于谨到任高平郡后,以胡琛为首的部族豪帅势力就一直和于谨作对。 于谨先下手为强,诓骗胡琛进高平城后囚禁了对方。 但是胡琛心中对于谨是不服气的,放归胡琛之后,胡琛一入泾州就造成了偌大的声势,也叫嚣着要杀回高平郡报仇, 于谨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他也早就憋着劲要和胡琛堂堂正正的对决一场了! —— 只不过在陈留公主离开洛阳之前,她陪嫁的卫士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正光三年,二月二十。 高阳王雍上奏朝堂,因为李崇已经被夺了骠骑大将军的尊号,所以请求给江阳王元乂上此将军尊号。 骠骑大将军,是北魏排行第一的将军号,在李崇之前,非莫大的军功不能授此将军号。 李崇能晋此将军号,也是因为在浮山堰之战中的卓越表现,威震南朝留下了卧虎之名。 其实元乂并没有什么军功,但是高阳王雍的这份奏章,还是很快被门下省一致通过,送到了元乂的府上。 自从元乂大权独揽后,曾经因为清河王而聚集在他麾下的势力,而已随之分崩离析。 广阳王元深是宗室中最通军事的大臣,随着战事的推进,影响力越来越大,逐渐自成一派。 李崇这些算是元乂合作者的人,也因为各种原因分道扬镳。 元乂身边都是一些阿谀奉承的人,而这些人往往都没有什么才能。 其实元乂对于上骠骑大将军尊号也有些迟疑。 原因很简单,将军号只能领一个,如果元乂接受了骠骑大将军的尊号,那就要放弃现在统领禁军的护军将军一职。 就算是纵情酒色已久,政治敏感度降低的元乂,也认为放弃宫廷禁卫军权不是明智的抉择。 但是骠骑大将军是将军号最高的一档,元乂实在是忍不住诱惑。 他手下的党羽们,自然也看出了元乂的想法,他们纷纷劝进道: “大王,骠骑大将军在领军将军之上,大王接受了骠骑大将军,禁卫依然服膺,又有什么可以忧虑的呢?” 元乂想了想也是如此,孝文皇帝定制后,骠骑大将军一向只授一人,正常情况下非老死不除。 李崇这种完全是特殊情况,所以才自请除去了骠骑大将军的将军号。 如果不是这样,元乂还要等到李崇老死之后,才有机会加骠骑大将军。 要是自己辞让,朝堂将骠骑大将军授予别人了,岂不是要等对方再老死,才能加此尊号吗? 想到了这里,元乂也不再犹豫,他决定接受骠骑大将军的将军号。 这时候广阳王元深又上书,应该恢复宗室近支担任护军将军的祖宗之法。 此时朝堂上,有资格担任这个职位的宗室近支,也就是高阳王元雍一人了。 元乂对此不以为然,原来元雍是为了自己进步,才提请给自己加骠骑大将军的啊! 不过由元雍担任护军将军,反而让元乂放心。 原因也很简单,元雍这个被孝文皇帝钦定的“蠢弟弟”,实在是没有什么威胁。 虽然从孝文帝末期到如今,元雍都因为自己身份辈分的关系,被推为宗室近支的领袖,甚至被尊为宗室之长。 可从孝文帝到宣武帝,再到胡太后以及元乂,都没人将这位宗族之长放在眼睛里,都是把他当做摆设。 让元雍担任护军将军,元乂也放下心来,安安心心的交出了护军将军印。 只是元乂并不知道的是,在元雍担任护军将军后,就将南门都尉和北门都尉两个重要的职位,分别授予了元雍的嫡长子元泰,以及长乐王元子攸。 这两门,是宫廷中最重要的两座关门,北门为太极殿以北的宫门,沟通的是中宫和北宫,也是宣光殿前的门,当年刘腾就是从这里杀进了宣光殿,囚禁了胡太后。 北门都尉也是负责北宫安全的重要岗位,现在交给了元子攸。 南门都尉,是太极殿以南的门,此门是中宫和南衙之间的宫门,大臣要进入皇宫面见皇帝和太后,都要通过此门。 如今这个职位落在了高阳王世子元泰身上。 元乂对于这两个关键岗位的变化也毫无发觉,而元佛陀每天在军营中训练五百送婚的禁军,元乂对这件事也完全没有重视。 看到元乂如此迟钝,胡太后这一方再次发动了进攻。 这一次瞄准的是元乂侍中的头衔。 侍中,西汉时又为正规官职外的加官之一,文武大臣加上侍中之类名号可入禁中受事。 在孝文帝改制的时候,左右重臣为了方便进宫议事,所以当时彭城王元勰、李冲、崔光这些改革重臣,基本上都加了侍中的加官。 孝文帝后,宣武帝时期的权臣高肇,也同样加侍中的头衔,左右政事。 所以到了今日的朝堂,侍中普遍被认为是宰相的加衔,而同样是内朝官职的散骑常侍,则被认为是副宰相,或者比宰相低一个等的执政头衔。 但是实际上,侍中这个头衔的唯一功能,就是可以自由出入宫廷,面见皇帝而已。 同样是高阳王元雍,上奏朝堂,认为宰相们都在中宫内的门下省内议事,出入宫廷的手续繁多,实在是太不方便。 而且进入中宫之后,不超过六十岁的宰相也不能乘坐撵轿,更不能乘坐马车牛车,骑马当然更是禁止的了。 所以每次去门下省开会,宰相们都要从南衙步行到中宫侧殿的门下省,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这也是江阳王元乂不愿意进宫开会的原因,通勤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所以高阳王元雍提出,门下省本身就是因为孝文帝改革的时候,临时才成为朝廷的决策机关的,实际上门下省的职责就是劝谏君王,负责朝廷诏令文书的下发,本身并不是决策和议事机关。 所以元雍提出,按照旧例,“政归尚书台”,请奏元乂担任尚书令,录尚书事。 这个说法倒也不是元雍才提出来的,其实朝堂对于门下省这个内廷机关,成为百官之上的宰相机构,早就已经不满了。 东汉、西晋的时候,都是尚书台为尊,录尚书事就是宰相,比如曹操的养祖父曹腾,就做过东汉的录尚书事。 而且孝文帝在设立百官的时候,似乎也考虑过以后“政归尚书台”的想法,在北魏官制中,尚书令是文官最贵重的职位之一,和三公一样基本上不轻易授予。 元雍这个建议其实也合情合理,尚书省作为执行机关,其实权力还是很大的。 尚书台下三十六曹,基本上负责朝廷的方方面面,由尚书令来负责尚书台的远转,同时掌控决策权和行政权,这才是完完整整的权臣。 而且尚书台是在南衙的,不需要进入禁中范围,在南衙重臣们是可以乘坐马车甚至骑马的,这样子上下班通勤也方便。 而且尚书省内的事情,直接送到元乂府上也很方便,不像是门下省那样,进出宫闱的文书都要核查备案才能放行,文书传递缓慢,元乂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步行去门下省内处理政务。 这样子,元乂甚至可以将尚书省的尚书们,直接喊到自己家里来处理政务。 元乂的党羽也很喜欢这个建议。 门下省的官职不多,而且都是内朝官,理论上只能皇帝和太后授予,走程序麻烦。 但是尚书台不一样了,尚书台三十六曹,下设无数的机关衙门,如果元乂就任尚书令,可以轻易的把亲信安排进入尚书台,他们就有了升官的希望。 而且历朝历代,决策机关都是“重臣贵而走吏轻”,但是行政机关都是“走吏肥且重”的。 原因当然很简单,决策大权这种事情,只有重臣才能染指,小吏在门下省就是个传递消息的。 但是在行政机关,任何工作都需要具体的人来做,就给了上下其手的机会,甚至一些具体的工作,主政官员自己都不清楚技术细节,只有属下的经年老吏才清楚全部流程。 对于江阳王的党羽来说,当然是元乂担任尚书令,对他们的好处更多。 很自然的,元乂就被拿掉了侍中的头衔。 —— 正光三年,三月一日。 本来明天是护送陈留公主出嫁队伍出行的日子。 江阳王元乂自从被除去侍中头衔后,这些日子都在府中处理政务,连皇宫都不去了。 但是三月一日的这天,胡太后突然临朝太极殿,召集侍中重臣们进宫,要求清算江阳王元乂,并让重臣弹劾其罪状。 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元乂大惊,他连忙带领自己的府卫,准备冲进皇宫控制胡太后。 可是元乂领着手下到了南门,南门都尉,高阳王世子元泰站在城门上,对着元乂喊道: “大王非侍中,不能入宫!” 元乂这下子才明白自己被坑了,他对着城墙上的禁卫喊道: “吾乃骠骑大将军,速速开城门!” 城门上的禁卫校尉迟疑了一下,但是看到高阳王世子元泰后,他立刻说道: “禁军只知道领军将军,不知道骠骑大将军!” 元乂这下子慌张了,元泰干脆命令城门上的士兵射箭,元乂带来的手下立刻鸟做猢狲散。 只有少数忠心的手下,将元乂护送返回了王府。 这时候,一名手下劝说元乂,出洛阳去投奔尔朱荣,然后引秀荣的军队攻打洛阳。 还有手下让元乂去关中,带着萧宝夤的军队反攻洛阳。 但是此时的元乂脑子嗡嗡的,根本没办法做出决定。 就在这个时候,府外又传来消息,长乐王元子攸,领着五百禁军包围了元乂的府邸。 长乐王元子攸在江阳王府门前喊话,朝堂只追究元乂一个人的罪过,其他党羽都既往不咎。 这时候元乂平日里蓄养的门客,那些日夜陪他饮酒作乐的门客们,纷纷放下武器打开王府的大门逃跑。 元子攸果然既往不咎,只是盘查面容,确认没有元乂乔庄,就将这些门客全部放走。 等到元乂终于从混乱中清醒了一些,元子攸已经领兵踏入王府,直接包围了他的房间。 看到一身甲胄,英气逼人的元子攸,元乂瘫坐在软塌上,指着元子攸说道: “今日之事,后无来者乎?” 元乂能做的,也就是挑拨离间了。 元子攸正义凌然的说道: “为国锄奸,岂能顾惜自身?” 说完这些,元子攸掏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皇帝圣旨,宣读完毕后,整个旨意去除那些四六骈文的废话,核心内容就一个—— 命令元乂服毒酒自杀。 元乂此时总算是表现出一丝北魏宗王的血性,他拿起毒酒问道: “饮下此酒,可葬于北邙墓穴乎?” 鲜卑人重视葬礼,元乂早就开始营造自己的墓室。 而且随着孝文帝汉化后风气日渐奢靡,洛阳也会用墓地来斗富。 元乂放不下自己的墓穴,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墓穴中穹顶上绘制的星象图。 虽然洛阳已经满是佛寺,但是在葬礼上鲜卑贵族还是遵循他们最原始的信仰。 鲜卑族在崛起之初,为了部族生存而迁徙。 就在遇到绝境的时候,天上的星星落入凡间,化作“其形似马,其声类牛”的“鲜卑”兽,在前头为迁徙队伍引路。 这则神话也就是“鲜卑”名称的由来,而星空崇拜,就是鲜卑最深处的原始宗教信仰。 元乂在墓穴的穹顶上绘制了一幅星象图,其中有一条贯穿穹顶的银河,足足有星星三百颗,都是天文官员指导工匠根据观测的真实星空绘制的。 长乐王点点头,胡太后也只让元乂服毒酒,甚至连他的妻子和儿子都宽恕了,毕竟元乂的正妻是胡太后的妹妹。 元乂满饮毒酒,不久后就倒地身亡。 正光三年三月,北魏改年号为“孝昌”,大赦。 洛阳的事情写完了,求月票 第279章 倒是救一救啊! 苏泽通过留在洛阳的随从们,了解了这次政变的全过程。 只能说在政治合作伙伴刘腾死了之后,以江阳王元乂迟钝的政治敏锐性,倒台就是迟早的事情。 而洛阳纷乱复杂的情况,也更加坚定了苏泽的想法,短期内不要去洛阳,日后就算是半有天下,也一定要迁都,不能留在洛阳和这帮家伙缠斗。 没办法,洛阳是北魏国都,大魏再怎么离心离德,洛阳内都是有忠臣的。 洛阳局势复杂,势力众多,贸然进入洛阳,等于在别人的地盘上,和别人玩宫廷政治。 这实在不是苏泽所擅长的。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自己的义兄尔朱荣,在平定了几乎整个北方后,在河阴之变清洗过洛阳公卿后,依然在洛阳的政治阴谋中翻了车。 这之后,继任者高欢长期居住在邺城和晋阳,死活不定都洛阳。 苏泽想想也要学习曹操,如果日后夺取北方,那就要营造许昌新都安置皇室公卿,这样才能将朝堂控制在手里。 参与政变的五百禁军,完成任务后立刻交还给元佛陀,按照原定计划护送陈留公主进入关中完婚。 苏泽只能说,这一次朝廷在对付元乂这件事上,爆发了惊人的团结,这场政变是多方筹谋的结果。 高阳王元雍的几次上书,并不是他本人政治智慧,而是整个洛阳宗室和重臣们商议后的计划。 但苏泽很清楚,这场政变的合作方,会因为元乂倒台后,迅速分崩离析。 其中一个关键的矛盾,已经体现在改元的年号上了。 “孝昌”,顾名思义,“孝”才得以“昌”。 “孝”这个关键词,改元这一天开始,成为整个国家的大政方针,提到了最重要的位置上。 这颇有些“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的幽默感在里面。 之所以强调“孝”,那就是推崇胡太后的更尊贵地位。 从今天开始,原本团结斗争的帝后二党,也要正式分裂成为帝党和后党。 日益长大的小皇帝元诩,以及重新获得权力的胡太后之间的矛盾,这几乎是不可调和的。 从年号上看,胡太后一党是获得了全面胜利。 改元后第一天,胡太后和小皇帝同时出现在太极殿中,胡太后再次临朝称制。 这一次胡太后并没有在皇帝后方垂帘,而是和皇帝并坐在玉陛之上,太后端坐在西座,小皇帝则坐在东座。 而太极殿内的官员,见到这样的情况后,纷纷只跪拜西座的太后。 小皇帝返回寝宫后,向着长乐王元子攸抱怨: “上朝的时候,朕只能见到满朝诸公的屁股!” 元子攸也没有办法,只能劝慰小皇帝继续忍耐。 这次政变中出力比较大的,高阳王元雍站在太后一边,获得了领门下省事的宰相职位。 元深父子也都被赏赐,元深又被任命为尚书令,最近门下省也在讨论,准备让元深接替李崇的位置,北征六镇。 而居中串联,甚至指挥禁军围攻元乂府邸,最后毒杀元乂的长乐王元子攸,不过得了一个散骑常侍的执政虚职。 朝堂甚至连元子攸指挥过的禁军,也一并发给元佛陀,送到关中去护送陈留公主成婚。 估计按照朝廷的意思,这支军队就送给平西将军苏泽了,这算是彻底夺去了元子攸的兵权。 没办法,谁让元子攸和小皇帝走的最近。 元子攸很清楚,太后一党势大,自己必须要韬光养晦了。 小皇帝心中有些愤懑,但是无可奈何,他没有成年,太后临朝这是有传统的。 自己的祖父孝文皇帝,也是忍到了文明太后去世后,才真正掌握权力的。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忍受多久。 —— 孝昌元年,三月,怀朔镇。 不知道小皇帝还能忍多久,守卫怀朔的高欢是实在忍不了了! 从去年七月开始,到今天三月,怀朔镇已经被围了大半年了! 朝廷的军队呢? 倒是救一救啊! 怀朔被围之后,也就是去年武川军主宇文贺拔家,领兵支援了怀朔,那时候高欢还满心希望。 宇文肱和贺拔度拔父子确实勇武,在怀朔城下打了好几场的胜仗。 可是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就是天天砍瓜切菜,人也是会累的。 紧接着,李崇领兵进入六镇,给怀朔上下带来了希望。 那时候李崇还派人突入被包围的怀朔镇,通知镇将杨钧,只要坚持守住就有办法。 可办法呢?! 然后就是毁灭性的消息。 武川城破! 这下子宇文贺拔父子都不淡定了,武川是自己的老家,家眷族人都在武川城内,这下子他们带来的军队也军心不稳,无心出城再战了。 接着传来消息,李崇的军队在五原大败了破六韩拔陵! 怀朔众人的心又被吊起来了! 接下来怀朔就安全了吧? 可没想到李崇大胜之后,根本不管怀朔,将大军直接带回了平城。 这下子怀朔上下彻底绝望! 卫可孤攻占武川后,等到冬季过去,终于领着兵马,反过来继续攻打怀朔。 守城的压力陡增! 高欢很清楚,怀朔城守不住了。 怀朔已经很厉害了,一座孤城守了足足大半年,城外几十万叛军都没攻下来。 可铁打的男儿,也架不住这样磨啊! 而让怀朔城内更愤怒的,是朝廷对于怀朔的态度! 六镇皆乱,只有怀朔苦苦支撑,可自从李崇退回平城后,一次朝堂的使者都没有来过! 北魏朝堂似乎完全遗忘了怀朔! (其实北魏朝堂不仅仅是遗忘了怀朔,是连整个六镇都遗忘了。) 病床上的杨钧都破口大骂,他这个镇将可是最忠心朝廷的,如今他也已经支撑不住了。 卫可孤最近几日再次发动了攻城,现在城墙下堆满了尸体,夜里高欢还要派人将尸体搬离城墙,要不然明天叛军就能踩着同伴的尸体爬上城墙。 除此之外,一部分土墙已经塌陷,这也需要工匠带领民夫来修葺,可怀朔镇的妇孺都已经齐上阵了,工匠也累死了好几个了,城内的房屋的土墙都已经拆了用来修补城墙了,人力和武力都已经匮乏到了极点。 怀朔守不住了。 不仅仅是高欢这么想,城内的守将也是这么想。 “高军主,我给你送饭来了。” 高欢回头一看,是宇文肱的幼子宇文泰。 只看到宇文泰穿着齐衰服,这是一种粗疏的麻布制成丧服,因为丧服周围包边,和斩衰服的毛边以示区别,是专门给兄长服丧的丧服。 宇文泰脸上带着悲伤,他是为长兄宇文颢服丧。 就在前几天的时候,宇文肱出城打探情况,却不小心遇到了卫可孤本阵的兵马,这些都是卫可孤的精锐,宇文肱迅速被围困。 更糟糕的是,宇文肱在河边不慎坠马,卫可孤的精锐骑兵眼看着就要围上宇文肱了,这时候宇文颢本已经突围出去,立刻策马折返回来,将父亲扶上马后,单人匹马的挡住了卫可孤蜂拥而来的手下。 宇文颢力战十数人,最后还是寡不敌众,当场战死,宇文肱眼看着儿子战死,在部将的保护下冒死杀回了怀朔镇。 宇文颢勇武过人,是宇文家的长子,在兄弟中威望很高。 宇文颢是宇文家的继承人,宇文肱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的悲痛自然不必说了,其他几个弟弟也都穿上哀服,斩断头发发誓要给兄长报仇。 高欢叹息一声,他是亲眼看着宇文泰这个英姿勃发的少年,是如何一步步的沉默下来的。 在怀朔这么压抑的环境下,再怎么乐天知命的人也承受不住。 兄长战死,让宇文泰彻底认识到了战场的残酷性,最后那点少年的活泼劲儿都消失了。 高欢接过了食盒,他让亲信喊来守城的将士,将食盒中的食物分给将士们,对着宇文泰说到: “黑獭,有饼吗?” 宇文泰点点头,掏出一块粟饼,递给了高欢。 这是普通士兵每天的伙食,一张用粟米和磨碎的豆子混合,然后烤干后制作成的饼。 这种饼烤得非常干,必须要用水含在嘴里化开后才能吞下,高欢被饼呛了一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宇文泰连忙上前帮他拍背,高欢这才没有被粟饼噎死。 看着夕阳,宇文泰问道: “贺六浑兄,若是怀朔城破,你有什么打算?” 高欢喝了一口水,总算是停止了咳嗽,他看向宇文泰的脸,咬牙说道: “守城九个月,老子对得起朝廷给的俸禄了!若是城破,那就投了吧。” 说完这些,高欢又看了一眼宇文泰,卫可孤和他有杀兄之仇,高欢担心宇文泰的反应。 但是宇文泰倒是很平静。 高欢说道: “朝堂实在是让人寒心啊!” 宇文泰还是沉默着,高欢看着宇文家这个小儿子,宇文肱四个儿子,只有宇文泰和三个兄长不一样。 战死的宇文颢,次子宇文连,三子宇文洛生,都是典型的六镇人,勇猛豪气,很得到士兵的敬仰爱戴。 但是四子宇文泰,这个家伙经常沉默不语,喜欢和那个爱穿华服和打扮自己的独孤如愿混在一起,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但是高欢却有一种直觉,这个小儿子宇文泰,才是宇文家最难对付的那个。 宇文泰突然抬起头,看向高欢说道: “贺六浑兄,抱歉了。” 高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宇文泰身后突然冲上来两个壮汉,一下子控制住高欢。 紧接着宇文家的部曲冲上了城门,迅速控制了城门。 高欢这下子全部都明白了,为什么宇文泰要说抱歉,是他们宇文家要献城投降了! 紧接着,高欢看到了队伍中的贺拔兄弟,又看到了换上戎装依然风采逼人的独孤如愿。 这是武川人的集体反水,要献怀朔城,在叛军集团中获得晋身之阶! 高欢有些愤怒了,原本他心中认为,大家都是六镇人,众志成城守城,他对于武川的援军是非常感激的。 但是现在他才发现,武川人就是武川人,而怀朔人就是怀朔人,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紧接着,高欢看到了被捆住的司马子如和窦泰,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怀朔人和武川人,那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 孝昌元年,三月五日,武川众将捆了高欢等怀朔守将,向城外的卫可孤投降。 围困了大半年的怀朔城终于破了,卫可孤非常的高兴,他给了武川诸将特殊的待遇,允许他们还继续带领自己的部曲,专门编成一支武川军,领军的就是武川军主贺拔度拔。 但是怀朔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怀朔镇将杨钧在病中听到消息后,当天夜里就忧愤而死,倒是没有被叛军折辱。 怀朔军主窦乐,这位老将誓死不降,卫可孤进城之后,他誓死守卫镇将府,被卫可孤的部众围斗了两个时辰,这才力战而死。 高欢、司马子如、窦泰这些怀朔军主,则被卫可孤囚禁起来。 而最悲惨的,就是怀朔城内的百姓了,叛军攻入城中后,首先洗劫了怀朔的镇仓,接着开始劫掠怀朔城。 叛军攻打怀朔的怨气,都发泄在这些普通百姓身上,无数男人被屠杀,女人被奸淫。 多亏了宇文泰出面,高欢、窦泰、司马子如的家人才得以安全,但是他们麾下很多士兵的家庭都因此破裂。 历史讽刺的地方,怀朔城破的当天,朝堂终于下令,改六镇为州郡,允许六镇百姓从世兵军籍转为民籍,允许他们内迁避难。 广阳王元深,接替李崇,担任北讨大都督,负责六镇平叛的事务。 同样是孝昌元年三月,于谨领军南下,准备和肆掠华州的胡琛叛军作战。 就在于谨领兵南下的时候,原本归降苏泽的胡琛故将宿勤明达,趁机从军营中叛逃。 苏泽对于万俟丑奴和宿勤明达这两个胡琛部将本来就有所防备,正准备派人追杀宿勤明达的时候。 苏亮向苏泽献策道: “主公,臣有一计,趁此机会,请派遣苏刘(【普通的金刀使者】),将宿勤明达送到莫折天生的秦州叛军中。” 苏泽眼睛一亮! 元深,其实人家本来叫做元渊,如果大家查史料可以查这个名字。 原因也很简单,北朝的史书唐代人修的,唐代史官为了避讳李渊,将人家元渊改了名字,将渊改成了深。 第280章 计策虽老,有用就行 反间计,这计策虽然老,但是真的有用。 胡琛和莫折天生两支叛军,他们名义上是友军。 莫折天生号称天王,他也接受了破六韩孔雀的招揽,宣布响应“真王”的旗帜,也算是六镇起义军的关西分部。 胡琛从高平郡离开后,也是在破六韩孔雀的建议下去了泾州,打起的也是“真王”大旗。 秦州叛军和泾州叛军,说起来都是响应“真王”麾下的,但实际上是秦州和泾州本地的离心势力,借着“真王”的壳上市。 换句话说,这就是两家挂靠的公司,实际上公司管理权和经营权都是独立的。 胡琛起兵后,也只是和莫折天生达成了口头上的默契成立联军。 可实际上,泾州和秦州犬牙交错,双方为了争夺土地、人口和水源,已经发生了不少摩擦。 宿勤明达是胡琛的旧部,如果他投靠了莫折天生,恐怕胡琛和莫折天生之间脆弱的信任就要破裂了。 历史上的关中叛军就是这个样子的。 莫折天生、胡琛、万俟丑奴先后肆虐关中,但是他们之间就是这种互相合作又互相攻击的关系。 说白了,这几支叛军都是一州一府的野心家,以宗族部落为纽带建立起来的地方叛军,他们本身就是当地的部族豪帅,起兵的原因也都是各自部族的利益,也没有什么能团结众人的口号和纲领,这种地方军阀化的叛军,一旦打不动官军了,就会互相攻伐吞并。 苏泽同意了苏亮的计划,让苏刘(【普通的金刀使者】)加入李贤的追击队伍,去说服宿勤明达加入莫折天生的叛军。 —— 宿勤明达并没有跑多远。 宿勤明达经过于谨的关押,他的旧部被于谨用各种方法打散收编,本身已经不多了。 后来苏泽领兵来高平,又收编了几次军队,宿勤明达只剩下几十骑的铁杆部族子弟兵。 这次追随宿勤明达逃跑的,也就是这几十骑的铁杆部族子弟兵。 李贤得到了苏泽的军令,立刻带领永乐城内的骑兵追击,很快就追上了宿勤明达的队伍。 一路上,李贤命令士兵不断的袭扰,逐步消磨宿勤明达的士气,又利用人数优势消耗宿勤明达军队的力气,不断的驱赶他们。 宿勤明达的队伍如同被围猎的野兽一样,不到三天就精疲力尽了。 这也是李贤在营造永乐城的时候,学习夏州流寇部落后形成的一套用兵方法。 宿勤明达被逼迫到一个荒废的村寨,这时候李贤突然提出要和他谈谈。 宿勤明达虽然不知道李贤到底卖的什么关子,但是追随他的都是部族子弟,每损失一个都会让他心疼半天,不管李贤是为什么要谈判,但无论什么代价,只要能保全自己这些部曲,宿勤明达还是愿意谈一谈的。 李贤骑着马,和宿勤明达隔着村寨前的小河,李贤说道: “我和宿勤军主也是旧相识了,苏将军对待军主宽厚,为何还要叛?” 宿勤明达也低下头,平心而论苏泽对待自己也不算差了。 看到宿勤明达低着头,李贤就按照苏刘教给他的话,继续说道: “看在往日旧相识的份上,我愿意放过宿勤军主,但是你不能去泾州。” 宿勤明达抬起头看着李贤,疑惑的问道: “为什么!?” 李贤说道: “不为什么,苏将军马上要攻打泾州了,我不想要在战场上见到宿勤军主,那时候可没有再放你一马的机会了。” 听到李贤这么一说,宿勤明达眼睛一转,他准备假意答应下来,大不了到了秦州后再去泾州好了。 但是李贤下一句话,又让宿勤明达有些动摇了。 “苏将军已经下令,驱赶高平郡内的羌人部落去秦州,宿勤军主的部落也在其中吧,那秦州的莫折天生也是羌人,他应该会善待你们部族的。” 说完这些,李贤直接带着军队,转身就离开了。 等到李贤的军队离开后,宿勤明达的左右亲卫不敢置信的看着逐渐消散的烟尘,本以为是必死的结局,竟然就这样离奇的绝地逢生了? 左右亲卫围上来,询问宿勤明达道: “军主,我们真的去秦州吗?” 宿勤明达本来是毫不犹豫的去投靠老上司胡琛,但是刚刚李贤的两个字,就让他犹豫了。 羌人。 胡琛是匈奴人,万俟丑奴也是匈奴人,但是宿勤明达是羌人。 在西北这个地方,民族这东西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其实宿勤明达的部族,和胡琛的部族各种风俗习惯也已经差不多了,他们自己也都是汉话的胡人豪帅。 但是在某些时候,这种身份又决定了一切,比如在胡琛的圈子里,宿勤明达就是不如万俟丑奴亲近,很多机密的话题,胡琛也会和万俟丑奴先通气。 没办法,五胡乱华的时候,关中这个养蛊场,各族人厮杀了几百年,各民族之间早就已经结下了血海深仇,最值得信任的,还是自家部族的兄弟。 但是莫折天生也是羌人。 苏泽驱赶高平郡的羌人部族南下进入秦州,如果自己也入秦州,那岂不是就能利用这些秦州羌人拉起一支队伍,带着本钱加入莫折天生的队伍? 而且宿勤明达在高平郡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莫折一家的名声。 如今关中诸多叛军中,也是莫折天生这一支战绩最辉煌,占据了秦州和岐州,又将萧宝夤官军打得节节败退。 宿勤明达看了看周围,他手上就剩下这么几十骑,怕是去了老上司胡琛那边也不得重用。 一咬牙,宿勤明达对左右说道: “大丈夫言而有信,我们就去秦州!” 李贤带着兵马离开后,对着身边的苏刘问道: “苏军师,那宿勤明达真的会去秦州?” 苏刘笑着说道: “当然会去,宿勤明达身边仅剩下这点人,去了泾州也难被重用,李参军那句话只是提醒了他羌人的身份而已。” 没一会儿,李贤就接到了埋伏下的斥候回报,宿勤明达真的领兵向着秦州方向而去了。 这下子李贤对苏刘更加敬佩,但是他也心生恐惧,这种玩弄人心的谋士,总是让李贤这样的武将不自在的,万一什么时候,自己也被他用上计策? 苏刘看向泾州的方向说道: “接下来就是放出消息,告诉泾州的胡琛,他的旧部宿勤明达被秦州的莫折天生招揽,已经改换门庭投奔秦州去了。” “只等胡琛败退回泾州的时候,再听说这个消息,会不会去和莫折天生拼命呢?” 李贤打了一个寒颤,这些玩心机的谋士实在是太脏了! 他暗中下了决心,一定不能得罪苏刘,但是也要和他保持距离。 这家伙谁都能算计,自己可不想要被他算计上了。 —— 苏刘的预测不错,胡琛刚刚在沙苑击败了北海王元颢的官军之后,他还没来及的高兴太久,就听到了于谨领兵南下的消息。 胡琛当年被于谨用计囚禁,仇人相见,自然是分外眼红。 而且胡琛刚刚击败了官军,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更是不把于谨放在心上。 胡琛本来追击北海王的军队到了华州治城华阴城,他正准备围城的时候,听说了于谨带兵南下,就立刻放弃了围攻华阴城的计划,直接领兵北上迎敌。 华阴城内的北海王元颢,看着胡琛就这样领兵走了,心中是又庆幸又愤怒。 庆幸的自然是胡琛不再攻城了,愤怒的是这胡琛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竟然绕过自己就去迎战于谨! 可是让北海王元颢出城偷袭胡琛,他又不敢,最后眼睁睁的看着胡琛北上。 等到北上的途中,胡琛听说于谨只有三千骑,而自己这边,加上收编的金煨溃败的军队,以及俘虏投降的官军,光是正卒足足有一万人。 如果加上军队驱赶的辅兵,胡琛完全可以号称五万人,面对如此人数上的优势,胡琛就更加轻视于谨。 他甚至都没有派遣斥候截杀敌人的斥候,完全没有隐藏行踪,堂堂正正的向于谨的军队迎了上来。 接下来,胡琛就遇到了自己永生难忘的一战。 于谨是苏泽麾下军事素养最扎实的。 他是正儿八经的武将世家出身,从小就酷爱读兵书,也是从军队基层锻炼过的。 结交了苏泽后,他又得到了苏泽借给他的兵书,婚后,妻子李氏又带来了她爷爷李崇所写的带兵经验总结。 于谨的带兵经验,是书本联系实践,一点点打磨出来的。 如果说侯景这种半路出家,靠的是天分和血脉中武勇,属于段誉这种武学奇才,那于谨这种,就是自身天才加后天刻苦努力,属于乔峰这种武学天才。 一个刻苦努力,又谦虚自律的将领,带领苏泽苦心数年,用无数钱粮、高级随从、百战老兵堆出来的精锐骑兵,面对胡琛这种纪律散漫的叛军,如果不能一战击溃胡琛,那才是离奇的事情。 孝昌元年,三月二十五日,于谨领三千精锐骑兵,正面击溃了胡琛手上的一万叛军! 胡琛仅仅带了千骑逃回了泾州,而于谨也不追击,直接带领部队继续南下,前往潼关接应陈留公主的送亲队伍。 而华阴城中的北海王元颢,再次被于谨无视,大军直接绕过华阴城南下去了。 第281章 佛陀怒目 这边元佛陀领着五百禁军刚刚过潼关,整个军队都紧张起来。 潼关守将告诉元佛陀,前些日子沙苑之战中北海王惨败,潼关附近已经出现了大量的叛军,建议元佛陀等关中局势平稳后再入关。 陈留公主已经接到了苏泽的书信,她很决然的对手下士兵说道: “朝廷厚养禁军,诸将士是禁军选锋,本宫相信你们一定能保护好我。” 说完这些,陈留公主又命令绿珠,拿出自己部分陪嫁,赏赐给将士们绢帛。 这群禁军士兵大呼陈留公主的名号,昂起士气进入关中。 进入关中后,送亲队伍果然遭遇了好几次攻击,好在都是一些关中的流寇,元佛陀带兵谨慎,带领禁军士兵击溃了这些小股贼军。 但是也因为这些贼军的滋扰,导致送亲的队伍走的很慢,元佛陀散去的斥候,已经打听到雍州华州附近的叛军,已经听到了送亲队伍这头“肥羊”的消息,已经向潼关附近集结。 万般无奈下,元佛陀只能求见陈留公主,请求她放弃一部分辎重轻装前进。 陈留公主简单思考了一下说道: “竹简和帛书可以藏于道边,等苏泽接应的军队来了再起出。” “陪嫁的绢帛金银都赏赐给禁军吧。” “但是有一点,随行的工匠不能放弃,他们的家属也不能丢,请世子搜罗武器,武装这些工匠。” 听到陈留公主这么说,元佛陀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了。 他本来是要劝说陈留公主放弃那些将作监工匠的,但是陈留公主宁可放弃财物,都不肯放弃这些工匠,还要将财物赏赐给护送的禁军们。 元佛陀只能答应下来,按照陈留公主的吩咐,将陪嫁的财物分发给护送的禁军士兵,然后又给工匠分发武器,将他们编练成预备队。 丢弃了一些马车,将书籍藏在山洞中,送亲队伍总算是走得快了。 不过虽然走的快了一些,但是大魏公主携带大量的嫁妆,进入关中的消息还是被各路贼寇知道了,很快就有一些小股的贼寇向送亲的队伍聚集。 元佛陀虽然名字叫佛陀,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返祖了北魏拓跋氏的基因,他从小身体就非常强壮,成年之后更是人高马大的。 元佛陀性格中有一股憨劲儿,所以他父亲元深才认为他不适合从政,将他塞进军队里培养。 接受了送亲的任务后,元佛陀也是矜矜业业,行军布阵可以说是中规中矩,也不负他将门世家的名声。 广阳王元深,是太武帝拓跋焘的曾孙,从拓跋焘之后,北魏的皇帝一个比一个短命,所以元深在宗室中的辈分极高。 元佛陀的辈分也很高,算起来他和孝文帝的父亲是同一辈的。 北魏皇帝能生,因为皇帝短命所以辈分比较混乱,所以只有宗室近支才会按照辈分互相称呼,到了元深这种宗室疏属,一般都用官职和王爵来互相称呼。 今天又是元佛陀身先士卒,打退了两股试图抢劫送亲队伍的商队。 等到入夜之后,绿珠和陈留公主身边的女史,又带着汤药来慰问士兵。 看着正在包扎伤口的元佛陀,绿珠将伤药留在伤兵营,又说了几句鼓舞士兵的话,这才带着元佛陀前往陈留公主的帐篷。 “世子,今天多劳您冒死护卫了。” 陈留公主又让绿珠送上了肉汤,元佛陀也确实是饿坏了,他也顾不上礼数,直接在陈留公主的帐篷前吃了起来。 等到吃完了肉汤,元佛陀这才说道: “殿下,周围的叛军实在是太多了,我们的军队实在是行进的太慢了。” 陈留公主也叹息一声,送亲的队伍中,最主要的就是将作监工匠和他们的家人了。 除此之外,这五百禁军的家属也被带上了。 这些人拖家带口的,速度就不可能太快,虽然元佛陀一次次打败了包围的叛军,但是还有越来越多的关中叛军觊觎这块肥肉,向着送亲的队伍聚集而来。 元佛陀又说道: “殿下,臣已经派遣斥候,向长安城中的西讨行营求援,但是如今雍州局势紧张,怕是长安也挤不出兵马。” 听到这里,绿珠和女史都焦虑起来。 谁也没想到,堂堂大魏的腹心,距离洛阳不远的关中地区,已经是狼烟四起了。 陈留公主的心情也低落了一些,她也没想到关中的局势竟然糜烂成这个样子。 不过陈留公主还是说道: “随行人员和家属不能丢下,若是今天丢下了他们,明日是不是就要丢下老弱伤残的士兵?” 听到陈留公主这么说,元佛陀也不再劝,公主说的也有道理,敌众我寡,靠着就是这点精气神,如果队伍的人心散了,那就不好带了。 次日,又有一股从胡琛麾下逃出来的小股叛军,纠集了雍州的几伙土匪,包围了送亲的队伍。 这支叛军不再是手持竹竿的流民,而是装备了武器的半正规军。 官军面临的压力陡增。 这种情况下,元佛陀命令刚刚拿起武器的工匠撤到后方保护妇孺,自己带着五百禁军顶了上去。 元佛陀又给自己披上了两套铁甲,放弃护身的盾牌,一手持环首刀一手持长槊,亲自带领士兵主动冲了上去。 元佛陀如同一辆闯入敌军中的坦克,他专门冲向贼军密集的地方,每次挥舞武器都能扫倒一堆敌人。 这几股叛军也被元佛陀的勇猛给吓到了,他们的军队很快溃散,送亲的军队又撑了一天。 元佛陀领兵回来,陈留公主再次拿出压箱底的财物,赏赐了元佛陀和追随他冲锋的士兵。 可是整个送亲队伍越来越沉默了,闻讯而来的叛军越来越多,而这入关的路程才走了一点,已经有人在嚷嚷着返回潼关了。 就在队伍陷入胶着的时候,斥候再次来报,北方烟尘冲天,似乎发现了大股骑兵。 这下子就连陈留公主都没那么淡定了,北方的大股叛军,那就是胡琛的军队了,他刚刚击败了北海王的大军,如今正是士气高昂的时候,自己这点兵马迎上胡琛的大军,那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元佛陀再次面见陈留公主,他说道: “殿下,如果我们全军逃跑,敌人的骑兵会很轻易的追上我们。” “只能由臣断后,您随着剩下的军队返回潼关。” “到时候再请殿下上书朝廷,请打通关中通道再入关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陈留公主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元佛陀带着亲信精锐步卒二百人,他们的家人都拿到了陈留公主最后的重赏,留下来阻挡骑兵,那几乎等同于拿了卖命钱。 剩下的禁军骑兵,则被元佛陀安排护送陈留公主返回潼关。 元佛陀深吸一口气,想到带兵出征的父亲。 从小到大,元佛陀在兵法上没有天分,指挥五百人也就是他的极限了。 元佛陀知道父亲的失望,如果自己死战殉国,也不算是辜负父亲的期望了吧? 元佛陀已经有了死志,就在他结阵准备迎接南下骑兵的时候,北方扬起了大量的烟尘。 “持槊!” 元佛陀想起父亲教导过的要诀,以步战骑,最重要的就是接阵的那一刻,一旦步兵被骑兵冲散崩溃,那就神仙也难救了。 只有步兵顶住了骑兵的冲锋,保持住了阵营,才能依靠步兵结阵作战的纪律优势,有效的杀伤骑兵。 众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骑兵的冲击的时候,扬尘散去,元佛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于谨! 当年元佛陀被自己父亲元深要求和苏泽于谨交往,三人也曾经在洛阳有过一段纸上谈兵的美好回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于谨,但是元佛陀心中的担子落下。 “于兄!” 连华阴城都没有停留,一直赶路的于谨,见到从战壕中跳出来的元佛陀也是大喜,双方会师之后,于谨又连忙给元佛陀马匹,让他上去追赶撤往潼关的陈留公主。 一番折腾下来,于谨终于见到了陈留公主,送亲队伍见到于谨带来的骑兵军容严整,立刻放下了心。 接下来于谨的一番话,则彻底让众人安了心。 “殿下,臣已经在华州击溃了胡琛所部,泾州叛军已经逃回泾州,北上的通道已经安全了。” 众将士纷纷欢呼起来,随行的工匠们也都热泪盈眶。 这些工匠本来是不想要随陈留公主去西北的,但是他们很多人也是在洛阳活不下去了。 等出了洛阳,见到四处兵荒马乱的,当见到了于谨的骑兵,工匠们涌起了安全感。 其中一些人已经发现了,乱世将至,连长安都成了四战之地,就连皇室送亲的队伍,都会被叛军包围抢劫。 见到了于谨的这支强军后,原本不愿意去西北的工匠们,终于放下了心理包袱。 看来这位战功赫赫的苏泽将军,是真的能给人带来安宁生活的猛将啊! 于谨拜见了陈留公主,接着又起出了之前藏起来的书籍。 在于谨的护送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北上,当然还是绕过了华阴城。 前文勘误,元子攸是彭城王的儿子,算是王室近支,他是孝文帝弟弟的儿子,和宣武帝同辈分,算是小皇帝元诩的叔叔。 上架以来都是高强度更新,追过上本书的朋友也知道肥鸟去年得了糖尿病,最近准备入院调理一下血糖。 另外还准备带孩子出去玩一下,所以这两周稍微减少一些更新,每天6k,但是剧情推进不会变慢的。 不过确定就是两三周的样子,也不会断更的,请大家担待下! 万般抱歉,肥鸟也想拼一下,但是人到中年,身体和家庭不允许啊。 第282章 青庐 为了结婚,苏泽甚至从系统中刷到了一个紫色随从—— 【古板的典仪吏】 品级:紫色; 效果:能够操办各种典礼仪式; 评价:“有礼,方知上之贵也。”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古代婚礼是重要的典礼仪式,而苏泽娶的又是公主,如果不是刷到这个随从,操办婚礼的任务就只能交给苏亮一个人,那怕是真的能把苏亮给活活累死。 也亏着有这个苏仪(【古板的典仪吏】),整个婚礼操办才算是顺利进行。 苏泽选择结婚的地方,就是新筑的永乐城。 他得到了于谨接到陈留公主的消息之后,总算是放下心来,终于有时间出城查看自己的婚礼布置了。 是的,北朝的风俗,都是露天婚礼。 苏泽在【大夏龙雀】等近身护卫的保护下,出永乐城南门,来到了一处黛绿色的平缓丘陵上。 整个黛色丘陵上扎满了帐篷。 苏仪带着手下来迎接苏泽,指着中央最大的帐篷说道: “主上,举行同牢合巹礼的青庐已经完工了,请您过目。” 苏泽也好奇这北朝的婚俗,他来到中央这个大型帐篷前。 这个帐篷和他平日里行军打仗用的临时帐篷不同,似乎是逐草而居的游牧民族设置半固定帐篷。 北方牧民放牧的时候,也不是一直都在迁徙的,他们会在一个地方设置帐篷放牧,等到草场吃完了之后再迁往其他地方。 所以很多牧民的帐篷,就和汉人的房屋一样,住起来其实还是挺舒服的。 这个青庐就是如此。 帐篷用大量的枝木相扭成圈,用绳交络,连锁而成,内壁枝木交错作菱形,外覆以青缯、青缦。 苏仪说道: “青庐要以一百根枝木交缠扎成,其名曰‘百枝帐’,也取谐音‘百子帐’之意,寓意主上多子多福。” 看来古人也爱玩谐音梗啊。 苏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青庐,虽然是在帐篷中成婚,但是帐篷内准备的仪式用具都是汉风的,北魏果然是一个民族风俗杂糅的时代。 苏仪又带着苏泽参观了外围的帐篷。 其中一个帐篷和青庐相对,比其他帐篷都要大一些,而且和其他帐篷不同,这是一个没有遮挡四帷的挑空帐篷,苏仪指着说道: “主上,这是帷帐,是举行拜堂礼的帐篷,四面不设帷帐,是为了让宾客观礼的。” 围着青庐和帷帐,就是一圈圈的普通帐篷了,这些都是宾客们赴宴时候观礼的帐篷。 婚礼对于苏泽这个集团拥有很大的意义,除了一部分有军事任务的属下,苏泽集团内大部分武将官员都要来永乐城参加婚礼。 确定主母的身份,尽快诞下嫡子,对苏泽这个集团都有很重要的意义。 参加婚宴的还有五州一郡的士族代表,既然是一场皇室婚礼,那礼仪上也不能出问题,那样这些士族会轻视苏泽。 苏泽虽然不待见这些士族,但是也没有办法,在这个时代他是无法绕过这些士族的。 苏仪皱眉说道: “属下和苏祭酒有分歧,按照礼制,‘娶妇之礼,三日不举乐,思嗣辛也。昏礼不用乐,幽阴之意也,乐,阳气也。’但是苏祭酒却认为主上的婚事,乃是五州一郡的大喜事,怎么能没有宴乐,坚持要用舞乐。” 在汉代的婚礼确实是不用音乐的。 汉儒认为“昏礼不贺,人之序也”,昏礼,就是婚礼,古代婚礼是很严肃的事情。 但是从魏晋以来,政治上失去了统治力量,而魏晋的世风奢靡,也吸收了北方胡人婚礼庆祝的习俗,结婚乃人生喜事,用乐舞增加欢庆气氛是人之常情,故乐舞助兴庆贺婚礼开始出现。 苏亮结婚的时候就有舞乐,就连萧宝夤和南阳公主的婚礼上也是有宴乐的。 苏泽想了想,还是说道: “婚礼是喜事,岂能无乐,婚礼要遵循礼法,也要遵循风俗,还是按照苏祭酒的意思办吧。” 苏仪有些不高兴,但是这是苏泽的婚礼,他拍板那就只能照办。 但是苏仪又说道: “不过要奏乐起舞,也要用正乐、礼乐,那主公乐团呢?” 苏泽想了想,距离婚礼还有一段时间,看来自己要定向召唤一支乐队出来了。 他宽慰说道: “乐团会有的。” 接着苏仪又向苏泽介绍了一些婚礼的避讳和礼仪习俗,听得苏泽又是一阵子头大。 什么婚礼要避煞,三煞是青羊、乌鸦、青牛三神,要专门在距离青庐很远的地方祭祀三煞神,让祂们不要在婚礼上捣乱。 还有新婚夫妇不宜入屋,否则对家长不利,还会无子。 婚后三日都要住在青庐中,等到三日后才能返回城内的屋子里。 此外还有奠雁之礼,雁在儒家中是具有极高地位的吉鸟,雁为候鸟,不失时,不失节,迁徙的时候排成队伍,说明尊重人伦,长幼有序。 不过好在北朝时期的雁礼简化了,只需要在成礼的时候用雁。 除此之外,其实从东汉开始,一直到北朝,因为经常出现女主执政的情况,上层贵族的女性地位是有所上升的(限上层),所以婚礼习俗上,在婚礼当天是需要男拜女的。 新郎行拜礼时,男跪女不跪的习俗,新郎匐伏于地行叩首礼时,新娘则在一侧欠身合掌。 苏泽虽然有些抱怨,但是听说苏亮他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也只能憋了回去。 除了苏泽之外,筹办婚礼的苏亮心情也很好。 这一次陈留公主不仅仅带来了陪嫁的队伍,也将他留在洛阳的妻子带了过来。 就在苏泽这边轰轰烈烈的筹备婚礼的时候。 —— 怀朔城。 高欢等怀朔的军主豪帅们,终于决定向卫可孤投降称臣。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高欢他们再想要向大魏尽忠,现在也没有忠可以尽了。 自己的家人部族都落在了卫可孤的手里,不投降那也没办法了。 高欢投降后,很快就被从监牢中放出来,但是他们的待遇比起最早开城投降的武川人可就差多了。 武川可以独自领军,他们的家人和部族可以生活在一起,还被卫可孤封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职位。 但是怀朔人则要被其他军团打散吸收,高欢的家人亲友也要被扣在城内做人质。 时隔一个月再次见到妻子,时过境迁,自己已经从了贼,高欢忍不住有些想哭。 娄昭君也清瘦了很多,虽然在宇文泰的关照下,高欢的家眷没有被叛军侵犯,但是城内粮食短缺,娄昭君也已经好久没吃饱饭了。 见到高欢眼眶红润,娄昭君说道: “贺六浑,可还记得当日青庐中的时候,你和我说过什么?” 高欢愣了一下,成婚当日他口花花许下的承诺太多了,他根本不记得娄昭君说的是哪一条。 娄昭君推了他一下说道: “你说要让我一辈子不饿肚子!现在我肚子饿了!” 高欢听到这里,刚刚那些伤感一扫而空,他立刻说到: “娘子莫要着急,郎君我就去弄吃的!” 高欢在怀朔城内多次舍家助人,又坚守怀朔这么久,在城内威望很高,很容易就弄到了一些粮食回家。 等妻子吃完之后,娄昭君这才说道: “贺六浑你有什么打算?” 高欢说道: “怀朔城破了这么久,城内还是乱糟糟的,城外叛军各部互相抢劫,卫可孤这就不是成大事的样子。” 娄昭君点点头,整个怀朔城内,只有她最相信自家丈夫的能力。 高欢看人看事的很准,有谋略有主见,娄昭君因为他的颜值下嫁,因为他的能力而死心塌地的支持他。 “那贺六浑有什么打算?” “还是要找机会投官军。” 娄昭君是平城贵族之后,她对北魏的政策很了解,她皱眉说道: “可是郎君如今投降从贼,再投官军岂不是要从头开始?” 高欢说道: “所以要立功之后再投官军。” “如何立功?” “杀了卫可孤!” 听到高欢如此惊险的计划,娄昭君却没有和普通女子那样恐惧,反而说道: “既然郎君早就有了计划,那就放手去做吧,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 高欢心中只觉得感动,武川人背叛了怀朔,唯有自己的妻子一直支持自己。 将妻子搂入怀里说道: “此事还要和子如兄弟和窦泰兄弟好好商议。” 高欢又说道: “昭君,伱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在平城?” 娄昭君看了一眼高欢道: “你竟然惦记我妹妹?” 高欢连忙说道: “我的意思是,窦泰未婚,能不能给他说这门亲事?” 娄昭君思考了一下说道: “窦家世镇怀朔,比你门第高多了,倒也不是不行。我那妹妹和我当年一样,眼光高,非英雄不嫁,窦泰倒是不错的郎君人选。” 高欢欣喜的说道: “若是能逃出生天,那就请娘子为窦泰做媒。” 就在怀朔人谋划投名状的时候,武川人已经准备好动手了。 孝昌元年,四月,武川军主贺拔度拔、宇文肱,袭杀叛军头领卫可孤。 第283章 武川男儿,唯有一战 其实武川群豪们从投降的那一刻,就已经准备袭杀卫可孤了。 只是他们刚刚投降,还被卫可孤看着比较紧,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这次领导武川人的是贺拔度拔。 贺拔度拔在武川人中威望最高,他投降卫可孤后也到了最大的礼遇。 卫可孤代表真王册封贺拔度拔为渠帅,还将当时攻破武川后,俘虏的武川人都交给贺拔度拔率领,让他单独领一“武川营”。 除此之外,卫可孤还拨付武器和战马,可以说是礼遇甚重。 但是无事献殷勤,之所以卫可孤这么礼遇贺拔度拔等武川人,就是为了让他们带头去攻打官军。 武川人能打,这已经是六镇的共识了,卫可孤也是看中了武川人的战斗力。 等到时机成熟,卫可孤也放松了对武川营的堤防,贺拔度拔立刻召集众将,商议袭杀卫可孤的事情。 贺拔度拔环视左右,除了老朋友老对手宇文肱一家外,贺拔度拔的三个儿子,宇文肱剩下的三个儿子,独孤家的年轻掌家人独孤如愿,全部都正襟危坐,以他马首是瞻。 贺拔度拔突然涌起了一股豪情,又这么多武川豪杰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啊! 贺拔度拔首先说道: “卫可孤的营地没有章法,他只是将手下渠帅分配营地,自己居中居住,都没有设置令旗和通行的令符,而卫可孤身边亲信也远不如我们武川人勇猛,只要闯入营中就能袭杀他。” 众人纷纷点头,但是独孤如愿却说道: “贺拔军主,可杀了卫可孤后,我们要怎么办呢?” 贺拔度拔朗声一笑,心中有些轻视独孤如愿。 武川男儿都是战场杀敌的勇士,却除了独孤如愿这么一个衣冠风流的异类。 要不是因为独孤家也是武川很大的豪强世家,贺拔度拔都是不愿意带着独孤如愿开会的。 忍住了心中的不悦,贺拔度拔耐心说道: “这支贼军都是以卫可孤为帅才聚集起来的,只要袭杀了他,贼军自乱,我们直接返回武川,夺回武川城就好了!” “实在不行,带着卫可孤的人头撤回平城,立下这样的功劳,朝廷也必定会奖励我们。”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看到这个样子,独孤如愿也叉手说道: “多谢贺拔军主指点。” 商议细节后,众将士决定在四月初五动手,确定了袭杀卫可孤的路线后,众人返回各自的营地。 但是宇文肱的小儿子宇文泰却没有返回宇文家的营地,而是来到了独孤如愿的驻地。 “独孤郎,你今天欲言又止,有什么想法吗?” 宇文泰叫住了独孤如愿,独孤如愿回头看向宇文泰说道: “我有什么想法不重要,如今武川已经达成了共识,我也只能跟随大家了。” 宇文泰说道: “独孤郎是觉得贺拔老军主的计划不妥?” 独孤如愿叹息一声说道: “我觉得不妥有什么用?独孤家和宇文家都决定事情,我也只能照做了。” 宇文泰对独孤如愿的被动态度有些不满,从出征以来独孤如愿就是一副失败主义谋士的样子。 这家伙每次都做悲观的预言,更关键的是他每次预言都能成真,而更关键的是这家伙每次都能做出预测,战场上却比谁都拼命。 在年轻的宇文泰看来,独孤如愿就是个奇怪的家伙。 但是宇文泰也承认,独孤如愿是武川人中少有的文武双全人物。 宇文泰对于卫可孤有杀兄之仇,他的孝服都还穿在外衣里,就是为了铭记仇恨。 所以当贺拔度拔提出计划的时候,宇文家立刻就响应了。 面对宇文泰的追问,独孤如愿说道: “正如贺拔老军主所说,叛军之中除了卫可孤,再也拿不出头面人物,卫可孤一死,叛军必乱!” “可是武川城外这十几万叛军乱起来,我们这点人马又要如何突围出去?” 宇文泰听到了独孤如愿的顾虑,他低头思考了一下,却有些不以为然道: “我们武川精锐,只要杀了卫可孤还突围不得吗?叛军不过就是人多势众,其实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宇文泰在性格上和独孤如愿不同,他虽然也思考,但是总能从比较乐观的角度出发,和独孤如愿的悲观态度完全相反。 等送走了宇文泰之后,独孤如愿独自坐在席上,他扶正了自己的衣冠,吩咐左右备战后,独孤如愿独坐在帐篷中。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宇文泰让他想起了苏泽。 独孤如愿轻笑一声又摇了摇头,苏泽是万事都有预案,成竹在胸的乐观主义,宇文泰的乐观则有一些是少年的天真。 但是独孤如愿自小就没有这份乐观天真,他总是思虑过多,由于过于早慧,而提前看透了人性和事物发展规律,而产生了一种无力改变现状的忧郁感。 独孤如愿总是思考,如果让他成为大魏宰执,他能避免六镇之乱爆发吗? 独孤如愿的结论是是不可能。 六镇问题,积重难返,就算是贵为执政也是无法解决的。 独孤如愿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如果苏泽执掌朝政,应该能解决六镇问题吧? 他轻笑的摇了摇头,当年苏泽曾经招揽他离开武川,独孤如愿是放不下族人才没有离开。 不过事已至此,独孤如愿放下了自己诸多的思绪。 他到底是个武川男儿。 武川男儿,从来都是从战场上解决问题——唯战而已! —— 孝昌元年,四月初五。 攻下武川和怀朔二镇的卫可孤,得到了破六韩拔陵封王的诏书。 他从一众真王军渠帅中脱颖而出,成为仅次于真王下的二号人物。 卫可孤命令全军大宴庆贺,武川群雄们则将这看作是上天的启示,立刻发动了兵变! 这场政变的过程非常顺利,贺拔度拔领着武川骑兵,迅速就杀到了卫可孤的营地中。 卫可孤甚至都没有在军营中布置岗哨,一直等到武川骑兵杀到了营地门口,军官们才反应过来,驱使士兵去防御营寨。 可是乱糟糟的军营,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贺拔度拔又老当益壮,双手持槊,一路连斩了数人,杀进卫可孤的中军营帐! 上阵父子兵,贺拔度拔的三个儿子也跟在父亲身后。 长子贺拔允擅长骑射,左右开弓在贺拔度拔身后射箭,远处埋伏的弓箭手只要一露头,就会迎面一箭。 次子贺拔胜不及兄长的骑射精湛,负责给父亲贺拔度拔做副将,手持马枪掩护父亲的侧翼。 三子贺拔岳智勇双全,他负责带领贺拔家的部曲,沿着贺拔度拔开出的道路了掩杀敌军,吓退了冲过来支援的其他军队。 宇文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就连年幼的宇文泰也披甲上阵,竟然也打的不错。 另一边独孤如愿带领部曲,也在营地中猛突。 他一改平日里文弱的样子,弓马刀槊竟然都非常精通,战场上的宇文泰看在眼里,终于明白当年柔然之围中,单骑突围的独孤郎是什么风采了。 到了这时候,卫可孤终于明白了营地发生了什么,他脸上带着面具看不出喜怒,但是从眼睛里的怒火和愤怒的语气中,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怒了。 “武川小人!本王将尽诛之!” 左右都劝说卫可孤先离开,然后带领军队包围武川人。 但是卫可孤刚刚被封王,又怎么甘心逃跑。 更重要的是,卫可孤的本部人马并不算特别多。 卫可孤的军队,本质上就是一个联军。 而卫可孤这联军统帅,甚至还不如十八路诸侯讨董卓时候的袁绍。 好歹人家袁绍还有有四世三公,西园校尉的基本盘,卫可孤可是没什么基本盘的。 而在北境这个地方,个人威望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若是卫可孤逃出自己的营地,那折损的就是他个人威望,日后想要领导联军就更困难了。 他问到: “来了多少武川人?” 亲信只知道局势混乱,也只能估计说道: “大概两三千人。” 听到只有两三千人,卫可孤来了勇气,他立刻说道: “不过两三千人而已,本王就在这里安坐,等诸将士们剿灭武川宵小,为今日酒宴助兴!” 卫可孤这话说的豪气万丈,手下也觉得受到了鼓舞,立刻领兵去拦截贺拔度拔。 只可惜实力上的差距,不是士气可以弥补的。 贺拔度拔一路上斩将杀敌,竟然真的一路杀到了卫可孤的中军营地前了。 这时候卫可孤也有些怕了,他强行鼓起勇气,准备放下狠话再跑,却没想到一旁的独孤如愿看到了卫可孤标志性的面具,竟然一骑当千杀了过来。 卫可孤护卫随之溃散,贺拔度拔立刻抓到的机会,策马冲进了中军营地,挥舞长槊道: “贼首!受死!” 卫可孤只看到一道刀光,紧接着就是脑袋和身体分离,喷出的血液染红了贺拔度拔的甲胄。 贺拔度拔环视左右,卫可孤的手下作鸟兽散。 完成了斩杀卫可孤的目标,贺拔度拔果断将他的首级绑在马后,在卫可孤营地中纵火后,立刻领着武川群雄杀出营地。 苏泽看向北方,六镇之乱的第一阶段已经进入了垃圾时间,六镇群豪们已经完成了他们登上历史舞台后的首秀。 只不过现在站在舞台中央的人,马上就会退场了。 第284章 登场就退场 贺拔度拔父子冲锋,斩杀叛军首领卫可孤,那一刻是多么的豪情万丈。 但是等他烧了卫可孤营地后,整个叛军营地陷入到混乱中,贺拔度拔带领武川群雄的时候又是多么的狼狈。 没办法,正如独孤如愿所说的那样,叛军之间互相没有统领,能够维持基本的秩序全靠卫可孤。 如今卫可孤身死,连所有的基本秩序都失去了。 叛军中,有的士兵是被叛军裹挟进来的,这其中就包含了高欢他们这群怀朔人。 在听说了卫可孤被贺拔度拔杀了,整个叛军都陷入混乱中后,高欢先是愣了一下,又被武川人抢先了! 高欢立刻联络怀朔的亲旧,将司马子如和窦泰都拉到自己身边,组织起一支队伍后,就护送着家眷们向平城方向逃跑! 也正因为卫可孤并不信任他们这最后投降的怀朔人,所以他们的营地都在大营外围,反而让高欢带着队伍很快逃了出来。 站在土丘上,看着陷入到混乱中的卫可孤大营,高欢啐了一口,对身边的司马子如和窦泰说道: “该死的武川人!” 司马子如和窦泰的脸色也很难看,就在高欢还在密谋串联袭杀卫可孤的时候,武川人竟然已经得手了! 司马子如说道: “贺六浑,我们逃回平城也只能隐姓埋名了。” 高欢无奈的点点头,作为镇守怀朔的军主,高欢投降叛军的污点没办法洗刷了。 如果以高欢的身份逃回平城,肯定要被朝廷治罪。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立功成为军主,又散尽家财积累声望,这些东西都要抛弃,高欢就气的捏住了缰绳。 比起高欢,窦泰对于武川人的仇恨更深。 他此时还穿着丧服,他的父亲窦乐,就是因为武川人开城投降,才会力战而死的。 虽然杀死窦乐的还是卫可孤的军队,但是这笔账算在武川人头上也是没错的。 “走吧。” 高欢回头看了一眼怀朔城,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很长时间都回不了怀朔了。 叛军中,除了武川人这样被裹挟的,还有一部分就是想要趁乱捞好处的野心家。 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六镇的军主豪帅们,他们或是主动或是被动的带着自己的部族加盟,跟随卫可孤一起烧杀抢掠。 甚至还有一部分干脆就是草原上游牧部落,他们在六镇之乱后南下,混入叛军中一起抢劫,争夺因为冬季白灾而紧缺的生存资源。 这些部族在卫可孤还活着的时候,还能保持一个正常的分赃体系,在听说卫可孤死了之后,就像是唐僧被妖怪抓走了,猪八戒忙着分东西跑路,这些帮人开始抢劫卫可孤的粮草和武器。 一开始还是直接抢劫粮仓,但是很快就演变成了互相攻伐抢劫。 等到了这个时候,贺拔度拔才发现事情和自己料想的并不一样。 人实在是太多了! 贺拔度拔聚集的武川人总共也才三四千人,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没办法上战场的妇孺。 但是卫可孤营地里的叛军足足有十多万人,这么多人乱起来,贺拔度拔连找到一条突围出去的路都找不到! 更糟糕的是,贺拔度拔袭杀卫可孤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现在他们这群武川人,成了营地里最醒目的目标。 无论是忠于叛军的,要杀了贺拔度拔替卫可孤报仇,在破六韩拔陵那边得到赏赐。 还是不忠于叛军的,想要拿到卫可孤的脑袋,去官军那边邀功。 贺拔度拔也是人,他同样也会累,在打退了几波心怀不轨的叛军之后,贺拔度拔拖着疲惫的身体,熬到了入夜扎营的时候。 众将围坐在一起,看向独孤如愿。 之前的计划,只有独孤如愿提出过疑问,那现在的情况独孤如愿肯定也预料到了。 独孤如愿激战了一日,但是依然是那副潇洒的样子,他环视了一圈说道: “如今只能化整为零,分散逃跑了。” 众人互相了看了看,迅速以家族为单位,划分出几个单位来。 贺拔度拔的长子贺拔允立刻跳出来,指着独孤如愿说道: “袭杀卫可孤是大家共议的!现在独孤郎竟然要分开逃跑!这是要离间我们武川人!” 贺拔允也不傻,现在杀了卫可孤的贺拔度拔是叛军追杀的第一目标,分散逃跑后,独孤家和宇文家就可以趁乱逃跑,那时候追兵都会追击他们贺拔家。 独孤如愿冷冷的说道: “当日共议的时候,我就说过卫可孤一死,叛军必乱,如果没有稳妥的撤退计划,我们怕是逃不出营地,当时贺拔军主又是怎么说的?” 贺拔允一时语塞,独孤如愿继续说道: “如果继续这样逃跑,怕是我们都要葬身在此。” 说完这些,独孤如愿干脆的离开这个临时帐篷,紧接着宇文肱也带着三个儿子离开。 三子贺拔岳立刻对父亲说道: “阿爷,他们肯定要连夜逃跑!” 贺拔度拔低着头说道: “如果人要走,那是怎么都留不住的,让他们走吧,明日一早我们也乔装逃跑。” 听到父亲这么说了,贺拔兄弟也只能压下怒火,抓紧时间休息准备明日逃跑。 贺拔岳猜的没错,在夜半的时候,独孤如愿就带领自己的部众逃离了营地,而宇文肱也带着宇文兄弟在天亮之前撤走了。 天亮之后,贺拔度拔发现营地少了一大半人,他命令全军继续突围。 但是这一次贺拔度拔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就在他的前面,正好有一个铁勒人的营地。 铁勒人也是草原上的一支游牧部落,回鹘人给柔然人牧马,铁勒人专门给柔然人打铁。 去年冬季的白灾,让铁勒人没了食物,六镇之乱一爆发后,铁勒人就南下加入到了叛军队伍中,伺机烧杀抢掠。 不过和其他部族不同,铁勒人因为世代打铁的原因,所以他们不仅仅抢劫粮食,也经常抢劫武器和甲胄。 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这支铁勒人的装备非常精锐,远非叛军其他军队能比的。 而贺拔度拔的军队,因为是率先开城投降的,所以卫可孤没有收缴他们的武器甲胄,他们依然用的全套的官军武器甲胄。 所以当贺拔度拔刚刚拔营的时候,就被这支铁勒人给盯上了。 和昨天一样,贺拔度拔依然是带头冲锋,长子次子在两边掩护,三子领着剩余的部众一起突围。 当铁勒人挡在贺拔度拔的面前的时候,贺拔度拔还是用的同样的办法冲锋,先将敌人的军队打混乱,然后乘乱逃跑。 可是这一次撞上了铁板。 这支铁勒人的军队装备好的出奇,贺拔度拔的第一次冲锋就被阻挡了下来。 而因为武川人散伙,身后的军队数量也不够,很快就被铁勒人包围上了。 而后这群铁勒人惊喜的发现,自己包围的这群“肥羊”,竟然就是袭杀了卫可孤的贺拔度拔! 更多的铁勒人围了上来,贺拔度拔连续冲锋突围了两次,都被对面的铁甲铁盾给挡了下来。 眼看着包围的人越来越多,贺拔度拔心一横,将长槊换成了破甲的铁骨朵,咬牙冲了出去。 铁骨朵比起长槊这种长兵器,攻击范围更短,所以贺拔度拔必须要和敌人贴身才能作战。 也亏着贺拔度拔天生神力,在围战了半日之后,竟然还连破了三面铁盾,硬生生的打开了一条逃生的通道。 贺拔岳见到敌人有了缺口,立刻带领部众冲了出去。 眼看着铁勒铁盾手就要堵上这个缺口,贺拔度拔再次挥舞铁骨朵冲了上去,但是这一次他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早已经准备好的长矛手从铁盾下刺出,扎进了贺拔度拔战马的腋窝。 贺拔度拔的战马中矛后立刻挣扎嘶鸣,将贺拔度拔一下子甩落马下,紧接着铁勒骑兵上前,将贺拔度拔一矛钉死在了地上! “阿爷!” 身后的贺拔允和贺拔胜发出嘶吼,他们策马上前将那名杀死他们的铁勒骑士锤杀,但是看到贺拔度拔已经咽了气,贺拔允还准备下马背起父亲的尸体,却被贺拔胜拦住。 已经突围出去的贺拔岳喊道: “阿兄快撤!” 两兄弟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泪水,但是想到是阿爷冒死给大家打开的生路,贺拔允和贺拔胜只能忍痛突围而出,也向着平城方向逃去。 等到四月七日,闻讯而来的破六韩拔陵才发现,这短短的几日内,自己刚刚册封的“卫王”卫可孤身死,杀死卫可孤的武川军主贺拔度拔也同样身死,十万大军只剩下不到三万人! 破六韩拔陵只能收编卫可孤的残军。 时至今日,六镇都已经反了,在北境已经没有可以抢劫的地方了。 破六韩拔陵看向南面,自己的粮食支撑不了多久了,必须要去恒州抢了。 但是挡在自己面前的,是扼守白道出口的白道城,破六韩拔陵整顿兵马,准备攻打白道城。 此时新任北讨大都督元深刚刚启程离开洛阳。 平城大军同样缺乏粮草补给,年后被派来慰劳军队的太尉掾元天穆,根本没有携带多少粮食。 如今军中饥荒,元天穆又被派往周围筹措粮草。 元天穆环顾恒州左右,思来想去还是自己曾经路过的秀荣川最富。 元天穆手持符节来到秀荣,就得到了秀荣领民酋长尔朱荣的热烈接待。 最近主要是铺垫人物,人物差不多写完就好了 第285章 尔朱荣再结拜 元天穆在年后前往平城的时候,就曾经路过秀容川,但是那个时候他着急赶路,并没有在秀容川停留。 但是元天穆也见到了尔朱家的牧场,见到了他家以牛羊毛色来划分放牧的山头。 那时候南秀荣的牧民造反,尔朱家的家主尔朱荣领兵平叛去了,元天穆没有能见到尔朱荣。 这一次平城缺粮,元天穆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尔朱荣,他手持符节再次来到了秀容川。 元天穆来到秀容川的时候,尔朱荣正在打猎。 元天穆从恒州进入并州,当进入秀荣地界后,治安明显的好了起来,恍惚间元天穆仿佛回到了北魏还没有动乱的时候。 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游骑兵飞驰而过,就算是见到了元天穆的队伍举着朝廷的旌旗,依然会有骑士上来查验元天穆的身份。 元天穆暗暗感叹,洛阳都知道秀容川的尔朱荣治军严明,果然如此啊。 等到元天穆在尔朱荣的府上等待了一会儿,才见到了一身猎装的尔朱荣,在手下簇拥下返回府邸。 尔朱荣和元天穆在洛阳的时候并没有交往,原本只是准备随便给点物资打发了,但是见到元天穆姿容出众,不同于尔朱荣在洛阳见到的其他元氏宗亲,尔朱荣决定和元天穆聊聊。 一番寒暄过后,尔朱荣首先说道: “使君在北地,可曾见到秀荣这么安宁的地方?” 元天穆摇头说道: “北地纷乱,秀荣是我见到最安定的地方。” 尔朱荣得意洋洋,但是元天穆却说道: “秀荣安定,是因为恒州还在朝廷手里,北地叛军滋扰不到秀荣,若是恒州出了问题,秀荣的安宁就是水中花镜中月了。” 尔朱荣听到这里,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若是叛军敢滋扰秀荣,某定携大军平之!” 元天穆继续说道: “我相信平北将军有这个能力,但是朝廷不会让平北将军出兵的。” 听到这里,尔朱荣仿佛泄了气一样。 他身上元乂党羽的标记太浓了,现在胡太后重掌朝政,虽然不敢明面上打压尔朱家,但是也暗中排挤尔朱荣。 和尔朱荣结交的大臣,很多也都是元乂的党羽,现在也都被治罪或者贬谪。 在胡太后执政初期,当年于忠叛乱的时候,胡太后放过了于忠,连于忠的家族都没有株连。 但是这一次失去权力,让胡太后感到了恐惧,她对于元乂的党羽可以说是赶尽杀绝。 尔朱荣前阵子又故技重施,派遣手下携带骏马进入洛阳结交重臣,但是这一次不仅仅没人肯接受他的礼物,甚至还有元深这样的重臣上书,要求尔朱荣吐出刚刚吞并的南秀容。 元深的这封上书,是真的戳到了尔朱荣的痛处了。 其实南秀容的叛乱,根本就是尔朱荣的自导自演。 南秀容在北秀荣南面,再往南就是并州的治所晋阳,哪有人那么傻在这个地方造反。 南秀容造反不到三天,尔朱荣的铁骑就南下平定了所谓“叛乱”,这之后尔朱荣就擅自委任官员,占领了南秀容这块地。 不过胡太后还是忌惮尔朱荣的实力,最后没有动手。 但是这件事也让尔朱荣十分的苦恼,厉兵秣马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朝廷就让自己坐冷板凳。 元天穆看着尔朱荣,他突然说道: “将军,能屏退左右吗?” 尔朱荣挥挥手,他身边的亲卫齐刷刷的退出去,尔朱荣以军法治理手下,治府极严,这一点也让元天穆非常钦佩。 等到左右退下之后,元天穆才对尔朱荣说道: “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朝廷不让你出征,错失了大好的机会?” 尔朱荣看向元天穆,他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向元天穆说出自己真实的心意。 他点头说道: “荣想要报国,但是报国无门啊!” 元天穆说道: “我反而觉得,如今不让平北将军出战是一件好事。” 尔朱荣挑起眉毛,元天穆说道: “恒州的军队乃是禁军,朝廷不会让平北将军领兵的,若是让你出兵,也是作为别将,尔朱将军可是甘于被人驱使之辈?” “而且我听说朝廷已经任命了广阳王深为主将,广阳王和将军的嫌隙,天穆也是听说过的。” 听完了元天穆的分析,尔朱荣倒是瞬间清醒了。 现在拿自己训练的精兵和六镇叛军拼命,确实不是好时机。 元天穆这么说,尔朱荣也打开心扉说道: “贼军虽然势大,但不过是乌合之众,广阳王曾经做过恒州刺史,了解六镇情况,他未必不能平定六镇,到时候我们尔朱家,又要如何在朝廷立足?” 元天穆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将军不会以为,打一仗胜仗就能解决六镇问题吧?” “难道不是吗?” 元天穆说道: “六镇这么多流民,从去年开始已经肆掠了近一年,六镇已经彻底打荒了,朝廷就是战胜了叛军,又要如何安置这些叛军呢?” “除非广阳王学习白起,将六镇全部坑杀,但是我想广阳王是不敢做白起的。” 尔朱荣沉默了。 元天穆继续说道: “这些流民一旦安置不当,那是要闹出大乱子的,可是朝廷的情况平北将军也是最清楚的,如今的朝廷能解决这些问题吗?” 尔朱荣立刻摇头。 他看向元天穆,语气立刻亲近了不少,他问道: “那按照天穆兄的意思,我应该继续在秀荣静观其变?可是这样会不会太被动了?” 元天穆吸了一口气说道: “将军可以做一件事。” “什么事?” 元天穆攥着手说道: “表我做并州刺史。” 房间内陷入到了沉默中。 并州是大州,治城晋阳,而尔朱荣的秀容也在并州治下。 原本并州刺史也是肥缺,都是重臣出去捞钱的好地方。 但自从六镇战事一起后,临近恒州的并州也成了让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刺史是封疆大吏,守土有责,担任了刺史后如果压服不住地方,那时候跑了就会被朝廷追责,压不住叛军还会丧命。 元天穆继续说道: “也不是要尔朱荣将军上表,只是要您支持我就行了。” 尔朱荣突然笑了起来。 刚刚元天穆向他分析局势,尔朱荣心中是有隔阂的。 伱一个元氏宗亲,跟我这个外人分析局势,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现在明白了,你元天穆也是想要进步啊! 知道了对方的所求,那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尔朱荣反而放下心来,确定元天穆不是来坑他的。 尔朱荣立刻说道: “这个好办,不过自从江阳王被杀之后,我们尔朱家在洛阳的故旧凋零,也只能提供一些财物给天穆兄了。” 尔朱荣的意思很简单,要关系我没有,我也只能做个低调的金主爸爸了。 元天穆听后却是一喜,他出身高贵,他父亲在世的时候,也和高阳王元雍结交过。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父亲早亡,自己没有外任过肥缺,无力在洛阳打点关系。 得了尔朱荣这个金主爸爸相助,元天穆有信心将并州刺史这个位置纳入囊中。 更重要的是,别人认为危险的并州刺史,有了尔朱荣这个并州头号军阀支持,反而是安稳无比的位置。 甚至一旦和元天穆设想的那样,朝廷因为安置六镇叛军而烽烟再起的话,那自己还能平叛立功,继续平步青云。 有了共同的利益,尔朱荣和元天穆相谈甚欢,两人又发现和对方有很多共同的志趣。 尔朱荣也是性情中人,他当场就拉着元天穆要结拜。 尔朱荣让人准备结拜的祭品,对着元天穆说道: “告兄长知晓,以前在洛阳的时候,弟曾经和平西将军苏泽结拜,若是苏兄弟见到兄长,也定然会和荣一样拜您为兄长,今日就带着苏兄弟一起结拜吧。” 元天穆惊讶的问道: “可是领兵在西北平叛的平西将军苏泽?” 尔朱荣点头说道: “正是那位苏兄弟。” 元天穆喜道: “没想到尔朱兄弟和苏平西也是结拜兄弟,有两位贤弟,天穆舔为兄长,真是惭愧啊!” 尔朱荣想到苏泽,又叹息说道: “当日结拜,苏兄弟不过是禁军校尉,今日他已经是朝廷的平西将军了,日后这位义弟成就要在我之上了。” 元天穆说道:“乱世将至,龙蛇并起,尔朱兄弟不用丧气,所谓潜龙勿用,总有飞龙在天的一天。” 侍从搬来香案,尔朱荣和元天穆斩鸡结拜,又共饮结拜酒。 尔朱荣又派人将两人结拜事情写成书信,连同给苏泽的结婚礼物一起送往西北。 —— 孝昌元年,四月初八,浴佛节。 经过半年多的跋涉,达摩和尚渡江后一路北上,按照法显的游记,向洛阳城前进,终于抵达了洛阳城。 浴佛节,是佛教徒最重要的节日,相传这一天释迦牟尼生时,有九条龙口吐香水,洗浴佛身。 南北朝时期,因为南北都信佛,这个节日已经成为仅次于春节的重大节日。 此时洛阳城中,到处都是布施的寺院。 信佛的胡太后今日也难得出宫,亲自在永宁寺为百姓祈福。 第286章 治乱循环 从南梁都城建康一路北上,达摩才看清了法显曾经万般思念的中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和繁华的建康城不同,所行过的州县都是一副凋敝的样子。 奴隶们戴着镣铐,在南方的庄园中没日没夜的劳作,而这些士族们却供养佛寺,希望积攒功德,让他们下辈子还能享受这样的生活。 进入北方之后,情况也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奴役百姓的从南方庄园主,变成了北魏的豪族。 达摩进入河南之地,这本该是中原最富庶的地区,但是达摩依然能够看到大量衣不蔽体的穷人。 北魏出现了奇怪的景象,一方面是农田中草盛豆苗稀,土地并没有好好的耕种,甚至还有上好的土地抛荒。 达摩实在想不通,明明有土地,也有种地的人,却还是出现了大规模的饥荒。 如果大魏最繁华的地区都是这个样子,那哪里还有他弘扬佛法的地方? 怀着这样的疑问,达摩来到了洛阳。 —— 其实苏泽筑城的这块地方,属于河套地区,这里是适合耕种的。 后世宋代在熙河开边,虽然开发的主要是河湟地区。 但是为了支持对西夏前线的作战,北宋也曾经大力开发延安府(今延安),用来支撑对西夏的战争。 不过现在的夏州,还是半农耕半游牧的地区,很多土地还是用来进行生产效率不高的放牧。 没办法,农耕就是比放牧更能利用土地,也只有农耕才能养活中华文明这么庞大的人口。 为了参加苏泽的婚礼,苏泽的幕府中大部分属下都赶到了永乐城。 韦孝宽在梁州设立折冲府开展的不错,在梁州杨氏覆灭之后,以杨氏的土地作为基础,韦孝宽又从梁州豪强手里夺回了被侵占的公田,成功设立了十个折冲府,六十多个三长村。 虽然这些人口,比起梁州豪族占据的人口还是很少的,但是韦孝宽知道,这是苏泽在梁州安置的自己人,是扎进梁州的钉子。 有了这些折冲府和三长村,梁州的豪族们更会记得杨氏的下场。 相比之下,在金城主持河州凉州事务的苏绰,成效就更显著了。 到了宋朝的时候,大宋还能在河湟开垦了大量的土地,在这个时代当然更有大把的潜力可以挖掘。 苏绰派出吏员,勘定各州县的山川地貌,确定开荒的土地。 从西域归附的甘凉西军,苏泽编户齐民发现的隐匿人口,陇西收拢的秦州流民,都被苏绰授田安置,设立三长村和折冲府管理起来。 从去年开始,整个凉州、河州地区,一共设立了二百多座三长村,近五十座折冲府。 在河州地区,三长村的人口甚至碾压了豪族的人口,不少豪族家蓄养的奴隶都逃往官府,请求脱离奴籍授田。 韦孝宽虽然早慧,但是他以前也没有处理过地方上事务,这些日子也积攒了不少棘手的问题。 但是在偌大的梁州,羊侃天天忙着招抚山越人和蜀氐人,连这次婚礼都没时间来。 留在南郑城中编写律法的封述?如果是律法上的事情,封述能和韦孝宽讨论一天一夜,但是治理民政的问题,封述也只能请他另请高明了。 至于留守南江要塞的侯景? 那是粗人一样,根本不懂治民。 而韦孝宽的族人,也多是一些庸庸碌碌之辈,这些问题就更不要想从他们那边得到解答了。 韦孝宽存了一肚子的疑问,这一次见到了苏绰总算是有了询问的机会了。 他早就知道苏绰是苏泽军府的大管家。 这些年来苏泽一直打胜仗,除了他本人能征善战之外,能用五州一郡这些贫瘠的土地支撑苏泽打仗的苏绰也是功不可没的。 苏绰是将军府的掌书记,除开苏亮这个地位特殊的军师祭酒外,苏绰就是苏泽麾下的文官之长。 既然这样,韦孝宽也不客气,以汇报工作的名义求见了苏绰。 原本韦孝宽以为,苏绰公务繁忙,要很长时间才能见到苏绰。 却没想到他刚刚送上了拜帖,苏绰的从吏就将他带进了苏绰的书房。 这位日理万机的将军府大管家,竟然难得的看起了书,他的案头空空如也,竟然连一份公文简牍都没有。 韦孝宽有些奇怪,他早就听说苏绰在河州非常的忙碌,每天批复的公文简牍就多达百份,除此之外他还有编户齐民、考评官员这些复杂的行政工作要做,甚至有时候还要亲自断狱。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能闲下来? 苏绰看到韦孝宽,露出一个苦笑说道: “将军知道我在河州忙碌,诓骗我来永乐城后,就命令属下每天只能送十份公文简牍给我批,让我这段时间好好休养休养。” 如果是别的主公,韦孝宽怀疑是不是苏泽猜忌苏绰。 但是韦孝宽看人很准,他立刻明白了苏泽的用意,他说道: “主公是以王景略前事,告诫苏长史要好好休息。” 苏绰叹息了一声说道: “都说孝宽聪慧,果真如此,将军就是这么说的。” 韦孝宽觉得有些古怪。 王景略就是苻坚的名相王猛,而苻坚是前秦之主,苏泽这么说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据说王猛执政的时候,苻坚真的做到了“圣天子垂拱而治”,凡事王猛都能处理的很好,迅速完成了前秦的各项改革,使之成为统一北方的大国。 但也是因为王猛太过于操劳,五十一岁就去世了,没能辅佐苻坚完成统一南北的大业。 看着韦孝宽,苏绰露出一个笑容说道: “将军已经说了,孝宽在梁州做的不错,为了给我减负,将军准备让孝宽来行台辅助我。” 苏泽也是真的怕苏绰累死。 历史上的苏绰,总共也就活了四十九岁,比王猛还少两岁。 苏绰这么早亡,也和宇文泰把他用的太狠有关系。 苏泽环顾左右,能处理政务的属下中,韦孝宽是个高寿的,所以决定让韦孝宽帮着苏绰分担分担。 听到这个调令,韦孝宽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他在梁州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另有任用也是正常的人事调动,没想到苏泽竟然这么看重自己,让自己给苏绰当副手。 说完了私事,苏绰询问起韦孝宽的来意。 韦孝宽说道: “苏长史,卑职是在梁州处理民政,积累了一些疑惑,想要请苏长史解惑的。” 苏绰问道: “且说来看看。” 韦孝宽说道: “卑职在梁州的时候,曾经翻阅过州郡的黄册田册,田亩的数目都是增长的,梁州人口应该也是增长的,可为什么梁州收到的赋税年年降低?” “卑职以为是地方官员的问题,可是走访后发现,梁州那些庄园的亩产确实很低。” 苏绰立刻说道: “我明白了,孝宽的意思是,这些梁州豪族按照土地纳税,为什么交的税还是越来越少?” “或者说孝宽发现,同样的土地在三长村耕种,就是要比在豪强手里产量高?” 韦孝宽点点头,他自己就是士族子弟,却没有接触过农耕,反而是在苏泽麾下走遍了乡野。 在人生的前十几年,韦孝宽感受到的都是宗族的温情。 平心而论,如今的京兆韦氏,算是一个风评不错的士族,对待自己的庄户也算是比较宽仁的那一类。 苏绰说道: “有恒产有恒心,这些农户耕种自己的土地,自然要更用心了。” 韦孝宽却说道: “前几年关中大旱,我们韦氏就接收了不少带着土地投献我家的庄客,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苏绰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孝宽,你以为民是什么?” 韦孝宽愣了一下,拿出一个儒家经典的回答: “民为邦本。” 苏绰却说道: “苏将军曾经说过,‘民是无善无恶之体’,这句话在我治理军府民政后,才觉得是至理之言。” “无善无恶之体?” 苏绰点头说道: “这不是说老百姓没有善恶之分,而是说作为百姓这个整体,是谈不上善还是恶的。” 韦孝宽皱眉,这个说法就和儒家尊民的说法完全背道而驰了。 无论儒家怎么变化,尊民至少都是口头上的口号。 难道苏将军是行法家之术? 苏绰说道: “民不分善恶,所以百姓的行为,都是从各自的利害出发,而自然做出的选择。” “孝宽说,前几天见关中大灾,百姓带着田亩来投你们韦家,那是因为关中大旱,朝堂没有减免关中赋税,这些普通百姓就会被官府强征破产,甚至被下狱治罪,那还不如带着土地投奔你们韦家,就算是名义上失去了土地的所有权,他们好歹还能活下去,官府再征不上税,也不敢逼迫伱们韦家多交的吧?” “如今将军授田,其实算上要在折冲府服役,再加上各种农闲时期的徭役,百姓承担的可能要比托庇在豪族下当佃户要多,但是老百姓知道自己种的粮食,被官府收走剩下的部分都是他们自己的,对土地自然就更用心了。” 苏绰说道: “当年在郦公门下求学的时候,将军说过一个循环。” “王朝初年,吏治清明,百姓多是自耕其田,粮食产量高,人口增长。” “王朝中年,吏治开始浑浊,豪强的税收难以收齐,官府摊派到普通自耕农,农户破产或者献田托庇,官府收到的粮食减少。” “王朝末年,官府收不上税,吏治更加败坏,就连豪族也不愿意继续收留佃户,没有土地的百姓成了流民军,则天下倾覆。” 韦孝宽年青的心灵受到了震撼。 第287章 王思政投奔 过了好半天,韦孝宽对着苏绰问道: “将军以为,豪族是祸乱之源吗?” 苏绰摇了摇头,他说道: “将军以为吏治败坏,才是祸乱之因。” 韦孝宽将信将疑,但是也觉得苏泽不可能喊出这样的口号。 如今苏泽帐下的文官,武功苏氏兄弟也都是世族出身,封述是渤海封氏子弟,而自己是京兆韦氏。 还有姑臧贾氏,陇西李氏,这些家族出仕苏泽,才能将五州一郡的地盘。 要不然就算是苏绰活活累死,也没办法治理这么大的地盘的。 再说了,苏泽是朝廷册封的平西将军,又怎么会公然说出敌视豪族的话来。 只不过这套王朝兴衰的论述,又是历史的总结,又像是对现状的预言,就仿佛是佛家所说的轮回之说,有着浓浓的宿命感。 韦孝宽也理解了,为什么苏泽将清吏治作为治政的第一要务,不惜得罪一些豪强大族,也要换下那些不合格不称职的官员。 韦孝宽叉手向苏绰说道: “卑职受教了。” 苏绰点点头,土地和人口问题,他和苏泽在郦道元门下求学的时候就有诸多论述。 苏泽推行三长制,坚持给百姓授田,如果不是他所占据的五州一郡都是地广人稀的边疆,这是根本推行不下去的。 苏绰也很好奇,如果苏泽占据关中,又或者日后有机会染指河东,面对满地的豪族,他又要如何处理土地问题? 苏绰不知道,不过现在为止,苏泽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苏绰也只能告诉自己不要杞人忧天。 苏绰叹息一声说道: “国朝规定的田税是十税一,但是为了维持军府的开支,我已经将五州一郡的税加到了十税三,可是百姓依然认为是这是仁政,由此可见原来的地方官府都已经将税收到什么地步了。” 韦孝宽深以为然,这些年不断用兵,比起当年文明太后推行三长制度的时候,苏泽收取的田税是很高的。 除了田税之外,百姓也有需要承担的府兵义务和工程徭役。 但是苏泽有一点,就是无论是田税还是需要承担的徭役,都是和百姓约定好的,三长奔波于乡里,每个月的旬末,都会将所有的百姓代表集中在村里广场上,宣布各家分担承受的徭役。 而到了征收田税的时候,县里的户曹吏也会在三长的互相监督下,将各家应该承担的田税当众入库。 这样的税赋比例,竟然也要比之前朝廷加派给普通自耕农的税赋低,百姓竟然认为这是平西将军的仁政,这都让制定税率的苏绰觉得良心不安了。 苏绰看向韦孝宽,叹息说道: “如今是天下动乱的时候,我制定了这么高的税赋,若是后人能够将税赋降下来,轻徭薄赋那就好了。” 韦孝宽看向苏绰,对这位军府长史是真的佩服,他说道: “能给五州一郡百姓安身之地,百姓已经感激将军了。” 苏绰点点头,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 孝昌元年,五月,于谨护送陈留公主的送亲车马,终于抵达了永乐城。 苏泽在永乐城外,接受了元佛陀带来的婚书,接着将永乐城外的瓮城百尺楼,作为陈留公主临时下榻的地方,这里就作为陈留公主的娘家,婚礼的时候她就从这里出嫁。 北朝民风再开放,没有成婚之前苏泽也不能和陈留公主见面的,毕竟诗经中那些未婚男女野合的诗句,也都是描述的上古时代了。 陈留公主以却扇遮面,远远的和苏泽见了一面,算是解了一下相思之苦。 对于陈留公主带来的禁军、工匠和他们的家属,苏泽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临时安置的营地,他们迅速被安置进去。 从进入夏州开始,元佛陀就感觉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氛围。 安全。 胡琛退回了泾州,但是华阴城内的北海王被打怕了,不敢出城清剿叛军,导致整个华州四处都是匪盗。 当然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会抢劫于谨护送的送婚队伍,但是沿途见到的烧毁的村庄无数,给元佛陀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他是能一骑当千的战场猛将,但是战场上的厮杀那是你死我活,普通百姓遭受凌虐,那是元佛陀于心不忍的。 他有佛陀之名,自然是心存慈悲的。 但是进入夏州以后,百姓安居乐业,能够看到大量开荒的土地,整齐有致的村落,这都让元佛陀产生了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元佛陀随着于谨,又得到了苏泽的热烈接待。 元佛陀是广阳王世子,地位是高于苏泽的,但是他见到苏泽后,对着苏泽拜道: “苏将军能保境安民,这才是天大的功德。” 苏泽一愣,他也想到当年那个憨头憨脑的元佛陀,能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这句话他非常受用,将元佛陀拉起来说道: “我们当年在洛阳的时候,苏泽可是蒙受世子很多照顾,如今朝堂又让世子送婚,用佛家说法,那真是天大的缘分!” 苏泽也听随从报告了,元佛陀誓死保护陈留公主,他虽然不是于谨那种能领兵的帅才,但是这份勇武有也可以做典韦那种冲锋陷阵的猛将了。 当年在洛阳的时候,苏泽就对元佛陀印象不错,这次起了招揽的心思,更不想要让他走了。 元佛陀性格憨直,但也不是傻子,他来西北的时候,父亲元深也曾经嘱咐过他,如果苏泽真的能治理好地方,那就留在苏泽那边不要返回洛阳了。 元佛陀当时还很奇怪,早些年是父亲让他结交苏泽于谨,前阵子又在朝堂上攻击苏泽。 现在又让自己投靠苏泽。 但是感受了父亲诀别的意思,元佛陀也没有追问。 那时候朝堂还没有任命元深领兵出征,后来传来消息,知道元深被任命为北讨大都督,元佛陀对着洛阳方向叩首,明白元深那句话的意图。 苏泽试探性的问道: “如今关中道路不畅,世子在夏州待些时日再回洛覆命吧?” 元佛陀点头,苏泽拉着他的手说道: “当日我们在洛阳,也是和思敬(于谨)字这样同游的,今日且上酒来!” 元佛陀突然说道: “将军,在护送公主北上的时候,我曾经收留了一些想要来投效将军的人,其中一个人有些意思,将军先见过此人再饮酒?” 于谨也在一旁帮腔说道: “将军,那人确实有点意思。” 苏泽被勾起了好奇心,他说道: “既然你们都说此人有意思,那就饮酒之后再见!” 元佛陀嘴笨,他看向于谨,于谨憋了一会儿说道: “此人是北海王麾下的谋士,因为献策战于沙苑,战败后被北海王驱逐。” 苏泽对于沙苑之战也有些了解,知道北海王先胜后败,这样的谋士能有什么本事?竟然能被北海王这个草包驱逐。 苏泽挥挥手说道: “那今日饮酒,明日再将世子带来的人,一并见吧。” 于谨也不是很擅长言辞,他有些着急的说道: “将军,这个王思政是真的腹有沟壑,还是请您见一见吧。” 王思政? 苏泽愣了一下问道: “可是太原王氏的王思政?” 于谨和元佛陀对视了一眼,他们不知道苏泽是怎么听说王思政的名字的,他们点点头。 苏泽立刻说道: “见!现在就见!” 于谨和元佛陀都感到疑惑,这王思政这么有名吗?怎么能让苏泽的态度大转弯? 元佛陀立刻让人将王思政带了进来。 沙苑之战后,北海王将罪责都扣在王思政头上,直接革去了他军府的职位。 如果不是王思政出身于太原王氏,北海王可能就砍了他的脑袋治他的罪了。 但是王思政被革职后,也在华阴城内混不下去了,后来听到了元佛陀护送陈留公主北上,王思政心一横,从华英城内逃出来,沿途拦截了元佛陀的队伍,请求元佛陀将他带往苏泽面前。 在和王思政交谈之后,元佛陀觉得这是个人才,又推荐给了于谨。 于谨和王思政交谈后,也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有些纸上谈兵,但是对于兵法上还是有些天分的。 苏泽见到了一个白衣的年轻人,虽然风尘仆仆,但是难掩其秀朗之气。 苏泽暗暗嘀咕,也不知道是不是北方民族融合的缘故,按理说他的相貌已经不错了,但是和自己这帮手下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如果和高欢尔朱荣这种第一流的帅哥比起来,那就差的更多了。 不过苏泽并没有直接招揽王思政,他好歹也是大魏平西将军了,而王思政不过是个因为过错而被北海王驱逐的士人。 拜见了苏泽之后,王思政面对苏泽神态自若,这份气度确实有点历史名人的样子了。 苏泽问道: “于将军说,你要求见本将军?是想要在我平西将军军府出仕吗?” 王思政再次叉手说道: “在下求见将军,并非为了仕途。” “不是为了仕途,那是为何?” 就连于谨和元佛陀都疑惑了,一路上王思政想尽办法和他们结交,就是为了求见苏泽,竟然不是为了出仕? 第288章 大婚 王思政说道: “将军,我是为了求学而来的。” 求学? 这个答案让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王思政说道: “渭曲沙苑一战落败,是王某所学不精,犯了纸上谈兵的错误,这才导致北海王大败。” 王思政这么说,在场众人对他反而更有好感了。 行军打仗,打败仗的原因很多,其实了解过沙苑之战的人都清楚,这场仗失败,也不全是王思政的责任。 北海王轻敌冒进,在战胜了金煨军队后却贪于战功和战利品,在容易着火的芦苇丛附近扎营,也是战败的重要原因。 但是王思政见到苏泽,却没有将责任都推卸到北海王的头上,而是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任何上位者都是喜欢这样的下属的。 王思政渴求的看着苏泽说道: “将军,我听说您师从郦公,有郦公亲书的《水经注》十三卷,王某想请将军借书。” 于谨和元佛陀也傻眼了,这王思政的胆子也太大了。 地方豪强和门阀世家,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门阀世家有家传的学术。 这年头,书籍是非常宝贵的。 苏泽能学习《水经注》,是因为他是郦道元的弟子。 王思政上来就要求借苏泽师门的《水经注》,这么做可以说是非常冒昧了。 苏泽却没有生气,而是问道: “你为什么要借《水经注》。” 王思政真情流露的说道: “当日我建议北海王在渭曲设伏,只是通过家中《禹贡》和《水经》残卷了解到渭水的情况,却不知道这几百年来,渭水早就已经淤塞,渭曲有的地方水浅,让胡琛的军队渡河设伏。” “后来王某痛定思痛,反思此战得失,还是自己的书读得少,对战场勘察也少了,若是我献策的时候能够再仔细一些,说不定北海王就不会有此大败了。” 王思政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真情流露,看来他是真的为自己献策不周而自责。 这下子就连于谨和元佛陀也被他打动了,他们都看向苏泽。 苏泽思考了一下说道: “我的《水经注》是郦师所传,不可轻授,思政你要借书,必须要拜入郦师门下,得到郦师许可才行。” “这样吧,我快马向郦师询问,看他老人家愿不愿意收下你这个弟子。” 王思政不由的大喜道: “多谢将军!” 苏泽又挥挥手说道: “先不忙着谢我。” “前几日,将军府掌书记苏绰向本将军提过,《禹贡》距今实在是太久远了,很多记载都已经不准确了,各地的郡县名称,山川水文资料都有缺失。” “令绰献策,搜集资料,实地走访,编写《五州郡县图》。” 苏泽看向王思政问道: “思政可愿意辅佐掌书记苏绰,接下这个差事。” 王思政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说道: “愿意为将军编写《郡县图》!” 郡县图,在唐宋分别都编写过。 唐代的《元和郡县图志》,是唐代宰相李吉甫亲自审议编写的。 而宋代的《守令图》(天下郡县图志),则是北宋著名科学家沈括编写的。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地图,还是重要的行政资料。 比如唐代的《元和郡县图志》上,不仅仅详细标注了郡县位置,还有这些郡县中的重要关隘、物产、土地丰饶情况。 这些资料,是进行税收统计、官员任命、军事行动的重要参考。 这不仅仅是一份图志这么简单。 苏泽很满意收下了王思政,给他安排这份工作,也是苏泽在培养他。 就和侯景一样,如今这些历史名臣,还处于“练级”阶段,和史书中已经盖棺定论的“满级”状态是不一样的。 比如王思政,就不是那个筑城玉璧的塔防大师,现在的他还会犯错,会错误估计渭水的流量。 史书上当然不会记载这些名臣将相的成长过程。 让王思政去编修《五州郡县图》,也是培养他的过程。 谈完了公事,苏泽心情很好,当场留下王思政一起宴饮。 —— 孝昌元年,五月初十。 皇室婚礼,六礼自然也少不了的。 这时候苏泽也不可能谈什么节俭,政治人物的婚礼,本身就有极强的政治意义,一场宏大的婚礼不仅仅是北魏皇室的需要,同样也是苏泽彰显自己的实力。 也亏着苏氏兄弟和召唤出来的随从帮助,苏泽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的五个步骤都没有出问题。 苏象(【喜欢吹牛的天文生】)根据苏泽和陈留公主的出生年月,算出吉日为五月二十六日,婚礼的确切日期已经定了下来。 完成了请期的仪式后,陈留公主身边的卜者也算出这是吉日,婚礼的日子就算是正式定下来了。 而五州一郡参加婚礼的使者们,也齐聚到了永乐城。 苏泽也暗中想要去瓮城和陈留公主享受久别的欢愉,只可惜陈留公主在结婚前反而脸皮薄了起来,死活不让苏泽进房。 而且陈留公主为了筹备自己的婚礼,也搞得非常焦虑,根本没有心思去见苏泽。 到了婚礼前,事情都被手下操办的差不多了,苏泽竟然成了整个永乐城最悠闲的人。 —— 婚礼当日,苏泽身边一众文臣武将,纷纷换上新衣,随着身穿吉服的苏泽一起骑马进入瓮城百尺楼。 来的人当中,就属杨宗甲的嗓门最大,他直接撞上百尺楼的大门喊道: “新妇!催出来!” 这就是北朝特有的撞门礼,苏泽竟然产生一种时空倒错感,原来现代婚礼撞门的风俗就是这会儿来的? 只不过遇到了守门的娘家人是元佛陀。 这家伙在战场上是猛将,守门的时候也是猛将。 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苏泽身边一众人物,竟然没能冲进百尺楼。 最后还是陈留公主自己着急了,派遣绿珠吩咐元佛陀让开,苏泽才冲进了百尺楼中。 等到苏泽冲到了陈留公主的闺房前,却见到陈留公主端坐在软塌上,一双手捧着举着却扇,挡住了半张脸。 随着苏泽冲进来的众人都被陈留公主的贵气震慑,不敢再和之前那样嬉闹。 苏泽看着坐在塌上的陈留公主,又忍不住想起两人初遇的时候,这些年的戎马生涯,恍然若梦。 陈留公主也隔着却扇,看着对面的苏泽。 此时的苏泽不是穿着那套武人的衣服,而是换上了士人的吉服,但是苏泽头上依然带着代表武人的貂蝉冠。 陈留公主见到这是一只旧冠,似乎正是当年自己赠与苏泽的。 一想到这里,陈留公主眼角扬起,觉得这些年的等待也值了。 在一旁观礼的女史立刻催促道: “新郎新妇快点上车吧,切莫误了吉时。” 众人簇拥着苏泽和陈留公主,苏泽扶着一身吉服的陈留公主登上了牛车,自己则坐在牛车上亲自驾车,前往举办婚礼的青庐。 《孔雀东南飞》中的“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就是说的这个场景。 不过在入青庐之前,新人还要在帷庐中完成婚礼的拜礼,接受宾客的祝福后,到了黄昏的时候才能进入青庐进行合巹礼。 牛车拉着新人,在苏泽部众的簇拥下,最后抵达了婚礼现场。 凉州刺史,临淮郡王元彧,是整个西北地区元氏最宗长者,也被苏泽请来主婚。 北魏时期的婚礼习俗倒是比较轻松的,揉和了一些草原上的风俗,普通来宾也和后世一样,就是负责观礼和吃席的。 婚礼的过程也没什么繁琐,婚礼现场也没有后世的婚闹。 不过按照苏亮的说法,南北朝时期也是有婚闹的。 但是这个婚闹是在女方成婚三日后回门的时候,新郎带着新妇返回娘家拜见岳父岳母的时候,娘家人会在让家里的年轻子弟准备木仗,追着仗打新郎,名之曰“仗婿”。 苏亮回忆自己成婚的时候,就被娘家人打的很惨。 苏泽心有余悸,还好自己没有这个烦恼,陈留公主在永乐城成婚,也没有娘家要回门,而且皇室也不会搞这种民俗。 坐在观礼席上,一个妇人打扮的粟特女子,怀里抱着一个玉琢一样的女孩,看着帷帐中的这对新人,内心五味杂陈。 安娘子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和苏泽走入这样的婚礼,心中自然有些落寞。 又担心大妇是天潢贵胄,日后不好相处,在后院中被欺。 但是苏泽成婚后,宅子里有了大妇,自己和女儿才能有了名分。 苏泽对于这个庶女非常宠爱,而且安娘子自己也是有嫁妆的,只要能给女儿一个名分,安娘子只想要安心抚养女儿长大就行了。 而同席的吕秀宁心情就更复杂了。 虽然从小“不爱红妆爱武装”,但是哪个女子不曾幻想过婚礼呢? 自己的身份模糊,这位大妇如此贵重,日后怕是很难相处。 更重要的是,吕秀宁刚刚和苏泽亲近,如今新婚后怕是又要冷落自己了。 随着苏象一句“吉时已到”,苏泽带着陈留公主行了拜礼。 一拜是天地日月,二拜祖宗父母,苏泽和陈留公主的父母都去世了,祭拜一下就可以了。 接着苏泽对着陈留公主拜下,陈留公主则只是双手合十垂下回礼,这也就是北朝的“拜妇”之礼。 总算是折腾完毕,苏象一声“礼乐起”,丝竹之声响起,苏泽感慨一声,总算是开席了。 第289章 洞房 古今中外,婚礼的吃席都和新郎新妇没什么关系。 首先在礼官的安排下,完成了婚礼的一系列礼仪活动后,苏泽和陈留公主一起,接受宾客们的祝福,收下他们赠送的礼物。 遇到尊长者苏泽还要带着陈留公主起身回礼,一套下来比他在战场上打仗还累。 一直等到天黑,才在苏象的宣礼声中,苏泽牵着陈留公主进入青庐,也就是洞房了。 外面宾客的宴饮声和丝竹声,不是一层青幔就能挡住的,苏泽看向陈留公主,这北朝婚俗实在是太搞了,这入洞房和露天野合有什么区别? 陈留公主看向苏泽,放下手里的却扇,看着东张西望局促不安的苏泽说道: “你这家伙,是不是又在动坏心思?” 苏泽露出一个笑容,嬉皮笑脸的说道: “你郎君是匹夫,在野外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殿下千金之躯,这个?” 陈留公主白了他一眼说道: “不知道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东西。” 苏泽靠近了陈留公主,将她一把搂在怀里道: “想什么,当然是想殿下给我生个儿子!” 眼看着要被扑倒,陈留公主一改之前平淡的神色说道: “先行同牢合巹礼啊!” 苏泽这才想起来这婚礼的最后一步。 果然女人都是要有仪式感的,新婚之夜,苏泽也准备顺从一下妻子,他环视一圈,看到了青庐正中桌案上的两件东西。 首先是一盘肉糜。 同牢,牢就是古代祭祀用的肉,同牢就是夫妻双方共食“牢”,这就是一种向天地神明的仪式,说明夫妻双方开始共同生活,死后也能一并享受子孙的祭祀,而新妇从这一天开始,也就是男方家里人了,拥有和男主人一起祭祀祖宗的权力。 在古代社会,妻的地位一直都是很高的。 这也是苏泽大婚,他的手下比他还要高兴的原因。 迎娶一名身份尊崇的正妻,可以提高整个集团的凝聚力。 而早日诞下继承人,则可以让集团有了未来的追求。 对于臣僚属下家庭的赏赐,比如臣下妻子的赏赐,也需要由主母来进行。 没办法,就算是曹操,也不可能直接赏赐臣下的妻子,那臣子要怎么想? 苏泽抱着陈留公主,分食了这盘蒸熟的糜肉,肉当中还用醓(豆子发酵的酱汁)调味,口味非常的古怪,但是从婚礼开始就没有进食的苏泽却吃的很香。 这种典礼仪式上用的肉,基本上都是按照春秋战国那个时候的烹饪手法,苏泽想到那些穿越到春秋战国时期的“同行”们,为他们的伙食默哀了一下。 接下来就是合巹了。 巹就是盛放水的瓢,在古代的时候是用匏瓜切成两半,夫妻双方盛上酒,交换递给对方饮用。 因为是一个匏瓜所切开的,寓意是夫妻一体,而匏瓜本身略带苦味,盛酒以后就是苦酒,也寓意夫妻同甘共苦。 不过从魏晋开始,婚礼的风俗日益铺张浪费。 这不仅仅是在婚礼上加入了宴饮和乐舞,婚礼的仪式用具也开始铺张。 比如当年兰陵公主和宋王刘辉成婚的时候,所用过的合巹酒器就是用玉雕刻成瓢的酒器。 用玉的,用金银的额,就连民间也要砸锅卖铁凑出铜制的。 苏泽在青庐中用的,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匏瓜制作的瓢。 苏泽看向陈留公主说道: “在洛阳的时候,我就觉得世风日糜,婚礼所用太过于铺张,甚至洛阳王宫用婚礼来斗富。” “所以我想遵循古礼,上古的君子淑女没有华丽的礼器,也能琴瑟和谐。” 说完这些,苏泽有些局促的看向陈留公主。 移风易俗这种事情,如果上位者不能以身作则,那下面的人只会上行下效。 苏泽想要整顿婚俗,只能先从自己的婚礼开始。 陈留公主盯着苏泽,就连苏泽都以为她生气了,却没想到陈留公主的说道: “郎君要移风易俗,改善奢侈之风,我当然也是支持的。” “可结实多年,郎君还疑我的为人,觉得我是追逐这些外物的人,真是好叫人寒心啊。” 说着寒心,嘴角却带着笑容,苏泽心中又温暖了一下,接着就被勾起了浴火。 这妖精! 苏泽想到当年陈留公主就爱装,他直接打开酒盛,取出两瓢的酒道: “娘子,还是快点喝下这合巹酒吧!” 陈留公主脸上一红,她当然知道苏泽这么猴急是要做什么,两人交换手里的巹,喝下瓢中的酒。 眼看着苏泽就要扑上来,陈留公主走到帐篷边上,将两个巹递出去。 守在帐篷外的绿珠接过巹,接着举着巹在婚礼现场展示,只听到青庐外的苏象高呼: “礼成!” 青庐外是一阵阵欢呼声,接着苏泽就听到了忙碌的脚步声。 在绿珠的指挥下,陈留公主的侍女仆役们搬来了毛毯,迅速将青庐给盖得严严实实。 距离青庐比较近的宾客也离席,乐舞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原来还有一步啊! 苏泽恍然大悟,这是女方要准备的仪式,所以苏泽并不知道,看来制定青庐婚礼的人,也想到了洞房隔音问题啊! 看着坐在软塌上的陈留公主,苏泽再也忍耐不住,他一下子扑上去说道: “殿下,就由臣下好好伺候您吧!” “哪有伱这么犯上的臣下啊!” 知道这女人是在演戏,苏泽也来了情趣,他没有脱下陈留公主身上的宫装,而是一口堵住对方的嘴,一直到陈留公主双眼迷离,苏泽这才说道: “殿下,臣要效力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陈留公主忍着巨大的疲惫醒来,她才发现昨天的宫装都没有脱去,自己满身黏腻的躺在苏泽怀里昏死了过去。 一想到这里,就算是陈留公主以前和苏泽云雨多次,也经常主动勾引对方,此时也双霞微红。 从苏泽怀里挣脱出来,喊来绿珠给自己洗漱,等梳洗完毕,陈留公主才喊醒了苏泽,今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 苏泽新婚燕尔,关中的叛军们也识趣的没有来捣乱。 主要还是反间计起了效果。 败退回泾州的胡琛,听到了自己的旧部宿勤明达投靠了莫折天生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本身就缺乏人手的胡琛自然是大怒。 胡琛痛恨宿勤明达的背叛,竟然投靠了莫折天生,而更糟糕的是,泾州一部分羌人也看到了莫折天生重用宿勤明达,开始向秦州逃亡。 人在事业上升期的时候,往往会显得宽宏大度,因为手里的资源多牌多。 所以看一个人的品格,往往要看他在逆境的时候,是否还能和顺境中一样。 胡琛就是如此。 泾州人口比秦州多,泾河流域也要比陇上的秦州富饶。 本来自己击败了华州的北海王部,胡琛觉得自己比莫折天生更厉害,那时候胡琛不在意一个宿勤明达,更不在意这点羌人军队。 但是现在败退回泾州,这些就成了胡琛心中的一根刺。 首先胡琛严惩了几个准备逃往秦州的羌人部族,将领头逃跑的全部诛杀,又把这些羌人编到了先锋营。 这种叛军中,前锋就和送死的驱口没什么区别,都是用人命来打乱敌人阵型,消耗敌人武器弓箭的。 胡琛这么做之后,泾州的羌人开始更大规模的逃亡,他更是认定是秦州的莫折天生在背后使坏,偷偷招募泾州的羌人。 其实打仗这个东西,有时候是即时战略游戏,有时候又是回合制游戏。 就比如北海王先胜后败,就是占据先机后没能守住优势,被人抓到破绽一举击溃。 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进攻还和防御的成本差异导致的。 在雍城的莫折天生,将战线推进到了武功县,就打不下去了。 战线拉长,补给线就变长,退守在渭水以南的柳楷军队,不断滋扰莫折天生原本就脆弱的后勤。 而进攻到武功,这里是关中士族的大本营,当地豪族纷纷组织义军反抗,莫折天生的作战压力截然不同。 在秦州的时候,官军不得人心,秦州部族也都响应了莫折天生叛乱,所以他是打到哪里,哪里就开城投降,还有人送上补给。 而从打入了雍州之后,莫折天生的军队就陷入到了战争海洋中,武功的士族敌视他们,滋扰他们的军队,沿途的村庄要么坚壁清野,要么就是誓死防守,而占领的城市村落又要派遣军队防守,兵力就捉襟见肘了。 从四月份以后,萧宝夤竟然转守为攻,柳楷在渭水南岸发动了几次有效的袭击,对莫折天生的秦州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这时候,莫折天生自然也瞄上了泾州。 原本觉得泾州不如雍州富庶,胡琛也和自己一起打了真王的口号,所以莫折天生也懒得吞并泾州。 但是现在兵力紧张,往西往北都是苏泽的地盘,环顾四周,吃了败仗的胡琛,就成了软柿子。 而胡琛苛责境内的羌人,也给了莫折天生出兵干涉的借口。 但是现在莫折天生大军正在和萧宝夤的军队作战,所以莫折天生只是下令,让后方将领占些小便宜,占领一些交界地的地盘,主动收拢一些羌人部族就行了。 只是摩擦一起,就不是莫折天生能控制的了。 第290章 升级,系统新功能 【任务完成!等级+1,奖励:五州一郡声望+20,开启军团委任功能。】 苏泽眼睛一亮,系统终于有新的功能了? 其实从梁州之战后,苏泽发现系统的功能开始逐渐变得没那么关键了。 没办法,随着自己控制的地区越来越大,每五天刷的这点随从,已经更没有前期那么关键的作用了。 没想到在成婚后,系统终于升级了功能。 【军团(限千人),可进行“训练”、“守城”、“屯田”、“治安战”等战略命令,可以进行“冲锋”、“结阵防御”、“坚守”等战术命令。】 【编组军团条件如下: 1、军团高层(主将、副将、监军、军法官、备粮官)中有一名以上的紫色以上随从。 2、军团中层(旅帅)中有三分之一的蓝色以上随从。 3、军团基层(各队)中有过半队伍中有一名以上绿色随从。 满足以上三点条件,就可以编组为军团。】 苏泽微微皱眉,这个功能要求确实苛刻,也难怪系统初期没有开放这样的功能。 首先是高层必须要有召唤的随从,这个要求也合理,如果军团高层没有召唤的随从,苏泽又怎么控制这个军团? 同理,中层和基层的要求,也是为了让苏泽能够通过随从,掌握军团的情况。 【已经发现满足条件的军团,是否编组?】 【军团1:未命名 主将:苏泽,副将:苏林(【善射的羽林骑兵】),军法官:苏明(【执法严明的军法官】),满足条件1。 旅帅(5/10),5人为蓝色以上随从,满足条件2。 士卒(150/1000),150人为绿色以上随从,满足条件3。 该军团全部满足,是否编组为军团?】 苏泽恍然,这就是他一直当做宝贝疙瘩的具甲骑兵军团,上次于谨去接陈留公主,就是带的这支骑兵。 等到于谨返回后,交还了将令后,这支军团的指挥权又回到了苏泽的手里。 苏泽果断选择了“是”,并且将这支军团命名为【近卫营】。 【近卫营(1000/1000): 品级:橙色 兵种:具甲骑兵和重骑兵混编骑兵。 效果: 忠诚!该军队是宿主一手打造的军团,对宿主无比忠诚,将会为您作战到最后一刻!在战损达到三成前依然不会溃败。 排山倒海!骑兵冲锋的时候会造成巨大的压迫感,战场上会对敌军造成威慑,骑兵冲锋的时候士气增加。 兵锋所向!您的骑兵如同一支利刃,可以进行特殊战术命令【穿插】。 铁甲陷阵!您的骑兵有钢铁的意志,可以进行特殊战术命令【决死冲锋】。 可进行战略命令: “屯田”(白色),近卫营是一支骄傲的军队,让他们进行屯田会降低士气,只能产出少量的粮食。 “守城”(绿色),近卫营是一支无坚不摧的进攻军队,让他们防御会降低士气,守城无法发挥他们的兵种优势。 “侦查”(绿色),近卫营的具甲骑兵和重甲骑兵并不适合进行侦查任务。 可进行战术命令: “进攻:骑兵冲锋”(紫色),骑兵特有的战术命令,您的近卫营非常强大,可以执行威力巨大的冲锋。 “进攻:决死冲锋”(橙色),近卫营特殊战术命令,可进行威力巨大的冲锋! “进攻:穿插”(橙色),近卫营特殊战术命令,可用来切开敌人的军队! (下略)】 在系统地图上,在永乐城附近出现了一支骑兵的标志。 这个功能太厉害了! 战略命令看起来和建筑功能有些重叠,但是军团是可以实时查看的。 关键是这个战术命令!这可是战场上的大杀器! 有什么比一支能够在战场上微操的军队更让敌人绝望的呢? 要知道在中古时代的战场上,其实主将能够操纵的军队是很有限的。 除了鼓声、令旗、传令兵之外,其实在战场上很多时候都要靠着下面将领发挥。 而身处于战局中的将领,又无法和主将那样看到整个战场的局势。 就比如敌人的阵型出现了破绽,在附近鏖战的将领不一定能发现友军已经突破了敌军,而主将发现了之后,再派遣传令兵到具体的军队中,可能这个缺口已经被堵上了。 这也是南北朝史书中,竟然会有“烂仗”的记载。 比如某一方已经突破,占据了战略优势,但是很快又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失误,最后导致了大败。 这也是苏泽在拥有了随从后,依然要招募“名将”的原因。 只有那些杰出的将领,才能主动在战场上发现胜机,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坚守,什么时候应该撤退。 系统这个新功能,却让苏泽有了战场微操的可能性! 之所以是可能性,是因为苏泽现在的随从还不够多,能够编练的军团有限。 将所有军事有关的随从派出去,也只能编练三四支这样的军团。 但是这些军团如果用的好了,在战场也能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只不过如何编练【军团】,苏泽还要好好统筹安排才行。 另外今天晚上就是系统刷新的时候了,完成任务后应该能输出更多的橙色紫色随从,看看有没有抽到几个能安排到军中的橙色随从。 就在苏泽发呆的时候,正陪着苏泽回礼的陈留公主,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掌。 苏泽这才关闭了系统,和参加婚宴的姑臧贾氏家主寒暄了两句,又送上了和对方身份匹配的回礼。 苏泽虽然是五州一郡之主,但是成婚后这些礼仪事务也是要亲自做的。 当年文明太后就是通过坚持礼法,运用各种宫廷礼仪活动,将这些活动变成观察臣僚,控制属下的重要手段。 这也是陈留公主坚持要夫妻二人亲自出面回礼的原因。 见到苏泽有些漫不经心,从贾氏家主临时下榻的宅子出来,陈留公主对苏泽说道: “姑臧贾氏虽然衰微,但是在凉州也有不小的人脉,而且他是最早投靠郎君的凉州势力,郎君不应该如此轻视的。” 苏泽和陈留公主一直都有通讯,他在西北做的事情几乎都写信和她讨论过。 看来在成为苏泽这个势力的“主母”前,陈留公主已经做足了功课,连姑臧贾氏这类并非核心的势力,陈留公主都清楚。 苏泽知道妻子是为了自己好,一想到今天早晨妻子双腿还在打颤,却也忍着全身酸涩梳洗,陪同自己一一拜访回礼。 苏泽连忙说道: “娘子说的没错。” 陈留公主又看向苏泽,想到昨夜的“折腾”,苏泽今天走神也许是昨夜太操劳了,她脸上一红说道: “还有一户今天就跑完了,我已经让绿珠准备好郎君在洛阳最喜欢吃的甜羹。” 苏泽扶着陈留公主登上马车,他自己翻身上马,向着下一个目标而去。 —— 正在洛阳的达摩,没想到四月初八的浴佛节,竟然持续到五月底还没结束。 重新执政的胡太后,也许是觉得她在囚禁期间念佛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政变当日辩机的表现,让胡太后真的相信有神通存在。 所以永宁寺的浴佛节活动,整整举行了一个多月,北魏剩下的内帑,也都用在了这场庆典上。 而洛阳在遭遇了佛钱灾、政变灾、征兵灾这三灾之后,百姓却更加狂热的崇拜佛法了。 达摩亲眼见到,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僧人,拉着自称装有佛骨舍利的佛龛,沿着洛阳大街走了一趟,竟然就拿到了满车的供奉钱。 有的百姓甚至连口粮都没有了,依然将全部身家都拿出来供奉佛骨。 达摩甚至还见到变卖儿女,就为了供奉香火的疯狂百姓。 在这种末日气氛下,宗教成了上至皇室公卿,下至贫民百姓的精神庇护港,底层的百姓为了所谓的“来世”,或者死后的“净土”,甘愿舍弃自己的一切。 见到这样的场景,达摩看到的根本不是一片佛国净土,而是披着袈裟吃人的恶鬼。 达摩只觉得深深的厌恶,这中原远非法显所说的佛门净土,反而是一片魑魅魍魉的地狱。 达摩挂单住在龙觉寺,身边有一个在前往洛阳途中收下的弟子慧可,一师一徒已经打包行李准备离开了。 慧可打包完行囊问道: “师尊,我们要何处去?” 达摩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龙华寺的僧人曾经说过,这座寺院因平西将军苏泽而兴。这位苏将军威震西域,我们可以去西域看看。” 西域也是佛法兴盛的地方,高昌国全国都信佛,西域很多国家更是将佛门当做国教。 敦煌还有巨大的佛门石窟,达摩不准备留在洛阳,那也就只能去西域看看了。 慧可担忧的说道: “可是前往西域的道路断绝。” 达摩坚定的说道: “道路就在那里,又谈得上什么险阻,险恶的是人心罢了。” “如果西北真有佛光,那贫僧一定能平安抵达。” 说完之后,达摩带着少量行囊,继续苦行僧的打扮,带着弟子向着潼关而去。 第291章 各奔东西 孝昌元年,六月初一。 北境,六镇,武川。 贺拔度拔袭杀卫可孤,又被铁勒部所杀,武川群豪成了叛军追杀的目标。 贺拔兄弟连父亲的遗体都没抢回来,只是带着卫可孤的头颅逃出了重围。 三兄弟勇武过人,再加上贺拔家的部曲都忍着悲痛,倒是最先突围来到了白道城下。 而袭杀卫可孤的名声已经在北境传开了,白道城守将李神轨立刻打开城门,验明卫可孤的头颅后,李神轨立刻将三兄弟送往平城。 无论如何,袭杀卫可孤,也是朝廷在北境取得的难得好消息,虽然这个捷报和平城的官军没什么关系,但只要是能振奋朝堂的捷报,也能给平叛大军争取更多的支持。 而且贺拔兄弟勇武的名声在六镇也出名,广阳王元深是个知兵的人,一定会重用他们兄弟。 贺拔兄弟在平城安顿下来,等待新任北讨大都督元深抵达平城。 有人想要进步为父报仇,也有人对战争感到厌倦了。 比如宇文肱的长子战死,老友贺拔度拔在袭杀卫可孤后也失陷于铁勒人中战死,打了一辈子仗的宇文肱,不愿意在六镇这个绞肉场继续厮杀了。 他带着剩余的三个儿子宇文连、宇文洛生和宇文泰隐姓埋名,装作是普通六镇南下的流民进入恒州。 接着宇文肱没有和贺拔兄弟那样前往平城等待元深,而是继续南下前往定州避祸。 定州,战国时期是中山国的领地,古称中山,后世就是河北保定一带。 宇文肱之所以来定州,是来投奔定州别将葛荣的。 定州别将葛荣也是出身六镇,先后在武川和怀朔任职,也算是宇文肱的老上司了。 葛姓也是孝文帝命令鲜卑人改的姓,原为“贺葛”,葛荣出身非是甲等高门的鲜卑八姓,但是葛氏也位列乙姓。 葛荣离开六镇后,官运一直不好,在几个边州兜兜转转,在定州也只能担任别驾。 在宇文肱看来,定州、瀛州、冀州已经是大魏最腹心的地区了,六镇之乱怎么也不可能闹到定州来。 朝廷已经取消了六镇军籍的限制,允许六镇流民南迁避祸。 下定决心带领儿子们投奔葛荣,宇文肱就想要在定州安顿下来。 独孤信却做出了另外的选择。 比起宇文父子和贺拔兄弟,单独一人的独孤信带着部曲,好不容易才到了平城。 等到独孤信到了平城,恰好遇到了被侯莫陈顺安排到后方的侯莫陈崇兄弟们。 独孤信和侯莫陈顺也是旧识,见到故人幼弟们,自然也就照顾上。 此时后方已经传来消息,侯莫陈顺在五原和破六韩拔陵决死一战,最后力战不敌跳入黄河。 得到这个消息后,侯莫陈崇的几个弟弟妹妹都痛哭不止,唯独十岁的侯莫陈崇眼中没有泪光。 独孤信惊奇的问道: “阿崇不为兄长哀伤吗?” 侯莫陈崇坚毅的说道: “当日离别的时候,兄长将弟弟妹妹托付给我,没有安顿好弟弟妹妹,崇还不能哭。” 听到这句话,就连一直很高傲的独孤信都夸赞了侯莫陈崇。 一个十岁的孩子,在战乱时候带着更小的弟弟妹妹,独孤信觉得他们能活着走到平城都是一个奇迹。 独孤信说道: “我和你们兄长也是故交,今后你们就跟着我吧。” 侯莫陈崇点点头,但是接下来何去何从,他一个十岁的孩子也茫然了。 兄长只让他们离开六镇,现在到了平城,接下来去哪里,以什么为生,全部都不知道。 独孤信扶了扶冠帽说道: “去关中。” “啊?” 独孤信说道: “我在平城打探了,如今除了六镇之外,关中也在动乱,朝堂命令丹阳公萧宝夤坐镇长安,主持关中平叛。” 侯莫陈崇问道: “独孤兄长是让我们投靠丹阳公?” 独孤信摇头说道: “丹阳公看似宽雅,求贤爱才,实际上用人只重门第,非吾等之主。” 萧宝夤是前齐皇室,甚至比北魏还重视出身。 没办法,南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就是萧衍上台后,也勘定《百家谱》,给南方的家族定品。 相比之下,北方的汉人门阀势力还要弱一些。 独孤信说道: “我们去投平西将军苏泽,当年苏平西曾经辅佐李大将军在六镇抵抗柔然人,我曾经在他麾下效力。” “苏平西用兵如神,在关西也打了不少胜仗。” 侯莫陈崇点点头,当年苏泽在六镇的时候,给六镇人带来了一些震撼。 甚至武川人和怀朔人都不愿意向叛军投降,也是因为苏泽率领的禁军精锐,让他们觉得叛军赢不了。 可没想到,离了苏泽,官军如此的不堪。 当年独孤信单骑搬救兵,苏泽就曾经招揽过他。 既然武川已经失陷了,独孤信干脆就要去投苏泽了。 独孤信带着侯莫陈崇兄弟们,离开平城就向关中而去。 相比之下,武川人还算是幸运的。 他们有了袭杀卫可孤的功劳,可以通行官军把守的白道城,直接前往平城避祸。 高欢、司马子如和窦泰他们的怀朔人,虽然早一步武川人逃跑,但是他们是投降过叛军的,不敢从白道城去平城。 所以高欢和司马子如商议了之后,决定从武川镇向东,沿着长城走到怀荒镇后,再向北逃入燕州。 怀荒附近的长城年久失修,上一次柔然人南下的时候,一部分袭扰白道攻打恒州,另一部分就是从怀荒进入的燕州。 所以等到武川人都到了平城安顿下来后,高欢等人才绕过长城,他们又伪装成逃荒的队伍,这才进入到燕州。 和高欢同行的,还有很多怀荒镇民。 靠着天生的魅力,高欢和这群镇民的首领杜洛周结交,要不是这些熟悉地形的怀荒镇民们引导,高欢等人也不会这么顺利进入燕州。 杜洛周邀请高欢一同前往上谷郡。 上谷郡是燕州的大郡,从战国时期就是燕国抵御北方的游牧民的要塞了。 杜洛周是怀荒镇民,以前也和上谷郡的豪族有些接触,和他们做过一些生意,所以准备带着同族弟兄们去投靠。 高欢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和司马子如以及窦泰商议。 高欢说道: “原本我们计划离开六镇后就去平城,投靠我岳家,但是如今只剩下这点人马,怕去了平城让人看不起。” 比起武川人是有准备投降卫可孤的,所以贺拔宇文这些武川镇将,他们的部族都是单独编练成军的,逃跑的时候也是一起逃跑的。 高欢这些怀朔人,就被打散成军,高欢等人逃跑的时候,只是纠集了几十同乡。 而逃亡的过程中,被追杀或者身体撑不住又死了不少人,如今就剩下三十多骑,还包含了娄昭君这样的妇孺。 娄家是平城望族,那时候娄昭君下嫁高欢的时候,娄家就有些看不起高欢。 现在顶着叛军身份,手下又没有兵马,高欢也有些不愿意投靠岳家。 司马子如和窦泰也是同样的想法。 高欢又说道: “当年我在洛阳的时候,曾经和秀荣的尔朱荣,以及在关西平叛的苏泽结交。” 司马子如和窦泰都眼睛一亮,秀荣尔朱荣兵强马壮,苏泽在关西也打了很多胜仗。 而且两人都是会用兵的人,如今天下乱世,他们这些武人也有被重用的机会。 但是高欢说道: “可我们身上盘缠不足,先暂时去上谷郡安置一下,然后再作计划吧。” 众人点点头,也认同了高欢的计划。 —— 孝昌元年,六月初三。 朝廷新任命的讨北大都督元深抵达平城。 抱病多日的李崇终于拖着病体,在城门迎接了元深。 见到李崇后,元深是吃了一惊。 原本洛阳上下都认为李崇是装病,但是今天见到后,元深确定李崇是真的病了。 出征之前的李崇虽然也年纪大了,但是还能骑马,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但是现在的李崇,在左右搀扶下才能站稳,身体也单薄的如同纸一样。 元深见到这样的李崇,快步上前扶住他说道: “大将军!又怎么能劳您出城迎接呢,快快上车吧!” 元深是知兵的,深知李崇能在逆境下将军队带回平城,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堂就这点兵力,和全部造反的六镇怎么打? 作为接替李崇来收拾烂摊子的元深,对重病的李崇也产生了物伤其类的感觉。 元深想到了汉末和黄巾军作战的皇甫嵩,又想到如今朝堂混乱的局势,心中不由的叹息。 胡太后重新临朝,但是清河王元怿已经死了。 胡太后迅速找了两个男宠,荥阳郑氏子弟郑俨,以及江阳王元乂的余党徐纥。 胡太后迅速任命郑俨为中书令,又让徐纥出任中书舍人,让他们自由出入宫廷,甚至日日夜夜留宿在宫闱中。 甚至连胡太后自己母族的侄子胡僧敬,都在进宫的时候劝谏胡太后: “陛下母仪海内,岂宜轻脱如此!” 胡太后大怒,从此禁止这个侄子进宫。 而郑俨和徐纥把持中书,接着又控制尚书台,公开卖官鬻爵。 就连协助胡太后政变的高阳王元雍,都只能暂避锋芒,称病不去门下省办公。 李崇交接完大都督印信后,就立刻坐上马车返回洛阳,他的儿子李神轨也卸了白道城守城的差事,护送父亲返回洛阳。 元深离开洛阳之前,就已经派出使者,快马前往柔然王庭。 在元深抵达平城的时候,他的使者也来到了柔然王庭。 第292章 借兵柔然 孝昌元年,六月初三。 草原,柔然王庭。 寿阳公主抱着儿子,看着眼前故国的使者高徽。 “臣高徽,拜见殿下。” 寿阳公主见到故国使者,心情自然不错,询问了高徽不少凉州的事情。 “高使在凉州见过苏将军?” 高徽躬身说道: “臣在凉州和苏将军有些交往,也是他支持臣出使草原的。” 高徽又说了一些和苏泽交往细节,寿阳公主都抱着儿子听得很认真。 高徽觉得有些古怪,他想到一些流言,说寿阳公主的儿子根本不是前任可汗的遗腹子,可能是当年护送寿阳公主去草原的苏泽的儿子。 一想到苏泽不遗余力的帮助柔然王庭,又看到寿阳公主这幅样子,似乎还真的有这个可能。 当年苏泽平定敦煌的时候,高徽这位大魏的假平西将军、员外散骑常侍,正好从西域出使归来。 然后高徽就带着副使苏节(【作死的使者】),从敦煌出发,开始前往草原。 寿阳公主自然要感谢高徽,如果不是他在草原各部宣传草原大会的制度,她也无法扶持年幼的儿子作为柔然可汗的位置。 高徽每经过一个部落,宣扬大魏国威之后,就有商团进入这个部落,在部落中建立贸易团网络。 就在高徽的努力下,如今草原各部对于苏泽提出的这个草原大会机制都已经接受了。 对于中小部族来说,草原大会好歹有一个协商机制。 因为采取按照部族参加大会投票的制度,中小部族也有了发言权,而那些大部族也会拉拢这些小部族。 大部族也得到了比较稳定的局势。 这一次的北方白灾,寿阳公主又派人联系上了高徽,请求他协调帮助草原上的受灾部族。 高徽接受了命令之后,带着苏节跨过雪地,协调拯救了好几个部族,让他在草原上的威望更高了。 所以当高徽来到了柔然王庭,可贺敦寿阳公主亲自迎接这位大魏使臣,给他极高的礼遇。 高徽也在偷偷的观察这位柔然可贺敦,过去的大魏公主。 生育后的寿阳公主丰腴了一些,她作草原妇人的打扮,但是皮肤白皙脸庞精致,举手投足风情十足。 但是周围的柔然王庭贵族们,却不敢目视她,足可见这位可贺敦在王庭亦拥有很高的声望。 这一切都让高徽有些惊奇,他本来以为寿阳公主这个可贺敦,不过是柔然贵族们推上来的一个傀儡。 想想也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大魏宗室远亲郡主,就是顶了一个大魏公主的名号,拥有一个身份成疑的前可汗之子,就能控制桀骜不驯的草原人? 高徽带着苏节,又在王庭看到了很多北魏打扮的士卒,苏节出去打听了之后,才知道这些都是从白灾开始,一直到了六镇动乱后,寿阳公主收留的六镇逃难的流民。 寿阳公主拿出土地和粮食安置这些流民,又将他们编练成军,保护王庭的安全。 高徽恍然,寿阳公主真的好高妙的手段! 收拢的六镇人,是逃难到草原的流民。 他们没有部族、没有土地、全部靠着寿阳公主才活下去。 他们也就是寿阳公主最忠实的拥护者。 寿阳公主问完了和苏泽有关的事情后,这才说道: “贵使路途辛苦,还是先在迎宾馆内下榻,明日本宫再传召。” 接着高徽他们被安置在迎宾馆内住下。 柔然王庭本来是没有城墙,这里其实就是一处丰沃的牧场,柔然王族是迁徙到了这里之后才发家的。 因为柔然可汗居住的帐篷是金色的,所以这里也叫做金帐王庭。 甚至金帐王庭也不是固定的,可以作为王庭的是一片地区,柔然王族也是要追逐水草放牧的。 不过从寿阳公主主政后,决定将王庭的位置固定下来。 她搜罗草原上的工匠筑城,建立固定的房屋,最重要的还是依靠她北魏公主的身份,在王庭建立了集市。 这座集市,是整个草原最大的集市,也是所有来往草原商人的聚集点。 最初的时候,还有从六镇方向来的商人,但是现在来往草原的商人,基本上都是苏泽控制的凉州河州地区北上的商队。 这座巨大的集市,也是寿阳公主控制草原的关键。 高徽从迎宾馆中,看到了大量凉州制造的商品。 除了珠宝玉石瓷器丝绸,这些草原王公也很喜欢的贵重品之外,苏泽在凉州推广种植的白棉,竟然在草原也很受欢迎。 衣食住行,衣在古代是排在首位的,特别是防寒保暖的衣物,在草原上更是刚需。 草原上的人,一般是用毛皮来御寒的。 但是毛皮制品穿起来并不舒适,所以草原王公才会那么喜欢汉人的丝绸。 白棉制作的棉布,虽然不如丝绸亲肤舒服,但是也要比麻布舒服的多。 而且棉布比起麻布丝绸都要保暖,贴身穿在毛皮里更御寒。 高徽和苏节一路上都见到棉布这种商品,甚至有时候棉布比丝绸都受欢迎。 靠着年幼可汗的正统性,一手拉拢了王庭底层部族和收拢的六镇流民,一手靠着北魏公主的通商权力,寿阳公主就这样稳住了可贺敦的位置。 不过说寿阳公主可以做草原的话事人,那也是高估她的能力了。 果然,第二天寿阳公主召见了高徽,谈起了苏泽来信,想要让柔然帮助北魏平定六镇之乱的事情,她说道: “想要让柔然诸部出兵,光靠本宫是不够的。” 寿阳公主能够得到草原各部的认同,恰恰是因为她比其他人做柔然可汗要弱势。 最不愿意柔然王庭出一个强势可汗的,就是草原上的大部族了。 高徽也点头说道: “不过出兵对于殿下来说是有好处的。” “为了让柔然出兵,朝堂必定会许下不少好处,殿下只要能掌握这些,就能更好的控制草原诸部。” 寿阳公主叹息一声说道: “广阳王的使者就要到王庭了,但是本宫也已经让封夫人(【作风开放的女官】)旁敲侧击过了,包括郁久闾婆罗门在内的王公都对出兵很犹豫。” 高徽说道: “往日六镇一出变乱,柔然就会南下,现在六镇大乱,柔然王公却不敢南下,还是当年苏将军威震草原的余威啊。” 寿阳公主也点点头,苏泽当年出塞追击,把这群柔然王公打怕了。 高徽说道: “想要让他们出兵,还是要诱之以利,等广阳王的使者到了,殿下先拒绝他们。” 寿阳公主疑惑的问道: “这是为何?” “先让广阳王的使者许以重利,王庭的王公们才愿意出兵,只有王庭出兵,才能让整个柔然出兵。” 寿阳公主听完深以为然,决定按照高徽的办法做。 —— 次日,元深派往柔然王庭的使者也到了。 寿阳公主正好召集了王庭的柔然王公,商议出兵帮助平叛的事情。 元深派往草原的使者,正使是元深的从朝堂带来的平东将军裴衍,副使则是贺拔度拔的长子贺拔允。 裴衍祖籍闻喜裴氏,但他的家族早就南迁,他曾经在南齐出仕,萧衍起兵代齐后,投降了北魏。 这位归降北魏的理由也很抽象,因为他名字中有一个衍字,南梁代齐之后,新皇帝叫做萧衍,要求士人避讳改名。 裴衍是一个孝子,不愿意改名,所以就带着全家逃到了北魏。 也因为这件事,裴衍的事迹被人传颂,当然更主要是他是闻喜裴氏子弟,多次被举孝廉到北魏皇帝面前。 裴衍在宣武帝后期被举荐做官,一做官之后就官运亨通。 裴衍也是能文能武,元深知道他是个人才,所以请求朝廷将裴衍拜为别将,随他一起出征。 出使柔软求援这件事,是能否平定六镇之乱的关键,所以元深委托裴衍出使,又派遣贺拔允护送。 贺拔允将卫可孤人头献给元深后,元深大喜。 元深当然知道士气的重要性,立刻将贺拔度拔袭杀卫可孤的事情大肆宣传,鼓舞平城军队的士气。 然后元深又给贺拔度拔请功,上书请求朝堂追赠他为安远将军、龙城县男。 这么一番操作,贺拔兄弟自然感激涕零,元深随即要求贺拔允带兵护送裴衍。 裴衍能够抵达柔然王庭,也是靠着贺拔允和部将誓死保护,而见到六镇如此乱象,裴衍也坚定要让柔然出兵帮助平叛的想法。 但是裴衍没想到的是,寿阳公主只是礼节性的见了裴衍,却对出兵南下兴致缺缺。 这下可把裴衍着急坏了,他听说高徽也在王庭,连忙带着贺拔允拜见高徽。 寒暄之后,裴衍叹息说道: “可贺敦不念及母国情谊,不肯出兵帮助元大都督平叛,裴某无法完成大都督的重托,无颜面返回平城了。” 高徽其实早就和寿阳公主商议过出兵的事情,明面上拒绝裴衍也是高徽的主意。 但是见到裴衍这个样子,高徽也心中难受,什么时候大魏需要向柔然借兵平叛了? 当年孝文帝的时候,北魏出塞追击柔然,每次都能缴获牛羊无数,宣武帝的时候,柔然被打怕了,不敢南下牧马,可怎么到了今上在位,先是柔然入寇六镇,怎么现在又要借柔然人的兵平叛了? 这世道怎么变成了这样? 一百万字了。。。 第293章 公与私,商店刷新 高徽继续说道: “柔然人重私利而轻公义,若是裴公能许下重利,柔然人未必不能出兵。” 裴衍立刻明白了高徽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吾今日之事,也不知道后世史书上要如何评价啊。” 高徽也沉默了,一国的使者代表国家,他们所做的承诺都会被记录在史书上,裴衍要诱使柔然出兵,定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而这些罪名自然是要由裴衍背负。 一想到这里,高徽只能宽慰道: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国事如此,非裴公之过也。” 裴衍拜别了高徽,开始游说柔然王庭的王公和部落头人。 也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勾兑了多少利益,最后由郁久闾婆罗门出面,向可贺敦请愿,他们愿意出兵帮助大魏平叛。 寿阳公主见到大家都愿意出兵,也只能勉强的说道: “刚刚遭遇白灾,又动兵戈,会不会引起上苍责罚?” 郁久闾婆罗门则跪在她的金帐前说道: “大魏和我们柔然是姑舅之国,当年大魏护送阿那圭可汗返回草原登临汗位,如今大魏有难,我们柔然人又怎么能忘记当年的恩情呢。” 而实际上,根据封夫人送来的情报,大魏使者裴衍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包括允许柔然人劫掠六镇,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绢帛丝绸的奖励,才说动了这些柔然人出兵。 寿阳公主装作垂泪,“勉强”同意了众王公族长的请求,宣布柔然王庭会出兵帮助北魏平叛。 柔然王庭宣布出兵后,柔然其他几个大的部落也纷纷表示也要出兵,草原上开始聚集人马,而促成一切的裴衍喜忧参半。 喜的是柔然同意出兵,自己总算是完成了大都督元深的任务。 忧的是这次柔然出兵,祸害的都是大魏子民,而朝廷也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 原本婚后三日,是女方回门的时候,新郎也要跟着新妇回门,被娘家人“杖婿”。 不过陈留公主的娘家不在永乐城,苏泽也不用接受这样的风俗,也算是逃过一劫。 婚后三日,苏泽还是陪同陈留公主给北魏历代先帝上了香火,许下求子的愿望后,苏泽领着陈留公主返回百尺楼。 新婚后苏泽自然不能继续住军营了,不过等马车返回百尺楼,见到了抱着女儿在门口迎接自己的安娘子和吕秀宁,苏泽心虚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留公主。 婚后第二天,陈留公主就主动召见了苏泽的两个“妾室”。 管理妾室,一直都是正妻的权力。 特别是苏泽这个正妻是皇室公主,地位尊崇,就更让安娘子和吕秀宁小心谨慎了。 苏泽也不知道陈留公主是怎么和两个妾室谈的,安娘子迅速抱着孩子住进了百尺楼,带着女儿定下了名分。 吕秀宁还有些不甘,她如今还是奴婢的身份,大概和绿珠这种陪嫁的婢女差不多。 按照大娘子的说法,吕秀宁的军奴身份是苏泽这个男主人定的,她也没有办法越过苏泽处理吕秀宁。 不过吕秀宁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教,也知道收敛一下性子,只是脸色难看的站在安娘子身后。 抱起女儿,苏泽心虚的看了一眼妻子,看到妻子没有在意,而是和安娘子说起了事情。 正妻还有掌管家业的责任,汉人大族中,都有一个掌家娘子,也就是掌管整个家族的人。 掌家娘子一般都是男主人的妻子,有时候是男主人的母亲,如果这两人都不在了,妾室或者未出嫁的女儿也是临时掌家,不过这么做会引起其他世族的非议。 原本负责苏泽私产的是安娘子,婚后安娘子老老实实的将家中账本交给了陈留公主。 等到看完了账本,陈留公主才发现,这些日子都是安娘子在用自己的生意补贴家用。 而且以苏泽这个开销,如果再这样下去,怕是很快全家人都是喝西北风了。 陈留公主带来的嫁妆,也因为路上赏赐士卒用掉了大半,剩下的这点嫁妆根本不够维持这个平西将军府的开销。 所以成为女主人第一件事,陈留公主就喊来苏泽的大管家苏绰,要求将将军府的府库,和苏泽家用的私库分开。 这几天除了婚后的礼仪性活动,陈留公主就和安娘子对账,将平西将军府的私产和公产分开,厘清其中的收益权。 安娘子对着陈留公主说道: “大娘子,苏长史又上门了。” 自从苏泽婚后,苏绰上门的频率要比以前高了很多。 而苏绰这几天上门的主要工作就是吵架。 争吵的内容是将军幕府的府库,和将军府内宅的私库,收入如何划分的问题。 本来苏泽是想要让苏绰强制休假,现在看来事与愿违,反而让苏绰没日没夜加班。 其实划分幕府公库和内宅私库这件事,苏泽也早就准备做了。 就和大部分公司创业初期一样,老板私人的钱和公司的账都是混在一起的,这时候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有些公司没有贷款的条件,老板抵押自己的房子给公司注资都是正常的。 但是一家走上正轨的公司,就要将公司的对公账户和老板的私人账户分开。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皇帝也是有国库和内帑之分的。 汉代《盐铁论》中也论述的很清楚,朝廷收取的田税,这是收取的民脂民膏,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都是要进入国库的。 但是按照周天子时代的规矩,天下山川河泽都是皇帝的私产,这些在汉代是少府管理的。 简单地说,农田民有,森林矿产河流这些是皇帝的私产。 在灾荒的时候,开放山川河泽给百姓赈灾,这也是汉代仁君的典范。 比如以爱民著称的汉文帝,在京畿大灾的时候就让百姓进入上林苑谋生,这就等于拿出自己的私人财产赈灾,被史官记录而称颂。 也正是山川河泽是皇帝的私产,所以汉武帝在这个法理基础上,强化了盐铁专营的地位,通过少府来管理天下盐铁,大大充实了少府的库藏。 汉武帝再用少府的钱打造兵器,训练军队,攻打匈奴。 这也是汉武帝时期群臣反对汉武帝,却没办法指责汉武帝的原因,皇帝都拿自己的私房钱打匈奴了,你们大臣还有什么话说? 甚至皇帝内帑的充盈与否,也决定了皇帝的权威。 如果连群臣赏赐都拿不出来的皇帝,又怎么能让臣子敬重呢? 陈留公主分割公产私产的思路,也是这套划分方法。 五州一郡的租调,这些都是平西将军幕府的府库所得,将军府内宅绝对不染指。 而苏泽投资的矿场,铁匠铺,西海(青海湖)附近的盐场,以及各类的匠人工坊,这些都是将军府内宅的私人产业,这些苏绰也不能拿走。 这部分倒是没什么争议,苏绰争议的主要是两个地方。 一是各城市市场的市税,苏绰主张这是民间经营所得,应该归将军幕府的府库。 但是陈留公主认为大魏的市税由市税吏收取,而市税吏归于少府,所以也应该是将军府内宅的收入。 二是苏泽在河州、凉州设立的牧场,这部分收入到底算是土地产出,还是山川河泽的自然之属。 听说了苏绰又上门,陈留公主立刻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带着小秘书安娘子向明堂而去。 苏绰据理力争,陈留公主也是分毫不让。 苏泽果断让他们先去吵一阵子,自己则抱着女儿在书房躲清净。 等到侍女抱走女儿,苏泽打开系统,今天到了刷新的日子。 这一次升级,系统的商品格子增加了两格,达到了十四格。 定向词条召唤的格子变成了六格,随机召唤的格子变成了八格。 思来想去,苏泽还是决定定向召唤【具甲骑兵】这个系列的随从。 无他,在南北朝时期,是骑兵大发异彩的时代,这个时代的具甲骑兵就是最强战力!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苏泽要组建军团,自然需要大量【具甲骑兵】系列的橙色紫色随从。 如今草原商路已经打通,苏泽可以从瀚海购马,日后打通西域,还能从西域想办法购买汗血宝马。 再组建一支精锐的具甲骑兵军团,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 刷新倒计时结束,一阵橙色和紫色光芒过后,完成任务后的系统刷新果然大爆了。 苏泽欣喜的看向定向召唤的格子,五橙一紫! 【冷静的具甲骑兵】*2,【力能扛鼎的具甲骑兵】,这三个是正面词缀的橙色具甲骑兵随从。 【普通的具甲骑兵】,这是紫色的具甲骑兵随从。 这次倒是刷出了一个新的词缀。 【热血的具甲骑兵】 品级:橙色; 效果:充满热血的具甲骑兵,此随从在队伍中,能发表热血演讲鼓舞士气,己方士气大幅度提升,队伍更不容易崩溃; 评价:“血仍未冷!”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该单位必须三餐提供肉食,战马也需要专业骑奴专门照料。 这又是一个不错的随从!还是能够充当基层军官的上好随从! 苏泽看向剩下的八格随机随从,看看这次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第294章 橙色赭蹄军 果不其然,完成和陈留公主成婚任务后刷出的随从,都是和北魏有关的单位。 【坚刚的赭蹄军骑士】 品级:橙色; 效果1:赭蹄,早期追随拓跋珪征战的骑兵,因为长途在野外作战而让马蹄染上了赭色而闻名。该骑兵可以长期在野外作战。 效果2:坚刚,大幅度增加意志力和逆境承受力。 评价:“坚刚不可夺其志!”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该单位可是设置在野外执行长时期的作战侦查委托。 苏泽想起来了这支军队,这是北魏的开国皇帝拓跋珪,当年起家的最重要一战,就是和后燕慕容氏的黄河之战。 拓跋珪带领的一万骑兵军队,隔着宽阔的黄河水,与后燕僵持了整整五个月。 长期野外生活和黄河北岸的严寒,使得远道而来的北魏士兵们疲惫不堪,就在拓跋珪也坚持不下去,准备撤兵的时候,一夜寒风之后,黄河水意外结冰! 在追杀敌人之前,拓跋珪下令将马蹄裹上布条防止在冰面上打滑。 这些马蹄上的在作战中沾染上了泥土和血液的颜色,战后最精锐的一部被命名为赭蹄军。 苏泽看向这个骑兵的图标,这是一种轻骑兵。 也对,如果不是轻骑兵,又怎么能渡过刚刚冻结的黄河冰面呢? 北魏起家的时候,和如今草原上的骑兵差不多,都是弓马娴熟的轻骑兵。 能长期野外作战,这已经不愧是橙色随从了。 苏泽也需要一支能在野外长期存在的游骑,负责控制永乐城北面的毛素戈壁地带。 【视死如归的白鹭曹使者】 品级:橙色; 效果:视死如归,将死亡当做是最高奖励,随时为了任务牺牲自己。 评价:“死亡也是开始。”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该随从死亡后无需支付丧葬费。 好家伙,这是个一次性的随从。 和之前刷到的【作死】前缀不同,这个【视死如归】的词缀,是真的想死啊! 苏泽决定将这个随从小心的留在身边,等需要刺杀的时候再派他去执行。 【心灵手巧的尚衣局织女】 品级:橙色; 效果:心灵手巧,能驾驭五十综六十镊的织布机。 评价:“文明太后都评价过她织锦的手艺。” 售价:8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10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需要准备织布机。 好家伙,系统是给骑兵不给马,现在给织女不给干活的织布机。 尚衣局,是秦汉设置的内廷机构,负责的是皇室的衣物。 尚书局原本和尚衣局一样,都是内廷服务于皇室的机构,负责掌管皇室的藏书,不过后来变成了皇帝的决策和参谋机构,变成尚书台被划分到了外廷。 但是尚衣局一直都内廷机构,好家伙,这描述这个织女应该是为文明太后服务过的。 这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织女,但是应该该是能够织布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的经验,陈留公主婚后就提出,要在将军府下设置织衣局,织造高档的织锦来改善将军府内宅的私库困境。 但是摆在陈留公主面前的一个问题,就是她实在是个手残。 别说五十综六十镊这种复杂的织布机了,就是十二综十二镊这种改良后的简易织布机,陈留公主都弄不明白。 陈留公主的侍女中,绿珠的水平也一般,平日里就靠着几个皇宫赏赐的织女撑着。 这些织女日夜劳作,也只能勉强织出供应陈留公主用的服饰,别说拿出去卖了。 这个橙色随从,倒是可以让交给妻子折腾,只是要解释这个织女来历有些麻烦。 只能说是当年宫中的织女,孝文帝迁都后被放出宫来,流落到西北? 年龄对不上啊。 算了,先这样吧。 苏泽再次看向下一个随从。 【忠心护主的尝食膳奴】 品级:紫色; 效果:忠心护主,为了主上战斗到最后一刻! 评价:“爱护你的厨子。”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5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尝食,就是宫内负责烹饪的机构。 如今在秦州的侯刚,早年就是擅长烹饪,从而获得宫中的信任,一路上做到了重臣。 膳奴,就是在厨房里做菜的奴隶。 苏泽想到了被厨子所杀的高欢之子高澄,不由感慨系统是真的周到,连忠心的厨子都给自己准备好了。 【察言观色的内侍】 品级:紫色; 效果:无; 评价:“察言观色是宫内生存的法则。” 售价:500文太和五铢钱,并且每月需支付50文太和五铢钱的维护费用。 这个应该是和苏顺(【见风使舵的内侍】)一样系列的随从。 这几个搭配还算是正常,剩下的几个蓝色绿色随从,【力能扛鼎的侍女】,【腐化的军需官】,【口风不严的户曹吏】就有些让人绷不住了。 但是这一次对于苏泽来说也是一场大丰收,他已经很久没有召唤到这么多橙色紫色的随从了! 开放军团功能后,苏泽对于橙色紫色的随从也有了新的缺口。 满打满算,也只能再组建两支军团。 但是这也是理论上的,实际上苏泽的橙色紫色随从都安置在各军中,想要将他们调集在一起也是不容易的。 原因也很简单,军队是个需要长期协作才能建立紧密联系的群体。 这也是古今中外,主将都鼓励提倡建立军营文化,甚至社会在退役后也会以退伍老兵作为纽带,营造一种军旅文化的原因。 所以就算是橙色紫色随从,想要在战场上形成战斗力,也是需要长期在军营中生活,和上下级建立联系的。 军中也是最讲究资历和功劳的,如果苏泽贸然空降一个军官,或者提拔一个普通士兵,那也会引起底层士卒和军官的不满,反而让军队的战斗力下降。 所以就算是要编组军团,也不是说和游戏一样安排任命指挥官就行的。 最好的办法,还是将这些橙色紫色的随从安排到军中,然后靠着他们自身能力得到军功晋升。 所以苏泽准备在近卫营之外,再成立一个骁骑营,将这些橙色紫色随从安排进去。 安置了这些随从,婚礼总算是完成了。 —— 苏泽除了日夜和陈留公主耕耘,早日诞下嫡子继承人外,关中的局势再次发生了变化。 就连献上离间计的苏亮,也没有料到胡琛竟然这么沉不住气。 就在六月中旬,叛军在泾州的叛军,悍然撕毁了和莫折天生的协定,开始攻打秦州。 而此时秦州叛军首领莫折天生,正在和萧宝夤的官军激战。 得到消息后,莫折天生大怒。 秦州是他的老巢,你胡琛自己打不过苏泽,丢了华州,不敢去找官军的麻烦,竟然攻打我的秦州? 就在莫折天生准备回师灭了胡琛,他的大丞相侯刚将他拦住了。 “大王!我们正在和武功的官军僵持,还有柳楷在渭水以南滋扰,若是现在撤退,必然会被两路官军追击,到时候局势危矣!” 侯刚已经彻底上船,他现在是没有机会下船了,只能帮着莫折天生出谋划策。 莫折天生怒道: “那本王就要坐视秦州被胡琛那厮占去!?” 莫折天生心有不甘的说道: “当日他从高平逃窜,本王不与他争夺泾州,还借兵助他,没想到这老羌就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竟然反咬一口!” 侯刚继续劝说道: “可是事已至此,大王不能因为一时之怒,让全军陷入险境啊!” 莫折天生也逐渐消了气,他叹息说道: “可除非本王亲征,谁又能担大任回师呢?” 侯刚暗骂一句,你们莫折家就这么喜欢试探人? 侯刚知道如果自己毛遂自荐,那肯定会被莫折天生猜忌。 这就是很多叛军的问题了。 任何一个组织,都需要保证首领的权威性。 本来伱就是最强的,所以才选你当头。 而当上首领后,这些叛军首领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打压有威胁的小弟。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很多失败的起义,最后能留下名字的只有叛军首领,连几个能说得上名字的大将都没有。 这也不是史书吝啬笔墨,而是真实情况就是如此。 秦州叛军,最有威望的就是莫折父子。 也是因为莫折父子存在,所以当年莫折大堤才能三路并进,留下一个儿子守秦州,派遣另一个儿子进攻雍州,自己领兵攻打梁州。 可是现在莫折大堤身死,莫折念生被擒,只剩下莫折天生一个人。 莫折天生不信任侯刚,只让他做参谋,却不让他领兵。 吕伯度也被苏泽俘虏,整个秦州叛军内部已经没有叫得上名号的二号人物了。 所以莫折天生只能事事亲力亲为,遇到两线作战就抓瞎了。 侯刚说道: “秦州是大王的根基,救是一定要救的,但是不能直接撤军,必须要打一场胜仗再撤。” 莫折天生皱眉说道: “萧宝夤那厮是属乌龟的,军营扎的水泼不进,要怎么打胜仗?” 侯刚说道: “大王,我有一计。” 第295章 是胜是败? 孝昌元年,六月下旬。 一则消息飞快的在雍州传开了,就连长安城内都议论纷纷。 六月份的天气已经很热了,织房却不能开窗子,因为风会将线头吹乱。 南阳公主在织机上,侍女心疼的给她擦着汗水道: “殿下,等日头下去一些再织吧。” 南阳公主坚持操纵织机,她说道: “这匹织锦就要完成了,距离秋收还有些日子,这匹织锦如果卖去洛阳,还能给夫君筹措点军费。” 侍女急的说道: “大军日耗千金,殿下这匹织锦能抵多少啊。” 但是南阳公主摇摇头,依然倔强的操纵织机。 侍女又忍不住说道: “上次殿下返回长安后,丹阳公几次返回长安,都没有进府门,您这又是何必呢?” 南阳公主的脸色一白,上次吵架后南阳公主返回长安,就和萧宝夤事实上分居了。 可是为了资助萧宝夤作战,南阳公主不仅仅亲自织锦,削减了府内的用度,连嫁妆都拿出来了。 萧宝夤就像是一个渣男一样,送去军营的钱粮照单全收,但是连一句感谢都没有。 总而言之,南阳公主就像是个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不过南阳公主还是说道: “等萧郎打了胜仗,自然就会回府了,他是战事不顺没脸见我。” 侍女长长叹了一口气,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长安都说萧宝夤在营中公然包养姬妾,大手大脚的享乐。 而自家公主却在织房内受苦。 同样是天潢贵胄,听说那位嫁到西北的陈留公主就非常的幸福。 而那位平西将军苏泽屡战屡胜,多次击败叛军。 但是上次侍女在府中说了苏泽,引起了南阳公主失态,从此这个词就在府中成了禁忌。 侍女只能说起了其他事情。 “殿下,长安传闻,那莫折天生要退军了。” 听到这个消息,南阳公主终于从织机上下来,她双手合十说道: “阿弥陀佛,莫折天生退兵,今年郎君的压力就能小一点了。” 再过一个月,八月就是秋收的时候了。 如果前线僵持持续到秋收,会对明年的军粮征收造成巨大的影响。 莫折天生现在退兵,也能减缓朝堂上的压力,让弹劾萧宝夤的奏章少一点。 侍女继续说道: “但是长安都传言,莫折天生要将武功以西的百姓都迁到岐州去。” “啊?” 莫折天生从今年开始,改变了以往的作战策略。 他听从了侯刚的意见,对于关中豪族保持了一定友好的态度。 这也是他能占领雍州西部的原因。 就连南阳公主都知道,对于豪族来说,土地和人口都是他们的命根子。 土地是家族的根基,但是再好的土地没有人来耕种也没用。 莫折天生要裹挟占领区的人口返回岐州,那对于那些关中豪族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 南阳公主说道: “萧郎军中的关中人,又要闹将起来了。” —— 就连南阳公主这个妇人都知道的事情,关中豪族不可能不清楚。 驻扎在渭水以南的柳楷营地,这几天都在激烈的争吵。 柳楷是关东人,但是他麾下基本上都是关中人,而且以雍州豪族为主。 这些豪强大族同气连枝,互相联姻,形成了庞大的关系网络。 从打仗开始,柳楷的军队日益庞大,主要原因就是他的军中多了很多被莫折天生占领地区的豪族私兵。 柳楷将他们收编,这些人的土地都在莫折天生手里,所以攻打莫折天生最为出力,而他们也熟悉雍州西部的地形,能够很好的牵制莫折天生的后方。 如今传出莫折天生要带领占领区的人口去岐州,这等于是绝了这些豪族的根本,他们强烈要求柳楷立刻出兵,阻止莫折天生北逃。 面对手下豪族的请求,柳楷也有话说。 你们这些关中豪族,只需要全身心投入到战场中,听命行事奋力杀敌就可以了,我柳楷这个总指挥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而且柳楷是关东人,又和你们这些关中泥腿子没什么关系。 现在贸然出击,万一吃了败仗,那背锅的就是柳楷这个统帅。 等到莫折天生自己退兵,然后柳楷再出兵收复失地,这样一个大功劳吃下去,柳楷肯定要被朝廷嘉奖。 这要怎么选简直是一目了然。 这就和当年东晋刚刚衣冠南渡的时候一样。 祖逖这类南下流民的统帅,他们不像是王导王敦那样早就已经南下的门阀,已经在南方圈好了土地,北伐对他们来说就是口号而已。 但是流民军的统帅就算是士族,也是丢了北方土地的士族,他们没能追随司马睿南下吃到第一杯羹,只能矢志北伐收复失地。 这也就出现了东晋朝廷对收复宗庙故都不积极,但是北伐义士却连绵不绝的原因。 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如果真的让莫折天生裹挟人口离开雍州,那就算是官军收复了雍州全境,关中士族也遭受巨大的损失。 军中的气氛日益紧张,甚至闹出了几起未遂的“兵谏”。 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这下子柳楷也不得不召集军官开会,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最后柳楷也拗不过整个关中豪族的一致意见,只能同意找机会渡过渭水,进攻准备撤退的莫折天生大军。 这样的争吵也同样发生在武功前线,萧宝夤麾下的关中将领,一致要求趁着莫折天生逐步内撤退的时候主动出击,阻止莫折天生裹挟百姓返回岐州。 就这样,萧宝夤也被逼无奈,下令给柳楷约定共同出击,阻止莫折天生裹挟百姓离开雍州。 七月初三,萧宝夤亲自从武功领兵,反击莫折天生的防线。 莫折天生的大军迅速撤退,接到军令和武功前线“胜利消息”的柳楷,领着自己麾下的军队渡过了渭水,开始截断莫折天生大军的退路。 只可惜裹挟人口离开雍州不过是侯刚放出的风声,莫折天生的军队早就已经埋伏在渭水北岸,就等着柳楷渡河。 就在柳楷半渡的时候,莫折天生亲自带领大军出击,侯刚又在渭水上游放出火船攻击浮桥。 柳楷的军队随即大乱,莫折天生天生神力,身先士卒冲杀在前,斩杀了好几名关中豪族的领袖! 已经渡河的柳楷被埋伏就已经失了方寸,莫折天生的冲阵让他胆寒,柳楷甚至想要脱掉甲胄横渡渭水逃跑! 也亏着手下拦住了他,柳楷这才想起来组织军队背水一战。 可是此时军队早已经失去了士气,柳楷本来在军中也没有什么威望,勉强组织起来的军队根本挡不住莫折天生的冲击。 而莫折天生也找到了柳楷中军的位置,带领麾下精锐冲了过来。 到了这决死的时刻,柳楷最后一丝勇气也丧失了,他脱掉铠甲跳进渭水逃跑,而手下也因为主帅逃跑而彻底崩溃。 这一日大战结束,渭水上已经飘满了官军的尸体。 大胜之后的莫折天生,带着缴获的战马和军粮,以及俘虏的官军迅速离开战场,向着岐州撤退。 在战场下游的萧宝夤,见到了渭水上漂来的尸体,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立刻派出斥候查探前线的战况,当得到柳楷大军溃败,主帅柳楷跳渭水逃生的消息,萧宝夤惊恐万分,连忙命令大军停止前进,生怕再被莫折天生埋伏。 一直等到七日后,确定了莫折天生的军队已经撤回岐州雍城,萧宝夤才下令进军,收拢柳楷溃败的军队。 柳楷也不知道是跳渭水遇难了,还是无颜再见萧宝夤,从此失去了音信。 而萧宝夤事后统计,柳楷所部足足有一万多官军溃败,战死者多达三千,剩余的要么被莫折天生俘虏,要么从战场逃离。 更重要的是装备和战马的损失。 柳楷的军队多是雍州豪族投靠,他们战马武器齐备。 相比之下,莫折天生的军队就装备差了很多。 以前官军靠着武器装备的优势,还能在战场上占据一定的主动。 这一次让给莫折天生抢走这么多的装备,等到下一次再冲突,这仗就更难打了。 更重要的还是士气。 萧宝夤自从入关中以来,几次和叛军的正面作战都输得很惨。 这一次大败,更是将关中豪族的家底输了大半。 一时之间,关中豪族纷纷串联,弹劾萧宝夤的奏章一封接着一封的送往洛阳。 而萧宝夤也只能稳住军队,立刻派遣使者向洛阳报捷,说是柳楷死战下夺回了失地,请求朝堂追赠柳楷哀荣,并且封荫他的妻子。 这下子就连洛阳的胡太后也傻眼了。 一面是关中豪族弹劾萧宝夤任人唯亲,养寇自重以至于官军大败。 一面是萧宝夤向朝堂报捷,说柳楷死战殉国,收复雍州失地,官军虽然遭遇损失,但是击溃了贼军。 胡太后召集门下省重臣们议事,可是高阳王元雍完全不懂军事,唯一懂得军事的宰相元深已经派往了平城,胡太后留任提拔的都是一些阿谀奉承的人,根本没人能说清楚关中的情况。 最后还是散骑常侍,长乐王元子攸提出,派遣一持重大臣前往关中查探实情,再根据情况决定如何处理。 最后经过宰相们一番推诿,朝堂决定召被元乂逐出洛阳的郦道元为大使,前往关中慰问。 第296章 基本盘 孝昌元年,八月。 对于如今天来说,这依然是个动乱的月份。 柔然还在集结军队,破六韩拔陵也接到了柔然要助北魏出兵的情报。 破六韩拔陵能够引得这么多人追随,他自然不是庸碌之辈。 从卫可孤被袭杀,破六韩拔陵控制武川和怀朔之后,两镇聚集的叛军是越来越多了。 破六韩拔陵派出手下和弟子去清点人数,粗略估计,聚集在武川怀朔附近的六镇流民达到了二十万人。 人数多了,但是破六韩拔陵却日夜愁眉不展。 就在这个时候,前往关中联络其他叛军的破六韩孔雀也回到了武川城。 破六韩孔雀是破六韩拔陵最重要的助手,在听完了孔雀关于关中局势的汇报后,破六韩孔雀问道: “真王,虽然卫王(卫可孤)被宵小所害,但是我军已经成势,您为何还是愁眉不展啊。” 破六韩拔陵手持鹤仗站起来。 宣布成为真王后,破六韩拔陵不置后宫,不穿华服,吃穿用度都和以前一样,甚至身边连服侍的人都是原先的弟子。 而因为操劳军务,破六韩拔陵的双鬓彻底白了,破六韩孔雀见到他的时候,觉得真王一下子老了十岁。 破六韩拔陵面对自己最重要的助手,袒露心声说道: “我军看似势大,实际上危如累卵啊!” 破六韩孔雀疑惑的看着破六韩拔陵。 只听到这位“真王”说道: “六镇皆乱,我们已经没有可以抢劫的官仓了,从去年白灾过后我们就在闹兵灾,已经没有存粮了。” “如今武川怀朔聚集的百姓最多,这些人中只有一部分是认同我的理念主动加入我们的,更多的是吃不上饭才加入我的。” “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只要官军守住白道,不让我们南下,等柔然骑兵一到,我军就败了。” 破六韩孔雀大惊,他没想到如此顺利的局面下,竟然埋藏着这么大的危机。 但是仔细一想,破六韩拔陵的分析确实没错,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没得吃,就算是没有柔然人南下,等到了冬天也要崩溃了。 破六韩孔雀说道: “真王,要不然抛下这些人?” 破六韩拔陵摇头说道: “无论他们是为了什么追随我,只要来到了这里就是我的子民。” “庇护他们就是我的使命,若是抛弃他们,我们和伪魏又有什么区别呢?” 破六韩孔雀无言以对,如果不是破六韩拔陵的崇高理想,他也不会追随真王。 真王一直没变,只可惜六镇的人心变了。 破六韩孔雀自请为先锋,为六镇大军开道,攻打白道城。 但元深亲自镇守白道城,元深懂得用兵,元天穆又从秀容川化缘来了不少物资,官军士气大振,死死的挡住了破六韩拔陵南下的军队。 —— 关中同样是冲突不断。 萧宝夤重新控制雍州,却不敢在前线驻守。 因为柳楷战败,萧宝夤被关中豪族弹劾,他不敢再任命关东人为将,最后任命前咸阳太守韦遂,也就是韦孝宽的族伯为前锋大将,才算是暂时平息了关中士族的怒火。 韦遂当然也不敢主动进攻岐州,也和柳楷当时一样,在雍城附近筑城和莫折天生的军队对垒。 但是莫折天生大胜之后,根本不理睬朝廷的军队,甚至在岐州都没有留下太多的军队,而是领兵去找胡琛的麻烦。 双方在秦州和泾州的边界上缠斗了几轮,最后胡琛不敌退回了泾州。 这时候龟缩在华州的北海王元颢,先是看到了胡琛被苏泽接亲的队伍轻易击败,又看到他被莫折天生胖揍,又突然觉得自己行了。 他从华阴城领兵出来,也想要攻打胡琛,收回一些华州的土地。 却没想到胡琛连续被揍,已经憋了一肚子气,见到北海王元颢又来,亲自带领大军进攻元颢的军队。 元颢随即大败,仅仅带着数千人逃回华阴,再次让出了华州西部的大部分城池。 关中战局扑朔迷离,北魏朝堂甚至连对萧宝夤是赏是罚都闹不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被元乂贬谪出洛阳的郦道元,接到了朝廷的命令,风尘仆仆的向洛阳赶。 —— 北方在打仗,但是因为儿子萧综的骚操作,导致萧衍的北伐大军覆没后,萧衍也不敢再派遣大军北伐。 特别是益州的南平郡王萧伟被侯景大败后,在逃跑返回成都后就一病不起,向萧衍上书请罪,请求返回建康。 对于这个弟弟,萧衍也是有感情的,益州本身也是偏师,萧衍当然也不会追究他的罪过。 萧衍保留了萧伟的爵位和待遇,让他返回建康养病。 但是益州刺史出缺,南梁朝堂为了这个肥缺,也开始了激烈的争夺。 最后还是萧衍拍板,让他的第八子,十四岁的武陵郡王萧纪,出任益州刺史。 当然十四岁的萧纪是没办法治理好益州的额,萧衍又给他安排了得力大臣辅佐,让他入蜀接替萧伟。 南朝刘宋的宗王权力很大,为了争夺皇位,宗王之间杀戮不休。 南齐就吸取了刘宋的教训,对宗亲非常苛刻,反而让宗室远支的萧衍篡位,就是因为近支宗王根本没有实权,无法护卫皇室。 等萧衍登基后,又将诸子分封出去,也是吸取了南齐的教训,以藩王拱卫皇室。 也许是受了新晋宠僧辩机的影响,萧衍在萧纪临行前,嘱咐他不要轻易和北朝动兵戈。 处理完了政务之后,这位菩萨皇帝再次将政务交给宠臣朱异处理,自己则沉迷在佛法、诗文、围棋、书法中。 —— 相比之下,苏泽占有的五州一郡,比起北魏其他地方算是难得的乐土了。 苏泽穿着农夫的衣服,在【大夏龙雀备身】和一干近卫的保护下,在永乐城边收粟。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苏泽一边收粟,一边念诗,周围陪同他下地劳动的近臣们都露出复杂的表情。 特别是站在苏绰身后的韦孝宽,苏将军后两句“四海无闲田”,不就是说的豪强土地兼并吗? 韦氏就是关中豪族,如今他的族伯咸阳太守韦遂是萧宝夤麾下大将,韦氏在京兆的土地也是阡陌相连的。 韦孝宽有些迷茫,那些被家族送来苏泽身边的年轻子弟也同样的迷茫。 一方面是家族,一方面又是家国天下,年轻人总是带有一些理想主义的,他们愿意离开家族在苏泽的将军幕府出仕,也是对自己的人生有追求的。 当这种追求和家族的兴衰相悖,他们又要如何自处? 还是苏绰反应快,他立刻说道: “将军这首诗是悲悯农人,干脆以《悯农》为题吧?” 苏泽“诗性”大发,又接着念道: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下子韦孝宽等人不得不鼓掌了。 简单的词语却包含了对农人的悲悯,劝说节约也是符合儒家的政治正确的,这首奇怪格律的事有着乐府诗的特点——采风闻物。 诗在古代,本身就是乐府机构搜集民间舆论的载体。 《诗经》中的诗,其实就是当时的时代风貌。 两首诗合在一起,主题倒是明确了,韦孝宽也松了一口气,看来苏将军并不是针对豪族。 看到这些年轻士族子弟的脸色变化,苏泽内心中也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苏绰圆过来,这首悯农就要被解读成打击土地兼并的意思了。 苏泽当然也不满这些豪族兼并土地,但是这个时代就是这个样子的。 军队、后勤、官府运行,这些都绕不开地方上的豪强大族。 就算是有系统相助,苏泽也无法对抗天下所有的豪强大族。 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 继续推进文明太后的三长制,从土地性质上断了豪族的根。 而更重要的,是苏泽还需要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军队。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尔朱荣为什么能肆意妄为,就是因为他有一支完全听命自己的军队,可以帮他“举办河阴潜水大赛”,而不用丝毫顾忌天下人的看法。 但是后来的高欢和宇文泰,都无法在自己的集团内做到一言堂。 宇文泰要用八柱国来拉拢武川集团,形成了尾大不掉的关陇集团,最后以隋代周。 高欢更惨,直接被鲜卑化的六镇军头裹挟,北齐放弃了五胡乱华以后北方政权逐步汉化的时代潮流,选择主动鲜卑化,最后迅速腐化堕落,天下礼崩乐坏。 而尔朱荣这么强,就是因为他打服了六镇人,吸收六镇骨干组成了一支完全依附于自己的军队。 这点就和董卓曹操很像,董卓是靠着自己一路带领的凉州军团,然后在何进死后接管了洛阳禁军。 而曹操初期崛起,则是靠着在兖州收服的青州黄巾军。 这就是基本盘的重要性。 所以现在的苏泽,只能在小范围内推行三长制,甚至还要用钱赎买那些大族的下等土地,或者贴钱组织百姓屯田。 苏泽抬起头,看向北方,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马上就有一大批优质基本盘要来了! 第297章 破六韩拔陵兵败 北讨大都督元深站在白道城上,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六镇叛军。 苏泽立的京观早就在城防作战中被摧毁了,白道城外商队建立的临时停靠驿站也被摧毁了。 元深为了防止叛军就地取材制造攻城器械,下令将白道城周围的树木全部砍伐。 残阳如血,这就是末日的战场景象。 元深不断的鼓舞士卒,这才守住了白道城。 今日的攻防作战算是结束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天黑之后,元深沿着城墙巡视,命令工匠修补缺损的城墙,等返回城守府已经是半夜了。 但是元深还不能休息,作为北讨大都督,他还有大量的公文需要处理。 手下书吏首先送来的,还是朝堂催促的诏令。 元深揉了揉太阳穴,他想起了自己在洛阳的时候,这个时候应该在城阳王王妃的软塌上吧? 那可真是个娇滴滴的妇人儿。 但是元深又很快后悔起来,天下女人这么多,自己当时也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非要招惹城阳王妃这种已婚妇人。 关键招惹的还是城阳王元融这个宗王的妃子。 被戴了绿帽子的元融,自从元深离开洛阳后,就不断在胡太后面前上眼药,上书弹劾自己。 什么“广阳王深在恒州素有根基,握大兵在外,不可测也。” 什么“广阳王为元乂旧党,心怀不轨,有废立帝后之心。” 胡太后重新执政后,一改之前放任朝臣的态度,变得权力欲望极重,对手下大臣也非常不放心。 任用元深,并不是因为胡太后信任元深,而是因为朝堂无人可用了,只能任用元深。 如果有人可以替代,胡太后是绝对不会用他这个“元乂旧党”的。 元深也知道自己不被信任,还有被自己绿了的元融不断捅刀子,所以他只能一天一封奏章表明忠心,并且向胡太后汇报今后的战略构想,任何军事决策都要请示朝堂。 元深叹息一声,不过除了请示汇报,他也只能死守白道城了。 算算日子,柔然军队也应该南下了。 —— 元深算的没错,柔然军队已经南下,主帅是柔然的辅政大王郁久闾婆罗门。 寿阳公主执掌柔然王庭后,也按照汉家制度大封诸王。 她又设立四大辅政大王,用王爵来安抚这些可汗之位的竞争者。 不过虽然郁久闾婆罗门是主帅,但是整个柔然大军中,最精锐的是可贺敦麾下大将苏静带领的可汗骑兵。 苏静(【冷静的具甲骑兵】)是当年苏泽留给寿阳公主的百骑护卫长。 寿阳公主坐稳了可贺敦的位置后,通过各种手段拉拢了一批士兵,全部交给了苏静训练。 再之后今年北方白灾,寿阳公主收拢草原和六镇灾民,又从中选取了精兵种子,在苏静的训练下编练成军。 这支军队的人数已经高达三千人,而且都是甲胄俱全的精锐骑兵。 这点就算是郁久闾婆罗门也艳羡,但是贸易权掌握在寿阳公主手里,她还掌握了大量的工匠,这些武器甲胄也只有寿阳公主才能凑齐。 这三千骑,是寿阳公主的命根子,也是可汗母子能够坐稳汗位的重要力量。 但是这一次,寿阳公主将他们都派到了军中。 不过郁久闾婆罗门也清楚,自己是无法节制苏静和他麾下军队的,甚至这支军队更有可能的是承担了监军的任务。 这一次南下,元深的使者裴衍许下了重利,柔然和高车各部纷纷响应,粗略估计南下的人马已经达到了十万人。 当然这十万人中,真正善战的专业骑兵也就是两三万人,剩余的都是跟随本部骑兵南下作战的牧民,很多人连武器都不全。 但是草原上的抢劫就是这样的,为了能带回更多的战利品,往往都是全家老小一波流。 胜了自然就带着大量战利品返回草原,败了就被敌人俘获带回中原。 当年北魏的皇帝,每次出击草原,都带回大量人口,然后将他们安置在北方边防重镇,六镇就是这么来的。 其实六镇人,和柔然人、高车人也没什么区别。 柔然人是虚张声势号称十万人,破六韩拔陵手上说是二十万,实际上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 流民过境就像是僵尸片里的僵尸感染一样,流民抢光了一切后,普通百姓也加入其中成为新的流民。 现在的六镇,已经到了没有人可以抢劫的地步。 雪上加霜的是,在经历了去年冬季的白灾后,紊乱的气候又导致了今年夏秋少雨,严重的旱灾甚至让黄河的水位都变浅了。 草场不生长,牧民们也顾不上未来了,只能将牲畜尽数宰杀,能活一天就是一天。 反正今天不吃了,明天也可能被其他流民军给抢走。 沃野、怀朔、武川机已经被抢光了,活不下去的百姓全部向破六韩拔陵聚集,在武川迅速聚集了超过二十万人规模的流民。 包括破六韩孔雀在内,破六韩拔陵手下的渠帅们也劝说破六韩拔陵,将宝贵的粮食留给那些精兵,不要分发给那些为了活口而加入军队的老弱病残。 但是这些建议都被破六韩拔陵拒绝,甚至连那头陪伴他多年,随着他东奔西走的驽马,都拿出来宰杀分给周围的百姓吃。 现在的破六韩拔陵,比柔然人还急着决战。 因为口粮不足,六镇军队已经开始宰杀战马了,如果柔然人再不来,那恐怕流民军就已经饿的没有力气作战了。 只要能击溃这些柔然人,那就能再抢到一些物资,只要坚持攻打白道城,让流民军进入恒州就可以继续抢劫了。 这是破六韩拔陵心中想到唯一能够扭转局势的办法。 在众人的期待中,孝昌元年,九月初八,柔然人终于来了!—— “哎。” 苏泽披着衣服坐起来,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竹纸上写道: “孝昌元年九月初八,破六韩拔陵败于武川。” 这是前线随从们传来的情报,和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一样,破六韩拔陵还是败了。 起义军总是避免不了“为王前驱”的命运,他们用生命敲响了旧王朝最后的丧钟,而自己也会随着旧王朝一起殉葬。 没办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蜀汉灭亡的时候还有姜伯约,北魏如今也还有广阳王元深在支撑。 但是这场胜利也已经是帝国余晖了。 陈留公主被苏泽的烛灯亮醒了,她睡眼朦胧的看着苏泽,以为是来了紧急军情,也披着衣服坐起来。 “郎君,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苏泽先是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陈留公主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她握着苏泽的手说道: “男儿要谋大事,家里就交给我吧。” 苏泽搂着妻子,终于等到了第一次六镇起义的终章了,自己在西北筹谋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 九月初八,破六韩拔陵在武川被柔然人击败,他向西撤向五原。 九月十三日,破六韩拔陵在五原和柔然骑兵再战,被苏静(【冷静的具甲骑兵】)带领的柔然王帐精骑冲破本阵,大军再次溃散,破六韩拔陵麾下大将破六韩孔雀战死。 九月十五日,破六韩拔陵带领溃败下来的六镇军民,来到了黄河边上。 看着滚滚黄河水,破六韩拔陵想到当时他曾经在五原击败了一支官军,那支官军也被逼到了黄河边上,最后跳进黄河逃生的。 时至今日,破六韩拔陵也知道自己的理想破灭了。 看着这些追随自己的信徒,破六韩拔陵流下眼泪。 “真王!若是真有来世,我等还要追随您!” 坐在黄河边上,几名追随破六韩拔陵的亲信拿出佩刀集体自刎,他们的尸体从河堤上滚入了黄河中,迅速被浪花卷得不见了。 破六韩拔陵迷茫的看着河滩上的血液,他又看到一群溃败的士兵手拉着手,向着黄河中前进。 破六韩拔陵用鹤仗支撑起身体,来到这群士兵面前问道: “你们要做什么?” 这群士兵说道: “真王,我们是高阙戍的老兵,您还记得我们吗?” 破六韩拔陵愣了一下,他就是从高阙戍起兵的,这些是最早追随他的起义军。 不过破六韩拔陵坚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起兵后也没有给这些老兵优待,而是让他们继续当兵。 这些最早追随破六韩拔陵的老兵也是最虔诚的,他们任劳任怨,一路上追随破六韩拔陵到了黄河边上。 其中一个老兵说道: “真王,我们世代戍守高阙戍,不愿意向柔然人投降,今日赴死,能去您说的天国吗?” 破六韩拔陵迟疑了。 如果是以前,他就会开始布道: “你们只要做好应该做的事情,就会在天国中有自己的位置。” 但是现在,他开始对自己的那一套理论产生了动摇。 老兵们没有追问,而是手拉手的走向黄河,口中大呼: “若有来世,愿不为六镇人。” 看着这群老兵投河而死,破六韩拔陵终于重新振作起来。 他看着下降了一半水位的黄河水,亲自召集工匠,准备在黄河上搭建浮桥。 第298章 其惟春秋 “大王,我认为不应该继续追击。” 在柔然人的军营中,苏静(【冷静的具甲骑兵】)据理力争的说道。 郁久闾婆罗门有些头疼,他虽然是名义上柔然军队的统帅,但是其实也就是联军统帅,能够完全控制的也就是自己直属的军队。 如果是以前,郁久闾婆罗门根本不可能听苏静念叨。 但是苏静刚刚击破了破六韩拔陵的本阵,王帐骑兵的精锐震慑了柔然各部。 草原天然崇拜强者,郁久闾婆罗门无法无视苏静的意见,只能召开了这些军议。 苏静看向众人说道: “汉家兵法有云,穷寇莫追,如今在黄河边上的六镇叛军人数还这么多,追击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句话说完,众人也低头思考起来。 确实和苏静说的一样,追击这些穷鬼六镇叛军,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 他的武器装备破破烂烂,能用的马要么吃光了,要么已经打光了,就是打赢了他们,除了人口之外也没有任何战利品。 可是人口? 去年白灾,今年旱灾,往年人口是财富,现在人口是负担。 抢劫回去的这些六镇人,还要给他们吃食才会回到草原,而如今一个奴隶的价钱,甚至还不如沿途的食物贵。 乱世到了,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口。 苏静说的没错,这伙叛军没什么好抢的。 苏静又说到:“难不成大王要杀尽这些人吗?” 郁久闾婆罗门连忙摇头,我们柔然人本来就是雇佣军,拼什么命啊! 真的杀光这些人,且不说有没有冥冥中的神佛报应,这骂名也不是郁久闾婆罗门愿意背负的。 苏静说道: “以属下的意见,只需要留下一些人马,看住这些六镇叛军,等他们自行溃散就行了。” “更重要的还是那些城镇。” 郁久闾婆罗门连连点头,城镇里有工匠,有残存的粮食,好歹还有可以抢劫的东西。 郁久闾婆罗门又说道: “那留下谁呢?” 苏静拱手说道: “属下愿意留在这里。” 听到苏静主动请缨,放弃抢劫其他地方的机会,郁久闾婆罗门非常满意的说道: “苏将军是可汗的忠臣,回去之后本王会向可贺敦说明将军的功劳的!” 孝昌元年,九月三十日。 郁久闾婆罗门领兵离开,只留下了苏静带领王帐骑兵看守破六韩拔陵在黄河边上的溃军。 破六韩拔陵召集工匠,又让人砍伐周围的树木,亲自扛树在黄河边上搭建浮桥。 对于破六韩拔陵的举动,苏静视而不见,甚至还主动后撤,将一片树林让给了破六韩拔陵。 十五日后,十月十五日。 因为今年黄河枯水,五原南边的黄河水位大幅度下降,给建造浮桥降低了难度。 破六韩拔陵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建立起一座简易的浮桥。 其实说起来是浮桥,不过是一个能够抱着淌水的组合浮木。 也亏得今年黄河枯水,水流平缓,现在到了秋冬,水位更浅,只要稍有水性的人,就能靠着这个浮桥渡河。 看到第一个渡河成功的士兵,破六韩拔陵身后发出笑声,接着又是哭声一片。 破六韩拔陵下令渡桥,士兵们走下河堤,沿着浮桥南渡黄河。 这种蚂蚁搬家的方式注定了渡河速度极慢,但是劳动人民在险境中还是会爆发一些智慧的。 有工匠发明了新的办法,给一群人绑上漂浮物,然后由一个水性好的人拉着过桥。 还有的工匠想出拦截上游的水源,减缓下游水流速度。 破六韩拔陵守在桥头,每一个渡桥的六镇义军都对他拜上一拜,然后才开始渡河。 随着渡河的百姓越来越多,又有人从对岸搜罗木材制作了一些小船,更是加快了渡河的速度。 等到月底的时候,聚集在黄河边上的六镇义军终于大部分都渡过了黄河,剩下的就是实在没办法渡河的人了。 这些人要么是伤残的士兵,要么是没力气渡河的老人。 这群最后没办法渡河的流民军,跪在破六韩拔陵面前说道: “真王,请您渡河!” 破六韩拔陵其实也到了油枯灯尽的时候,建造浮桥已经消耗了他最后的精力。 他已经让弟子先渡河,但是依然有几个弟子始终守在他身边,要护送他渡河。 破六韩拔陵放下鹤仗,走到黄河边上说道: “灭元氏者,六镇也。” 说完这句谶语,破六韩拔陵直接跳入黄河。 “真王!” 留守的弟子看到破六韩拔陵跳河,也连忙跳河去救,可是哪里还能见到破六韩拔陵的身影? 那些岸上的老人和伤残军人,见到破六韩拔陵跳河,他们也来到河边。 看着黄河水,这些人也义无反顾的跳下黄河,高喊着破六韩拔陵最后的谶语—— “灭元氏者,六镇也。” 等到苏静的军营得到消息,赶到黄河边上的时候,河堤上已经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将军,这是破六韩拔陵的鹤仗。” 一名士兵沿着河岸搜索,找到了破六韩拔陵标志性的鹤仗。 看向黄河对岸,苏静看着这个北魏朝廷赐给有威望老者的鹤仗。 破六韩拔陵是如何获得鹤仗的,已经不得而知,甚至能说清楚他生平的弟子追随者,大部分也已经死在了六镇。 但是这个名字一定会记录在史册中。 苏静将六镇流民军已经完全渡河的消息,通过系统汇报给苏泽,很快就得到了苏泽的指令。 “将这根鹤仗埋在附近,给破六韩拔陵建个衣冠冢。” “另外,将他死前的谶语传出去。” —— 河岸的另一边,五原对面就是夏州,原本这里还有几个渡口,战乱刚起的时候就已经荒废了。 六镇起义后,也有不少零星的队伍从这里进入夏州,附近的村落也因为这些逐渐废弃。 后来苏泽营造永乐城,又将夏州在黄河南岸的百姓都迁走了一批。 渡河后的六镇流民军,得知了破六韩拔陵的死讯后痛哭了一场,但是很快他们就陷入到迷茫之中。 渡河之后怎么办? 没有了真王的引导,到底应该去哪里? 稍有些认知的,知道夏州是苏泽的地盘,自己真的从这位威震天下的平西将军手里抢到粮食吗? 就在所有人迷茫的时候,在远处出现了一支骑兵。 骑兵的身上反射着银色的亮光,这是最精锐骑兵的铠甲发射的光芒。 六镇流民军再次陷入到绝望,只听到这群骑兵高喊道: “想要活命的随我来!” 这群骑兵在流民军的营地前绕了一个弯,接着就向南而去。 众多流民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一横,反正也已经没有了粮食,干脆跟上去看看! 他们跟随骑兵往南,很快就见到了一个临时的大营,接着就闻到了飘香的炊烟。 “苏将军有令!放下武器,许你们编户齐民!” 听到这个消息,六镇流民军纷纷放下武器冲进营地。 —— 孝昌元年,十一月。 广阳王元深看着被彻底摧毁的怀朔镇,见到了自己的副将裴衍,以及裴衍带来的柔然大军统帅郁久闾婆罗门。 郁久闾婆罗门满脸的怨气。 北魏朝堂实在是太鸡贼了! 裴衍许诺的报酬,是让柔然人随意抢劫六镇。 可是六镇经过破六韩拔陵这么一闹,几乎已经成废墟了,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抢劫的东西! 郁久闾婆罗门搜刮了很久,最后得到的这些东西,还不够柔然人出兵的本钱! 除了允许柔然人肆意抢劫之外,元深另外还有许诺的绢帛马匹,至今也都没有送来。 一路上裴衍已经努力安抚郁久闾婆罗门了,但是见到元深之后,郁久闾婆罗门依然发了脾气。 元深也是满脸的疲惫。 破六韩拔陵覆灭,六镇之乱算是平息了。 但是这烂摊子还需要人收拾。 追随自己死守白道城的士兵要赏赐,朝堂根本没有能力筹措这么多的绢帛。 可如今柔然人有十万大军在六镇,如果不让他们满意,怕是难以收场。 面对柔然人的咄咄逼人,元深又想到朝堂的旨意,再次咒骂想出这个解决方案的元融。 元深只能咬牙说道: “大王,如果六镇没什么可取的,可否去燕州幽州去取?” 裴衍大惊失色的看着元深,这是示意让柔然人去劫掠燕州和幽州啊! 元深也是无奈,但是朝廷实在是筹措不出许诺给柔然人的金银绢帛,最后是元融提议,让柔然人去“幽燕自取”。 听到元深的话,郁久闾婆罗门大喜。 幽州燕州,也是和六镇接壤的北方州郡,甚至比起恒州还要富庶。 恒州虽然是北魏的起家之地,也是帝陵所在,但是当年孝文帝迁都的时候,将恒州的财富基本上都带走了。 相比之下,幽州燕州就要富庶不少。 “既然如此,那我柔然人就不辞辛苦,去幽州燕州自取了!” 郁久闾婆罗门大笑离开,等他离开后,元深掩面说道: “也不知道后世史书要如何评价我等了。” 裴衍也沉默半天,最后说道: “知我者,其惟春秋。” 第299章 就食三州 元深和裴衍讨论道: “朝廷已经向幽燕二州的刺史下旨,让他们不得阻止柔然人入二州。” 裴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元深继续说道: “如何安置六镇流民,这是比柔然人更严重的问题。” 元深忧虑的说道: “光是向白道城投降的六镇降卒就有二十万人,再加上他们背后的家人,这就是五十万人。”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六镇流民不得安置。” 裴衍的脸也白了,这么多人口这么多张嘴,都是要吃饭的,如果安置不当,这些六镇人马上又要反了。 元深说道: “我准备向朝廷上书,在六镇设立郡县,安置降户,发放赈赉,息灭他们的叛乱之心。” 裴衍问道: “安丰王和广陵王意下如何?” 安丰王元延明,广陵王元恭,也在这次白道之战中立下功劳,他们在换帅之前就是单独领军的大将,朝堂肯定也要参考他们的意见。 元深叹气说道: “安丰王认为朝廷根本没有足够的粮食安置六镇叛军,广陵王认为应该将这些六镇人内迁到河东繁华的州郡安置。” 裴衍看着北方,他想到一路上见到的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元深的安置措施根本就等于没有安置。 朝廷连许诺柔然人的军费都出不起,还指望朝堂能出钱出粮在六镇废墟上重建郡县?赈灾安置流民? 如果北魏朝堂能够做到这一点,那当日六镇就不会造反了。 而且恒州、并州等北方各州的粮食都充作军粮,消耗的差不多了,朝堂就算是要征调粮食,运到六镇也要到明年了。 元深的真实想法,就是留着六镇人在塞外过冬,那些等不到救济的六镇流民自然会被饿死,等到人口下降了,六镇就不再有威胁了。 裴衍觉得不舒服,他的道德无法接受元深这样的算计,可是也提不出更好的计划。 元深再次叹气道: “还是要等朝堂定夺。” 元深也是无奈,因为元融在朝中不断攻击自己,元深什么事情都要汇报朝堂,不敢自专,安置六镇流民的事情自然也是如此。 可是北魏朝堂这个样子,元深又害怕他们给自己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 世上的事情,任何可能出错的事情最终都会出错。 元深的捷报传到洛阳,六镇叛军在五原被柔然人击溃,破六韩拔陵失踪,各地叛军向官军投降! 胡太后接到捷报,这是她重新掌朝政后最大的好消息,沉迷于男宠的胡太后难得临朝,召集群臣公布捷报。 洛阳群臣也非常兴奋,胡太后当场宣布向永宁寺舍十万佛钱,感谢佛祖的庇佑。 等到朝议结束,胡太后召集门下省的宰执们开会,商议如何安置六镇降卒的事情。 门下省内,高阳王依然告病,但是众宰执们都知道昨日高阳王元雍又在府中大宴,怕是宿醉未起才不来议事。 胡太后却很满意元雍这个态度,听说他“病”了,又命令御药局赏赐元雍名贵药材,让他在府中“好好养病”。 胡太后身穿新织的云锦掐丝凤袍,看起来贵气逼人,脸上又涂抹了浓浓的脂粉,以掩盖被囚禁期间长出来的鱼尾纹。 自从重新临朝后,胡太后似乎是要将被元乂囚禁期间的享受都补回来,吃穿用度上日益奢靡。 而整个洛阳的宗王卿贵,元老重臣们也有样学样,在关中和北境都在用兵的时候,城阳王元融还在大肆扩建府邸,终于府邸规模超过了李崇,仅次于高阳王元雍,成为洛阳占地第二大的府邸。 胡太后身边的内侍将元深送来的奏章读了一遍,又将安丰王和广陵王的奏章读了一遍,胡太后开口询问道: “诸卿有什么建议?” 门下省的大臣们都如同泥塑的佛像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全都沉默不语。 胡太后心中暗骂,经过元乂的一轮清洗,加上自己上台后再一轮清洗,如今门下省几乎都是些应声虫和马屁精。 胡太后只能看向自己新提拔的一批大臣。 就包括眼前这位散骑常侍,七兵尚书杨昱。 杨昱出身于弘农杨氏,早年就以清正出名。 他能够得到提拔,倒也不是因为他有多大的能力,而是因为他曾经得罪过元乂,被元乂迫害过。 当年李崇和苏泽征讨柔然归洛阳后,曾经用五辆马车拉着礼物贿赂元乂,杨昱就用这件事弹劾过元乂和李崇。 那时候元乂还没有政变,因此还被清河王的党羽攻击,被胡太后象征性的惩罚了一下。 从此之后,元乂就恨上了杨昱,在宣光政变后,就将杨昱贬谪出洛阳。 等胡太后重新掌权,就立刻将杨昱调回洛阳,并且升任他为散骑常侍。 杨昱返回朝中后,却不改其刚正的性格,又上书弹劾胡太后的男宠郑俨和徐纥,引来胡太后的厌恶,下令只允许杨昱列席门下省的会议,但是禁止他随意发表意见。 但是如今胡太后只能看向杨昱,如今门下省内能提出有效建议的,也就只有杨昱这样的大臣了。 杨昱得了许可,向胡太后稽首道: “至尊,臣以为应该依从广阳王的奏章,在恒州以北设置州县安置六镇民。” 杨昱又说道: “六镇之民叛而复归,但是一向桀骜,若是流入关塞之内,怕是遗祸无穷。” 关塞就是长城的诸关塞了,其实六镇就是中原和草原的缓冲地带,是设置在长城之北的缓冲地带。 杨昱又说道: “可以让恒、幽、燕诸州修整关塞,防止六镇再叛。” 听到杨昱这么说,胡太后也点头说道: “卿的建议老成持重,门下省和尚书台再议一议,拿出个细致的安置方案出来。” 门下省的宰执们领命而去,胡太后返回到宫内,召来自己最宠爱的男宠徐纥。 云雨过后,胡太后才想起了徐纥曾任雁门太守,向他询问起北地的形势。 徐纥出身寒门,原本也是举孝廉起家,曾经做过宣武帝的中书舍人。 后来依附清河王元怿,为元怿编写过《显忠录》。 宣光政变后,徐纥被元乂清算,耗尽家财才留的一命,外放雁门太守。 胡太后重新掌权后,将清河王的下属召回洛阳,发现徐纥样貌英俊,就将他召为面首。 也不知道不是因为被元乂迫害过,徐纥返回洛阳后改变了原本正直的文臣人设,开始谄媚依附于胡太后。 他曾任雁门太守,雁门郡属于恒州,他和恒州留守的宗室疏属以及部落头人关系密切。 前些日子,他受了恒州这些豪族的贿赂。 恒州的诉求也很简单。 上次李崇出征柔然,在恒州募集军资,恒州这些权贵狠狠出了血。 六镇叛乱后,李崇和元深先后任北讨大都督,又在恒州筹集粮草。 恒州豪族们听说元深上书,要求在恒州以北设置州郡,安置六镇遗民的计划,立刻派人带着重金,来洛阳活动,就是为了将六镇遗民安置的远远的。 恒州人和六镇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知道无论是安置六镇人口,又或者是日后六镇再叛,都没有恒州的好日子。 徐纥对胡太后说道: “臣以为六镇遗民野性难驯,如果留在塞外,日后恐要再叛。” 徐纥阴险的说道: “广阳王深通军事,却不懂民政也。” 果然,听到这里,胡太后的脸色变了。 从元深离开洛阳后,元融就不断上书弹劾元深。 这一次元深的安置计划,更是被元融上了秘密奏章,举报元深是“包藏祸心,遗祸六镇,为了能久镇外藩而故意养寇。” 宗王领兵,这也触及了胡太后的痛处,她虽然没有罢免元深,但是也对元深更加猜忌,派出白鹭使者前往北境,搜集元深不臣的证据。 按照元深的计划,那执行在六镇设立州郡,安置流民的必然是他元深了。 让元深继续带着大军长期在外,胡太后就快要睡不好觉了。 徐纥察言观色,内心知道事情成了,他立刻说道: “至尊,冀、定、瀛三州富庶,本地豪族势大,不如将六镇遗民分遣在三州,他们就闹不出事情了,也比安置在塞外好啊。” 胡太后思考了一下,这个计划倒是也有人提出来过,更关键的是,冀、定、瀛三州出身的大臣和地方官员都不反对。 胡太后又问道: “安置六镇遗民,需要得力人手,爱卿以为谁能胜任?” 徐纥立刻想到了曾经弹劾过他的杨昱,对着胡太后说道: “散骑常侍杨昱,是外朝少有的得力大臣,以他为宣慰大使,一定能为至尊分忧。” 胡太后笑道: “杨昱可是曾经上书弹劾过你的。” 徐纥哭丧着脸说道: “臣是为了至尊分忧,杨公弹劾我是因为不清楚我的为人,我又怎么能因为一场误会记恨他呢。” 胡太后满意的说道: “若是朝中大臣都和你一样忠心,那朕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等到第二天,杨昱接到旨意,以他为宣慰大使,分散六镇遗民于冀、定、瀛三州就食。 第300章 乱世之因 处理完这件事,朝堂总算是松懈了下来。 今年洛阳动荡不断,先是胡太后政变,推翻了元乂重新临朝,洛阳的朝廷进行了剧烈的人事调整。 接着就是关中和六镇的两场叛乱。 到了年底,总算是有了好消息。 关中萧宝夤“击退”了莫折天生,重新占领了雍州全境,稳住了局势。 元深借兵柔然,平定了六镇之乱。 就连对南梁的战争也是有惊无险,在萧衍之子萧综叛逃的影响下,彭城是失而复得,还葬送了南梁的丹阳精兵,南线至今都没有再起战事。 另外那个逃到北魏的萧综,现在改名为萧赞,他身穿丧服进洛阳,向胡太后面陈要为其“生父”萧宝卷守孝三年。 正好胡太后在全国推崇孝道,决定用他给小皇帝立一个孝顺的榜样,于是大力嘉奖了萧赞。 胡太后为萧赞在洛阳建立宗庙,封他为高平郡公,授予他司空、太尉的官职。 北魏的官制,司空、司徒都是荣誉头衔,太尉也是遥领的荣誉军衔,太尉府是属于朝堂的机构,太尉不能控制太尉府的工作,所以这些职位连一个手下都没有。 比如李崇返回洛阳后,朝堂给他一个司徒的职位,让他在府中养病。 萧赞感恩涕零,在府中穿丧服,不宴不乐,专心为萧宝卷服丧。 到了年底,胡太后又觉得自己行了。 孝昌元年,自己重新临朝,先后安定了关中和六镇,这不是说明自己有佛祖庇佑,天命所归吗? 忙了一年,总算是到了享受享受的时候了。 胡太后再次下令各地进献贡品入洛阳,准备在今年过年的时候筹备大典,举国同庆! 不过在这些华丽的乐章下,也有一些不和谐的音符。 杨昱接到了旨意,却发现和门下省他建议的完全不同,要让六镇民安置在定、瀛、冀三州,他请求和胡太后再御前进奏一次,却被传令的小黄门狠狠拒绝,要求他必须在年前离开洛阳,向六镇宣读朝堂的旨意。 杨昱返回家中,让妻子准备好棺材说道: “吾恐成大魏罪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扫兴的。 被元乂驱逐出洛阳的郦道元被召回后,这位前河南尹立刻上书朝堂,弹劾他沿途所见到的不称职官吏,并且对洛阳日益糜烂的上层风气进行了批评。 本来郦道元这样级别的大臣返回洛阳,皇帝或者太后都是要亲自见一见的,但是胡太后对于这个扫兴的人连见的兴趣都没有,也让小黄门给他传旨,让郦道元在年前启程前往关中,以宣慰大使的身份查探关中战局的情况。 处理了两个扫兴的家伙,还有一些地方上人事任命的问题。 凉州刺史元彧,在凉州劳苦功高,他早就上书请求调回洛阳了,并且推荐苏泽担任凉州刺史。 这些日子,苏泽的留后院走通了门路,胡太后在枕边也听到了不少夸赞苏泽的话。 虽然胡太后也因为苏泽曾经依附于元乂有些耿耿于怀,但是现在陈留公主嫁过去了,苏泽也算是亲戚了,胡太后还是同意了元彧回朝的请求,拜他为侍中、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尚书台左仆射。 又让中书舍人拟诏,拜苏泽为凉州刺史。 接下来是宗室疏属元天穆拜并州刺史的事情。 并州是洛阳北防重镇,长期以来都空缺刺史,胡太后也有些不放心。 此前尔朱荣一直在争夺并州刺史的位置,胡太后都压着不给。 一方面,尔朱荣是元乂旧党,胡太后天然敌视。 另一方面,尔朱荣的女儿尔朱氏是小皇帝的妃子,尔朱荣也算是国丈。 胡太后重新临朝,对小皇帝控制更严,尔朱荣这样的外戚,是胡太后天然的敌人。 元天穆出使恒州有功,他出任并州刺史尔朱荣也不反对。 胡太后同意了这个任命,拜元天穆为并州刺史。 处理完这些朝堂杂务,胡太后终于可以享受享受了。 年底入洛述职的官员,搞清楚了洛阳权力变化后,全力贿赂胡太后的三个男宠。 之所以是三个,还有一个是刚刚从北境返回的,胡太后的旧相好李神轨。 李崇的府邸门前络绎不绝,比李崇担任骠骑大将军的时候还要热闹,只是人们争着拜见的不是李崇,而是李崇的儿子了。 —— 孝昌元年,十二月。 “阿爷,小心!” 宇文洛生大喝一声,抬起一箭射死了柔然骑手,兄长宇文连提着长槊砍翻了几个柔然人,宇文肱这才重新上马。 后方的柔然人越来越多,宇文肱上马之后也不再恋战,带着儿子和部曲从战场上撤离。 宇文父子好不容易突围而出,宇文连对着父亲说道: “阿爷,朝廷竟然放任柔然人劫掠燕州!还命令燕州军民不得抵抗!真是岂有此理!” 宇文肱也长叹了一声。 他决定去定州投靠老上司,定州别驾葛荣,却没想到走了一半刚到燕州,就遇到了冲入燕州劫掠的柔然骑兵。 宇文肱带领儿子和部曲杀了一支柔然人,将他们的首级带到了附近的县城,却被当地县令扣下了,说是朝廷下令不得阻拦柔然人在燕州劫掠,还要将宇文父子送给柔然人赔罪。 后来是还是儿子和部众反抗,当场杀了那个县令突围而出,这才救出了宇文肱。 但是从此之后宇文父子也被官府通缉,一路上只能走小道,而随着进入燕州的柔然人越来越多,宇文父子的部众越来越少。 今天宇文父子的马和铠甲被柔然人盯上,追击了他们很久,宇文肱不慎马失前蹄坠马,差点被柔然人追上。 要不是宇文连和宇文洛生奋力相救,宇文肱可能就要死在这些无名无姓的柔然骑兵手里了。 宇文肱也不知道要如何评价朝堂,他看着前方说道:“葛别驾就在中山,只要到了中山就安顿下来了。” 只是宇文父子没有想到,马上他的六镇老乡们,就要被朝廷安置在定州,他们很快就要和六镇老乡团圆了。 —— 同样遇到柔然人的,还有进入燕州的高欢一行人。 高欢、司马子如和窦泰带着家人南下燕州,本来是准备安顿下来静观其变的,却没想到柔然人竟然杀进了燕州抢劫! 通过逃入燕州的流民,以及这些柔然人的消息,高欢知道了六镇战事的最终结果。 破六韩拔陵被元深借兵柔然击败后,朝堂任由柔然人抢劫来补偿他们出兵六镇的军费! 进入燕州的不仅仅有六镇遗民,如今再加上柔然人,满眼所见,燕州一片混乱。 这下子高欢明白了,什么叫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 等甩掉了身后的柔然追兵,高欢和众人商议。 此时队伍也产生了分歧,窦泰有点想要返回六镇。 但是高欢斩钉截铁的说道: “六镇无粮,回去难道坐等饿死吗?” 司马子如看向高欢,知道他素来有主见,他问道: “贺六浑,你已经有打算了,快说吧。” 高欢说道: “六镇虽定,但是天下将乱。” 窦泰疑惑的看向高欢,不是六镇之乱平定了吗? 高欢解释说道: “破六韩拔陵虽死,但是朝堂根本没有能力安置六镇遗民,接下来就是再乱起来就不是区区六镇了,而是整个北境了!” 司马子如脸色惨白,认同了高换的判断。 “那贺六浑我们要如何?” 高欢站起来说道: “上谷正在招募六镇遗民,杜洛周邀请我们去上谷郡,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乱世是武人的机会,苏泽这个榜样已经告诉高欢出路了。 他本来准备在上谷稍坐休整,然后去秀容川见一见洛阳认识的老友刘贵,或者再去西北投靠苏泽。 现在高欢认为自己的实力太弱了,就算是投靠故友也很难出头。 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滋生出来,眼看着燕州开始动乱,他也准备再招揽一些部众,这样自己也有了本钱。 高欢在怀朔很有名望,也有人格魅力,司马子如和窦泰也点点头,认为这是个机会。 —— 六镇南下避祸的群雄中,走的最快的反而是独孤如愿这部。 他们从恒州南下,经过秀荣后就来到了晋阳,接着从晋阳往西,就来到了黄河边上。 黄河出了秦晋大峡谷直泻而下到了龙门渡,也叫禹门渡,位于山西河津县,相传大禹治水在此劈开龙门,留下了鱼跃龙门化成龙的美谈。 龙门渡是黄河古道南段的大型河港,早在春秋秦晋之好的年代,秦穆公就从龙门运送粮食接济晋国。 而后世李渊从晋阳起兵后,也是从龙门渡进入的关中,然后南下攻下了长安。 从龙门渡西渡,就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上郡,也就是如今苏泽掌控的夏州。 这就是独孤如愿和别的六镇人不一样的地方了。 他读过书,所以才能带着侯莫陈崇一家顺利的逃到龙门渡边上,而普通六镇流民只能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侯莫陈崇查看龙门渡,却没想到这个渡口这么繁华。 并州这侧的黄河东岸的渡口上,往来商旅纵横,渡口上堆满了从夏州运来的货物,还有税吏和兵丁在渡口盘剥百姓。 第301章 印刷 侯莫陈崇很是好奇,他们一路南下逃亡,四处可见的都是城镇凋敝。 龙门渡的繁华,和这一路上的凋敝完全是两个世界。 独孤如愿找了一个船家,请求带着众人渡河。 船家看着独孤如愿谈吐不俗,又长相俊美,勉强同意拉着他们登船渡河。 独孤如愿连忙喊来侯莫陈兄弟,带着他们一起登上了渡船。 上船之后,独孤如愿和这名老船工攀谈起来: “丈家,这龙门渡很热闹啊,这些日子赚不少吧?” 渡口的船工咧开嘴道: “也是近些月才热闹起来的,乱世将至,再赚上一笔就去夏州养老了。” 这些老船工走南闯北,和各式各样的人交谈过,比普通百姓多了几分见识,显然他们也意识到乱世就要来临了。 船舱内的气氛有些沉闷,侯莫陈崇打破了沉闷的氛围问道: “老丈是夏州人吗?” 老船工摇头说道: “俺家世居并州,但是现在家人都去夏州谋生了。” 这下子侯莫陈崇疑惑了,并州历来都是比较富庶的地方,相比之下夏州就比较荒凉了。 从穷地方逃荒到富庶的地方常见,从没见过从富庶的逃荒到穷地方的。 老船工说道: “那还不是夏州来了个苏将军吗?俺在这渡口遇到南来北往的客商,现在也就只有苏将军治下的五州一郡是安稳地方了。” 听到老船工的话,侯莫陈崇对于夏州多了一丝期待。 就在这个时候,渡船边上出现了一个阴影,老船工连忙摇橹避让,才没有被那艘大船撞上。 侯莫陈崇这才看清楚了,这是一艘装满了粮食的千斛纲船,这样的大船一旦撞上了小小的渡船,那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了。 老船工小声咒骂两句,连忙将渡船摇着远离了千斛纲船,这种吃水深的大船会在附近水域形成漩涡,一旦被卷入也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侯莫陈崇这些马背上长大的六镇人,到了水上也丧失了勇气,刚刚差点被大船撞上也让他脸色发白。 再一看独孤如愿,这位独孤郎依然是水波不兴的样子,侯莫陈崇低下头,果然自己的心性还修炼不够。 独孤如愿看着纲船,向老船工问道: “这是官船?” 老船工低声说道: “官船,但是运的私货。” 独孤如愿立刻明白了,这种千斛纲船肯定是朝堂专门运送粮食的官船,但是被并州某些大人物征调,用来运送自己的私货。 这种事情在地方上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当年武川镇的时候,镇将也会用官驿来运送自己的私货。 但是并州的官吏竟然明目张胆的用大型官船来运货,足以可见如今大魏的吏治水平了。 独孤如愿好奇的问道:“这是运的什么货物?” 老船工说道: “粮食呗。” 侯莫陈崇皱起了小脸问道: “哪里来的这么多粮食?不是说并州无粮,连解送平城大军的粮草都凑不齐吗?” 老船工摇头说道: “官府怎么说俺这老头子不清楚,但是这些日子从这渡口往夏州运粮的纲船,那是一艘接着一艘呢,你们看,后面还有一艘呢。” 独孤如愿和侯莫陈崇回头看去,果然又看到一艘比前面那艘还大的纲船,向着黄河西岸的渡口而去。 独孤如愿立刻问道:“苏将军在夏州收粮?” 老船工点点头说道: “听夏州来的客商说,苏将军在夏州设置营地,安置六镇南下的流民,不仅仅给他们分配土地,还给他们粮食过冬,真是菩萨心肠啊。” 听到这里,独孤如愿沉默了,而侯莫陈崇则激动的问道: “苏将军在收纳六镇遗民?” 老船工点头说道: “听说那真王败于五原后,以最后的法力分开黄河之水,让追随他的十万六镇遗民渡过了黄河来到了夏州。” 独孤如愿皱起眉头,他们一路南下,得到的消息真真假假,只是到了晋阳才知道破六韩拔陵战败。 但是却没想到破六韩拔陵的部众竟然渡过了黄河,前往夏州投靠苏泽去了。 想想也对,这么多人口,留在六镇肯定是活不下去,只能往南逃跑了。 只是独孤如愿也没想到,苏泽竟然会救济这些六镇遗民! 十万人口的流民,这可是一个庞大的数量,独孤如愿在恒州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恒州上下对于六镇人的厌恶。 独孤如愿也有些感动,身为六镇人,总能感受到大魏上下的歧视,独孤如愿交往过这么多人,唯一尊重六镇人的,也只有苏泽一人了。 这也是他下决心离开恒州,前往西北的原因。 现在听说了苏泽收拢六镇遗民,独孤如愿更是觉得自己来对了。 苏泽收拢这些六镇人,肯定不是为了做菩萨的,他肯定是要从中选募士兵的。 他独孤家在六镇颇有威信,靠着之前和苏泽的关系,应该能得授军职。 一想到这里,独孤如愿更是觉得自己来对了。 龙门渡是这一段黄河河面最窄的地方,只用了半日时间就抵达了对岸。 到了西岸的渡口,一切又和并州那边的渡口不一样了。 渡口中有市吏穿着皂服检查货物,还有兵丁巡逻维持治安。 渡口是修葺过的,还专门拓宽了码头装卸的区域,刚刚那艘纲船停靠在码头上,力夫们正在依次登船,扛下船舱内的粮食。 独孤如愿也看到了夏州运往并州的货物,那是麻布、绢帛和他在北地也见过的棉布,除此之外还有马匹、骆驼等牲畜。 绢麻在这个时代就是货币,按照均田令的要求,官府按照人头向百姓收纳绢帛作为调赋。 当然这也是理论上的情况,实际上在战乱时期百姓能种田就不错了,想要采麻织布就是奢望。 夏州能有这么多绢帛麻布,这就说明了这两年的关中战乱,并没有影响五州一郡百姓的日常生活,还能生产出这么多的绢帛麻布,甚至还有余力向并州出口换取粮食。 辞别了船家后,看着生机勃勃的码头,独孤如愿打听了永乐城的方向,带着侯莫陈兄弟和部曲而去。 —— “苏长史。” 王思政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就知道是苏绰回来了,他站起来向苏绰行礼,果然看到了苏绰红彤彤的脸。 王思政想笑,这些日子每次苏绰去将军府,回来后都是这幅气鼓鼓的样子。 不用说,和主母吵架又输了。 用了半个月的争吵,如何划分将军幕府公库和私库的章程终于快要定下来了。 想到陈留公主将嫁妆都拿出来补贴将军幕府向并州购粮,苏绰也平复了一下心情。 他向王思政问道: “崇文阁的事情筹办的怎么样了?” 崇文阁,是苏泽用陈留公主陪嫁的书籍,建立起来的一座图书馆。 北魏时期私人藏书昌盛,当年清河王就在府中建造高楼藏书,而以藏书来斗富也是洛阳公卿的日常。 苏泽要建崇文阁,对于外镇大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这是他重视文教的表现。 但是苏泽这个崇文阁,又和普通的藏书楼不一样。 他不仅仅要建造崇文阁,还招募书手,将陈留公主带来的书籍抄写下来,同时开放崇文阁给五州一郡的读书人借阅。 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从两汉到魏晋,有没有家传学问,就是区分世家和豪族的区别。 有家传学术的家族,才能跻身于中枢朝堂中,成为与国同休的世家大族。 而地方豪族没有家传的学问,他们就算是去了国都或者州府也进不了名士圈子,被认为是土包子。 家传学术,并不是说识字读书,而是这些家族钻研某些儒家经典,为某个典籍做注解,成为这门学科的最高权威。 比如东汉四世三公的汝南袁家,就是靠着《孟氏易》和《易难记》这两套家学,成为《易经》这门学科的学科带头人,拥有了这门经典的最高解释权,从而兴旺发达的。 再说胡太后的男宠郑俨,他虽然以色事胡太后,但是出身于荥阳郑氏的他,当年也是靠着家传的《论语集解》,成为洛阳公认的论语大家,从而被宣武帝征辟的。 陈留公主的嫁妆,是当年孝文帝建立的国子监图书馆中挑选出来的,其中就包含了当年孝文帝从各世家大族手里要来的各种家学。 但是就连孝文帝都没能将这些书籍向普通读书人开放,这些藏书只能由有官身的官员借阅。 而且除了儒学经典之外,陈留公主还带来了大量农技书籍,水利水文,医书,天文礼法,曲谱乐谱,这里面也有不少都是孝文帝好不容易搜集而来的。 “长史,将军说的雕版印刷,属下也找了工匠来,主要还是墨的问题。” 苏绰正色道: “墨有什么问题?” 王思政说道: “墨迹太浅了,而且刷上墨太容易干了,印出来的字不清晰,还需要书手再校对补足。” “那也要比手抄快得多了吧?” “确实要快得多,一名书手一天就能校对完一本书,工匠们还在按照将军的办法,在墨汁中加入松烟和牛皮胶,但是比例还需要调整。” 苏绰心中五味杂陈。 第302章 《齐民要术》 作为士族子弟,苏绰当然不愿意苏泽这样开设崇文阁,将知识下放给普通读书人。 苏绰当然知道,崇文阁这样的也是有门槛的,和普通老百姓是没关系的,好歹要是经过读写训练的地方小地主或者商人子弟才能供养子弟脱产读书。 但是这些小地主和商人子弟的数量,也是远远多于士族子弟的。 无论是开设崇文阁,还是苏泽正在试验的印刷术,都会极大的减少书籍传遍的成本,让士族垄断知识的时代变成历史。 但是作为苏泽集团的一份子,甚至是早期的加入者,苏绰也清楚这样做的好处。 大量忠于苏泽的读书人如果培养出来,那威力是无穷的。 苏绰亲自推行过土断检地,每年的上计也都是他主持的。 但是地方郡县送上来的田册民册到底有多少能信的,苏绰其实心里也有个大概。 河州可信,凉州不可信,陇西可以信一半,梁州只能信三分之一。 夏州的土地田册大部分可信,但是人丁的民册大部分不可信。 就算是挟了梁州之战胜利之威,又以勾结南梁诛杀了汉中杨氏,苏泽也没有在梁州大规模推行土断。 没办法,现实又不是游戏,不是点一个按钮就能执行政策的。 一项政策,从上层制定,到中层上传下达分解任务,到基层具体执行,这些都需要人,而且是需要大量能读能写,熟悉官府行政运作的人。 在这个时代,也只有士族子弟能胜任这样的工作。 触碰到土地这个根本利益,苏泽根本没办法让这些人给他卖命。 但只要崇文馆能建立起来,书籍能够大规模印刷,那苏泽就拥有了一支行政队伍,就可以更彻底的执行三长制和府兵制了。 “长史。” 王思政看向苏绰,苏绰这才回过神来。 苏绰问道: “雕版印刷的书印刷的怎样了?” 王思政是主持崇文阁的具体人员,崇文阁的功劳就是他个人的功劳。 他虽然也知道书籍传播和雕版印刷可能会动摇士族的根基,但是他认为儒学传播是一件好事。 王思政说道: “《刑律汇编》已经刊印的差不多了,马上就可以发给各县,《汜胜之书》也印了一半,书手正在校对勘误。” 《刑律汇编》是封述重新修订的律法。 编订科条,对于苏泽这个平西将军疑似有些太僭越了。 但是封述提出一个办法。 好就好在这个时代官员的司法素质也很低。 在这个以门第论才能的时代,也不是所有士族都是律学世家的。 很多士族子弟根本不懂律法,地方司法都操持在刀笔吏手中。 封述就根据司法实践中常用到的法条,加上一些简单易懂的案例,编写成一部司法实践操作手册。 这个册子不厚,主要涉及的就是地方上会遇到的普通案子,封述这本书也可以叫《手把手教你当县令断案》。 反正按照将军府的命令,涉及到人命的大案子都要上交到州郡一级,还需要送到将军府的法曹复核,复杂的案子完全可以上收到有专业人士的州郡一级处理,县令只需要处理普通案件就行了。 封述选编了复核自己律法理念的法条,这等于从实践层次规范了基层的司法。 《汜胜之书》则是农书,劝农课桑也是将军府考核官员的要求之一,苏泽组织苏农(【动手能力超强的农家弟子】),将《汜胜之书》翻译成百姓都能听懂的白话,下令印刷成书,发放到各三长村的党长手里。 每一百二十五家设一党长,党长就是三长制下,基层最高的管理者了,也是负责检查户口,监督耕作,征收税亩,征发徭役和兵役的执行者。 只可惜雕版印刷还不成熟,无法刊印画册,要不然苏泽甚至准备将《汜胜之书》改编成连环画,分发到党长一级。 印刷这两本书,一本是官员执法手册,一本是基础农技书籍,也是苏泽思考过的。 这样不会引起士族的反对,又可以锻炼工匠提高技术,等日后雕版印刷技术成熟后,苏泽就可以大规模印刷书籍了。 崇文阁的工作不错,苏泽隔三差五就会询问王思政进展,还几次亲自来崇文阁给书手发放补贴。 王思政都忘记了,苏泽本来给他安排的工作是编纂地理图志,怎么最后和纸张墨汁打起了交道。 苏绰还是勉励了王思政两句道: “将军对崇文阁的事情非常重视,你好好干,洛阳传来消息,郦师马上就要入关中了,有将军引荐,你也能拜入郦师门下。” 王思政激动起来,连忙向苏绰致谢,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努力。 等到王思政退下后,想到往日里苏泽给自己画饼的日子,怎么现在自己也经常给属下画饼了? 苏绰叹息一声,人总是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就在王思政离开后不久,韦孝宽走入了苏绰的房间。 “苏长史,悬镜司来报,郦公已经过潼关了。” 除了崇文阁外,苏泽亲自建立了另外一个部门,并赐名为悬镜司。 悬镜司名义上也是将军府下的司曹,实际上只向苏泽和苏氏兄弟汇报,具体的政务运转是韦孝宽处理,而悬镜司密探则掌握在苏白(【不起眼的白鹭使者】)手里。 苏白原本被苏泽派往秦州建立情报网络的,当年莫折大堤的军事动态就是苏白送回来的。 现在设立悬镜司后,苏泽将召唤出来的【白鹭使者】、【报闻司使】系列的随从都划拨悬镜司,交给苏白负责管理。 韦孝宽和苏白接手了悬镜司后,就开始在关中铺设网络。 这一点韦孝宽也有天然的优势,韦氏是关中望族,他伯父韦遂如今是萧宝夤的领军大将,韦氏和关中各士族都很熟悉,所以上层的攻关都交给韦孝宽来做。 而中下层的细作,则交给苏白去管理,情报经过【报闻司使】的分析加工,再送到苏泽的案前。 郦道元被任命为宣慰大使的时候,苏泽已经通过洛阳的情报网络知道了消息。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郦道元就是在萧宝夤造反后,依然被北魏朝堂任命为使者派往关中,最后被萧宝夤所害。 所以这一次郦道元被委派前往关中宣慰,苏泽立刻让悬镜司的使者沿途保护他,又派人打探萧宝夤的动态。 郦道元并没有带太多的士兵,他为了打探关中的真实情况,命令手下将宣慰大使的仪仗都收起来,伪装成前往关中赴任的小官,沿途打探民情。 从上次被元乂贬谪出洛阳后,郦道元的头发就白了。 郦道元今年也已经五十二岁了,今日他在入夜前赶到一座驿站,却被告知了驿站已经满了。 这座驿站在城镇之间,非常的偏僻,郦道元只能让人露宿在驿站附近,又拿出钱给驿长,让他准备些热水食物过来。 郦道元拿起一本书,在驿长送来的蜡烛下读了起来。 他一生嗜书如命,因为性格刚直,经常得罪权贵豪强,所以一辈子除了就任河南尹的那段日子,其他时候基本上都是在各地辗转外任。 郦道元看书非常杂,他现在看的这本书,就是他被元乂贬谪出洛阳后,好友高阳太守贾思勰送给他的书。 这本书是贾思勰总结北方农业技术,编纂而成的一本农技书籍,至今才写完了前面五卷,还没有命名。 郦道元对于这种被主流儒家子弟视为杂书的书籍非常感兴趣,贾思勰这本书也不是写给士族看的,而是一本写给农官的书,是用来推广农业技术的。 郦道元合上书,长长叹息了一声。 在序言中,贾思勰也写了自己写这本书的原因。 贾思勰青年时代,正值北魏孝文帝推行汉化运动的高峰,朝廷议政以农为首,督办农业,违者免官。 太和九年又实行均田制,把无主荒地分给无地或少地农民耕种,规定种植五谷和瓜果蔬菜,植树造林。 孝文帝甚至亲自给基层官员编纂了一本《劝农令》,讲授了种植桑树、榆树和枣树的方法,希望基层官员劝农课桑。 那时候整个北魏都爆发了发展农业的运动,贾思勰也认为农业技术是国家强盛的关键,所以一直搜集书籍和百姓民间的农技,陆陆续续编纂成这本书。 这上面的技术,并不是贾思勰发明的,而是他总结实践后认为值得推广的。 郦道元叹息,他也是经历过孝文帝时代的人,知道那个时候朝堂是个什么样的景象,也是在那个时候立志走遍天下山川河泽给《水经》作注的。 又想到今日的朝局,郦道元更是觉得心中堵得慌。 这时候驿站内传出了喧哗声,投宿在驿站里的人开始饮酒作乐,郦道元还听到了赌具的声音。 郦道元将驿长喊来询问道: “投宿在驿站的是什么人?朝廷有令,驿站不得提供酒水,更不允许宴乐,为何他们不遵守?” 驿长苦着脸说道: “这是丹阳公派往洛阳送礼的使者,小人不敢不从啊!” 第303章 六镇为奴 郦道元皱起眉头,他从过潼关以后,所见的村落荒废,民生凋敝,甚至连潼关附近都有匪盗出没。 关中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萧宝夤竟然还派遣使者向洛阳行贿? 郦道元对于这位丹阳公的评价更是低了不少。 不过向洛阳送礼也是如今地方大员的正常操作了,萧宝夤这么做虽然有不顾民生的嫌疑,但是也郦道元也无法因为这个弹劾他。 郦道元又想到好友贾思勰在高阳推广农业技术,整个高阳的粮食产量五年增长了近半,可即使是这样因为他不向朝堂上的重臣送礼,五年都还任高阳太守。 再想到自己的遭遇,郦道元只觉得心中仿佛堵着一样。 次日清晨,郦道元准备赶路,却被人拦住了路。 看着拦路的人,是昨日投宿在官驿中的萧宝夤使者。 这名使者姓萧名器,是最早追随萧宝夤北逃的南齐旧人,萧器一直都是萧宝夤身边的亲信。 萧器看着郦道元等人,他已经从驿长口中知道,郦道元是前往关中赴任的小官员。 于是一大早,萧器就拦住郦道元,对着他说道: “吾等是萧大都督派往洛阳的使者,马匹劳顿,所以要征收你们的马。” 说完萧器用贪婪的眼神看着郦道元一行人拴在马厩中的马。 保护郦道元的禁军校尉大怒,却被郦道元拦住,他叉手说道: “本官有吏部曹的通关度牒,必须要在指定时限内赴任,还请贵使手下留情。” 看到郦道元软弱,萧器更是嚣张的说道: “大都督派遣我们去洛阳也是紧急军情,征用你的马怎么?若是误了大都督平叛的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说完这些,这几个萧宝夤的使团成员竟然直接冲进马厩,就要抢夺郦道元的马。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保护郦道元的禁军士卒实在是忍不了了,他打开了宣慰大使的仪仗,对着这几名萧宝夤使者说道: “大胆!郦公乃是朝堂任命的关中宣慰大使,伱们敢抢夺他的马?!” 萧器也不是没见识的,他看到了这名禁军士卒展开的是一把驺虞幡。 驺虞幡,绘制一种虎躯猊首,白毛黑纹的神兽,此神兽说生性仁慈,连青草也不忍心践踏。 魏晋以驺虞幡为代表朝廷军令的旗帜,专门赐予宣慰大使或者负责前线调停的重臣,地位还在旌节之上。 萧器见到此幡,吓得立刻跪了下来。 郦道元叹息一声,他在吏部曹伪造了公文,专门轻车简从,就是想要查探关中民情。 如今暴露身份,怕是难以再继续探查了。 但是禁军士卒也是为了保护自己,郦道元不管这几名萧宝夤的使者,带着人向长安而去。 等到郦道元走后,萧宝夤使团中的副使战战兢兢的对萧器说道: “早就听说洛阳任命这位郦公为宣慰大使,那是主公都要小心接待的人物,如今我们得罪了他,日后要怎么办啊?” 能被萧宝夤任命为正使,自然也是有几分机变的。 萧器当然知道为了迎接这位宣慰大使,萧宝夤做了多大的工作。 朝堂派遣郦道元来关中宣慰,实际上就是查探关中虚实,对柳楷的渭水之战定性。 可是嘴是堵不上的。 自从萧宝夤入关中后,任用关东将领,搞什么平衡之术,已经让关西士族彻底寒心。 这些人听说郦道元入关,肯定要去找他告状的。 萧器迅速权衡了一遍,对副使说道: “你送礼物去洛阳。” “啊?” 萧器说道: “我要尽快向主公汇报,宣慰大使乔庄入关,是朝廷已经猜忌主公,让郦道元秘密联络关西士族推翻主公!” “啊!?” 副使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只看到正使已经骑上了马。 “若是郦道元不死,就是我等要死了,他死总比我们死强!你派人跟上他,我去向主公回报!” 说完这些,萧器策马而出,向着萧宝夤的行台而去。 而在郦道元队伍后方,有一支队伍远远的跟上来,他们就是苏泽潜伏在关中的悬镜司使者。 —— 同样是宣慰大使,杨昱的速度要比郦道元走的快多了。 他从洛阳出发,一路北上经过晋阳,匆忙宣读了元天穆就任并州刺史的诏令,就继续北上,不到十五日就赶到了平城。 广阳王元深带领安丰王元延明、广陵王元恭以及一众有功手下,在平城外热烈的迎接了杨昱。 杨昱首先宣读了朝堂嘉奖众人的诏令,广阳王元深加侍中,以军功迁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仆射。 骠骑大将军自李崇卸任后,本来是元乂封给自己的,元乂倒台后,将军号也被追回。 这个赏赐是明确了元深军中第一人的身份。 出征的将领都有奖励,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安丰王元延明领兵返回兖州,他还获得了北徐州刺史的职位,兼任二州刺史,在宗室中也算是荣宠到了极点。 广陵王元恭也加散骑常侍,进入执政行列,就任恒州刺史。 而借兵柔然的裴衍,也获封临汝县公,领相州刺史。 等到封赏完毕,元深迎接杨昱进城,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杨公,朝堂决议,要如何安置六镇遗民啊?” 杨昱低声说道: “朝堂要让六镇遗民填定、瀛、冀三州。” 这下子刚刚升职的元深好心情一扫而空,他长叹一声说道: “此辈复为乞活矣,祸乱当由此作。” 杨昱也是支持元深方案的,却没想到门下省议事结束,胡太后还能改变旨意。 他这个宣慰大使还要负责安置六镇遗民,身上的担子更重。 一想到这里,他也对前途迷茫起来。 杨昱对着元深说道: “朝堂命令大王接到旨意次日,就领禁军返回洛阳,广陵王领恒州兵协助我完成六镇遗民的迁移工作。” 元深明白这是朝堂担忧自己手握大兵在外造反,所以在火速命令自己折返。 他只能对杨昱说道: “六镇对朝廷是不服的,若是分而化之,消弭他们的怨气,还有一线希望,但愿三州不要压迫太狠吧。” —— 只不过元深的想法注定是要落空了。 杨昱接管过六镇降卒后,向他们宣读了朝廷的命令,要带着他们去定州、瀛洲、冀州三州安置。 其实六镇遗民对于这个命令一开始没有太大的抵触,毕竟定州、瀛洲、冀州都是北魏比较繁华富庶的州,虽说是故土难离,但是谁也不愿意继续留在六镇守边塞。 但是杨昱宣布的第一项政策,就遭遇了这些六镇遗民的反对。 将这些六镇遗民转移到定州、瀛洲、冀州,本身就一个超级大规模的人口迁徙任务。 这样的大规模移民工作,王朝开创期和上升期还能完成,到了北魏这种临近王朝末期,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组织动员能力。 虽然诏书上也说了,要让沿途各州接济,甚至提供车马供六镇遗民迁徙。 但实际上北方各州对待这些六镇遗民的态度都非常敌视,他们根本不愿意提供补给。 既然不给,六镇遗民也要生存,他们沿途造成了巨大的治安问题。 这样的混乱下,杨昱不得已宣布进行军管,以军法按照六镇遗民的原籍编成一个个军团,用军法命令他们向三州迁徙。 之所以要用籍贯来编为军团,就是因为杨昱要行的军法,就是军队中的连坐之法。 如果六镇遗民的军团滋扰地方,或者有人偷偷潜逃,则会将小队中的人连坐抽杀,而只有同乡同籍乃至于同宗的人,这种连坐之法才会有效果。 六镇遗民爆发强烈的反对情绪,都被杨昱用手段诛杀镇压。 六镇人不反对迁移三州,但是这种编练成军的形式,又让他们想到了戍卫六镇时期的状态。 六镇人厌恶的就是军管状态,六镇百姓世代戍守六镇,得不到朝堂的尊重,还要被别的州歧视。 六镇军籍就是是永世奴役的枷锁,好不容易朝堂撤镇了,现在又按照原籍编为军团,那不是白撤镇了吗? 等到了三州,朝堂会不会继续用军籍奴役六镇人? 这是六镇遗民不确定的事情。 但是杨昱也没有办法,如果不编成军队,六镇遗民根本走不到三州。 杨昱只能一边许诺,只要到了三州就会解除军管,将他们编户齐民,这才勉强驱使二十万六镇遗民向三州前进。 从恒州南下,最先进入的就是定州。 等到杨昱到了定州,见到定州刺史杨津已经领着定州豪族在州界迎接自己,杨昱放下了心。 定州刺史杨津,和杨昱一样是出身于弘农杨氏,既然是同宗的兄弟,杨津早就得到了消息,组织定州豪族来接收这些六镇遗民。 杨昱将其中一部分六镇遗民交给了杨津后,只是叮嘱他善待六镇遗民,尽快将他们编户齐民,就没有过多的寒暄,就继续领着剩余的遗民向冀州而去。 一路跋涉的六镇遗民得到了修整和难得的粮食补给,他们本以为接下来就是好日子,却没想到等杨昱刚刚离开不久,他们就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定州刺史杨津以六镇遗民参与叛乱为由,将他们卖给定州豪族充当牧奴、农奴。 第304章 野心家们 留下的六镇遗民也傻了,他们没有想到,自己千里迢迢来到了定州,竟然不是杨昱承诺的编户齐民,而是被豪强大族买去当做牧奴农奴! 当天就有人要闹,但是这一次定州豪族也是有备而来,他们带来了家丁私兵,都带着武器。 而这帮六镇遗民千里迢迢来到定州,早就被收缴了武器和铠甲,又怎么是对手? 几个领头闹事的被当场处死,同一队的也连坐处刑,震慑住了六镇遗民。 看到六镇人立刻乖巧了下来,定州刺史杨津笑吟吟的看着这些人,不是说都说六镇人猛如虎凶如狼吗? 怎么现在看起来就是听话的羔羊? 朝堂诸公,包括自己那个族兄,实在是太高看这些六镇遗民了。 他们不过就是一群野狗,还是失去了家园的野狗,只要打痛了就是听话的家犬了。 接下来就是定州豪族们分食这些人口红利的时候了。 如今天下最膏腴的地方,就是定、瀛、冀州这些河东诸州了。 河东,就是黄河以东。 黄河在甘肃走出一个几字形,这个几的内部地区叫做河套地区,几的右边有一段黄河是从北往南流淌的,这段黄河之东就是河东地区。 狭义的河东地区,是指古时候的河东郡(今山西临汾市),但是广义上河东地区,就是指黄河以东的所有地区。 冀州平原水系发达,自古以来就是农业发达的地区。 北魏立国将古冀州拆分为多个州,就现在定、冀、瀛等诸州。 这里同样也是士族豪强势力最强大的地区。 这些年来北魏各地的灾变,也都没有影响到河东诸州。 北境的六镇之乱被元深堵在了恒州以北,南梁也打不到河东来,关中的叛乱也和他们没关系。 唯一的战事,就是冀州爆发的大乘教法庆之乱,但是也很快平定了。 河东的豪族们保持了对人口和土地的贪婪,不断兼并土地外,也热衷于购买奴隶。 当年张彝祖父开拓冀州,就带了上万的“家丁”,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张家的庄客和奴隶。 定州豪族将六镇遗民买走,他们同样保留了杨昱整编的编制。 一样的理由,新买的奴隶很容易逃跑,所以要将他们的兄弟亲属编为一个队,用连坐的方法阻止他们逃跑。 定州豪族定下残酷的规矩,一个队十人中,只要有一个人逃跑,就杀死全队其他人。 定州豪族用绳索捆住这些六镇遗民,将他们拉到自己的田庄去干活。 这一切,都被定州别驾葛荣看在眼里。 定州别驾葛荣官位不低,但是他出身于六镇,被士族子弟的杨津所鄙视,只让他镇守上谷郡。 杨津看不起葛荣,定州豪族也看不起葛荣,葛荣离开六镇后就没有升迁过。 葛荣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如今见到六镇遗民被如此对待,葛荣心中更是涌起怒火。 在怒火之余,葛荣又燃起了一丝野心的火种。 这次三州安置的六镇遗民足足有二十多万户,就算是按照每户三口来算,也是超过五十万人。 而三州之地的豪族才多少人口,他们的家丁私兵才多少人? 这一次朝廷为了平定六镇之乱,都借兵柔然,事后连雇佣的钱都出不起,竟然放柔然人入长城,在燕州幽州“自取”。 葛荣是懂得军事的,他明白北魏已经虚弱到什么地步了。 葛荣也派人买下了几支看起来身体素质不错的六镇遗民,接着就带着他们返回了自己的驻所。 —— 杨昱带着剩下的六镇遗民来到冀州和瀛洲,也都和定州一样多处理方法。 杨昱或许知道三州是怎样安置六镇人,又或者他不知道,但是交接了最后一批六镇遗民后,杨昱就立刻返回了洛阳。 怀朔普通的镇民鲜于修礼也是被卖到定州奴隶中的一员。 鲜于修礼这群六镇遗民倒是没有被卖给豪族,而是作为牧奴,安置在定州左人城放牧。 定州官府给鲜于修礼等牧奴设立了极其严苛的要求,每人发放三头牲口,等明年三月清点,少了一头就要被杖责,少两头就要被施以肉刑,如果三头全部都养死了就要处死牧奴。 左人城是定州荒凉的地区,当年春秋末白狄鲜虞人从此进入华北,也是定州卫戍的边镇。 鲜于修礼这群牧奴,半是放牧半是戍边,被发配到左人城中。 其中六镇遗民都是神情低落,仿佛看到了未来悲惨的命运。 而只有鲜于修礼的态度自若,一点都不感到悲观,还经常鼓励同行的六镇遗民,很快就在左人城中的六镇遗民中拥有了崇高的声望。 —— 葛荣带领买下的六镇遗民,遇到了求见他的宇文父子。 葛荣不由的大喜,他迅速见了宇文肱,拉着他抵足夜谈,随后就任命宇文肱为上谷郡的别将,又将买下的六镇遗民交给宇文肱,由他编练为兵。 葛荣素来被定州刺史杨津轻视,一州别驾本来应该和刺史一起在州城办公,为刺史的佐官。 但是杨津却派遣葛荣外镇,前些日子柔然人席卷燕州的时候,又将葛荣派遣到定州北部的左人城附近镇戍。 总之杨津一有机会就会将葛荣支出州城,厌恶之情整个定州都知道,所以定州官吏都轻视葛荣。 葛荣没有将六镇人当做奴隶,这个消息迅速传开,一部分六镇遗民找机会逃亡,都被葛荣安置在军中。 宇文肱的幼子宇文泰对此十分的忧虑。 宇文泰对兄长宇文洛生说道: “葛别驾聚六镇兵,所谋不小。” 但是宇文洛生刚刚被任命为校尉,他不以为意的说道: “葛别驾六镇出身,乃是体恤我们六镇人才将他们编练成郡兵,我们父子承受大恩,必须要效死才行。” 宇文泰年纪小,见到父兄都铁了心的投靠葛荣,他也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 燕州,上谷郡。 六镇分为东三镇和西三镇。 沃野、怀朔、武川三镇,大部分都追随了破六韩拔陵起义,但是抚冥、柔玄、怀荒三镇距离西三镇比较远,都是各自杀了镇将造反,没有来得及加入破六韩拔陵的叛军。 所以杨昱带着安置的六镇遗民,大部分都是西三镇的遗民,而东三镇的六镇人,在破六韩拔陵溃败后,就从六镇向长城内迁移。 上谷郡为燕国北长城的起点,是燕州通往北境的关键通道,同时也是柔然人劫掠南下的通道。 如今柔然人已经退去,但是朝廷撤并六镇,内迁六镇遗民后,燕州就成了北境前线。 那些没有投降官军的东三镇遗民,也纷纷通过上谷郡南下,给上谷郡造成了巨大的治安压力。 以前有六镇屏障在,燕州能得享安宁,上谷本是军事战略要地,但是也武备松弛。 六镇溃败后,北境混乱,上谷郡守最后想到一个办法,募集在上谷郡的六镇遗民戍守上谷。 说白了,就是官府和本地豪族出钱,招募这些六镇遗民在上谷郡做打手。 杜洛周其实和高欢差不多,虽然他也只是一个普通镇民,但是平日里乐善好施,在柔玄积累了很大的人望。 上谷郡守募集六镇遗民戍边,杜洛周就被推举为首领,被上谷郡守任命为军主,带领六镇遗民重建长城防线,抵御六镇乱兵和柔然人。 高欢、窦泰、司马子如,以及高欢的姐夫尉景都加入了杜洛周的队伍。 杜洛周迅速聚集了数千人,他们修葺古长城,紧接着又击溃了一些六镇溃兵,甚至还主动出击,扫荡了几个南下的柔然部落,追回了柔然人缴获的战利品,还抢到了柔然人的武器和马匹。 一无所有的六镇人,爆发出极强的战斗力,像是顽强的杂草种子生根发芽。 —— 相比之下,从五原南渡的六镇人就幸运多了。 苏亮这段日子忙的不可开交,他主要的工作就是安置这些六镇人。 按照苏泽的命令,先从这些六镇遗民中募兵,然后再将他们拆散分配到河州、灵州安置。 募兵,是为了将六镇遗民中有威望有武力的人挑选出来,防止他们到了地方上闹事。 拆散安置,也为防止他们抱团闹事。 除此之外,苏泽还给六镇遗民赐予汉姓,在河州、灵州授予土地,进行编户齐民。 这一套组合拳下去,这些南渡的六镇遗民都感恩戴德。 长期以来,六镇就是北魏王朝的异类,是孝文帝汉化改革中的一个BUG。 别的地方都用汉姓,六镇人还用鲜卑姓名。 别的地方都行郡县制度,六镇还是军奴体制的军户制度。 同样是放牧,恒州的牧民交的税就是要比六镇牧民要少,同样是种田,沃野镇镇民就要把大部分粮食运到城内镇仓,而其他州郡的农民就不需要承担这么高的田税。 编户齐民,授予民籍,这就是六镇人的追求! 苏亮看着这些营地,十万六镇遗民的安置,就算是有苏将军派来的官吏配合,也是一个极其艰巨的工作。 苏亮每天要处理各种问题,累的天天很晚才能合眼。 安置六镇遗民的土地问题,和地方上的关系,明年春耕的种子和牲畜问题,牧场分配的问题,这些事情都要苏亮处理。 相比之下,苏泽只需要隔三差五来营地,慰问流民就可以了。 第305章 独孤信来投 “苏将军来营了!” 这些日子苏泽隔三差五就往军营跑。 威望这东西,可以是抽象化忠于某个民族,某个国家,某个组织,甚至某个家族。 但是以上这些,都不如固化在个人身上。 拿破仑的老禁卫军们,他们可以将拿破仑从厄尔巴岛抬进巴黎。 凯撒的军团士兵们,也可以将凯撒抬进罗马。 比起苏泽麾下的士族、豪族、北魏官员们,这些六镇遗民可是要容易讨好多了。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六镇就是北魏的燕赵。 六镇人重豪杰而轻生死,崇拜强者并愿意追随强者。 在北魏的大人物看来,六镇是边疆的不稳定因素,是每年都需要补贴钱粮的累赘。 但是在苏泽看来,六镇是最好的兵源地,是这个时代唯一还没有主人的强大武力。 无主,这就是最重要的。 在一个人落魄的时候,恩情是最容易建立起来的。 而苏泽要做的,就是每天带着一些粮食和布匹,来流民营地里刷刷脸,再找上一些老兵谈谈心。 当年苏泽曾经带兵在六镇作战过,去过武川怀朔二镇,和他们并肩作战过。 苏泽每次来营地,都会挑选一些军事素质还不错的士兵,将他们编入六镇营。 一开始的时候,六镇人还有些犹豫,好不容易才脱离军籍,又要被募兵,他们当然不愿意。 但是很快,就有侯莫陈顺的部众来现身说法,讲述在苏泽军中的待遇。 侯莫陈顺就是武川人,虽然他的军队可能和这帮六镇遗民战斗过,但是他是六镇自己人,他的话六镇人还是相信的。 一人当兵,全家免役,出征在外还能减免租调。 苏泽给六镇兵的待遇,其实也就是和他麾下府兵的待遇一样。 但是对于一代人没有被北魏当人看的六镇人,这已经是相当优厚的待遇了。 苏泽随意的坐在一块石头上,身后是手持大夏龙雀的贴身护卫,侯莫陈顺站在右侧,一名壮汉走到苏泽面前。 “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从军?” “俺叫厍狄干,参军是为了吃饭!” 听到这个壮汉的话,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苏泽也忍着笑意说道: “当兵吃粮,不磕碜!你是哪里人?” 厍狄干说道: “俺不是六镇人,是朔方人,听说投了苏将军能吃饱饭。” 众人再次大笑,这次就连苏泽都绷不住了,只觉得这壮汉憨直可爱。 “你在家中吃不饱饭吗?” 厍狄干老老实实的说道: “家中兄弟众多,我阿爷本想送我去洛阳当禁军吃饭的,但是遇到战乱去不了了,为了让弟弟妹妹多吃点,俺听说将军在夏州募兵能吃饱饭,就跟来了营地。” 朔方就在夏州以南,这地方在南北朝时期没什么存在感,但是在唐中期朔方节度使郭子仪,让朔方成了西北第一强藩。 “你有什么本事?” 厍狄干说道: “我的骑射连阿爷都比不过,力气也是部族里最大的!” 苏泽笑着说道: “角抵会吗?” 角抵,就是相扑,在秦汉时期就是军中的武戏。 厍狄干点点头。 苏泽指着身后一名亲随说道: “伱能胜过我这个属下,就让你顿顿吃肉!” 厍狄干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说道: “将军无戏言!?” “当然!” 苏登(【力能扛鼎的先登士】)被苏泽点了名,他脱去身上的甲胄,露出一身腱子肉。 厍狄干也脱去上衣,同样露出壮实的肌肉,周围的六镇遗民空出一片空地,让两人角抵。 “啊!嗨!” 厍狄干冲上去,死死抱住苏登的大腿,但是苏登稳稳的站在地上,反手抱住了厍狄干的腰部。 苏登后脚一蹬,腰部发力,将厍狄干硬生生的抱举了起来,紧接着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围观的六镇遗民都发出惊呼,侯莫陈顺也惊讶的看着这个平平无奇的同僚,怪不得这位苏登半年就能从先登士升为校尉。 厍狄干晃晃悠悠站起来,他垂头丧气的向苏泽叉手说道: “俺败了。” 苏泽问道: “想吃饱饭吗?” 厍狄干眼睛一亮道: “当然想!” “在我军中,虽然不能顿顿吃肉,但是饭是管饱的!” “如果你愿意编入苏登的先登营,两天能吃上一顿肉食。” 听到这里,厍狄干连忙说道:“俺愿意!” 苏泽满意的点头道: “入我军中,都要改汉姓,你以后就叫狄干吧。” 有了厍狄干这个示范,也有不少六镇青壮要报名参军,苏泽都让苏登检查他们的身体素质,根据他们的能力,分别编入各军。 —— 随着苏泽视察了一圈,侯莫陈顺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自己的营地。 如果不是苏泽救治,侯莫陈顺没有死在黄河水中,也要死在随后的感染中了。 在康复过后,侯莫陈顺为了报答苏泽的恩情,成为他的亲随护卫。 苏泽也知道他挂念弟弟,但是六镇动乱后,苏泽埋在北境的情报网络也都被破坏了,没办法帮他寻找弟弟妹妹。 侯莫陈顺也宽慰自己,当日和李崇约定,会安排他弟弟妹妹撤去平城,侯莫陈顺准备先在苏泽身边报恩,日后再去晋阳打探弟弟妹妹的消息。 但是侯莫陈顺刚回到自己的营地,却听到有故人求见。 故人? 侯莫陈顺将故人叫进了营寨,当看到面冠如玉的独孤如愿,以及独孤如愿身后的小萝卜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阿崇!” “阿兄!” 独孤如愿没有打扰兄弟相见的感人场景,等到侯莫陈顺问清了弟弟妹妹一路上的艰辛后,他拱手对独孤如愿说道: “多谢独孤兄将我弟弟妹妹带来夏州!” 独孤如愿笑着说道: “侯莫陈兄不用多谢,这也是因缘巧合,在到夏州之前,我也不知道侯莫陈兄在苏将军麾下。” “我带着令弟来夏州,是想要投靠苏将军的。” 独孤如愿开门见山,能在夏州打听到侯莫陈顺的消息确实是巧合。 但是侯莫陈顺能混到苏泽的身边,这也给了独孤如愿一个惊喜。 当日苏泽领兵去六镇的时候,虽然招揽过独孤如愿,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那时候苏泽不过是禁军一个校尉,现在是朝廷的驸马,平西将军,都督五州一郡诸军事的一方大员了。 如今自己千里迢迢带部来投,要是能得到侯莫陈顺的引荐,独孤如愿也能得到一个更高的起点。 侯莫陈顺斩钉截铁的说道: “独孤郎的能力我是知道的,明日我就向将军引荐你!” 果然和侯莫陈顺所言的那样,第二天独孤如愿就被苏泽召唤,就连侯莫陈顺的弟弟侯莫陈崇也被苏泽一并召见。 独孤如愿沐浴更衣后,穿上武将的衣服,随着侯莫陈顺见到了苏泽。 苏泽却没有穿着官袍,而是随意的穿着便服,在百尺楼的内堂见了独孤如愿。 “独孤郎,上次武川一别,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独孤如愿想到那一日他单骑入怀朔求援,第一次和苏泽相见的时候,明明时间没有过去太久,但是世道已经变得太多了。 “多年未见,将军风采依旧。” 苏泽也在看着独孤如愿。 如今他手下也可以说是能臣如云,猛将如雨了,他也不是有什么名将收集癖,对于独孤如愿的来投,苏泽的心态已经比较平静了。 此一时彼一时了。 当年自己招揽独孤如愿,他是武川豪帅的掌门人,自己不过是羽林校尉。 如今自己是平西将军,六镇破灭,独孤如愿千里迢迢带着部曲来投,这就是煮熟的鸭子跑不掉了。 苏泽态度从容,他也在观察这位“史上最强老丈人”。 能决定带着侯莫陈崇来投奔自己,而不是随着朝廷安置六镇遗民,这都说明了独孤如愿超越其他六镇人的眼光。 但是现在的独孤如愿有几分成色,苏泽还是要观察的。 而且历史上的独孤如愿,也是个魅力超凡的恐怖角色。 在北周的上柱国中,独孤信也是自成一派的半独立存在,在北周勋贵中拥有极大的影响力。 要不然他的女婿杨坚也没办法以隋代周。 独孤信用自己超凡的魅力,出色的军事和政治才能,笼络了一大批旧部。 再之后唐代隋,也有独孤家族的影响力在背后发挥作用。 独孤信这样的人,无论是作为敌人还是作为手下,都是相当棘手。 不过也正如同刚出道的王思政也会献策失败,苏泽也不知道现在的独孤如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级别。 他试探性的问道: “六镇平定,朝廷迁徙六镇遗民于定、瀛、冀三州就食,独孤郎怎么看?” 独孤如愿知道这是苏泽在考较自己,但是这个问题他在路上已经思考了很久,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三州必乱!” 相比之下,侯莫陈顺就是纯粹的武将了,他迷茫的看着独孤如愿,六镇不是平定了吗? 苏泽点点头,没有询问独孤如愿的推导过程,而是直接认定这个结论问道: “三州动乱,吾将如何?” 独孤如愿说道: “全拒关西以自守,静观其变。” 第306章 晋阳 苏泽很满意。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区别了。 侯莫陈顺、慕容绍宗、李存真,李贤这种,让他们独领一军作战是没问题,四人的区别就是侯莫陈顺打仗偏勇猛,而慕容绍宗则比较保守,李贤比较喜欢用奇计,李存真可以打艰苦的仗。 侯景这样的,如果给他配一个得力的文臣辅助,他也能够专任一方,委托一个郡让他防守。 于谨和羊侃这样的,就可以将一州之地委托给他们,这已经算是苏泽麾下最顶级的人才了。 至于苏氏兄弟这种,他们本身已经选择了文臣系统的工作,在军队没有威望,只能在安定的后方施展后勤工作。 至于王思政、韦孝宽这种,还处于“练级”阶段,还不具备单独领兵作战的能力。 独孤如愿这一句话话,说明他已经有了纵观全局的战略思维,在苏泽集团内能有这个认识的,也就到了侯景这个层次了。 果然是能够成为一个山头话事人的家伙,眼光确实没有问题。 苏泽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道: “独孤郎以为,如今天下之腹心在哪里?” 这个问题就很难了,这要对全国局势有一个了解,才能说出一二来。 在苏泽集团内,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也是苏氏兄弟和于谨了。 于谨是以前跟随苏泽,又得了李崇的兵法,还在高平郡做过地方官员,算是苏泽这个“草台班子”里科班出身学历最高的。 苏氏兄弟本来就是内政方面的人才,苏绰又和苏泽同为郦道元的弟子,对天下山川地理有了深刻的认知。 独孤如愿思考了一下说道: “将军,鄙人是边疆鄙人,从恒州南下也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对九州堪舆没有了解。” 苏泽点点头,这本来就是附加题,他也没指望独孤如愿能回答出来。 但是独孤如愿话锋一转说道: “就我一路观来,晋阳是天下之要。” 这下子苏泽抬起头看向独孤如愿。 其实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 可以说是洛阳是王朝正朔的国度,是河南腹心,是妥妥的北方核心。 当然可以说是古都邺城,这是华北的中心,从曹孟德起家后,十六国时期也多次成为割据政权的国都。 也可以说是长安,这是秦汉故都,也是关中的核心。 襄阳、彭城、江陵、建康,这些也都是重要的城市。 但是独孤如愿却说了晋阳。 苏泽问道: “独孤郎何以认为晋阳是天下之要?” 独孤如愿说道:“还是基于前一个判断,朝堂迁六镇移民于定、瀛、冀三州,则三州必乱!” “三州乃是河东腹心,三州一乱,幽、燕、恒等北方诸州岂能幸免?这时候朝堂能够作为北方屏障的,唯有晋阳。” 原来是这个原因。 苏泽还是对独孤如愿非常满意,能够有这个认识,在战略上已经和于谨不相上下了。 苏泽说道: “独孤郎是六镇人,我准备在河州、夏州编户齐民,我将夏州设立折冲府的事情交给独孤郎来办,如何?” 独孤如愿叉手说道: “鄙人不知道折冲府是何物,恐不能明白将军心意,请将军为吾解惑。” 苏泽将折冲府的主要工作讲了一遍,接着说道: “折冲府是从属于将军幕府下的直属机构,在平时要负责军械打造,以及在农闲的时候带领三长村中的预备府兵训练,在战时则要配合州郡长官,将招募的府兵送到前线。” “此外还要负责安置伤残退役的府兵,另外还有一个工作。” 苏泽看向独孤如愿道: “编户齐民的六镇遗民,如果在地方上受了欺压委屈,折冲府也要搜集到将军幕府来。” “伤残退役的老兵也是同理。” 苏泽看向独孤如愿,正常来说,身为一个武将都不愿意去做这些具体的民政工作,但是此时的独孤如愿脸上没有任何异色,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任务。 这倒也不是苏泽故意为难独孤如愿,韦孝宽也做过筹办折冲府的工作。 折冲府是府兵制的基础,这就类似于后世地方上的人武部和退役军人事务管理局,是整个府兵制度链条上的重要一环。 这也是苏泽对于独孤如愿这个全方面人才的培养。 就在独孤如愿领命后,苏泽说道: “我在夏州推行改汉姓汉名,独孤郎也改一个汉名吧。” 独孤如愿这种鲜卑人,倒是没有什么不能改名的礼法障碍的,他非常果断的说道: “请将军赐名。” “人无信而不立,以后你就叫独孤信吧。” “多谢将军赐名。” 苏泽又看向侯莫陈顺道: “你们也改为陈姓吧。” 侯莫陈顺带着弟弟们也坦然接受了苏泽的改姓。 草原游牧民族的姓,其实就是部落的名字。 比如北魏皇族的鲜卑姓拓跋,就是来自于其鲜卑拓跋氏的部族名。 改名改姓这种事情,北魏皇族历来就很喜欢做,孝文帝更是连自己的姓氏都改了,还将整个鲜卑高层都改了姓。 六镇还用鲜卑姓名,这也是六镇人被洛阳公卿排挤的原因之一。 苏泽给六镇遗民改姓更名,他们本身没有太多的抵触,有了汉名之后也可以让他们更好的融入地方。 谈完了正事,苏泽八卦道: “独孤郎,你可成婚否?” 独孤信摇头说道:“国事纷乱,加之父母早亡,至今还未成婚。” 苏泽这才想起来,独孤信现在也才十八岁。 日后独孤信生那几个女儿的时候,应该是他已经发迹了。 给宇文氏当皇后的女儿是他的妻子郭氏生的,郭氏是太原郭氏的女儿。 而嫁给杨坚的女儿独孤伽罗,是郭氏去世后,续弦的清河崔氏生的。 以现在独孤信的身份地位,这些大家族的女儿是断然不会下嫁的。 苏泽看向独孤信,从人品上说他确实没什么问题,关键相貌也是一流,不由的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苏玉瑶也快要到了成婚的年龄,前几日妻子陈留公主也谈及此事,但是她提的几个成婚对象苏泽都不满意。 算了,还是再等等吧。 —— 接下来的日子,苏泽每日就去营地募兵,不过他招募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是按照精锐亲兵的标准招募的,苏泽是按照当年清河王入幕选锋的标准来募的,总共也就准备招募千人。 没办法,以如今这个时代的行政和财政水平,能够养这么多的常备兵,已经是将军幕府人才充沛了。 财税系统是最能够体现一个国家行政科技水平的。 财税系统的功能,是将从基层收上来的税,一层一级的送到中央手里。 而在张居正一条鞭法以前,官府收的都是实物税,再直接点就是粮食和布匹。 这需要的是在中枢统计考核全国税收的财政部门,州郡一级负责运送粮食布匹的运输部门,负责考核的监督部门,最重要的是基层负责税收的税官税吏。 北魏在文明太后改革之前,连官员俸禄这东西都是让官员在地方上自筹的,当时的京师平城官员全靠皇室赏赐过活。 收税这东西,对于北魏朝廷意思有些太复杂了,至今朝廷收税的能力,还没达到西晋的水平。 历史上几次税制的飞跃,分别是唐代的两税法、宋代的王安石变法再往后就是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了。 唐代实行的两税法,也是占了农业技术进步和江南大开发的好处,才给朝廷增加了大笔赋税。 王安石能推行变法,是宋代知识传播技术革命,五代又打破了门阀对知识的垄断,识字人口大量增长而培养了大量的识字吏员,才能推行他那么复杂的变法。 而张居正能变法成功,终结了实行了两千年的实物税收,是占了当时白银大量流入中原的历史机遇。 如果论向民间收税的能力,至今没人能超过汉武帝。 孱弱的财政能力,也就造成了从东汉以来,朝廷只能维持一定人数的中央军,打仗的时候再征召州郡兵和紧急募兵。 苏泽的将军幕府也是如此,在豪族还控制土地,财税系统没有升级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养得起这个数量的常备军。 这还是苏泽本人厉行节约,还用自己产业的收入补贴养兵才维持下来的。 苏泽又想到了自己的义兄尔朱荣,即使整个秀容川都是尔朱氏的,他养得起的也是一支不过万的精锐骑兵。 日后尔朱荣手里控制的军队,其实核心班底就是秀荣的这支骑兵为骨架,以俘虏招募的六镇兵为骨架,最后组成的军队。 苏泽在推行雕版印刷,想办法普及知识,多招募基层行政人才,这几种措施下,也只能学习尔朱荣的办法,以精锐常备兵为骨干,在重要战争的时候再动员府兵作战。 就这样,时间到了年底。 孝昌二年,元月。 今年老天爷总算是放过了北方,没有再闹起白灾。 但是这样的天气,却让苏象(【爱吹牛的天文生】)非常紧张,他在过完年后就求见苏泽道: “将军,观其天象,今年要有大灾!” 第307章 蝗 苏泽对于星象之说自然是不信的,但是苏象(【爱吹牛的天文生】)这个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他对气象的预测颇准,苏泽立刻说道: “好好说话!到底有什么灾祸,你是怎么预测的!” 苏象被苏泽呵斥,总算是收起了那套装神弄鬼的说法,老老实实的说道: “将军,去年夏秋干旱,今年冬季温暖,这是要起蝗灾的预兆啊。” 苏泽猛然一惊,他怎么把这个忘了! 古人不明白蝗灾的原理,认为是神灵降下的惩罚。 但是苏泽知道,蝗灾往往是伴随旱灾而来的。 干旱的环境更利于蝗虫的繁殖,在干旱年份,河流水位下降,土壤变得坚实,地面植被稀疏,蝗虫更容易产卵。 而温暖的冬季,没有大雪杀死土壤中的蝗虫卵,这就是绝佳的蝗虫繁殖条件。 大量的蝗虫聚集在一起,会吃光一个地方的粮食,然后变异出长途飞行的能力,开始不断的迁徙吃光沿途所有的粮食! 苏象怕苏泽不信,连忙说道: “主公,属下是根据地方志总结出来的,十次大旱九次必有蝗灾,暖冬更甚啊!” 苏泽摆手说道: “不用说了,我信。” “去让苏长史,让将军幕府各司曹主官都过来。” 等到众人来齐了之后,苏泽直接将苏象的说法重新说了一遍。 “苏象观察天象,示警今年有蝗灾。” 事情紧急,苏泽只能先用天象示警这个说法来统一认识。 众人看向苏象,自从苏象成功预测了几次天气,并且这家伙在天文一道上真的有本事,众人都对他的能耐信了几分。 没办法,汉儒天人感应学说至今影响着北朝儒生,加上晋以来的谈玄之风,加上南北朝时期的佛道昌盛,形成了整个社会充满了迷信的风气。 天象预警这个说法,比任何分析推断都要有效,立刻让将军幕府众人都严肃的对待这件事。 蝗灾,这是古代最让人绝望的灾害。 甚至可以说正是从东汉到西晋以来的长期旱灾蝗灾,导致了北方草原生态被破坏,游牧民族最终才选择南下,造成了五胡乱华的局面。 魏晋南北朝的蝗灾,也是时局动荡的一个隐性因素。 明代徐光启就曾经评价过三大“凶灾”,将蝗灾列为三灾之首,是古代帝国最惧怕的灾害。 “凶饥之因有三:曰水、曰旱、曰蝗。地有高低,雨泽有偏被;水旱为灾,尚多幸免之处,惟旱极而蝗,数千里间草木皆尽,或牛马毛幡帜皆尽,其害尤惨过于水旱也。” 更让人恐惧的,是蝗虫过境之后,还会在土壤中产卵,来年也同样会造成蝗灾,所以历史上的蝗灾往往连绵不绝,一连发生数年。 苏绰思考了一下说道: “我从各州府志中得知,在太和六年至八年的时候,关东七州发生了大蝗灾,夏州仅仅是被波及,也群蝗飞起,漫天遍野,声如风雨,整个夏州三年也死伤牲畜无数,万户流离失所。” 听到这里,众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西北刚刚接收了十万六镇遗民,已经耗光了将军幕府今年秋收存粮,如果真的爆发蝗灾,那将军幕府根本拿不出钱粮来赈灾。 苏亮站出来说道: “将军勿忧,国朝蝗灾,主要受灾的都是关东地区,特别是相、兖、济、平、豫、冀、定、瀛这些州受灾比较严重,关中因为山脉阻隔,受灾会稍微轻一点。” 苏泽微微点头,蝗虫是要飞行迁徙的,关中因为山脉阻隔,抵抗蝗灾是一马平川的中原地区有防灾优势的。 但是如果今年真的爆发蝗灾,那朝廷刚刚安置在三州的六镇遗民,不想反也要反了。 苏泽不由的感慨,国运这个东西,说起来是虚无缥缈,可当真是开国的时候“时来运转皆同力”,到了王朝末期是“运去英雄不自由”。 北魏朝堂靠着李崇元深这些个裱糊匠,在轮番的天灾人祸面前,也是支撑不下去了。 不过谁也不知道这次蝗灾的范围有多大,苏泽还是说道: “以将军府下令,颁布《捕蝗法》,号召百姓捕蝗灭蝗!” “唯!” 将军幕府的行政机器迅速运转起来,苏泽又派遣骑兵北上,打探草原蝗灾的消息。 同时苏泽亲自编写《捕蝗法》,雕版印刷宣传的册子,教授地方官员指导百姓如何灭蝗,并且让苏绰派出官员巡查考核治蝗不称职的官员。 —— 郦道元从进入关中后,就没有直接去萧宝夤的行营,而是在州县之间走访。 其实郦道元走访多地后,也算是对萧宝夤和关西士族之间的矛盾有了一定的了解。 萧宝夤任用关东士人,打压关西士族,从崔延伯到柳楷的几场大败,让他在关西士族心中的信用降低到了冰点,所以才有关西士族弹劾萧宝夤不臣的奏章。 在郦道元看来,如今的萧宝夤,未必真的有造反的胆子。 但是萧宝夤虽然没有造反的胆子,却有丧事喜报,夸大战果的过错。 郦道元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将自己在关中的见闻也附在奏章后面,准备派遣亲信送往洛阳。 但是今天刚刚离开投宿的驿站,郦道元的护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护卫首领说道:“郦公,我们被人盯上了。” 郦道元也是青年时期仗剑游天下的人物,他冷静的问道: “是土匪山贼吗?” 护卫首领说道: “马蹄齐整沉重,郦公,怕不是土匪山贼啊,要不要折返回驿站?” 郦道元瞬间明白了护卫的意思,如果是山贼能有几匹马就不错了,不可能马蹄声齐整,山贼也不可能有甲胄,马蹄声都会比较轻盈。 这附近荒郊野岭的,突然出现这么一支队伍跟随自己,恐怕是来者不善。 郦道元查看山川走势,指向一个方向说道: “此处山势平缓,必有山道,敌人有马,在大道上是甩不掉的,只有走山道甩开他们。” 护卫按照郦道元的指引,从大道转入山道。 果不其然,身后的追兵看到郦道元一行人转入山道,也立刻策马追了上来。 这群追兵就是萧宝夤派来的,而领兵的就是当时郦道元在驿站遇到的,萧宝夤派往洛阳的使者萧器。 当听到萧器赶回来汇报,听闻朝廷安排的宣慰大使郦道元乔庄入关,萧宝夤就感觉到了剧烈的不安。 长期领兵在外,萧宝夤和北魏朝廷的不信任在加剧。 自从宋王刘辉死后,萧宝夤就开始疑神疑鬼,如今他这个驸马统领关西军队,必然引起朝堂上不少权臣嫉妒。 萧宝夤以前靠着贿赂元乂,尚可以保平安,如今元乂倒台,胡太后已经完成了对朝堂上元乂党羽的清算,接下来就轮到萧宝夤这种领兵在外的大将了。 但是萧宝夤也很清楚,如今自己根本没有造反的本钱。 关西士族憎恶自己,郦道元乔庄进入关中,肯定搜集到不少对自己不利的话。 那个在驿站遇到郦道元的使团正使萧器立刻进言道: “主公,若是这郦道元奏报朝堂关中形势,朝堂就会听信那些佞臣之言,罢免了您,所以,我们还是先下手为强吧。” 萧器接着说道: “那郦道元是微服而行的,如今关中动乱,如果遇到匪盗,那也不是主公的责任啊。” 萧宝夤打了一个寒颤,瞬间就明白了萧器的意思。 他思考再三,还是派遣萧器,领着他重金豢养的亲兵,前去袭杀郦道元。 这才有了山道上的这一幕。 郦道元领着禁军护卫,果然发现了一条山道,但是这条山道应该是商人翻山的近道,但是如今关中凋敝,商队已经断绝,山道上已经爬满了荆棘。 护卫的禁军只能下马,用佩刀砍断荆棘才能前进,这自然是大大拖慢了前进的速度。 萧器领着萧宝夤的亲卫,总算是追赶上了郦道元。 他看到郦道元的队伍,两眼放光,但是看到左右手持武器的禁军,萧器还是策马上前说道: “郦公,吾乃丹阳公家令,奉丹阳公令护送您去西讨行营。” 郦道元浸润官场多年,他知道和这种小人也没有什么可以废话的,直接举起了配剑指向萧器。 萧器狰狞一笑,挥挥手命令手下上前道: “不留活口!” 护卫郦道元的禁军都露出绝望的表情,敌人数量比自己多,武器也更精锐,而己方前路断绝,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后方密林中突然射出几支弩箭,这几支弩箭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射中了萧宝夤的亲卫。 要害中箭的应声倒下,那些没射中要害的也摇摇晃晃,很快就从马背上跌落。 “弩箭有毒!” 萧器连忙大呼,他现在只后悔为了追上郦道元,没有让亲卫着甲! 可是后悔也没用了,密林中传来机扩上膛的声音,又是一轮弩箭射出,更多的骑手倒地,萧器靠着藏在马腹躲过了一箭,但是他的坐骑已经中箭,四蹄站立不稳,不一会儿就跪倒在地。 而萧器也被坐骑甩落在地上,第三轮箭雨已经到了! 第308章 尽忠 等到三轮箭雨过后,密林才走出一队黑衣人,为首的人没有蒙着黑巾,但是他样貌平平,让人会自然的忽略他的长相特点。 郦道元却觉得这个为首的黑衣人眼熟,但是他依然手持长剑指着前方,郦道元也无法确定这伙黑衣人是敌是友。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道: “郦公,我乃苏将军麾下悬镜司苏白,是奉苏将军令来保护您的。” 护送郦道元的都是禁军,他们不少人都听说过苏泽,知道这是郦道元的弟子。 护卫首领激动的说道: “郦公,我们得救了!” 郦道元却没有得救的喜悦,而是皱着眉问道: “你是苏白?” 苏白咧开嘴一笑道: “没想到郦公还记得我。” 郦道元接着问道: “你又是怎么知道本使有危险,你们又是什么时候尾随他们的?” 苏白坦诚的说道: “郦公入潼关后,将军就知道丹阳公要对郦公不利,让苏白暗中保护郦公。” 听到这里,护卫郦道元的禁军侍卫看向郦道元,有这样的弟子真的是让人羡慕啊! 但是郦道元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反而语气冷淡的说道: “也就是说,伱家将军早就知道丹阳公有反意了?” 苏白愣了一下,还是说道: “丹阳公怨怼朝堂,这是关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郦道元却说道: “人尽皆知,本使为何不知?” 众人都疑惑的看向郦道元,人家萧宝夤都要派人杀你了,还不是要造反? 郦道元想到苏泽这个弟子,内心纠结矛盾了一下,他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 “你家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苏白说道: “将军让我们护送郦公北上,将军就在夏州。” 郦道元则果断的说道: “我不去。” 苏白愣住了,一路上保护郦道元的禁军护卫也愣住了。 郦道元说道: “本使肩负朝堂的使命,又怎么能擅自去西北?” “丹阳公到底要不要造反,本使要当着他的面问。” 这下子一路追随郦道元的禁军护卫也急了,他说道: “郦公,这些人可都是丹阳公的手下,他们是要来杀您的啊!袭杀朝廷的宣慰使,丹阳公难道不是要造反吗?” 郦道元却说道: “丹阳公与我政见不合,关中士族敌视他,这几个家伙被我撞见鱼肉百姓,这些都是他们袭杀我的理由,并不能说明丹阳公有反意。” 郦道元又说道:“六镇刚平定,岂能因为我郦道元一人之私,再次逼反关中大将?” “西讨行营我是一定要去的。” 说完这些,郦道元身边的禁军护卫也被他的爱国之心感染,苏白想要再劝,却被郦道元打断道: “明天本使就亮出宣慰使的驺虞幡,萧宝夤如果胆敢袭杀本使,那就是他确有反意,朝堂可以早做准备平叛。” “如果萧宝夤不准备造反,那本使也只会上奏朝堂他治下不严,贿赂大臣的罪过。” 苏白张了张嘴,果然这对师徒都是看准了目标极为执拗的人,郦道元这样是劝不动的。 苏白无奈,但是他身上还有保护郦道元的任务,只能混入队伍中,和郦道元一起扎营。 入夜之后,郦道元又将苏白召唤到帐篷中,郦道元长叹一声说道: “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公,为师受朝堂恩惠,只能为朝堂尽忠。” 接着郦道元将自己身后的书籍拿出来说道: “这是我最后勘定的《水经注》,你回去带给你家主公。” “以后我这一门的事情,都由他做主,日后收徒授业,不必再请示我了。” “这些书籍都是我这些年读过的好书,这本农书是我的好友,高阳太守贾思勰所著,贾公有惠及天下农民之心,你将这本农书带给你家主公,他应该能发挥这本农书的价值。” 接着郦道元又说道: “糟糠之妻早亡,诸子也都是没出息的,身后之事也没什么要交代的。” “吾这一生,前半生得遇明主,青云直上,后半生官运蹉跎,却能收下两个好弟子。” “我只能做卢植,只希望你家主公能做刘玄德,而不是做公孙瓒。” 这下子苏白也明白郦道元的想法了,卢植是汉末名儒,曾经做过公孙瓒和刘备的老师。 在董卓把持朝政后,卢植顶撞董卓后被免官,从此结庐隐居直到老死。 这是郦道元说明自己的心意,他只愿意为北魏朝堂尽忠。 只能说如今的北魏,距离最辉煌的时代不过二十多年,还有一部分这样的老臣撑着。 只是李崇,崔光都已经老迈,终究是独木难支。 年青一代的精英,要么多朝堂失望至极,要么直接站在朝堂对立面上。 苏白也没想到,自己主公这位老师竟然如此的拧巴,还抱着那套忠君的理念不肯放手。 第二天清晨,郦道元直接抛下苏白,带着禁军走上官道,向着萧宝夤的西讨行营而去。 跟随苏白的悬镜司使者们面面相觑,询问苏白道: “副使,我们要怎么办?” 苏白咬牙说道: “派人将这些书送给主公,我们追上去保护郦公!” “实在不行,绑了他去见主公!” —— 苏泽接到了苏白的报告,也是一阵的叹息摇头。 汉末三国,有尽忠了一辈子却废立皇帝的董卓,也有不肯出仕归隐的卢植。 有先要兴复汉室,最后成为汉贼的曹操,也有听闻曹操篡汉服毒而死的荀彧。 郦道元刚直强硬,苏泽明白就算是苏白将他绑来夏州,他也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能够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已经是郦道元对朝堂彻底失望后的“让步”了,如果是郦道元还就任河南尹的时候,知道苏泽想要造反,怕是第一个派人将他拿下。 苏泽只能吩咐苏白,继续尾随郦道元保护他的安全,让他完成这次出使任务再说。 —— 萧宝夤也知道朝堂猜忌他,所以他的西讨行营一直设在长安附近,始终不进长安城。 长安作为大后方,维持了一定程度的稳定,这里本来就是关西人的大本营,前线很多士族将家族也都迁到了长安。 但是从上一次柳楷战败后,长安的关西士族又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们对萧宝夤的信任已经降低到了冰点,也不信任他能够守住长安,不少士族又开始迁出长安。 今年年后,又有几家士族来南阳公主府上辞别了。 这次是京兆韦氏的一房支脉。 只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世家大族早就已经断绝了,韦氏是个大家族,当然知道分散投资。 苏泽在关西一直打胜仗,萧宝夤在关中一直打败仗,到底去投靠谁一目了然。 要不是韦遂被任命为前锋大将,所以韦氏主脉依然留在雍州,但是支脉已经悄悄北上去投靠苏泽了。 除了京兆韦氏,关中士族派遣更大规模的别支前往夏州,这就是他们在用脚投票。 也因为这些士族带走了财富人口,今年长安都要比往年萧条了不少。 南阳公主的侍女说道: “哼!韦氏就是忘恩负义的家伙!殿下授他们织锦技法,他们竟然跑去夏州了!” 南阳公主清瘦了不少,不复当年在洛阳时候的丰腴,原本养尊处优的贵气消散了不少,多了几分清冷之气。 她平静的说道: “如果苏将军能平叛,对关中也是一件好事,只可惜郎君不肯。” 这些日子,长安也有流言,希望朝堂能以苏泽取代萧宝夤,担任西讨大都督负责平叛。 关中士族也希望苏泽能出兵攻打莫折天生和胡琛,领导关中平叛。 以至于现在萧宝夤就不能听到苏泽两个字,甚至还处死了两个密谋联络苏泽的士族,引起了关中士族更大的抵触。 南阳公主也已经厌倦了关中的生活,她觉得卸下差事返回洛阳,郎君依然是驸马都尉,自己也是大魏的公主,日子就会回到原来。 只是在南阳公主心中,隐约也知道回不到从前,只是她也感觉到了疲惫。 再想到在龙华寺的时候,辩机给自己的断语,又让南阳公主心乱如麻。 “将我年前织的那几匹锦送到夏州,皇妹成婚虽然丹阳公府送上过贺礼,但这是我这个姐姐给妹妹单独送的。” 南阳公主吩咐侍女去夏州给陈留公主送织锦,接着又点了长安几大士族的女眷,邀请她们来自己府上聚会。 和丹阳公萧宝夤越来越糟糕的风评相比,南阳公主在关中的风评极好。 甚至有人说,南阳公主凭借一己之力,提升了关中织锦的水平,她对于来求学织锦的人全都真心教授,还在长安开办织坊,招募小门小户的女眷来练习织锦。 在这样的纷乱中,郦道元终于抵达了萧宝夤的西讨行营。 就在郦道元宣读了朝廷慰问的旨意,安抚了萧宝夤后,突然得到夏州急报—— “黄河以北出现蝗虫群,遮天蔽日向北而来。” 接到这个消息,萧宝夤立刻慌了,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郦道元。 郦道元长叹一声,难道大魏真的失去了天命? 第309章 捕蝗令 苏泽亲自站在黄河边上,看着河对岸的蝗虫群。 亲临其境的时候,才能明白为什么古人会将蝗虫当做神灵来崇拜,甚至黄河中下游这种蝗灾频发的地区,还有专门的“八蜡庙”,甚至还有地方用活人祭祀蝗神,祈祷来年不会遭遇蝗灾。 在这个时代逐渐沙漠化的毛素戈壁,反而成了阻挡蝗虫南下的屏障。 也亏着苏泽提前做了准备,下发了防治蝗灾的手册,但是依然有些别有用心的巫觋,传播是因为苏泽不修仁德,所以才导致蝗灾将领的。 这些巫觋谣言蝗虫是神灵的化身,面对蝗灾不能捕杀驱逐,抵抗苏泽的《捕蝗令》。 事情紧急,苏泽也没有深究这些巫觋到底是谁在背后主使,而是以雷霆手段,亲自带头捣毁了黄河沿岸诸县乡间淫祀,仿照当年西门豹的旧例,处死了这些巫觋。 紧接着,苏泽双管齐下,祭出了“火攻”和“和买”二法。 “火攻”就是在田间中央燃起火堆,利用蝗虫驱光的特性,引诱蝗虫自投火网。 “和买”则是官府给出一定的报酬,号召百姓捕捉蝗虫。 甚至苏泽还派出了军队,让士兵在田间牧场捕捉蝗虫,总算是将挡住了这轮蝗灾。 但是看着飞向东方的蝗虫群,苏泽却只能叹息,当真是王朝末年的景象啊。 “将军!确实如您所料,上游断流的河床挖出了大量的蝗虫卵,我已经让士兵焚烧了!” 挡住了这轮蝗虫过境之后,苏泽让麾下将领领兵沿着黄河溯流而上,专门寻找因为今年干旱的河床,挖掘河床中的蝗虫卵。 蝗灾和旱灾相辅相成,因为蝗虫需要在干燥并且植被覆盖低的土壤上产卵,最佳的产卵地点,自然就是因为干旱而裸露出来的河床。 这些留在土壤中的蝗虫卵,可能在今年六七月,或者来年二三月再次孵化泛滥,形成连续几年的蝗灾。 其实中原的农耕中心南移,除了关中植被破坏,水土流失这样的原因外,黄河的断流也是关键原因。 从宋代开始,因为宋代改易黄河失败,在山东形成了大规模的黄泛区,而这些黄泛区在遭遇旱灾后,就是最好的蝗虫繁殖温床。 从北宋开始,蝗灾频繁发生,曾经富庶的河东齐鲁之地,终于不可避免的衰落了下去。 等到了元明清的时候,长江流域成为粮食主产区,江南成为经济中心。 好好的黄河母亲河,就被这帮虫豸们折腾成这样! 苏泽下定决心,日后若是能一统天下,一定要趁着黄河还能救赶紧治理。 苏泽严肃的说道: “将军幕府起草的《清田令》,于谨,此为军法,你领兵再去一趟沿河诸县,凡是侵占河床的土地一律退耕,私掘河堤的一律处死!” 于谨知道苏泽这是要动刀了,他兴奋的说道:“唯!” —— 比起苏泽这边的有序应对,当蝗灾的消息放在北魏朝堂的时候,胡太后只是惊慌失措,但是满朝大臣却没有一人能拿出有用的解决方案。 不过面对蝗灾,统治者确实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英明圣武如后世唐太宗,遭遇全国性的蝗灾后,也只能抓着蝗虫咒骂: “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 然后李世民就将蝗虫将吞下去,祈求上天降罪他一人。 史书上说李世民吞下蝗虫后,蝗灾就消失了,而实际上这不过是史家的春秋笔法,唐初的蝗灾连绵不绝,根本没有因为君王的德行而减缓。 以往遇到蝗灾,朝廷也就是开仓赈灾、减免赋税这两板斧。 开仓赈灾是不可能开仓赈灾了,这些年的征战,早就将北魏的粮仓都耗空了。 减免赋税也不容易,如今到处都要花钱,总共能收上赋税的,也就是河东这么几个州,这一次蝗灾河东诸州首当其冲,再减免他们的赋税,洛阳的公卿就要饿死了。 实在没办法,胡太后最后想出的办法,——拜佛。 她再次在永宁寺舍了一大笔钱,祈求佛祖保佑大魏,然后又亲自祭拜了八蜡(蝗神)庙,又派遣还在带兵返回洛阳的元深将军队交给副手,命令他折返回平城去祭扫北魏先帝的陵寝,祈求祖宗保护。 至于求神拜佛的效果,那不说是一点没有,也只能说是毫无效果。 孝昌二年,二月,蝗灾入恒、幽、燕诸州,刚冒芽的草场被蝗虫啃食干净,三州到了赤地千里,不见青绿。 三月,蝗灾又入冀、瀛、燕、兖、北徐诸州,春耕的粮食遭遇了毁灭性打击。 这其中,又以接收了六镇遗民的定、瀛、冀三州遭灾最严重。 破六韩拔陵死前的谶语——“灭元氏者,六镇也。”迅速传播开来,三州开始传言,是六镇遗民招来了蝗灾。 六镇遗民的涌入,本来就引起了三州本土百姓的敌视。 原因也很简单,大量涌入的六镇遗民,让三州本地的普通百姓面临激烈的竞争。 这些从艰苦六镇来到三州的遗民们,虽然遭遇了不公正的对待,但是三州富庶还是让他们愿意留下来。 由此可见六镇是一个什么样的生活状态了,在六镇做镇民,还不如在三州为奴的生活质量高。 如果没有这场蝗灾,说不定六镇遗民也就在三州安顿下来,再过上三州豪族的吞并分解蚕食,这些六镇人也就安顿下来了。 但是很显然,老天爷不准备给北魏这个机会。 随着这次中原蝗灾,彻底点燃了六镇移民和三州普通百姓的仇恨,也彻底点燃了六镇遗民和官府豪族的矛盾。 —— 定州,左人城。 鲜于修礼是被卖到定州的牧奴,他原本只是怀朔的普通镇民,后来怀朔城破后,被破六韩拔陵强征到叛军中,因功升迁到了渠帅。 后来破六韩拔陵兵败后,鲜于修礼被押送到到定州安置,最后被官府安置在左人城做牧奴。 鲜于修礼因为做过渠帅,本身性格豪爽,在前往定州的途中接济过不少六镇遗民,到了左人城后他自然就成为这群牧奴的首领。 六镇本身就是一个以部族血亲为纽带的准军事组织,而三州在安置六镇遗民的时候,为了方便控制没有拆散他们的组织,反而让同乡同族的编在一起,试图用连坐的方法控制六镇遗民。 但是这种偷懒的安置方式,也让六镇遗民之间的联络更紧密。 鲜于修礼在左人城,依靠积攒的声望,迅速就拉拢了附近好几个六镇部族,拉拢了上千人。 蝗灾以后,为了争夺草场,六镇遗民更加抱团,和左人城本地的势力爆发了几次冲突,最后都是六镇人靠着一身的血勇,抢到了宝贵的牧场。 “渠帅,那定州别驾葛荣又派人来了,说是要和我们守望互助,那狗官虽说是六镇人,但是他是官府走狗,不值得信任。” 大家都是被官府安排在这里的牧奴,但是聚集在鲜于修礼身边的人,还是用“渠帅”来称呼他,而鲜于修礼似乎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妥。 比起亲信对葛荣的敌视,鲜于修礼倒是说道: “那葛荣虽然是定州别驾,但是因为六镇身份备受定州官场排挤,才被安置到这里驻守,我们要成大事,还是要尽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 从三月份开始,定州的局势就越来越紧张,而因为蝗灾的缘故,定州北方已经出现了流民。 对于经历过六镇之乱的六镇人来说,这剧本实在是太熟悉了,这不就是六镇叛乱前的样子吗? 鲜于修礼的声望越来越高,不过他本人倒不是那种特别有野心的人,他在左人城团结六镇遗民,更多的是为了抱团取暖。 葛荣奉了定州刺史杨津的命令,领兵在左人城附近的防御燕州的流寇。 其实说是流寇,这些日子在燕州闹起来的也是六镇遗民。 最大的一股就是在燕州上谷郡聚集的杜洛周一众六镇人,燕州官军都对杜洛周进行过几次清剿,但是都被杜洛周逃脱,甚至还有几次反过来击败了围剿的官军。 局势动荡,现在的鲜于修礼并没有造反的想法,既然葛荣向自己示好,鲜于修礼决定还是先和葛荣保持关系。 “那葛荣派来的使者,还是上次那个宇文连吗?” 属下点点头,鲜于修礼作为怀朔人,他当然听说过武川宇文家的名声。 早知道这宇文父子能打,当年杀死卫可孤的就是贺拔父子和宇文父子。 没想到这宇文父子竟然南下定州,投奔了葛荣。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名亲信冲进来说道: “头领!那帮定州人又来和我们抢水源了!” 鲜于修礼立刻拿起武器,对着众人说道: “召集弟兄们,这次要给那帮狗杂碎颜色看看!” 去年安置他们的时候,官府就给每人分配了牲口,等到开春三月就要清点,若是牲畜死亡,那可是要被官府施以严厉的处罚。 争夺水源的时候,六镇人是真的拼命! 第310章 世间并无万全法 孝昌二年,三月,夏州,肤施。 肤施,老革命圣地了。 这里就是后世的陕北革命圣地,当年明末李自成也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当然如果更早追溯,还可以找到《水浒传》,第二回“王教头私走延安府,九纹龙大闹史家村”,很多水浒传的人物,都和这片土地有关联。 此地最早出现在史册上,是赵主父与齐、燕共灭中山,迁中山王子肤施于北地郡,鲜虞王子肤施居住的地方后来就被命名为肤施。 其实夏州也是有好地的,肤施就是适合农耕的地方,在后世被称为塞上江南。 不过此时的夏州,是汉胡杂居,肤施这个地方很多土地都用来放牧。 苏泽在肤施设置了三个折冲府,安置了三千户六镇遗民,此时他正在巡视一处新开荒的农田。 三月份拓荒其实已经晚了,今年的春耕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实在不行还可以夏种,再不济等到九月份种植冬小麦也行。 苏泽穿着农夫干活的短裤,赤足踩在淤泥中,独孤信干脆就是一副农人的打扮,跟在苏泽身后半步,介绍拓荒的成果。 “将军,这是郦公送来农书上所用的‘区田法’,此法虽然在《汜胜之书》上也有记载,但是过于简略,也亏着郦公的农书,才能重现此法。” 其实区田法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深挖区,将一定长度一定宽度的土地,分成相应的区块,这些区块称之为“町”,町与町之间有宽一丈五寸的行道。 每町又竖着挖深一尺,长一丈五分的沟,将农作物种在沟内。 区田法是代田法的进一步发展,深耕有利于防风防旱,保墒增肥,而且区田法采用密植,好处就是方便施肥,所以用区田法的亩产量会比较高。 看着百姓在农官的指导下开垦土地,苏泽心中也十分欢喜。 紧接着,一身农人打扮的苏农(【动手能力超强的农家弟子】),站在苏泽的面前,叉手说道: “主公,属下有几句话,想要讲给主公听。” 这些年苏农指导拓荒,改良种植方法和农作物,苏泽一直都对他非常尊重。 他立刻说道: “夫子请说。” 苏农说道: “区田法虽好,但不是说用了区田法就能年年丰产的,行区田法也有许多要注意的事情,好让主公知晓。” 苏泽正色说道: “请赐教。” 苏农说道: “种田,归根到底就是一个‘出’和‘入’,粮食种出来就是产出,而是投入的种子、人力、肥力就是‘入’,这个产出是和投入相关的,产出高自然是投入大。” “区田法能比代田法产出高,是因为投入的多。” “首先是深耕就需要比正常耕种需要更多的人力,而区田需要施肥,请将军将夏州酒糟、豆粕都搜集到肤施,以肥田地,否则不用几年地力用尽,就无法再高产了。” 苏泽连忙记下,又吩咐独孤信筹办。 苏农继续说道: “地力丰则草盛,所以用区田法必须要组织人力锄草,行区田所消耗的人力远甚代田,所以用来开荒应急是最好的,若是等土地多了,还是用代田比较好。” 苏泽明白了,为什么在《汜胜之书》上就记录的区田法,却没有在古代广泛推行,原来就是这么两个原因。 工业化之前,肥料的来源就是这么几种,最主要的还是人和牲畜产出的粪便。 简单的说,区田法的高产,是在高肥力和高人力的基础上,实现的亩产增长。 如果仅仅算亩产这笔账,那区田法就是《葵花宝典》那样的武林秘籍。 但是如果算上肥料消耗和人力消耗,在土地空余的时候实行区田法,反而会透支土地肥力,增加百姓负担。 苏泽想了想说道: “多谢夫子教诲,独孤信,传我的命令下去。” 独孤信立刻开始记录。 “夏州官营的酒坊,多余的酒糟都送到肤施,官办工坊剩下的豆粕也是,并且在肤施新建造的村落中建立化粪池,搜集人和牲畜的粪便,以肥其田。” “实行区田法的地区,按照将军幕府的规定收取田税,但是按照人头收取的户调和差役减半,休养民力。” “尤其要告诫地方官员,不要一昧追求亩产而行区田法,在拓荒初期行此法过渡,等土地多了还是以多授田地为主。” “回去和苏绰说一下,考核地方官员的时候,不能单论亩产,要根据当地情况征粮,若有为了个人政绩而害民的,着有司拘拿!” 这句话苏泽说的杀气腾腾,区田法是好法,但是一旦执行不当就是害民的恶法。 如今肤施实行区田法,是因为今年旱灾,加上安置六镇遗民多但是开荒出来的土地少,人手充足,可以用区田法备灾过渡。 但是如果用区田法的亩产来征收粮食,地方官推行区田法就成了个人政绩,那就成了害民的恶法。 历史上金朝就大力推行过区田法,但是金朝推行的目的是增加粮食产出,设置劝农官去搜刮粮食,最后区田法没能推行,反而造成了粮食减产。 独孤信有些感动,这些年来,也就只有苏泽这么一个为民着想的主官了。 最关键的是苏泽还能实事求是,从来不因为面子和政绩冲昏头脑。 苏泽又对苏农说道: “你要多培养一些子弟,本将军准备设置劝农令,在一座折冲府内安置一名,推广农技。” 苏泽当然希望在每一座三长村都安置一名农业技术官,但是目前人手不能满足,只能退而求其次设置在折冲府内。 视察完毕,苏泽对着独孤信说道: “此地可有名字?” 独孤信说道: “此处在县城以南,是水道弯绕之处,本地人称之为南湾。” 苏泽说道: “那以后就叫南泥湾好了,此外本将军做曲一首,可以教授本地农人传唱。” 独孤信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苏泽赐名也是大事,他说道: “信代替当地百姓多谢将军赐名。” —— 剧烈的气候扰动,给北方带来干旱的同时,南方却是风调雨顺的一年。 如果用后世的气象术语,那就是北方受到较强暖气团控制,而导致降雨线南移,今年开春以来,建康附近下了好几场贵如油的春雨了。 萧衍这位菩萨皇帝非常开心,认为这是上天对于他勤修功德的奖励,于是大方的再次舍钱于佛寺,给自己和大梁朝积攒功德。 今日这位菩萨皇帝更是亲自驾临城郊,在亲信陪同下视察农田。 站在萧衍左边的,是他最宠爱的大臣朱异。 虽然如今朱异的职位只是散骑常侍,但是朱异和萧衍一样,诗书琴棋样样精通,时常陪同在萧衍左右,所以在萧衍经常闭关“修炼”的时候,朱异就能以萧衍的名义传达旨意。 而朱异最大的本事,就是善于揣摩萧衍的想法。 站在萧衍右边,则是最近颇为受宠的和尚辩机。 萧衍视察的这几处农田,当然都是臣子安排好的,就连在田地里耕种的农人,也都是臣下安排好的。 但是萧衍看到繁忙的春耕景象,心情非常的好,下令赏赐干活的“农人”绢帛。 这些经过训练的“农人”,齐刷刷的跪在田地中,口呼菩萨皇帝万岁,更是让萧衍喜笑颜开。 萧衍坐上马车,地方主官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今天萧衍的兴致不错,竟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又去周围的农田看了看。 这下子可把地方官给吓傻了,他连忙追了上去。 萧衍看到了和前面不一样的景象。 这块土地只有少数农人在劳作,而且他们没有种植粮食,而是在分种桑树。 朱异的脸色微变,此时南北朝的田亩制度,都规定农户要种植一定比例的经济作物。 但是这个比例也是限定的,简单的说,就是大部分土地是要种植粮食,只有在田垄上,或者自家的“宅基地”附近,才能种植一定数量的经济作物。 这项制度就类似于后世耕地红线的耕地保护制度,农业社会自然是农业为本,种植过多的经济作物,会让整个国家的粮食产量下降。 当年萧衍刚登基的时候,也是非常重视农耕的,也曾经重视过田法。 这片土地一看原本就是农田,今天才被改为桑田的。 萧衍竟然命令禁卫停下了马车,亲自走下马车和种植桑树的农民攀谈。 这下朱异的脸色都变了。 赶来的地方主官更是脸都白了。 “杖家,这原本是农田吗?” 耕种的农夫是庄园的农奴,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位是南梁的皇帝,他只是麻木的说道: “主家让种什么,奴就种什么,现在这就是桑田了。” 萧衍没有动怒,反而觉得有趣,他说道: “为什么要改稻为桑?” 老农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一眼萧衍,又看他衣着华丽,知道这是贵人,这才说道: “种粮钱少,养蚕钱多,桑田少了蚕不够吃,自然就改种桑树。” “粮食可够吃?” “还能糊口吧。” 萧衍返回马车上,心情愉悦。 朱异察言观色,立刻说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萧衍问道: “喜从何来?” 第311章 改稻为桑 朱异说道:“我大梁太平盛世,粮食充足,以后人人都能穿丝,这可是千古未有之大盛世啊!” 辩机看着朱异,要拍马屁还是你老哥厉害啊! 他看向田间那瘦骨嶙峋的农奴,看这样子也知道就算是纺织出丝绸,也轮不到这些农奴来穿。 可朱异偏偏能够吹嘘到盛世上,引来萧衍一阵大笑。 萧衍心情很好,再次赏赐田地里的农奴,这才登上马车,返回自己的宫殿。 萧衍所乘坐的马车十分宽大,车内还燃着名贵的熏香,他看向辩机道: “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让百姓身穿罗绮又是何种功德啊?” 朱异也看向辩机,以往陪同萧衍的大僧正法云,算是个品行比较好的佛门弟子,所以在拍马屁上也远不如辩机,萧衍逐渐开始疏远了法云,经常召见辩机讲经。 如果是法云,肯定会劝谏萧衍几句,但是辩机却说道: “胜过百级浮屠。” 萧衍听过了大喜,他连忙问道: “为何?” 辩机双手合十说道: “阿弥陀佛,自古以来,君王无上权柄,活人一命容易,但是让百姓能穿上丝绸难。” “陛下若是能让田间农夫也穿上罗绮,那就是远超历代帝王的成就,如同在地上建立佛国净土,那功德当然要超过建造百级浮屠了。” 听到这话,萧衍心中大喜。 朱异这个时候立刻说道: “陛下,我大梁如今物产丰盛,百姓都已经吃饱饭了,是否能开田禁,允许建康附近的百姓改稻为桑?” 朱异这样做,自然是因为他自己就是建康地区的大地主。 建康京畿附近的土地,价格都是非常高的,但是在普通的年份中,粮食是卖不上高价的。 如今南梁的上层风气日渐糜烂,建康开始追求各种奢侈享受,各种珍宝的价格日益走高,就是朱异是萧衍的重臣,也已经吃撑不起建康的奢靡消费了。 如果只靠着俸禄和建康周围土地,朱异也很难过上奢靡的生活。 所以将宝贵的土地从种植价格低廉的粮食,变成种植桑树然后纺织丝绸,反而是最符合经济规律的选择。 这就和后世一样,经济发达的省份往往不愿意遵守耕地红线,更愿意将农用土地转变成工业用地和住宅用地,就是因为土地用来农耕出产的价值太低,远不如用来开厂和造楼。 萧衍还没有完全糊涂,他想了想说道: “那就先在建康附近施行一下,如果效果好再推广到全国。” 朱异立刻说道: “臣这就去办,尽快让建康百姓都能穿上罗绮,让陛下得到大功德!” 萧衍大笑起来,却没有见到他刚刚赏赐下去的绢帛,已经被庄园主给抢走了,庄园监工用鞭子抽打刚刚那个老农奴,将他身上仅存的单衣都抽破了。 萧衍也没有看到,在这盛世的景象下,靠近城市的百姓逐渐放弃土地,选择进城做工。 识字的在寺院抄经,有点力气的则进城给达官贵人们抬轿子,甚至就算是在城内乞讨,也要比在乡野种田赚得多。 南梁的上层贵族们,连乘坐马车都认为是卑贱的事情,出行都要用人抬的轿子。 一堆被封了武将职位的勋贵子弟,甚至从出生以来都没有骑过马。 只是萧衍完全都沉浸在健康的繁华之中,忘记了国家的根本是什么。 甚至面对这一次北魏大荒的好机会,萧衍也因为上次北徐州的战事被吓到了,拒绝了陈庆之领兵出征的请求。 —— 从某种程度上,苏泽救了萧宝夤。 北方的蝗灾被苏泽挡在了夏州,蝗虫群并没有飞入关中,给萧宝夤造成更大的压力。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破六韩拔陵兵败后,带领十万六镇兵南渡黄河,加入到了胡琛和莫折天生的造反集团中,大大增加了关中叛军的实力。 但是同样是苏泽在夏州接收了六镇遗民,让这十万造反生力军没能进入秦州泾州。 而也因为苏泽的金刀计,如今泾州的胡琛和秦州的莫折天生反目,双方打的不可开交,给了萧宝夤休养生息的时间。 郦道元见到萧宝夤后,宣读了朝堂的旨意,接着就听到了北境蝗灾的消息。 萧宝夤立刻对李道源说道: “郦公,您是朝堂任命的宣慰使,还请您领导关中赈灾。” 郦道元也不客气的说道: “既然如此,请丹阳公拨付人手和粮草。” 萧宝夤说道: “人手好办,但是如今军中也缺粮,实在拿不出赈灾的粮食。” 郦道元叹息一声,他明白萧宝夤的心思。 其实他也看出来了,萧宝夤是有贼心也没有贼胆,以他在关中的根基,根本没办法割据。 郦道元知道谣言的可怕,所以见到萧宝夤后,郦道元以国事为重,没有问责萧宝夤手下刺杀自己的事情。 如今关中赈灾的事情,萧宝夤竟然也推给自己。 郦道元有些无语,也难怪朝中都认为萧宝夤这个西讨大都督不称职,如今看来他还真的不行。 但是如今朝局稳定比什么都重要,他也只能说道: “那请大都督召集关中士族,由老夫向他们筹集赈灾粮草吧。” 郦道元只能接下这个烂摊子,以关中宣慰大使的身份,接过了关中赈灾的工作。 —— 相比北方地区,这次关中受灾算是比较轻的。 孝昌二年,三月,平城。 广阳王元深在平城祭拜历代先帝的宗庙后,接过了宣慰赈灾的工作。 可是元深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次蝗灾加旱灾,对北方诸州的春耕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朝廷常年用兵,如今整个北方都没有赈灾的粮食。 就连住在平城内的北魏旧贵,比如高欢妻子娄昭君的娘家,真定侯娄家的粮仓都要见底了。 元深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向周围几个受灾比较轻的州郡要粮食。 最后只有刚上任的并州刺史元天穆送来了粮食,算是暂时缓解了平城的危急。 恒州尚且如此,刚刚安置了六镇遗民的定、瀛、冀又要如何? 今年刚被柔然人抢劫过的燕、幽二州又要如何? 元深已经不敢想了。 他那句北魏也要有自己的乞活军,本来是对朝堂失望后的激烈言语。 如今却要一语成谶。 元深只能祈求,那些安置了六镇遗民的州郡主官不要尸位素餐,好歹拿出一点措施出来,千万不能让六镇再反了。 如果是河东诸州都反了,那朝堂就失去了财赋来源,以如今朝堂的兵力,根本没有能力平叛。 只不过虽然有郦道元和元深这样的帝国修补匠在尽力弥补,奈何北魏不做人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 —— 孝昌二年,三月末,定州左人城。 鲜于修礼再次带人争夺水源大胜而归,但是他还没来及庆功,就听到亲信回报,刺史府的功曹气势汹汹的带兵过来了。 鲜于修礼其实没有太大的野心,他聚众也是为了自保,也不准备得罪刺史府的人,连忙让人将刺史府的功曹放进城。 这名功曹姓孙,和左人城附近的豪族孙家是同支,他就是应同族的邀请,前来惩办鲜于修礼的。 鲜于修礼态度恭顺,这位孙功曹来了气势: “奉杨刺史的命令,吾来此地是为了检查左人城牧奴的牲口养的怎么样了?快让人将牲口牵出来。” 今年又是蝗灾又是旱灾,左人城的牲口死了不少,鲜于修礼想要贿赂这个功曹搪塞过去,却被对方用公事公办的态度拒绝了。 这名孙功曹义正言辞的说道: “杨刺史有令,一人养畜三头,少了一头就要被杖责,少两头就要被施以肉刑,如果三头全部都养死了就要处死牧奴。” 鲜于修礼无奈,只能让人将牲口牵到城内空地上,这名孙功曹清点完毕后,立刻翻脸说道: “牲口竟然缺损了三成!” 鲜于修礼此时还想着讨饶,但是孙功曹下一句话就让他愣住了。 “既然牲口少了,那就将左人城的牧奴抽十杀一吧!” 看着这个圆脸功曹的笑容,鲜于修礼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他仅存的那点过日子的幻想也彻底消失。 能在六镇之乱中活下来的,还能在六镇遗民中聚集声望,鲜于修礼也不是傻子。 他说道: “请孙功曹先行住下,还有些牲口在城外,明日再清点再定夺吧。” 说完,鲜于修礼塞上了一些金银,这名孙功曹点点头应了下来。 看来这个牧奴头子还是有些油水的,孙功曹准备先榨干鲜于修礼,然后再找个罪名将他处死,这也算是完成了同族的嘱托。 等到孙功曹一行人住下,鲜于修礼直接召集众人开会。 他将孙功曹“十抽杀一”的惩罚告诉众人,接着咬牙说道: “我等在定州为奴,不过是为了求生,可定州不给我们活路。” 鲜于修礼也是读过一些书的,他直接说道: “不反也是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今夜我就手刃那个孙功曹,举真王旗帜反了他娘的!” 第312章 六镇再起 孝昌二年,三月二十六,定州左人城。 对于如何欺压普通百姓,作为刺史府功曹,孙功曹是有着丰富经验的。 孙功曹在选择欺压对象上,也有四不欺: 有子弟当官的士族他不欺,河东豪族互相直接联姻,关系犬牙交错,谁知道这个普通的读书人,和那些朝中的大员有什么关系,特别是被评定为四姓的豪门,孙功曹都是绕着走的。 地方上的豪族他不欺,这些豪族都是有自己的坞堡的,他们要是闹起来,杨刺史可能用他这个功曹的人头来安抚他们,每年征税纳粮,官府也是要这些地方上的豪族配合的。 定州的领民酋长、部族豪帅他不欺,这些安置在定州的部族,他们的首领都是雁臣,虽然他们在洛阳不受待见,但是能被封为雁臣的部族,也都是最早追随北魏的“从龙”之臣,他们也和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光是每年能去洛阳,就可以直达天听。 最后就是定州的州郡武人他不欺,如今河东地区好男不当兵,当兵的都是各州县的不良人,他们进入军队后更是欺压百姓,普通吏员也不敢惹。 很显然,鲜于修礼这些牧奴,并不是孙功曹“四不欺”名单中的。 在孙功曹看来,这些六镇遗民本身就是叛军,是太后的“好生之德”,这才允许他们在定州为奴的。 这些家伙在朝中没有根基,定州当地豪强也敌视他们,自己处理了他们只能大快人心,不会有人追究自己的责任。 至于左人城中的牧奴造反? 孙功曹随行的二十多名军士,那都是全副武装的,这帮连武器都没有牧奴,又要怎么造反? 在孙功曹看来,鲜于修礼不过是一个牧奴头子,先将他榨干了之后,然后就让人拿下他,将他列在抽杀的名单中,日后隔三差五就能来左人城敲打一番。 只能说孙功曹的算盘很好,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事与愿违的。 他刚刚住进左人城内,鲜于修礼就聚集亲信。 这其中还包含了附近的葛荣派来沟通的宇文连。 葛荣乃是定州别驾,虽然被刺史杨津排挤,但是也是有名义上的权力的。 他在左人城附近的戍所驻守,搜罗工匠打造武器,为了拉拢鲜于修礼,也让宇文连送来了武器。 鲜于修礼已经决心造反,他聚集手下后说道: “白天你也听到了,那孙功曹要将左人城中的六镇人十抽杀一,我们难道要束手待毙吗?” 从六镇之乱以来,六镇遗民早就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 在左人城做牧奴,还算是安稳了一些时日,可刺史府依然要赶尽杀绝。 手下纷纷说道: “反了他娘的!” 鲜于修礼也是读过一些书的,他直接说道: “不反也是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今夜我就手刃那个孙功曹,举真王旗帜反了他娘的!” 鲜于修礼知道要举事,自然要打出口号来,而对于六镇遗民来说,最响亮的口号就是“真王”。 破六韩拔陵虽然失败了,但是“真王”的口号还在。 而破六韩拔陵那句“灭元氏者,六镇也”的谶语,也随着六镇遗民在征讨六镇的军队返乡,在整个北魏传播开来。 鲜于修礼决定重新祭出“真王”的旗号,手下纷纷表示赞同。 接着鲜于修礼又看向宇文连说道: “宇文郎也看到了,六镇不反,就要被定州人吃干抹净了!今日我等起兵,请宇文郎联络葛头领,一同举兵起事!” 接着鲜于修礼说道: “我封你们葛头领为为卫王!仅在本王之下!” 宇文连叉手称是,然后看着鲜于修礼等人举起火把,拿着他新送来的武器,冲入了那孙功曹居住的地方。 宇文连的内心有些复杂,当年他们父子,跟着贺拔度拔父子袭杀了破六韩拔陵的“卫王”卫可孤,父亲为了逃避六镇的乱局,没有去平城投靠元深,而是来了定州安居。 谁也没想到,才不到四个月,自己父子投靠的葛荣竟然也被封了“卫王”。 紧接着,宇文连就听到了求饶声和砍杀声,鲜于修礼举着火把提着人头登上了左人城的城墙,左人城内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呼声。 宇文连翻身上马,突然想到幼弟宇文泰曾经说过: “六镇再反,天下大乱”。 宇文连摇了摇头,这天下哪里有安宁的地方啊,他们这样的武人,也只能随波逐流,被命运裹挟着向前了。 —— 孝昌二年,三月二十六,鲜于修礼于左人城,举真王旗帜造反,杀刺史府孙功曹祭旗。 四月一日,鲜于修礼收拢左人城附近的六镇遗民,首战击溃了定州孙氏豪族的私兵,杀入他们的坞堡抢劫一空,获得甲仗五百,屠灭孙氏上下千口。 四月五日,定州刺史杨津听闻鲜于修礼造反的消息后,大为惊骇,立刻下令在左人城附近戍守的定州别驾葛荣镇压。 葛荣以所部甲仗军备不足作为理由,要求率部返回定州治城卢奴城(今定州市)整编,再和鲜于修礼的叛军作战。 定州刺史杨津不疑有诈,允许葛荣带领部众进入卢奴城,并且开放定州府库,任由葛荣装备手下。 四月七日,鲜于修礼的叛军聚众万人,来到了卢奴城下,葛荣立刻倒戈,打开城门攻占了刺史府,迎接鲜于修礼进城。 定州刺史杨津还算是有点气节,誓死不投降叛军,被鲜于修礼下令斩杀,六镇军劫掠卢奴城,城内士族豪强为之胆寒,想要举家出逃,却被鲜于修礼全部坑杀! 鲜于修礼叛乱的消息,传到瀛洲、冀州后,被欺压的六镇遗民纷纷举兵,他们赫然发现,大魏惶惶河东之地,这片最膏腴的土地上,这帮平日里他们都不敢抬头看的世家豪族,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们的私兵看起来武器很好,身体强壮,但是和六镇这些在生死厮杀出来的汉子完全没法比。 六镇长期都是军官,父子兄弟上阵,又经历过几次战争,早就磨砺出来了。 比起定、瀛、冀这些豪族蓄养的花架子,六镇人在战场上的动作朴实无华,他们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杀人。 只要是能够杀人的东西,在六镇人手上都是恐怖的武器。 他们骑术精湛,弓马娴熟,抢到马和武器就是骑兵。 三州本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六镇人上马后来去如风,迅速将本地豪族之间联系切断。 被三州豪族买下来的六镇奴隶,提前下手杀死欺压他们的豪族监工,打开坞堡庄园迎接叛军。 每当击破一座当地豪族的坞堡庄园,都会将他们的粮食抢夺殆尽,用他们的武器和马匹武装自己,然后迅速杀光这些抵抗的豪族。 等到四月中旬的时候,三州烽烟四起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河东。 燕州,上谷郡。 杜洛周在上谷郡收拢六镇流民,其中麾下还包含了高欢、司马子如、窦泰这些曾经在六镇担任军主豪帅的豪杰,他的声势也很快坐大,在上谷郡聚集了近万人。 没办法,六镇人口实在是太多了。 被朝廷迁往三州的,不过是追随破六韩拔陵造反的六镇乱军,加起来就有三十万户。 这三十万户,其中十万户渡河黄河去了苏泽控制的夏州,剩余二十万户被安置在三州。 但是六镇军民何止这三十万户。 那些留在六镇的镇民,朝堂就是一个全面放弃的态度,他们被柔然人袭扰奴役,很多都和杜洛周一样选择了南下。 燕州先是被柔然人劫掠,接着又是蝗灾,地方官府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力,当杜洛周听到鲜于修礼重新举起了真王旗帜后,立刻召集了重要的手下商议。 流民都是抱团的,杜洛周明白自己想要造反,也必须要得到大部分小团体的支持。 他环视一圈,几个小团体的头领却怂了。 其中一名同乡说道: “统领,三州造反是因为他们被逼迫,我们上谷郡的流民又没有官府压迫我们,大家也都想要在上谷好好放牧为生。” 燕州刺史容留杜洛周这些六镇流民,是为了让他们在长城边上防御柔然人,所以比起定、冀、瀛三州的压迫,燕州的六镇人还没被压迫到那个地步。 甚至可以说上谷郡这片燕州人看不上的土地,比起六镇都要丰饶很多,很多人也不想要造反。 杜洛周环视了一圈,高欢站起来说道: “我们都是六镇人,同气连枝,三州反了,燕州官员豪族要怎么看我们?” “如今朝堂缺兵,要么打散拆分我们,要么征召我们去平叛,让六镇人自相残杀。” “统领,不反就是束手待毙,如今只有造反这么一条路了!” 杜洛周听完了高欢的话,立刻抚掌说道: “好!贺六浑说得对!” “不是六镇要反,是朝堂逼着六镇反!” 众人听完了高欢的话,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纷纷点头赞同。 杜洛周拔出配剑,斩断桌角说道: “今日起兵,同誓反魏,心不诚者,有如此桌!” 第315章 平坞令 苏泽并不看得上北海王元颢,这家伙连胡琛都打不过,根本算不上值得重视的对手。 元颢也不过是个远支的宗室,苏泽也不担心赶走他会被告状。 占领华州,在将军幕府看来,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要不然苏泽在西北经营了这么久,不是白经营了? “召集帐下诸将商议!” 苏绰和韦孝宽领命出去,年轻的韦孝宽连连搓手,他终于能够参与到能影响到关中大局的战事中了。 但是苏绰的脸色有些奇怪,韦孝宽在苏绰手下也干了很久,他察觉到上司的异常,小心翼翼的问道: “长史,难道攻取华州有什么难处吗?” 苏绰带着韦孝宽走出营房,这才说道: “为了攻取华州,钱粮军队早就准备好了,将军连占领华州后的民政都安排好了。” 韦孝宽疑惑的说道: “那长史有什么要吩咐属下的?” 苏绰说道: “将军要在华州实行严格的均田令,对华州土地重新收编,按丁授田。” “将军不是在各地都推行授田令吗?” 苏绰说道: “华州的土地问题其实还好,这些年战乱华州的人口减少了一半多,还被胡琛劫掠走了不少,本来就有大量空置的土地,实行授田令的阻力不大。” 授田这件事韦孝宽也在梁州干过,他知道授田最大的难题就是土地,当年他在梁州授田,就是靠着组织拓荒和汉中杨家抄没的土地,再加上赎买的氐人羌人牧场,总算完成了授田。 听到苏绰说华州的人口大减,授田阻力不大,韦孝宽说道: “长史,既然如此,就按照原来授田的规定办就行了?” 苏绰说道: “难就难在这个按丁授田,将军要清丈土地,清退豪族多占的土地。” 韦孝宽惊呼出来:“啊?” 这下子韦孝宽明白了苏绰到底在担忧什么了,韦孝宽和苏绰都是关中士族,当然知道土地对于士族豪强意味着什么。 要求豪强士族吐出已经占下的土地,等于掘了他们的根本,苏泽这么做是会引起整个关中士族的敌视的。 武功苏家这种还好,京兆韦氏在长安附近的土地就多达万亩,如果苏泽真的这么做,韦氏一族立刻就会停止对他的投资。 当然,韦氏一族也不会立刻抽走已经投奔苏泽的韦氏子弟,那就等同于和苏泽决裂了。 只是以后韦氏一族不会继续派遣子弟投效苏泽,也会收回对苏泽情报、贸易等方面的优惠,毕竟关中的势力也不是苏泽一股。 这对于韦孝宽来说,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也明白了苏绰的纠结。 苏绰说道: “将军还准备拆毁蓄兵五百人以上的坞堡,禁止在水陆要津、城池方圆五十里、关隘河泽边上再建造新的坞堡,并且对建有坞堡的家庭对征户调。” 苏泽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韦孝宽也清楚到了自己站队的时候了。 苏绰说道: “将军说,自汉末三国以来,豪族在地方上修建坞堡,本意是护家护国,为我汉人衣冠在北地存续起了巨大的作用。” “但是近百年来,坞堡阻绝交通,聚啸乡野,劣绅以坞堡盘剥压榨百姓,以后这些地方都会设置折冲府,通过折冲府来护民,不再需要坞堡了。” 韦孝宽虽然是大族出身,但是他也忍不住点头,苏泽说的是对的。 坞堡这种特殊的建筑,其实就是小型的城市。 一开始的坞堡,是大家族为了避祸建造的避难所。 在五胡乱华的时代,北方汉人被当做猪狗一样杀戮,百姓依附于豪族建造的坞堡,躲避胡人骑兵的屠戮,可以说是坞堡庇护了汉文明的火种。 但是自西晋灭亡后,北方的统治者们无力建立有效的基层统治,导致这些坞堡成了豪族维持地方统治的堡垒。 当年汉中杨氏最大的坞堡,可以吞兵千人,坞堡内还有武器装备,粮仓水井,如果不是苏泽早就安排了内应,攻下这些坞堡就要死不少人。 这些坞堡除了是豪强士族控制地方的碉堡炮楼,很多豪族也会在交通要道附近建立坞堡,在交通要道设卡收税。 这收取的当然不是上缴官府的正税了,都是这些豪族自己收取的过路费。 根据苏泽麾下的【西域行商】随从们回报,仅仅在潼关附近方圆百里的范围内,设置在官道附近的坞堡就有三十多个,可以说是五步一岗,这也是为什么长安的货物运送到西域,价格就会暴涨百倍的原因,货物运输的物流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于公于私,苏泽都不能继续放任这些坞堡了。 作为拥有一定政治远见的士人,苏绰和韦孝宽当然看到坞堡在地方上的危害,也理解苏泽铲平坞堡的决心。 但是两人身为关西士族,内心里对这道法令也有些抵触。 让韦孝宽更担忧的,是关西士族因为《均田令》和《平坞令》而仇视苏泽,那日后要全取关中,攻取关中士人大本营雍州的时候,苏泽就会遭遇极大的阻力。 说完了这些,韦孝宽看向苏绰问道: “长史,您不担心吗?” 苏绰摇头说道: “孝宽你也知道,将军已经决定的事情是没办法改变的,我和兄长说了这件事,兄长让我别想其他的事情,专心执行将军的法令。” 韦孝宽思考了一下说道: “长史,将军这么做,出发点是爱民之心,只要将军在关中,就不需要再用坞堡庇护百姓了,拆了就拆了好了。” “苏祭酒(苏亮)的意思,拆坞堡就是拆坞堡,又不是要诛灭关中豪族,不用联想那么多。” 苏绰想了想,是啊,苏泽颁布《平坞令》的理由,就是在确保武力安全的情况下,要求华州的豪族拆掉坞堡,这又不是要诛灭豪族,总不能因为这个就造反吧? 话又说回来,就算是华州的豪强世家造反,也绝对不是苏泽的对手,直接将他们镇压了就是了。 想起关中那些豪强大族的样子,苏绰也知道他们不会因为这个造反。 至于《均田令》,韦家苏家这种世家大族,占有土地的过程也基本上是合法的,那些用暴力侵占土地的,往往是发迹不久的土包子,他们在地方官府没有影响力,无法用合法的手段兼并土地。 甚至苏家韦家这种家族,还会在灾年拿出粮食赈灾,也会出资建设家乡,比普通的豪族更注重地方上的声誉。 你可以说他们是在作秀,但是他们也不是苏泽《均田令》的打击范围。 两人也算是互相安慰了一下,只要苏泽不是公开和地方士族决裂,也不至于闹出太大的乱子。 将这些想法埋在心里,苏绰通知诸将,来到苏泽的军营中议事。 提出要攻打华州,诸将脸上并没有兴奋之色,他们更多的想法是——“早就该打华州了”! 至于主将的人选,众人也没有任何异议,眼睛都盯着于谨。 上次于谨去潼关迎接陈留公主,只是路过华阴城就把北海王元颢吓的半死,让他领兵去华州正好。 苏泽对着于谨说道: “骁骑将军于谨,本将军命令为将,领五千骑步攻打华州。” 胡太后秉政后,杂号将军就变成了批发价,甚至连四征四镇四安四平这样的将军号也又有了滥发的趋势。 骁骑将军是杂号将军,是苏泽在婚后,以迎接陈留公主的功劳,向朝堂给于谨请的将军号。 骁骑将军的官职并不如于谨高平郡守的本官职位,但是在苏泽的军府中,已经是仅次于苏泽这个平西将军的头号军职了,这也是表示了于谨在军中的位置。 于谨跨步而出,接下了苏泽的军令。 苏泽又看了一圈,对着改了汉名为陈顺的侯莫陈顺说道: “轻骑参将陈顺。” “属下在!” “以你为剿抚使,领两千兵马,随于将军入华州,伱负责戡乱平叛,清剿地方。” 侯莫陈顺立刻领命而去,苏绰和韦孝宽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苏泽的安排。 侯莫陈顺是六镇人,和关西士族没有牵连,甚至他们这些六镇武人本能上敌视士族。 他这个剿抚使,就是苏泽用来清理地方的尖刀! 苏绰隐约觉得苏泽和以往不同了。 自从了接收了十万六镇遗民后,苏泽对关中士族的态度日益强硬。 作为苏泽的师弟,苏绰隐约能感受到苏泽的心思,再想到苏泽改良新纸、研究印刷术,提拔寒门武人和传授知识给普通百姓,苏泽真的要建立一个不依靠士族的世界吗? 似乎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绰似乎在心中点亮了什么,从汉末三国以来的二百年来,华夏只经过短暂的统一时刻,剩余的时间都在黑暗中沉沦。 这其中的祸首固然是南下的胡人,但那些只想着自己的世家豪族难道就没有责任? 这么多英雄人物,在门阀政治上修修补补,都无法摆脱轮回。 也许苏泽真的有让天下一统,摆脱这华夏陆沉诅咒的办法? 第316章 打扫干净再住人 苏绰收起这些心思,又记下苏泽布置的后勤工作,最后苏泽才说道: “攻华州不难,但是治华州难。” “关中匪患难平,就是因为总有乱民和叛军勾结。” “今日平定华州后,一定要将这些虫豸扫荡干净,打扫干净屋子再住人嘛!” 在场的文武下属中,苏亮、苏绰、于谨、韦孝宽、独孤信大概明白了苏泽的意思,是要通过这次平叛的名义,将华州的不法豪强都铲除掉。 封述、王思政、慕容绍宗似懂非懂,但是隐约也觉得苏泽这次的态度和以往不一样了。 李存真、元佛陀、侯莫陈顺则完全不懂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为了能打仗而兴奋。 羊侃和侯景坐镇梁州,但是苏泽依然派人将军议的过程记录下来,派人送给他们“学习”会议精神。 让苏泽高兴的是,自己这些日子的潜移默化以来,再加上依靠随从掌握了大量的基础岗位,至今没有人站出来对他说什么“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鬼话,他将军府的思想还是统一的。 这段时间,苏泽连续定向召唤了三十多名基层行政吏员系列的随从,只等到攻占华州后,就将这些吏员安插下去。 这些随从,对于一州之地就是杯水车薪,但是有了这些随从,苏泽就能掌握这些州县衙门的情况,针对性的铲除一些推行《平坞令》和《均田令》不利的官吏。 当然这些心思苏泽都是藏在心里的,借着这次进入华州的机会,苏泽也要考验一下自己苦心网罗的手下们,到底能忠诚到哪一步。 —— 孝昌二年,四月十日,苏泽终于等到了朝堂的诏令,让他接替北海王元颢,接管华州的防务。 接到了命令的北海王元颢自然不服,他一边上书抗辩,一边向他从没有放在眼里的西讨大都督萧宝夤去信,请求萧宝夤支持自己继续镇守华州。 萧宝夤长期都和苏泽不对付,接到了北海王元颢的信后,他立刻放下芥蒂向朝堂上书,话里话外都是苏泽占据五州一郡,若是再让他控制华州,那就“势大难制”了。 就在北海王元颢寄希望于通过笔墨官司,让胡太后回心转意,继续让他留任华州的时候,赫然听到了苏泽的大军已经南下的消息了。 不出意外的,这位在奏章上言之凿凿,要为大魏尽忠到最后的大魏北海王,迅速收拾了在华州搜刮的财宝,从华阴城直奔潼关。 北海王元颢的逃跑速度之快,甚至让隔壁泾州的胡琛都没能反应过来,于谨的军队就已经接管了元颢占领的大部分地区。 胡琛接到了消息后,立刻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刻派遣使者向莫折天生认怂,请求和秦州叛军停战。 没办法,胡琛是真的被苏泽揍过,而且揍的很疼。 甚至胡琛都有些后悔,当时就不该将元颢揍的那么惨! 唯一让胡琛值得庆幸的地方,于谨在接管了官军在华州的城池后,并没有夺回其他城池的想法,而是专心开展了内政。 这好歹给了胡琛整军备战的时间,他亲自坐镇华州西部的重镇蒲城,营造城防抵御苏泽的军队。 胡琛看着城下搬运材料的力夫,心中也涌起了一丝的信心。 人都是会进步。 胡琛刚刚起兵的时候,靠着部族的忠心部曲,拉起来的泾州叛军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在战场上都是些乌合之众。 那些不满于北魏朝廷而跟着起兵的泾州豪族私兵,更是只想着保全自己,上了战场是干啥啥不行,逃跑第一名。 那时候胡琛还要和泾州另一个叛军首领金煨争夺领导权,征募来的士兵就要投入战场,根本没有时间练兵。 本来胡琛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下去了,却正好遇到了金煨战死,胡琛顺利接管了金煨的军队,接下来虽然被于谨顺手击败,但是带领主力返回泾州的胡琛,立刻对泾州那些拖后腿的豪族痛下杀手,狠狠清理了一番。 不过胡琛并没有和苏泽那样,在杀了泾州豪族之后给流民授田,他根本没有能力组织授田,更没有能力组织百姓农耕。 胡琛采用了更简单的方法,将进入泾州的流民编练成部落,将这些豪族的土地交给他们当做牧场,而胡琛只需要每次打仗的时候从这些部族抽丁就行了。 其实胡琛的这一套做法,恰恰就是北魏在建立汉制之前的做法,而他将土地变成部落牧场,设立部落头人管理部落,战时要求部落出兵的制度,在北魏有一个名字就叫——军镇。 歪打正着下,胡琛这套迫不得已的制度,竟然调动了泾州的资源,他的军队也越打越强。 还是那句话,哪怕是最糟糕的秩序,也要比没有秩序要强。 胡琛屯兵蒲城,看着日益完善的城防,总算是有了一点信心。 只是自己这个草台班子在进步,也不知道苏泽这个恐怖的对手,如今进步到什么地步了?—— 孝昌二年,四月十日,原本被派遣到平城祭拜北魏先帝陵寝的广阳王元深,再次得到了朝堂的任命。 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仆射,广阳王元深为东北道行台大都督,都督并、恒、冀、定、瀛、燕六州诸军事,统领北魏最后的禁军,带领兖州刺史元延明的兖州军,负责平定鲜于修礼的叛乱。 接到了这个任命,元深并没有任何激动的心情,反而是无比沉重。 他的亲信,曾经的行台掌书记裴衍见到元深忧虑,在送走了朝廷宣旨的使者后,来到元深的书房。 见到裴衍这样的亲信,元深也袒露心房说道: “文舒(裴衍字),前几日恒州的六镇遗民派遣使者联络我,想要推举我为主,起兵叛魏。” 裴衍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六镇遗民竟然联络元深,让他领导他们造反? 这是什么脑回路? 他们不知道破六韩拔陵是元深镇压的吗? 元深说道: “六镇流民桀骜,以强者为尊,自从迁入恒州以来,恒州刺史元恭镇压不力,在恒州声势越来越大。” 裴衍也是惊了,要知道恒州根本就不是朝廷安置六镇遗民的地方。 朝廷是让六镇遗民安置在定、冀、瀛三州,恒州的六镇人,大部分都是私自逃入恒州的。 就这样,恒州的六镇流民,都开始寻找领头人带领他们造反,甚至嚣张到恒州本地兵马都不能管也不敢管的地步。 裴衍也没想到,明明平定了六镇之乱,为什么北境的问题更大了? 元深叹息一声说道: “朝廷迁移的六镇遗民是二十万,但是六镇人口何止二十万?如今在定州举兵的杜洛周,在幽州举兵的韩楼,同样都是自行逃荒的六镇遗民。” 听到这里,裴衍也觉得手脚冰凉。 如果只是在六镇乱,那影响的只是北境。 可如今整个河东都陷入到了动乱,那就是整个大魏的核心区域都出现了叛乱。 这可不是六镇这样随时可以割弃的边境,而是整个大魏最膏腴的地区! 这些地方乱了,朝堂如果不能迅速平定,只要继续拖下去,朝堂就会彻底失去税赋收入。 一旦发生那样的事情,洛阳朝堂就会彻底失去权威,对于南北朝时期的人来说,汉末群雄争霸,八王之乱后的晋朝,苻坚战败后的前秦,那些煊赫一时的王朝,就是这样崩溃的。 元深站起来说道: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必须迅速击败定州叛军,朝堂才有喘息之机!” “必须要先缩回拳头,才能一拳击败敌人!” 裴衍心中思考了一下,点头认同了元深的计划。 如今河东叛军中,声势最大的就是在定州的鲜于修礼所部。 定州别驾葛荣,上谷郡的杜洛周,都奉鲜于修礼为主。 瀛洲、冀州的六镇遗民,也响应鲜于修礼的“真王”名号,尊奉他为破六韩拔陵的继承人。 更重要的还是定州的位置。 定州北面是恒州、燕州、幽州,南接瀛洲、冀州、相州和殷州(殷州为孝昌二年,从定州分出来的州),向西则是独孤信所说的北魏腹心并州,是妥妥的河东要害。 元深很清楚,刚刚叛乱的六镇遗民虽然强悍,但那是和河东那些没怎么见过血的豪强士族比的。 如今他们刚刚起兵,武器装备水平和兵员素质水平还处于比较低的阶段。 如果官军送上几次,把叛军的装备和经验送上去了,那就真的没机会了。 元深的“缩起拳头打人”,就是在六镇叛军坐大之前,先将零散的朝廷军队集中起来,以免一个接一个上去送死,给叛军送经验送装备。 裴衍点点头,如今北魏朝堂中,最懂军事的就是眼前这位广阳王了。 只是他隐约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元深的计划虽然好,但是事情真的会按照元深的计划发展吗? 裴衍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很快就有元深的亲信闯入书房,对着元深焦急的说道: “大王!恒州刺史,广陵王恭,带兵出平城,去追击恒州叛军了!” 第317章 乱世人 上一次平定六镇之乱,最大的获益者是广阳王元深。 而作为最早追寻李崇平叛的安丰王元延明,广陵王元恭,却没有得到朝廷足够的赏赐。 安丰王元延明本来就是兖州刺史,平叛后还是兖州刺史,只不过增邑了三百户,实际上并没有得到太大的好处。 广陵王元恭也是一样,他本来就是恒州刺史,最大的愿望就是调回洛阳,打仗立功之后还是恒州刺史。 坊间的流言,说是广阳王元深不愿意二王返回洛阳,是因为不愿意通晓军务的宗王入洛,他就会失去在军事方面的话语权。 裴衍抬起头看了看元深,这流言倒是也有几分可能性,反正在元深起草给朝堂的请功奏章上,淡化了二王的功劳。 广阳王确实是朝堂上少有对军事有见解的宗王了,但是他军事能力出众,不代表他的品德很好。 和城阳王的妻子私通,收取贿赂,浮华奢靡,这位如今北魏的擎天一柱,人品实在不怎么样。 当年他依附于江阳王元乂,又是靠着投机转而投向了胡太后,如今不受朝堂信任也是真的。 安丰王元延明、广陵王元恭甚至连像样的赏赐都没有,也难怪他们怨怼。 裴衍终于知道自己不祥的预感到底是什么了,他看向元深,广阳王这个大都督如此不被朝堂信任,要实行战略收缩再挥拳的战略规划,朝堂能够同意吗? 你要收缩兵力,必然要放弃一部分本来可以守住的土地,必然要聚集大量的兵马。 以如今元深的号召力,以及朝堂对他的信任,真的能够做到这一步吗? 裴衍也不清楚,但是他作为元深的副手,也只能按照他的命令去筹办。 元深派出使者,追赶追击出去的恒州刺史元恭,接着他一边在恒州招募六镇流民为军,在平城等着洛阳大军集结。 接着元深又亲自前往燕州的涿鹿,在这里收拢燕州、幽州、定州三州逃回来的官军。 涿鹿(今张家口),就是当年黄帝和蚩尤大战的地方,这里是水(桑干河)与延水的交汇之地。 水(桑干河),在唐宋叫做高粱河,当年宋太宗乘驴车逃走,就是沿着这条河逃跑的,这条河是河东最重要的水脉。 元深在军事上的能力还是不错的,能够一下子就选中涿鹿聚集兵马。 面对元深在涿鹿屯兵的压力,刚刚在上谷起兵的杜洛周,也召集手下商议。 杜洛周在起兵之前,只不过是柔玄镇的普通军士,只不过他乐善好施,在逃亡到上谷的东三镇流民中积累了声望,加上他在上次六镇起义中也看到了朝廷的虚弱,在野心驱使下也搜罗人才,最后在上谷起兵。 杜洛周手下也有两个班底,一个是随他来上谷的柔玄镇老乡,这些人是他最值得信任的手下。 另外则是以高欢为首,主要是从西三镇来的流民,杜洛周对于高欢的态度就比较复杂了。 一方面,高欢曾经做过六镇军主,早年更是做过函使来往于洛阳和六镇,在这么一群六镇苦哈哈中,算是见识最广的,所以杜洛周遇到重要的事情都会和他商议。 另一方面,随着高欢的名气扩大,杜洛周也堤防这个手下,不敢给他过多的军权。 但是今天商议上谷义军前途的时候,杜洛周又只能听高欢的意见。 高欢沉默了一下说道: “元深是伪魏最通晓军事的大臣,上次六镇起义就是被他镇压的,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六镇人的血。” “但是他所领的是朝廷的精兵,如果要攻打涿鹿,还要跨过水,应该将元深在涿鹿聚兵的消息告诉真王,请他领兵来战。” 杜洛周听完连连点头,这些日子上谷义军的进展太顺利了。 他不仅仅和幽州的韩楼取得了联系,还连续攻破了燕州好几个士族的坞堡,抢夺他们积攒的粮食,大大增强了自己在燕州的影响力。 高欢的话提醒了他,自己不过是上谷郡的一支义军,面对官军围剿这样的大事,应该由真王鲜于修礼来顶着! 杜洛周连连点头,他喊来亲信道: “来!我要给真王写信!” 但是杜洛周的亲信看着对方,他们都摊开手表示自己不识字。 杜洛周无奈的看向高欢,只能将纸和笔交给高欢,由杜洛周口述,高欢写完之后再盖上印章,交给亲信送往定州城。 —— 杜洛周遇到的问题,同样也是鲜于修礼这些起义军头领遇到的问题。 由于他们六镇的出身,并不能得到当地士族的支持,甚至因为鲜于修礼刚起兵时候屠城的举动,导致整个冀州的士族开始逃亡。 这样的结果就是,鲜于修礼自从起兵后,始终找不到足够能够维持民政系统的官吏,他占领了冀州之后,依然无法有效的抽税,只能依靠抢劫来调集粮食和武器。 这自然导致了本地豪族更加敌视,有些士族甚至将库存的粮食烧光,举家离开家乡,誓死要不肯“从贼”。 冀州,渤海郡。 当地士族首领就是渤海高氏,如今渤海高氏的家主高翼是现任家主。 渤海高氏虽然因为权臣高肇被牵连,但是在地方上也是很有影响力的。 高翼的长子高乾,就已经在洛阳出仕了,起家官为员外散骑侍郎,如今已经是尚书台的员外郎了,虽然比不上甲姓高门的升迁速度,但是也算是“世受国恩”了。 “阿爷!” 一名年轻的高氏子弟,大踏步的走进了高氏的祖宅。 这个年轻汉子大概二十多岁,渤海为战国时期的燕赵之地,所谓“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本地士族也有习武的习惯,但是如同这个汉子这么强壮的士族子弟还是很少见的。 高翼年轻的时候没有出仕,而是在乡间治学,眼前这个年轻人是高翼的三子高敖曹。 “阿爷!兄长来信了!” 高翼听到三子咋咋呼呼的声音,放下手里的笔,他无奈的说道: “你兄长每月都写信回来,让你平日养气,养到现在都养到哪里去了?” 训斥完儿子,高翼接过了信,看完了长子写来的书信后,高翼手中的信落在了地上。 “阿爷?!” 高敖曹上前,还以为信中有什么噩耗。 他捡起地上信,迅速阅读了一遍,原来是兄长高乾紧急送来的消息,朝堂要拜高翼为渤海太守,让他募集义兵对抗叛军。 高敖曹大喜过望,他父亲收到高肇牵连,所以没有出仕做官,但并不是说高翼不想做官。 相反他积极送长子去洛阳,正说明他也是痴迷于仕途的。 如今朝堂一下子就征辟自己做渤海太守,又怎么能让高翼不喜呢。 高敖曹看到父亲逐渐恢复了正常,心中暗暗嘀咕“什么狗屁养气”,接着说道: “恭喜阿爷,贺喜阿爷!” 高翼一边装作淡定,一边摸着胡子说道: “朝堂用伱阿爷,是希望我们渤海高氏领着渤海抗击贼军,这可不是容易办成的事情啊。” 这老登! 高敖曹从小就桀骜,对于父兄也没有多少尊敬,看到自己父亲演戏的样子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立刻说道: “阿爷,我这就去募集族兵,联络渤海豪杰抗击叛军!” 高敖曹平日里不喜欢读书,经常在乡野中游荡,结交地方上的豪杰。 在这个年头,普通人连饭都吃不饱,能够仗剑而行的最低也是个寒门子弟。 而想要聚集小弟成为一方大豪的,那肯定都是大家族的子弟了。 另外一批所谓的“豪杰”,其实就是聚集在城市附近的地皮流氓,河东地区的城市密集,城镇经济发达,这样的“豪杰”数量很多。 地方上的豪族也会招募这些人看家护院,或者做一些脏活,甚至官府下乡征税,也会募集这些“不良人”,就连城内搜捕罪犯,也会交给这些“不良人”来办。 高翼放任这个三儿子结交豪杰,也是因为高敖曹不喜欢读书,家族中也需要高敖曹这类的子弟,处理一些脏活累活儿。 不过世道动乱,武人反而要比士人更重要了,高翼决定给这个原先并不看好的三儿子更多的资源,再安排几个军功给他,帮着他造造势。 纯粹的衣冠士族,早就在魏晋十六国的时候被灭族了,如今留在河东扎根地方的士族,往往都是文武并重的。 渤海士族迅速团结起来,以新任渤海太守高翼为首,组织地方团结兵来抵抗鲜于修礼的军队。 不过渤海高氏算是比较幸运的,曾经担任过幽州主簿的邢杲,虽然出身于和渤海高氏齐名的河间邢氏,但是他的家乡已经被幽州义军首领韩楼攻破,邢杲被推举为首领,带领幽州士族逃亡。 和邢杲和高翼一样,幽、燕、定、瀛、冀,这五州的绝大多数士族,以及大部分豪强,都是不愿意和叛军一起混的。 士族消息灵通,一般都能在叛军打过来之前得到消息。 他们一部分和高翼一样,起兵帮助官府平叛。 要么很多都已经提前领着族人部曲逃亡他州,其中并州、相州、齐州、青州、兖州都成为流亡的目的地。 就在大部分人都从河东五州离开的时候,却有一些人开始了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