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碗乱世种田日常》
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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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病痛折磨三年多的顾宛穿到这里的时候,顾家老夫妻才咽气,九岁的小女儿顾小碗一时接受不了,也跟着去了。
顾家夫妻走的时候,已经是花甲之年,这个小女儿是五十多才忽然降临的,起先给取了名字,叫做小晚。
一来是她晚上出生的,二来又因实在出生得晚,但想是顾老太生她的时候年纪大,所以这顾小碗生来体弱多病,就得了隔壁刘家二奶出了个主意,找到了河边上西村里的牛道婆。
牛道婆名字响亮得很,虽做的是三教九流的下贱生意,但这来往的乡里人家,对她都尊敬不已。
尤其是她还认识几个字,能给人画祛病消灾的符,烧了和水喝下去,立竿见影。
所以由着刘家二奶牵头,顾小碗拜了牛道婆做干娘,她觉得顾小碗命薄,做主把她这个晚字给成了饭碗的碗,一说她名里带碗,保佑以后衣食无忧,不用饿肚皮;二说这个碗字带一个石字,这样她的命能硬几分。
牛道婆到底有没有真本事现在的顾小碗不知道,反正她这个病秧子接手了原来顾小碗这个病秧子的身体后,两个病秧子结合就负负得正,就忽然变得健康了。
加上没了爹娘,姐姐们都嫁到了河对岸去,她除了村里这仅剩下的十来户人家,能走的就是西村牛道婆这个干娘那里了。
一来二去的,竟也是真走出了几分真情真意来。
眼下出了孝期,这兵荒马乱的,顾小碗也收拾着要去投靠姐姐们过日子了,只把那带不走的都送了她干娘牛道婆。
她有五个姐姐,青水河上游马蹄镇的大姐家她是不考虑去的,且不说大姐年纪大了,就她家那十几口人,又穷得叮当响,能不能添自己这张嘴另说,怕是歇脚地都没有。
枇杷坪的二姐家也去不得,二姐夫被拉去战场好些年了没音讯,眼下就留了二姐母子和她那瞎眼婆婆,自力更生都难。
住在肥头县里的三姐家倒是宽裕些,三姐夫和大侄儿又有泥瓦匠的手艺傍身,可是三姐夫才摔断了腿,大侄儿媳妇又才添了小娃娃,家里是乱成一锅粥了,她不能去添乱。
而嫁到隔壁县大营坡河边的五姐,就更不能考虑了,当年顾家夫妻没顾小碗,将顾五幺留着,想要招个上门女婿,可是就这穷山沟里,人家好儿郎娶媳妇都艰难,更别说是他们想招女婿了。
这一来二去的,上门女婿没招着,反而把顾五幺给耽误了,二十多岁成了老姑娘才出嫁,嫁得远不说,还是个女人跟行脚商跑了的渔夫。
两人也是过得磕磕碰碰的,如今顾五幺才得好消息有了身子,她也不能去打扰。
所以这斟酌半天,她最后选择去丫口镇的四姐顾四厢家里,四姐夫是个读书人,在镇子上做先生,他们家既没有老人要照顾,也没有吃奶的娃娃,相对简单些。
而且丫口镇离红枫村也算是最近的,得了空闲自己还能过河回来,看看干娘牛道婆,顺便把遗留在村子里的几亩地打理一二。
农闲的时候,就弄点小玩意儿摆摊,赚几个铜板。
这样日子应该是过得下去,也不白吃四姐家一碗饭。
她一早起来拜别了爹娘坟头,就和村口普贤庵的阿拾结伴离开村子。
村子偏僻得很,靠着两条腿走,要大半天才能越过这群山,到西村的河边,她的干娘牛道婆就住在这里。
不过前些天她将家里带不走的东西送过来给牛道婆,今儿要赶船过河,所以不打算去看望牛道婆了。
同行的阿拾则是因为他师父空相和尚病着了,他要去镇子上抓药。
阿拾到村子里的时候,顾小碗也才到这个世界来没两月,两人踩着一路泥泞到河边的时候,船家刚走,他俩站在岸边上,怎么挥着手扯着嗓子喊,那熟悉的船家大叔都不为所动。
就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直至船尾摆正了,阿拾急忙拉了拉她的袖子,“你看。”
这时候站在岸上的他们俩,能清楚地看到那船篷里坐着三个拿刀的凶恶大汉,还有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被捆绑着就这样随意地扔在船里。
那两个小姑娘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生得白玉一般,容貌娇丽,其中一个眼含泪水,楚楚可怜,察觉到顾小碗和阿拾看到了,就张口大喊:“救命啊!快帮忙报……”
只是那个官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狠狠打了一巴掌,船里再无声息传来。
顾小碗有心帮她们,可是这哪里报官去?总共就这一条船。而且这边西村和那边东村,也没有几户人家,何来的官?就算他们去了,人家还怕惹祸上身,怎么可能去救?
更何况,又是这样一个世道呢?
自打早些年皇帝死了后,那皇位不知换了几波人,到处都在打仗,朝廷就好几个,卖儿卖女多了去。
人命更是不值钱。
船越来越远,很快就到了河中心,两人无奈叹息,坐在渡口上歇息。
等了许久,船返回来了,船家大叔一脸的怒火,一来就责斥他们两个:“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是不要命了么?以后我若是提前走了,就莫要再喊,今儿也亏得那几个歹人忙着赶路,不然必然回头将你两个也一起绑了去。”
顾小碗和阿拾这也才看到,船家大叔身上都有刀伤,很明显是那几个歹人砍的。
见他还要送两人过河,顾小碗有些于心不忍,“叔,要不先包扎起来吧?”
“穷苦人家,哪里有那样娇贵的,快些上船,一会儿天色暗下来了,起来雾不好走。”船家大叔毫不在意那点皮外伤,催促着他两人快些上船去。
两人过了河,在河边东村里的破庙里凑合了一夜,第二天马不停蹄就往镇子上赶去,走了一天,等到了镇子上,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阿拾去镇子上的菩萨庵里过夜,一路心惊胆颤的顾小碗则马不停蹄朝着她四姐家赶去。
只是才到巷子口,就见这里堵了许多破烂家什物件,还有人靠在墙根下的芦苇席里,一阵阵呜呜咽咽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她避开那些家什物件,想要往巷子里去,她四姐顾四厢家就住在巷子最里头,却不想路过那芦苇席的时候,只觉得里头传来的呜咽声略有些熟悉,心头一惊,不由得顿住了脚步,朝里试探地问道:“敢问,前头是不是有一户姓何的人家?”
然而她这声音才落,忽然那挡风的芦苇席叫人掀起,随后自己就被一个穿着单薄的妇人抱着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六啊,你怎么来了?”
顾小碗整个身体都绷直了,满脸的难以置信:“四姐?”急忙放下包袱和篮子,伸手去抚起她额前那散乱的头发,果不其然,借着那冰凉凉的月光,她果然认出了这妇人的面貌。
这时候,也不止是顾四厢哭了,她那几个儿女也跟着哭起来。
顾小碗脑子是懵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他们一家子不住家里,都搬到这巷子里来了?而且好物件也没有什么?若是今晚下一场霜来,不得冻去半条人命么?
她一阵劝慰,又有那墙里的人家传来不耐烦的骂声,顾四厢母子几个才停了哭声,只是顾四厢这遭逢家破人亡的打击,一句顺畅的话都说不上来。
顾小碗只能去问大些的何穗穗。
何穗穗是顾四厢的二女儿,这顾四厢与夫君何荆元有三
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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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碗的确老老实实在家里种地了,旱田水田她全都捡起来,一亩也没有荒废的,还养了鸡鸭,村里几户人家本来嫌弃她家没男丁,她自己又是孤女,可后来见她一个人将日子过得好,内外都收拾得整齐,便都想哄她进门做媳妇,还劝着她莫要像是她姐姐们远嫁,这样留在乡里,以后逢年过节到她爹娘坟头上走动也方便。
但顾小碗才几岁?自然是都婉拒了。
也是这样,几户人家都觉得她心气高,又开始冷漠相对。
反正她又不窜门,最多就是去村口普贤庵里找阿拾小和尚说说话罢了,闲暇时候得了空,都在乡间田野里到处挖草药,然后托空相和尚给自己拿去镇子卖。
如此这几年来,多少是攒了几个钱。
这些钱她原本是打算来四姐家后,作为摆摊的启动资金。
半响见顾四厢母子几个不动,把顾小碗急得不行,只朝何穗穗几个喊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姐弟几个想办法,赶紧将人弄去医馆里。”
她一声冷喝,何穗穗几个反应过来,看了他们泪眼朦胧的娘一眼,最后决定听这个比他们年纪还要小的小姨的话。
家里那些人家不要的破烂,他们都带着走,有一扇破门板,昨儿晚上还给一家子做床,如今便将何荆元给搬上去,几个费劲地抬着,往医馆里送去。
也是巧了,本该早上抓了药就离开的阿拾,因医馆里少了一味药,所以他还在这里等着,见着顾小碗和顾四厢一家五口落魄而来,连忙上前关忧地询问:“这是怎了?”他以为,是遭了山匪打劫什么的。
毕竟这山里有匪,时不时来镇子上打劫,那运气不好的被盯上了,可不就是家破人亡么?
“此事说来话长,我先去请大夫。”顾小碗简单回了他一句,也顾不上问他为何还未走,急忙去找大夫。
一番交涉,递了银子,大夫才过来瞧,却道这腿就算是治好了,以后走路也是跛子一样。
顾四厢一听,哭得更是不能自己了。
顾小碗也顾不上管她,只叫大夫这里先治,又抓了吃的药配了包扎的药,这才得空问阿拾:“你还没抓到药?”
“少了一味紫丹参,说等下午就有货了。”阿拾回着,一面担心地看朝那围着昏迷中的何荆元哭成一团的顾四厢母子几个:“你四姐夫没事吧?”
“命是保住了,走吧,甭等了,回头叫上我侄女,我们几个山里去挖,山里有。”她虽不会治病,但是这药她都认得出来,就她四姐夫这些药,她都没打算再来抓第二次,就打算照着这里头的药,回去各自分开称一称,以后自己挖。
不过许多药,都得进山里才有,以前她独自一人,是断然不敢往山里去的,最多就在坡下田野间挖些常见的草药罢了。
但如今有人作伴,完全可以试着去山里碰碰运气的。
阿拾一听这话,想着也是囊中羞涩了,立即就同意,他是信得过顾小碗的。
如此这般,便与他们一起往红枫村去。
回去的路上,自是要路过那何满园的新坟头,何荆元已经醒过来了,见着大女儿受咱家牵连被退婚后自尽,自也是哭得死去活来的。
也不知是不是顾小碗的错觉,那时候她竟然在一旁跪着念经超度的阿拾眼中,看到了愧疚。
就好似,这何满园的死是他造成的一般。
大家都围在那新坟头边上,顾小碗一个人站在旁边,显得有些冷漠又格格不入。尤其是她手里还捏着的那块红盖头,何满园从她手里讨去的鸡母珠,已经打了孔,绣在上面了。
在目光接触到那几颗鸡母珠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胸前被厚重的仇恨给填满了,憋得她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猛地一把将那几颗鸡母珠从上面扯下来,“你们在这里等我,我漏了一样东西。”走了两步,她又忽然顿住,转头说道:“我去得有点久,你们若是等不得我,就先回去。”然后她返回镇子上去了。
她虽年纪小,但是此刻的何荆元半身不遂,又因大女儿之死悲痛不已,自是不能理事,顾四厢就更不能指望了。
所以对于她的话,没有人生出半点疑惑来。
直至她走后半个时辰,那阿拾才像是想起什么,“我去看看小碗回去找什么?”
顾小碗什么都不找,她捏着那几颗黑红相间的鸡母珠,在半路的时候给砸碎了,花了一个铜板要了二两酒,将那鸡母珠的碎末在里面搅拌了一回,又将残渣给滤出,带着那二两酒就往高癞子家里偷偷去。
这是冬日,夜色来得很早,黑沉沉的夜幕里,她瘦小的身子翻进了高家的院子,将那酒放在了桌上,还顺便将烛台点了。
她的运气好,高癞子的女人在桐油铺里帮忙,还未归来。
做完这一切,她便踩着夜色到了隔壁那算是有些灯光和几分热闹的街上去,看到高癞子往家里的方向走去,她才松了口气。
高癞子嗜酒如命,回家必然直接拿起桌上的酒壶,可能暂时毒不死,可是他会在倒下的时候打翻烛台,火跟洒在桌上的酒相互一撞,就会燃起来。
只要大火燃起来,相思子就不会留下半点痕迹了。
后来,高癞子的女人也从桐油铺子里回去了,还带了半只烧鸡。
这段时间,顾小碗心急如焚的等着,不过面上仍旧是保持着一个小姑娘不该有的平静。
终于,高癞子家那个方向,传来了噪杂声,她知道成了,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从那墙根站起身来要走。
不想一回头,就看到了阿拾站在不远处的地方,顾小碗眉头微微蹙起,但已经没了第一次的慌张:“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拾的目光从高癞子家的方向收回来:“阿弥陀佛。”但却什么都没再说,只道:“走吧。”
他这不是第一次看到顾小碗杀人。
他才到红枫村的第二个月,就看到顾
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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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将干粮分着吃了,别了何满园的坟头,便继续启程。
接下来自不必说,如何辛苦轮换抬着何荆元回红枫村。
反正等他们到了红枫村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空相得知了顾四厢家的状况后,也是同情不已。
村里人并不知道顾小碗是要去投靠顾四厢,毕竟地里的庄稼她又没丢下,所以都只当她这些天是去接顾四厢一家子了。
顾家的房屋不算少,几间空荡荡的茅屋一下住满了人,反倒是多了几分生气。
人一进门,顾小碗就将藏着粮食地窖告诉顾四厢:“家里其他的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四姐你自己安排,我先去把药采回来。”便喊了十四岁的何穗穗和十二岁的何麦香,到村口跟阿拾汇合,就匆匆朝着山里去了。
山里有吃人的狼和黑豹子,所以他们也不敢太进去,就拿着出头镰刀柴刀在边上寻找。
其实所需要的药材,也不是什么珍贵的,问题是这冬日里,草叶都枯萎了一片,实在是不好寻。
几人在山里转了一天,总算是给空相和尚挖到了紫丹参,何荆元现在所需的药,也能凑个两副出来。
另外还挖了半篓野苦蒜,三根半米长的野山药。
看到吃的,药也解决了,何穗穗姐妹俩的脸上,总算是看到了些希望的光,将那家破人亡的悲伤冲淡了些。
夜幕时候,几人在村口的破庙里分别,顾小碗给阿拾师徒俩留了一根野山药和两把野苦蒜,刚走没多远,阿拾追了上来,神神秘秘地递给他一个荷叶包,“我师父给的。”
顾小碗疑惑地将那干荷叶拉开一角,心中大惊,在山里饿了一天的她,肚子更是咕噜噜地叫起来。
这叫她略有些尴尬,毕竟拥有这一具健康身体后,她是从来不在吃食上亏待自己,免得伤了自己正在成长中的身体。
“帮我谢谢你师父。”顾小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实在拒绝不得,这可是肉啊。
家里本来有鸡的,可是以为会长住在丫口镇四姐家,就抱去送了自己的干娘,现在也不好意思去要回来。
而且腊肉炒野苦蒜,那叫一个香,越想她越发觉得喉咙里像是长了手一样。
“不用客气,你快些回去吧。”阿拾朝她挥了挥手,回头见他师父已经在开始烧火熬药,便过去蹲在他师父旁边劈柴:“师父,我想打猎。”
空相愣了片刻,才眯着眼睛不确定地问道:“你不是说,不杀生么?”
“可是不打猎,小碗家现在那么多人吃饭,她那点粮食很快就见底了,我打猎送给他们,算是救人吧?”阿拾想着,他杀生也是有原因的,是为了救人。
这个逻辑空相没反驳,赞同地点了点头:“难得你有这份心,顺便也救助一下为师,你但凡早些动这心思,为师顿顿有肉,也不至于饿得皮包骨头生病。”
但是得到的是阿拾一个冷眼:“大夫说,要让你少沾荤腥。”
“所以你拿老子的腊肉去送人?”空相一下站起来,愤愤不平。
顾小碗却不知,只当是空相好人啊,送腊肉给自家。她现在的确为家里没有足够的存粮而担忧。
本来那些粮食,别说是她了,就算是再养几只鸡鸭,都是能撑到明年秋收的。
可问题是现在多了姐姐他们这么多人,穗穗他们三姐弟还都是在吃长饭的年纪,那点粮食不知道能熬到过年不?
但她的宗旨是,就算是粮食不多,也不能天天清汤寡水吊命。
回到家,先到一步的穗穗已经带着麦香在清洗药材了,她们十岁的弟弟何望祖坐在一旁玩陀螺。
“你怎么不帮忙?”她看了一眼。
何望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我娘说这水冻手,不叫我碰,而且我也不会。”
因为顾家全是女儿,没有儿子,不但让顾家老夫妻死前不能瞑目,就是这些女儿们,多多少少也有些被传染到。
就如同顾四厢,所以生了三个女儿后,哪怕身体伤了,她还是要继续生。
幸亏运气好,第四个孩子总算是带把,叫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更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何望祖身上。
时而久之,这孩子难免是有些被惯坏了。
“不会就学,谁生来就会的?再说你二姐三姐那手是铁打的不怕冻么?还是就你金贵?”顾小碗却不会纵容他。
只是她话音才落,顾四厢就听到声音从灶房里钻出来,“望祖是男娃儿,这些活儿哪里是男人做的?”
有了娘帮忙说话,何望祖更是挺直了胸脯,得意地看着顾小碗。
这一瞬间,顾小碗反而不讨厌何望祖了,问题到底是出在她四姐身上。
顾四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觉得有些害怕这个小妹,现在叫顾小碗一看,有些发怵,连忙转过话题道:“你回来了正好,咱们趁着还有些亮赶紧吃饭。”
省得晚了又要浪费灯油。
顾小碗便没再说什么,将荷叶里包着的腊肉递给她,让收着明儿炒来吃,便喊了何穗穗跟何麦香洗手吃饭。
不想坐上桌,顾小碗却发现四姐早就将饭分好了,她和何望祖吃的干饭,余下的人全是清汤粥。
大家似乎对于这个分配并没有什么觉得不对,就连躺在隔壁屋子里的何荆元也没有说什么。
又或许是他根本就不知道。
但没想到顾小碗忽然将何望祖手里的碗夺过来,“除了伤员,不干活,没饭吃,这个家里我说了算。”随后拿起筷子,将何望祖碗里的干饭一分为二,倒入何穗穗姐妹俩只有半碗清粥的碗里。
顾四厢愣了一下,直至何望祖愤怒地要去推桌子,嘴里大嚷着:“你不让我吃,那谁也别吃。”她才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抱住儿子,一面又急忙朝面色寒凉的顾小碗解释道:“小碗,望祖是个男娃儿,以后肯定能有大出息,能报答你,不白吃你的一颗粮食。”
她今天到地窖里看到了妹妹的存粮,没有多少,所以她才煮了清粥。
“四姐,我不吃大饼,而且这世道,能活到哪天还未知,我只看当前,今儿穗穗跟麦香同我进山,吃了不少苦头,她们该多吃。”说到这里,又看朝那暴怒中,对她满含恨意的何望祖:“至于他,四肢不勤,实在不配浪费粮食。”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大,面色也没有半点愠怒。
可也恰恰是这样,越发让人觉得害怕。
连那何望祖叫嚣的声音都小了许多,顾四厢更是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屋子里传来了何荆元的声音,“孩他娘,听六妹的。”从前他就觉得媳妇太惯着儿子了,这样下去迟早要废,可是他不但要在私塾里授课
4.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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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荆元说完,见捂着脸坐在床边啜泣的妻子,也不知自己的话她听进去多少。
最终只叹了口气:“我这腿大夫也说了,好了往后也是个废人,世道又是这样,科举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开,我是没有什么指望,这辈子也是对不住你,只叫你同我受了这许多苦。”
他自己说到此处,大约是想起了那埋骨丫口镇外坡下的大女儿,眼眶里顿时满是浑浊的眼泪,声音也哽咽起来:“更对不起圆儿。”可那首诗不是他写的啊!他冤!
但他能去哪里喊冤?无权无势,半步艰难。
越是往这里想,越发觉得这活着没什么意义,只胡乱地捶打着自己受伤的腿:“我实在无用,死了罢了!”
到底是十几年的夫妻了,顾四厢一下就被吓慌了神,也顾不得哭,“望祖他爹,不怨你,这不是你的错,以后望祖的事情,我也都听你的,你可千万别想不开,若是没了你,我们娘几个怎么活?”
一时,便又抱着他哭个肝肠寸断的。
何望祖本来是在堂屋里发着脾气,想等他娘来哄他吃饭,只不过没想到娘被爹喊进去后,哭成了一团,又听到什么死啊活啊的,心里有些慌慌的。
正是此刻,顾小碗和何穗穗姐妹俩担水回来了。
听得这哭声,姐妹俩也是与父母血脉相连,虽不知缘由,可也掉了眼泪来。
顾小碗叹了口气,去灶房里烧水洗漱,等热水出来了,将那热烘烘的帕子递到她姐妹俩跟前:“洗把脸,再泡泡脚,睡吧,明儿好多活呢。”
不是她无情无义啊,她也难过,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
她自己洗漱完就去睡觉了,家里不缺房屋,她仍旧一个人住,隔壁原本空着的屋子,现在何穗穗姐妹俩搬了进来,一夜她那耳边,似一直听到抽啼声。
所以她也没睡好,天不亮就起来烧火煮饭,谷米不够,到底要在米里添些东西,只不过昨日才归来,匆匆忙忙的,也没顾得上摘些菜回来。
但屋旁的菜还能长,不能现在就割了,等着再过半个月。倒是田野里这会儿冒出了许多荠菜嫩苗来,因此便想着今儿得打发人去挖。
思来想去,叫那何望祖去也合适,姐姐舍不得他这宝贝儿子下苦,那这轻松活计应该妥当吧?
不想她在饭桌上一提,那何望祖不等他娘开口就反驳:“我才不去,外面那么冷。”
一家子的棉衣,为了凑钱救何荆元出来,顾四厢都给当了,唯独何望祖的留了。
所以眼下就他一个人有棉衣穿,他还好意思说冷。
顾小碗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好在这时候顾四厢主动应下:“好,望祖也该干些活儿的。”
何望祖没多想,以为他娘是怕不答应,这小姨又把自己的饭碗拿走。却不知昨晚他爹娘抱头哭着一回,倒是叫顾四厢想通了,再也过不上从前那样的日子了。
何望祖自然不能再享福了。
因此当顾小碗带着顾四厢母女三在河边开荒的时候,那何望祖就在不远处的田里挖荠菜。
虽离得远,但也能看得出他心不甘情不愿,果不其然,下午些时候回去的时候,那筐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要么就是根须上的全是泥土。
他一脸得意,“我不认识,见着有什么就挖什么。”
顾小碗盯着他看了片刻,手都没洗,就进屋子里去,在何荆元养伤的房间外面敲了敲墙:“四姐夫?你在休息么?”
内屋都没门,就挂了半截帘子。
得了何荆元的回应,顾小碗方掀起帘子进去,直接对何荆元说道:“四姐夫,我知道你们疼望祖,他是老幺又是儿子,我四姐更是宝贝得要紧,只不过这玉不琢不成器,这样放任下去大了,只怕就更不好管了。”
她是看出来了,她姐虽偏爱这何望祖,但也听四姐夫的话,而四姐夫是个听劝又正值的人,晓得轻重。
于是懒得劝她姐了,更何况顾小碗不以为对何望祖采取怀柔政策有什么用?而且现在家里吃饭的人多,活儿也翻了好几倍,总不能将他闲养着。
何荆元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欠收拾,说来可笑,自己从前在私塾里教学育人,却管不好自己的儿子。
当下得了顾小碗的话,都没多考虑,就应下声:“你想怎么样,只管去,留口气就好,你姐那里,我会说。”
不过他嘴上虽如此说,然心里是有数的,顾小碗虽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眼子好,而且愿意帮忙管,可见是真心为了儿子好的。
也是这样,他才十分放心。
顾小碗得了这话,也就放开了手脚,从背篓里捡起一根看似干枯,其实还有些绿色嫩苗的枝条。
“你,你要干什么?”何望祖不知道为何,他觉得小姨要打他。但看到一旁的娘和两个姐姐,心想不至于。
顾小碗没回他,而是朝她姐和两个侄女扫视了一眼:“你们站边上去。”
顾四厢慌了,她认出来了,顾小碗手里那是青活麻杆子,刚才回来的时候,小碗忽然到河边去,感情就是为了割这东西啊?“小碗?”是想拿着青活麻打望祖么?
“四姐,你进屋去,四姐夫有话和你讲。”顾小碗回了她一句,手里握着的地方,已经用杂草包好了,所以她的手并不直接接触那青活麻杆。
顾四厢听到这话,没有一点犹豫,更何况今天几乎都在地里,也不知白日里何荆元怎么样了?于是急忙进去。
几乎是她刚进去房间,给何荆元将床底下的尿桶拿出来,就听得外面自己儿子鬼哭狼嚎的声音,吓得她手一抖,险些把尿桶打翻。
何荆元怕她出去坏事:“望祖他娘,你别去,小碗说得对,玉不琢不成器,望祖不小了,要是这样放任下去,惹了事情叫官府抓了去,那是要命的。”
这话暂时将顾四厢给稳住了,可随后听着儿子那凄惨的哭声,顾四厢眼睛都红了,心急如焚:“那也不是这么个琢法,你可知道她是用青活麻打?”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这打不
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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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何望祖跟在顾小碗身后,眼睛里的泪水都还没干,身上还疼着,就开始计划着等好了后要报仇。
只是忽然间,顾小碗扭过头来,对上那双又变得波澜平静的眼睛,吓得他一个哆嗦,下意识就朝后缩了缩,“小姨,我真的不敢了。”心里想着:算了算了,先不报仇,好像打不过她,等我再长高一点。
是了,何望祖虽是男娃儿,但才十岁,不如十二岁的顾小碗个头高,而且在镇子上让顾四厢娇生惯养着,清闲惯了,哪里是常年干活的顾小碗的对手?
可他这求饶的话,反而让顾小碗又沉下脸来,吓得他不由自主地朝顾小碗手里的青活麻杆上看,以为又要挨打。
这时候只听顾小碗吩咐道:“将胆子里的袋子扛回去。”
他不敢不从,虽然内心不服气,但身体很诚实,立马就颠颠上前去。
牛道婆早发现她手里的杆子和那何望祖脸上手上又红又肿,就知晓怎么回事了,等何望祖背着袋子往前走了,这才同抱着鸡鸭的顾小碗温柔地笑道:“男娃儿到底是野了些,更何况他爹娘在跟前,你也要有些分寸。”
顾小碗将鸡鸭都抱着怀里,牛道婆那担子上就轻松了许多。“我知道,知会过我四姐夫了。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我姐惯坏了,打两顿饿两回,就差不多了。”
两人一起走到家中,顾四厢已经从何望祖口中知道牛道婆来的事情,又晓得她带了这许多东西来,自是顾不上自家刚被收拾了的儿子,只忙让何穗穗去烧水。
等顾小碗和牛道婆回来,她已经烧了热水给倒满了碗,赶紧热情地邀牛道婆屋子里去烤火。
那何望祖则蹲在墙根底下开始从那堆杂草里老实挑选荠菜,可见这一顿打是有用的。
本来他也不想干,可是顾四厢听说来了客人,哪里顾得上安慰他?于是便叫他觉得,果然他娘也不护着他了。
为了不继续挨打,只能老实干活。
而何穗穗跟何麦香,这会儿在院子里洗衣裳。
顾小碗进来,扫视了一圈,见她们姐妹俩用凉水,便道:“烧些热水来,仔细冻了手。”
可姐妹俩怕浪费柴火,想要拒绝。
然话还才到嘴边,顾小碗就像是看出她们俩的心思,将目光落到何望祖身上:“以后你得了空,就到处拾柴火回来。”说罢,方进堂屋去。
何望祖满脸的委屈,见着二姐何穗穗果然起身去灶房烧水,连忙阻拦道:“二姐,她肯定没安好心,生怕你们冻了手,干不了别的活。”
何穗穗如今是看出来了,这小姨可比她们娘好多了,不一味地偏爱弟弟。于是胆子也是大了几分,“小姨安什么心我不知道,但是你拦我,肯定是怕浪费柴火。”
何麦香也大着胆子过来:“阿祖,你别舍不得这柴火了,那么多衣裳,我们用凉水冻坏了手对你有什么好处?落下的活儿,到时候多半你要去做。”
果然,一听活儿可能落到自己头上,何望祖连忙让开了,肿着的半张脸上还努力挤出了笑容来:“那二姐三姐,要我帮你们添柴么?别舍不得,洗衣裳就是要用热水才能洗干净。”
堂屋里,那顾四厢和牛道婆寒暄没几句,就将顾小碗给打发了出去,然后神神秘秘地问着牛道婆:“您帮看看,我这儿子以后可是有出息?”
牛道婆想起顾小碗的话,这何望祖被顾四厢给娇惯坏了,于是心中顿时生出一计来,先问了顾四厢那何望祖的生辰八字后,便开始神神叨叨地说道:“八月十六满月来,何家祖坟上青烟,奈何后生反骨仔,须得用心前途来。”
顾四厢虽然也常听自家男人之乎者也地念叨着,但即便长期耳濡目染,她也没听懂,自然是不明白牛道婆说的什么?于是连忙追问:“这是何意?”
牛道婆也是耐心,“小碗叫我一声干娘,我也不瞒你,何家祖上有德保佑着,你这儿子将来是有些出息,即便是做不得官,也会大富大贵,到时候乡里人家,哪个不喊你一声老夫人吉祥?”
顾四厢听到这里,已是眉开眼笑的,“我就知道这孩子能指望上。”
哪里晓得这时候却见牛道婆忽然叹了气,“只是啊,这孩子时辰上不好,天生有些反骨,往后还要悉心教着才是,不然别说是泼天富贵无缘来,怕是还要牵连祖宗们呢!”
这话一出,可把顾四厢的笑容都吓得僵在脸上了,“那,那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这倒是简单,以后少纵他,恭顺勤快些最好了。而且那俗话说的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一个人这一辈子里的福气是注定了的,你如今叫他把福气用完了,往后他成家立业了,你却是年老体衰,如何再顾得上他?到时候一家老小不都得过那落魄日子不是?”
牛道婆说到这里,似乎是有感而发,“我家那老三就是这样,家里他是老幺,我做心肝宝贝一样宠着,捧手里怕摔坏,含嘴里把化了,小时候他倒是过得锦衣玉食,可就是过得太好了,你看这……”
顾四厢知道的,牛道婆的小儿子早年就掉河里没了,听说是跟一帮狐朋狗友喝酒回来,醉昏了头,把那河床做自家的铺,躺了上去,天亮河水上涨,直接给他溺了。
当下心中唏嘘,想起自己对儿子的偏爱,一时是后怕不已,但见牛道婆面露悲色,也忙言语劝导。
那心中对牛道婆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这儿子果真是不能纵容了。
其实牛道婆已经很多年不做这一行了,但名声还在,所以顾四厢十分相信她的话。
她这般说,到底是怕自己的干女儿吃苦头,所以胡乱扯了几句。
谁知道也是这些话,那顾四厢不但不纵容儿子,有时候顾小碗教育的时候,她还觉得太轻了些。
可怜那何望祖在屋檐下挑选荠菜时,看到两个姐姐抱走的柴火,那叫一个心痛,又开始在心里诅咒顾小碗以后变成大麻子嫁不出去等狠话。
却不知接下来他娘不但不再护着她,还比顾小碗都狠。
而有了这些荠菜苗,蒸饭的时候,便添加了不少,只是米少菜多,到底是有点卡喉咙。好在有昨天挖回来的野苦蒜与空相和尚送的腊肉炒了,香满屋子,肥瘦相间的腊肉上渗着一片油亮,大家食欲大增,也就自动忽略了这饭的不完美。
只不过到底是有客,所以顾小碗将自己珍藏着的面粉拿了出来,还烙了饼子,又拿小半勺子
6. 第 6 章
《顾小碗乱世种田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何穗穗姐妹俩一下就被吓着了,毕竟此前一直生活在那接触不到野兽的镇子上,此刻满脸惊慌失措地朝顾小碗削瘦的身后躲:“小姨,不是有狼来了吧?”
顾小碗仔细听,这声音噪杂,不单只是踩在落叶上的声音,还有那树枝拍打在身上的声音。
而且若是狼的话,应该速度也比这声音快,只安慰着:“别慌。”
阿拾和马虎作为队伍里的男孩儿,这会儿也十分有担当地拿着斧头挡在在她们三人面前。
只是大家的紧张中,并未有什么狼,而是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裙的少女从林子里跑出来,那衣裳是好料子,只是可惜被划得破破烂烂的,那少女也披头散发,满脸的污垢。
她在看到几人后,心中顿时大喜,疲惫的身躯也多了几分力量,快速朝着这小路上跑来,“救救我。”
只是她这话才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大家一并围过去,却发现她不过是疲劳过度而已,灌了些水,不多会儿她就缓缓醒过来,环视了四周一眼,像是终于确定了自己安全一般,那紧绑着的神经才松缓了下来。“谢谢你们。”
一面挣扎着身体坐起来。
马虎和顾小碗赶紧上去掺扶,那马虎更是关忧地问道:“你是哪个村的?可要找人送你回家?”
不想这一问,那才缓过来的少女忽然掩面痛哭起来,悲戚无比。
将马虎惊得手足无措,慌张地看朝顾小碗:“小碗,她这是怎了?”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怕是跟家人走散了吧?而且扶着她的时候,顾小碗发现她手上没半点茧子,多半是好人家的小姐。
一面朝马虎摇着头,一面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姐姐,你莫要哭了,有个什么难处,你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不是?”
马虎也赶紧附和着,至于阿拾则双手合十站在一旁跟木桩子一样,那何穗穗姐妹俩则跟在顾小碗身后,目光也都在这少女身上。
少女闻言,似乎也认清了现实的悲苦,拿那被刮得破烂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才道:“我原本是凤阳人,城破了后,和家人走散,被那拐子们盯上,将我拐卖到了这边。”说到这里,目光落到阿拾和顾小碗身上:“那日,我被带上船的时候,还朝你们求救过。”
她一说这话,顾小碗就反应过来,为何听得她这声音有些熟悉了。
原来她就是那天自己和阿拾准备过河去时,被那些强盗绑在船上的少女之一。
当下只说她们俩被卖到了县里的勾栏院里,她见旁人不从,反而被打了个半死不活皮开肉绽,于是便假意应下,寻了个机会,没日没夜就在这山里跑。
谁知道这跑来跑去,最后竟然又到了此处。
那马虎一听,满腔正义,只将那些人贩子和勾栏院里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后,便温言细语地朝那林菀岫说道:“既如此,说来也是缘分,不如你先到我们村子里占避一二,看看能否寻得你家人?”
顾小碗想既然第一次错过了,没救到这个姑娘,那现在自然是没有拒绝。
只不过这姑娘安排在何处才妥当?她家是接收不起了。
哪里晓得她才在为此忧虑,那马虎已经热情似火地朝林姑娘开口邀约道:“我爷是我们红枫村的村长,我家也宽敞,你就去我家。”
“如此多谢。”那林菀岫也不推辞,只福身朝他施礼。“恩公大恩大德,小女子铭记在心。”
马虎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喜开颜笑的,“不要你报答,我家粗茶淡饭,你不要嫌弃才好。”
这林菀岫马虎愿意接收,只是现在她这模样,也不好去西村里,所以商量后,几人决定将何麦香留下,与她在西村上面的山路上等着。
几人下去村里拿东西便是。
而因牵挂着林菀岫,马虎自然是没有过河去,把菜便宜卖给了西村的人,得了几个钱,就与顾小碗他们去牛道婆家搬剩余的那些粮食。
又挑拣了些能拿走的小家具和一床棉被,又有几个罐子,便原路返回。
这年头,谁家都短缺东西,见着顾小碗他们拿了东西走后,那挑剩下的,立马就有西村的人给拿走,短短一瞬,那牛道婆家的屋子就空了。
几人费了不少力气,那蚂蚁搬家一般,好不容易才将东西搬出村子,与何麦香林菀岫汇合了,大家各自分拿一些,才轻松了许多。
只是如此一来,这走走停停的,天黑后还在山里打转。
好在马虎年纪大,也学他爹在山里捕过几次猎,因此有他在前打头,大家的恐惧也才渐渐减缓一些。
原本没有遇到这林菀岫,是打算在牛道婆家歇息一夜,明儿一早才搬着东西回来的。
只是眼下这事出有因,便踩着夜色回来。
好在运气不错,一路倒也安全,但都实在是太累了,回来大家就歇息了。
第二日顾小碗将带回来的东西整理了一回,普贤庵那边她早就发现,装香油的罐子坏了,于是便将从干娘家里拿来的油罐子送了过去。
另外还有一把砍柴刀。
至于马虎那里,则分了些盐巴和一张小凳子,余下的其实也没有什么。除了那五十斤的粮食之外,就是些剩余的调料,以及几张小凳子和一床棉被。
那棉被顾小碗打算拆了,到时候给姐姐姐夫跟何穗穗姐妹俩做棉衣,若是有余的,再给普贤庵里的阿拾做一件。
阿拾这人虽是比自己小,话也不多,但顾小碗觉得,他好像拿自己做他妹妹来照顾一样。
虽然自己不喜欢这小屁孩的照顾,但他这份心真心实意,自己也不能无动于衷,而且这来而不往非礼也。
去庵里的时候,就空相在,并不见阿拾,问了说是去打柴。
去了马虎家,是林菀岫和马虎的妹妹阿环在家里,余下的人都去了地里。
此刻的林菀岫已经洗干净了脸,果然是凤阳大地方来的,那一张脸好似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白嫩嫩滑腻腻的,眉眼也生得好看,和村里长大的她们完全不一样。
即便此刻穿上了粗布衣裳,坐在那里跟阿环摘菜,也显得恬静优美。
就是顾小碗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阿环见此,一点都不意外,只笑嘻嘻地说道:“昨晚岫姐姐和哥哥回来的时候,黑灯瞎火,只叫她与我一同住,也不知长个什么样子,今儿起来,可给我吓坏了,你说这天底下,竟然有长得跟仙女一样的人物。”
阿环的话并不夸张,顾小
7. 第 7 章
《顾小碗乱世种田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她暖了会儿手,便从堂屋里出来。
那日开荒,到底是在河边,地里参杂了不少大水冲来的碎石,将锄头都给挖缺了,今儿得打磨一二。
还有镰刀柴刀斧头都需要磨一磨。
本来村里人家不多,土地自然是宽裕的,但大家都将好些的挑了去,剩余的要么就是太远,要么就是在河边。
顾小碗仔细分析了一下,远些的地方,她家没有这个劳动力,耕种的时候要挑粪过去,秋收的时候又要背回来。
倒不如这河边近一些还更肥沃,而且就在眼皮子底下,开了她家辕门就能看到,虽说有时候河水会漫上来,但几年难遇一次。
更何况她已经打好主意了,既如此,这河边的地里就种麦子。
等夏季大雨来了也不打紧,那时候地里的麦子已经收过了,撒些菜种子在里面便是。
若真是运气不好,遇着了夏季河里涨水,丢了点小菜苗,也无关紧要。
屋子里的何荆元听得外面的魔刀声,手里的动作不由得一顿,自责又愧疚:“怨我,让六妹多吃了这么些苦头。”
顾四厢闻言,不禁也叹起气来,“如今我只盼着你好,能分担一二,她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家,硬生生过得跟个大男人一样。”又有些怨恨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但凡身子好些,也能去帮妹妹。
夫妻俩在里头说这话,少不得要提起那跳河了的大女儿,红了一会儿眼眶,这才打算起往后的日子。
只是眼下何荆元的腿也就这样,又得罪了人,回丫口镇怕也不好立足,接下来只怕真要在这里住一辈子了,与这庄稼打交道。
但心中哪怕不甘,又只觉得终究是命罢了,一辈子的庄稼汉,即便是读了书,也改不了这命。
下午些,何穗穗姐妹俩回来了,一背篓里全是在河边洗干净捆扎好的荠菜,在背篓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看着就可心。
另外一个背篓里,则是些野草,到时候剁碎来喂鸡吃。
他们一天就吃两顿,早上一顿,下午一顿,又因要节约这灯火钱,因此一般干活到下午些就收工回来,把家里的琐碎事情一收整,吃完了晚饭,天刚好黑,也就上床休息了。
这会儿姐妹俩回来,也不要顾小碗安排,见活就干,那手没有得闲过。
顾小碗已经将家里的农具刀具都打磨得铮亮了,只是因为一直一面浇水上磨石,所以双手指尖冻得通红。
但她也没功夫进去烤火取暖,四姐夫何荆元编了两个尖嘴鱼篓,她得赶着天黑,拿去河里找好位置放上。
到了河边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有几户人间的烟炊袅袅而起了,她站在河坝上面的礁石上,这里视线广阔,想要寻找那何望祖的身影,只是扫视了一圈,仍旧没有发现。
她早前交代过,就围着山下这些小丘捡些细柴火罢了,并不敢叫他进山里去。
如今不见影子,顾小碗心里不免是有些焦急的。
急急忙忙将了鱼篓,便沿着这田埂小径,朝着远处那小丘去。
那边还有个大些的池塘,虽说入冬后就降了水位,大片的烂泥露了出来,巴掌大的蚌壳就趴在上面。
但村里人即便是嘴馋也不敢去捡,只因那里是泥如同藻泽里一般,村里这些年,只怕就被吞了几条命。
因此也有些担心他会不会跑到这边来。
晚些,这头也没有什么足迹,叫顾小碗松了口气,方放了些心,往山丘下的小林子去。
此刻的何望祖的确在这小林子里,只不过出来后他越想越委屈,捡了一半后,那脑子一转,就直接在这小林子里给生火取暖了,打算快天黑后再回去。
早早回去,只怕还要叫自己干别的活呢!
反正还剩下一点,到时候就说不好捡,看他们能拿自己怎么办?
只是却不知,顾小碗已经寻来了。
在这林子里,这时候夜幕也快来了,天黑沉沉的,就更不要说这林子里找人艰难了。
但他那火塘子好似引路明灯一般,将顾小碗给引了过去。
只是何望祖却不知,心里还在沾沾自喜自己的聪明,一面想着顾小碗那日给自己下的狠手,硬是叫他两天才缓过来,嘴里不禁咕噜噜卖着嚷着迟早要报复的话。
忽然,一根熟悉的棍子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胸中对顾小碗的反抗一下悄然散去,剩下的只有条件反射的颤抖,“小小小姨,我我,只是迷路了,又太冷,所以在这里烧火取暖。”
迷路?这鬼话顾小碗可不相信,他但凡肯多走两步就出林子了。
而且这林子也不具备把人困住的广袤。
因此手里的活麻棍子没有一点犹豫,啪的一下就落在了何望祖的手上。
自不必多说这何望祖才好了伤疤又添新伤,等他背着那仅剩下的几根柴火回家,被打得鼻涕眼泪一起流的时候,一直为他出头的顾四厢只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他背上的柴火:“怎么这么少?昨儿我和你去那林子里,分明看着挺多的。”
“他聪明着,在那林子里烧火取暖,剩下这点,还算是他的恩德,晓得要带回家来。”顾小碗在一旁说着,路上也打得差不多了,便将活麻棍子放回墙根下。
没想到顾四厢一听她的话,立马又打起来。
如此这般,何望祖又挨了一回打。
不过他这打也不白挨,接下来老实了一阵子。
顾小碗也带着何穗穗姐妹俩,将河边的地收拾了出来,她姐昨儿跟着帮忙,将麦子给种下了。
除了这里,余下的地里,顾小碗早在去准备投靠他们之前,就已经种好了。
这麦子才种下没几日,天就飘起了盐巴粒一般的粗雪,地也给冻得硬邦邦的,窗户外面全是呼呼的风声,屋外的活儿是不大能做了,顾小碗便在家里整理自己挖回来的药材。
而顾四厢也将那棉被里拆下来的棉,给大家重新做了棉衣,果然是剩了些,顾小碗便托她姐姐给阿拾也做了一件。
只是没有料子了,是空相拿了自己的旧僧袍给改的。
这段时间,阿拾送了两只野兔和一只野鸡,这是难得的美味佳肴,更是得了这野鸡汤喝下去,又有些鱼汤,何荆元那腿上的伤肉眼地见好。
所以顾四厢记阿拾的情,做这衣裳也十分用心,后面又拿兔皮做了两顶帽子给他们师徒。
家里粮食虽是不多,但这些天里,天天抓鱼,才下篓子的头几天运气好,抓得多。虽说顾小碗说是要活在当下,但也没大吃特吃,那多余的鱼也都腌起来做了腊鱼。
就是那阿拾送来的野兔,也还有一只挂在灶头上熏着。
另外那荠菜干她也烘烤了不少出来。
但粮食仍旧是家里的难处,还是须得去买一些,她不确定到了腊月底,是否会大雪封山?
若真是运气不好,大雪封山,那粮食完了?上哪里去弄?这村里人家,也没有多余的啊。于是和顾四厢夫妻商议着:“这几年来,攒了差不多三两银子,虽是不多,但年底了,大家也急着用钱,只怕都想出粮食,我打算到镇子上去买些回来。”
听得她要买粮食,已经能下地一瘸一拐走路的何荆元连忙拦:“丫口镇去不得了,我听村里去镇子上的人回来说,那高癞子喝醉后打翻烛台把家里烧了,人也没了,可他媳妇不信,非得说有人害。”
何荆元和所有的老百姓一样,都觉得是意外是报应,那高癞子就是给他的大女儿陪葬了。
但是如今高癞子的女人咬定了是被人害,与高癞子有仇的虽不少,就怕她到时候看到顾何两家的人不放过。
顾小碗听到这话,面色微惊,随后道:“这马上是大姐夫的五十生日了,这是大日子,家里再穷,怕也是要做寿的,所以我打算抓了鸡笼里那只黄色母鸡去上游的马蹄镇。”她并没有打算去丫口镇。
说到这里,只朝顾四厢看过去:“四姐,你可要同我一起去?”
顾四厢自然是想去的,也是快两年没见大姐一家子
8.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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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小碗先反应了过来,颤抖着的声音艰难地挤出一个‘走’字来。
其他三人也回了神,却是手足无措,何穗穗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去哪里?”
是了,西村是回不了的。别说现在没船,就算是有船,他们几个也不会摇浆,而且上了水,移动中的水声更快地使他们成为活靶子。
但这破庙也不能来留,火塘虽已湮灭,然余温尚存,一会儿若是那些歹人找来,必然会将里头翻个底朝天的。
他们一个都逃不掉的。
与其如此,倒不如现在拼一把。
顾小碗三人跑出去了,还没忘记自己捉去给大姐夫祝寿的老母鸡,走出两步,却发现那何望祖站在原地不动,双腿打颤。“你干什么?走啊?”
“我,我害怕,我动不了。”何望祖绝望地哭着。
“没出息的东西。”顾小碗不想骂他,但是这要命的关头了,他还掉链子,要不是因为他是四姐的命根子,顾小碗真不想管的。
只将手里的老母鸡塞给阿拾,上去一把拽起何望祖:“走。”
几人从破庙里出来,这里位置比东村略高几分,能将东村的大部份都尽收眼底,即便这是半夜,可因那团团燃烧在各家房屋上的火苗,将整个村子都照得火光通天。
顾小碗甚至看到了河边停着的船只,不知是因为火光的缘故,还是那河里有死人,她觉得河水好像变红了,空气里也满是血腥味。
她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了,虽然杀过两个人,但是却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咫尺再近,那种窒息迎面而来,让她一下都忘记了继续往前走。
直至阿拾急促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小碗,快走。”
顾小碗这才回过神来,拽着那几乎已经吓傻了的何望祖,却发现自己拽不动,耳边听得唰唰的声音。
那何望祖竟然吓尿了。
她甩开手:“走不走?不走我走了?”叫她背何望祖,怎可能?
没想到何望祖的腿倒是动了,连忙追上来。
只是因为何望祖一边跑一边大哭,那声音竟是将不远处村子里正在挥刀残杀老百姓的歹人惊动了。
顿时就有两人朝着他们这里看来。
顾小碗也看到了,那些人穿着甲衣,脖子上绑着黄色的领巾,这是他们凤阳的士兵。
他们应该是战场上的逃兵。
可是此刻却将本该对准那蓝毛鬼的刀挥向了自己的百姓。
顾小碗跑出两步,见何望祖又停下了,急得嗓子都喊破了:“跑啊!”
那何望祖一怔,好似神魂归位了一样,忽然发了力,一边继续哭一边继续朝前跑。
顾小碗此刻也顾不得责斥他闭嘴了,只赶紧拔腿跑。
他跑就跑了,却没有往阿拾带着何穗穗逃的方向跑,顾小碗这会儿真的起了不想管他的心,可回头一想,如今那两个逃兵与他们咫尺再近,若是被追上,只怕反而害了前面的阿拾跟何穗穗。
于是她一咬牙,只能跟随着何望祖那鬼哭狼嚎的背影去。
冬日的山林里,夜晚才下过毛毛细雨,湿滑得厉害,顾小碗自己都摔了几次,但凭借着这三年多在乡下的打磨,她反而越过了何望祖去。
只是那两个逃兵像是跗骨之蛆一般,对他们穷追不舍,好几次顾小碗都觉得,那刀马上就要落在自己的后背上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那何望祖惨叫一声,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阵‘飕飕’的风声。
像是什么东西划过空气追逐而来。
她回过头,看到何望祖摔在地上,旁边的树干上,插着带着一把刀。
何望祖的声音已经在长期逃跑和哭喊中变得沙哑了,但出乎意料,这个时候他竟然没有朝顾小碗喊救命,反而决绝又绝望:“小姨,你快走,别管我!”
可是随之传来一阵桀桀笑声:“想走?谁都跑不了!”
立即就有声音附和:“还有个女人呢!不枉咱们兄弟追这么久,听声音嫩着,好过在村里跟大家抢那些老娘们。”
顾小碗也不知自己为何回头,她折回身了,试图掺扶起摇摇欲坠的何望祖,只是不想一抬头,那两个凤阳来的逃兵已经在眼前了。
夜色中,因为心中的恐惧,顾小碗只觉得这林子里的老树藤蔓仿佛鬼魅一般,那两个逃兵就是从里面走出来的恶魔。
虽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但那双充满了侵略性的眼睛和手里的刀,顾小碗看得清清楚楚,也使得她的求生力量添了几分,拽着何望祖要跑。
然天公不作美,脚下不知何时绊了一根藤蔓,这一用力反而摔倒在地上。
“小姨!”何望祖哭着,眼见那两个逃兵到了眼前,只条件反射性地挡在顾小碗跟前。
只是下一刻就被他们用脚踹开,手里的刀也朝着他乱砍而来。
何望祖倒在了地上,觉得自己的肩膀好像忽然不属于自己了一样,热莹莹的液体就这样溅在他的脖子上,当下身体一偏,倒在了湿漉漉的枯枝腐叶上。
然而他并没有断气,而是清晰地听到那两个逃兵发出畜生一样的欢喜,“果然是有个小娘子,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救顾小碗,可奈何身体里的力气就像是都被抽空了一样,半点都移动不得。
而此刻的顾小碗倒在地上,见着那两个男人扔到刀解着裤腰带要朝自己扑来,反而没有了此前的恐惧,被树枝划破的手早就摸上了腰间的小刀。
那带着腥臭味的黑影欺身上来时,她又快有准,从那人脖子上溅出来的血,洒了她一脸。
另外一个男人还在等,听到先扑到顾小碗身上的这同伴发出闷哼,半点没有察觉到对方已经被割了喉,反而哈哈地对着地上重叠的黑影大声取笑:“你就这?”
只是笑完后,忽然发现不对劲,面露恐惧,“小贱人!”
随后就捡起刀朝顾小碗身上砍。
只不过都砍在了他自己同伴的身上,顾小碗还在尸体下面。
能如此顺利解决这个,顾小碗却没有信心对付第二个了,同样的招数怎么可能在同一时间用两次呢?
所以她此刻也有些绝望了,只是想着拉上一个垫背的,心里才没那么憋屈。
如今见那人的刀如同砍菜切瓜般落下来,也许下一刀就在这黑夜中准确地落到自己的身上了。<
9.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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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也不敢哭出声来。
“你们先待在此处不要乱走,我去探一探。”阿拾起身,一宿处于戒备状态中的他,也是满脸的疲惫。
“你小心些。”顾小碗叮嘱着,声音很是虚弱。
他们此刻藏身的地方,是一处杉树林,因是老树,几棵杉树越长越大,便挤在了一起,行成了一个小小的天然树洞。
只是可惜夜幕之下,尚且算是隐蔽,这天亮之后,就暴露了出来。
三人虽然冷,却也不敢烧火取暖,生怕炊烟将剩余的逃兵给引来。
阿拾去了很久,将近一个晌午,让原本就处于担忧中的顾小碗更害怕了,她并不觉得此刻他们藏身的地方离东村有多远。
可是阿拾去了那么久。
中午的时候,还出了些晃晃太阳,微光虽是薄弱,可落在身上,大家仍旧觉得多了些暖意。
只是阿拾不见归,顾小碗始终是心头难安。
好在那惊鸿一瞥般出现,又藏到灰色云层后面的太阳不见了后,林子里终于传来了动静。
顾小碗让何望祖跟何穗穗藏好,自己则到他们姐弟俩不远处的一边,心想若是来的逃兵,自己就弄出动静把人引走。
好在老天这会儿终于眷顾他们,来的是阿拾。他的身上还背了两个沾满了碳灰的包袱和一个卷起来的被包,边上烧得黑黢黢的,但大部份都是好的,夜里可盖在身上取暖。
“怎么样?”顾小碗心里祈祷着那样残暴的杀伐之下,还能有侥幸活口的。
昨晚逃命的时候,就剩下何穗穗怀里抱着的那只被捏碎了脖子的老母鸡,干粮和送给顾小碗大姐夫做寿的饼,全都丢了。
此刻阿拾解下包袱和被包,从中拿出荞面粑塞给她:“那些畜生,还去了河对面的西村,不过他们烧东村的时候,西村的人应该已经看到火光,乘着船朝上下游各自逃去了。我看这边的船都砸完了,应该是他们去西村扑了空,这会儿看足迹是去了丫口镇的方向。”如此,是可以肯定他们没有去藏在大山里的红枫村。
顾小碗一听,虽是东村和西村毁于一旦,死伤无数,心里不免是上分难过,憋了一天的眼泪终究是夺眶而出。
,但还是松了口气,红枫村躲过一劫:“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阿拾的意思是,索性船被砸了,那不如去上游的马蹄镇,也能通知大家赶紧逃。
免得叫这伙凤阳来的逃兵遇到,这些丧心病狂的畜生早已经人性泯然,若叫他们遇到,只怕也是如同东村一般下场,鸡犬不留。
甚至连房屋都被付之一炬。
他这些吃的,还是从那没被烧到的废墟里找来的。
只是烧焦的尸骨人畜皆有,处处可见,宛如人间地狱。
如此这般,大家简单吃过他带来的干粮,便朝着上游马蹄镇的方向赶去。
至于何望祖的伤,顾小碗早就给他找了草药过来重新包扎着,倒没有什么大碍。
而且遇到这一大劫难,人也听话了许多,好像瞬间长大了一般。
他们一个下午都在赶路,直至天色暗了下来,才在山里找了个地方歇息。
晚饭吃得倒是丰盛,是那只老母鸡。
吃饱喝足,几人靠在那石崖下面休息,也亏得他们将那两个逃兵的刀带着,所以何穗穗和阿拾砍来了不少荆刺布满了周边,以防野兽。
按理有了这床被子,四人又挤在崖下,应是暖和些才对,可那下半夜里,顾小碗却直接给冻醒过来了,阿拾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眉头凝成一团,整个人又仿佛那溺水的人一般,张着口拼命地喘着气,口里似还在喊着一个什么名字。
她见此,想着莫不是梦魇了,便将人摇醒,黑暗中四目相对。
呼啸的寒风犹如刀子一般从皮肉上卷过,又疼又冷,几个来回下,耳朵便也麻木了。
最后冻得没法,只能冒险将火塘给点起来,只是却又不敢弄得太大,生怕这四下还有什么逃兵,被发现了。
这种紧张中,可想而知大家都休息得不大好,终于等到天亮,以为会暖和些。
可天色仍旧是灰沉沉的,刀风依旧不止,树枝不断地拍打在他们头顶的崖头上,传来呜咽般的哭声。
铅灰色的云层不知究竟有多厚,给人一种随时都会砸下来的感觉,使得空气里好像也多了种压抑感。
“会不会下大雪?”何穗穗仰头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她是四人里被保护得最好的,但仍旧是满脸的污垢,脸手上更有不少树枝荆条划伤的痕迹。
“去年的雪没这么早,只是年月不同,多半真要来大雪了。”顾小碗也忧心忡忡地仰头望去,心里盘算着,若真是大雪封山了,家里那粮食,倒是足够四姐他们三人吃到年底。
只是他们这四人在外,怕是活不到年底了。
也不知是不是众人都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忽然悲从中来,何穗穗开始先啜泣起来,何望祖也抱着受伤的那只手,咬唇掉眼泪。
皆是满脸的绝望。
“收拾一下,启程吧,若是真下了雪,我们现在更要往马蹄镇赶。”阿拾长舒了一口气,嘴里念叨着一声阿弥陀佛,随后开始卷被包,捆扎好横背在背上。
余下的东西也没什么了,不过是些干粮,以及那两个逃兵的水壶和刀。
走了约摸半日,想来因为都没休息好,各人脸上的疲惫之色更重了,尤其是身上带伤的何望祖,嘴唇更是泛白,让顾小碗十分担忧他会不会忽然倒下去:“歇会儿吧。”
阿拾点了点头,只是却不敢在这路上停留,而是退到了一旁的树林里。
事实证明,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分工捡了柴火回来,正要准备生火的时候,忽然听得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只是现在的他们都犹如惊弓之鸟,即便是那何望祖,也不要顾小碗开口,就自己立马伏倒在树丛里,生怕叫路上的人发现他的存在。
四人藏在那密集的灌木丛后面,慌忙中各自捡了些柴火松枝压在身上,试图将自己暴露在外面的身影给彻底掩藏。
很快,马蹄声所带来的队伍就映入了眼帘。
四人瞳孔大震,呼吸几乎也停了下来。
是蓝毛鬼。俱州卞王的军队,他的队伍以蓝色为主色调,冰凌花为图腾,军队的将士
10. 第 10 章
《顾小碗乱世种田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雪下得很大,他们进镇子的时候,几乎已经铺上了一层,将那烧得乌黑的地面和残垣遮挡。
所以当顾小碗和阿拾在粮食铺子旧址上拨开雪找仓库和地窖的时候,摸到半截被烧得半生不熟的手臂,黏糊糊的,不知是血还是肉,她拿在手里怔怔地看了片刻才像是反应过来,随后接憧而来的是生理上的正常反应,削瘦如河边细柳的身体不停地颤抖,随后干呕起来。
手臂虽已经被她放下了,只是满手黏糊糊的腐肉,还是让她胸腔里翻江倒海,拼命地拿手往雪上搓,试图将有关逝者的一切都给磨掉。
“小碗你怎么了?”隔壁废墟里翻找的阿拾听到她的干呕声,惊慌地跑过来,满脸担忧。
只是问完了话,他便看到了被顾小碗放在那白雪上的残肢,清冷的眉眼间顿时充满是怜悯,“阿弥陀佛。”随后蹲下身,在一旁挖了个小小的坑,将那残肢给埋了进去,这才关忧地看着顾小碗:“你若是难受,先回去休息吧。”
此刻的顾小碗已经缓和下了心情来,她是接受不了,可是却不能不接受,诸侯争霸,战乱不断,奇形怪状的尸体随处可见。
这也许只是个开始罢了。
想一个多月前,自己还妄想在丫口镇做小生意,从此在镇子上安身下来,以后就不用在地里下苦力了。
可是如今看来,那时自己心中所想,此刻来看竟然是何等的奢侈。
她看着阿拾掩埋残肢后堆砌的小雪坡,“我没事。”一面扶着旁边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墙壁站起身来。
两人在这里一无所获,甚至没有找到那残肢的主人,顺着这烧得斑驳的半截墙根往前走,在院子里被烧成碳的树桩旁边,终于找到了这粮食铺子地窖的入口。
大火的炙烤,使得门上的锁已经变了形,即便是有钥匙也不见得能打开,更不要说现在他们根本就没有钥匙了。
所以阿拾在雪地里剥出几块石头来,奋力地砸上去。
锁坏的一瞬间,两人眼里都是止不住的喜悦,满怀期待快速地拉开地窖的门。
从东村找来的干粮已经所剩无几了,所以现在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地窖之中。
可是好运气没有一直伴随,偌大的地窖里空荡荡的,还残留着不少被烘烤的热气,墙角根下,有着粮食袋子里漏出来的些许粮食。
只是全部收拢在一起,只怕也不过两捧,其中还不少砂砾尘土。
顾小碗的脸上露出沮丧的表情,阿拾安慰着她:“这是好事情,说明那些逃兵和蓝毛鬼到这里的时候,此处的百姓已经得了风声逃到别处去了。”
不然的话,这里的粮食怎么颗粒不见?
反正不会是那些凤阳逃兵和蓝毛鬼们拿走的,他们的两支队伍,阿拾都看到了,没有什么行囊。
“是啊,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见阿拾的这些话,是起到了安慰作用的,顾小碗的心情也转而好了许多,将粮食收拢起来,放在随身携带的布袋子中。
随后又环视着这带着暖意的地窖,“要不,我们在这里落脚吧。”这里暖和不说,也不如他们在上面惹人注目。
毕竟谁也没有把握确定,还会不会有逃兵过来?
阿拾觉得这个提议甚好,“我把外面那些没烧坏的木条搬进来搭床铺,你去叫阿祖他们姐弟过来。”
如此这般,两人分工行事。
很快顾小碗就带着何穗穗姐弟一起过来,路上又捡了不少没被彻底烧坏的破布和瓦罐,以及不少炭。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炭了,尤其是各家的柴房处,到处都是现成的炭,还有那些被烧的房梁门窗。
只是这地窖里不透气,他们到时候还要烧炭火取暖,所以那出口处,顾小碗和阿拾折腾了很久,才弄出一个隐蔽的气孔。
何望祖身上的伤口有些化脓,顾小碗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现在大雪落了下来,更不好找药材了。
她不免是有些手足无措。
然后阿拾拿着从逃兵手里得来的刀在炭火里烧,直至通红,才拿了出来。
趁着化脓的地方还不多,顾小碗用火苗炙烤过的小刀将那些腐肉给剜掉,何望祖也是那时候昏死过去的
11.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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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碗不是不爱笑,而是一开始到这边的时候,父母双亡,姐姐即便过得贫苦,也要愿意接她过去一起生活。
她是开心的,但也清楚地知道现在自己就是个拖油瓶,她们即便是真心实意,可是她们的婆家怎么想?何必去害她们夹在中间为难呢?
所以当时顾小碗决定留下来给这里的父母守孝三年,这个借口,姐姐们也不好强行带走她。
而总是板着脸的好处,便是村子里同龄的小孩子不敢欺负她;没有每天嘻嘻哈哈,村里的成年人们也渐渐将她做小大人来看待。
不过收起来的笑容虽然起到了些对自己的保护作用,但终究是个小孩子,这几年里她过得还是挺辛苦的。只是有时候顾小碗对比起前世几乎卧病在床,现在这单薄瘦弱的身体却能一口气扛起七八十斤,她又十分满意。
此刻听到阿拾的话,嘴角又微微裂开了些,左边的脸上露出个浅浅的小梨涡,有些可爱的样子。
这埋在雪地里的白菜,长得其实很好,由此可见主人家是用心照料了的,只是可惜被这大雪掩埋了,到时候即便大雪融了,也会坏掉,所以他们俩也是力所能及给从雪里挖出来。
忙活了大半天的功夫,也是弄出了不少,大抵有百来斤左右。
又用碎布条简单地绑了个架子,地下放着两块光滑的木板,便这样给拉了回去。
只是回镇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和弟弟在地窖里的何穗穗心惊胆颤了一天,听到声音赶紧上来帮忙。
有了这些白菜,顾小碗琢磨着能吃个十来天的功夫,这样就尽量少出去了,免得遇到人。
这个时候,人比鬼还要令人害怕。
也万幸这是粮食铺子的地窖,比较宽敞,所以还在一处角落里隔了个临时的旱厕出来。
四人在这地窖里躲了三天左右,那何望祖的伤势逐渐好起来,只是伤口处的是那烙痕,即便疤掉了后,只怕留下的痕迹也十分狰狞。
顾小碗以为这已经是极好的运气了,好歹小命保下来了,天知道刚开始那天自己何等担心,生怕他发热。
但凡没扛过去,身体发热,手头又没药,多半这命是留不住了的。
而且现在何望祖老实得跟鹌鹑一样,昨晚夜里睡不着想他爹娘了,也都默默地一个人掉眼泪,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显然逃兵们的这一刀,是真的教他做人了。
转眼在这地窖里待了几天,眼见着安全,雪也开始在融化,顾小碗和阿拾商议着,等这大雪融化后,就沿着青水河往东村去,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过河回家。
虽不知红枫村现在是什么光景,但各自还是惦记着家中的亲人。
只是没想到,当晚这废弃安静了许久的镇子就忽然热闹起来了,女人痛苦的叫声孩童的哭声不止。
自不必多说,怕是哪里逃过来的流民吧。
也是万幸阿拾废了天大的力气,把他们俩在雪地上的足迹给抹去了,加上雪也逐渐在融化,不然叫这一伙流民发现,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顾小碗一行人躲在地窖里,大气不敢出一声,就怕惊动上面的流民们。
好在这段日子的艰难,已经不要顾小碗开口叮嘱。
只不过越是这样安静,他们就能越发清晰地听到上面传来的声音。
甚至有人从他们头顶上跑过,听着那声音不重,应该还是个孩童,只是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噪杂的脚步声。
伴随着这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成年男子气急败坏的骂声:“小兔崽子,还敢跑!给老子站住!”
顾小碗的心一下悬起来,只是刚要起身就见对面盘腿打坐的阿拾摇头。她也一下冷静了下来,从那些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叫声其实可以判断出来,这一伙流民,怕不是一处村落来的。
既不是家人又不是夫妻,所以才会出现女人和孩子的那些哭喊声音。
这一夜是何等的艰难,好在第二天他们就走了,不过顾小碗和阿拾是下午才出来的。
在那些流民们休息的火塘旁边,看到堆积散乱的骨头,当即吓得顾小碗遍体生寒,整个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即便从前在书中看到了记载,但等真实看到的时候,还是给吓得不轻。
“阿弥陀佛!”阿拾赶紧将顾小碗的身体给转过去,一面念着经走了过去,蹲下身将那些骨头收殓起来,在雪地里挖了个坑,给埋进去了。
顾小碗终于明白,为何昨晚那么吵闹,今儿他们走的时候又安安静静的了。
12.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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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了行囊,一行人便立即离开了马蹄镇,只是雪融得也差不多,彻底将镇子的破败给显露了出来。
原路返回,按理是轻车熟路,可是奈何这一路上风波甚多,因此也不敢放下警惕性,四人几乎是提心吊胆着走的。
第三天,终于到了他们熟悉的西村,只是冰雪融化之下,那些被白雪覆盖的尸体便显露了出来,更令顾小碗几人诧异的是,那河边有船,只是河边上也满是浮尸。
正是好奇哪里来的船只,这些人又是从何而来?总不可能是此前那帮流民吧?
正猜测着,忽然听得何穗穗惊恐地尖叫起来。
众人的视线顿时被她的尖叫声给吸引了过去,顾小碗快步跑到她跟前,一把拉住她的手:“怎么了?”
何穗穗的脚下,便有一具尸体,下半身都在水里,伤口出已经无法渗出鲜血了,整个皮肉泡得发白恐怖。
“他,他他……”何穗穗却是指着脚下不远处的尸体,结结巴巴地,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
急得顾小碗赶紧垂头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得她连退了两步,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
这个时候何望祖和阿拾也走过来了,自也看到了那人已经发胀的脸,何望祖直接将其身份呼出口:“大牛叔!”
阿拾则口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一面弯下腰将他的尸体从河里拖出来。
本来以为,阿牛叔是个意外,也许是不知外面光景,出村来后遇到了流民或是逃兵,因此命丧于此。
谁知道接下来却发现这一片相对保存得完好的尸体,几乎都他们红枫村的人。
加起来老老少少,约摸二十多具。
顾小碗一行人从最初的惊慌到处找自家的亲人,到最后的期待他们已经逃出生天。
红枫村的人并不多,但是从现在的尸体来看,除了顾小碗家,几乎每一家的人都有尸体在这里。
所以几乎可以判定,只怕红枫村也遭了秧,又或许他们从村中逃出来,更好遇到流民或是逃兵。
沉默着将这些个尸体都给埋在河边的小山坡下,顾小碗几人还是决定回村子探一探。
一来她没有看到姐姐他们,二来阿拾也没看到他师父。
所以想回去碰一碰运气。
几人架着那小船,早没了当初不会摇浆的胆怯,可见人的潜力都是逼迫出来的,在去往马蹄镇的路上又见到了这许多生死,如今胆子大起来了。
也不似起初那样畏畏缩缩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上船就拿起浆。
只不过就算是有潜力和胆量,也不是马上就会了,他们一开始还险些翻了船,在河中心的时候又打了会儿转,幸亏最后终于摸索到了些门道,勉勉强强将船给摇到了河对岸去。
又怕行踪暴露,几人还费力将船拖到旁边的林子里藏起来。
也没在早已经成了废墟的西村停歇,更不管天黑天亮,马不停蹄地往红枫村赶去。
村子里的人原本很少出来,只是短缺什么才来西村这边,所以山路的杂草看起来很丰茂,如果不是本村人的话,是很少从西村后山发现这条小径的。
只是如今才到这路口,却发现路旁的杂草一片凌乱,很显然是大队人马从这里走过的样子。
很明显,村里的人在知道外面的光景后,果然选择了逃难。
这样一来,他们当时为了保护红枫村不被发现,而往马蹄镇方向跑,好似多此一举了。
也是这路口的状况,让几人心中都凉了大半截,村里的人果然是选择了朝外逃难。
所以这一趟往村子里去,也不知是否还剩下什么?
原本的期待也就这样所剩无几,在身体里掩藏了许久的疲惫也接憧而来。
可如今前不着村后不挨店,到底还是要往村里去。
但想到村子里已经无牵挂的亲人所在,这条路走起来,也变得漫长又黑暗了。
他们从西村离开的
13.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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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拾蹲在那地窖旁,正奋力地将地窖门往外拉,顾小碗觉得他是急昏了头,竟然使蛮力,没瞧见地窖上面还压在磨盘么?
于是忙喊了何穗穗姐弟两个:“快,先将磨盘给搬开。”
阿拾这也才回过神来,为何这门他怎么用力都打不开,原来是这门旁边压着一块磨盘啊。
此刻心急如焚,他听到师父在里头虚弱无比的声音,所以也顾不得去追究是何人将磨盘搬到此处来的。
几人合力将磨盘搬开后,门很轻而易举就打开了,阿拾泥鳅一般就钻了进去,随后在外的顾小碗就听到他急促的声音传来,“快帮我打碗水来。”
等顾小碗将干净水弄来,空相已经被几人合力扶到禅房里,灯也点了,只见此刻的空相满脸的灰白,顾小碗将水递过去,阿拾扶他起来,就大口大口贪婪地饮着。
眨眼睛,碗就见了底,他似乎得了这口水,精神也逐渐饱满起来,脸色稍微有了些血色,不等满脸关切焦急的众人问,就破口骂起来:“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将我给关在了地窖里,要是叫我老和尚找到,定要将他打得下阿鼻地狱去。”
庵里这地窖狭小,几乎没有什么通风口,下头又没什么吃的喝的,呼吸还艰难,难为他在里头关了这些天。
“村子的人都走了吗?我四姐他们可是也走了?”顾小碗见他喘过气来,还能大声骂人,可见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也就迫不及待地问起家人。
空相听罢,这才道:“你四姐他们没走,说要留在这里等你们回来,还有那马爷的腿不好,也走不了,他孙子马虎要留下来照顾。”
除此之外,还有他妹妹马环,以及借住在他们家的林菀岫。
所以现在村子里加上空相和尚,总共还有八个人。
余下的,听说外面被烧杀抢劫,生怕到这村子里来了,听着路过逃难的一个货郎劝说,齐齐往江南方向逃去了。
顾小碗听得这话,旁人去了哪里,她现在也不操心了,晓得四姐他们三在,便也没在这里多待:“空相师父您先休息,我们回去看看。”
说罢,与这阿拾师徒俩告辞,匆匆回家去。
只是才到她家篱笆外面,就发现阿拾追来了,黑漆漆的夜色里,他喘着大气说道:“我师父说,都怕外面的强盗进来,你四姐他们说是去了河边的猴子洞里藏着。”
顾小碗心说难为他跑来就为了说句话,回了一句:“我晓得了,如今看来,这村子里也是安全的,你回去歇着吧,好生照顾你师父。”
方进院子,取了挂在房檐下的陈旧油纸灯笼,点了亮,和何穗穗安排道:“你家里待着,把堂屋里的火塘烧起来。”又叮嘱着何望祖:“别眼见着你姐姐做,帮着搭把手。”
她打着灯笼,是要去河边的猴子洞找她四姐,还拿了一把小锄头。
在路过田坝的时候,在自家的地里挖了一个魔芋,等着拿回去切片烧烫,好好捂一捂大家浑身上下这冻疮。
这个法子,是老人们传来的,说是这魔芋片捂过后,不但这冻疮会好起来,往后这捂过的地方,都不会再长了。
究竟有没有用,顾小碗目前没实践过,毕竟从前到冬日里,她早就提前做好了过冬的准备,到了这温度零下,很少在外游荡,在家里洗衣做饭也多烧热水,自然是不曾长冻疮。
将锄头和魔芋放在田埂边上,打着灯笼继续往河边的猴子洞里去。
那猴子洞其实不大,空间矮小得很,成年人在里头得鞠着身子才行,而且也就两张铺的空间。以往都是小孩子们玩耍躲猫猫的地方,到了夏季河水涨起来的时候,还会将那猴子洞里淹了。
不然村里的长辈们,早就打算在那里供一尊河神了。
随着她的脚步和手里的灯笼靠近,顾小碗只见一个人影从中出来,手里应是提着棍棒的,朝她冷喝:“是谁,若是不吱声,我就动手了。”
“四姐夫,是我。”顾小碗连忙答,将灯笼举高了些。
何荆元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是她,愣了片刻后,就欢喜地朝猴子洞里呼道:“望祖他娘,小碗回来了,回来了!”一边同猴子洞里传达信息,一边将那原本做武器的棍子做拐杖拄着赶紧朝顾小碗赶来:
14.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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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四厢一愣,旋即连忙回道:“能吃三四个月的样子。”本想说紧细些,毕竟她刚带着一家子回来的时候,本着都是吃妹妹的,所以就节约些,饭菜也做得很淡。
可妹妹同她说,这盐不单只是为了吃个味道,少吃了会得病,说那些粗脖子病死的,都是因为盐巴吃得少。
她素来胆子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妹妹也没有骗自己的道理。
于是便将想节约点吃的话吞回去了。
顾小碗一听,瘦巴巴的小脸上,两条毛茸茸的眉头皱成一团,“那就先顾着这三四个月,明年再想办法。”
又见还剩下大半个魔芋,便让她姐姐拿去粗石板上磨成浆来做魔芋豆腐。
她则洗了个澡,然后也不敢休息,与何穗穗姐弟俩吃了些软食,听到何荆元他们回来了,才安心睡下。
可也不知是不是可以确定接下来安心了,她那一直紧绑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还是因为洗了澡的缘故,顾小碗第二天就病倒了。
顾四厢跟何荆元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又不认得什么药,更不知道上哪里去找,急急忙忙要去找空相和尚帮忙,是顾小碗挣扎着爬起来唤住他俩:“后院子墙根下面,我种了姜,给挖一块来称二钱。”
她琢磨着自己这症状,感染风寒是个问题,这些天劳累过度饮食不足也有,还有就是那些尸体,到底还是成了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但现在病了,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这里风寒会要命。
可别说是没钱,就是有钱也出不去村子了,只能自己弄一副低配版的小青龙汤。
头身皆疼痛,恶寒发热,但是没有汗,且喉咙总感觉有痰,还有干呕之相。
别人她不敢乱用这些药方子,怕吃出问题来,但自己就无所谓了。
“好好,我立马去找。”顾四厢连忙应着。
这是大冬天,那生姜的叶子早就干枯了,不过好歹还留着些残枝败叶供她寻找。
不过顾四厢又被顾小碗喊住了:“我挂在灶房上头晾的麻黄和半夏各两钱,剩下的细辛甘草在我柜子里,你拿来我自己取。”
她这小青龙汤里没有好几味药,但也没法了。
而且姜也是生的。
顾四厢和何穗穗忙前忙后,总算是给她凑齐了来,下三碗水熬,顾小碗如今也没有什么胃口,等得这药一口灌下去后,就再也没了精神。
梦里头,她好像又被那两个逃兵追,明明还在跑,忽然又从哪乌漆嘛黑的林子里到了河边。
清水河里红彤彤的,走近一看,全是村里人的鲜血,腐烂的尸体就这样横七八竖的堆在退了水的河床上。
她刚要喊阿拾,怎么会漏埋了这些尸体时,场景忽然一变,又到了她前世的病房里。
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让她有些不适应,只是浑身疼痛的身体又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但更让她难过的是,妈妈在一旁捂脸啜泣,说对不起她,没有给她一具健康的身体。
爸爸也在一旁埋怨,怪自己没有本事,不能送她到更好更大的医院治疗,不然一定会有希望的。
她忽然觉得胸口好难过,一会儿像是被千金石头压着喘不过气,一会儿又好像被人拿刀子戳,她想告诉爸爸妈妈,自己从来没有埋怨过他们,甚至感激他们从未放弃过对自己的治疗。
更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他们,害得他们因为自己背负那么多,也错过了本该属于他们的好人生。
尤其是爸爸,四十岁的人,仿佛花甲的干瘦老头此刻哭着说愿意拿命来还自己这个不孝女的健康。
他们多只要自己好好地活着,可是顾小碗觉得好痛好痛,连睁开眼张口喊他们的力气都没有。
忽然,一阵急促的声音将给喊醒,“小碗?”好像又有人喊小姨。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满脸湿漉漉的,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地向外流,灰暗的灯火旁边,她四姐一家五口正心急如焚地呼唤着自己,脸上全然是焦灼害怕。
见她睁开眼,顾四厢大喜,顾不得擦脸上的眼泪就双手合十,“菩萨保佑,爹娘保佑,小碗醒来了。”
顾小
15.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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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掀起被角动了一下,就将脚边的何穗穗给惊醒了,连忙爬起来:“小姨,可是要喝水?”随后也发现了这屋子里的莹白亮澄澄的,“这是下雪了。”
说罢,已是麻利起身,捡了棉衣披在身上,朝着窗外看去。
她的棉衣和顾小碗一样,本是高高兴兴穿着去马蹄镇给大姨父做寿的,谁知道遇这天灾人祸的,新棉袄也破破烂烂的了。
顾四厢领着小女儿何麦香缝补了两个晚上,才给他们三将棉衣重新缝好。
顾小碗觉得身体已经十分爽利了,也穿衣裳下床,“也不知是几时下的,上次那样的鹅毛雪不过下了一天,就堆到膝盖,咱地里的菜,也不知可是用稻草盖了。”
回来之后,刚确定安全,她就病倒了,许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及看看。
何穗穗关上窗户,也回头穿衣裳:“小姨您身体还没好,先不要管,我去问问娘。”
她倒是麻利人,很快就穿好衣裳,随意将发鬓扎起,就掀起帘子出去。
顾家的这房屋,是那最传统的厢房,正门进的这间是堂屋,一分为二,中间隔断,后头供着顾小碗她爹娘和祖宗们的牌位,前头既是待客的地方,也是一家吃饭的厅堂。
到了这冬天里,屋子正中央的火塘点起来,桌椅也都都搬过来围着。
至于顾小碗的房屋,则是左面的厢房,她四姐夫妻两个住在对面,不过因为堂屋前后隔出了两间来。
所以这左右厢房也是如此。
因此顾小碗其实一个人住,何穗穗姐妹俩就歇在她隔他爹娘住在东厢房的外间。
各门各帘,因此这堂屋里前后两个门,后门去供奉真正堂屋,左右两边各自去东西厢房的里外间。
只是顾小碗她病着,大家不放心,何穗穗便同她一起歇着,好照顾一二。
顾小碗出来时,顾四厢夫妻已经起来了,堂屋里的火塘烧得旺旺的,暖和得很,火架上面吊着的鼎罐里,还煮着粥,冒得咕嘟咕嘟地响着。
想是顾四厢添了些荠菜干在里头,顾小碗一进来就闻到了属于荠菜的香味甜味。
但坦白地说,其实还有一股子属于猪草特有的味道。
见了她,顾四厢连忙说道:“上回下雪的时候,地里的菜我和你姐夫都盖了,你莫要操心,快过来烤火。”一头又喊着何麦香:“去给你小姨拧帕子来擦擦脸。”
正说着,房门被打开,何荆元缩着肩膀一瘸一拐进来,袖子高高挽着,手里则提着一只刚拔了毛的野鸡。
顾小碗能一下认出是野鸡,正是因为那不过一斤多重,而且自家的几只鸡,如今都安排在这屋子里一个角落里呢!何望祖正在打扫鸡笼。
似看出了她眼里的疑惑,顾四厢连忙说道:“你昨儿的样子实在吓人得很,嘴里喊着什么叭叭麻麻的,还哭得不成样子,我们都给吓坏了,阿拾小和尚又说,你在外头的时候,生怕干粮不够,都省下来给大家吃,多半是饿伤了身体,这不他就去去打猎了,一早给送来,叫给你煨汤喝。”
说起阿拾,何荆元也满是赞赏:“可知晓他是个什么来路的,我看眉目不像是我们这般人家里出来的,做和尚实在是可惜了,不过那一双眼睛倒像极了菩萨的样子。”
“这倒是不知晓,不过你打听这作甚,若是没个难处,哪家又舍得送这庵里来,亏你也是个读书人,怎同街里的媳妇嘴巴一样,好奇起这个来?”顾四厢嘴里说着自家男人,手里的木勺子则有规律地在鼎罐里搅动,让里头的黍米和荠菜干更完美融合。
何荆元叫媳妇这么说,不禁哑然一笑:“我只是瞧他像极了读书人,心生些惋惜,好奇些罢了。”
顾小碗其实也好奇过阿拾的来路,他性格温软人又善良,在庵里念经烧香,跟他师父侍弄田地,闲暇时候就在庵里的后院看书。
他看的那种书,只怕四姐夫的学生们,里面的字都认不全呢!
由此可见,他还真是非寻常人家里走出来的。
不过试想这般乱世,什么钟鸣鼎食之家,若非不是像样的门阀,怕也如同寻常老百姓们,在这战火缭乱中艰难求生。
早膳就是这一鼎罐的粥,配着几味顾小碗早前腌制的酸萝卜,尤其是那辣白菜。
顾小碗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算不算自己那个世界历史的平行时空,反正这里的蔬菜种类倒是不少,几乎与自己那个世界的后世齐平,但是作料香料极少。
比如这辣椒就很少,这属于当世的山珍,寻常人家可敢想,吃的都是那辣蓼草。
所以她用辣蓼草熬汁腌的白菜,虽然是辣,但是少了那股属于辣椒的火红和呛,到底是有些不尽人意。
但是却很受大家的喜欢。
吃过早膳,即便是外面快没膝盖的
16.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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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阿祖去借刀,却把马虎一并给带来了,见着地上堆积着的野鸡兔子,马虎的眼睛里顿时闪烁起不一样的光芒,“这阿拾,平日里看着沉默寡言的,没想到竟是个厉害的角色,只不过也不去喊我一道,实在是不仗义。”
他是个爽朗的人,话虽是有些不好听,但口气里倒是没有半点埋怨,十分高兴地蹲下身来,从腰上抽出小刀:“这刀就是专门用来剥皮的,去年马山的铁匠们来时,我专门求着我爷给打的。”
说起这马山的铁匠,顾小碗一时想起了如今废墟一片的西村,“若非今年这许多变故,他们也该来了。”
马山的铁匠每年腊月里都要过河来西村,在村口支个火炉子,红枫村的人也闻讯赶去,将家里的锄头镰刀菜刀斧头都统统送过去修补,有钱的或是另外打一把新的。
像是顾小碗家这把刀,叫铁匠们的话来讲,就该扔炉子里去回炉重造,再修补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可是重新打一把,顾小碗舍不得那钱。
却不想,如今怕是再想找马山的铁匠们打一把,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马虎来帮忙,自也不好叫他空手回去,得了只野兔子。
但他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是顾小碗几个劝了好一会,他才不好意思地收下了,又看着那些完整的兔皮:“这个你们会么?若是不会,我拿去与你们弄了,反正现在也是蹲在家里,我闲着呢!”
这个会,上次他们就制的皮就极好呢!所以顾四厢自是拒绝了。
顾小碗却见马虎眼底闪过遗憾,顿时心里就猜到了些许,将他给喊住:“今年的冬天冷,你拿张兔皮去,与你爷爷做个皮帽子戴吧。”
马虎顿时满脸喜色,连忙朝顾小碗这里道谢,乐呵呵地挑了张纯白色的,告辞走了。
顾四厢愣了好一会儿,“马爷戴个白帽子叫什么事儿?这孩子怎么不挑个灰的?”说着,捡起那还带着腥味的灰兔皮就要追出去。
却被顾小碗喊住了,“姐,你别去。”
顾四厢满脸不解:“咋不去?”
这时候比老实的何穗穗机灵些的何麦香只开口说道:“他那哪里是给马爷的,他是拿去给那岫姑娘的。”
顾四厢得了这话,才恍然反应过来,“那,那他爷他不管了不是?再说阿祖不是说了,这些兔子好抓得很,他人高马大的,自己去抓几只不就好了,到时候要给那岫姑娘做袄子做领子,不得由着他嘛。”
蹲在地上和他爹给野鸡拔毛的何望祖听到他娘点他的名,连忙抬起头纠正道:“娘,是阿拾师父抓起来简单,我们在雪地里,哪里追得上那兔子?”即便是兔子迷了眼,可是他们在雪地里蹒跚举步艰难啊。
等追上,兔子跑出半里地了。
可阿拾师父不一样,他和话本子里的侠客一样,会腾空飞起来。
这事儿顾小碗也知道,不然当初自己险些被糟蹋的时候,阿拾就不会来得那么快了。
但让她想不通的是,阿拾这样善良好相处的人,趁着大雪天打猎,却不喊马虎一道,这才叫顾小碗不解呢!
而且从前阿拾和马虎虽不说怎么要好,可也算是有来有往情意在的,按理这样的境况,他更应该会多照顾马爷家才是。
这个中的缘由,顾小碗想不通,此刻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
直至晚上喝着鸡汤,顾四厢夸赞着她:“老六你实在是个会过日子的,啥时候竟然存了这许多菌菇,这野鸡炖菌菇,香得很呢!”
说起菌菇,顾小碗自就想起自己这些菌菇的来路,不过最喜欢的还是猴子洞上面那一片,那里的鸡枞长得好,一窝一窝的。
便道:“这不算好的,猴子洞上面那里的鸡枞才最香,这些野鸡野兔咱留着,等明年那鸡枞出来,一起炸。”
不想这一猴子洞,何麦香就十分委屈道:“娘,那蒲草真不是我点的。”
“不是你,还有哪个,当时我和你爹都在洞里,就你去河里打水了。”顾四厢几乎没有想,话就脱口而出。
于是何麦香就更委屈了,也知道这家里,小姨虽年纪和自己相当,但是爹娘敬重她也愿意听她的,因此便生了想找顾小碗求个公道的心思。
只道:“小姨,那日我娘叫我去河边打水,谁知道洞口的蒲草忽然燃起来,险些惹到我们存在洞口边上的柴火,我娘非得说是我点的,我又不是什么憨包,我点那蒲草作甚?不说那蒲草能挡住洞口,叫人发现不了我们,便是留着,也能挡风啊。”
而且真燃起来,她爹娘就被堵死在里头,活活烧死了。
那是她亲爹娘,不是什么仇人,她放火作甚?
而顾四厢并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催促着她道:“好了好了,信你了,不是你就不是你,怎么还要哭上了?赶紧去帮你二姐一把
17.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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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意思是?”顾小碗实在是想不通,那林菀岫为何要害空相师父和姐姐们?若是为了剩余的粮食,那猴子洞边上的蒲草被发现得早,没有燃起来,可空相师傅被她关在地窖里,若是他们这几个人没活着回来,空相师傅岂不是就这样被害了?
可是庵里的吃食一样不少,并未有人动过半分。
所以如果不是以谋夺粮食为出发点,那她又为何要如此?她才来村里没多久,在马家几乎是足不出户,别说与大家红脸生气,就是面儿都极少见到。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可刚回来那日,我去找马虎一起将山路封了的时候,就已经试探过了,马虎并不知道。”马虎的为人阿拾也清楚,这不是他,更不可能是他腿脚不好的老祖父。
再何况那鞋印证据确凿,除了和那林菀岫还能是谁?
不过比起对方的动机,顾小碗更好奇阿拾是如何判定林菀岫的,因此好奇地问道:“你就只仅凭着脚印?”
阿拾颔了颔首,“你有所不知,有一门追踪术便是以痕辩主,我虽只学得皮毛,然综合起来,那脚印大小本就是与林菀岫刚好附和,而来深浅也与她的体重以及走路方式相通。如此,不是她,又是哪个?”
他口中之言,顾小碗以前在电视里看过,一直都觉得是有些夸张了,但是没有想到现实里,竟然真的有人会因为一个脚印,而精确地辨认出脚印的主人来。
她一时看阿拾,便也是多了几分好奇,本看他相貌,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又会读书,显然还多了这门本事,只怕真真是那些个大门阀家族里出来的。
但她暗思过后,阿拾若真是那般人家的又如何?他如今只是这普贤庵的小和尚阿拾罢了。自己想那许多作甚?更何况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那时候在西村后的山里,若不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赶来,自己和何望祖小命休矣。
因此也不去问他前尘了。
只是转而想起那林菀岫,心里始终是不安:“如今不知她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思,若是虎子哥果然不知的话,我们怕是去明个讲,以虎子哥现在对她的上心,只怕反而觉得是我们有意赶林菀岫走呢。”
“是呢!如今没有个旁的法子,只能小心防着她一些。”正是要顾着马虎那里,所以阿拾也不好直接将此事大白天下。
说起马虎,顾小碗自是说起今日何望祖去马家借刀,马虎来了家里帮忙剥皮之事。
而阿拾不叫马虎一起捕猎,正是因为林菀岫之事,当下便道:“虎子哥不知这些脏事儿,明日只怕会直接来找你。对了,你们庵里也没有好刀,你如何剥皮的?”
“那两把刀不是在我这里么?师父打磨了一下,倒也好用,你可要拿一把回去。”末了,又添一句:“留着防身也行。”
得了这话,顾小碗自是不会拒绝了,虽然不知道那林菀岫抱着什么心思害人,但这第一次不成,就怕她再起第二次的心。
两人又说了片刻的话,何望祖的声音便从外头响起来了:“小姨,一会儿天就要彻底黑了,咱可抓紧回去。”
屋子里的两人闻声,齐齐出来,阿拾很快取了刀过来递给她,仔细叮嘱:“刃重开了,很锋利,小心使。”
顾小碗朝他道了谢,便与何望祖踩着厚雪回家去。
此时天边余光,映着着这皑皑白雪,那刀瞧起来寒光四射,引得何望祖眼睛都看直了,啧啧称奇,“想不得空相师父一个念经敲木鱼的和尚,居然刀磨得这样好?”
顾小碗见他手都要探上锋刃了,惊得忙将刀往后收:“你作甚?手不要了不是?”
“我看看嘛。”何望祖嘀咕着,但也不敢继续造次。
回了家,顾小碗见姐夫踩着楼梯在清扫白
18.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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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到床榻上的爷爷,还是于心不忍,自己总不能不管爷爷吧?那是自己的亲爷爷,别家都将女儿当野草,爷爷却总说自己和哥哥没两样,都是马家的血脉。
所以咬了咬牙,她还是动手干活。
而原本马虎爹娘住的那屋子里,马虎专门给林菀岫烧了一个炭盆,她就坐在炭盆边上做针线。
她是个美人,即便这些日子在乡里,但有那马虎在,也是养尊处优,所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丝恬静。
只是她手里的针线忽然停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外面传来的声音,是马虎在给他爷爷刷尿桶。
林菀岫总觉得那股臭味顺着门缝隙钻了进来,下意识抬起手臂拿袖子捂住口鼻,眼里满是险恶和怅然。
她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村子?总不能真躲个一年半载吧?想到这里,越发烦躁起来,不觉又想到了马虎从顾家拿回来的兔子毛,都还没制过,全是腥味他就拿来同自己献宝。
从前在家的时候,那北方的雪貂毛,都不见得入自己的眼呢!
想到家,自然是心中难过,又想起了自己这些日子到处转辗逃命,尤其是……她的表情忽然狰狞起来,眼底射疯狂的恨意来。
若是那时候他们肯救自己,大声呼救,将那西村里的老百姓都惊动,也许自己就得救了。
也不会被那些畜牲们糟蹋。
可他们见死不救,遭逢这样的祸事都还活下来了,到底是老天爷不公啊!而且若是他们不回来,就算是那顾家的人活下来了又如何?那老和尚肯定死了。
自己的仇也算是报了一半。那庵里的粮食,也能解决这接下来的燃眉。
可谁知道他们不但回来了,还回来得那样及时,把那老和尚放了出来。
她正沉寖在自己的仇恨之中,忽然听得外面传来马虎的声音:“岫姑娘,阿环要给爷爷洗衣裳,你若是有需要洗的,可拿过来。”
原本在灶房里烧火煮饭的马环本来没打算洗的,可是他爷爷方才脏了裤子,她便腾出手来,赶紧给洗了。
毕竟这天冷,穷苦人家换洗的衣服本就不多,还不知几时能烘干呢!早些洗来晾着,也好备不时之需。
可是正在打水的马环忽然听到哥哥马虎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眼泪也掉落了在木盆里。
马虎并不知晓,还抱着柴往灶房里走,路过水缸旁边蹲着的妹妹,似听得她抽啼,才疑惑:“阿环你怎了?”
不问还好,一问马环那心中的一件件委屈顿时就爆发了出来,“我怎么了?我命不好,天生做丫鬟的命!我伺候我亲爷爷,那是天经地义,可是旁人算个什么?还要我来做她的丫鬟?”
马虎是老实,不是傻,如何听不出妹妹这话所指?但是第一反应不是解释什么,而是连忙放下柴火要去捂妹妹的口,一面急得直朝他爹娘原本住的那房间望过去,“你嚷嚷个什么?别叫岫姑娘听到了?再说洗一两件衣服罢了,你顺手的事情,又做惯了,不是多大的事。”
马环听到这话,忽然有些觉得哥哥有点陌生,以往她觉得自家哥哥最好,心地善良又乐于助人。
可是他想乐于助人,为何要带上自己?也不问自己愿不愿意?自己做惯了,就活该给人吃苦受累么?
愣愣地看了责备自己的马虎,终是没忍住:“我看你是被那狐狸精迷了魂。”
“你胡说八道!”马虎一下生气了,不是因为被妹妹骂迷了魂,而是妹妹怎么能骂林姑娘呢?她那样神仙一样的姑娘,高贵又美丽,是自己一辈子都高攀不起的,如今人家愿意住在这里,那是看得起自己,相信自己的人品。
怎么到了妹妹嘴里,变成了这样?
“不是狐狸精是什么?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小姐,占着爹娘的正房就算了,每日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就全凭着勾住你了么?”有些话一说出口,就是覆水难收。
所以马环晓得这脸皮都撕破了,索性将心中的不快都发泄出来。
那马虎急得要命,害怕林菀岫听到什么,如今见妹妹把声音都提高了,好似那村里的泼妇
19.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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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爷手里的筷子顿时就搭拉了下来,落在陶碗上发出沉闷闷的响声,随后将碗放下来,再也没有了半分胃口和活下去的希望。
明明方才他还在想着快些好起来,这家里力所能及的,到底搭把手。
“爷?您干啥呢?就是短了粮食,也该饿着那狐狸精和吃里扒外的,再饿也不能饿了您。”说着,胳膊夹着碗,将手腾出来,把她爷爷的碗递过去。
马爷却是怎么也不愿意吃了,“我不中用了,把你们留下,本就拖累了你们,眼下还要让你们伺候,浪费粮食。”
马环见她爷爷已经红了眼眶,心说自己劝什么也没用,毕竟粮食只有那么一点,便道:“小碗家也没有多少,回头我问问他们有没有法子,还有普贤庵空相师父他们那里,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活人守着这么大一座山,难不成还能给饿死了不是?”反正她现在觉得指望着马虎,是指望不了的。
又想着兔子肉还是人家给的,“吃了我就点着火把过去,谢谢人家的兔子肉。您瞧人家晓得守着山吃山,就咱家这屋子里的是个干眼望,怕是指望老天爷掉肉在他的嘴里。”
马爷想着外面天寒地冻,路面又全是雪,十二分的担心:“你莫要去了,摔着了爷爷心疼,叫你哥去。”
但马环因被她哥打了一巴掌,心里有气:“您若喊他去,他寻回来的,我以后一概不吃。”
马爷知道这个孙女性子自来这样,最后默默叹了口气,重新抬起碗,心想自己不能死了,死了这孙女往后可咋办?
村里可再也没了第二个顾小碗。
于是只能千叮咛万嘱咐。
马环手脚也很麻利,吃完饭出来,她哥还没在屋子里,显然在等自己喊晚饭。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就这样沿着雪地里那踩出来的小径往顾小碗家里去。
这头顾小碗他们今晚收拾野味,全家都出动了,因此今儿也是比往昔还要睡得晚。
虽说山里的路已经被大家绝了,但是顾小碗依旧不放心,又有那不知为何要害人的林菀岫,所以她掌着灯,将那条细细的麻线挂在篱笆门上。
若是有人闯进来,必然会被绊倒的。
不想她这才出来,就见着一团小灯火在莹莹白雪里朝着自己这里移动过来,这方向不是普贤庵。
便直径走到门口,心想莫不是虎子哥?
她疑惑眺望中,身影轮廓逐渐清晰起来,竟然是马环。
马环显然也看到了顾小碗,一脸不解:“你这大晚上的,要哪里去?”
“准备看一圈睡觉,怎么了?”顾小碗答着,心里有些担心,莫不是马爷不好了?
马环是个爽直的性子,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那么快就同林菀岫打成一片的。加上这夜里寒风凛然,冻得她手脚发凉,便也是长话短说:“你家今儿哪里来的野味,是山里打的么?可明儿带我一个,我什么苦头都是能吃的。”
顾小碗对上她那双坚定的目光,心说自己自是不怀疑她会偷奸耍滑,只是她一个姑娘家,也没有像样的厚袄子,整日在外哪里受得住?
昨儿阿祖在外,可是一直都将何麦香的袄子套在身上呢!而且,这事儿不该是虎子哥更合适吗?为何是马环?
于是便道:“虎子哥呢?”
顾小碗不提马虎还好,一提马环便将手里的火把扬起了些,照着自己那半张还通红微肿的脸:“他打的,为了那个狐狸精,把我做丫鬟使就罢了,我不过是不愿意给那狐狸精洗衣裳,他就朝我动手。所以小碗我也把话先与你说清楚,我是有心往后自力更生,那般没有心眼的人,不配做我的哥哥,我也不认他了。家里也没多少粮食,明日我和他平分了,以后我就管我和我爷,所以你们愿意带我,我就下十二分甚至是二十分的苦力都行,若是你们嫌弃我不如那混账,要他不要我,那我自己想办法,我不信老天爷还真能绝了我的活路。”
不管是她脸上的巴掌印,还是她的这些话,无一不叫顾小碗震惊。
西北风刮得门头上那被冰凌包裹的茅草拍啦拍啦响,顾小碗吃不准到底是苦肉计还是什么?还是这兄妹俩真的闹掰了。可马环自小马爷就心疼,哪怕是这乡里人家,也没动过她一根手指,
20.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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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油嘴滑舌之人,顾小碗见她都发了毒誓,也只好作罢:“如此,你明日来,就按照你说的来办。”
自己有求于人,马环现在只求他们答应自己入伙,因此也不在意,当即只朝顾小碗拍着胸脯保证道:“你答应了,那就是给我马环一条生路,往后我也规规矩矩叫您一声姑姑。”
顾小碗心说那倒也不必,一个称呼罢了。又见她要起身要回去,“我送送你吧。”
“不必,到时候我还要送你回来呢,可不麻烦。”然后利落地起身就走了。
顾小碗到底是送她到门口,见她那团灯火走远了,这才关门回来。
且不必说这马环如何跟马虎开口闹分家,反正她回到家里的时候,久等不到喊晚饭的马虎发现她不在家,这会儿从外冻得瑟瑟发抖地回来,不禁是责问起来。
马虎饿一两顿倒无妨,小年轻扛得住,却是不忍那林菀岫跟着挨饿,自然是责备起妹妹来。
正好马环如今有了敷嘴的来路,也不给他好脸色了,兄妹俩当即就吵闹起来,扯到马爷身旁去,逼着分了家。
马爷是如何也没想到,他四五个儿女,和和睦睦一辈子了,这临了孙子孙女却要闹分家。
眼见着兄妹俩拔剑张弩的样子,便晓得是劝不住的,索性就点头同意了。
当夜他拄着拐杖勉强起来,将进剩余的粮食一分为二,兄妹俩性子一个比一个犟,连柴火炊具都要平分了。
不过马虎也并未放在心上,心说明日自己也和阿拾他们一起去打猎,到时候有马环朝自己低头的时候。
所以反而安慰着林菀岫:“你别当回事,她就是欠收拾,我爹娘不在,仗着我爷宠她就无所畏惧了,等过几日她那点粮食吃完了,有她来求的时候。”
林菀岫却仍旧红着眼眶,“都怨我。”
马虎见不得林菀岫掉眼泪,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赶紧安慰。
林菀岫虽是看不上马虎一介乡野,但此刻见他如此护着自己,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感动的,含泪扑到他的肩膀上,“多谢你马虎,待我和家人团聚后,必然不忘你今日的大恩大德。”
她的主动投怀送抱,却是让马虎紧张得浑身僵硬不敢动弹,脑子里更是心花怒放,再也没有和妹妹起纷争的怒意了。
不过也只是一瞬,林菀岫就收起了那点薄弱的感激,她是凤阳城主的女儿,她父亲若是顺利,现在指不定已经是一方藩王了,那她便是郡主公主,马虎又算得了什么?
连林家最低贱的马夫都比不得。
于是故作失态表情,急忙抽回身,“你别介意,我不是有意的。”
马虎哪里能介意,只后悔方才没伸手去抱一抱,安慰安慰她,可是天生嘴巴笨,却是一句好听的话也说不出口。
下半夜更是转辗反侧,为着此事后悔不已,第二天一觉醒来,才想起以后要自己生火煮饭。
却发现已经晚了,马环已经吃完了晚饭,洗涮了她祖孙俩碗筷,一样样锁起来,出了门去。
等马虎到顾家的时候,顾四厢夫妻带着两个女儿在家里织麻袋,并不见顾小碗和何望祖。
自不必说,是跟阿拾一起去打猎了,而且马环大抵也跟着去了。
于是马虎要去追。
只是田坝里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那些个高高耸起的草垛子,不见半个人影,也不知是去了哪个方向。
马虎便沿着田坝里的小路,想去前面的小山坡里寻,只是走了半截,路边那杉树上的积雪时不时地砸落下来,寒风一吹,穿得单薄的他就更冷了,手僵脚冷的,便打算先回家,明日再早些来找他们便是。
而顾小碗他们今日的确并未在田坝里,因为昨日阿拾他们已经在田坝里大丰收了,也让不能只逮着兔子野鸡薅。
所以今儿转辗到河里去了。
只不过靠近他们村子这半截河里平时都没有什么大鱼,反倒是下游靠着山峡那里的龙潭里,大鱼多得很。
所以一行人一早就提着桶拿着昨儿顾小碗家编好的麻袋跟自制的简易冰车,就往下游峡龙潭去。
零下的温度,河面早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扛着的小榔头在冰面敲了好一阵子,才得了个小窟窿出来。
马环第一次跟着来,以前也不要自己操心家里的粮食储备,自然是
21.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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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拾沉思了一下,说道:“那五岔崖下的石壁,不是总有动物去舔舐那里的岩石么?等着大雪融了,咱们上山去背些下来煮水,自己熬盐水。”
顾小碗和马环相视一眼,“对哦,现在官服衙门都没了,别说是偷偷的,就是光明正大用那些岩石煮些盐水,他们也管不得。”
村里早前也有人这样做过,只是不知怎的就走露了风声,县衙来了差人,说是造私盐,最后还被抓去下了大牢。
然那些个岩石哪里能煮出什么盐巴来?不过是些盐水罢了,腌肉腌鱼,都是使得的。
只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山里的岩石不要钱,但是去那五岔崖下,得往深山里去,那里头可是有吃人的豺狼,他们这里又没有什么大劳力。
真要说就是马虎和她姐夫。
可是他们断然不可能同马虎有利益来往,山里的东西河里的鱼,他要拿那是他的本事。至于姐夫,那腿一瘸一拐的,要是真在山里遇到了野兽,他跑都跑不了。
所以大劳力还得他们几个来,顾小碗是十分担心的:“要去山里背岩石,怕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咱们也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若遇着个什么好歹,命都没了,此事得从长计议。”
阿拾叹了口气,“若是我年纪再大些就好了。”这样,他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几人运送着冰车的鱼,两个男娃儿在前面拉车,姑娘们则在后面推。
打鱼没有费多大的劲儿,从下游的龙潭里回到村子里,倒是走了他们一个多时辰。
一个个汗流浃背不说,还饿得前胸贴后背。
好在又是大丰收,省得再往普贤庵送去,那头到底又是供奉菩萨的地方,最后大家索性在顾小碗家这里将鱼处置了,而且她家人手又多。
那么多鱼,开膛破肚后,全都一层层码在院子里干净的雪里,一层鱼一层雪。鱼鳔顾小碗特意给留了下来。
这东西自来大家吃鱼都是不要的,可顾小碗知道这是好东西,熬的鱼胶美容养颜呢!
到底真养不养她不知道,但是能吃,且不难吃,就要留着。
一行人也是在她家这里吃了晚饭,阿拾和马环走的时候,各自给家里的老人带着一份过去。
又商议好了明日来顾小碗家做些树标,回头背着往山里去,阿拾再脚他们练一练,也好防身用。
毕竟鱼还在雪地里等着山里的岩石煮出盐水来腌呢!
这事儿迫在眉睫,雪一融便要去。
累了一宿,顾小碗一宿自是睡得十分好,没想到天才蒙蒙亮,院子里就传来了马虎气急败坏的声音:“是不是马环她给你们说了什么?”
原来他昨儿寻思是起得晚了,没赶上顾小碗他们去捕猎,今儿就来得早些,没想到刚来顾四厢就将他给拦在了外面:“虎子,你不必来了,这村子里的什么,你能拿是你的本事,只是老六他们商议好了的,队伍里不加人了,你自个儿想办法去吧。”
顾小碗和阿拾没有实质证据证明那林菀岫杀人,但是为了安全,顾小碗还是和她四姐姐夫提了这两件事情。
这样自己不在家里的时候,他们也好防备着些,别被那林菀岫人畜无害的娇弱模样骗了。
顾四厢也是得了顾小碗这话,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冤枉了小女儿,又觉得这林菀岫分明就是想杀了他们抢粮食。只道了一句这人不可貌相!
又或许是那马虎出的主意也说不定。
也正是如此,她才这样直白地将马虎拦住,说了这番话。
可马虎并不知道林菀岫做的那些事情,几乎都没动脑子想,条件反射就觉得是马环从中作梗,一时气得脸红脖子粗。
灶房边上劈柴的何荆元听得他声音大
22.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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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却见顾小碗一脸认真地说道:“虽说现在敷嘴最重要,可我觉得,当是每天抽个把时辰出来,姐夫都教一教我们,读书晓理也不能落了。听路过的货郎们说,不读万卷书,就要行万里路,我们眼下困在这小村子里,左不过才几个人,别说是没那个环境去接触各色各样的人,就是道理也听不来几个,倒不如读书习字,那什么千万困难,老祖宗前辈们都给出了最好的解决方法来,留在书里了呢。”
她这个话让何荆元满脸的吃惊,诧异地看着顾小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知道这个小姨妹聪明,远超她五个姐姐,甚至是小小年纪,又有打算又有见识,如今还说出这一番让读书学理的话来。
多少人读书,那是奔着出人头地去的,个个都是想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有几个是真心实意为了读书知理晓义的?
当即只激动地连连点头:“老六你这话极是,该是读书该是读书的,管他男娃女娃,咱读书就是为了多懂些道理来。我这就去做准备,你看从今日开始怎样?”
作为一个职业的教书先生,断了腿后何荆元是没有什么指望的,自己这一项引以为傲的本事,似乎也没有了半点用处。
却不想是自己狭隘了,不一定非得开什么书院啊!难道教自家的娃儿们,不行么?
顾小碗也没料想到何荆元这样爽快地答应了,还这般兴奋,自己本以为他会像是所有的人一样,说什么姑娘家读书习字哪里来的道理呢!还准备了一大堆腹稿说服他。
没想到就这样同意了。
所以顾小碗也高兴:“这个四姐夫你看着来,或许往后我们该称你为先生才是。你负责教授的内容,就在咱们家堂屋里,我来组织大家。”
何荆元连连答应:“好好好,我这就去做准备。”一面将撩起的长袍放下来,好像这一瞬间他又变成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先生。
顾四厢就在灶房里,听到这些个话,又见自家男人高兴,甚至可以说一下就容光泛发了。
这会儿只从灶房里出来,喊着顾小碗问:“这不胡闹么?咋个学,别说是桌子板凳没有,书本笔墨也没啊。”
顾小碗不以为然地笑着示意灶膛:“那不现成的笔么?再说村里石头多得很,这雪也还没融,也能拿树枝在上面些呢!这十里八乡如今没了人烟,说起来是多大的纸地比不过这些雪呢。”
顾四厢抬头看了看有些明晃晃的天,“要不了几日,也该化了。”
“那还有漫山遍野的石头呢!这个姐姐您就不用担心了。”顾小碗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认真地打量起她姐姐来。
顾四厢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的,“你瞧我作甚?”
“我想着,姐夫教一个也是教,倒不如四姐你也同我们学。”只是她话才说到这里,顾四厢就连忙摆手拒绝:“不得行不得行,我一个妇人,学什么字?”
“要学的,姐姐你想着这世道这样艰难,我们都挺下来了,没准大姐他们也在外相安无事,等往后日子好了,少不得我们都是要出去寻人的,那时候你和四姐夫在家,有空便能同我们写信,我们寄回来,你也能瞧,总不用还苦巴巴地等着四姐夫回来念给你听吧?”
这话让顾四厢有些动心,那家书来时,可谓心急如焚,偏自己目不识丁,还真是只能等男人回来。
偏偏有时候他又忙,可谓是叫自己欲眼望穿,于是当下便改变了心意,“你说的对,我要学,以后给大姐他们写信去,也不叫人小看咱。”
这般说好,今日大家在顾小碗家里演练去山上背岩石可能遇到的各种意外突击问题,末了何荆元还教大家认字,还读了简单的百家姓。
这对于马环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样,但是姑娘读书认字的感觉太奇妙太新鲜了。
回家去少不得是要和她爷爷说。
马爷一听,这顾家带着她去捕猎就算了,还教认字,也是愣住了。虽不知到底能活多久,可是能熬过去,但人家这打算是好的,让马爷又觉得未来能瞧见些希望,“好得呢,丫头好好学,咱女娃儿就算不能当官考状元,但读书了出息。”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书姑娘家读了有什么用?但肯定有用的,想想自家那糊涂孙子被林菀岫迷住,可不就是那林菀岫识文断字么?<
23.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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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要与林菀岫说这风花雪月的诗情画意,可林菀岫只想着他这几日出去打猎颗粒无收,实在是无用之辈。
要不是现在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的话,她怎么可能……
见他还要和自己继续说,心里不免是生出些厌恶来,但还是给强忍着,脸上露出假惺惺的担忧:“这些天你一个人在外面实在辛苦,不若今日我同你一起去吧,现在雪也化得差不多了,也许我能帮上些忙。”
米面已经没有多少了,这马虎今儿还不打算出去,难不成还真想等着自己去打猎?
马虎闻言,想起自己这些天没有半点收获,也是十分尴尬,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人和自己去受苦?“不用,现在雪化了,更容易了,我今儿一定会逮一只野兔回来的。”随后便也是拿起柴刀,捡起背篓。
柴火虽还有不少,但到底要打些回来存放着,他这几日看爷爷和马环每日回来,都带着不少柴火呢!
听说叫什么未雨绸缪。
他不知道什么是未雨绸缪,但有存货总是好的。
马虎的目的,是村子对面田野尽头的小坡,那里他记得小时候发现过野兔,所以想去碰碰运气。
而顾小碗他们今天,是正式进山背岩石熬盐水。毕竟雪几乎都融化了,他们存放在雪堆里的鱼肉急需腌制。
做了几天的准备,但是真正进了山林里,大家还是十分紧张。
雪融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山里,到处都湿漉漉的,树杆也显得黑漆漆黏糊糊的。
阿拾举着磨得铮亮的柴刀走在前面开路,何望祖如今也是有了些担当,在后头垫后,没了当初那胆小怕事的样子。
至于顾小碗何慧慧马环三个女娃儿,则走在中间,五人的身上,都背着大小不一的箩筐,除此之外,还有他们自己削的树箭,一头马爷给他们削得尖尖的,真遇到什么野兽,即便是不可能一击命中,但也能起到恐吓的效果。
更何况这几天他们在家里练习过了,不至于到时候见了野兽两眼黑。
被大雪覆盖了许久的树林里,秋天落下的那层松针和灌木叶已经开始有腐烂的迹象,踩上去的时候再也发不出那种清脆的沙沙声,反而给人一种踩在棉絮里的感觉。
所以几人在树林里唯一弄出来的动静,便是那些枝条碰撞的轻微声,以及那时不时传来的孤寂鸟叫。
也不知是什么鸟不去暖和的地方过冬,还守着这萧条的深山老林。
一行人走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是不是雪才融化的缘故,野兽们都忙着修筑自己的巢穴,一路上都十分安全,他们并未遇到马爷口中那只被猎户们打伤了的黑豹子。
听说那黑豹子就盘旋在这一带了。
几人小声地嘀咕着,兴许已经冻死在这个冬天了,毕竟连动物的粪便痕迹都没有。
而且今年的冬天,下了两场大雪呢!
没了那种危机感,大家的紧绑着的神经逐渐放松了下来,对于这冬日里荒芜的林子,便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枯燥感。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半点收获,最起码他们发现了三棵得两个大人才能合抱的核桃树,不远处还有一棵栗子树。
顾小碗是把方位记下了的,秋天的时候无论然后都要来一趟,那一年的坚果可不就有着落了么?
谁知道她说起坚果,那阿拾在最后一棵核桃树旁边忽然停下脚步,“你们想吃核桃么?”
当然想,不过哪里有?几人疑惑地看着阿拾。
却见阿拾忽然到核桃树下,将那灌木叶拨开,却只见半截看似腐烂的树杆就藏在里头。
他只用刀柄轻轻一敲,树杆就破了一块,大小不一的坚果就从里头滚出来,核桃板栗,甚至是榛子松果……
几人大惊,顾小碗也十分吃惊,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谁的存货?眼见着何望祖几个都扑了过去争抢,赶紧拦住道:“都拿几个尝尝鲜就算了,别想真给全拿走,厚道点。”
马环回过头来,都说核桃补脑,她爷爷常说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自己还想将这里头的核桃都给掏出来带走了呢!所以听到顾小碗的话,十分疑惑:“你认识这藏核桃板栗的主
24. 第 24 章
《顾小碗乱世种田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说起来,除了马环之外,他们几个那些日子在外可谓是经历了生死,横七八竖的死尸更是见过不少,还杀过人。
但是在这山里,是豹子的主场,而且豹子又惯会爬树,即便是受了伤,但是追来扑向他们,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所以不管是阿拾和顾小碗,都慌得不行,尤其是那只豹子分明健硕得很,显然马爷说的受伤,对于这只豹子来说,无足轻重。
所以几人头也不回,哪怕背上挂着几十斤的岩石,一个个都不敢停歇半步。
就这样聚精会神地穿梭在来时的路上,也不知是走了多久,何望祖终于是忍不住,长喘了口气,“现在,现在应该安全了吧?”
大家也累得够呛,顾小碗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只有呼出来的气了,“要不歇会儿吧。”
阿拾闻言,也放下背篓,目光朝后方巡视过去,见着那林子里果然安安静静的,这才放了心。
但终究是见了这吃人的黑豹,即便是有些遥远没有看清楚,但那一声乌黑光亮的身影,还是深深烙在了大家的心里。
阿拾更是遗憾:“还想着开春后进山看看。”现在有猎豹,而且是成年豹子,自己如果年纪大些,倒也不怕,可现在连与之拼搏的力量都不够。
顾小碗何尝不是,而且这崖下近期怕是也去不得了,他们到底是在那里留下了气味,今儿能跑,是因那豹子没反应过来,若是在去第二趟,这领土意识极其强的黑豹,怕是就不会放过他们了。
更何况,只怕在那黑豹的眼里,他们本身就属于猎物呢!
“先不想这许多了,岩石背回去,那些鱼肉有了着落,回头过了年,一入了春,到处的野菜,咱也不愁。”就目前为止,各种杂粮加上野菜和这些鱼肉,每日紧细些是够吃的,且还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等过了这春,也许外面已经好起来了,那时候正好要出去买盐,也好打听打听风声。
没准春耕到了,那流出去的老百姓们又回来了呢!她虽不知现在的凤阳是谁做主,但不管是谁做主,肯定都不会让这些肥沃的土地空闲着的,必然会安排人。
只要有人,镇子村子都会重新活起来。到时候没准还能弄点小生意,这日子不就能过起来了么,再四处打听姐姐们的消息,也方便了。
想到这里,她心底不免是生出些希望来,朝着垂头丧气的几人笑道:“天无绝人之路,何况咱们也算是豹口脱险,大难不死,必然会有后福的。”
这话几人一听,满是疲惫的脸上不禁也露出笑容来,何穗穗更是坚定地点着头:“对,我们一定会好好的,将来还会享福。”
气氛活络起来,难免是开始畅谈起未来,精神气又开始足了,背着背篓继续启程回去。
都说爬山难,然而下山更难,尤其是这雪水融化后,山上湿滑不已,那苔藓刚踩下去是软绵绵的,可只要稍微不留痕迹,就容易打滑,马环就为此挨了一跤,背篓里的岩石也都瞬间从里滚出来。
也是万幸那些岩石不是很大,不然少不得是要将她给砸伤的。
不过马环脸颊还是擦着了,身上那旧袄子还被划破了,棉花瞬间就从中飞出来,几人又是忙着扶她,又是要捡岩石,还要将那挂在树枝上的棉花抓回来塞会她袄子里去。
一番忙活,又耽搁了些时间,等到田野边上的小坡,夜幕已经要来了,一行人累得气虚喘喘在这里歇脚,一边用木棍子刮鞋底那厚厚的烂泥。
本来大家各自垂头刮鞋底的烂泥,可何望祖忽然抬起头来,一脸慌张地扫视着这对于他来说,相对还算是熟悉的小林子,“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顾小碗疑惑,不过见何望祖眼神不作假,便也是仔细侧耳听,不禁皱起眉头来:“好像还真有些声音。”
“不会是鬼吧?”马环与何慧慧相视了一眼,“咱现在歇气这坡,听说从前养不大的孩子都扔这里了。”
养不大的孩子是不能进
25. 第 25 章
《顾小碗乱世种田日常》全本免费阅读
“怎么办?”马环问着,何家姐弟的眼神,也都与她一般落到顾小碗和阿拾的身上。
不怪他们遇到问题会产生这样的条件反射,而是这一路上几乎有什么事,都是顾小碗和阿拾商量拿主意的。
而且也是他们两个有时候的提议,才让大家度过一次次险境,所以这无形之中,自然而然便让人对他们产生了信任感。
阿拾凝着眉头,看朝顾小碗:“你觉得呢?”
顾小碗目光盯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底下到底是什么,我们还不清楚,如果真的是人在求救,就在这里挖下去,可能会对里面的人造成危险,而且这砖窑怕是上百年时间都有……”她话说到这里,忽然将目光一转,落到前面那斜坡处:“对了,那里从前不是张家的地么?下面的李家将他家的土坎挖垮了,还大吵一回。”
这话一出,众人不禁反应过来,莫不是这砖窑的入口在张家原本的土坎上?
那李家是个黑心的,每到春秋两季借着挖土坎上的草根为由,都给张家将高出一截的地齐刷刷地削下来一截,后面甚至给直接挖垮了,一高一低的两块地,如今从上而下链接在一起,中间生硬地钉了一排木桩为界限。
阿拾跟何望祖也是第一时间朝那一排木桩跑过去,果然在一处木桩旁边看到了一个豪猪洞大小的入口,拨开上面乱七八糟的杉树枝,果然隐约能看出些陈年旧迹的青砖。
“是这里,真的是这里!”何望祖振臂朝她们高声喊着,阿拾已经摸出怀中的火折子,试探着进去了。
顾小碗与何穗穗马环相视一眼,赶紧跑了过去。
阿祖见她们来,连忙道:“小姨,我是男子汉,我跟着阿拾师父一起进去,你们在外面就是。”说罢,顺着那小入口一滑,人也进去了。
顾小碗几人只能焦急地守在外面,这时候天色也越来越暗,生怕家里的大人不放心他们,便同何穗穗道:“穗穗,你先回家和你娘他们说一声,免得担心咱。”
何穗穗应了声,回林子背着自己的背篓,便先归家去。
然何穗穗大约才走到田坝里,还未过河时,那黑森森的小洞口就传来了何望祖急促的声音,“小姨,小姨,是马虎,他要死了,好多血啊!好多血!”
随着何望祖急促的声音,他手里那小小的火折子也出现在了洞口,从外而看,清晰明了。
那只手从洞里伸出来,满是黏稠鲜红的血液。
顾小碗心口一怔,马环更是吓得脸色发白,那不管如何都是她的亲哥哥,如今生死难料,这血脉亲情上的牵绊,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就害怕起来。
“你先不要慌,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顾小碗一时要忙着安抚马环,又急问着同样吓得不轻的何望祖。
何望祖小半个身子从洞口里探出来:“里面,里面堆了好多东西,他不知是踩着了什么,好些尖刺穿过他的身体,动不得也说不得话,阿拾师父已经在给他想办法止血了。”
马环当时只觉得两眼一黑,天旋地转的。
万幸顾小碗一把将她扶住,“你快些回去叫人,我和阿祖想办法将洞口刨开些。”
马环听到顾小碗冷静的声音,方回过些神来,“好好好。”
顾小碗与何望祖这里,也顾不得等他们拿来锄头,两人就手这样挖洞口边上被盖住的土。
空手跑回村子的马环与何穗穗是一同到顾小碗家的,马爷也在顾家这头,就是为了节约柴火,所以得知马虎受伤,大家这是匆匆忙忙收拾工具和家里仅有的药材,又去找个空相师父,一行人拿着工具急忙朝那坡脚赶去。
大家都在全力营救马虎,想着村里也没有别人,自是没有留人看家。
又说顾四厢他们一行人拿着锄头,甚至门板都抬来了,将那洞口挖开了,马爷和空相就抬着门板进去。
顾小碗几个紧随其后,这时候大队人马进来,砖窑里也点起了大火把,将这废弃了上百年的砖窑照得通亮。
大家不但看到了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马虎,也看到了这砖窑比预计的要宽敞,堆着许多废弃的破铜烂铁,那些破铜烂铁后面,则是保存得极好的麻袋。
26.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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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荆元赶紧将他给拦住:“您老可别浪费时间磕头,赶紧吧。”
一句话,大家各司其职。
而空相在众人的紧张的注视中,率先握住了马虎左小腿上的铁棍子,忽然猛地一用力,只听咻地一声,一条血柱子就从他小腿上冒出来。
那顾小碗眼疾手快地将有些粗糙的止血粉撒了上去,还没等融合,马爷就直接举着那烧得红彤彤的刀,烙了上去。
昏迷中的马虎顿时疼得浑身战栗,眼睛不断翻白,随后昏死了过去。
他昏死了过去,反而更好办了许多,接下来一处两处三处……
整整八处伤口,五处对穿,总共十三个伤口,能止住血的地方,伤口不大的地方,只上止血药包扎,那伤口大的地方,则是用这一贯的土法子,粗暴简单。
马虎原本的半条命,也是被折腾得只剩下一层,大家给搬到那门板上去,琢磨着这砖窑里也暖和,这时候已经三更半夜了,倒不如天亮后再抬他回去。
主要马爷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这还能不能活?只频频叹气。
而那堆破铜烂铁,空相师徒也给收拾开了,确认了后面麻袋里堆积着的,的确是粮食,而且还是未脱壳的稻谷,虽然在这里保存得极好,腐烂的并不算多,但到底年代久远,大家也不敢吃。
不过空相抓了一把扔火塘旁边,一下就爆出雪白的米花来,他连忙拿棍子给扒拉出来一粒,就往嘴里扔,随后大喜:“阿弥陀佛!天不亡我等啊,这是先人们留下来给咱保命的。”
何望祖也连忙学他操作,捡了米花往嘴里塞,果然觉得香甜软糯,“真好吃。”
自来吃粗粮,这等好谷子怕是见都没见过呢!更不要说是吃过了,所以眼下看着这白胖胖的米花,都有些眼馋。
顾小碗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如此大家分一分,还发愁什么?
不想这欢喜的同时,准备带着两个女儿回家去休息的顾四厢忽然朝着村子方向大喊起来:“那,那……那里怎么这样亮堂?”
他们这个位置,虽能看到村子,但是夜深人静,那村子里各家各户门前,又是高林果树,再有田坝边上,还种了一大排老杉树。
稠密的枝叶冬天也仍旧绿意盎然的,足以将村子遮挡大半。
众人听到她的话,抬眼望过去,皆是大惊失色。
如何会如此亮堂?那是因为起火了啊!
顾四厢慌,她是最后一个出门的,“我确定走的时候,看了火塘,已经熄了的。”再说就算死灰复燃,可是周边也没有可燃物啊。
阿拾何荆元等人已经朝前面去查看了。
顾小碗却盯着村子方向不同的亮光处,“姐,这不是咱家火塘惹起来的。”家里的火塘可燃不到村口去,更燃不到马家。
村子里三个亮起来的地方,方位上可不就正是顾家马家和村口的普贤庵么?
空相急得大跳起来,“天杀的不怕下地狱,菩萨也不放过,到底是谁?怎如此歹毒?”一面也顾不上什么,急急忙忙地就往村子方向赶去。
何荆元等人见此,也亦是如此。
顾小碗见转眼就剩下了马家祖孙,便道:“我也回去看看,你们看着马虎一些。”
祖孙俩颔首,并未拦人,直至等顾小碗也跑远了,马虎才含恨道:“一定是那姓林的,除了她还能有谁会放火?难不成那火还会走路了不成?”
马爷面如土灰,颓废地坐在地上,被挖得宽敞的洞口望进去,对那林菀岫情根深种的孙子生死不知,而现在家也没了。
可怜他一个土埋脖子的老人,如今两只干枯如树枝的双手,捂着脸呜咽地哭起来,浑浊的泪水很快就从指缝里流出,掉落在他面前的泥土上。
马环见着爷爷哭,鼻子一酸,也无声掉起了眼泪来。
又说顾小碗等人,急匆匆跑回村子,屋子都烧去大半了,冒险搬了些东西物件出来,只是各人头发都被大火烧去了很多,身上满是那焦臭味。
普贤庵那头,阿拾师徒俩只来得及搬出从西村接回来的那尊菩萨,余下的一个没救着。
马家就自不必多说了,没人过去,等天亮的时候,已然成了废墟一片,就那房屋空架还在寒风里冒着些细碎的火星子。也是万幸没有风,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没了家,如今死气沉沉地坐在那废墟旁边,火气才散
27.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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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旁的人,也没有在家里闲着的道理。
房屋被毁,柴堆自然也没幸免,更何况家里的被褥已无,所以还要打柴,或是割些柔软的草回来烘干做床垫子。
总不能就睡在那硬板子上。
因此也是没有半个闲人,个个都手忙脚乱,恨不得一个人做两个人来用。
而且得将坡上的岩石背回来,赶紧熬盐水将那些鱼肉给腌了。
本来尚且还能多放两日,可昨晚这一场大火,这些鱼肉多少是受到了影响,自然是要早些腌制为妙。
顾小碗了些吃食,准备去砖窑看一眼,正好见着阿拾从别处背柴火来,便问他:“你要一起去么?”
阿拾犹豫了一下,摇头。
顾小碗反而愣住了,她的认知里,阿拾就是个菩萨的化身,三番五次不管任何情况下,都能救自己于水火。
甚至有时候顾小碗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觉得阿拾对于她,格外地照顾。
就这么一个善良的人,这一次他竟然拒绝了去看马虎,这其中的缘由,顾小碗是想不通的,不过阿拾也有权力做决定。
她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好。”
刚走出两步,忽听得阿拾又道:“等下,我同你一起去吧。”
“好。”顾小碗只能停下脚步,等他解了背上的柴火,两人方一起去那砖窑。
也不知是不是昨夜这大火,今儿的天空看起来灰沉沉的,有一种虽是要砸下来的感觉。
顾小碗带了些吃食,靠着长满枯草的田埂走,大雪融化过后的小路上,如今满是泥泞,甚至还有些小水洼。
她的鞋子并不防水,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
阿拾身上将她手里的篮子接过来,“我拿吧。”
砖窑这头,只有马爷一个人在,马环已经回去家里的废墟了,从昨晚到现在,马虎既没醒,顾小碗他们也没有来。
所以马爷甚至不知,大家会不会因此受伤,倘若受了伤,这算谁头上?算在他们老马家的头上么?若是如此,以后他到了下面去,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也是一场大火,他对于马虎这个孙子是否能出现奇迹,期盼已经没有那样殷切了。他想倒不如死了干净呢!那手指粗的铁签从马虎侧脸直接穿过,另外一头从嘴里出来,直接是将那嘴里戳了个对穿,以后虽然还能说话,只怕也含糊不清,且面貌又丑陋。
还有腿脚……越看马爷就越是绝望,尤其是看着马虎半天才有些许起伏的胸口,一头又想到村子里发生的一切,竟是狠了心,想直接捂死他,也算是叫他解脱,好过这样生不如死地活着。
产生了这个念头的马爷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来,摸出自己那皱巴巴的手帕,蹲下身就要往马虎苍白丑陋的脸上盖去。
“马爷,你作甚?”顾小碗和阿拾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他们在外没看到马爷和马环,便想着莫不是马虎醒来或是出事了,疾步赶紧来,竟看到马爷此举。
马爷全神贯注中,压根就没有听到顾小碗他们的脚步声,直至此刻听得了顾小碗急促的声音,才哄然反应过来,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忽然一阵自责,哽咽地哭起来:“我老糊涂了,我在做什么?这是我的亲孙子啊!”
阿拾也没想到,马爷竟然险些将马虎捂死了。他虽不想管马虎,但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动容,跟着顾小碗一起走了过去,检查起马虎的伤势来。
“体温有些高,除此之外,没有旁的问题。”阿拾试了一下,终究不是大夫,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所以他说完后,询问似的看着顾小碗:“可要熬些汤药也他吃?”
“对对。”马爷这时候也擦了眼睛回过神来,“小碗,你认识的药多,眼下他是否能活命,就看你了。”
顾小碗叹气,“我认识的多,却终究不是大夫,更何况他这伤筋动骨又失血过多,当是吃些好的才是。”一面想起提来的篮子,里头是烤鱼和一碗鱼汤。
天冷,鱼汤上面已经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油脂。
马爷接了过去,衰老身体颤颤巍巍往外面的火塘去:“等我热一热,给他喂下去。”
顾小碗帮忙去将烤鱼加热,问了马环去村子里他们家的废墟,便也浅说了一回如今的安排。
只怕他们还要另外找房子住。
马爷环视了一下四周,“这砖窑里就暖和,不必麻烦了,我们暂时就先住这里,等阿环回来,我去瞅一瞅,看看还能捡回些破烂瓦罐,将就用着。”
这砖窑的确不错,从那些粮食的保存程度就
28. 第 28 章
顾四厢的骂声顿止,脸上明显是露出了喜色来,“他倒是命大,可见是有祖宗在下头保佑着了。”又走到屋檐底下,将那破旧的木盆抬过来,只见里头放着一张葫芦瓢,两个二三斤重的老南瓜,上面覆着一层灰扑扑的霜,以及一块七拼八凑缝出来的破布,大抵是打算给他们做床单使的。“阿祖他们从村子里找来的,盆是破了些,虽不能再装水洗衣,但做个器皿盛些东西倒是好使。”
马环其实也听到顾四厢骂自家哥哥了,但并没有什么怨言,本来就是活该的。那林菀岫在家里端着做小姐,只吃不做的时候他就该醒悟才对。更何况顾四厢虽然骂了,但还是惦记着自家,可见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当即是感激地接了过去,连忙道谢。
顾小碗这才得空问:“能吃点什么不?”
“就敢给他喝汤,仍旧是用竹管来吸。”就怕碰着他嘴里的伤口,又说祖父那里还是壮着胆子做主给他熬了些汤药,说到此处,不禁叹了口气:“他如今这状况,也是死马做活马医,好了就跟我爷说的一样,是他自个儿的造化,也是老天爷要叫他留着命来偿还大家。”
顾四厢得了这话,想着那马虎就算是以后真好起来,也是残了腿毁了容,怕是媳妇都说不到,已是十分可怜,怎么可能还要他赔偿什么的?
便道:“那姓林的歹毒,和虎子也没关系,何况他今儿遭了这一劫,谁还忍心叫他如何?只不过常言说的好,那吃一暂长一智,以后当机灵些才是。”
说到此处,便也是将当初他们在猴子洞里险些被人放火烧死,还有普贤庵里的空相和尚险些叫人闷死在地窖里的事说了。
马环听得这话,目瞪口呆,满脸骇然,好一会儿才像是缓过来:“如此,她早早就包藏祸心了?可怜我们不知晓,竟然将她白白养在家里。”一面又有些不解地朝顾小碗看去:“如何不早说,早一步揭穿她这面目,也好防备着。”
顾小碗如今也是十二分的后悔,“我们没有那实质的证据,说来除了白沾一身腥,叫她反打一耙罢了。不过我如今倒是想通了,她为何要害我姐姐和空相老师父。”
“为何?”顾四厢和马环一样好奇,异口同声地齐齐望向顾小碗。
“不是说过嘛,那此前我和阿拾去镇子上的时候,就遇着她叫人绑了,朝我们求救,只是好几个不要命的草莽汉子提着刀,船又在河上,我们没得出手。我想着她多半是恨我们那时候没救她,就此生了恨意吧。”顾小碗思来想去,觉得也就这样能说得通她林菀岫为何要杀人了。
二人听罢,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看她放火烧了咱们几家来看,十有八九是这样了。”一面少不得庆幸那晚上没风,就是那些粮食可惜了,她自己没全带走,却是都给烧了去。
实在是黑心肝。
说罢,讲起这要过年的事宜来,可如今路封了,外面什么光景也不知,家里要什么没什么。桃符香烛炮仗,是一样备不了,便商量着那日,一起聚在顾家这里吃顿饭算了。
顾小碗又同马环去砖窑看了马虎一回,马虎大抵是觉得没脸见人,假装睡了过去。
转眼过了几日,马虎的身体逐渐好起来,可见是这鬼门关彻底踏过去了,就是可怜了马爷一把年纪了,还要拖着病体照顾他,马环更是早出晚归,不是在打柴就是到处找野菜。
万幸今年这两场大雪后,那地里的麦苗绿汪汪的,应是能得个好收成的,总算是叫人看到了些希望,寒风夹细雨了几日,新年也到了,天气瞧着也有了些春意的样子。
如同早前商议的那般,全聚在顾小碗家这里吃年饭,热闹是热闹了,只是板凳椅子完全不够,搬了木墩子就往桌前坐。
年饭前,顾小碗和她姐提着篮子往她爹娘坟头上去,鱼肉素菜都有,沾了阿拾的光,比往年都要丰盛不少,就是纸火香烛一样没有,更不可能给他们点灯了。
顾小碗的篮子里,还摘了不少米腊树叶,这在乡里俗称炮仗叶,遇着那红白喜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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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图个热闹也好,讲究个仪式也罢,这鞭炮是少不得的。可穷苦人家哪里花得了这一大笔钱?
所以便都摘这炮仗叶来充当,厚厚的树叶扔进火堆里,就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来,虽不似真正的鞭炮那样响亮,但这相似的声音,到底是给人一种热闹感觉。
顾小碗没得纸钱烧,就和她姐往那坟头前的火堆里扔这炮仗叶,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她们姐妹俩给爹娘送年饭的仪式也结束了。
另外一头,也随即传来了这炮仗叶燃烧后发出的响声,显然是马爷也来送年饭。
果然,他们在岔路口遇着,就邀着一起去了家中。
这个年到底是与往年不同,既悲苦又叫人欢喜,苦这村中寥寥无几人,亲人朋友皆不知在何处;喜的是这乱世之年,他们还侥幸活下来。
过了新年,便是初一。
若是往年,就算是再拮据的人家也要去亲戚朋友家走动问一声新年好,可当下村中无人,而且自打去年入冬就开始纷争不断,艰难逃命,那地里的庄家都给耽误了。
原本那大雪前就要翻的地,好叫这藏在底下的草根虫子都被寒冬腊月的风霜冻死,可奈何那时候没这功夫,如今只能加班加点,将杂草野根都挖出来烧荒。
女人们在旱地里翻地,何荆元父子则跟着马爷还有阿拾一起去水田里。
杂草已经将田边的沟渠给覆盖,河水也就无法引入田中,所以挖沟就是一项大工程。何荆元从前在镇子上做教书先生,庄稼如何种他能说个头头是道,但这实践一言难尽。
那锄头进了烂泥里,难以拔出来,下锄头不准,刚好落在那被冬雪冻得软绵绵的草茎上,又白用一回力气。
可谓是憋得他一脸的猪肝色不说,人还累得大喘气。
看得一旁的马爷万分焦急,“哎哟喂,你这肚子里白白装了墨水,你瞧好了,下锄头稳准些。”说着示范了一遍,又看朝何望祖,比他爹干得都还要好,不禁频频叹气。
29. 第 29 章
何荆元被他这么一看,握着锄把的手不禁紧了几分,脸上略带慌张,一面铆足了力气落锄头。
只是可惜,跟稳准狠半点不靠边,一锄头下去落在那杂草里,好似一拳头打在棉花里一样,顿时就叫他紧张的脸色都变了。
马爷更是看得头皮直跳,“后生啊,要不你拿镰刀去把沟里的草割了吧,我跟你儿来挖就好了。”
何荆元还想再挣扎一下,然而看到一旁儿子一锄一个准头,最终还是默默地松开了锄头,“好,好吧。”转头去拿镰刀。
这镰刀在手里顺手多了,他那被打击得一塌糊涂的自信心,终于是拾起了些许。
这样分工劳动,到底是成效见了一些,何荆元将草割了后,马爷跟何望祖挖得快了许多,沟头上掏出来了,那河水很快就哗哗流进来,浑浊的泥水将沟里污浊冲刷得干净,很快这沟渠原本的样子就出来了。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听说往北上些,这个时候还有大雪,只是他们这里已经挂了月亮,夜里那白色的月光坠满了大地,整个村庄连带着田野和远处的山峦,都像是被撒了一层银屑。
好看是好看,但到底还是正月里,寒意是有的,连带着这银色也多了几分冰冷。
马虎已经能拄着拐杖走路了,脸上的伤口也结了疤,大抵是因为治疗方式的手段原始又粗暴,所以他脸上那疤痕十分狰狞就算了,那口腔里还粘黏住了,现在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的。
只不过他也没有什么怨言了,能捡回这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天晓得那日他是怎么熬过去的,本来追着一只野猪发现了这砖窑洞口,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那些堆积得如小山的粮食,那叫一个兴奋,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带着这些粮食回去扬眉吐气。
谁知道他一步走过去,瞬间自己的身体就被定格在了原地,他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冰冷且带着铁锈的钢铁贯穿自己的血肉。
他动不得半分,甚至连嘴巴都动不得,只有那一只手稍微能动,但幅度也不是很大。
他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从这巨大的痛苦中慢慢回过神来,强大的求生意志让他晃动着那只手。
手碰到旁边的铁锹还是什么,他也不知道,然后敲打在了砖窑穹顶,发出一种沉闷闷又低鸣的响声。
那时候的他,是绝望的,不说现在村里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就算了,就算有,平白无故的他们更不可能跑到这里来。
等待他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恐惧。
在那时候,他还想着,自己就这样死了,以后宛岫怎么办?
然而,他得救了,那个女人却趁着大家来救自己的当头,烧了大家的房子,粮食也不留半粒。
不但如此,他后来才听到马环跟爷说,那女人早前竟然因恨害过大家,只是大家运气好给躲了过去。
只是他做了什么?他白长一双眼睛,错吧那黑心肝做明珠。
他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大家救,他是想过死的,可是看着妹妹削瘦的后背艰难地将那一捆一捆的柴火背回来,爷爷弯着腰从山下吃力地打水回来,他又觉得愧疚。
死了,他们还要继续过这样的日子,甚至还会因为自己的死而产生悲痛,可若自己活下来,即便是这身体残了,但只要自己肯吃苦,仍旧是能做许多活的。
所以最后,他选择活下来了。
此刻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顾家那边送来的桶,里头有半桶水。
多了他提不动,也会因为他一歪一瘸的步伐而荡出来,所以他便选择半桶。
艰难爬上小坡,走到砖窑门口的时候,马环正在那漏水的木盆里敷胶泥。
其实就是一种黏土,从前这里的山坳里还有一股水的时候,底下全是这种黏土,所以那时候这里建了砖窑。
但后因为出村子的路上发生了泥石流,出去一趟越发艰难,人也逐渐搬出去。
反正大家这进进出出,村子里的人也所剩无几了,这砖窑自是荒废下来,山上的水源断了,黏土地干涸,村里人便在这一带种上了。
“你歇着吧,明儿我早些打满就好了。”马环见他一瘸一拐走得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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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提一只桶,到底是心疼的。
只是她说完话,却见她哥呆呆地拿后背对着自己,一言不发,不禁疑惑起来:“你怎么了?”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马环正要询问,却听到马虎呼吸急促地说道:“阿环,你快,你快看,那里是不是有火光?”
马环听得这话,嗖地一下站起身来,往马虎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正是村口正对面的豁口,往豁口翻过去,那里的险路顾小碗他们回来那天,阿拾就带着人去给毁掉了。
所以这个时候怎么会有火光呢?
马环满手的泥都没来得及洗,“哥,你快进去,把火塘也灭了,我去通知大家。”
说罢,拔腿就往山下飞奔而去。
马虎也不敢耽搁,忙回砖窑里和他爷说,祖孙俩慌忙灭了火塘,便也不放心地朝村子里赶去。
这当头其实已经不早了,更何况都要节约灯油柴火,所以顾小碗他们早就已经歇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忽听得门板被拍得啪啪作响,一时都全给惊醒了过来。
顾小碗穿着衣服跑出来的时候,何望祖已经开了门,还没问马环就扶着门槛喘着大气:“村……村村口有有……有火光,好像来了人。”万幸只有一团小火光在移动,想来人不是很多。
顾小碗等人一听,脸色大变,穿鞋子的扎腰带的,又忙着喊阿拾师徒两个。
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危机感了,几乎都不要谁来安排一声,各自就都去拿刀拿斧头锄头,扎紧了裤腿和袖子,就都轻脚轻手往村口去。
村口的池塘边上,有几棵得两三人合抱的大柳树,一棵中间甚至都空了心,村里人便在里头供了个地菩萨,空相虽然吃肉喝酒,但倒是对一切神灵虔诚得很,这初一十五都要来烧三炷香的。
今儿是十五,睡前他才来点过香,现在还些香烟袅袅。
他一来,就赶紧将那没熄灭的香火给掐了,“你们都藏好些,等我们大人先出手,你们在后面摸准时机,若是人多,你们就甭管,直接往山里逃去。”
30. 第 30 章
来者何人,究竟又有几何?众人不得而知,顾小碗虽是有心留下来帮忙的,但是也身知如今自己这个力气跟个头,要是对方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莽汉,那就是一巴掌一个。
但是就这样躲起来,坐以待毙,也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只朝何穗穗问道:“麻线带了吧?”
何穗穗不知道顾小碗要麻线做什么?出门的时候大家都是拿刀拿斧,她却喊自己将麻线也带上。
当下得了顾小碗的话,连忙将自己和何麦香挂在脖子上的那两大圈麻线拿下来,“小姨,咱拿这作甚?”
顾小碗接过麻线,朝着他们姐弟三个招手:“来,咱们去前面。”
到底是夜深人静,对方虽有火把,但这微弱的火光并不能将地面照得明亮如白昼,顾小碗带着几人将这麻线毫无规则地绑在路边两旁的树上,对方若是一个不小心,自然是要因这麻线而绊倒。
那时候也可趁着此机会,辨认出对方是什么人,又有几人,他们这头也好动手。
空相等人见她这主意,自是觉得十分好使,亲自在那里主持着。
很快,那两大圈麻线便都用完了,顾小碗带着她姐姐和一帮侄儿侄女功成身退,藏到池塘边的枯草丛里。
期间赶来的马环和马爷,也一起与之躲在枯草中。
其实这一丛枯草不足以遮挡他们这么多人,只不过到底是占了这天时地利罢了,若是白日青天里,来人还未入村就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身影。
豁口上的那团火光,此刻也快速地从那转角处出现,然后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朝着村子走来。
这让大家不禁判断这即便是一群青壮年,只怕也是饥肠辘辘,不然的话,怎么走得如此缓慢?
当然,也有可能像是他们这样妇孺皆有的队伍。
不过就依照此刻的情形来看,他们都是占了上风的,那紧张自然是少了许多,勇气也提升了上来,一个个蓄势待发。
火光未近,那骂声却是先入耳来。
粗犷又充满怒意的声音划过寂静的夜空:“该死的臭娘们,若是胆敢骗老子,回头老子找到她,管她是什么小姐郡主,定是饶不得她!”
但也不难叫人发现他声音里的气短不足。
显然这样一路从外进山,累得不轻,甚至有可能还遇到了野兽,尤其是那一段险路,还不知他们是怎么想法子过来的,反正必然是伤了他们元气的。
他的话音落下,得到了身后人的附和,也有人兴致冲冲地说道:“坤哥,咱这不是马上就到了,就趁着这夜色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听说还有年轻美貌的小娘子,咱哥几个在外这么久,荤腥也不见半分,如今也好开开荤,嘿嘿。”
他这话引起了同行人的共鸣,一行人发出刺耳恶心的笑声来。
只是这笑声刚止,大马金刀走在前面那个忽然‘唉哟’地一声,随后狗刨地一般摔在了地上,怒声朝后面的人骂:“哪个杂种?看到老子被绊到了也不拉一把?”
这说话的人,明显是头目,众人听到他的怒骂,连忙争先恐后要扶他。
没想到此刻他们已经迈入了横七八竖拦在地面上的绳子,如今一个不防,大家走来被绊到了大半。
总共六个人,如今倒下了五个,余下的一个也慌张起来,四处打量,可这山间小村庄,夜间满是沉沉雾色,也瞧不了多远。
而且他们只有一支火把,如今已经到了快熄灭的地步,且又落在了地上,虽叫大家看到了地面那些麻绳,分明就是村里人提前设置好的,不是什么偶然,如此反而叫他们心头生了恐慌。
他们正要张口骂,然却已来不及了,空相师徒俩先冲出去,何荆元马虎在后面,上去一顿拿手里的武器乱打乱砸,一切都毫无章法。
至于那个还站着的,见前面模模糊糊的树影后面跑出来人,也不知有多少,吓得就往回跑。
顾小碗等人在枯草丛里听到声音,也忙出来搭手。
可笑那帮扬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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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他们男人,睡他们女人的贼寇们,如今全倒在地上要死不活,顾小碗他们出来后,很是轻而易举地就全部用现成的麻绳给捆了起来。
至于那个跑掉的,空相去追了,很快也拖着回来,嘴里说的全是求饶的话。
只是已经没用了,当他看到自己的同伴们浑身血淋漓的被绑着扔在柳树下的时候,就呆住了。
方才大家趁着那些贼人摔倒在地上,一拥而上,手里拿的可不是普通寻常的木棍子,而是锄头斧头柴刀,所以落下去,那些人皮开肉绽是预料中的事情,鲜血也横流。
万幸这乌漆嘛黑的,大家瞧不清楚那飞溅的鲜血,所以倒没有产生什么恐惧,那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打死这帮贼人,他们不死,死的就是自个儿了。
人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之下,那时候任何的仁义道德都被抛在了脑后,活着是他们唯一的念想。
也是如此,现在作为读书人的何荆元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伤人了,甚至可能这几个人性命不保。
面对着何荆元,顾四厢以及三个儿女,反而比他还要冷静些。顾四厢甚至还走过去握着他发抖的手:“他爹,你从前教书的时候,我听你学堂的学生们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这些个贼人不管是受谁指使,但是他们来这里,的确是要杀咱们,所以他们该死。”
何望祖见过的这种场面比他爹多,这时候也颇像是个小男子汉,“爹,我娘说的对,这帮人一看就非好汉子,死了也是活该的,再说你如今动手,那也是为了护佑妻儿,这是个当家男人该做的事,何必为了这帮贼人而自责。”
顾小碗本是要去劝的,但是她没想到自家姐姐和阿祖都这样看得开,于是便没再说什么,只和阿拾一起走过去,听空相审问那个被他抓回来的。
如今看来,也只有这个被空相拖回来的能说得了话了,其余的见着都有些命不久矣的样子,绑他们倒好像是多此一举了。
60-70
第61章
俗话说那一回生二回熟,原路返回,除了遇到一次野狼后,便顺顺利利的?。
遇着野狼的?时候,何望祖终于看到了元宝开始颤抖着肚皮,发出?了那传说中的?呼啸声,那冒着绿光的?野狼硬是被吓得呆在了原地大概三四?个呼吸,才像是反应过来,呲溜的?一下?,夹着尾巴逃了。
阿拾手里拿着的?武器,都?没?有机会出?手。
在场也是除了阿拾和顾小碗,其他人都?傻了眼,直至那狼跑得不见了踪影,他们才像是从巨大的?震撼中反应过来,然?后用一种崇拜的?目光打量着元宝。
要不说元宝聪明呢!大家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它?开始吸着鼻子朝着装干粮的?包袱凑过去。
何望祖当时简直是将他敬为神灵一般,连跑带爬地冲过去,一把将包袱打开,只恨不得把所有的?干粮都?塞给元宝。
当然?,他没?成功,因为顾t?小碗够拦住了,“差不多?得了。”
这?话,其实是对元宝说的?,元宝十分不服气,但也知道这?见好就收,吃了些许就转过头?去啃旁边灌木枝上还未完全掉落的?黄叶。
看得何望祖好心疼,与顾小碗争辩起来:“小姨,我们的?命都?是元宝救的?,它?吃点怎么了?”
顾小碗白了他一眼,“肠胃都?不一样?,你一个劲儿喂它?,吃坏了肚子,回头?求神仙都?没?得用,差不多?尝尝鲜就是了。”
也是,他们这?干粮里五花八门的?,果脯倒还好,叫骡子吃点甜的?想来没?什么事情,但是那肉干笋干,麻辣味道皆有。
另外油盐也重,顾小碗也不确定,这?骡子能多?吃么?而且嘴巴养叼了,依照这?元宝的?聪明程度,以后再喂草料,怕是不吃了。
现在可?是每吨都?要吃粮食呢!
这?给它?自个儿带的?干粮,都?吃得只剩下?个七七八八了,路上若是不吃些杂草跟着,怕是挨不到家里的?。
将何望祖训斥了一顿不算,顾小碗也没?落下?元宝。
偏这?元宝也会看眼色,知道这?一行人里,全都?是听顾小碗的?,于是便也老实地拉拢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到了东村后,这?边仍旧是一片荒凉,那些个残垣断壁里,长出?的?茅草里,还有不少夜深的?蓖麻,只是可?惜没?逢着好时节来,现在都?已经坏掉了。
拖了船出?来,划过西村去,将船藏起来,便开始了真正的?回村之途。
这?一次到凤阳,大到布匹,小到针线,林林总总的?,元宝背上就驮了两百多?斤。
他们各人身上,也是七八十斤,所以一路上歇气的?次数多?,所用之时,远超了去凤阳的?时间。
在加上在凤阳耽搁了这?么几天,这?一去竟是半个月不止了。
村中顾四?厢他们从最开始的?翘首盼望到后来的?忧心忡忡,再到如今的?心急如焚,只觉得他们在外出?了事情,又是万分后悔,不该同意他们去这?么远的?。
顾四?厢月子也还没?出?,眼泪已经流了好几回,那快天亮的?时候,又做梦见了儿子何望祖,一下?给挣醒过来。
何荆元已经起床去了,屋子里是何穗穗在,见着她?忽然?醒来,满脸的?恐惧,只忙上前询问:“娘,您怎么了?”
顾四?厢想起梦境,顿时六神无主,一把将何穗穗的?手拉住,“穗穗,我梦见你弟弟了,跟我说冷,你说他是不是?”没?说完,就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你说他们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以后这?家可?怎么活啊?还有你小姨,她?自打生下?来,就没?享过半分福,我这?个做姐姐的?倒是在她?身边了,却还要拖累她?……呜呜。”
何穗穗也傻了眼,叫她?这?么一说一哭,那心里也慌里慌张的?,才替她?擦着眼泪,却不想两个襁褓里的?妹妹因为娘亲的?哭声,也跟着哇哇哭起来,好叫何穗穗慌了神,只恨不得自己长出?个三头?六臂来。
所以也是顾不得她?母亲了,赶紧去抱妹妹,可?是一双手却抱不了两个,只连忙朝屋外面喊,“麦香!麦香!”
何麦香正在煮猪食,家里的?野猪还养着,兔子又要喂,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然?听到了屋子里的?哭声和姐姐的?喊声,连忙在身前的?围布上擦了手,匆匆忙忙进来。
顾不得自己一身的?寒气,将另外一个妹妹抱起,“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娘,做了个梦,就想七想八的?。”何穗穗解释着,又同哭得伤心难过的?母亲安慰道:“娘,那梦都?是反的?,叫我说来,这?是好事情,说不准他们就要到了呢!”
顾四?厢仍旧在哭,“我倒也希望是反的?,你说的?是真的?,可?是你不知道我这?梦里啊,到处是雪,你弟弟衣裳都?没?得穿,好生可?怜啊。”
何麦香却忽然?抬起头?来,一脸冷静地看着她?,“娘,咱先不说你这?梦如何?当下?是得哄着妹妹们才是。就是退一万步说,你的?梦是真的?又能怎么样??你这?月子都?还差几天,难不成你还能去给他送衣裳去?”
何麦香说的?是实话,只是此刻在伤心又担忧的顾四厢看来,实在是冷漠无情,只抄起手边的?尿布就朝她?扔了过去:“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胡话。”
何麦香却将妹妹往床上一放:“您也别管我说什么胡话,我在这?里待下?去,猪食肯定要糊了。”说罢,只朝何穗穗说道:“姐,你先哄着,等我把柴火退了。”
她?只管跑出?去了,屋子里仍旧是顾四厢愤怒的骂声。
然?何麦香刚才着急进去,却不曾想,那兔笼门口没?关好,兔子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了。
那有一只带回来的?时候就肚子里有崽了,生了十二个,当时小耗子一样?,粉粉嫩嫩的?,本以为是活不成,谁知道这?才没?多?久,全都?长了毛,也会吃草了。
这?会儿满院子的?跑,还有跳上了那晾晒架筛子里的。
今天难得没?下?雨,刚才还有些晃晃太阳,空气也不湿润,何麦香便将那屋子里的?菜干抬了出?来。
因已经切了细丝,不能挂在绳子上晾晒,故而放在筛子里。
没?想到现在何麦香忽然?出?来,惊得那兔子猛地一蹬,竟是将晾晒架打翻了,只吓得她?唉哟一大声喊起来:“你们这?些兔崽子,给我进去。”一时是忙着要收晾晒架,对那还没?洒落在地上的?菜干拯救一二,一时看着那兔子想从大门缝隙里逃出?去,又忙着要去拦。
“姐,姐,你快出?来帮忙啊!”眼见着兔子要溜出?去,她?急得朝屋子里大喊。
屋子里的?何穗穗自然?是将两个妹妹都?抱到母亲身边,“您先看着,我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然?这?两个孩子一塞到顾四?厢跟前,就在她?胸前到处乱拱,她?这?忙着喂孩子,又担心院子里的?姐妹两个,自是顾不上再伤心去想那噩梦了。
一个早上,便是这?样?鸡飞狗跳地度过了。
还有兔子从顾四?厢那开着透气的?窗户里跳了进去。
空相身体逐渐好了起来,跟着何荆元在地里,这?屋子里就她?们母女几个。
顾小碗他们就是这?时候到家的?,到村口的?时候那叫一个兴奋,毕竟在从西村回村里的?路上,还看到了一只狐狸,雪白的?皮毛那叫一个美。
当然?,这?份美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那狐狸靠近过来了,还偷了他们包袱里剩下?的?肉干,不但如此还撒了一泡尿,那骚气顾小碗觉得直击天灵盖,当时只差没?叫她?险些晕过去。
此刻何望祖还在嘲笑她?,“没?想到小姨你居然?被一只狐狸臭得翻了白眼,我那时候还以为你真昏过去了呢!”当然?,更好笑的?是,那狐狸当时跑远了,听到顾小碗被臭晕了过去,居然?还大笑起来。
顾小碗现在还觉得那味道就在眼前,一脸怀疑地瞪着何望祖:“那包袱你没?扔?”一面吸着鼻子,只觉得这?味道就是何望祖身上发来的?。
何望祖见此,连忙转过身给她?瞧:“你仔细看,我这?哪里有?”
“那为何这?臭味一直在?”顾小碗不信。
两人就这?样?争执到家门口,阿拾也表示,何望祖身上的?确是有些臭味,应该是鞋子上沾了一些。
走在前面的?马环却发现大门紧闭,还以为是都?没?在家,可?里面全不断传来噪杂响动,不禁有些紧张起来,竟是有些担心遭了贼。
就在她?要朝顾小碗等人说出?自己的?担忧时,院子里传来何穗穗气虚喘喘的?声音:“你在那头?拦住。”
原来两人姐妹也不知为何,在追逐兔子的?途中,鸡跑出?来了也就算了,兔子进了屋子也没?关系,可?为何猪圈的?门也开了。
现在院子里一片混乱,记得还在坐月子的?顾四?厢在窗户那里露出?个脑袋来,头?上包着头?巾,声音都?喊哑了:“这?边,那头?拦住啊,唉哟我的?天啦,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蠢丫头?,快拿上棍子,拦住啊!”
院子外面的?几人被墙垣挡住了视线,压根就不知道他们这?是喊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家里没?遭强盗。
何望祖赶紧去敲门,一面大声喊:“姐,娘,开门,我们回t?来了。”
他这?一声喊,屋子里母女几个的?声音暂停了一下?,随后门虽然?没?开,但顾四?厢的?怒骂声先传来出?来:“你个天杀的?,要不是你,这?院子里怎么会弄得乱糟糟的??”
何望祖一脸懵,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第62章
这是顾小碗断然没有想到的,回家后亲人久别重逢的欢喜没有,反而满院子的凌乱不堪和她四姐崩溃的骂声。
好在有了何望祖和阿拾这两?个少年?郎,三下五除二,将那野猪赶回了圈里去,余下的兔子就?轻松了许多。
顾小碗与众人一起?收拾这乱七八糟的院子,带回来的东西?都还在包袱里没来得及拆开。
一面听?着何穗穗说这院子里为何被糟蹋成这副样子的缘由,起?因竟是因为顾四厢做了个梦,梦见何望祖没了,自己在那头哭得伤心欲绝,也引得两?个小妹妹一起?哭。
何穗穗一个人哄不过来,便?喊了在外煮猪食干活的何麦香,没曾想也就?是这一趟进屋去,外头就?出了乱子。
说到这里,何穗穗听?着屋子里还传来她娘则骂声,便?朝顾小碗说道?:“我娘生了妹妹们,身体好起?来,可是火气好像也很大,这般下去,怕不是什么好事?情,鸡毛蒜皮的事?情她都要骂人。”
顾小碗听?闻这话,心说莫不是四姐这更?年?期来了?或是什么内分泌失调,还是产后抑郁症?
她也有点担心起?来,只?朝跟着干活的周苗喊了一声,“阿苗,你同我进去见一见你四姨母。”又同何穗穗道?:“那你们辛苦几分,我领了阿苗进去,对了你和阿苗,哪个大一些?”
“阿苗表妹小我一岁多。”何穗穗回着,催着她们快些进去。
顾小碗这便?带着有些紧张的周苗推门?进去。
只?见顾四厢裹着头巾盘腿坐在床上,两?个小侄女儿分别躺在她身旁,屋子里也暖和,她将背包给解散了,正给其中一个换着尿布。
见顾小碗进来,张口就?埋怨着:“你不在家里,不知这家里要乱成个什么,穗穗两?姐妹就?不是那会管事?的,你姐夫整日又只?晓得去地里,我……”话到此处,眼角余光忽然看到跟随在顾小碗身后瘦如枯柴的丫头,还是一头奇怪的短发,好似那庵里逃出来刚长头发的小尼姑一般。
不禁止住了话,一双眼睛往周苗身上来回打量。
周苗被她这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下意识要朝顾小碗身后躲。
虽说是亲亲的姨母,可到底各家的生活艰难,马蹄镇和那丫口镇又有些距离,这些个小辈和做长辈的,不过是几面之缘。
时?光岁月的,长辈青春不在,小辈也十八变,因此她两?个如今彼此都看着十分陌生。
是顾小碗打破了这尴尬,挟着阿苗的手走到床边去,示意她就?在床沿上坐下,这才同顾四厢说道?:“你不认得了?这是大姐家的老五阿苗,不过你怕是也几年?没见过她了。”
然顾四厢一听?是大姐家的女儿,顿时?激动起?来,只?将还在换尿布的小女儿塞给顾小碗,便?伸手去拉周苗那双粗糙得不像话的手,眼眶红起?来:“原是阿苗,你爹娘哥嫂们,还有你弟弟呢?”
不提还好,一提立即就?叫周苗想起?被蹉跎跳井的二嫂,也是未语先啼。
她这一哭,顾四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难道?他?们……”
给小侄女换着尿布的顾小碗将她的话打断:“当时?走散了,就?阿苗和她二搜走一起?,后来又遇着人贩子强卖,就?此分开。”一面叹着气,只?将阿苗跟刘马兰之事?详细与她说了。
于是顾四厢又开始哭,抱着阿苗哭天喊地说老天爷瞎了眼,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
等差不多了顾小碗才将她两?个拉开,同周苗说道?:“你先去洗把脸,他?们外头应该也收拾好了,让大家将包袱里的东西?都拿出来,该分的分,余下的充公,你跟你穗穗姐说,她知道?要放在何处。”
转头见顾四厢拉着周苗的手不放,便?道?:“她二嫂同她感情深厚,如今人不在了,她心中自是难过万千,又同我们连夜赶路,早就?是那强弩之末,你且叫她去收拾一番,好生休息才是。”
顾四厢这才松了手,念念不舍地看着周苗,“你只?管当自己家,把我做娘使。”
顾小碗见人走了,两?个小侄女也包好放进被子里,见着都是乖巧老实在睡觉,便?正视起?顾四厢来。
顾四厢忽然被她这样一瞧,也不知为何是有些心虚起?来,“老六你这样瞧我作甚?”
顾小碗并未收回目光,而是问?道?:“我们不在家中的日子,大家照顾你如何?”
顾四厢不解,但仔细想了想,每日营养的汤水不断,随时?叫喊也有人,为此何穗穗姐妹两?个还专门?在家里,就?是为了帮忙跟着自己照顾着俩小丫头。
于是点了点头,“都是亲生的骨肉,自然是没有照顾不好我这做老娘的,你怎问?起?此事?来?”
不想竟听?顾小碗说道?:“如此,你为何性情变得这样急躁?方才一进门?,你就?莫名朝阿祖那里一顿劈头盖脸地骂。”
顾四厢没料想顾小碗会说起这事儿,但她丝毫不心虚,一脸理所应当道?:“你不是已经晓得原委了么?这难不成不怪他?,要不是我担心他?……”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叫顾小碗一脸严肃地打断:“四姐,我是个做妹妹的,这些话本不是该我来同你说的道?理,只?不过此事?与阿祖实在没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做个梦,自己控制不住情绪,闹出事?情来,却还要将一切过错甩到孩子们的身上去,没有你这样做娘的。你也别同我说,你做娘的教训孩子是天经地义,可是这天经地义的前提是,对方是否有过错,你作为长辈,万不能因为自己图一时?痛快,便?莫名责骂孩子们。”
顾小碗没有做个母亲,但是她是个孩子,又恰巧是长辈,所以她既能理解孩子们被长辈无?故责备的委屈,也能以长辈的身份来劝解顾四厢。
顾四厢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也的确是想用那句父母教训孩子那是天经地义来反驳。
但却叫顾小碗抢先一步说了,如今便?是满心不服气,也只?能仰着头结结巴巴道?:“可是,我生养了他?们,说几句,难不成还说不得了?”
“能说,但前提也是要孩子们的确错了,你这个做母亲的才能站出来教育,若是你只?凭着你心情好坏一味地责骂孩子们,那你这是养孩子么?你这是养仇人。”太重的话,顾小碗也不敢说,怕顾四厢真是因为这产后的缘故,心理出了问?题。
“可是……”顾四厢张着嘴,还想说个什么。
外头便?传来了何荆元的声音,随后推门?进来附和着:“小妹说的是正经,往日也是不好同你说,免得你又多想,觉得我是偏袒了孩子们,不给你这个做母亲的面子,但你仔细想想,咱家的孩子,究竟哪里不好。”
“照着你们这样说来,是我鸡蛋里挑骨头了?”顾四厢委屈,叫妹妹和男人一起?教育,心头到底是不舒服,眼眶又要开始红。
顾小碗一看,急了,只?赶紧朝何荆元挥手,示意他?先出去,一面将声音放软了几分,安慰着:“四姐,你也别哭,也不全?然说你的不是,只?是往后孩子们真做错了,你便?好好说道?,做好了,也要适当夸奖一二,你想想那都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亲身骨肉,你总不可能叫他?们以后也总是活在埋怨中吧?而且你做母亲的不爱他?们,你指望谁去?”
顾四厢张着嘴,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着急着:“都是我亲生的骨肉,我自然是爱他?们,只?是有时?候我心里烦躁,实在是忍不住。”
顾小碗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要是觉得烦了,就?做些你平日里喜欢做的事?情,倒不必勉强自己,反正当下咱们虽说是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这吃穿不缺的。”又看了看襁褓里的两?个小侄女,虽是可爱,可四姐到底一把年?纪了,叫她每日面对着这样两?个奶娃娃,只?怕也是劳累辛苦,心中生出这些烦躁情绪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便?道?:“你再挨过几天,也别总掉眼泪了,这月子坐不好,以后身体如何你比我还要清楚,至于这俩丫头,等你出了月子,你不想带就?暂时?先不带。”
“我不带谁t?来带?”说起?这两?个女儿,顾四厢已经从最开始的欢喜进入了现在的疲倦期,一想到还要等她们断奶,少说还得一年?,也就?意味着这一年?里,她每日半夜都要起?来……
“她们又不是没有爹,回头我会同姐夫说,左右孩子是你两?个生的,他?也是有这份责任。而且如今我们回来了,他?也不必每日拿去地里做借口,只?叫他?好生在家里带一阵子孩子。”顾小碗是瞧出来了,她姐姐情绪是有些问?题的,而这源头还真是在孩子身上。
而何穗穗此前一直说她爹都在地里忙。
其实不差那么几天,他?完全?可以在家里帮忙的。不过听?着何穗穗跟何麦香的话,显然没有意识到,她们这做爹的,跑去地里,没有什么不对的。
她一会儿还得挨个思想教育。
第63章
顾四厢啜泣了?片刻,半信半疑地抬眼看着顾小碗:“你四姐夫他愿意么?”
“这没有愿不愿意的,他是个识文断字之?人,道理难道还听不懂?”顾小碗说罢,见两个小丫头?已经睡了?,便拿出?手绢给顾四厢擦了?擦眼泪,“你也趁此好生睡会儿,余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顾四厢这才半推半就躺下,将两个孩子朝自己身边挪了?些,“那老六你去忙吧。”
顾小碗见她?这情绪安抚好了?,自是出?门去,却不聊何荆元就坐在门口磨镰刀,索性便问:“方?才我的话,四姐夫你听了?几分?”
何荆元垂着头?,眼角余光却见这会儿满院子的少年少女都不见了?身影,方?道:“听着了?,只是我一个大男人,哪里?学得来?”他不是没坚持,刚开始的那几天,他天天晚上都起?来照顾孩子呢!可是这晚上没睡好,白天他还要下地呢!
然顾小碗就像是能猜到他心中在想什?么一般,只说道:“这也腊月了?,地里?能做的活儿也没了?多少,我们回来了?,自是能忙得过来的,你是孩子的父亲,当是要尽几分力才是,不该全部都推到女人的头?上来,你若是觉得休息不好,那白天你就多睡会儿,我们不说你的不是。”
“这……”何荆元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这自古来那孩子就是女人照顾,哪里?有男人来做老妈子的道理?不是他能不能睡够的问题。
但是顾小碗已经拍案顶板,“这事儿就这样决定了?,你们也别总是空喊口号说什?么拖累我,真想回报,你们就用点心思,我也不求你们做什?么,只求你们和和睦睦好好照顾自个儿的孩子,别这整日哭哭闹闹的,各自心里?不顺畅。”
她?这一番话,那何荆元哪里?招架得住,偏他也不是那蛮不讲理,做过先?生的人,自是知道顾小碗这话没得错。
最?终也只得点了?点头?,“我尽力吧。”
顾小碗见此,心想也没打?算逼太紧了?,这凡事得循序渐进。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镰刀:“怎还磨起?镰刀来?”现下也不是那用镰刀的季节了?,每日就是菜地里?割些白菜来喂猪喂鸡罢了?。
“哦,那不是大南边的那排老漆树嘛,我琢磨着开了?村挂了?叶子,实在遮阴,那底下的麦子都比别处矮了?一截,便想着拿了?镰刀绑着竹竿,将那树枝都给修了?。”何荆元解释道。
顾小碗一听,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圈门边上不是挂着弯刀么?那不比这镰刀好使么?”
何荆元一怔,眼睛都睁大了?几分,“我,我也没想着有弯刀这事儿,就想着那柴刀斧头?都不好使,就用这镰刀了?。”当下也是心疼地看着那刀刃上的缺口,“也不知磨好了?,可还好使。”
“那麦子都全下种了??还有油菜籽都撒了??”顾小碗又问,他们这去了?大半个月呢!四姐夫不是几乎每日都扎在地里?么?总是要做出?些成效来的。
何荆元点着头?,“麦子种了?,油菜还没呢。”说到这,他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想着这种麦子挺简单的,好过那种豆子什?么的,挖了?沟,在沟里?撒上就是了?。
谁知道,他一个人忙了?这大半月,才将顾小碗原本准备种麦子的地收拾完。
“那没事,只要地收拾出?来了?,我明?儿喊了?阿苗跟着去,快得很。”顾小碗心想,那地里?今年也没什?么事了?,左右烧荒也烧过了?,该翻的地方?也翻过了?。
说罢,又叮嘱他磨了?镰刀,去将俩丫头?换下来的尿布洗了?去。
何荆元刚想反驳,那意思是要叫何穗穗他们,但顾小碗先?了?一步:“你做爹的,当要给孩子做些事情才是,免得只当一眨眼,孩子就大了?,不但活蹦乱跳还能给你干活,就觉得这养孩子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于是,何荆元只得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去。
顾小碗早就发现,大家都晓得要给这何荆元留面子的,这会儿都聚集在厨房里?。
这会儿便往厨房去,只扫视了?一眼,见厨房倒也是整洁的,可见何穗穗跟何麦香姐妹俩是没有掉链子,便问道:“带来的盐巴都储存好了??余下的东西分了?没?”
众人只点头?,指着灶火上冒着热气的水,“等?会我们这里?洗一洗,也要做晚饭了?,小姨您也累,先?去休息会儿,晚饭好了?,我们叫你。”
顾小碗才将四姐夫妻俩教训了,自没有那去躺着睡大觉的道理,自是要以身作则,更?何况她?也不困,得去地里看一圈才放心呢!
只是不曾想,她?去这田坝里?,也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睛,她?竟然觉得瞧见了?那只撒骚尿的白狐狸。
然当她?定睛一看时,却又觉得不见了?影子,便想着自己必然是因为那臭味,留下了?后遗症罢了?。
因此也就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回来过河的时候,看到何望祖在河边陪元宝喝水,说了?几句话,沿途将背篓里的装满了白菜,一同回家去。
晚饭现在几乎都是何穗穗来操持,蔬菜各类鱼肉都不少,作料也算是相对齐全,她?这手艺也是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又因是冬日了?,所以并未炒菜,不然等?不到第二盘出?锅,第一盘就凉透了?,而且盘盘碟碟的,家里?也没有合适的桌子来摆。
便是一大锅豆米汤打?底,添了?腊排,又有各类院子里?的小菜,豌豆尖还有水嫩嫩的荠菜。
不过最?叫顾小碗满意的还是蘸水。
“对了?,那花椒树只怕也生了?根,咱们几时去挖回来?”何望祖忽然问着。
大家却都齐齐将目光放到顾小碗的身上,毕竟这要怎么种还是要她?来教的。
顾小碗想了?想,这会儿大竹林里?的冬笋也开始长了?,便道:“明?儿要是不下雨,咱们去大竹林挖冬笋,到时候阿祖你和阿拾小师父去挖回来,就种在咱家老宅地上。”
“好嘞。”何望祖高兴地应着,他正想去山里?摸点鸟蛋呢!
而何穗穗听着要挖冬笋,也马上道:“正好,咱们咸菜坛子空了?不少,等?一会儿吃了?晚饭,我去清理出?来。”到时候要腌要泡,都好使,不必手忙脚乱的。
周苗听着他们你一眼我一语的,仿佛都是在争相抢着干活,本还担心会不会人多了?,都各自想将活推到彼此的身上去好躲懒。
却没想到,大家都这般勤快,而且个个神色都那样精神,说起?这些活儿,并没有半点的厌恶抵触。
不过她?看了?看锅里?的肉和菜,以及碗里?的白米饭,这比以前自己家里?都吃得要好,那时候便是逢年过节,也不见得能吃一顿白米饭呢!
其实自己早该想到了?,小姨他们的干粮里?不是肉干就是果脯,饼子里?也是肉馅儿的。不短缺这口吃的,谁还会愁眉苦脸的?更?何况这干了?活儿,能得到回报。
想到这里?,不由得想起?在家中之?时,好不容易捡了?个鸡蛋,母亲都要给藏起?来,生怕她?这个做女儿的去碰,说要留着给大侄儿长身体。
可没大侄儿的时候,自己也没吃着,都是留给弟弟,借口还是说弟弟要长身体。
周苗心想,自己难道就不需要长身体么?
“想什?么?赶紧吃啊。”忽然碗里?一沉,只见一块肥瘦相间的排骨已经放在自己的碗里?了?,顾小碗正对着她?笑。
周苗回过神来,“谢谢小姨。”一面只垂头?往嘴里?扒饭。
鸡蛋她?都碰不到,更?不要说肉了?。也不知道t?母亲要是看到小姨给自己夹了?这么一大块肉,会不会心疼?是不是还要赶紧留着,存给哥哥弟弟和侄儿们吃?
又想到顾小碗在回来的路上说,要打?听家里?其他人的下落,便又开始担心起?来,若是爹娘被小姨找回来了?……
“表姐,你怎么又发呆,快吃啊!一看今晚这天气,明?天肯定不下雨,咱们要去山里?,那里?头?可好玩了?。”何望祖说到这里?,满怀期待地朝阿拾望过去:“打?两只新鲜野鸡呗,好想喝野鸡汤。”
“到时候在说。”阿拾心想刚才还和师父说,这一年多来打?猎无数,这和尚怕是要做到头?去了?。
什?么和尚都听过,就没听说过专门做猎户的和尚,但是不做和尚,总要有一门手艺的,他便起?了?心,学医术,以后做个大夫能求温饱。
只是这医术却不是想学就能学的,到底要找个正经大夫拜作师父才是,然就现在这世道,实在是无师父可找,就镇子上那三脚猫的,只怕认识的草药还不如顾小碗这里?呢!
晚饭吃完,阿苗也不敢闲着,忙去跟着何穗穗搭手,挽起?袖子的时候,却将那手腕上丑陋的疤痕露了?出?来,看得何穗穗瞠目结舌,“这是你在船上做工的时候留下的么?”
周苗摇着头?,“不是,是家里?侄儿不小心打?着的。”
何穗穗闻言,顿时也不好说什?么了?,大表哥家那孩子,年纪还小,只是看着那疤痕,也能想象的出?来,当时怕是见了?白肉白骨呢!“当时一定很疼吧?”
第64章
没曾想,周莲却不以为然地笑道:“我这还好?,三姐被小弟用镰刀划着了脸呢!也?正是这样,爹娘觉得她相貌丑陋,怕吓着人,才将?她嫁给了构皮树的那个麻子猎户,好?在三姐夫对三姐还挺好?的。”
只是说到这里,她眼里忽然闪过一阵黯然,“可是三姐是真的命苦,跟着三姐夫没过多久的好?日子,三姐夫就被拉壮丁了,和咱们二姨夫一样,没了音讯,听?我爹娘找人打听?,说三姐夫早就死?在了战场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顾小碗正好?听?到,满脸震惊,“你三姐夫不在了?为何早前没听?你爹娘说起?”
周苗被她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小姨。”
顾小碗却是蹙着眉,这个三侄女婿,她是有?影响的,自己穿越到这里守孝的第二天,他还给自己带了两斤野猪肉呢!虽是满脸的麻子,但?的的确确是个实诚好?人。
这人出现在她本身?的记忆里,属于?她真正认识的,而非是原来那个顾小碗的记忆。
所以也?正是这样,她心里有?些遗憾难过,也?忍不住继续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情?这样大的事情,我也?不曾听?说过。”
周苗没有?想到顾小碗竟然这样在意三姐夫的事情,毕竟三姐自打脸被小弟不小心眼用镰刀划伤后,就留了好?大一个疤痕,亲事也?不好?说,爹娘就更不待见她了。
连带着麻子三姐夫也?不在意,甚至还背地里说三姐夫的坏话。
“差不多有?两年多了,外?面还没乱起来的时候,三姐夫就被抓走了,去了半年军饷没寄回来,我爹娘找人打听?,才晓得已经不在了。”周苗小声?地回着。
“那你三姐呢?”早前周苗与她说家里的事情,也?没仔细提这些,顾小碗还以为大家都?在一处,却没想到三侄女婿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了。
周苗看着顾小碗的眼睛,忽然意识到,小姨和爹娘不一样,不然的话也?不会对自己这么好?。
于?是便坦白道:“我爹娘晓得后,正好?我大哥想去县里一户人家做长?工,只不过要?提前给管事的递三两银子,我爹娘便将?三姐接了回来,许给了另外?一户人家,那家的儿子是个脑子不好?的,就像是二嫂嫁的那户人……”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清楚地感受到了顾小碗骨子里的怒火,便止住了话,随后噗通一声?朝顾小碗跪下来:“小姨,我知道你不是我爹娘那种人,求求你想办法找找三姐吧。”
顾小碗气得浑身?发抖,她对顾宝月这个大姐并不算是熟悉,毕竟两人之间的年纪差太多了,而且总共也?就见过那么两三次面,也?没说上几句话。
却不晓得,在大姐家中?,重男轻女竟是这般严重。
一面又看着周苗身?上的伤,再此朝她确认:“你方才的话,可有?半句不实?”
周苗一愣,先是不解,随后反应过来,小姨是不全然相信自己。于?是当即连忙指天发誓道:“小姨,虽说这天底下没有?无不是的父母,可是三姐的确是他们做主嫁给那个傻子的。”
顾小碗闻言,只静静地看着她,却也?没有?再说个什么,朝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惨白地跌坐在身?后的小凳子上。
这让何穗穗十分担心,一面又同情周苗以及那个二表姐,她没记错的话,大姨家的二表姐是长?得最标致的一个。
以前小的时候,娘就做是说自己要?是长?得像是大姨家的莲表姐,那以后上门提亲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却没有?想到,这么个标致人儿,却被她自个儿的弟弟毁了容,好?不容易嫁了两个老实男人,男人却被抓壮丁死?在战场上,她转而又被大姨母夫妻因几两银子,给一个傻子做了媳妇。
这会儿她心疼这莲表姐的时候,更觉得她母亲的好?,只是骂了自己几句,发点脾气算了。
比起大姨母来,真是不算什么了。
“小姨。”她看着顾小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皮也?不眨一下,十分担心。
顾小碗却倏然起身?,“我没事。”转头看了看周苗:“累了就休息,这摊些坛子也?不着急。”一面也?同何穗穗说道:“你也?是,早点休息。”
只是她却没有?去休息,而是去敲响了顾四厢的房门。
何荆元在屋子里手忙脚乱的,听?得有?人来敲门,正是高兴,觉得有?人来帮忙搭把手了。
哪里晓得一开门,竟然是寒着脸的顾小碗,不免是叫他一时有?些紧张心虚起来,“那什么,小碗,还有?什么事情么?”
顾小碗看了他手里拿着的尿布一眼,“四姐夫,你忙你的,我同四姐问些话。”
顾四厢也?一脸好?奇,得了这话忙问:“怎么了?你谁惹了你生?气?”
顾小碗走过去,将?被包里乖巧的小侄女抱进去了一下,在床沿上坐下,“我方才听?阿苗说,阿莲她男人早就不在了,死?在了战场上,大姐他们两口子为了周普生?能去县里有?个好?差事,转头又将?阿莲许给了一个傻子。”
周普生?,正是周苗的大哥,顾宝月周敬梓两人的长子,这周敬梓是流放到此处官家的庶子,祖上也?是显赫过的,所以对于长子便是有些格外偏爱的。
“啊?”顾四厢一下坐直了身?体,声?音也?大了几分,满脸的震惊,可见她原本也?不知这件事情。
“你不知道?”顾小碗倒没有怀疑她,毕竟顾四厢住在丫口镇,大姐家在马蹄镇,中?间好?远的路程呢!
顾四厢顿时平白无故就生?出了一肚子的火来,压根就顾不上回顾小碗的话,满口都?在责备顾宝月,“大姐疯了吧?一样的亲生?仔,男的是嫩传宗接代脸上有?光不叫人笑话,可是女娃儿也?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她这心眼怎么偏到马山坡去了?”
噼里啪啦地骂完了后,马上将?矛头转移到在听?到她俩这话后,一样很震惊的何荆元身?上,“何荆元,你以后要?是敢对我的女儿们起坏心思,我肯定将?你老何家的祖坟都?撬了去。老娘我这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不是叫人这么糟蹋的。”
何荆元一脸的无辜,这与他什么关系,他不过是在给孩子们晾尿布罢了。尤其是见着顾四厢骂完自己后,还不解气,连忙朝顾小碗求助地看过去:“小碗,你是知道我的,我怎可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顾小碗此刻哪里顾得上做他们夫妻的和事佬,只有?些恨恨道:“既然大姐没知会你一声?,只怕真是如阿苗所言。”
顾四厢得了这话,也?是气得不轻,“那阿苗可是晓得现在阿莲在何处?”
顾小碗摇着头:“我过去偶然听?得她同穗穗那里说,才晓得,心里头一生?气,也?没顾得上问。”只是顾小碗猜想,**是没有?音讯的了。
不然周苗既然能惦t?记着找她二嫂刘马兰,怎么会不去找自己的亲姐姐呢?
想到这里,顿觉心里头堵得慌,但?也?清楚这事儿没个头绪,急也?急不得,叹了口气,最后只道:“明日我们去大竹林挖冬笋,回来做成烤笋干,年后就立马送去城里卖。”
守着这么一大座山,现在有?条件就要?攒钱,没有?钱谈何找人?就算是找到了,没钱怕人家也?不放人。
“找阿莲么?”顾四厢问。
“自然,难道去找那没良心的两口子嘛。”顾小碗一肚子的气,对于?自己这大姐顿时没好?感,亏得当时准备去给大姐夫过生?日还差点死?在半路。
越想越气,又将?顾四厢夫妻俩扫视了一圈,“女儿也?是自己的骨肉,你们往后若是要?学着他们这样糟蹋自己的亲女儿,我劝你们想都?不要?想。”
何荆元连忙表面自己的态度,似生?怕自己慢了半分,又被顾四厢冤枉白骂一顿,忙道:“你放心,我一定尽自己所能,好?好?养大女儿们,往后要?是没合适的夫婿,也?绝对不叫她们将?就,大不了我养她们一辈子。”
他的本心是好?的,可在顾四厢看来,就是在诅咒自家女儿们嫁不得好?人家,少不得又说了他几句。
说来也?奇怪,他们夫妻两个在屋子里拌嘴,那么吵闹,偏偏那两小丫头没睡,就睁着个黑溜溜的眼睛到处瞧,也?不哭不闹。
顾小碗见此,倒是两个小机灵鬼,是能感受到她们爹娘并非真正吵闹,不然只怕早哭起来了。
于?是自己也?没再多管,只出来同她们一起收拾坛子,一面细问起周苗原来在家中?的处境。
不说还好?,说到最后,闻讯来的何麦香都?跟着叉腰愤怒道:“大姨母怎能如此偏心?”
周苗回忆起原来的日子,的确是心有?余悸,所以跟着二嫂子同大家走散的时候,其实她没有?多慌张,毕竟再继续跟着爹娘他们,也?许过不了几日,自己就被送出去换粮食了。
而那换来的粮食,自己只怕一口也?是吃不上的。
反正她看到了同镇子上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几个姑娘,隔天都?不在自家的队伍里,而是在别家的队伍里,而且身?体状况和神情,都?奇奇怪怪的。
有?一个还在半路上突然上吊了,两家人为此还因她换的粮食而打起来。
第65章
这些?话,让顾小碗对于大姐夫妻两个越发没好?感的同时,储存粮食也?成?了她的偏执,哪怕已经风调雨顺得了一年,然看着这些?个坛子,她总觉得是不够。
只是可惜这全?村的坛子,能用的他们都已经找来用了,再想要,只能去西村碰运气了。
可是那头被打砸大火烧,哪里要有什?么完物?一时不免是垂头丧气起来。
何穗穗跟周苗相识了一眼,到底是担心她,那周苗则怯生生地开口,语气有些?后悔自责:“小姨,我爹娘其实也?没有多不好?,最起码他们没像是别家……”
她想说,没有像是别家的父母那样,一开始就把自己换了粮食。
她和何穗穗猜想,小姨必然是为这个事情生气的。
谁知道顾小碗忽然抬起头来:“河沟下?头那边上,还?有片稀泥,咱就这些?个坛子,存得了多少?得想法子自己学烧窑。”只是这个技术活她一窍不通,最多晓得是要多少温度罢了。
山坡上倒是有个现成?的砖窑,只是那砖窑是储存粮食的绝佳风水宝地,那些?个谷子荞麦的,放在里头都不会坏。
是万万不能朝那里动心思?的。
而且那么大一个窑,他们也?烧不起来,所以到时候要真有这心思?,只能想办法自己弄一个小的。
何穗穗二人听到她的话,顿时都傻了眼,声音也?一下?提高了许多:“什?么?自己学烧窑?”
又垂头看了看这些?坛子,周苗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可是小姨,咱们什?么都不懂,能行么?”
“慢慢学,咱才多大?有的是时间来慢慢实验,我就不行一个一年半载的,半点效果?没有。”顾小碗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已经朝着围墙外面扫视而去了。
只是为了防狼,加固加高的院墙压根就看不见外面了,连以前开阔的视野,一眼能看到的田坝也?被阻挡在外了。
但她还?是追寻着自己的记忆,飞快地锁定了一个位置,“就在河边那土坎上,正好?那里的粮食还?没下?地,到时候在那里挖出?来,咱在村里找些?合用的石头背过去,或者就在河边淘些?石头,把里头筑好?。”
周苗没怎么听懂,因?为她刚来,对于这村子里的地形也?不是很熟悉,但是见何穗穗点头,也?连忙跟着点头:“好?,都听小姨的。”
她总算也?看出?来了,难怪从城里和回来的路上,大家都听小姨的,感情这个家里,本?身就是小姨做主。
刚才小姨忽然跑去四姨也?没屋子里,虽不知道说什?么,但周苗猜想,不管说什?么,应该四姨父都不会反驳小姨吧?
而且周苗觉得,小姨是个很奇怪的人,明明她也?是乡里没见过世面的人,也?不认识几个字,还?都是四姨父所教的,但偏偏她说出?的话和道理,都和自己以前所听的完全?背道而驰。
但这份背道而驰,却公平公正,让周苗产生了一种原来作为女孩子,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自己是自己,不管是爹娘也?不能左右,更不要说拿自己去换粮食了。
因?此这会儿?看着顾小碗,那眼睛里都是带着几分?崇拜的。
顾小碗擦了擦手,扫视了一片这些?个洗干净,挨个放在石板上倒扣的坛子,“这几天咱们的目标,就是把这些?坛子全?部装满。”
“那要抓鱼么?”何穗穗问??
去年冰冻的时候在河里抓的那些?鱼,后面用辣蓼草做了辣鱼,还?有跟着各种现有香料一起腌的。
另外腊鱼也?不少,反正各有各的滋味,从没叫人觉得吃厌过。
而且这一年鱼肉不断,何穗穗发现不但是何望祖长高了一个脑袋,就是她跟妹妹的瘦胳膊,也?粗了不少,当然个头也?长了,头发也?比以前黑了许多,肤色也?不像是从前那样苍白?。
说起来以前在镇子上,算得上是不缺吃少穿,但是鱼肉什?么的,还?是吃得少,而且那时候爹娘和现在不一样,还?是要多分?一点给阿祖,她们这些?做女儿?的,到底不如阿祖的多。
不过谢天谢地,没有托生到大姨她家里,不然自己这点边角料也?吃不上呢!这么一对比,爹娘好?像也?没有多不好?。
而这些?回忆,让何穗穗忽然意识到,爹娘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镌刻在骨子里的观念好?像都改变了?
是因?为小姨的能干么?
何穗穗想,应该是的,不然的话,爹娘怎么会忽然改变了从前的想法呢?于是这心里也是下定了主意,自己以后就算是比不得小姨,但是也?要有她个七八分?的出?息。
那样自己能当家做主,不用看他人脸色吃饭。
“抓,肯定要抓。”顾小碗心想,那鱼不抓白?不抓,反正也?没有抓绝种去,那这咸鱼腌鱼腊鱼是缺一不可的。
可是这样一来,坛子是真的不够,眼下?这些?坛子,她都想用来腌笋子呢!但就算是自己烧坛子,这一时半会儿?烧不出?来,便道:“实在不行,咱把那边烘玉米的炕房收拾出来,烤些?笋干吧。”
如果?单纯指望冬日这点小太阳,那是指望不了的。
只是如此一来,就要多打柴火了,今年就一定很忙,注定过不了一个闲年。
可是顾小碗想,现在还?没把明年一年的各种口粮解决好?就指望过闲年,那是万万不能的。
何穗穗跟周苗自然是响应她的号召,没有半点犹豫就举双手赞成?:“好?的,都听小姨的。”
“既如此,赶紧洗漱睡下?,咱明天先去挖笋。”顾小碗见大家都没有闲累,松了一口气,就怕自己一直叫他们干活,会叫人觉得喘不过气来,一年到头都做牛做马一样。
可是这看天吃饭,又逢着乱世,说不准哪天又打起来了,到时候肯定要躲山里去,种不得地了,不得多储存着么?
翌日的天好?,早上他们出?门的时候,山腰上还?挂着些?薄雾,田坝里直接是白?茫茫的一片,哈气还?能看着,只是还?没到大竹林那头,这些?个雾气便逐渐散开,头顶上也?出?现了些?湛蓝色的天空,一抹t?暖阳落在了肩头上。
到了竹林外面,那边上正有一块草甸,何望祖就把元宝放在那里,扛着锄头与大家一起进竹林。
挖了半个早上,便跟阿拾将顾小碗他们一个早上的收获都给背出?来,又在草甸上用刀将笋子剥了,一一扔进麻袋子,整理得差不多,两人这才去山里挖那早前栅的藤椒树苗。
顾小碗则带着姑娘们继续在这大竹林里挖笋。
与去年一般,那冬荪窝顾小碗也?去过了一回,只不过收成?不如去年丰盛,但好?过于无,专门用一个垫着笋壳的小竹篮装了。
又说这冬笋,其实是个体力活,找倒是好?找,看着地面那腐竹叶微微拱起的地方,拨开下?面必定有藏着的笋。
只不过大笋小笋就不好?说了,又的头大肚子小,辛辛苦苦挖下?去,却只得个小尖尖,不免是叫人扫兴。
但好?在下?一个极有可能挖到那大肚子的肥竹荪,又一下?让人产生了期待。
大家就在这样的期待着,抗住了这疲劳,挖了一个又接一个。
等着下?午些?,那斜山的太阳光穿过竹叶落到竹林里,阿拾和何望祖也?回来了,两人带来了五颗不算大的藤椒秒,顾小碗看着那长得还?算是旺盛的根须,好?不欢喜,一头和大家一起将下?午挖的笋都搬到草甸上,便留了周苗与何麦香在这里剥壳,余下?的人则和阿拾他们两个男娃儿?一起继续从竹林里把笋子背出?来。
去了壳的冬笋,其实是没有多少了,这样一来,他们各自的背篓里一装,元宝那里一驮,倒也?能全?都一次能带回家去。
就是幸苦了些?,但是大丰收,就没有那不高兴的,一个个都兴奋不已,斗志昂扬,只希望明日再来,能把北边坡上的竹林也?翻完,那样肯定比今天的收获还?要多。
顾小碗却是发愁,熏烤笋干,要柴火不说,到时候何望祖这个专业烧火的也?要守在那里,那地里的事情,怕要推迟一二了。
毕竟人手有限,可能就做不了那么多。
还?要去河里抓鱼。
一时只同何望祖阿拾他们商量起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大家一听,竟然踊跃提意见,只不过他们的意见顾小碗并不接受。
因?为他们竟然想晚上熬夜。
顾小碗坚决反对,“这些?事儿?虽说耽搁不得,但咱们白?日里已经十分?累了,晚上自然是要休息好?才是,更何况大家现在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实在不该为了这点事,便伤了自己的身体,现在年轻到不觉得有什?么,等老了,自有那么难受的。”
大抵是她作为长辈,讲话即便是有些?老成?,但是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那何望祖只道:“又不是天天熬,也?就是熬这么几天罢了。一年到头也?没几次,不怕的。”
顾小碗刚想开口否决,没想到阿拾竟然也?点着头,“是呢,就熬过几日,不打紧的,再说我们身体好?,经得起熬。”
顾小碗却不知,正是他们这坚持熬夜,到后来竟是救了大家的性命。
第66章
他?们连续挖了两天的冬笋,这期间家里的俩奶娃娃顾小碗也不让何?穗穗姐妹去搭手,只同她们说道:“我?瞧那圣贤书,也不见得句句说得对,什么女子相夫教子,那也要看周遭的环境来不是,我?们这般人家,活下来是首要问题。”
但是何?望祖将脑袋凑过来,添了一句:“小姨你是不是觉得我?爹腿脚不方?便?,有心包庇他?在家里享福呢!”
顾小碗得了这话,忽然也有一种想叫他?也去照顾那俩小妹妹的想法了,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以?为那是轻巧活么?若真如此,你爹为何?天天宁愿去拿地里?到底还是因为在家里照顾你这两个小妹妹,哪怕不停歇地干,但那外人瞧着,也和昨儿没两样?,是瞧不出?做出?什么效果来的,外人也是当在家里的人闲赋了一日。你看你现在便?是这样?认为,实在是此刻要你来看着活熏烤笋干,不然我?也是有心让你去体验两日,好叫你晓得,那孩子不是忽然一下长大会吃饭喝水的,那都是要一点点耐心地教。”
何?望祖没想到自己?插嘴一句,却被顾小碗噼里啪啦教育了这么一大段,当下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连连告饶:“我?信我?信,小姨的话我?都信。”
也不知他?究竟是信了几分,顾小碗瞪了一眼:“快些去干活,你也别担心这次没空,往后等你姐姐们成了婚,有的是孩子给你练手,到时?候你便?晓得,这带娃娃究竟是不是轻松活计了。”
何?望祖见她这般较真,跑都跑不及,只叫那周苗何?穗穗几人笑得直不了腰,又道:“究竟还是小姨你能治得了他?这混账,改明儿的确该叫他?去带两天的妹妹们,到时?候看他?还有没有这般妄言妄语。”
顾小碗笑了一声,“他?那粗手粗脚的,你妹妹们都还小,我?就是敢,只怕你们娘那里还不敢把孩子交给她呢!”
马环也附和道:“那也是,可不敢这么胡闹。”一面?将那木锤子递给顾小碗,“小姨您试试,这样?可要得?”
笋早就已经?剥好了,但是全靠刀来切,到底是满又费劲,更?何?况现在是要用笋丝。
所以?顾小碗便?让阿拾找来了村里那些废弃掉的烂刀破斧,硬是七拼八凑,给固定在了一起,刀口都向上呈一个水平面?。
这样?将切成断的冬笋放上去,手里的木锤朝着冬笋上一用力,冬笋就撞在了那些刀刃上,成了大小不已的细丝,然后掉在下面?的木盆里。
如此一来,大大节约了切笋丝的时?间,只需要将大些的冬笋切断便?可。
因此这个环节就只需要两人。
顾小碗和马环搭配,那何?穗穗姐妹俩连带着周苗,则开始铺筛子,烧热水准备将笋丝都焯水。
加上一点毛毛盐最好,在筛子里将表妹的水份晾晒得差不多,到时?候就直接送去炕房那边了。
而这个时?候,阿拾与何?望祖,正在准备这几日烘烤竹笋要的木柴。
不但如此,好不容易开了炕房,总不能白烧这一回?柴火,顾四厢知晓后,只叫又烤了些红薯干。
她马上就要出?月子了,心急如焚,见着门口茅棚下大家忙得热火朝天的,伸了个脑袋在那里瞧,只恨不得加入其中,又见他?们自制出?了这做笋丝的法子,妙计了。
少不得同何?荆元炫耀起来:“你瞧你白读了多少年的书,早不见你能想着法子,到底还是我?家老六出?息,这省下了多少工程呢!”
何?荆元也是有些佩服顾小碗的,倒也没有反驳,反而还由?衷地称赞道:“是啊!可见古人诚不欺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做先生的就不该分年纪学问,她哪怕小,可是她会的我?未必学。”
“少在这里咬文嚼字的,快去将尿布洗了,趁着这会儿丫头们睡了,兴许你还能出?去帮帮忙。”顾四厢听到他?的话,笑着将方?才?换下来放在床边的尿布递给了他?去。
何?荆元如今接着尿布倒是顺手,忙去拿温炉里倒水,“我?就用这了,这会儿厨房里他?们在烧水焯笋丝,我?就不去添乱了。”
这温水炉,其实也是顾小碗叫他?们倒腾出?来的,是一块从河里抬回?来的长方?形石头,比那屋子里的小火炉高出?半截来。
空相指点着何?荆元用凿子硬生生从里凿出?了两个大大的石槽,一头盛水,一头便?放火炉子,还开了出?灰洞,方?便?将里头的柴火灰给扒拉出?来,不必每次柴火灰满了,还要费劲将柴火炉子从石槽里搬出?来。
而如此一来,火炉与石头中间,就仅有一层薄薄的石头隔绝,火炉烧起来的时?候,旁边石槽里的水自然就会跟着隔壁的温度而提升。
虽是麻烦了些,但还真是比后世那烧水壶都有用,只要火炉不熄灭,旁边永远是有热水用的。
没了就添,所以顾四厢这月子房里,是从来不缺热水的。
顾四厢此刻看着他从里头舀热水,甚至产生了这石槽能卖钱的想法,只是有些惋惜,“这要不是正逢着这般世道,就老六想到的这烧水石槽,不知道多少富贵人家想要呢!你想想他?们那大门大院的,要热水还要喊丫鬟从伙房里烧好端过去,这大冬天里,水送到怕是都凉透了呢!要是得了咱这石槽,不是随时随地能用上热水?”
何?荆元垂着头正在用皂团子给洗尿布,听到她这话,却是将尿布给举起来t?展开,炫耀着:“干净不?”
“干净!”顾四厢看着,才?见他?抓了两把,竟然这样?干净,不禁又拧起眉头来:“这皂团子竟然是这么好用的?”
“是挺好用的,我?早前去王举人家里的时?候,见他?们家用的澡豆子,觉得好生稀奇,也不知是如何?做出?来的,没曾想咱老六带着穗穗她们,居然给做出?来了。你说这也是神奇吧,这洗衣服的和那擦冻伤的,居然都是要用这些个动物油脂,这谁能想得到呢?”何?荆元看着手里的皂团子,仍旧觉得很?震惊,这东西他?其实今天才?用上,之前半信半疑,觉得不可靠,刚才?顾着和顾四厢说话,给拿出?来。
谁知道等反应过来,尿布洗得干干净净,尿渍都不见一丁点。
“那是你笨,这油也不单是用来吃的,你想孩子们从前磕着碰着的时?候,不都是用油擦一擦消肿的么。”不过顾四厢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其实也觉得很?惊奇,若不是自己?这月子还没完,她是要亲自试一试的。
不过现在都坚持了这么多天,还是再忍一忍吧。
夫妻俩在这屋子里闲扯皮,外头那笋丝已经?晾满了七八个大筛子,这会儿马环这里见顾小碗一个人能忙得过来,也腾出?手,开始清洗红薯。
准备等着顾小碗这里切完了笋丝,就用同样?的法子,开始砌红薯条,不过这时?候刀子间的缝隙距离要调远一些。
她是不会的,所以?一边跟远处劈柴,准备让元宝驮过去炕房那边的阿拾喊:“阿拾小师父,待会儿小姨这里忙完了,还要你帮忙调一调这刀。”
阿拾那里应着,只将劈砍好的柴火给元宝驮上,就往炕房方?向去。
那边何?望祖已经?在开始烧火暖炕房了。
到底好一段时?间没有用了,也不知里头是否有蛇虫鼠蚁一类的,用火气先驱赶一二,到时?候等差不多了,那湿哒哒的笋丝也差不多能放进去烘烤。
时?间安排得紧凑,一环接着一环,大家各自分工明确,竟有些像是流水线作业。
所以?进度也非常快,再者大家做这事儿,几乎都是熟手,那原本以?为会要还几天的功夫,每曾想两天就做完了。
接下来只需要继续何?望祖炕房控火。
火候好了,那笋丝烘得均匀,到时?候也不怕发霉变质,最是好储存。
顾四厢也在他?们烘烤笋丝的日子里,终于将这漫长的月子给做完了。
本来一开始是说三十天,后来顾小碗想着,左右是冬天,两个奶娃娃也离不得她,何?必叫她出?门来,反正也帮不了什么忙,倒不如坐个大月子。
而这红枫村的大月子,便?是五十天。
她出?了月子,第一时?间便?先出?门来转悠一圈,只瞧见地里的菜都那般顺眼,又见了满地窖里各种坛坛罐罐里全是菜干肉酱,好不欢喜。
顾小碗他?们这个时?候,则在准备捞鱼事宜,也就是何?望祖还在守着炕房,当然笋丝已经?差不多了,现在是红薯干。
今年这天,大抵是不会落雪的样?子,所以?也等不得那冰冻三尺了,而且还商量着,要不要杀猪事宜,自是不能再拖。
不然就要年关将至了。
渔网篓子什么的,各样?家伙什都准备齐全,那腌鱼的作料也都该炒的用砂锅炒了,全都配置好,现在就等着鱼到了手里开工。
阿拾想着何?望祖也熬了两晚上,今儿打算同他?一起轮换着。
只是何?望祖觉得还要回?家去,到时?候脱衣躺下,再起来怕是容易着凉,便?在这炕房旁边的临时?窝棚里躺下。
然还没闭上眼睛,忽然见阿拾倏然起身,一脸严肃,“不好!”
第67章
“怎么了?”刚躺进窝棚的何望祖一个鲤鱼翻身,惊慌地看着他。
不怪何望祖沉不住气,实在?是阿拾的神?色一下凝重起来,那?从火洞口透出来的微弱火光,刚好映在?他已?经逐渐棱角分明的脸上,让何望祖看得十分清楚。
但?是阿拾没?有立即回他的话,而是立即拉下挡火板,将那?火洞里仅剩下的细弱火光给完全挡住。
出于?本能,何望祖想要去?拦:“不行?,现在?拉下挡火板,到时候里面的温度会忽然增高,红薯干可能会太硬。”
“顾不上了,你看。”阿拾挡在?他面前,一面朝着村口方?向?看过去?。
何望祖闻言,退了两步绕开他的窝棚,只见那?村口方?向?,竟然出现几颗移动着的星星。
当然,这般天气哪里来的星星,那?是火光,人手里举着的火把?。
会移动,是因为有人举着。这也就意味着,有一伙人正朝着村子里的方?向?来。
何望祖当场就吓得脸色刷白,脑子里顿时闪过东村见过的血腥画面,杀烧抢夺,惨叫连天。一时也是浑身发抖,紧紧揪住阿拾的袖子:“小师父,咱们……咱们怎么办?”他不想死,也怕死,更怕屋子里才两个月不到的小妹妹们出事。
她们才到这个世界没?多久,没?去?过镇子,也没?去?过州府,好多好吃的没?吃过,好玩的没?玩过。
他慌得那?声音都在?发抖,一面又?捡起地上的火钳,“我我,同他们拼了,绝对不允许他们踏足红枫村半步!”反正怎么都觉得,不可能是红枫村的村民,他们不会在?这个时辰回村。
说罢,就要冲过去?了。
但?是被阿拾拉住了,“别,你快家里去?,和大家告知一声,还有将元宝放出了,叫它虎啸。”从那?些火光的距离来判断,他们到村子里还有些距离,也万幸是子夜时分,今日的天气也不好,笼罩着些雾色,叫那?些人看不清田坝的地里还种着小指头高的麦苗,房前屋后的菜园子里是一颗颗丰茂的白菜蒜苗青葱。
何望祖得了这话,心中大喜,也反应过来阿拾打的什么主意了。
只要元宝肯老实配合,几声虎啸响起,那?些人必然以为此处是荒村,不但?如此,还会以为这里有老虎,自然是不会再来了,那?这村子就安全了。
想到此,脚步飞快,也是拿出了自己必生最快的速度来,直接朝家里冲过去?。
而阿拾这里,也直径朝村口去?,他不能坐以待毙,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元宝的身上。
所以去?的路上,取了不少?绳索。
村口那?些个有规律排在?一起的树,便?是天然的防御设施,自是要给利用起来。
就像是上一次那?样,黑灯瞎火的,这些只管横闯直撞,自然是不会关注脚下这些细而牢固的绳索。
只要他们摔倒,自己就有机会。
然想到又?要杀生,阿拾的眼里闪过一抹愧色,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这双手,可是旋即想到村子里的众人,他若是不杀,那?么死的便?是大家了。
这和尚,他只怕是真真做不得了。
而何望祖这头,到了家中本是要扯着嗓子大喊,有人进村的。
但?好在?他反应过快,知晓不能这般,不然必定会惊动那?村外的来人,于?是先去?了顾小碗她们休息的厢房门口,一边轻轻敲门,一边小声喊着:“小姨,快醒醒,外头来人了,你们别点灯,穿好衣裳起来。”
顾小碗的眠浅,几乎是何望祖喊第二?遍的时候,她就醒来了,那?时候虽还没?睡醒,是有几分朦胧之意的,但?在?听到外头有人来几个字后,一个机灵立即就清醒了过来。
忙摇醒了旁边的几人,“醒醒,你们几个快醒一醒,穿衣裳。”一头又?回着外面的何望祖,“我们马上起,你去?叫你爹娘,千万叮嘱,别叫你两个小妹妹哭。”
那?小孩儿的哭声最是有穿透力,又?是这寂静夜色里,但?凡一哭,必然是村子四?面八方?都能听个清清楚楚,那?外头的人,哪里还瞒得住?
何望祖把?这茬儿忘记了,因此去?他爹娘屋子里的时候,也没?敲门,就直接推门进去?。
两个小妹妹是没?吓哭,反而将他那?睡在?床边边上的亲爹何荆元吓得差点惊叫起来。
不过他先一步将他爹的嘴巴捂住,急忙告诫:“爹,外头来人了,看起来不少?,你们快起来,别叫妹妹们哭,也别点灯,找个地方?躲着。”想了想,又?添道:“最好去?半坡上的砖窑里。”
何荆元先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儿子吓去?了半条命,还没?回过神?来,忽又?听到儿子说出这等晴天霹雳,当即是浑身一震,忙挣扎着t?起身,同时也摇醒了旁边的顾四厢,“孩儿他娘,快起。”
他动作很快,远超了何望祖记忆中的速度,只见片刻间他起身来,披上外衣,就开始找孩子的被包,先抱了一个女儿来,准备包。
看的何望祖瞠目结舌,“要我帮忙么?”
“不用,你爹也不是那无用书生,你快去?你小姨那?头,看看有什么安排。”何荆元到底是读书?人,如今冷静了下来,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他也清楚地知道,现在?他可能帮不了什么忙,当下最重要的是将妻子和这两个小女儿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不懂事的小女儿,连人话都还听不懂,所以还要防备着,以免她们忽然哭起来。
何望祖得了这话,当即就应了声,“好。”也不多待,急忙去?外头。
他还有要紧事情呢!找元宝。于?是不忘回头叮嘱,“爹娘快些捂住妹妹们的耳朵,免得元宝吓着她们。”
到时候哭起来,可不就完了。
说完,出了门直奔元宝的骡棚去?,当然,也不忘抓看了一把?元宝最喜欢的果脯。
进去?就直接往元宝嘴巴旁边放,那?元宝立马就打起精神?来。
何望祖也不知元宝是否能听得懂,只忙说道:“元宝大哥,外头来了人,你快虎啸几声,将他们吓跑,这些果脯都是你的。”
元宝当然能听得懂,当初那?老头训练它可是下了大力气的。
所以几乎是他这话音才落,元宝就开始鼓着肚子,随后熟悉又?忍不住叫人生出胆寒之意的虎啸便?从这骡子棚里传出去?了。
何荆元夫妻两个是第一次听到,明明是知道元宝叫的,但?还是吓得浑身颤抖,仿佛真是遇着大老虎来到了跟前一般。
但?好在?理智是有一些的,生怕两个小女儿哭起来,忙往顾四?厢怀里塞:“快,喂奶。”吃上奶,孩子就没?空哭了。
顾四?厢也是颤抖着手拉开衣襟,可是却只能喂一个,情急之下,便?朝何荆元说:“你把?手指给她咂会儿。”
那?个没?吃着奶的小丫头,得了她爹的手,倒也老实。叫夫妻两个都长松了一口气。
“走?。”何荆元见此,忙抱起这个女儿,一面示意着顾四?厢,“咱先去?半坡躲一躲。”这个时候,他们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倒不如找个安全之所藏身,让留在?村子里的众人安心些呢。
顾四?厢闻言,也是鞋跟都顾不上拉,一面抱着怀里吃奶的女儿,就跌跌撞撞地跟在?何荆元的身后。
夫妻俩也不敢点灯,好在?这村子内外,只要不往山里去?,哪里有块石头凸起,他们那?心中都是有数的。
所以即便?是摸黑,也没?有摔着。
又?说顾小碗她们起来,都不约而同扎好袖子裤腿,随即便?去?拿刀,与何望祖跟元宝这里打了声招呼,便?往村口去?。
村口这里,阿拾已?经将绳索都给布置好了,只要那?些人敢来,肯定是能绊倒几个的。
他师父空相也过来了,师徒俩此刻一起藏在?那?暗处,听着了元宝的虎啸声,也都紧张兮兮地盯着那?不断朝着村口移动的火光。
而随着这一声虎啸,火光似乎暂时停顿了片刻,只不过随后又?继续往前而行?。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并不害怕老虎。
但?是在?他们走?了一段距离,即将到达村口的时候,第二?声虎啸又?响起来了,这一次他们的顿住了脚步,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是拿不定主意,是否还要继续往前。
这一行?人身上都穿着甲衣,也不知是哪一方?的军曹,在?听到这虎啸后,都将目光集在?了为首那?杀气腾腾的男子身上。
更有胆大的开口道:“军长,前头的确有个荒废的山村,如今村子里有大虫,也不足为奇,咱们就算是不继续追,那?对夫妻也活不了,必然是成了这大虫的盘中餐。”
所以他们大可不必冒这一趟险。
如果是白日的话,倒也还好,他们这多人,又?有武器,没?准能同这猛虎一搏。
可现在?黑灯瞎火的,他们又?不熟悉这环境,那?猛虎从何处扑来,他们全然不知。
这样贸然而去?,不就是白白送命么?
为首的军长闻言,沉着眉头,但?显然也在?思考属下的话,“可小将军说了,这两人死要见尸,活要见人!”
“可这都葬身虎口了,难道咱们还要去?猎了这山中王,剥腹取尸么?那?只怕也认不出是何人面目了。”方?才那?开口的军曹继续说道。
第68章
其他人见他说的也十?分有道理,更何况哪个没有家小?只因公子的一句话,他们这就追了几天几夜,疲惫遭罪就算了,现在还要冒着被老虎吃掉的可?能。
他们到底是不愿意的。
所以有几个也开始跟着附和。
沉着眉头的军长听到了他这话,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不甘心地朝着那雾色里黑蒙蒙看不清楚的荒村一眼,“也罢了。”他也知道那位公子,素来个喜好?风流之人,今日爱这个,明日又疼那个,却也从来不看对方?是否婚配,只一味地抢回来。
却也不见得珍惜,也许十?天半月,就腻了再也不管。
因此他此刻不免是希望,那位公子对这小娘子要是现在已经没了兴趣,他们便是这么无功而返,也不打紧。
属下诸人听得他这话,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当下便紧随着他掉头,原路返回,速速离开此地。
只怕那荒村里的猛虎忽然杀出来,他们总然是有甲衣在身,但那运气不好?的,也难以挡得住这猛虎扑食。
所以顾小碗看着那一排忽明忽暗的火光,在暂停了片刻后?,掉头返回了,心中不禁暗喜,显然是元宝这虎啸又救了大伙儿的性?命。
不过她并不知来人是谁,到这村子里又是什么目的,没准他们只是暂时?离开,想要等着天亮再杀过来呢!
因此也不敢掉以轻心。领着一帮姑娘小心翼翼地朝着村口靠近,与阿拾师徒俩一同汇合。
与此同时?,在这队军曹离开不久后?,他们身前不过十?丈之距的沟里,则是两个相互抱在一起,浑身发抖的年轻夫妻。
除去村子里,从村口一带,顾小碗他们都?不曾动手修理那年久失修的路,更不要说这沟渠里了,所以野草漫天,足以将那两夫妻藏在其中。
追兵虽说已是远去,但夫妻俩紧张的心却未有一刻敢放下来。于他们来讲,此刻的境况简直是后?有狼前有虎,所以即便是那些追兵走了,夫妻俩也不敢从中出来。
如此这般,这寂静夜幕中,两方?人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藏在暗处。
唯一让这对年轻夫妻放心的,好?像自打那些追兵走后?,那村子里就只传来了一阵虎啸。
下半夜里,并未听到半点响动,让他们不猜测,这老虎莫不是离开村子回山里去了。
可?即便如此,他二人还是一直等到那黎明时?分,这藏在山坳里的小村庄,仍旧是笼罩在这一片浓郁的雾色中,两人身上的衣裳都?被这晨雾打得湿答答的。
加上这几日的提心吊胆的奔波,夫妻俩早就已经筋疲力尽,又在这满是湿气的沟渠里藏身一夜,那年轻媳妇终于是扛不住,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地打,脸色也十?分苍白,嘴唇发青。
这让那年轻男子惊慌不已,也顾不得那些追兵是否会在天亮后?去而又返,又或是村子里的老虎还在,此刻抱起自己?的妻子,不顾一切地朝着村子里跑去。
他想即便是村子荒废了,但是大家逃走的时?候,肯定也是遗留了不少东西,旧衣裳棉被肯定是有的。
只要自己?找一间相对还算是完好?的房子将妻子放进去,烧上火,再给?她换上干衣裳,一定会有好?转的。
却不想他这样?抱着已经逐渐昏迷的妻子朝着村子跑去,将那同样?提心吊胆等了一宿的顾小碗一行人惊得忙要动手。
只不过还没等大家动手,眼睛只紧紧村子方?向的他,压根就没注意到脚下有着密密麻麻的细线。
因此自不必说,他先发出一声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前方?扑过去,怀中的妻子也脱了手,重?重?地摔在地上。
而他更惨,因为?那地面,还插着不少竹片削得尖尖的陷阱,这般扑上去,直接就扎破了他的皮肉。
只不过他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慌里慌张地朝着摔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妻子看去,颤抖的声音直呼着:“巧巧?巧巧?你没事吧?”一面想要试图将身体从地面的陷阱中挣扎出来,去将妻子抱起,可?是这一动,不但没抽身离t?开,反而使得伤口处溅出更多的鲜血来。
而躲在暗处的顾小碗几人见此情形,不禁面面相觑,也多少猜测了出来,昨晚那些人,莫不是追着这一对夫妻来的?
“小姨?”何望祖将目光看朝顾小碗,又看朝空相,他的意思是不救,毕竟当初还救了个大白眼狼,烧了顾家的房子不说,后?面还派人来杀大家。
所以不赞成救,以免多节外生枝。
空相也是拧着眉头,他也拿不准,毕竟马家这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马环对于这种外来的不速之客,更是龇牙欲裂,只将其都?看做那林菀岫一般,气得就想上去补刀。
事实?上她也跳出去了,那速度之快令人咂舌,举着手里的镰刀就要落下去。
然也是这时?候,那青年挣扎着爬起来,眼里既是震惊又是恐惧,震惊这有老虎的村子里居然还有活人,但恐惧的是,对方?一言不合上来就要杀自己?。
近日来的追杀,让他能清楚地分辨出对方眼里的杀意是真还是假。
处于本能,那一刻的他也是身体潜能爆发,竟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了,胸口往上的肩膀里,还插着一片带血的竹篾。
没有任何武器的他,不知道是怎么挺过来的,徒手拔下自己?肩上的竹片,意欲与那马环手里磨得铮亮的镰刀抗衡。
如此,自然是鸡蛋碰石头,半点也抵挡不住,眼见着那镰刀就要落在他的身上,青年却已经在方?才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此刻摇摇欲坠,只能等死?。
然这千钧一发之际,顾小碗忽然跳出来大喊:“阿环住手!”
马环犹豫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她想着必然是顾小碗心善,眼见着人满身血,想要留一条性?命。
但是她不想冒这样?的险,所以在犹豫了那一下后?,镰刀还是落了下去。
青年一声痛苦闷哼,他身上的血也飞溅在了马环的脸上。
顾小碗绕过地上的陷阱奔跑过来,声音带着怒吼:“你做了什么?我不是让你住手么?”浑身被气的发抖。
马环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事实?上曾经作为?类似受害者的她,站在她这个角度也是没错的。“小姨,休要被他们的惨相骗了,知人知面不知心!”
顾小碗却已经蹲在青年身前了,一面急得哽咽地朝空相喊:“空相师父,你快救救他。”
空相一行人早在顾小碗跑出来的时?候,就跟过来了,也是满腹的疑惑,顾小碗为?何此番失控,与此人莫不是旧识?
谁知道这时?候,只听得何望祖忽然也大叫一声:“玉春表哥!”
他这一喊,身后?的姐姐何穗穗不由得面色大惊,拉了何望祖一把?:“你认得?”
何望祖急忙解释道:“如何不认识?这是咱三姨家的玉春哥,他成婚的时?候娘领着我吃酒席了,我自然是认得,回来不是还说了么,新?嫂嫂美得同仙女一样?。”
说到这里,他似想起了什么,急忙朝一旁的年轻小媳妇看过去,虽对方?满脸污垢,但那轮廓他还是一下认出来了,连忙又指着对方?道:“二姐,这就是嫂嫂。”
这般言语和介绍,让众人都?傻了眼,那马环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我我,我,我不知道,我以为?……”此刻的她又是害怕又是慌张,更是后?悔。
虽说顾家答应照顾自己?了,可?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如今伤了他们顾家的人,她不确定以后?的处境……
“别傻站着,先将人送回村子里,将伤口包扎起来要紧。”顾小碗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虽没有责备马环,但现在也没工夫安抚她。
说话,与空相那里商量着,留了阿拾跟何望祖在这里继续防守,空相师父随着她们这些姑娘回村,先将人救回来再说。
这苏玉春夫妻的伤势,空相方?才检查了,那苏玉春的媳妇是感染了风寒,而他自己?则是疲劳过度,外加刚才这陷阱上挨的伤和马环镰刀砍伤的地方?。
但万幸,并未伤其要害。
牵了元宝来,叫它驮着这夫妻俩进村,顾小碗也招呼着侄女们和马环准备热水高粱酒还有各种药。
马环期间一直忐忑不安,只是又一直没有机会跟顾小碗解释,她当时?是真的害怕又是怕是农夫与蛇。
至于那何望祖与阿拾,除了在村口加强防御的机关之外,阿拾还追出村子去,探一探那些人,是否去而又返。
但是万幸,他们极少出村子,那原来的山路上早就被荒草霸占,又因那一段险境,所以那一行人并不以为?这里的村子里会有人居住,更没有去质疑夜里那村子里传来的虎啸是真是假。
所以村子是躲过了一劫,只是那苏玉春夫妻俩的情况并不好?,尤其是苏玉春,本就连日担惊受怕精疲力尽,如今又挨了这皮肉之伤,中午不到,就起了高热,烫得个炭火一般。
第69章
彼时顾四厢夫妻俩已?经抱着俩孩子从半坡的砖窑里回来了,如今眼见着这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侄儿,眼睛都?哭红了。
“这可怎么办?好不容易逃到村里,怎么就……”
不过这话可不敢叫她继续说下去,那马环到底不是故意的,起?先也?不知道他是顾三草的大?儿子。此刻见着苏玉春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本已?是十分自?责了。
所以何穗穗一把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将她给拉了出去,“娘,你辛苦几分看着妹妹们,爹要去村口跟着帮忙,这头有我们几个,想来玉春表哥和表嫂是不会有事?的。”
顾四厢仍旧啜泣着:“他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可如何是好?你不知道你娘我虽是姐妹多,可是与我最要好的,就是你这三姨母了,从前?在外?头受欺负,都?是她替我出的头。可惜她嫁到了肥头县去,山遥路远我姊妹两个三年五载也?见不得一回。”
说带此处,回头忧心忡忡地看了那刚关上的房门,“她总共就只有你玉春哥和秋子哥两个骨肉,要是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事?,往后我是没有脸面见她的。”
“唉哟,我的娘嘞!我这里是知晓你担心,但你也?别把这要死要活的挂在嘴上,妹妹们都?在屋子里哭了,您且去哄着,我先去忙,但凡一有好转,我马上来告诉你。”何穗穗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此刻自?然是没得空闲听?她娘在这里闲扯。
当即说着,便是连拖带拽的,给送到她自?己的屋子里去。
随后急忙去取了不少蒿草包来,又喊了何麦香搬小炉子,是打算在那苏玉春夫妻俩现在待的屋子里烧着药蒸汽。
算是顾小碗说的空气消毒,以免伤口感染了。
大?家都?手?忙脚乱,没有一个得空闲的,顾小碗这里已?经是用?完了自?己仅有的那点医学经验,眼下也?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神佛之上。
众人?见她脸色也?不好,多半也?猜到了几分,晓得已?然是穷途末路,该用?的手?段和该用?的药都?一并用?上来。
好与不好,一切是要看天意的。
终于到了那下午些的时候,苏玉春的媳妇郭巧巧醒了过来,刚睁开眼睛的她忽然看到屋子里一堆陌生的年轻小姑娘,到底是给吓着了,目光惊慌失措地四处寻找。
应该是找自?己丈夫的身影。
“玉春嫂嫂,你别慌,这里眼下是安全的。”何望祖见此,声音温和地同她说道,一面也?怕她不相信自?己,忙自?我介绍道:“我是何望祖,就是家住在丫口镇,我娘叫顾四厢,我爹从前?做先生的,你可还?记得不?当初你嫁给我玉春哥的时候,我娘还?带我去吃酒席来着。”
那郭巧巧想是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对于他这话,也?是半信半疑,直至那一双转动的美眸捕捉到了自?家男人?躺在旁边床榻上的身影,这才忽然像是回过了神魂,挣扎着身体?要下床,“春哥!”
当然,她也?没能下床,叫马环与周苗给拦住了,“玉春嫂子,你可快些躺好,你这染了风寒,身体?本就虚弱,而且脚上全是伤。”
何望祖也?赶紧附和着:“正是了,我玉春哥在那里跑不了的。”说完这话,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去喊小姨来。”
说罢,只急忙朝门边去,拉了个缝,便朝着外?面大?喊:“小姨,玉春嫂子醒来了。”
屋子里其实此刻烟熏缭绕的,全是那药水蒸汽,他一开门,这些个热气就争先恐后地朝外?挤出去,急得他这喊了一声,就急忙把门合上。
而外?头听?到声音的顾小碗,也?回了话,不过没有立t?即来,而是片刻后,才听?到她在外?喊开门。
她手?里端着一碗热粥,何望祖连忙去接,十分殷勤,显然他是十分喜欢郭巧巧这个嫂子的。
也?是了,这郭巧巧美貌得很?,说是仙女也?不为过,就算是顾小碗,当时看到何穗穗给她擦干净了脸后,都?忍不住惊为天人?,曾经那个贵女林菀岫与之一比,竟是逊色了不少。
早前?是听?过三姐家的大?媳妇生得美,却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是个倾城倾国的绝色。
美人?当前?,性格又温柔,那何望祖自?是收敛了性子,一改那大?呼小叫的嗓门,也?温和了许多。
而就刚才,那郭巧巧也?认出了何望祖来,自?是问起?他这屋中都是何人?眼下又是在何处等话。
也?晓得了眼下村子里有多少人?,又是何人?当家做主,他们夫妻又是如何被救等等。
只是那何望祖肚子里没有二两油,连马环用?镰刀砍伤苏玉春之事?,他也?一股脑地说了,何穗穗在一旁瞪他都?没半点反应。
叫本就愧疚不已的马环,又忙同这郭巧巧道歉,甚至只说是苏玉春弱势醒不过来,她拿命去抵的话,一时房中气氛也是紧张起来,让何穗穗担心不已?。
偏何望祖还?不以为他说错了话。
好在这个时候顾小碗进来了,何穗穗如同得了救星一般,急忙朝她投去求救的眼神,一面只小声说原委。
然而哪里还?需要她再度口述,顾小碗只见这郭巧巧美眸含恨地盯着马环,那马环又垂着头在她跟前?道歉,就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当下只示意马环先出去,又打发了何穗穗和周苗:“你两个也去瞧一瞧,看看外?面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如今人?醒来了,屋子里该做的也?做了,的确不需要这么多人?守着,两人?自?也?是退了出去。
顾小碗回过头,只见何望祖正一口一个玉春嫂嫂地,给郭巧巧喂着粥。
然那郭巧巧却一个劲儿地拒绝,很?显然她是没有办法接受,哪怕何望祖还?是个半大?小孩儿。
所以顾小碗走了过去,从何望祖手?里接了碗:“既然你玉春嫂子醒来,这里也?不要你忙了,去村口看看,可有要帮忙的地方。”早前?本来已?经打发他去了,他又跑回来。
何望祖不敢忤逆顾小碗的话,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离开。
等他走了,顾小碗这才拿起?勺子给那郭巧巧喂粥:“你就这样靠着吧,我来喂你,待你吃了,若是精神好,我有许多话要问你。”一面见她满目忧心地看着那昏睡中?的苏玉春,“你如今看着也?无用?,只望你自?己快些好起?来,到时候你也?方便照顾。”
听?到这话,郭巧巧吸了一回鼻子,便张口喝粥。
全程两人?毫无交流,直至她吃完了那一碗白米粥,顾小碗才问道:“追你们的是何人?,怎想着望这里跑?”他们不管是在凤阳还?是丫口镇,都?从来没有留下过红枫村有活人?居住的痕迹。
所以顾小碗是好奇的,他们夫妻两个怎么朝这山里头逃?
不问且还?好,一问那郭巧巧就哭起?来,满脸的自?责,一边哭一边说道:“都?是怨我这张脸,闹了个家破人?亡的地步。”
原来当初打仗的时候,肥头县是最开始遭殃的一批,但他们得了风声逃得早,本应该是躲开了这灾祸的。
可是就因郭巧巧这张脸,一家子被逼迫得东躲西?藏,全都?走散了。
“最开始是爹娘同我们走散了,后来我们遇到一伙流民,为了以防万一,只能分开走,小叔带着荣儿走了另外?一条路,我和相公负责引开那些流民,便到了凤阳一带。”
本来以为到了那大?城中?,应该是能安全了,也?好打听?小叔子和女儿的消息,谁知道她又叫那城中?一个贵公子瞧中?,非要抢了去做妾。
她自?然是不愿意,苏玉春也?不可能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得,因此又开始了逃亡之路。
“我们原本是想逃回肥头县,然船不赶,就到了这青水河上游,相公便想既然后面那些歹人?穷追不舍,别处也?去不得了,倒不如逃这山里,兴许他们遭不得这等深山老箐林的罪,能叫我们躲过一劫。”而此处是苏玉春外?祖老家,他小时候常来,自?然是知道这里地形。
事?实上,他们独对了,元宝的伪虎啸果然将他们给吓跑了。
这时候郭巧巧也?想起?来了,紧张地看朝顾小碗:“小姨,这村子里不是有老虎?”她昨天晚上可亲耳听?见了,好不吓人?,直叫人?汗毛倒竖。
“没有,不过是些哄歹人?的手?段罢了。”顾小碗得知了个原委,又看她这张脸,不免是叹起?气来,“你也?不必自?责,这也?怪你,说起?来都?是命运捉弄人?,你这般容貌,应生在那富贾之家才是,即便不能让你活得随心所欲,但好歹不用?这般日夜担心受人?欺凌了。”
郭巧巧闻言,垂眸咬唇,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就这么挂在她的睫毛上,好不叫人?怜惜。
顾小碗看了,心里都?忍不住惊呼一声,果然这美人?连眼泪珠子都?像是比寻常人?的好看。
连带着她自?己对郭巧巧,都?生了几分怜惜来,柔声安抚着:“眼下也?不要乱想,养好身子为重,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的孩子想。”
第70章
就更?不忍心告诉她现在苏玉春的状况了,不然美人落泪,真的很容易让人心疼,也一下?就理解为何那何望祖平日咋咋呼呼的野小子,在这郭巧巧跟前会如?此温和。
到底都是?这一副美人皮相的缘故。
顾小碗惊叹于郭巧巧这美貌之时,在外的几人也是?忍不住感慨,尤其?是?那马环,她从前没出过这村子,自以为那林菀岫就是?天仙儿一般美人了。
后来也去了一趟凤阳,也算是?在那花楼一条街见识过了各种万种风情的美人。
但是?那些个所谓的美人在这郭巧巧的面前,都黯然失色了。
因此在屋子里?看到郭巧巧那擦赶紧后的脸庞后,就忍不住震惊,只是?当时环境不容自己感慨,如?今出了这屋子,见众人也都一脸如?此的表情。
也忙道:“不曾想,天底下?竟真有这般的美人,从前我是?万万不敢想,同样一张脸上,左不过都是?一样的眼睛嘴巴鼻子,偏真有人长?得和咱们不一样。”
那周苗也是?连连点头:“我从前也听说过这个玉春嫂子生得好看,却?也只当是?大家的客气话,哪料想真的好似仙女一样。”
何穗穗姐妹俩又何尝不是?呢!毕竟当初何望祖和顾四厢去吃酒席回来,就念叨了好一阵子。
不过更?让她震惊的是?,这老天爷对美人的优待啊!只道:“玉春嫂嫂不是?有个女儿了么,算起来该是?两三岁了,她自个儿却?瞧着?比咱都要像是?小姑娘。”
这话一下?引得马环凑过来附和着?:“可不是?,我家隔壁那大花嫂子,做姑娘的时候还有几分俊俏模样的,生了她家大幺后,跟个老太太一般。我也是?没瞧见过,这做了母亲的,居然还是?姑娘模样。还是?玉春嫂子这样的美人,都是?不会老的。”
“何止,她们虽是?县里?头,但也是?贫民人家,做的都是?苦力劳累活,我我方才给她擦拭身子的时候,发现她手上虽是?有茧子,但和咱这也不一样。”何麦香也加入了讨论阵营。
几个小姑娘正交头接耳叽里?咕噜地说着?,顾四厢猛地一开门出来,“都聚在这里?作甚?活儿就做完了?不是?说你们玉春嫂子醒来么?药赶紧热了。”
小姑娘们顿时一哄而散,各自忙去,不过对于郭巧巧的美貌,仍是?都有几分羡慕。
顾小碗和她们这些少女们却?刚好相反,郭巧巧这张脸便是?那太平盛世,要不是?有些家底子,怕一辈子也要落个命运多舛的结局了。
更?何况是?这当下?还逢着?乱世,各处诸侯军阀不少,她这也是?万幸才初到城里?露了面,只是?被一个纨绔瞧上,还侥幸逃了。
若是?真叫人送到这些诸侯王爷的眼前去,怕要成?了世人口中所谓的红颜祸水了。
“那些人也不知还会不会再来,只不过往后,你且在这山里?藏着?便是?,你家荣儿和秋哥儿的事情,我三姐三姐夫那头,我们去打听便是?。”顾小碗想,那些人若是?不死心t?再来,是?一个也不能留的,不然的话,他们这一帮人,都不用活了。
左右都是?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结局。
郭巧巧轻应了一声,转头看朝苏玉春,眸色忧愁:“相公为何还不醒?”
“他身上有外伤,流了不少鲜血,自是?比不得你,你也不必担心,等一会儿喝了药,明儿一早醒来,兴许他就在等你了。”顾小碗安慰着?,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但这郭巧巧如?今惊魂未定,自是?没有去怀疑她的话。
等着?片刻后何麦香端了热药来,她一口饮下?,便躺进?被窝里?,果然是?闭眼养神。
不知不觉中,本就疲劳过度的她,也睡了过去。
阿拾他们却?是?快天亮了才回来的,差不多一直追踪着?那些追兵的足迹快到西?村,确认他们果真放弃,过了河去。
还没发现藏的船,而是?用那些个从东村收集的破烂木材扎的木筏子,便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终究觉得有隐患,还是?不安心。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好办法,而且大家是?两夜一天没有休息了,也只能先回来。
这个时候,那苏玉春果然如?顾小碗哄郭巧巧那般,竟是?熬过了那个高热,缓缓醒来了。
只是?喉咙里?干得好像被火烧过一样,声音都发不出,但同样没能安心睡,才给他物理降温后困得忍不住趴在旁边的顾小碗,也在第一时间被他惊醒了,不禁长?松了一口气,“你总算是?熬过去了。”
一面忙起身,朝着?窗口外面喊:“穗穗快些将粥药都送来。”
外头,何穗穗她们天没亮就起来了。
一来是?给阿拾他们煮饭,二来也早就习惯天不亮就起。因此她这一嗓子喊过去,灶房那头就猜到,多半是?苏玉春这里有音讯了。
而她这一喊,也将那郭巧巧给喊醒过来了,一时欣喜不已,忙跳下?床来,鞋子都顾不上穿。
顾小碗见此,忙拉她上了苏玉春躺着的床去,“你才有些好转,别再着?凉了。”
郭巧巧却?是?被她这举动吓得不轻,面色大惊,连忙要下?床来。
原来这自来这一带是?有一不成?文的风俗,那夫妻在别家做客时,是?不能同塌而眠的。
不然的话,必然是?会亏了主?人家的气运。
这究竟有没有考究,是?谁也不知道的,反正大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坚持遵守着?。
那苏玉春显然也是?和他媳妇想到一起去了,虽是?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但还是?用手推郭巧巧,示意她下?床去。
但郭巧巧反而被顾小碗一把按住了肩膀,“躺下?吧,这里?我做主?,我不怕那些个说法。”一面扯了被子给她盖上。
却?不想一扯开被子,那郭巧巧和苏玉春皆发现苏玉春穿着?单薄,四肢几乎是?没有什?么遮挡之物,夫妻两个都吓得不轻。
倒是?顾小碗一脸的淡然,“昨儿大侄儿这体温实在过高,迟迟降不下?来,我便想着?给他擦擦身体。你俩也不必这般惊恐地看着?我,我是?你们的长?辈,拿你俩做孩子来看。”
这话顾小碗倒没有托大,一来是?她本身辈分就摆在这里?,二来四姐一家来了后,大小事务,几乎都是?自己一手来操持,别说是?何望祖他们这些侄儿侄女,即便是?四姐夫和四姐,有时候也要来找自己拿主?意。
这无?形之间,她自己都觉得心态老了个十几二十岁。
所以面对相貌同样有几分英俊的苏玉春,也是?心态平和,看他同看个小孩子没二样。
两人叫她这般一说,倒是?都不由自主?红了脸,那苏玉春却?是?可怜此刻发不出声音来,只急得忙想抬起那受伤的手臂比划。
郭巧巧则满脸的愧疚:“我不是?那意思,这原本是?我这做媳妇该做的事情,却?劳烦小姨亲自动手,实在不该。”
她也没想到,自己当时吃了那碗白?粥下?肚,又喝了药后,竟然一觉睡这么久。
不过已经不知道多久都在四处逃难,且处于食不果腹的艰难中,昨日那样的白?米粥,也就是?当初还是?太平盛世的时候吃到过。
正想到此,房门打开,只见何穗穗端着?托盘进?来,上面又是?粥又是?药,还有几样小菜,荤素都有。
顾小碗见她进?来,只麻利地拉了小方桌到床边,跟着?帮忙一一摆下?,只朝郭巧巧道:“他行动还不方便,你先过来吃,咱吃了再慢慢喂他。”一面拿了装着?温水的竹管塞了他嘴里?去,“你自己吸两口缓缓。”竹管下?头连这竹杯子,里?头刚好是?合适的热水。
顾小碗自己也是?饿极了的,说罢不同他们客气,端起自己那碗,拿了筷子便赶紧吃饭。
只是?郭巧巧却?没有动手,而是?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小方桌上的粥和菜。
粥有两种,一碗白?米粥,两碗鸡丝香菇粥,还有几碟子配菜,荤素皆有。
这般世道,吃顿白?米饭,那也是?上层的达官显贵们才敢想的,可是?这里?不但有白?粥,且还有鸡丝香菇粥,那浓郁的香味,让她觉得仿若如?梦。
顾小碗却?见她不动,忙催促着?:“你也快吃,好起来,你男人还得你来照顾,我们都要下?地去。”一面示意她快些端起那另外一碗鸡丝香菇粥。
鸡肉丝是?野鸡肉,香菇也是?他们秋末从山里?采回来的,发泡一夜,和这野鸡肉搭配,那香味一绝。
郭巧巧听到她的话,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颤抖着?手捧起碗,却?是?下?意识地想将这碗鸡丝香菇粥给她相公吃去。
却?被顾小碗一下?拦住了,“别,你们这一路上,只怕吃不好睡不好,先叫他吃一碗白?粥适应了一下?肠胃,回头你要给他吃什?么鱼肉,还不是?随你的便。”
“我,我只瞧见这般好的,便想给相公,一时给忘记了。”她是?出于本能,如?今听到顾小碗的话,方停下?了动作。只是?看着?手里?的鸡丝香菇粥,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姨,我们什?么都能吃,只要能填饱肚子便是?,倒不必为了我们杀鸡……”
只不过话还没说完,那刚才送饭进?来又出去的何穗穗,这会儿又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有一碗香喷喷的鸡汤笑?道:“哪里?是?专程为你们杀的鸡?我娘虽也出了月子,但两个小妹妹要吃奶,这鸡汤鱼汤是?不曾断过的,几乎每日都有新鲜的。”
70-80
第71章
虽然那鸡圈里就两只老得已经?快下不蛋的老母鸡,但是这么大的一座山,野鸡那是数不尽的,如今何荆元父子即便是没有阿拾带领,也是能?在附近这些小山头上下几个陷阱。
所以说这野鸡隔三差五都有,一点都不夸张,更何况另外一头的猪圈里,还养着兔子呢!
那叫一个能?生?,一到两个月,你稍微不注意,等发现?的时?候,窝里那草丛里就已经?藏了?不少没毛的兔崽子。
上次何麦香喂猪的时?候,发现?几只兔子在薅毛,还以为得了?什么大病,这都入冬了?,这不是拔自个儿身上的毛,就是薅别的兔子的毛。
谁料想,既然是拔去垫窝生?崽崽用的。
那时?候她只当是奇观,本想和大家分享,然这一忙就给忘记了?,等想起来时?,何望祖都发现?了?草里藏着小兔子了?。
然他们?眼下到底是有多少粮食存货,郭巧巧初来乍到,进村后?又一直在这房间里,自是不知晓的。
当下听得何穗穗的话,只当她是骗自己的,好叫自己安心吃,不由得是万分感动,那眼泪花又掉了?出来。
看得何穗穗急了?,“嫂嫂你怎又哭了??可快些吃,将身体养好。”又看了?看苏玉春那里,“玉春哥,可要我来喂?”她外头灶火上还有锅,若是要她去抽了?火便是。
不过?郭巧巧连连拒绝了?,“我这里来便是,你自去忙。左右我已是觉得身体大好,外头的活儿兴许还做不得,只是照顾你玉春哥,我却是能?的。”一面也不矫情了?,只赶紧动手。
那心里却想,待好了?后?,定然是要多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不求报恩报德,但也不能?吃一口白?饭。
顾小碗见她动手,也放心了?许多,和何穗穗问了?地里的事情几句,又说起那红薯干来,“干就干了?些,实在不行,到时?候要吃的时?候,上锅蒸一蒸,大不了?喂猪,就是白?白?浪费了?那许多工程。”
原来那日忙着去避火,拉下了?挡火板,使得那炕房t?里的温度一下高了?不少,使得那红薯干现?在变得硬邦邦的,所是干柴条都不为过?。
何穗穗也不舍,“那可不是白?浪费了?工程门,不说洗洗刷刷,就切也要费力气的,还浪费了?这许多柴火,如今拿去煮猪食,怎不心疼。”
郭巧巧在一头默默地听着,心说他们?还做了?红薯干,好像还做坏了?,要拿去喂猪。
可是那外头,别说是红薯干了?,就是红薯皮,那猪这会儿怕也是吃不上。
这时?候又听何穗穗说道:“也罢了?,回头再?烤一些,反正今年红薯多,放地窖里,等着那谷雨过?后?,山里温度一上来,也是要发芽的,咱也种不了?许多。”说话间,拿起那托盘,“我先去看着灶上,不够吃缺个什么,窗口那里喊一喊便是。”
便出门去了?。
郭巧巧看着这小桌上琳琅满目的荤素小菜,心说哪里有不够吃的,就这些个放在外头,还不知道要匀成多少顿来吃呢?
不,不对,应该是要换成粗粮,少不得要知十天半月。心里也是忍不住开?始怀疑起来,莫不是他们?在这山里,果然是衣食无忧?
她心里想七想八,顾小碗那里却是三下五除二已经?吃好了?,擦了?嘴,出去漱了?口回来,“你先瞒着吃,药我一会儿叫穗穗那里送进来,你给玉春喂了?粥药后?,便给他将身上的药都换一换。”
本来顾小碗计划是能?多管一阵子的,然那苏玉春高热,汗都浸透到了?那绑带里去,她也害怕伤口感染,所以便叮嘱了?着郭巧巧。
郭巧巧感激地应了?声?,只觉得心中有那千言万语的感恩话,这会儿不知为何,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来。
见着顾小碗要出去了?,忙上前拉住她,“小姨,我同?你磕头吧,我夫妻两人的命,就全样仗着你们?了?。”
当然,顾小碗不可能?叫她磕头的,先一把拦住了?她,“自家人,不必如此,好生?养着,等玉春那里好了?,也能?一同?下地去,我们?也算是多个大些的劳动力。”
不然,这村子里,可以说是阴盛阳衰了?。
空相那里是说不准的,谁知道哪一日两脚一蹬就走?了?,到时?候这村子里,就剩下何荆元这个跛子跟何望祖阿拾两个半大少年郎。
地里的活儿虽说能?做是能?做,但女儿家的体力,是真的不如男子,这点顾小碗是认命了?的。
而且每日那月事来的时候,到底是要保养着身体,凉了?的重的,顾小碗都不许大家沾。
现?在年轻是没什么感觉,可是上一世她在那病房里,因?为月事或是月子没做好,落下病根的病人可不少。
特别是那个些个乡下的老太太们?,月事的时?候卫生?条件不达标,生?产后?几乎又没坐月子,等着上了?些年纪,但凡一用点力,那整个子宫都直接脱落。
以前她以为这子宫脱落,就是脱离了?原本的位置。
可实际上,那严重的,直接就从身体里掉出来了?,她记得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直接拿个裤袋扎起来,固定在腰上。那时候也并不知清楚老太太的状况,只觉得还未靠近她,就一股难闻的臭味。
却不知,那子宫脱垂出来后?,容易感染也就算了?,大小便也严重受到了影响。
她当时?知道后?,只觉得是何等的恐怖。而现?在,顾小碗也知道,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但更要健康地活下去。
她没有什么大本事,前世也没活到二十岁,所学所懂也有限,不可能?像是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女主一样有着波澜壮阔的一生?,或是能?改变女子当下的卑微,提倡男女平等。
她所能?做的,便是教她们?如何爱护自己,不能?让别人爱自己,那最起码,要学会自己爱自己吧。
而此刻她的这话,提及以后?,也落实了?苏玉春往后?的工作?,郭巧巧那心里总算是安心了?些。
毕竟顾小碗这话,是真的要留他们?下来,而不单单是客气话。
顾小碗从房中出来,阿拾他们?已经?吃完去休息了?,周苗见她也是满脸的疲惫,便劝着:“小姨你去休息,左右今儿大家都在休息,外头的活儿是做不得几分,家里有我们?几个在,忙得过?来。”
其实今天家里的活儿也不算多,就是腌制些萝卜野蒜头罢了?。
顾小碗闻言,点了?点头,见何麦香已经?在准备要煮猪食了?,便将她喊住:“空相大师瞧了?日子,后?日宰杀祭祀都好得很,明儿猪就不要喂了?。”
何麦香一听,这是要杀猪,自是欢喜,“那感情好,今儿叫它吃顿饱。”一时?想起既是要杀猪,少不得要熏腊肉了?,便道:“那赶明儿得下河里捞鱼,回头熏些腊鱼。”
顾小碗点着头,“使得,实在没得空,今晚上去下网,明儿收多少算多少。”那河里的鱼多得同?山里的野鸡一样,反正村子里总共就他们?这么点人,压根就吃不完,也不是见天去捞。
所以她想着,有心下个网,运气再?怎么不好,也没有空网一说。
一面打着哈欠回了?自个儿睡觉的厢房去。
分明是很疲倦的,然这躺下来后?,却怎么也睡不着,这心里只想着大姐那头的重男轻女,一时?又想起三姐这边。
还想起她那二姐,二姐夫不在,她自己带着身体不好的婆婆,又有体弱的小儿子,可如何生?活?
可是这些人如今也不知在何处?生?死如何?
翻来覆去的,又听得院子里几个姑娘腌制咸菜时?候传来的嬉笑声?,又有几人在地上用树枝画大字的声?音,迷迷糊糊,终是得了?些困意,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外头的院子里更热闹了?,今儿天气还好,窗户里透着些冬日暖阳,她爬起来,走?到窗户旁推开?一看,只见满院子的树枝绳索上,都挂满了?衣裳床单被褥。
靠着墙下,一排整整齐齐的咸菜坛子摆放在那里,何麦香跟马环正蹲在木盆前面和泥,看样子是准备要封坛了?。
她伸了?个懒腰,转身穿了?衣裳正要出门,只见周苗急匆匆进来。
“怎么了??”顾小碗见她神色慌张,便问。
周苗眼底闪过?些窘迫,“月信来了?。”
顾小碗听罢,眉眼里的紧张明显松缓下来:“不是什么大事,这几日凉的重的你别碰,还有自己的贴身衣物,就用你那个木盆洗,有太阳就放在太阳底下晾晒,没有就在咱屋子里将小炉子烧起来,上头晾着。”
这些话,她以前同?马环几个说过?,哪个都一脸的不好意思,心说这些个贴身衣物,藏都藏不及,怎还要放到太阳底下去晒?
顾小碗也是苦口婆心讲了?大半天的道理,后?来考虑到她们?可能?的确不好意思,便让晾到别处的院子里去。
而周苗来他们?这里后?,这还是第一次来这月信,所以可想而知,此刻她听到顾小碗的话,是何等震惊了?。
“这,这如何要得?”那女子的贴身衣裤,尤其是那裤子,乃阴晦之物,怎么能?放在青天白?日底下?
“如何要不得?我们?素来就这样,你听我的便是,我总不会害你。”要给她们?解释霉菌,妇科病什么的,怕也听不懂,最主要顾小碗自己也不专业,可能?没说服力。
第72章
顾小碗不放心,怕她到时候仍旧是躲躲藏藏的,便去同何穗穗讲,两人年纪相当,更好?说话。
因计划着明日?要去捞鱼,后日?要杀猪,准备的事宜自然是不少。
而且那苏玉春的药也少了两味,也万幸不是什么千年难遇百年不逢的珍贵草药,田埂山涧有的是,只不过是这冬日?萧条,叶苗都落败了,只剩下那根茎藏在?地里头,所?以不怎么好?找。
顾小碗一个下午就提着小锄头游走在?河边和田埂,挖了不少,但?没找到大的,零零散散的,等?着洗干净了晾干了磨成粉,只怕是没有多少的。
是真的只够这苏玉春用?,往后谁要有个一二,着急用?是拿不出来的。
所?以顾小碗见着天色未暗,便继续游走,到了猴子洞那一代,今年这里的芦苇已经被割回去了,一眼就能叫人看到猴子洞里的光景。
她随意瞟了一眼,毕竟当初她四姐们在?猴子洞里躲难。
谁不想这一看,竟然瞧见一个小狗一样的玩意儿在?那里头的干草里蠕动着。
但?是别说这方?圆十里,就是几十里,也t?不曾见过半条狗啊。
不然的话,他们早就有想法去别处弄一条狗来做看家狗的。
所?以顾小碗觉得大概是自己没休息好?,又或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里找草药,所?以眼睛有些花了。
所?以她便没当回事,正好?又见着前面那河滩不远处的小坎上,有自己要的草药,就连忙跑过去。
如此,便是将此事给抛到脑后去了。
等?着暮色落下,她在?河边将药草根都洗了个干净,提着篮子回到家中,却见何望祖双手叉着腰,和那街头同人拌嘴争辩的大娘大婶们一样,两个鼻孔里全是怒气,“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畜牲,要是叫我逮着了,必然皮都给它扒了。”
“怎么了这是?”顾小碗疑惑地看着一旁垂头磨刀的阿拾问。
阿拾骑在?长条凳上,前面空闲出来的半截上,放着一块长方?魔石,他正磨着镰刀。
听得顾小碗的声音,才抬起头,看朝她手里的篮子,“挖了这么多。”
“运气好?,从猴子洞那边过去,有不少。”顾小碗答着,一面朝着骂得十分?认真投入的何望祖努了努嘴,“他怎了?”
阿拾闻言,顿时失笑,一面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他瞧着天气好?,将裤衩子晾在?那边的桃树下,不见了去。”
顾小碗听罢,心想何望祖也着实是小题大做,这村子里总共就几个人,谁会偷他的裤衩子?“哪个会要他的?想是叫风吹了去。”
阿拾继续说:“起先是这般认为的,可他去访,发现那树下有一串畜牲的脚印,他便认定是叫那些个畜牲进村子叼走了,可惜只访了半截路,就没了踪迹去,他一时上火,沿路骂回来,都好?一阵子了,还没消停,你姐也来劝过了。”但?并没有什么用?,大家就不管他了。
顾小碗听了,也觉得好?笑,“既是知道畜牲叼走了,何至于这么上火,难不成他这骂了那畜牲能听懂,心中羞愧与他还回来?”
“谁晓得呢?”阿拾摇头。
骂得唾沫横飞的何望祖终于看着了她,仿若看到了救星一般:“小姨,我怀疑是狐狸,那前面虽是没了足迹,可是一大股子熟悉的骚味。”狼也好?,豺也好?,怎么可能叼人的裤衩子?
这事儿像是狐狸能干出来的。
说起这狐狸的尿骚味,顾小碗至今还有些觉得反胃,不过并不觉得是狐狸,毕竟住了这么久,也没见着半只,便是在?山里,去了那么多次,也只是上次回来遇到一只罢了。
不过倒是叫她想起了猴子洞里瞧见那小狗摸样的畜牲,便道:“我在?猴子洞那里路过时,瞧见里头像是有什么幼崽,小狗一样,但?不确定是小狗,有小就必然有大,你去瞧一瞧。”说到这里,她自己才意识到问题严重起来。
要是个小狼什么的,那岂不是说母狼就在?附近,顿时觉得危机四伏,赶紧道:“我真是糊涂了,那要是小狼崽子可如何是好??”连忙又叫阿拾:“你快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去瞧一瞧。”
阿拾得了这话,也担心是狼,到了这村子附近养崽子,那可要命。于是连忙收了刀和磨刀石,收拾一回,几人便要去河边的猴子洞。
只不过这一折腾,那点暮色也彻底消散,整个村庄又重新笼罩在这黑色的寂静中。
他们手中那松油裹的火把,是这夜色里唯一的光芒。
几人这一折腾,大家也知道了猴子洞里如今住着狼,那狼还通灵性,偷走了何望祖的裤衩子去垫窝。
一时不免是有些人心惶惶的。
何望祖的裤衩子的确被垫窝了,猴子洞里也的确是有一只小狼崽子,顾小碗当时就没看错。
不过这洞里除了这只在干草和裤衩里躺着的小奶狼之外,压根就没有别的生物了。
甚至是足迹都没有。
“怎么回事?”几人面面相觑,如何也不相信何望祖的裤衩子是这只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小狼崽子能叼回来的。
阿拾蹲在?地上,手里拎着那眼睛都没睁开的小狼,“瞧着,也不像是狼,有些像是狗,又只有它一只,没准是跟狗生的,叫狼群给扔出来了。”任何物种都排外,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不过大家也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好?心,将这小狼狗给捡回来,还专门铺了个窝将它安置在?这猴子洞里?
正是好?奇,阿拾忽然转过身,从猴子洞里快步出来,拿过何望祖手里的火把,朝着前面那河滩上一照,先入眼的是一对绿幽幽的眼睛,随后是一个让顾小碗特别讨厌的身影。
顾小碗觉得自己不可能认错,这就是那只偷东西就算了,还在?他们包袱上撒尿的白毛狐狸。
只不过此刻这白毛狐狸略显狼狈,那曾经毛茸茸像是鸡毛掸子一样的尾巴,如今湿漉漉的,全是水渍,四肢也满是泥土,嘴里还叼着一条半死不活的鱼,一直挣扎着尾巴。
阿拾就是被这鱼尾巴甩动的声音惊动的。
如今大眼瞪小眼,顾小碗一行人愣住了,毕竟从这白毛狐狸的状态来看,不出意外的话,猴子洞里的小狼狗是它养的,何望祖的裤衩子也是它叼来的。
难怪何望祖会说闻到了狐狸的骚臭味。
在?短暂的对视后,那白毛狐狸像是也回过神来了,立马就松了口?,嘴巴里的鱼顺势掉在?地上,继续做垂死挣扎。
而白毛狐狸则转过身,只是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脚步,不甘心地转过身来,便朝顾小碗一行人龇牙咧嘴。
“这倒是有意思了,狐狸养小狗崽子,还是头一遭见着。”阿拾忽然觉得有趣起来,这狐狸本就奸诈,居然养起了狼崽子,这倒是叫人十分?意外,一时瞧它,倒也不是那样面目可憎了。
顾小碗也有些愣住了,“它这是什么意思,想叫咱们将小崽子归还么?”
何望祖虽说早前骂骂咧咧大半天,但?现在?听到他们俩的话,又见这白毛狐狸分?明怕得要死,却还是没选择逃跑,很明显是想护着那小崽子的,到底还是个少年郎,那心也一时软了,开口?说道:“要不算了,裤衩子穿不穿,也无?所?谓的。”
一面要从阿拾手里将小崽子拿过来,想还给狐狸。
但?被阿拾拒绝了,“这崽子,咱们自己来养。”
自己养好?啊!何望祖忽然又没那么想将崽子还给狐狸了。只是见着狐狸虎视眈眈地瞪着,分?明就是不愿意放手。“可是,这狐狸怕是不会甘心,我听说这畜牲最记仇的,要是咱给带走了,它隔三差五到家里捣乱如何是好??”
别的不说,随地撒一泡尿,也够大家吃一壶。
顾小碗接过话道:“它既是这般有灵性,想来也是能听懂人话的。”说罢,便朝何望祖伸手道:“拿来。”
“什么?”何望祖一时没反应过来,顾小碗同自己要什么,一脸直愣愣地看着她。
“肉干啊,你荷包里不是一直都有肉干么?”顾小碗见他不动手,一把夺过他挂在?腰上的荷包,直接打开,里头果?然是有好?几块肉干。
她直接在?何望祖震惊的目光中取出最大那一块,朝着白毛狐狸扔过去:“这崽子,想来你也是见它可怜,捡回来养的,不过你一只狐狸,如何能养得了这没断奶的小狗崽?倒不如给我们带回去,也好?叫它活命。你若是不放心,就到我们家院子外面来瞧,不过只先说好?一样,不要在?村子里撒尿。你若是同意,往后你到家中,少不得是你一块肉干,不叫你白跑一趟的。”
然她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还带着些冷意:“可你若是不同意,我们现在?就打死你!”
何望祖一听这话,也顾不上问顾小碗怎么知道自己身上藏了肉干?只惊恐地瞪向?顾小碗,小声嘀咕:“小姨,你这也不是和它商量啊。”
跟畜牲商量?开什么玩笑,何况是这只乱撒尿的臭狐狸呢!
所?以顾小碗是没有理会何望祖的,继续道:“你要是同意,就吃了肉干,不同意……”
只是她这‘不同意’还才说出口?,那一直盯着肉干沉思的白毛狐狸一口?就叼起了肉干。
第73章
真真是?很形象地?解释了?什么叫狼吞虎咽,好似真的害怕它迟疑片刻,顾小?碗就会?打死它一般。
而且吃完后?,立即就表面了?自己的态度,马上就掉头走了?,对于刚才那势在必得的小?狼狗崽是?半点也不留恋。
阿拾与何?望祖此情此景,忍不住面面相觑,最后?是?那何?望祖没?忍住,先捧腹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吧小?姨,叫你平日里温柔些,你看着狐狸,都被你吓跑了?。”
顾小?碗嘴角直抽,白了?t?他一眼,“果然这狐狸就没?有笨的。”又瞧了?瞧阿拾手里拎着的小?崽子:“先带回去?吧,这寒冬腊月的,纵然是?没?有雪,别给冻着。”要真出了?什么事,那只死狐狸还不知道要跑家里拉撒多少?尿呢!
阿拾应了?声,正要将?小?崽子放入怀中取暖,何?望祖已是?先抢了?一步,捡起自己垫在那草窝里的裤衩子,将?小?崽子一包,就抱在怀里,“这样应该是?冻不着了?,咱也快回,别叫我爹娘他们担忧了?。”
是?了?,大家都担心是?狼,只怕如?今正是?翘首盼望等消息了?。
所以顾小?碗一行人也没?在这里多停留,转身便回了?村子里去?。
到了?家中,大家得知并无母狼在附近,还晓得了?这小?狼狗崽的身世,一时觉得它被抛弃了?可怜,一时又觉得它幸运,遇着了?那白狐狸养母。
不过这小?狼崽子到底是?太小?了?,也不知那白狐狸都喂了?它吃什么,反正看起来是?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
一开始还以为是?冻着了?,何?望祖就直接带到他的房间里,继续用他那裤衩包着放在床上暖。
后?来暖和了?,还是?见着无精打采的,才想起莫不是?饿的。
但是?上哪里找奶给它吃去??总不能跟他两个妹妹抢吧?于是?何?穗穗出了?主意,将?顾四厢那里喝剩下的鱼汤给这小?狼狗崽吃。
然没?想到,这小?狼狗崽眼睛都没?挣,压根就不会?张口吃,只是?惯性使然,想到处啜奶吃。
还错吸了?何?望祖的拇指。
这让何?望祖突发奇想,拿了?个破布巾蘸了?鱼汤,随后?给那小?狼狗崽砸吧。
没?想到,还真有用了?,只是?喂食的过程实在慢,但是?何?望祖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吞咽这些鱼汤,那叫一个满足,没?有半点的不耐心。
倒叫顾小?碗他们对其刮目相待,只笑称没?想到,他还是?个做奶爹的料子。
何?望祖也不在意,此后?这放在元宝身上的心思?,大半又都放在了?这小?狼狗崽的身上来,不但如?此,还给这小?狼狗崽起了?个名字,叫做胡杨。
谐音便是?狐养,何?望祖觉得虽然那白狐狸没?有养胡杨多久,但是?最起码,是?它把?胡杨捡回来养了?,所以胡杨不能忘记了?这养母。
事实上,那是?只公狐狸,但是?现在大家与它也不过是?两面之缘,对它的印象除了?那臭烘烘的尿之外,就再?也没?有多的了?。
哪个晓得它究竟是?公是?母。
而且这第三次见面也不太和谐,因为它在熏肉架子上偷鱼,正好叫顾小?碗看到。
想来到底是?惦记着顾小?碗威胁它的事儿,被顾小?碗抓到的时候,发了?一下的怵,随后?反应过来,便夹着尾巴跑了?。
跟着顾小?碗的周苗见此情此景,也是?愣了?一愣,片刻后?也是?忍不住笑起来:“它果真是?害怕小?姨。”
顾小?碗没?理会?,只关心这里的熏肉熏鱼被它弄脏了?没?。最怕它那臭气熏天的尿,好在转了?一圈,并未察觉,这才放了?心。
猪终究是?杀了?,杀的时候一直负责喂猪的何?麦香满眼不舍于心不忍,两眼泪汪汪,然后?吃饭的时候含泪吃了?三大碗。
何?麦香尤其喜欢吃那凉拌的血旺,加上小?葱折耳根和芫荽,自己做的酱油和酸浆一拌,她能吃三碗饭。
除了?她好这口之外,还有那好一阵子不怎么敢放开胃口吃的空相,两人当时吃得满嘴的血红,真真是?吃了?成了?血盆大口一般,看起来实在吓人。
与他们俩截然相反的是?那周苗还有郭巧巧,两人不但不会?吃血旺,别说是?生的,就是?熟的,两人也吃不来,只觉得害怕,即便是?烫熟了?,那也改变不了?是?鲜红血液的事实。
顾小?碗属于中立,能吃,但不爱,就夹一筷子意思?意思?一下。不过话?说回来,这杀猪饭嘛,没?有血旺好像也却少?了?灵魂。
猪是?早上杀的,大肠小?肠是下午就清理出来的,大肠是?要过两天直接炖了?的。
小肠则当天就装了香肠,新鲜肥瘦相间的后?腿肉,加上各样调料,一一装进那洗干净的小?肠里,棕线一节一节地?扎好,绣花针戳一下放放气,挂在屋檐下晾晒了?几天,就跟那些腌制好的肉一同放在熏肉架子上。
柏树枝和旧年收集的香椿树叶一并熏,那香味叫一个引人垂涎。
可奈何?地?里也要去?人手,所以也不能拿人一直守在这里,便叫这白狐狸又来偷吃。
这个似乎已经是?下午了?,天灰沉沉的,远处的山峦都已经尽数藏在了?云雾中,入眼四下也是?朦朦胧胧的,细如?蚕丝的雨正慢慢落下。
顾小?碗带着自己编的麻线手套一把?把?抓起那些熏好的鱼肉,整齐地?码在了?撮箕里,随后?将?两个撮箕都挂上扁担,自己便摇摇晃晃地?挑回去?。
虽然那白狐狸不可能再?来第二?次,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顾小?碗还是?叫周苗在这里看着。“你瞧着我放心些,就怕它过来捣乱给弄脏了?,到时候吃得也不安心。”
到底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就算是?常年做体力活,但这一次她也只敢挑个六七十斤,而且脚下因这小?雨撒来,湿滑不已。
等她摇摇晃晃回到家中,那郭巧巧竟是?将?苏玉春给扶着出来,一同坐在那宽敞的屋檐下,夫妻两个竟然在搓麻线。
见着她,那郭巧巧便起身过来要帮忙。
顾小?碗连忙止住,“别来淋雨了?。”这会?儿毛雨已经有些大了?,落在院墙外面那高大的棕树上,还传出沙沙的声音呢!
放下扁担,立马担心地?看朝苏玉春:“这外头冷,你才好些,在屋子里养着就好。”
苏玉春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好了?,各处伤口也结了?疤,而且日日好吃好喝养着,大家却忙忙碌碌的,没?有半分清闲时间,看得他实在是?愧疚又着急。
所以刚才便央求着自己的媳妇郭巧巧,扶着他到这檐下的坝子里,搓点麻线。
此刻听到顾小?碗的话?,连忙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小?姨,我这身体好得很,已经不打紧了?,再?过三两天,也是?能同阿祖表弟他们一起下地?里去?的。”
“不要逞强,一次养好最好。”顾小?碗回了?他一句,是?十分不赞成他过两日就跟着去?地?里的。“何?况这马上要过年了?,地?里该收拾的,他们那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就安心等过完年了?再?说,到时候只怕你不想去?,我每日还要驱赶着你去?呢!”
她说完这话?,那何?穗穗就从灶房里出来,身后?马环跟着,两人抬着那楼梯,架在了?灶房外面。
灶房上头又搭了?个二?楼,这些个肉,就专门放在灶房的楼上,这样下头做饭,继续熏着,而且每日见火,也不怕到时候发霉。
她两个搭了?楼梯,马环就立即爬上灶房去?,何?穗穗则站在楼梯中间,不上不下的,顾小?碗就在下头将?腊肉递过去?。
如?此,三人合力,流水线一般作?业,将?这些腊肉腊鱼都纷纷运上去?。
等顾小?碗再?去?挑的时候,在楼上的马环就趁机将?这些肉都挂上。
何?穗穗则继续煮饭。
第74章
何荆元在屋子里带孩子,顾四厢除了那喂奶的时候,也时常出门来帮忙,洗洗衣裳等?闲杂琐事。
她倒是越来越精神,何荆元却是越来越憔悴。
叫何望祖说,他爹瞧着那眼睛都没光了。
但这会儿大家可?心疼不起他,毕竟这村里,如今就是女子多,心说他只带了这么一阵子,就已经被折磨成了这样。可?是这自古来,都是女人带孩子,外头?还有?多少男人再说女人每日?着家里轻松得很,什么都不用做,就是带带孩子罢了。
然?事实证明这孩子也不好带啊。
猪杀了,明年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去?山里抓到一头?小野猪来驯养了。
因此这日?顾小碗与阿拾等?人商议:“过完年,咱们怕是还要出去?一趟,到底要弄两头?小猪仔来养着。”
自打何荆元开始带孩子,顾四厢又不管这些事情,空相身?体也不算太?好,尽量叫他少操心。
所以?这些事情,顾小碗都是找阿拾和何穗穗他们商议。
不过何穗穗几t?人一项不发言,都是听顾小碗和阿拾拿主意,如今也是一样的,几双眼睛都是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当?然?,现在还多了那苏玉春夫妻俩。
苏玉春到底是成年男子,又是有?家有?室,当?家做主拿主意的事情,自然?有?的是经验。
此刻听得顾小碗这话,忙附和道:“是了,这野猪的猪肉倒是香,只不过油脂到底不如家猪丰润。届时买了猪回来,也不要骟了,留着做种,往后就不用每年都出去?一遭了。”
这倒是和顾小碗想到一起起了,“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呢!不过既是猪买了,羊有?的话,也能来个两三头?,村口池塘边那大片的草,等?着春天一到,绿莹莹的,实在是可?惜了。”
左右是现成的草料,作为庄稼人的她看着白白荒废了,只觉得可?惜。奈何家里的猪也好,骡子也罢了,那就是天天吃也吃不过来。不说田坝的地里里到处的现成猪草,就是自己?种的菜叶子边角料,也足够喂了。
何望祖怀里抱着张了一斤多的胡杨,“买了羊好,到时候我牵元宝出去?喝水吃草,就不会觉得浪费时间了,不然?就守着它一个,实在觉得我是在是大材小用。”一面又怜爱地抚摸着自己?怀中的胡杨:“到时候胡杨长大了,还能一起跟着放羊呢!是吧,胡杨。”
这胡杨能不能听懂人话,有?没有?白狐狸和元宝那么聪明,暂且不知,反正它是没有?汪两声回应,反而是还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周苗却有?些担心,毕竟当?初她和二?嫂就花了不少钱,现在商量着买这买那的,都不是便宜物件,而是活物,想来是要不少钱的吧?于是便问:“咱可?还有?钱?”
家里能卖的倒是多,但是依照她现在对顾小碗的了解,应当?是不会卖的。
不过没想到她这话音才?落,苏玉春夫妻俩相视了一眼,那郭巧巧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确切地说,是一张银票,五十两的面额。
在场的,想来都是没见过银票的人,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这是银票?”何望祖惊呼出声,一面倏然?站起身?来,只恨不得将那银票上?的纹路都看个清楚,改明儿自己?也能照着画出来一样。
苏玉春点?着头?,“正是,原本是打算安定下来后,找个小镇子盘一处小店过日?子的。只是没想到这逃难路上?走散了,四处寻人,无处可?安定,这银票自然?是没有?什么用处。”
若是弄散了,拆成银子带在身?上?,又不安全,索性夫妻俩就一直没用。
顾小碗手里的确是没有?银钱了,因此是打算年后弄点?什么去?卖。却没料想,这苏玉春夫妻俩竟然?是隐形的富豪,随手就掏出五十两面额的银票来。
一时也是有?些吃惊的,又听到他这话,便有?些犹豫:“世道总是会变好的,这银票若是给我们扯散了,往后想要再存,怕是有?些难。”毕竟顾小碗觉得,他们也不是不努力,这么多人一年忙到头?,现在手里没有?攒下一分钱。
也就只能保证温饱罢了。
所以?这努力了,果然?就不见得能有?钱。因此怎么能保证以?后能给苏玉春夫妻把钱给还上??
而她这话一脱口,那苏玉春脸色就变了,似有?些气愤,“小姨这是什么话?我们夫妻两个命是你们救回来的,以?后只怕也要在这红枫村落脚了,何况我爹娘他们,不知还要怎么劳烦你们打听消息。小姨现在与我分丁卯,莫不是从未打算留我们在此,早前那些个话,从来都只是随口客气?”
顾小碗还真没有?这样想,她只是想着当?初四姐家也好,或是周苗也罢了,都是空手而来的。
因此都是自家的亲戚,自然?是要一律对待,旁人的银子一个铜板没有?要,却要拿他们的,这对他们不公?平。
于是忙解释:“我并非是这个意思,而且这村子本就是你外祖家,自然?也是你的家,到自己?家中,哪里还要拿钱的道理。不过钱我们手上现在的确没有?,现在这个便是当?公?中借你们的,以?后还,你看如何?”
顾小碗觉得,她这算是退一步了。
但苏玉春夫妻却不满意,见他们两方僵持不下,何穗穗几人也不好开口劝,左右觉得劝那边都不对,反正他们当初来此处投靠顾小碗,是一个子儿都没有?的。
最后是那阿拾,将苏玉春拉到一旁,不知说了什么,苏玉春回来便松了口气,说是借。
这银钱事情才解决了,大家又商议,买些农具等?等?。
后来顾小碗问起阿拾:“我看他当?时那般犟,因是不同意的,你和他说了什么,怎就忽然?改变了想法?”
阿拾笑道:“我只同他们说,那钱他愿意拿,这份心意是好的,可?是他也应当?站在你四姐和周苗的角度想一想,以?后都要在这村子里一同生活,若是这钱他出了,不就是平白无故给你四姐他们添压力么?到时候他们是不是也要想着,他们也该拿些钱出来,若是不拿钱,平日?里活儿那么多,怕是不好意思安排他们夫妻两个,反而把好好的日?子过得别扭了。”
只不过,顾四厢他们哪里有?钱?周苗就更不用说了。
“原是如此。”好在这苏玉春听劝,“他这钱本也该留着,他弟弟和孩子还在外头?,按照他们那说法,是没有?离开凤阳一带,这打听消息找人都是要花真金白银的。”
只是想到这买羊买猪,农具又要添补,余下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少不得是要花个二?十两出头?了。
便也是忧心忡忡,“这山里虽说遍地黄金,只奈何拿不出去?换银钱,不然?何须为此担心。”路不通就算了,偏还不敢多走那路,就怕走出痕迹来,叫人发现了这一处世外桃源不说,没准还能将那些个凤阳的追兵们引过来呢!
所以?他们目前为止,这明年就打算年初出去?一趟,该准备的准备好,等?着那秋收后,再去?卖一次干货。
一年两次,这样的话,应该是不会在山路上?留下太?多痕迹的。
转眼这年关逐渐靠近,今年比去?年又好了许多,虽然?仍旧是没有?真正的鞭炮,但是过年的时候,人明显多了一半,自也比去?年热闹。
而且也穿了新棉衣,大门口还贴上?了对联,年夜饭的桌子上?,更是比去?年多了好几个大盘子。
顾小碗照例是要上?她爹娘的坟头?上?去?送年饭的,不过今年多了顾四厢和那苏玉春一同。
磕了头?烧了些炮仗叶后,等?着那火苗彻底熄灭才?敢下山来。
今年的冬天没有?下雪,就是几场毛毛雨,可?是这雨连泥巴都浸湿不了,所以?那山林里简直是一点?就燃,自然?就要逢着山火。
为此,顾小碗还特意叮嘱了给她爷爷上?坟送年饭的马环,千万要等?火星子全部熄灭后才?可?回来。
马环是答应了的,也是打算等?那火星子烧完了再离开,可?是这几日?里,那风呼呼的吹,仿佛已经到了二?月份草长莺飞的季节一般。
那马爷的坟旁边,又是她刚从坟包上?修下来的干草,那风一卷,干草顿时就燃起来了。
吓得她顿时慌了神,忙起身?去?扑火,又顾不上?这坟前面还没熄灭的火星子了。
左右是顾得上?前头?顾不上?那后头?的,何况那风就像是专门吹那堆燃起来的干草一样,没将干草上?的火吹灭,反而将那燃起的火星子吹得到处飘。
生命力旺盛的火星子,落到哪里就燃到哪里,吓得扑火也不是,躲也不是,反正那火光照射在身?上?,叫她眼睛都睁不开,只害怕得大声喊:“救火啊!来人救活!”
却不知此刻她爷爷的整个坟头?,都已经烧起来了。
她自己?还没反应,此刻几乎是被包围在那大火中央,还在哭喊着救火,手里提着的棍子却是一无是处,任由她怎么拍打,都没有?半点?效果。
忽然?,她被人拉了一把,随后是顾小碗的怒骂声:“你傻了么?还不跑!”
第75章
此刻的马环,一头乌黑的长发怎会儿几乎都被烧完了,满头的焦臭味,只有指甲壳长的发桩卷缩在头皮上?,衣裳也被火星子烧坏了好几个洞,顾小碗和顾四厢还在给她拍打,整个人狼狈不?已。
而顾小碗这一个个拍打火星子的巴掌落在她身上?,才将她彻底打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一幕铺天盖地t?燃起来的火墙,瞠目结舌地张着口:“我……”
“别傻站着了,我们快下山,砍出隔离带来。”顾小碗已经转身,苏玉春等人已经赶回村子里去了。
她姐妹两?个拉着马环,一路朝村子方向飞奔而去,什么篮子也顾不?得了。
等着几人赶到村子的时候,只见着何荆元父子俩已经将两?个小妹妹背在背上?了,各人手里拿着锄头镰刀,就是空相也在列。
那么大的火,别说他们就这点人,就是人手足够,也不?见得打水能扑灭这汹涌的火苗。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只能是以保存整个村子为主。
好在万幸田坝里都干干净净的,多一根干枯草都已经被铲干净了,早知在那细雨霏霏之时,烧成了土灰。
所以这村子正前方完全不?用担心火会燃过来,至于村口方向,则有那池塘阻挡着,风也不?朝这儿吹。
最危险的反而是村北边,所以大家现在的目标便是将村子北边一切能烧的可燃物,能割能砍的,都砍了割了移开,不?能的直接用撮箕抬泥土给盖上?。
大概有三百米左右,弯弯曲曲的,所以这隔离带的宽度,少不?得要三丈左右。
顾小碗心头发慌,耳边只觉得嗡嗡的,是那山上?大火绕燃烧的声音,风吹火舌的声音!
简单与?大家分工了一下,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便立即开始干活。
虽是在山下,浓烟并不?是很浓郁,又?有风吹,但还是各自围上?了湿润的隔离面?巾,以此挡住口鼻。
顾四厢那两?个小女?儿显然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哪怕有人背着,也一直哇哇大哭个不?停。
但此刻大火当前,顾四厢等人也顾不?上?去心疼,就是她们俩这会儿饿了,也只能忍着了。
众人埋头苦干,的确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耽搁,那些个因大火从山里逃窜而来的兔子野鸡就这么从眼皮子底下跑过,也是无动于衷,原本铅灰色的天空,这会儿大半边也是火红红的一片。
顾小碗他们即便不?敢耽搁,但是成效并不?算大,与?他们起先预定的目标,还不?知道差多少呢!
而且这不?停歇地干活,多余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掌心自然是磨出了血泡来,只是那将天空照亮得火红的恐怖,让谁也留意?不?到掌心的疼痛。
也是如此,那天色暗下来了,他们仍旧是没有感?觉,因为这头顶的天空,一直都是火红色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火并没有往村口方向燃,这也就意?味着,不?会烧到西村,不?然就这速度,只怕也就是半晚上?的时间,大火就能烧到清河边去。
也没有往半坡储存粮食的地窖去,就是随着这风往北边那山里烧进去,倘若此刻能在上?空瞧见的话,必然犹如一条巨大的火龙一般,张牙舞爪地盘旋在这一片山脊上?。
他们这隔离带也不?是没有用,到半夜的时候,何家的两?个小女?儿已经哭得睡过去了,此刻尿布没顾得上?换,奶也没顾得上?喂,两?个出生?到如今的小丫头片子,还是头一次过这样的日子。
也是这个时候,顾四厢终于忍不?住,要去喂孩子,没想到那风忽然一转,本来山头上?烧得差不?多,只剩下些冒着火星子,已经快成炭的大树桩子。
火星子就这样被吹落下来,正好落在砍挖出来的隔离带前方,顿时那前面?干枯的树枝茅草就擦啦地燃了起来。
众人吓得在那炙烤的火苗面?前,本能地后退,只见那火苗陡然一丈多高,在大风的吹动下,竟然朝着他们这方向扑来。
好在,这里的隔离带够宽,那火苗除了将那泥土烤出一股子土腥味之外,没有讨到任何的好处。
这风大约是朝着村子的方向吹了半盏茶的功夫,一行?人先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随后反应过来,赶紧去前面?挖隔离带。
半盏茶的功夫后,风向调转,又?回归了原来的位置,而这被火星子烧起来的地方,也因可燃物殆尽,逐渐开始熄灭,只留下一片漆黑灰烬。
而上?方的大火,他们这个视角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只不?过大山后那血红色的天,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火还在继续,正在吞噬着其他的山林野兽。
这个新年?夜,他们便在这样的恐慌和高密度的劳动中度过,除了始作?俑者马环之外,大家的头发也都被烧了不少。
直至快天亮的时候,山上?那些上?百年?的老树桩,还没彻底被烧毁,仍旧是冒着星星点点的小火光。
顾小碗时时刻刻都害怕上?面?的火星子会因为这忽然变换的风,而又?将那火星子吹到别处去。
可是,那山上?滚烫,脚都下不?得,也没有水源将这些树桩给熄灭,一切就只能看天意?了。
不?过老天应该是有用的,大抵是那辰时二刻,飘起了细细的毛雨,虽不?足以将这些大火顷刻间覆灭,但到底是起到了作?用。
一而再再而三不?停歇地洒落,山上?的火星子逐渐变少,变成了一团团水蒸气,仿若山涧雾气。
所有人都累得七倒八歪地躺在那隔离带旁边,顾四厢抱着女?儿喂奶,何穗穗跟顾小碗在一旁给另外一个擦屁屁。
尿布早就已经湿透了,屎尿都有,小屁股也被闷得红红的,好叫何穗穗心疼,“我抱她回家去洗一洗,娘您喂了小妹,快些来。”
顾小碗也觉得擦不?干净,也是心疼不?已,“你且去,我马上?扶着你娘随后来。”
那头大家歇息地差不?多,也都纷纷收拾工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
这一宿,别说是人,就是元宝跟胡杨,也没休息,一直跟着他们,身上?的毛也被烧了不?少。
元宝更是驮了不?知道多少泥土呢!现在也是筋疲力尽的状态了,才到家门口就直接前脚一瘫,竟是倒在了地上?睡着了。
众所皆知,这骡子马都是站着睡觉的,如今这元宝都瘫在地上?了,可见是真的被累坏了。
何望祖心疼不?已,到底是责备马环的,埋怨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蹲下身,用那马上?血泡的手摸了摸元宝,随后才领着胡杨回家去。
一桌子的年?夜饭早就凉透了,大家简单清洗了手脸,那手上?血泡少些的,便去热菜,多的便开始上?药。
顾小碗忙着两?个小侄女?,等她忙完,给自己的手也擦了药,却发现那马环不?见了身影。
但见大家此刻都满脸的疲态,也不?好惊动他们,只能自己悄悄出去寻。
引发山火,她相信马环不?是有意?的,所以即便后面?大火燃起来,她也没责备过马环一句。
但是现在到底是生?气了,不?说自己当时冲进去将给从她爷坟前拉出来,那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就现在大家都累成了这个样子,只差腰都站不?起来。
尤其是苏玉春那里,伤势都没完全大好,难不?成现在还要拖着伤去找她么?
自己在村子转了一圈,也不?见踪迹,正要往村口方向去,却见阿拾急匆匆追来了,“怎么了?”他师父累得厉害,所以他也没顾得上?看少了谁,等他师父吃了饭歇下,他自己过顾家这头来吃饭,才发现没见着顾小碗。
细问?之下,疲惫的众人才发现,马环也不?见了。
昨夜一桌子的丰盛年?夜饭,今儿热一点大家就开始吃,也没上?桌,这个端着碗,那个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各自吃各自的,都只想着吃了赶紧躺上?床休息去。
“她不?见了。”顾小碗忍着怒火回着。
阿拾一愣,随后开口道:“不?管她,你先回去吃饭休息。”难道还要拖着这疲惫的身躯找她安慰她不?是?
顾小碗点点头,现在的她头重脚轻,走起来也感?觉飘忽忽的,不?知道自己是累的还是饿的。
两?人回去,只见何荆元还没去休息,大概也猜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便起身道:“你两?个先吃饭,我去看看。”
他虽也想休息,可是马爷临终前的托付,仍旧还是惦记着的。
“嗯。”顾小碗倒是没有拦他,到底是有些气在身上?的,早前也不?是没有叮嘱马环,叫她不?管烧什么,一定要注意?安全,火源附近要收拾出来。
或许关于烧火这事儿,应该是从第一次在地里烧土渣的时候,她就叮嘱过好几次。
一般也不?会选择在干燥的大热天,而是选择在阴雨天里烧,就是为了以防出现意?外。
毕竟这村子四面?环山,许多地旁边就是山坡,若是真不?小心出意?外,害的是自个儿的性?命不?说,山里多少生t??灵呢!
“这是什么?”坐在他对面?吃饭的阿拾忽然蹙起眉头来,只见一直看不?见原本毛色也分辨不?清楚是什么物种的小东西冲进来。
直接就跳上?灶台,将那盘子里昨儿蒸的鱼叼起。
顾小碗没有去拦,因为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特么是那只白毛狐狸,只是也身上?的毛也被大火烧了,又?在光秃秃的山上?跑,使得那原本就被烧得焦黄的毛发上?,现在又?全是黑灰。
第76章
狐狸看到顾小碗没阻拦,随后就叼着鱼出去了,在门边上找个空地?坐下,便开始大快朵颐。
阿拾这个时候也认出来了,叹了一声:“它如此聪明,都落到这般地?境,可?见这一次山火,山中多少生灵遭难。”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顾小碗见他端着碗发呆,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劝。阿拾本就有一颗悲悯之心,倘若不是为了大家能生存下去,也许他就不会去打猎,就如同从前?一般,凭靠着种些?果蔬和庵里的香火过日子,手上是绝对?沾血的。
更何况,那山里生灵千万,它们有什么?错?如果不是这一场大火,多少是能活到寿寝正?终的?即便是那食物链最底层的,也不是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而就像是阿拾说的那样,就白狐狸这般聪慧的生灵,都险些?没逃过那死劫。“要不,我们吃完饭,休息半响,下午些?上山看看吧,若是还有那命大的……”也可?以救治一二。
得了她这话?,阿拾那眼里方有了些?光芒,随后便动起了筷子,往嘴里扒那有些?为微凉的饭菜了。
这一宿很累,分明以为可?以过个高高兴兴的年,家里今年添了不少人,又开有富足的粮食,鱼肉也不缺。
谁料想会是这般光景,如今去追究是人祸还是天灾,都已?经不重要了,或许就是天时地?利的缘故,该遭这此劫。
这时候一想,老天爷好似又没那么?善良,这是见不得他们躲在这大山里开辟一处世外桃源么??非得要给毁了才安心。
不过这些?,顾小碗都没有精力去多想了,如今疲倦的不止是她的身?体,精神更是难以维持这正?常的思考,躺下后没多久,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但好在她还惦记着与阿拾说的那些?话?,果然到了下午便忽然睁开眼,猛地?爬起来。
随后见着还在沉睡中的几?人,又见她们满手的伤,便没去打扰,只轻轻下了床,穿上衣服出门。
果然,只见半开着的大门口,阿拾已?经背着背篓等在那里一会儿了,旁边的元宝已?经睡了一觉醒来,现在正?吃着阿拾手里喂的果干。
听到她的动静,阿拾回头来,指了指腰间挂着的袋子,“我装了些?吃的。”另外还带了些?水。
“我也带了些?,走吧。”顾小碗也背了个小背篓。
两?人一路沉默着往村北去,越过了他们挖的隔离带,便踩在了那已?经被细雨逐渐浸湿的黑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只不过随着他们逐渐上山,那山上的灰烬越来越厚,这点细雨根本就没有办法彻底浸湿,一脚踩下去,那些?黑灰就立即飞扬起来,两?人的鞋子裤腿,瞬间都染上了一层墨色。
然此刻却也顾不得这些?了,因为入目满是焦土灰烬,那些?还残存下来的火星在细雨中仍旧奋力挣扎着,冒出一股股浓烟。
在这些?浓烟里,空气中满树动物皮毛被烧焦的糊臭味,放眼望去,更有不少森森白骨。
从骨架上来看,都是些?小型的走兽,飞禽或许是逃了,又或许是它们的骨骼太过于细弱,于这一场大火之中,压根就不配留下什么?痕迹。
被大火烧过的山坡,光秃秃的,再无从前?那般,有着无数的灌木荆刺挡路,两?人顺畅无阻,很快便怕到了山头。
只是山的那边,却是一眼看不到的黑色。
这是火势留下的痕迹,疮痍满目。
这一路爬上来,不见半点生灵气息,白骨倒是不少,顾小碗有些?犹豫地?看着前?面被烧得光秃秃的山丘,“我们,还要继续往前?么??”
“再走走看。”阿拾不死心,总是期盼着在这些?废墟之中,能见到一两?个活下来的动物。
“好。”顾小碗应着,这个时候忽然想起马环来,竟是忘记去寻她了,自己醒来也没留意她到底在没在,一时也是担心起来,只朝阿拾问?道:“你起来后,可?看到马环回来了?”
阿拾怔了一下,似才想起什么?,随后从怀中摸出半截衣襟,“我在你们大门上看到的。”
顾小碗立即就认出来了,是马环身?上的衣襟,心口一紧,慌忙问?:“她去了何处?”
“你自己看。”阿拾提醒着她。
顾小碗只担心马环有什么?想不通的,若是去寻求短见,可?怎么?办?马爷走了,马虎估计也早就二世投胎,实在是害怕她这个独苗也乱来。所以没顾得上看这半截衣襟上另有玄机。
如今得了阿拾的提醒,只打开一瞧,只见她用磨得尖细的炭歪歪斜斜地写下了一句:‘我对不起大家,我没脸留下了,我走了,大家别找我。’
“她什么意思?”明明都是认识的字,即便是马环这字写得不好,可?此刻连在了一起,顾小碗竟然有些?不明白,她这里的‘我走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拾摇着头,“我也不知道。”随后有些?担心地望着顾小碗:“你想去找她?”
“我……”顾小碗环顾着四周着烧得光秃秃的山,“我上哪里找去?”这会儿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目光也变得有些呆滞起来,又有些?莫名的委屈,“也没说她什么?。”
阿拾见此,忽然对?顾小碗有一种全新的认知,他第一次关注到顾小碗的时候,看到她杀人,所以阿拾觉得,她比自己的妹妹好多了,晓得活下去要有一颗狠心。
一直以来,他也认为顾小碗是个果敢冷静的人。可?是直至此刻,他才意识到,顾小碗是个比妹妹还要心软的小姑娘,而且她把马环当成了自家人,即便是马环这一次,即便不是故意,但是的确犯了错,顾小碗仍旧对?她抱着一颗宽容的心。
这样的心,放在他以前?那个家里,只怕活得还不如小妹长呢!
所以他盯着顾小碗看了半响,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小碗,你这样,以后会吃亏的,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这一份好心肠。”
顾小碗却没仔细听他在说什么?,而是紧接着问?道:“我四姐夫不是去寻她了么??”
“你四姐夫去了村口那边,见着没踪迹,又去了半坡的地?窖,没寻着也只能回来了。”阿拾解释着,见她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正?想劝解着不要再去管了,想走的人,怎么?拦得住?
这时候,只见那雪白的皮毛被烧得跟癞子一样的狐狸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随后就叼起了阿拾的裤腿。
两?人的目光一时都被它吸引了过去。
“它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虽然不喜欢这狐狸的臭味,但是这狐狸是真?的有灵性?,顾小碗立即就意识到,它极有可?能发现了哪里有生命迹象。
如此,也顾不得马环去了何处,当下立即跟着阿拾和狐狸一同往前?方走。
大抵下了两?个小坡,在一个同样烧得光秃秃的山坳里,竟发现那里有一处石洞。
石洞并不算大,周边的石头都被大火熏得乌黑,里头只够一个人弯着腰撅着进去。
阿拾走在前?头,试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拔个头的他,竟然不够进入那最里面,但依稀看到了里头卷缩着什么?,正?瑟瑟发抖,显然是被这场吞噬所有的大火给吓到了。
他退了出来,“小碗你试试,小心些?。”
顾小碗应了声,等着他让开身?,便卷缩着身?子慢慢往里头移进去,只见是两?只小狼崽,显然是大火以那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狼群没顾得上带走。
所以既是被抛下,又被这大火吓着,两?层痛苦的叠加之下,两?只小狼崽很明显是有应激反应。
顾小碗给抱出来后,其中一只才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似乎面对?这乌黑又陌生的世界产生了排斥,没过多久就断气了。
另外一只也是如此,本来以为喝了些?水,应该会有好转的,谁知道最后那结果也是一样的。
两?只小狼崽子比家里的胡杨小了应该半个月左右,受到这般惊吓又被抛弃,终究是没熬过去。
狐狸似也看到了它们生命的流逝,竟然坐在那尸体旁边发出呜呜咽咽的叫声来。
一面用?此刻那乌t?黑的爪子在地?上刨坑。
到底是白忙一场,又见这两?只小狼崽就此丧命,狐狸又如此之举,不免让顾小碗红了眼眶,第一次语气柔和地?同那狐狸说话?:“我们挖个坑,埋了它们吧。”
不过随后顾小碗想了想,与其将它们埋在这外面,倒不如就埋在这原来的洞穴之中。
如此,顾小碗又将两?只小狼崽子的尸体送进石洞里,一面用?背篓里带的小锄头挖坑。
只是才挖了几?锄头,便听得一阵叮当响,锄头好像碰着石头还是什么?了。但是这声音,又不像是石头发出的,应该是碰到了什么?金属。
不过顾小碗现在只心疼这小锄头,可?顾不上里头到底挖到了什么?,只赶紧退出身?来,检查着小锄头,“可?别弄坏了。”
可?怕什么?来什么?,小锄头还真?被挖出了一个缺口出来。“完了,这下找铁匠补,少不得又要花二十个铜板不止。”
“底下有石头吧?”阿拾以为,应该是这样的。
谁知道狐狸忽然蹿进洞里去,随后就开始往外刨土。
第77章
顾小碗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别是里面还埋着小狼崽吧?”然后赶紧伸手一把拽着狐狸光秃秃的尾巴,把它?弄了出来,自己?重新钻了进去。
只不过里面的光线实在是黯,她也?看不清楚哪里有?生命迹象,反而摸到了小锄头刚才挖到的那硬物,那感觉好像是什么金属,而且表象十?分平整,一时有?了些判断。
就是有?些难以置信,朝着外面的阿拾说道:“好像里面藏了个小匣子。你再把小锄头给我一下。”
等?接了小锄头在手里,顾小碗摸索着将四周的泥土都纷纷刨开,终于从里头挖出一个妆奁大小的匣子,然后慢慢地?从里面退了出来。
因为?没有?得到完善的保存,使?得那匣子上面全?是绿色的锈迹,顾小碗看着这些渗着些绿的锈迹,“这是什么材质的?”在她有?限的认知里,有?着这种?锈迹的,一般都是青铜材质。
阿拾也?打量着这匣子,一面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泥土,依稀是能看到匣子上面有?个像是猫或是虎的图案,用手扒拉了一下匣子上的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被埋在那泥土里的缘故,这一碰,啪嗒一下,锁居然就坏掉了。
两人面面相觑,顾小碗先开口:“打开看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拉着阿拾退后了一下,随后见手里的小锄头递给他作为?挑开盖子的工具。
原本与?他们一样好奇的狐狸见此,也?连忙跟着躲开些。
就在两人一狐的紧张中,阿拾手里的小锄头一用力,匣子打开了,没有?顾小碗预想中的飞箭,也?没有?什么赌气,只见里头已经褪色了的蓝底白花布包里,似乎包着什么东西。
“好像没什么问题。”阿拾见此,放下小锄头,放心大胆地?走上前?,伸手拿起了那褪色的布包,然而一封陈旧的信却是先从那层牛皮纸里头滑落了出来。
顾小碗忙捡起递给他,“先看看,藏这么好,没准是什么藏宝图。”但是顾小碗现在已经认命了,别人穿越那是王妃公主,再不济也?是个什么相府嫡女,就她这样的怕还是头一遭。
所以很确定,这种?好事不该落在她的身上,除非她要转运了。
这话?却让阿拾忍不住好笑:“你也?不曾瞧过什么话?本子,这还信起这些来,哪里有?什么藏宝图,指不定是一封家书也?说不定。”
随后将信笺打开,虽说不是什么家书,但却也?差不多吧。
原来此人是一位大夫,按照他心里所提,应该是两百年前?的人了,他满门遭逢那心术不正的师弟所害,身中剧毒无解,宁死之前?不甘心门派衣钵就此断了,便将自己?毕生所学的一切都记载了下来,只盼着那有?朝一日?,能有?人找到这青谷秘籍,将他派医术发扬光大。
还说这匣子是他们门派重物,想要打开匣子者,必然是天资聪颖之辈,不然绝对打不开上面的狻猊锁。
所以只要能打开此锁者,便是他青谷传人。
锁到底有?多难,且不说,但顾小碗想,这的确是阿拾打开的,而且阿拾也?符合这天资聪颖,便看朝他:“恭喜阿拾,你此前?才提过想要学医术,奈何无处可寻个像样的先生,如今倒好,你成了这青谷传人。”
阿拾苦笑,“这算哪门子的传人?两百年有?余了,那匣子都在泥里腐掉了,别说是我,就是小狐狸也?能轻松打开,难不成要是小狐狸开了匣子,也?要叫小狐狸做他青谷传人么?”
“咱先不说这些,看看他这里面的医书,到底是否有?用。”顾小碗笑着,觉得也?算是天降横财了,虽不是真金白银,但只要他记载些常见的小病症,只要阿拾学好了,往后做个乡里的赤脚郎中,也?是绰绰有?余的。
阿拾得了这话?,只与?顾小碗一起将里头包了又包的医术翻找出来。
看着那一层层牛皮纸和各种?皮,顾小碗忍不住笑起来:“这位没留名的老前?辈虽是信任这匣子,但也?不见得全?然信任,里头还这么小心,可见这里面包裹着的医术,的确是十?分贵重的。”
随着最后一层包裹打开,只见两本两寸厚的书存放在里头,一本叫作《青谷要术》,一本则是《经脉玄集》,与?这《经脉玄集》绑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皮套子,里头有?着十?二根针。
顾小碗只瞧了一眼,都是文言文不说,且还有?不少?繁体字,连忙就将书给推开:“我果真是学不来,阿拾你留着吧。”一面继续看匣子里,却见除了一个掉了漆的黑铁片之外,便无旁物了。
见着小狐狸就坐在一旁,不免是有些狐疑地打量起它来:“你是为?了救狼崽子,还是一开始就发现了这里头有?宝贝?”
但是,这小狐狸很明显是不能给她任何答案了。
又见天色逐渐暗下来,山里如今遭逢大劫,虽不担心有?什么猛兽,但到底是不安全?,充满了一切未知的危险。
所以两人收拾着,把两只断气了的小狼崽子埋在洞里挖出匣子的地?方,还将匣子作为?它?们的棺材,埋好变也?下山回去了。
书阿拾收着了,铁片顾小碗虽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但想着一起放在匣子里,显然都不是平凡货色,没准哪一日?能拿到铁匠铺子里去卖。
虽然她也?想着,没准是这什么青谷的谷主令牌,但青谷早就不复存在,且上面半个字都没有?。
两人回到家中,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因不知他两个去了山上,众人起来不见了他们的身影,还以为?是去找马环了。
见了他们俩回来,那何荆元连忙迎了上去,急道:“可有?她的消息?”
顾小碗这才想起,大家是不知道他俩去山上了,不过好在阿拾得了马环留下的消息,于是将那半截衣襟拿出来,递给何荆元:“四姐夫,她走了,自个儿走的,也?不是咱谁要赶她,你也?不必觉得马爷会责怪咱。”一面示意阿拾先回去,毕竟这一路上,他都在担心空相的身体状况。
这话?很是了,又不曾说过她一句重话?,众人这回来都累成了狗,只想吃一口,垫一垫肚子就赶紧休息,难道还要安慰她,说不怪她,这不是多大的事么?
何荆元拿着那布条翻来覆去的看,只频频叹气,“她糊涂啊,怎么就想着走了,要是出个好歹的,不是步了她哥的后尘吗?”
大家都一直以为?,马虎是没了的。
如今大火烧山,那些个动物都朝着没被烧的地?方跑去,她要离开村子,少?不得是要从西村路过,这就得越过村口那边的丛丛老林,不是白白拿命去送么?
所以何荆元自然是不敢叫哪个去找马环的踪迹了,毕竟人都是有?私心的,他的儿女他舍不得,又没有?什么理由叫阿拾去。
更何况,这的确是马环惹出来的祸事,连老空相都被累得下不得床了,方才自己?去瞧了一回,他那土灰色的面色,把何荆元自己?都吓得不轻,生怕他这次给活活累死了去,那阿拾得多难过啊?
顾小碗是没得精神与?他商讨要不要找马环的事情了,先进了屋去,找了个长条凳坐下,接了周苗递来的水,一口灌下,方得空道:“我和阿拾去了山上,转了一圈,烧得厉害得很,要是春雨来了,没得小树苗冒头,咱们怕是还要想办法从别处挖树苗去种?下,不然就两三年的功夫不要t?,那山真全?秃了,没得这些树根草皮的,下了大雨,那泥石流一来,整个村子都要没了。”
叫郭巧巧扶着进来的苏玉春听?到顾小碗这话?,有?些惊讶,又有?些佩服,“小姨这话?很是了,我们肥头县有?一处村子,前?几年就是叫泥石流给淹了,别说是人,就是牲口也?没有?一个逃脱的。”
虽说是隔壁县,但这么大的事情,何荆元是一点没有?听?说过,不免是好奇:“什么时候的事情,竟不成听?说过。”
苏玉春只细细说道:“就是五年前?,头几年也?是有?那乡绅老爷,硬是在那天干物燥之时,逼着手底下的佃户们烧土灰,那时候风也?大,大片的山就这般烧了。”
山烧了,县里自然是不管,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谁晓得烧得也?彻底,第?二年连草都没有?几根,大家也?未放在心上,反正那里没有?柴火,别处的山上去砍就是了。
谁知道,不过三年罢了,夏日?一场雷鸣火闪后,已经被细雨浸润了几日?的山在这一场瓢泼大雨后,山摇地?动,大半个山直接滑落下来,眨眼的功夫,就把那山下的村子给淹了。
现在那里,别说是以前?的村子了,就是个山坳也?没有?。
然而死了这许多人,衙门自然是害怕朝廷追责的,到时候地?方县令几年的功绩白做了不说,没准还要吃罪。
如此,哪个还愿意上报?
所以自然是拖着瞒着,还真叫他们给夺过去了,如今江山要易主,到处都是荒村,谁还去管哪里的村子被泥石流埋了。
这可把众人听?得心惊肉跳的,那何荆元直擦额头上的细汗:“也?罢了,这年索性也?过不得安生了,也?不必在等?什么开春后,索性这些天都闲着,咱们先挖些小树苗出来,也?不管是什么品的,只要是能种?活的,都挖了来,先给山上种?着。”
不然开了春,是要忙着上山种?树,还是下地?种?庄稼?
他说完这话?,只朝顾小碗看去,等?她做决定。
顾小碗想着,此事的确宜早不宜晚,自是同意的,就是有?些为?难地?看着大家:“你们怎么想呢?是要休息两天,还是明日?就动工?”
苏玉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我其实已经大好,明日?也?能出门去搭把手的。”
他身旁的郭巧巧也?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我也?行的。”
如此,他夫妻两个都这般答应了,旁人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只是这终究是要赶时间的,何荆元这两个小女儿,不大可能专门留人来照看了,所以何荆元夫妻两个商议了一回,继续是背着干活去。
不过接下来也?不是救火,自不必那么赶,到了该换尿布的时间,自然是不能委屈她们姐妹两个。
这般说好,等?吃饭的时候,阿拾过来,顾小碗也?与?他提了一嘴,他闻言便点着头:“这好,咱如今靠山吃山,的确是不能全?都指望着老天,正好我与?阿祖嫁接藤椒树的时候,也?在村里嫁接了不少?果树,如今都是有?根须的,明日?便一起给收了,先拿这一批去山脚下被烧过的地?方种?着,往上的地?方,就种?别处挖来的树。”
“那这再好不过了。”顾小碗听?罢,心中自然是欢喜,早前?知道他们俩嫁接了果树,却不知,竟然是嫁接了那许多。
因没见空相过来吃饭,自然也?是担心的,便问了几句:“空相师父今儿怎样?”
“到底是老了,大不如从前?,昨天这一累,我寻思着,怕是要躺个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能恢复过来。”他才说到这里,何穗穗便问道:“可要我炖些滋养的汤?”
若是从前?,阿拾自然是乐意的,可是这要忙着种?树,怕也?是没这闲工夫,正好自己?刚才回去看了看那医书,倒也?是摸着了些门路来,等?过些日?子那金针自己?会使?了,没准就能将师父身上那些堵住的地?方疏通。
便看朝顾小碗:“你与?大伙儿说了没?那书既然是这般机缘巧合得来的,大家若是想学,咱一并学。”
顾小碗提过了,但是大家并没有?什么兴趣,苏玉春夫妻则觉得他们都年纪大了,倒不如阿拾学好,以后女儿和弟弟找回来了,叫弟弟和女儿拜阿拾做师父。
“说了,如今就指望着你,等?你学成了,再教我多认些药,若是往后你真做了大夫,我便给你供药。”顾小碗笑道。
顾四厢也?附和着:“正是呢,阿拾小师父你做了大夫,往后这药材就交给我们小碗,也?叫她赚些轻松钱。”
第78章
阿拾果然认真地点着头:“我若是学有所成,将来就只要你的药。”
这般说起,那?何荆元也不禁是插了几句,只说这红枫村良田不少,若不是逢着这乱世,还不如?都给种成药材来,这一亩的前胡,得换多?少粮食啊。
不想听到他这般说,顾小?碗倒是想起了这被烧的山,只道:“说起来,这药材还是在山里养着合适,咱们既是要种树,倒不如?多?在那?潮湿的溪流边上种些金银花。”
何望祖立马道:“河边猴子洞对面?的斜坡上,全是呢!还有那?山上好多?,明儿我就去挖。”
说到此处,不免是要统计一下明日能挖多?少树苗出?来,大家是一起先去挖树苗呢!还是一半人去挖,一半人去栽种。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想着倒不如?趁着这天还下着小?毛雨呢!早早种下心?里也踏实些。
不然这雨过了,怕是要吹几日的风,就正儿八经地开?春了,那?时候再去种树,还要挑水淋根须,不然怕是难以种活。
这样说好,当日大家也早点睡了,完全忘记了这是正月初一,自是再也没有那?拜年?之说了。
顾小?碗她们几个姑娘躺在一起,少了一个马环,屋子里便剩下她与何穗穗姐妹俩要有周苗这三个侄女,倒也宽敞了不少。
至于那?苏玉春夫妻俩,人是正儿八经的夫妻,自是要住在一处的。
四人躺在床上,少不得是要感慨一回那?马环糊涂。
何麦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生出?几分闲气来,“走了也罢,往后不要回来了才好,不然阿祖往后还要硬着头皮娶她。”
何望祖不喜欢马环,这是顾小?碗一开?始就知道的,她也不也赞成这种婚姻包办,但当时马爷弥留之际,何荆元心?软拒绝不得,为了叫他走得安心?,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如?今她自己走了,对于何望祖来说,的确是件好事情,何望祖嘴上今儿虽没说什么,但是几乎肉眼可见地看?到他满身的精气神?。
显然这件婚事,还真如?同大钟一般,一直沉重地罩在他的身上,喘不过气来。
何穗穗也忽然接了一句:“往后,我若是有了孩子,我一定不会为了谁,不问自己的孩子是否愿意就替他做主。”
但是这话才落,就被她妹妹何麦香掐了腰一把:“二姐你好不害臊,一个姑娘家家的,竟然还说什么孩子,你就这般想要嫁人不是?”
何穗穗被她一掐,疼倒是不疼,但却是痒得她瞬间弯成个煮熟的虾米一般,左右挣扎着,两条腿乱蹬。
顾小?碗和周苗都退了些,任由她姐妹俩在那?里疯玩。
一阵阵嬉笑声从窗户里传出?去,引得小?女儿烧水的顾四厢喊道:“莫要疯玩了,早些睡觉,明日上山种树呢!”
姐妹两个才止住了这嬉闹,躺回原来的为位置,拉了被子上来盖着,只不过大概是白日里睡了,所以这会儿竟是没有什么睡意。
何穗穗只扭头朝顾小?碗看?过去,“小?姨,你担心?阿环。”
担心?肯定是担心?的,但是好像现在责备更多?一些。不过这责备不是怪她不小?心?引发了山火,而是怪她惹事后,选择了逃脱,半点的担当都没有。
此刻见何穗穗问起,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担心?又有什么用?一切看?她的造化了,若是命大活下来,那?是她的福气,若是不小?心?出?了意外,仍旧是她自己选择的。”
说到这里,她的口气变得严肃认真了不少,“以后不管你们遇到什么问题,我希望你们不是像她这样处理,选择一味的逃避,这样的话,一辈子都是成不了气候的。遇着问题还是先得直面?正视问题才是,若实在是没有办法自己解决,但你们还有家人。”
几人应着声,是将她这话听了进去的,心?想不管遇着什么问题,都要解决,而不是去避开?,若是自己解决不了,还有家里人,难道一群人t?还想不出?一个办法么?
也是这般,许多?年?以后,那?何穗穗嫁了人,做了他人妇,在夫家受到不公?允的待遇,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忍让,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后有家人。
这个家里,嫁出?去的女儿不是泼出?去的水。
几人又说了些闲话,顾小?碗最惦记的就是自己去年?在山上得到的那?老山参,阿拾说这种老山参,在山上的地里,时间越久就越是值钱。
可是离开?了泥土,时间越久就越是便宜。
上次倒是带着去了,却没有个好价格,现在她就盼着这树种好后,出?去置办农具采买的时候,能给出?手了。
不然再放下去,只怕真要落价了。
翌日,天空仍旧是灰沉沉的,远处的山峦尽数被藏在了那浓郁的雾色之中,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虚影。
绣花针一般的细雨密密斜斜地洒下来,均匀地落在每个角落,何麦香起了个大早,将兔子驱赶到了原来喂猪的猪圈里,正在用钉耙扒拉兔窝里那?厚厚的一层粪。
众所皆知兔子的尿也一样的臭,偏偏那两只老母鸡还来回地在边上瞧,偶尔还垂头往里啄一啄,似在里头翻找食物一般。
顾小?碗看?了两眼,决定不吃这两只老母鸡了,正好它们的年?岁也大了。
“怎想着耙粪了?”顾小?碗心?想,距离地里下种子还早着,她早就将粪耙出?来作?甚?
这时候却见周苗头包着一块灰蓝色的头巾,背着一个背篓,里头竟是些从村北那?头背回来的草木灰。
只见她往那?些兔子粪上一倒,何麦香就开始将这草木灰和兔子粪均匀地扳在了一起。一面?回着顾小?碗的话,“我想着不是要种果树么?又是在这山坡下,也不算太远,正好这兔圈里的粪太多?,我也是要给它们清理的。”
本?来是打算直接将这兔子粪挑过去,但是兔子尿太多?,又有些没吃完的草腐烂在一起,箩筐肯定是汤汤水水地撒,一路上臭不说,精华都没了。
所以周苗才想着去背草木灰回来拌一拌,这样干了些,再用筐挑过去的话,就好使多?了。
顾小?碗听到这话,盯着她俩看?了片刻,很是不理解:“为何要去北边背草木灰?直接用粪桶把这粪挑过去难道不一样么?”
这话当场就将两人说蒙了,一脸呆若木鸡地看?着她,片刻后反应过来,只忙不迭地拍手跺脚后悔,“完了,咱俩莫不是糊涂了,怎就没想着用粪桶来着?”
顾小?碗见此,忍不住嘴角抽搐,“他们没告诉你们么?”
“这一早起来各忙各的,我们这没顾得上问,他们也没顾得上想。”何麦香直叹气,不过又庆幸:“好在没多?少,一会儿我和阿苗姐再辛苦几回呗。”
顾小?碗觉得着简直是没事找事,最后也没叫她俩背,而是喊了元宝来驮过去。
于是两人又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自己背草木灰,而不是叫元宝驮呢?
也好在不算多?,元宝驮了两回就送过去了,只不过元宝今儿注定是不得闲了,不知道多?少小?树苗还等着它来回运送呢!
到底是没吃奶,胡杨虽健康成长了,但是个头小?小?的,小?不点一样跟在何望祖和元宝的身后,有时候那?路边枯草稍微茂盛些,甚至是见不到他那?跟抹布一样的毛色。
不过阿拾说,那?叫玳瑁色,不是抹布色。
到了下午些,上空的云层逐渐被吹开?了,细雨没了,只是还带着些寒凛的风吹得脸颊刺疼,阿拾苏玉春跟何荆元父子挖树,毕竟这是要大力气的。
所以男人们去办。
何望祖还兼职跟元宝送树苗,不过走了两趟后,他就撒手不管了,任由元宝自己走过去。
元宝呢,本?来就聪明,还有胡杨一起作?伴,果然自己运送树苗,从何望祖他们那?边装好了两筐,便准确无误地送到顾小?碗她们这边来。
叫众人夸赞不已。
一天下来,除了吃饭的时间,大家没做多?余的耽搁,不但将村里嫁接的小?果树苗都种得差不多?了,还种了不少金银花。
所以下午,阿拾他们便进了没有被烧的山里去挖树苗,管它是桦树杉树松树还是榛子毛栗等小?灌木,反正一并都给挖了过来。
这山里挖树苗倒是快,尤其?是那?些桦树苗,好似去年?撒下去的菜苗一般,如?今长得齐刷刷的,一锄头下去,能挖到四五根长得板正的桦树苗,大抵半米多?高,精神?得很。
这些树苗好挖,也容易种活,尤其?是这山里的泥土湿润不说,又才被大火烧过,下面?就是旧年?的枯枝腐叶,肥沃得很,刨个小?坑埋了根须,再踩上两脚叫泥土紧实些,成活率不敢说百分百,但是百分之九十是有的。
便是这般,树苗逐渐往山上种植,这运送便也有些跟不上了。
所以他们这一直忙到正月初六里,后面?的山也种得稀稀落落的,这才完成了被烧毁面?积的百分之八十。
这般劳作?,大家也不是那?钢铁铸造的,哪里经得起?而且也没差多?少了,顾小?碗和阿拾苏玉春那?边商议了一下,叫大家歇息一天,余下的一鼓作?气,两天给种完。
大抵可能是因为他们这算是行好事,所以这几天不但天公?作?美,几乎每天晚上都下着小?雨,将他们地里才种下去的树苗浇得透润。
而且一路上不管是进山挖树苗,还是运送树苗,在那?烧得光秃秃黑乎乎的山上,都没有遇到一只野兽。
偶尔天上飞过几只鸟,那?胡杨也守在一旁,尤其?是何荆元那?两个小?女儿被放下来的时候,它就守在一旁。
有时候,那?狐狸也会来,跟着坐在一边看?着。
于是大家一直认为,这狐狸现在丑虽是丑了些,但的的确确是只灵狐该有的样子。
决定了初七这日休息,顾四厢何荆元夫妻也加班加点给两个小?女儿洗堆积起来的尿布,又说这俗话说的好,七步出?门八不归家,今日在家休息正好。
虽说那?出?门说的是远行,但是人封建迷信起来,只要与自己有关联的,那?都要往好处想。
于是顾四厢觉得今儿初七不出?门,来年?必定是顺顺利利一整年?了。
然而到了下午些,忽然听得胡杨那?汪呜汪呜的叫声从村口方向传来。
胡杨大了些后,不用再喝米汤肉汤吊命,开?始吃饭,就开?始在村里窜来窜去的了。
骨子里到底是带着狗的血脉,好似天生就晓得这看?家是自己的本?职,所以隔三差五,就喜欢去村口。
而此刻元宝在家休息,狐狸也在炕房的房梁上打盹,也就胡杨自己一只狗在村口,何故传来这般叫声?
所以几乎是它这不同于寻常的急切叫声,一下都将大家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何望祖更是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忙要去瞧。
刚跨出?大门,却见在读医书的阿拾已经从屋子里出?来,见了何望祖一脸急切道:“快,回去通知你小?姨他们,我师父说胡杨这叫声,分明是有人或是有野兽来村里了。”
阿拾得了这话,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折身跑回家里,一边跑一边大喊:“小?姨,爹娘!村口有动静,快准备家什伙!”
大家听得这声音,先是一慌,随后立即就放下手里的活儿。
连烧火的何穗穗都很麻利地拿葫芦瓢舀起一瓢水,就将灶火给熄灭,随后操起了菜刀,拿了绳子:“走!”
顾四厢则在何荆元的帮忙下,前后各自背了个女儿,就要麻利地往半坡的砖窑去。
他们做这一切那?叫一个轻车熟路,不免是叫有些找不着门路的苏玉春夫妻俩看?楞了,只忙问道:“我们,我们拿什么?”
“有什么拿什么,反正有闯入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何荆元那?头扔了话,自己不但将砍柴的斧头别上裤腰,肩膀上还扛上了钉耙,一面?催促着儿女们:“都麻利点。”
苏玉春见此,四下寻了一圈,捡起那?砍猪草的破菜刀递给自家媳妇郭巧巧,自己也是学他们拿绳子扛锄头一类的。
其?实,他这会儿还不知道这绳子要拿来作?甚,但见大家都捡了一圈挂在身上,也有学有样的。
当然,也给他媳妇也挂了一圈,然后一行人热火朝天去了。
空相又被迫爬起来,同样拿起武器,大家一起到村口,先到的阿拾已经在布置陷阱了。
见了顾小?碗一行人来了,只交代?了几句,自己先去打探。
然他人才去了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就回来了。
简直是没给顾小?碗他们留点担心?的时间,t?一来便气虚喘喘道:“别急,是刘有财他们回来了。”
“有财叔?你确定没看?错?”顾小?碗半信半疑,“几个人?”
顾小?碗要是没记错的话,有财婶身体不好,逃难前夕,病得很严重了。不是顾小?碗不把他们一家子往好处想,而是带着那?么一个重病自己走路都费劲的人,还能从大难中全身而退?
果然,她这话才问完,阿拾就回道:“除了有财叔,没见着有财婶,不过金宝哥和银宝哥都在,另外还有三个人。”想来是他们家亲戚吧。
阿拾想到了可能是刘有财家的亲戚,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是他在半路上死了媳妇,另外找来搭火过日子的一个寡妇,叫作?芈婆子,也带了两个儿子,大的十六岁,小?的十三岁。
他一路返回老家,在镇子上遇着了跟个男娃儿一般的马环,细问之下,得知如?今红枫村正是一处好避世之处,自然是马不停蹄地带着一家老小?赶紧回来了。
起先在那?路上,见着虽是冬日里,然这原来的路已经成了茅草荒坡,不见一点影子,还怀疑马环骗他们。
然如?今到了这豁口,这大白天的,又是下午了,山坳里的雾气都被风吹散了,能叫人一眼就清楚地看?到大半个田坝。
不说那?些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地,一看?就晓得是有人伺候着的,更不要说那?一排排整齐的青绿色麦苗,以及一块块菜畦了。
看?到这一切,刘有财那?颗悬着的心?也踏实了下来,回头同芈婆子说道:“我就说,那?马环是不可能骗咱的,咱这是回家了,以后再也不必担心?没得吃喝了。”
他们一家子老小?,别看?青壮年?大小?子不少,但出?门在外,又逢着那?里打仗这里又是流民的,实在难以吃闹一顿饭,口袋里又没有半个铜板,所以个个都面?黄肌瘦,破衣烂衫。
要不是他脸上那?颗大肉痣实在是醒目又明显,阿拾还真不敢断定他就是刘有财。
如?今一行人也落入了顾小?碗等人的视线中,见着是他们家一家,倒也松了一口气。
村里的地多?,有人来是好事,如?此他们也能轻松少种些。
只是顾小?碗等人还不认识那?芈婆子,又见带着两个陌生大小?子,到底是有些觉得不放心?。
当即顾小?碗只同空相阿拾那?里悄声说了几句,空相试图俩都应了声,随后喊了何望祖来,只叫他先回去。
何望祖先是一愣,随后防备地看?了朝着村口走来的刘有财一家,立马招呼着胡杨,就先回村里去了。
第79章
何荆元本想问,但到底也不?是?那糊涂的?,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甚至是?有些不?放心就何望祖一个人去,便冲苏玉春使了个眼色:“你不?说身?上的?旧伤不?舒服么,既然来人是?咱村里自己人,也没什么事了,叫你媳妇先扶着你回去。”
苏玉春本想张口说自己的?伤已?经好了,但见到何荆元的?眼神,马上就改口,一手扶着胸口:“是?呢,那我就先回去,你们多劳累几分。”
然后便让那云里雾里的?郭巧巧扶着,返回了村里去。
夫妻俩进了村,待那村口视线瞧不?到之际,苏玉春立即挺直了那萎靡不?振的?腰杆,“巧巧,我没事,咱走快些,追上阿祖,小姨他们吩咐他办事了,四姨父怕是?不?放心他一个人。”
郭巧巧还忧心忡忡,以为自家男人真的?旧疾复发,本要张口问,忽听得他这话,既是?松了一口气,又随后紧张起来,“那些人,莫不?是?信不?得?”
“不?是?信不?得,有不?认识的?跟着一道,不?知是?个什么来路什么心性,到底要防着些好。”苏玉春说着,一面拉起自己媳妇的?小手,快速往家里去。
到了大门口,正好遇到从空相家中出来的?何望祖。
何望祖见了他们,也是?大喜,“你们来了正好,我娘带着妹妹们还在半坡上呢!玉春哥你同我去,巧嫂子你留家里,那该藏该收的?,你看着办。”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锁,不?知是?什么材质的?,上头还挂着一条大链子。
苏玉春见此,也明白了方才顾小碗那里交代了他什么,“好,咱走快些,锁了门若是?有时间,再弄些荆刺挡着。”
原来,顾小碗正是?信不?过外人,那刘有财的?为人本就不?是?个爽朗的?,自来也喜欢贪便宜,如今还来了几个陌生面孔,就如同苏玉春说的?那般,不?知品性如何,若是?实在的?乡里人,给他们吃喝,那倒没有什么。
就怕是?些包藏祸心的?不?良之辈。
所?以方才同空相师父那头商议,拿了他这大锁来,将砖窑的?门给锁了,若是?真叫他们发现了那一处砖窑,只要上了锁,他们也进不?去,能拦一时是?一时。
因此情急之下,赶紧叫何望祖去办。
而这会儿?,刘有财挟着一家老小,已?经到了村口,见着顾小碗一行?人,一点都不?诧异,毕竟早在马环口中得知了如今村子里有多少人。
目光短暂地在大家身?上扫视了一眼,只见个个不?说是?珠圆玉润白白胖胖,但怎么看那气色那精神,都不?像是?饿饭的?样子,心里就越发欢喜了:“想不?到你们这般有脑筋,大难之际,人人都朝着外头奔,你们反而留下来了,满村子的?好田地,全部据为己有,我瞧那田坝里的?麦子长得多好,我家的?地你们是?不?是?也给种上了?”
顾小碗知道刘有财的?为人,但也没想到他这般蛮不?讲理,这一来就没有什么好话。
何荆元当?下就给他气得脸色一阵青白交替。
而与?刘有财寸步不?离的?那妇人则上前来,“我们家的?田,可不?能叫你们白种,那佃户想要种老爷家的?田,还要拿租子呢!不?过眼下大家都艰难,瞧你们也是?穿得破衣烂衫的?,想来也没有什么银钱在手里,倒不?如折成粮食送我们家里去。”
说罢,只朝刘有财看过去,语气带着几声娇嗔,“有财哥,你不?说咱家三间大屋么,咱家在哪里啊?”可惜她?已?是?那半老徐娘,却没有半分的?风韵,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加上又是?破衣烂衫,瘦骨嶙峋。
这一声娇嗔,可将大家吓得不?轻。
引得刘有财的?两?个儿?子满脸的?嫌恶之色,但是?刘有财自己却十分受用,一把拥起芈婆子的?肩膀,“走,带你家去。”随后朝顾小碗一行?人吩咐道:“就按照你婶说的?办,你们种了我家地两?三年,粮食我七你们三,快些称好送来。可别想着蒙我,那地里出多少粮食,我心里是?有数的?。”
这话说完,竟就这般拥着那扭着腰的?芈婆子走了。
他两?个儿?子刘金宝和刘银宝什么话都没说,兄弟两?个自来性子怯弱得很,眼下也只随着刘有财的?步伐追去。
刘金宝的?媳妇走在最后头,手里牵着十岁的?儿?子阿蛋,路过顾小碗他们跟前的?时候,眼底闪过些许歉意?,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急忙跟去了。
在她?的?后头,还有两?个陌生的?大小子,虽是?无人介绍,但是?顾小碗他们也瞧出来了,想来是?那芈婆子的?两?个儿?子。
不?然就刘有财那性子,要是?无关紧要的?人,他怎么可能会领在身边?·
众人脸色都不?大好,见着他们走远了,何麦香几个小姑娘那不?满的?声音就响起来。
何荆元也凝着眉,空相则叹着气:“往后这村子,怕是?不?安宁了。”
“一来就做大爷的?派头,他们家那地要不?是?咱们种着,现在全荒了。”还张口要七层的?粮食,直把何穗穗气得心口疼。
顾小碗如今只后悔,不?该心疼这些好地,就全都收来种着的?,不?然眼下也不必受他这窝囊气。只不过地的确是他家的?,如今他回来了,当?要归还,他们没有半颗粮食在手里,这乡里乡亲的?,自己也不能冷眼旁观,是?该给他们粮食的?,只是?这张口就是?七层,就是?往昔那阵子上的?大财主,都没有这样黑心的。
众人见顾小碗沉默不?语,忍不?住问:“难道真要给他们粮食么?”
阿拾却是?满脑想着那刘有财的?嚣张面孔,心想这种人,怕是?喂不?饱的?,叫他活着就是?个无底洞,心里不?禁闪过一抹的?杀意?。
不?过很快他便将这想法按下去了,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僧衣,他是?个和尚t?,不?求慈悲,但好歹要压住心中的?杀戮。
顾小碗叹着气,“他们便是?不?开口,就这样空着手回来,难道咱们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一帮大活人饿死不?是??总归都要给他们些粮食的?。”
何荆元摇着头:“那也不?能任由他们狮子大开口,若是?这一次得了便宜,便叫他觉得咱们是?好拿捏的?,以后还不?知道要如今张狂。”
“自然是?不?能按照他的?话来,往年那镇子上的?乡绅老爷们,也没有这样狠的?,咱现在回家去,就以往年最高的?租子来折算粮食给他们,若是?他们还不?满足,要闹咱也不?怂,左右咱人手不?少。”顾小碗说到这里,目光里寒着几分冷意?,扫了众人一眼。
方又添补了一句:“你们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实在是?这乱世,为了一个馒头争得头破血流乃家常便饭,他们才从外归来,死人见多了去,满身?的?戾气,若真要胡来,我们也不?必客气,不?然你们该知道,都是?什么下场。”
众人本来先听到她?前面还是?要给刘家送粮食的?话,只觉得心中不?甘。
不?过得了她?后面这话,众人才松了口气,那阿拾心中也暗咐着,这才是?爱恨分明的?顾小碗,而不?是?糊里糊涂想做好人的?傻子。
这年头,太?过于善良,不?是?什么好事情。
空相也是?这般认为的?,所?以对于顾小碗的?话,不?但没有异议,反而赞同道:“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拼,他们若是?敢起不?该有的?心思,看洒家的?手段。”
何荆元也应着声,这几年经历的?太?多了,书上那些仁义道德,在这乱世里显然是?不?顶任何用处的?。
他们都表了态,周苗何穗穗等人自也赞成顾小碗的?话。
一行?人只忧心忡忡地回了家去。
到了家中,已?经听到那刘有财带着芈婆子到处挑好房屋,随后也如同当?初顾小碗他们一般,在村里各家各户到处找那些没来得及带走的?旧被子旧衣裳锅碗瓢盆等。
这期间,苏玉春与?何望祖表兄弟也从砖窑回来了,顾四厢早带着两?个女?儿?进屋子休息,郭巧巧将院子里该收的?都收了起来。
那刘有财带着芈婆子路过的?时候,除了觉得这大屋大院自己没占着有些不?高兴之外,但见他们院子里也没有什么东西,那眉眼才舒展开了不?少。
不?过这大屋大院他没占着,照着他的?想法,这村子里好房子都叫顾小碗他们住了,那剩下的?就该是?自己的?。
为此还特意?喊了他家老二刘银宝来传话。
开门的?是?何望祖,见着是?刘银宝,便朝着屋子里喊:“小姨。”
刘银宝看到顾小碗从院子里出来,只垂着头小声说道:“我爹喊你们快把粮食送过去,还有这村子里,我爹说好房子你们都占了,那剩下的?全是?我家的?,以后你们别在进别的?屋子里。”
也就是?说,其他屋子里的?东西,也是?他们刘家的?了。
不?过那些屋子里,好的?瓶瓶罐罐顾小碗他们早都搬空了,也就无所?谓,“你来了正好,粮食最多四层,你问你爹要不?要,要就自己来背,不?要就算。”
如果以和为贵的?前提,是?要自己低声下气,那顾小碗是?不?愿意?的?。
刘银宝本就是?个怯弱之人,自是?不?敢同顾小碗争辩,我张了张口,最后也只道:“我我去同我爹说,他不?同意?,我也没法。”
“没法你们就饿着。”顾小碗说完这话,直接将房门关了。
第80章
刘银宝见顾小碗一脸恶狠狠的,那?院子里的众人也没有个好脸色,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转头就?匆匆回家去。
他爹已经将几年前的旧烟斗找出来,正?用那?藏在床板下的发?霉烟丝点火,见了他空手来,身后也没送粮的顾家人,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一脸的险恶:“你个没出息的怂蛋儿,老子就?知道?叫你去,一个麦麸壳儿都要不回来。”
说罢,不耐烦地将烟斗往身旁的长?条凳上砸了几下,这怒火也不知是对自己的小儿子,还?是对那?烟斗。
狠狠砸了两回,刘有财才抬起头来,干巴巴的黄色脸颊上,那?双眼睛尤其?突出,迸放着些凶光:“还?傻站着作甚?老子怎就?养了你们两个孬种来,还?不赶紧去收拾屋子。”
刘银宝叫他一通训斥,一时也忘记了将顾小碗的原话告知,只垂着头快步从他身旁小跑而过,往屋子里去。
只独留了刘有财继续折腾他的烟斗。
然不多会儿,芈婆子就?扭着腰出来了,满脸堆着笑?,嗓子眼里好像是夹子一口百年老痰一般:“有财哥,这眼见着晌午都要到了,那?头也没送米过来,咱便是不吃,可阿蛋那?里不能不管。”
阿蛋是刘有财的亲孙子,大儿子刘金宝的娃,今年已经是十岁了,但是这几年在外逃难,吃不饱穿不暖就?算了,还?日夜都在那?担惊受怕中度过,使得这性子原本跳脱的阿蛋如今也萎靡沉默起来。
更是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又黑又瘦。
一听芈婆子提起这大孙子,刘有财就?一脸的担忧,将烟斗往芈婆子手里一扔,“你给?我?瞧瞧,怎就?不通气,烟管子里是不是堵住了。”随后往后背一辈,便大摇大摆去了顾小碗家。
但才出那?破旧的辕门,又停住了脚步,“把勇生豪生喊来,同我?一起去。”
芈婆子闻言,有些犹豫,“那?灶都堵住了,我?喊勇生在修呢!茅房也要人收拾,豪生已经过去了。”
刘有财得了这话,倒也没有多想,扯着嗓子便往屋子里大喊:“刘金宝,你要死了不是?你儿子都饿得脖子挺直了,你还?不赶紧出来跟老子去要米。”
刘金宝的声?音很快从屋子里传来,但也是同他弟弟一样,有些气不足的感觉,“来了。”
于是惹得刘有财更厌恶了,嘴里骂骂咧咧的,“和你们那?短命娘一个德行,还?不赶紧跟上。”
待这父子俩走后,那?芈婆子的小儿子石豪生从茅房那?头过来,虽然才十三岁的年纪,但已然是生得人高马大的,挽着袖子的两条手臂粗壮得像是个成年男子,“娘咋不让我?一同去,我?力气大,能背不少粮食呢!”
芈婆子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只压低声?音道?:“你个缺心眼的傻孩子,那?粮食人能白给?么?”能白给?的话,那?刘银宝能空着手回来?
指不定这去了还?要打?起来呢?自己怎么可能叫亲儿子去吃这种罪?不过瞧着那?户人家,也不是那?不好说话的。
原本在灶房的石勇生也出来了,顾不得满脸的灶灰,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这个大高个弟弟,“阿豪,你就?长?点心吧,少叫娘替你操心,往后别什么都想着冒头去。”
石豪生显然没明白这跟着去要个粮食会怎么样?但是见母亲和大哥都教训自己,只得挠了挠头,“晓得了,那?我?继续去修茅房。”
母子三人在檐下说这话,并不曾顾及个什么。所以那?刘银宝和他嫂子明秀也听得清楚。
但他们这软弱性子,早就?叫人摸透了,好似这一家人的血性和脾气,全都给?了刘有财一个人,使得刘有财性子有些嚣张跋扈,哪怕没有什么本事,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所以明秀听到这话,见芈婆子一个眼神?望过来,也只连忙扭开头,继续干活,佯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她儿子阿蛋则在这三年的逃难路上,受到不少的惊吓,现在看起来有些痴痴呆呆的,明秀做活儿,他就?两眼无神?地跟在明秀的身后。
芈婆子看着,眼里竟是闪过几抹同情之意?,似还?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她就?收回眼神?,继续收拾院子,那?有重的搬不动的,便喊了自家两个儿子来,倒也没使唤刘银宝。
刘银宝却?也是个天生的老实人,反而过意?不去,一见着他们搬重物,就?赶紧跟过去搭手。
所以没有这刘有财在家,其?实家里倒也还?和睦。
只不过刘有财带着刘金宝到了顾家,仍旧是得了顾小碗那?原话。
他此刻听到,气得脸红脖子粗,脱口就?开始说起混账话来,指着顾小碗的鼻子就骂:“你个死丫头,种了老子的地还想赖账。”
“谁同你赖账了?我?已经允了你四层,这比起旧年佃农们给?乡绅老爷的还?要多。说起来我?还?算是你的老t?辈子,不过是见你年纪大了,同晚辈们一起喊你一声?叔,你真是把自己做老子看了不是?少与我?在这里托大,倚老卖老,我?吃不吃这一套,这些年难道?你心里没数么?”
顾小碗见他张口骂自己,自然是不甘示弱的。她又不是不给?粮食,再说现在地里种着的麦子和菜,都白白给?了他们,现在叫他们就能吃现成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这样了他还?不满意?,简直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过稍微叫顾小碗松了口气的是,他们并不知道?半坡上那?窑洞里藏的粮食,显然马环并未全告知于他。
不然依照刘有财这性子,早就?抄着家伙上山去了,怎么可能还?拉着脸到自家门口来要粮食。
而刘有财被她这话一堵,一时气节,因为?顾小碗的确没有说错,这到底是一个村子的,虽不全是一个本家,但老祖们头上多少是沾亲带故,正?儿八经算起来,别看他一把年纪了,但还?真要论起辈份来,得叫顾小碗一声?小姑妈呢!
“你一个姑娘家的,如此嘴尖牙利,小心以后嫁不到汉子!”最终他也只得憋了这么一句出来。
到底,也就?是个窝里横。
顾小碗却?是不理会他这话,只回头喊了苏玉春跟何望祖,“你俩将那?称号的粮食搬出来。”
他们在外逃难,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顾小碗也不能真眼睁睁叫他们饿死,而且也确实种了他们的地。
因此粮食早就?准备好了的,旱地的水田的都有。
如今她一声?令下,苏玉春跟何望祖就?都给?扛了出来,一下那?大门口就?放满了六七个麻袋,里头都是满满的粮食。
见着粮食,而且都是正?儿八经没掺假,不像是外头那?些大官老爷们做面子,说什么设粥棚,结果一个碗里米是没见着,沙子倒是不少。
所以周金宝一看到这粮食,就?两眼放光,欣喜若狂,拉起那?冷着脸的刘有财:“爹,都是好谷子,还?有这里的包谷高粱,颗颗粒粒都好得很。”
刘有财狐疑地看了顾小碗一眼,嘴里嘀咕着,她不该这么好心的。一面则和儿子打?开麻袋检查,也顾不得这寒风刺骨,挽起袖子就?一手别进那?粮食里,翻搅了几回,果然是没有摸到砂石叶子一类,那?脸色才好了些。
“算你还?有几分良心。”当下,这刘有财也不去计较少了多少,只喊了刘金宝先扛着一袋回家,“叫他们赶紧来背过去。”这么多粮食,足够他们吃到秋收了。
不多会儿,粮食就?搬完,外头也清净了。
何望祖站在竹梯上,朝着墙垣外面刘有财一行人已经走远了的背影,“我?还?以为?他会打?砸动手,谁知道?就?虚张声?势。”
说罢,从竹梯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在墙头沾着的青苔屑:“害得我?还?白白紧张,叫我?二姐她们在屋子里准备好,若是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就?抄着家伙出来。”
顾小碗听罢,不禁展眉笑?起来,“我?与他在这一个村子里,他是个什么秉性,难道?我?心里还?没数么?也不过是仗着家里的儿子们性子软弱,摆习惯看了大爷的谱,可出了门,谁会顺着他?到底是个窝里横罢了,你要真动手,他只怕是这些粮食都不敢要。”
何望祖半信半疑地看着顾小碗,他可没忘记早前这刘有财在村口的嚣张跋扈,听他说那?话,好似活该欠了他的一样。
“可是……既然这样,小姨为?何还?要给?他们粮食?”既然不过是纸老虎,何苦还?要低头。
顾小碗一下就?看出他心中的疑虑:“到底是村子里的人,哪里能眼睁睁叫他饿死的道?理?”若是他真敢得寸进尺,自然也不会手软的。何况那?粮食自己是算好的,足够他们吃到秋收的。
而且反正?这手里也是沾了人命的,一条两条三条或是更多,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话即便是如此,顾小碗还?是叮嘱着他:“这两日,你牵元宝出去吃草的时候,也仔细打?探着些,若他们真有什么不老实的地方?,这该防备的要防。”
即便是了解刘有财,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但究竟在外面几年了,这能活着回来的,不是老天爷保佑,无数运气加身,那?就?是狠人。
所以顾小碗也没有掉以轻心。
转头又同周苗她们这些姑娘交代起来,“不是我?有心要将人往坏处想,只是你们都是大姑娘了,往后出去到底要结伴同行,仔细些。”刘金宝有媳妇,那?刘银宝却?没有,还?有那?芈婆子带来的两个儿子,有一个都大了。
她不得不防。
顾四厢在屋子里听到这话,一时也才警觉起来,同何荆元说道?:“还?是老六心思细,我?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村子里人少,难免那?刘家人会起这心思。
于是也担心起来,紧张地看着何荆元,“他爹,你往后怕也要辛苦些,这外头,要不先让丫头们少去,咱先观望一阵子再做打?算。”
何荆元凝着眉头,神?情凝重地点着头,“我?晓得了,回头同小碗那?头商议,你不必操心这些,我?这做爹的,断然是不会再叫女儿受半分委屈的。”
他说这个再,自是心里也想起了因自己而被退了婚上吊自尽的大女儿。
每逢想起来,这心里就?跟刀子插一样,早些时候若不是自己迂腐教育女儿,女儿也不会在被退婚后想不通,觉得无颜见人而选择自缢了。
顾四厢见他眼眶红,联想到他嘴里那?个‘再’,究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如何不难过?但人这日子要往前看,难道?今日还?要继续任由昨日的雨把自个儿打?湿么?
于是扯了扯何荆元的袖子,将怀里的女儿塞到她的怀里,“咱满园还?在这里呢!”一面又回头将床上另外一个抱起来,“还?给?咱又带了一个来,说起来这俩丫头都不小了,早前说要办个像样的满月又错过了,这抓周又还?早,到底要给?她俩取个像样名字才好。”
何荆元点了点头,目光慈祥地打?量着怀里的女儿,仿佛真当成了大女儿的转世一般,沉吟了片刻,“都说那?贱名好养活,咱也不翻书咬文嚼字了,不如就?叫大满小满,你看如何?”
便是这样,他们何家这一对双生女儿,终于得了个大名。
而刘家那?头,得了粮食后,倒也安生了些,就?是刘有财的大媳妇明秀来借过盐。
至于鱼肉,芈婆子的两个儿子进山打?猎,下河摸鱼,这日子一下有鱼有肉,不愁吃喝了,他们家倒也没有生什么事端。
就?是刘有财将村里顾小碗还?没来得及种上粮食大半好田地都占了,叫他的话来说,顾小碗他们都在村里享福两三年了,接下来该他们享这福了。
顾小碗也就?随了他,心说算他知道?好歹,没有将自己种上麦子和油菜的占了。
只是何荆元有些不乐意?,“咱种了他的田,他嚷着来要粮食,还?狮子大开口,现在占了的那?些田,咱辛苦侍候,不知花了多少工程了,怎可平白无故给?了他?”
顾小碗没多说,只将他领了厨房去。
何荆元却?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地看着顾小碗,“小碗,你叫我?看甚?”
顾小碗指了指那?窗户外面瓦缸里的鱼,又指了指锅里炖着的鸡,“这都是那?芈婆子的儿子送来的,显然他们也知道?占了便宜。这些阿拾都在读那?医术,许久不曾上山打?猎了,我?们也没下河去,连日来都是他们送的,可见倒也是有良心的,倒不似初见时候那?般。”
顾小碗后来想,估计也都是在外面遭多了难,所以把自己伪装成了刺猬模样一般,好让人觉得,他们是不好惹的。
的确是如此,那?芈婆子带着两个儿子在外死里逃生,为?了有个落脚处,还?跟了这脾气不好满口黄牙的刘有财。
但是在外面什么人什么鬼都见过了,难免是防备心思重。然这些日子在村子里安定下来,又得知马环烧掉的山,那?各种小树苗都是顾小碗他们种上去的,给?的粮食又足够吃到秋收。
私底下便同两个儿子说道?:“我?娘三几个在外吃这许多年的苦头,自认为?这世间是没有好人了的,不过我?看这家人倒是能处的,如今刘有财将他们收拾好的地都占了,他们也没说什么,叫我?看也不是人好欺负,不过是心地好不与咱们争论罢了。”
她那?个大儿子石勇生点着头,十分赞成:“母亲说的正?是这般,难得遇到那?有情t?人,咱们倒也不能不将道?义,回头我?和阿豪上山打?猎回来,与他们送些过去,算是道?谢。”
芈婆子自是十分赞成的,但是知道?刘有财是什么性子,便朝外瞥了一眼,没见着刘有财的身影,才道?:“别叫他知道?,我?知道?他没有什么坏心思,但是嘴巴不讨喜,到时候咋咋呼呼,白得些生气。”
石勇生点头应着:“我?省得,母亲不必担忧。”他真正?担心的是弟弟,转头是百般叮嘱,“好生记着。”
那?石豪生看着个头比他哥还?要大许多,像是个成年男子,但张口满嘴的稚气,说话也有几分憨傻的感觉,就?是没有何望祖那?种精明。
可他这副样子,他老娘和他哥,是没有半点的欣喜宽慰,反而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随后母子俩便频叹气。
芈婆子更是再三叮嘱,叫石勇生好生照顾着他,便是带着跟刘有财一起去田里,也是要交代好几句。
刘有财知道?这石豪生不是个正?常娃,自也不管,反而在心里暗自窃喜,脑子好不好有什么要紧的?长?得高高大大才好干活呢!
所以看了这芈婆子的两个儿子能干,回头再看自己那?两个软绵绵的儿子,便觉得心头一阵烦躁,少不得要数落几句。
不过并没有什么用,那?刘金宝兄弟俩仿佛已经听麻木了一半,只要他不动手,就?任由他骂骂咧咧。
当然,干活也是温温吞吞的,连明秀都比他们要快几分。
这叫何望祖瞧见,回家里来少不得是要说上几句的,“我?就?说难怪那?刘有财对石家兄弟好,你们不知道?我?今儿牵着元宝在河边喝水,瞧见他们在地里干活,这石家兄弟真真是干农活的好手,挖了两排回来,那?刘金宝兄弟半排还?没完,阿蛋他娘都比他们要多挖一些,难怪刘有财天天骂他两个。”
想想也真是活该的。
周苗听了,只接了话茬,“叫我?说,那?是刘家兄弟聪明,骂两句又不掉肉,倒是那?石家兄弟俩是傻的,一下都干完了,倒是叫刘家兄弟俩轻松。没准那?刘有财就?是特意?骂给?芈婆子母子三个听的呢!”
她这般一说,何望祖像是也想通了一般,猛地一拍手:“阿苗姐你倒是聪慧了一回,这话有些道?理,没准真是这样的。”一面在地上来回跺脚:“那?如果这样讲,这刘有财一家子倒是有心计的,反而这芈婆子母子三个给?他们做牛做马了。”
说起来,他与那?石豪生是一年的,对方?虽是生得人高马大,看着凶恶,但其?实是个老实憨厚的。每逢他牵着元宝去河边喝水的时候,那?石豪生都要过来看骡子,指着非说是大马。
几个来回的照面,让何望祖对这石勇生也是有了些印象。
正?月已经到了月底,几场毛毛细雨过后,那?寒风里的冷意?越来越少,还?逐渐多了几分暖意?,将那?村口的柳树都吹得吐了绿芽,村子里那?些个粉白的杏花雪白的李花都一下吹开了,吞霞吐雾的好不漂亮。
从远处瞧,好似一团一团从天上落下的云霞,坠落在这小村庄的茅屋草房间,煞是好看。
顾小碗坐在院子里的老杏树下,风吹过一阵子,脚下便多了许多杏花,她手里编制着草鞋。听得这话抬起头来,“我?瞧他也不像是有那?脑子的。”倒像是头老牛,那?些个田地他单方?面宣布拿走后,真真是做到了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当然,刘有财也没白在地里浪费时间,如今他种的那?些地,是真的一个草根都瞧不见。
可见,他是真心侍候地了。
所以说到底,这刘有财的本质里,还?是个就?知道?起早贪黑种地的庄稼老头。
可没有那?么多心思,嫌弃他两个儿子是真嫌弃,但亲生也的确是亲生的,所以只能骂,也没真动手。
“你们晓得刘金宝的女儿怎么回事么?”何穗穗从厨房里抬着筛子出来,里头全是花生,她已经炒过了,如今正?要簸一下,将那?壳儿吹了,回头磨成花生酱。
阿蛋的妹妹刘二黄,逃走的时候四岁摸样。
“你听了什么风声?来?那?外头兵荒马乱的,吃也吃不饱,没准饿没了。”顾四厢也正?好从屋子里出来,听到这话便接了过去。
何穗穗却?一脸的神?秘,“倒是这样没的,倒也没个什么,那?外头闹饥荒的时候,饿死的多了去。可是你们看到阿蛋没,他如今也看着痴痴傻傻的,我?那?天去河边洗衣裳,他蹲在河边看那?石家兄弟抓鱼,忽然说什么妹妹换鱼吃。”
只是她这话才说到这里,忽被顾四厢给?打?断了,一脸惊慌,又是双手合十作揖的,嘴里直道?:“阿弥陀佛,菩萨可别听丫头乱说话。”一面又拿眼睛猛地瞪何穗穗:“你个死丫头,这些个话是能乱说的么?你就?当她是饿没了的。”
嘴里又念叨,可怜的娃儿。
这下换何穗穗一脸的惊恐了,显然她此前以为?是胡话,然而看她娘这举动,分明就?是真的。
那?刘二黄,被拿去换鱼吃了?
这事儿好似一根针般,就?咔在了他的喉咙里,一日里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直至寻了个机会,瞧见顾小碗身旁没人的时候,跑过去偷偷问,“小姨,我?娘那?话是什么意?思?刘二黄她真的?”那?小姑娘她心里是有印象的,才来村里的时候,还?没认识马环就?先认识了她,梳着两个小辫子,给?自个儿递酸梨吃。
顾小碗颔首,垂下的眼帘挡住了眸光,声?音变得有些悲戚,“阿蛋她娘说的,阿蛋也是这样才病了的。”他吃的那?鱼,是她妹妹的肉换来的。
如此,但凡是个正?常人,哪里能接受得了。
这些事儿何穗穗不知道?,听了阿蛋的话就?大惊小怪,只因她是家里煮饭最?好吃的,自然是市场在灶头间转悠,外面的地里她少去,就?自然不晓得了。
她愣了半响,但很明显还?是不能从这巨大的震撼中走出来,因为?她知道?大家虽没细说,可是人家是把小孩儿做两脚羊卖了。
所以,不刘二黄死了。
可是何穗穗不理解,“为?什么,他们都有鱼,为?什么还?……”
“外头乱了,到处是藩王,小地方?上,有权有势的也圈着个地方?做自己的地盘,所以水里有鱼又如何?那?是别家的,想吃,得以物换物。”断断续续从那?刘有财一帮人口中得了些碎片信息,逐渐凑在一起,让顾小碗对于凤阳外面的州府,又有了新的认知。
如此对比起来,凤阳似乎还?算是好的了。
想到此,不禁长?叹了口气,忍不住抬头看天,心想自己这个人,是不是注定就?不能过一天半日的好日子。
前世生了好时代,却?是大部份时间还?都躺在病床上活了不到二十年。
现在虽说有个健康的身体,可这是个封建落后的时代也就?算了,还?赶上了这乱世纷争。
何穗穗还?处于那?巨大的恐惧之中,并未察觉到顾小碗眼底的不甘,然后逐渐转成了对这个世界的屈服。
她不想屈服不行啊,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于这乱世中活下来,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所以看了看手里的草鞋,继续编,马上就?要下种子了,到时候水田旱田都要忙,就?没得这闲暇时间了。
而且没别的鞋子穿,上山下地,都靠着这一双草鞋,要不了几日就?要磨掉一双。
也是这样,顾小碗和周苗隔三差五一得了空闲,就?要立即编草鞋。
何穗穗也坐在一头拿出针线来继续缝补她的旧衣裳,只是很明显这件事到底惊吓到了她,让她有些心不在焉的,竟是戳着了自己的手。
顾小碗见她那?指尖冒出来的血珠子,叹了口气,“别想了,遭逢这般的世道?,除了认命还?能怎么样?”顾小碗将这话说出口后,其?实是心有不甘的,她居然就?这般像命运低头了。
隔日忽然下起了雨,与以往那?种绵绵细雨不一样,这雨落到屋后院墙外面的主页上,都能发?出簌簌的响声?。
顾小碗起床推窗一看,果然下起了小雨,远处山岚瞧不清楚,倒是何望祖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准备要出门去。
“这么早,你作甚去?”顾小碗问他,而且这还?下着雨。
何望祖转过头,露出一排白色但是却?不整齐的牙齿,“昨儿没同你们说,我?今早答应了阿豪,去帮他驮点东西。不过小姨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不耽搁咱家干活。”
顾小碗心说下了雨,倒也不着急地里的活儿,倒是那?油菜花t?开得正?是旺盛,这雨来了,蜜蜂蝴蝶也不见了半只,怕到时候籽儿少,榨油得少一半呢!
一面回着何望祖的话,“既是答应了人家的,你且去吧,自己小心些,咱家今儿没啥外头的活。”
何望祖得了这话,只高高兴兴去了。
等她起来,那?雨也逐渐小了些,吃过早饭,周苗跟郭巧巧来喊,左右没个什么事情,正?好地里那?小菜苗各样都长?得好,便一道?去挖些,正?好田埂上的折耳根叶子也冒了头,现在最?是好挖。
于是提了篮子背了背篓。
背篓给?兔子们装菜,篮子则装些野菜。
不过正?出门,就?见着这一阵子只要地里没活,就?专心在家研究医术的阿拾。
“咱们小神?医倒是舍得出门了。”郭巧巧打?趣着他,又见他背着小背篓手里拿着小锄头,“你是打?算挖药?”
阿拾点着头,露出些腼腆的笑?容:“看了些许日子,仍旧云里雾里的,我?想着倒不如也出去走走,认认药。”说到这里,只朝顾小碗问道?:“你可得闲,你认识的药草多,有的怕是要你教我?。”
顾小碗自是应了,“不过是去地里割些菜喂兔子。”一面将自己的背篓解下来递给?周苗,“那?我?同阿拾去,你们辛苦几分。”
如此,她两个自去了,也不知是交头接耳偷偷说什么,笑?得肩膀乱颤,还?回头看了顾小碗和阿拾一眼,然后笑?声?就?更大了。
顾小碗也不知她俩作甚,没去理会,而是同阿拾道?:“你且等我?,我?也去拿个小锄头来,这下了大半个月的细雨,我?看北边的山上都冒出了好些嫩芽出来,没准有不少药草。”
有没有枯枝蔓藤遮挡,寻找药草必然更方?便更快捷。
阿拾连应了,又叫顾小碗多带些吃的。
正?好昨天何穗穗蒸了不少桂花糕。这大抵是最?后一顿桂花糕了,去年秋天打?的桂花,做这做拿的,竟然转眼就?所剩无几了。
顾小碗装了些在包袱里,收拾好出门,便同阿拾一起往北边山上的方?向去。
原本他们这打?算这正?月底,出去一趟,也好买小猪仔,但是因为?这刘有财一家回来给?耽搁了。
到底是害怕他们出门后,家里剩下老残妇孺,叫那?刘有财家欺负。
所以一直在暗地里观察。
不过瞧了这么些天,那?刘有财就?是嘴巴讨人厌,难听的话他说了不少,但实际行动是没有的,而且他自己但凡得了点空闲,就?往地里去。
叫顾四厢说,当年刘有财伺候他爹妈的时候,都没这么上心过。
至于那?芈婆子说话夹着嗓子,大家虽不适应,但她为?人倒是仗义的,是个面冷心热的,两个儿子也是好的。
反而是刘有财那?两个做什么事情都温温吞吞的儿子,叫人看着发?愁。
“空相师父这几日怎样?这马上就?要春耕了,也不知可还?能抽出空外出一趟。你说到时候咱们要不也问问刘有财家,若是他家有人一起出去,那?个更好。”这样一来,他家留在村里的人也少了,真要是包藏祸心,两家人也差不多,不怕吃亏。
说到自己师父的身体,阿拾眉眼明显都舒展开了,很是兴奋道?:“这书真真是人家的门派至宝,师父胆子大,叫我?大胆在他身上扎针,没想到竟是真有些效果,今早他还?吐了些旧年积伤的黑血块出来,我?暂时也说不上是什么原理,但是他的确好了很多,我?使了脉络,也顺畅不少。如此才想着,若是能搭配着药,必然效果更好,这才想着找你出门挖药的。”
“如此,那?甚好,可见大家叫你一声?小神?医,倒也不是打?趣你了。”顾小碗听了,也是欢喜得很,“再有你学有所成,往后有个风寒风热的,也不必叫我?这个半吊子配药,然后两眼瞪天,等着老天爷裁决。”
阿拾对于未来,也是充满了希望,只觉得这书真真是妙极了,不求自己能学个十足,便是学得个两三层,看个寒风头疼的毛病,应该是信手捏来当初。
因此听到顾小碗的话,脸上的笑?容也浓郁了几分。
方?又接起顾小碗此前的话题,“不管来得及来不及,许多物品都需要添置,而且你那?株老参,也须得抓紧出手。叫着刘家人去最?好,若是可以将刘金宝和石家兄弟都一起喊着,这样一来他们家里就?剩下刘有财夫妻和阿蛋跟他娘。”
如此那?年轻的汉子就?一个刘银宝在家里,那?就?起不了什么风波。
顾小碗也是这般想的,将他家的大劳力喊去了,回来能多几个挑工不说,这几个大汉子不在家里,也放心些。
“只不过他们手里是一分钱没有,喊出去若是不许好处的话,怕是不愿意?的。”顾小碗想着,到时候实在不想,给?他们扯几尺布做衣裳,瞧他们身上的那?衣裳已经破烂得不成样了,补丁一层接着一层的。
再有就?是盐什么的,各自再许他们二三斤,怕就?能办成了。
不过也就?是两人在这里商议,还?要今儿回去问一问他们的意?思呢!
上了山,果然如同顾小碗所预想的那?样,这入春后,那?些底层没被烧尽的根须都冒芽出来了。
各类草药如今没有什么遮挡物,也是一目了然。
只是到底是有些可惜,大部份还?是被大火烘烤到,如今已经开始发?烂。
又想是因这春雨的缘故,这山上的树苗成活率还?挺高的,两人一路爬上这座山顶,朝着后面那?被烧毁掉的山脉望过去,依稀是能看到那?些同样已经开始吐嫩芽的小树苗。
自是心里欢喜,顾小碗那?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本还?担心成活率不高,入冬后要补一次,看来倒是一劳永逸了。”
“是了,运气好。”从山下爬到这山顶,虽说被烧了的药材不少,有的根须只能取用半截,但阿拾的背篓已经装满大半。
顾小碗背篓里也有不少,所以两人是不打?算继续翻山越岭了。而是还?另外一条路走下山去。
如此,到山下的话,背篓应该也装满了。
下了山,从早上一开始的小雨到多云,再到这下午,云层被彻底吹开,多日不曾见过的蔚蓝天空终于从云层后面露出来。
甚至感觉到些微暖的光洒在身上,顾小碗也这个时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春天果然是来了。
然两人才到村里,就?听得一阵吵闹声?,竟是那?刘有财跟何望祖在争吵。
顾小碗生怕何望祖吃亏,也顾不得与阿拾去河边清洗药材,箩筐往岔路口一放,就?赶紧往刘有财家去。
然后没到刘有财家,顾小碗就?闻到了一股熟悉又叫她忍不住有一种眩晕的骚臭味。
她下意?识的捂着鼻子,“坏了,老白跑他家做坏事了。”
白狐狸的毛还?没长?回来,但是因为?它隔三差五去顾小碗家里要吃的,因它原来浑身的白毛,所以都叫它老白。
刘有财他们也知道?,晓得是狐狸,在外面的时候听说北上那?边的冰原,都将这狐狸做狐大仙。
所以即便不信奉,但也没去打?杀。
现在吵起来的缘故,顾小碗已经猜到了,肯定是这老白在刘有财家撒尿了。
果不其?然,她和阿拾还?没走到吵架的中心点,早已经赶过来的何麦香就?赶紧迎上去,小声?说道?:“小姨,老白在刘有财的烟杆上撒了一泡尿。他见过阿祖带着胡杨和老白一起去河边,认定了是阿祖指使的,现在抓着阿祖不肯放,我?爹过来好说歹说,也没用。”
自打?知道?刘有财的要管自家娘一声?姑妈后,何望祖他们也不喊有财叔了,只说是同辈人。
于是这自也就?直呼其?名。
当然,这是在背地里,当面还?是要学着那?芈婆子喊一声?有财哥。
而现在解决不了,只剩下何望祖跟刘有财争辩对骂,见着顾小碗来,自是觉得有了主心骨。
80-90
第81章
那何望祖声音也大了几分。
只是顾小碗听着?他那些污言秽语,忍不住蹙起眉头来,朝何荆元低声说道:“四姐夫你不管怎么说,那从前?也是个端方雅正的?读书人,怎么任由阿祖满口污言秽语?”
不说什么成不成体?统的?,就是听着?也叫人觉得难以入耳。
何荆元也很尴尬,“我也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如今正在气头上,我也喊不住,你且去。”
顾小碗没上前?,但?是却大喝了一声:“阿祖,回来!”
一声吼,那同刘有财骂得唾沫横飞的?阿祖一怔,连忙闭上了嘴巴,狠狠地瞪了刘有财一眼?,随后跑到顾小碗跟前?,一t?脸讨好的?表情,“小姨,是他先胡乱冤枉人的?。”
刘有财不甘示弱,“什么叫冤枉?谁不知道你和那狐狸好?”
“你这是什么话,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和那十方郡王还一个姓呢,你怎不说我是皇亲国戚?”何望祖立马回堵。
果然是有些骂架的?本?事在身上的?,那刘有财被他这话反将得说不出什么,气得浑身发抖。
最后只将目光落到顾小碗身上,“今儿,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也是奇怪了,那何望祖亲爹就在跟前?,他不去找何望祖,就找顾小碗。
但?是偏大家又觉得好像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们这一家子老小,都是顾小碗在拿主意管事。
何望祖不满不服气,还要反击,但?被顾小碗按住了肩膀,“先同你爹回家去。”
一头顾小碗又朝那何荆元使眼?色,只叫他劝着?回去,说是还有些个活儿。
何望祖比不得刚来时候的?懒散了,听到有活儿,也是没多想,暂且放下了刘有财对自己莫须有的?罪名,匆匆和他爹走了。
不得不说,他这一点,和刘有财倒是有几分相似,吵架虽是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自家的?活儿。
而刘有财见何荆元走了,也没去阻拦,反正认定了,顾小碗在就是,然后将目光紧盯着?顾小碗,一副今日她不给个说服,就势必不放人走的?意思?。
顾小碗见此情此景,想着?正好要出村子一趟,索性趁着?这个时候同他们商量。于是便笑道:“我同阿拾商量了一回,正要来同你们问一问,我们要出去办些货物?,你们这里?可要帮忙带点东西?”
“不要,没钱。”刘有财想都没想,就直接不耐烦地回绝了,一副我除了烟杆,什么都不要的?样?子。
顾小碗也不着?急,倒不问他要什么了,反而朝那芈婆子看了一眼?,“我们这次出去要办的?货不少,还想买两?头猪仔养大做种,想同你借了你家阿勇阿豪,你看可行?”
芈婆子见刘有财拒绝的?时候,都急了,他们盐还是管顾小碗家里?借的?。虽说是打算等秋收了用粮食还,但?这吃完了怎么办?还继续借么?人家那么多地种着?,也不是缺粮食的?样?子。
愿意借盐,只不过是看着?同村人的?情份罢了。
可是再?去借,也没有那脸。
因此芈婆子这阵子是收集村子那些破烂,做了些鞋底子,还想拿出去卖呢!
正是着?急,见顾小碗主动朝自己开口,忙想开口叫妹子,只是随即想起顾小碗的?辈份,忙赔着?笑道:“你们还要买猪?那感情好,等忙完了这两?日,只管叫他们两?个去,那俩混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力气有的?是,你到时候只管使唤他们便是。”
她这般热情,自然是引得刘有财不满,回头要出口责斥,但?是没想到一对上芈婆子那满是哀怨的?眼?睛,他忽然想起了当初自己对芈婆子的?承诺,不说叫她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但?肯定叫她吃饱穿暖。
但?是如今吃饱了,却是没穿好。
于是咬了咬牙,趁着?此机会开口道:“想白借我家两?个劳动力,不是不行,只不过这样?一来,那此前?借的?盐,就算是工钱,另外……”
顾小碗早就摸准了他那心里?如何打算的?,不等他说完,便将早前?和阿拾商量好,给他们许的?好处说出来:“另外,给你们扯一家人一身衣裳的?布匹,若是盐能弄到,再?给你们两?斤。”说到这里?,她又看朝芈婆子:“你儿子他们这阵子猎了不少兔子小兽的?,那皮毛我都看制好了,可见一开始也是想拿出去卖的?,如此同我们走一遭,正好换钱。”
芈婆子自然是一万个同意的?,这进村子的?路到底多难,他们是知道的?,而且大家还要在这里?避难,自然是不能大咧咧地出去,不然必定会惹得外面的人知晓,哪里?还有安宁日子。
倒不如同他们一同出去,他们有经验避开外面的?人,不留下痕迹。
因此现在见刘有财沉吟不语,急得忙叫了两?声:“有财哥,你倒是说话啊。”
坦白地说,刘有财是没有想到顾小碗竟然这么好心,白给他们一身新衣裳的?布,之前?的?盐不要还就算了,还要再?给。
所以他反而不好张口了,毕竟顾小碗一个小黄毛丫头都这么大方,自己若是再?开口,反倒是显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斤斤计较的?。
又见芈婆子看着?自己,只好道:“行,不过这两?日我地里?还有些活,得干完了才?能去,而且出去不能太久,一来外头不安全?,二来地里?要下种子,也是拖不得的?。”
与?顾小碗所预想的?样?,就这般说定了,“我知道。”
但?没想到刘有财又添了一句,重新提起自己烟杆子来:“我那烟杆子,是有些年头了的?,虽是没有多值钱,但?到底是我上头的?老人传下来的?,是个念想,如今就这样?被那狐狸一泡尿毁了,不能就这样?算了。”
顾小碗没想到他竟又旧事重提,“那你想如何?那狐狸难道还能同你洗干净,还是重新为你去挖根烟杆子?”
“那狐狸不能,你那侄儿难道不行了?不管如何,须得陪我一个新的?。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为难,只要春耕的?时候,我能用上新的?便是,不然就是以后要下阴曹地府,老子也不怕,势必将那狐狸逮来剥了皮毛钱,重新换更好的?。”
他显然是气急了。
不过这点顾小碗是能理?解的?,毕竟现在这院子里?,甚至是他们家周遭,都还能闻到那臭味。
所以他这样?生气,倒也是正常的?反应。
见他也不是提什么过分之举,没要那金的?银的?,更没趁机敲竹竿,便也答应了。
谁叫那狐狸的?确是有些灵性,阿拾如今学的?本?事,还全?靠着?它?呢!所以便想,也就是去大竹林里?重新挖一根竹根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便也就应了。
如此,那芈婆子见出去办货的?事情说准了,也是热火朝天地开始收拾家里?能拿出去变卖换银子的?东西。
也是吩咐两?个儿子,换了银钱在手里?,当要买些什么回来。
而顾小碗这里?,自也打算去找上背篓,趁着?还有点亮光,去洗了这些药草。
没料想到路口,不见了背篓,往河边去才?发现,阿拾与?穗穗他们已经给洗得差不多了。
见了她来,便问道:“说好了?”
原来他们见何荆元带了何望祖回去后,那刘有财也没拦,便晓得这刘有财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不会如何。又愿意同顾小碗商议,也就没耽搁时间了。
如今她来了,多了一双手,自是快。
回去便开始烘烤药草,与?顾四厢夫妻说起出去的?事情,又叮嘱何望祖得空去挖竹根。
何望祖还有些不服气,“凭什么,而且哪里?有那么好找?”
“不争这个了,你到时候叫上老白,它?是能听懂人话的?,它?惹的?祸,叫它?找一根好的?。”顾小碗可没心思?与?他一直纠结这个问题,只说了几句,自去忙。
没曾想,何望祖一早牵元宝喝了水后,将它?留在河边的?草滩上,就带着?胡杨去找老白,往大竹林去了。
这一去,就是下午些才?回来的?,背上却捆着?柴火一般的?竹根。
只有顾四厢带着?大满小满在家,见着?他满脸震惊:“你怎挖了这许多?中午不见你来吃饭,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要不是阿拾说你可能去了大竹林,我是要打发你姐她们去找你了。”
何望祖精神抖擞的?,被喊去挖竹竿做烟杆,一点委屈都没有,反而雀跃激动地向顾四厢展示着?他挖回来的?这些竹根,“都是老白帮忙挑的?,娘你快看怎么样??若是弄好了拿出去卖,有没有人愿意出钱?”
顾四厢这才?反应过来,儿子这是想拿去换钱,顿时也是喜开颜笑,“你个混小子,倒是脑子通透了不少,果真没遗传你爹,读书不成样?子,这赚钱你倒是一门好心思?。”
“所以,娘这是有人买的?了?”何望祖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顾四厢看着?地上那些个竹根,不说像是长龙,但?的?确是有模有样?,有的?那龙头长得还不错,只要叫何荆元稍微修饰一二,打通了竹节,不就是一柄好烟杆么?
于是连连点头,“自然是能卖的?,你都不知道那些个老烟枪多肯在这上头花钱呢!t?”
第82章
“真的么??”何望祖半信半疑,看着这堆还没清理的竹根,已经当成了一大堆铜板来看,“照着娘你这样讲来,岂不是要卖个?几百铜板了?”
顾四厢有些鄙夷地扫视了儿子一眼:“你个?没出息的,就这点眼界,什么?几百个?铜板?你不知道?早前你还没出生时?候,咱们镇子上有个?大老爷,他那烟杆也是竹根做的,可是你晓得他花了多少银子收来的么??”
“多少?就这些个?破竹根,还要银子?”何望祖觉得,是不是他娘吹牛了,就算是能换钱,两三个?铜板他以为是天?价了,怎么?还扯上银子了。
哪里曾想,顾四厢一脸得意地比划着手指:“三两哦,整整三两银子,就一根破竹根,烟嘴什么?的,都是他自己另外找人配的,又不知要花多少银钱了。”
何望祖听得三两,嘴里全是啧啧声,越发喜欢自己这一堆竹根了,当下就许下了话来:“我也不求别的,若是这一堆竹根总共能卖个?一二两,我就觉得是咱祖上烧高香了,这不就白?来的银钱么?,在那山里动一动手挖回来就是。到时?候我得给老白?两块肉答谢。”
说?起这老白?,顾四厢朝外探了探,“这狐狸果然是有灵性的,难怪那北上冰原的人,都拿它做大仙来拜。”
“可不,此?前给阿拾小?师父寻了医术宝典,如今又要指引我发财,可不就是大仙么?。”随后美滋滋地就开始找刷子,要将这些个?竹竿上的泥都刷掉,好?等着他爹回来,修一修,该打通的竹节也给打通,再稍微打磨一二,就好?了。
而隔壁空相他们这院子里,顾小?碗和阿拾正在廊下分药,将那炮制的都给装到筐里,两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
阿拾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道?了一句:“其实我一开始以为,你不会接纳刘有财一家的。”
顾小?碗一怔,是断然没想到他会忽然这般问,随即笑道?:“这村子也不是我的,我若是不容他们,那同那山贼土匪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论起来,他也要叫我一声小?姑妈,沾亲带故的,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他也就是除了嘴皮子讨人嫌之外,也没有多大的毛病。”
而且顾小?碗近来观那芈婆子,也不是什么?坏人,都是这乱世下想苦苦挣扎的可怜人罢了。
今时?她有这份能力,自然是能帮就帮,不求来日谁能报答,只求那心里安心些。
只不过?此?刻的顾小?碗到底还是年纪小?,并不知晓这人性的复杂,那刘有财是没什么?坏心思,可是并不代表他家那两个?整日温温吞吞,看起来阴恻恻的儿子也好?。
两人将药材分类好?,便往那炕房处去?了。
也是巧了,正好?遇着那刘金宝的媳妇明秀,牵着傻兮兮的阿蛋,手里抬着盆,里头堆满了脏衣服,瞧这样子是打算去?河边洗衣裳。
她先见着顾小?碗和阿拾走来,便垂着头想要绕路走。可奈何此?处就这么?一条小?路,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与阿拾和顾小?碗擦肩而过?时?,叫了一声:“小?姑奶,阿拾小?师父。”
只是这声音有些沙哑哽咽的意思,仿佛才哭过?。
而听到她这声音,身后紧随着的阿蛋忽然道?:“娘,阿蛋给娘呼呼,娘不疼。”
不想阿蛋一说?这话,顿时?让明秀紧张不已,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忙腾出手来拉阿蛋,“阿蛋别胡说?。”
然阿蛋虽是傻,却也不是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娘,嘴里叫嚷着起来:“娘痛痛,娘不哭。”
顾小?碗得了这话,自是停顿了脚步,将明秀喊住:“你怎么?了?可是受了伤?我那里有些伤药,若是用得上,只管开口。”到底人叫她一声小?姑奶,便也关忧一二。
谁知道?明秀立即反驳:“没有,小?姑奶别听阿蛋胡说?,您也知道?他这脑子坏掉了。”
可明秀不知道?,她越是解释,就越是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尤其是阿蛋还在她身旁拉拉扯扯的,不知碰到她哪里的伤处,手里的盆顿时?就打落了下来,里头的脏衣服也散了一地,她忙蹲下腰去?捡,那松散的发鬓自也就朝前头滑去?,顿时?将脖子后面?那一处触目惊心的伤露了出来。
“你这是怎么?回事?”顾小?碗一下就看到了,立马上前查看。
吓得明秀连忙拉扯了发鬓试图给挡住,“没事,自己不小?心磕了一下。”
然阿拾到底是摸着了些门路,人本就聪明知理,现?在看那伤,一下就猜到了如何来的。听到明秀辩解,便与顾小碗小声说道:“我观那伤,硬是钝器所砸。”
听到这话,顾小?碗第?一反应,莫不是阿蛋傻了,有时?候犯病的时?候打他娘?而明秀作为母亲,被犯了病的儿子打,必然是不会将儿子如何的。
谁知道?,阿蛋却忽然笑起来,拉开自己的衣裳,“阿蛋也有哦。”
十岁的阿蛋瘦弱不已,哪怕这一阵子他们回到村子,那粮食仅够,但他仍旧是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仿佛多少粮食下了肚子,都不会变成肉。
所以他忽然拉开衣裳,胸前一排肋骨清晰可见,但更叫人瞠目结舌大吃一惊的,到底是他胸前那些烫伤。
“这,这是怎么?回事?”顾小?碗的眼神一下锋利起来,审视起了慌里慌张想给儿子拉好?衣裳的明秀。
她最不能见,便是老弱妇孺受虐,早前在医院的时?候,没少见着那些被不肖子孙们虐待的老人,或是智力缺陷被父母打骂折磨的可怜孩子。
明秀叫她这么?一瞪,忽然开始心慌起来,“我,是,是阿蛋自己不小?心烫伤的。”
顾小?碗勉强能看到,这伤新旧都有,而现?在这些最明显的,像是用自家熨衣裳的烙铁。
明秀已经开始掉眼泪了,不知是急得还是心疼儿子。
反而是阿蛋见她哭,伸手去?给她抹眼泪,“娘不哭,阿蛋听话,和爹爹玩游戏,阿蛋乖。”
这话顾小?碗越听越不对劲,和他爹玩游戏?
与阿拾相视了一眼,顿时?猜了个?大概,只同明秀问道?:“你们身上的伤,是刘金宝打的?”
听到自家男人的名字,明秀的情绪一下激动起来,拼命地摇着头:“不是,没有,跟阿蛋他爹没关系,真的!”
然而她越是强调,就越是让顾小?碗去?怀疑。又见她不肯说?,便道?:“既如此?,我去?你家问问芈婆子,或者自己去?地里问你公公。”
顾小?碗不信,家里的媳妇和孙子受到这样的虐待,刘有财会不吱声?他的心眼还没坏到这一步。
果然,她这话顿时?叫明秀害怕起来,“别,我求你了小?姑奶,你别去?了,他说?了不许叫人知道?,不然打死我们娘俩。”
“所以,果然是刘金宝?”阿拾也有些难以置信,那刘金宝虽是话少,看着阴沉沉的,和阳光开朗的石勇生兄弟俩成鲜明对比,叫人也不大喜欢他们。
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媳妇和亲儿子下这般毒手呢?
顾小?碗则是忍不住骂起来:“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我去?找他。”
明秀则死死地拉住顾小?碗,“小?姑奶,算是我求你了,他其实也苦。”
“苦?他哪里苦了?整日那田间的活儿做得不如石家兄弟的五分之一,回头有力气感情都是拿来打媳妇孩子了。”顾小?碗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拉着自己不放手的明秀,想要挣脱开。
这时?候却听得明秀哭诉道?:“他心里也不好?过?,当时?为了活命,拿二黄换了鱼他就一直后悔。后来公公遇着了芈婆子,对石家兄弟更犹如亲生子一般,他心中就愈发抑郁难过?了,我这个?做媳妇的,也帮不了他什么?。”她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心痛地看着身后的儿子,“阿蛋又叫二黄的死吓傻了,不然还有个?指望。”
“他有万般的难过?,那也不能拿自己的亲人来做出气筒。何况要我说?,你也别觉得我低看了他,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整日他都在混什么?日子?我要是刘有财,我也偏那石家兄弟几分。”顾小?碗这话是说?得一点不客气,但并不是公允。
她对那石家兄弟好?,可不单单是因为人家打猎时?常送鱼肉来,而是人家除了打猎,平日里那地里的活儿也没落下,只差没同刘有财一般,从早干到晚了。
倒是刘家兄弟俩,纯属于混t?日子,顾小?碗甚至想,若是按照各自干活来统计,他们俩每日做的那些活儿,还分不到一碗饭呢。
就这般了,那刘金宝还怨天?尤人,拿媳妇孩子出气,这说?他是畜牲,都是对畜牲的不尊重。
几人这里说?话,又是怒又是恼,却没有留意到,那芈婆子因担心明秀一个?人忙不过?来,便追了过?来,想同她去?河边一起洗衣裳。
不想竟听到这些话,也是傻了眼,气得忙开口:“你个?糊涂人,这样大的事情,整日瞒着作甚?难怪我听着你们屋子里每日动静不小?,本想询问,又怕你们嫌我多事,谁料想,他竟是这般对你两个?。”
她忽然一开口,几人都惊住了,回过?头去?,只见芈婆子一脸恼怒地走来。
第83章
明秀听?到她?的话,随后脸色窘迫,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压制着哭声了,还是叫她?发现了。而对于这?个继母她?是有些复杂的,坦白地说?,芈婆子对自己不错,甚至是她?那两儿?子都很好。
可越是这?样,明秀就越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而顾小碗听?到芈婆子的话,却是皱起?眉头来,心想这?芈婆子既然是听?到了,那刘有财难道就没听?到?
正要问,那芈婆子却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一般,只?道:“他爹整日心思?都在地里,一回来吃口饭倒头就睡,天怕是掉下?来他都发现不得,如何听?得隔壁的声音。”
说?到这?里,不由得为难地叹了口气:“我到底不是亲生母亲,隔了这?一层肚皮,听?着了也不好去问。”看了明秀一眼,“何况他们夫妻年轻,出些动静倒也是正常的,只?是谁曾想,竟然是这?般……”她?满脸的后悔,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当即朝明秀保证:“你莫怕,你公爹虽平日混账,但?也不全然糊涂,待我同他去说?,往后不会让金宝那里欺负你们母子。”
这?一番话,自然是叫明秀心中暖和起?来,又想若是他能改,那再好不过,当即对芈婆子也是感激不已,只?要朝她?道谢。
顾小碗见着着这?事儿?既然芈婆子会做主,她?到底又是个外人,不方?便插手,也就作罢了。
只?和阿拾去炮制药材。
芈婆子果?然是靠谱的,真的立马就拉着那明秀去了田间找刘有财,只?将那媳妇和孙子的手臂给扒拉开,叫刘有财瞧。
刘有财知晓自己那怂货儿?子在外狗都不敢撵,在家却是欺负自己的媳妇儿?子,自然是火冒三丈,扛着锄头就要去找那大柳树下?休息躲懒的刘金宝。
刘金宝已在打瞌睡,忽听?得身后的怒吼,吓得浑身一惊,忙不迭就要爬起?来,却不想被自己的锄头绊了一跤,回过头只?见他爹一副龇牙欲裂的恐怖模样,高举着的锄头正要朝自己砸过来。
刘有财是真的杀过人的,逃难在外的时候,全凭着他手里一把烂锄头,才保住了这?个家。
至于两个儿?子,那时候都吓得趴软在地上,死鸡烂鸭一般,半点指望不上。
不过也正是亲眼看到自己的亲爹杀过人,刘金宝和刘银宝都不敢忤逆于他。
他此刻是吓得浑身发抖,脸色泛白,满脸的恐惧。
可刘金宝不知道,他越是这?副样子,刘有财就越是愤怒,不过那锄头也没真的朝他脑袋砸下?去,到底是叫同样被他此举吓着的芈婆子和明秀赶来拦住了。
但?那刘金宝确实是被吓着了,额头上眼下?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恐惧地看着刘金宝。
只?不过眼神?落到刘金宝旁边的明秀身上时,又忽生出一阵怨毒之意。
刚好落入刘有财的眼里,当即气得又要动手,但?奈何叫两个女人拉住了,根本就施展不开,只?能破口大骂起?来:“你个没出息的孬种?,在外叫人抢咱粮食被包的时候,你屁都不敢放一个,到了家里你倒是本事大了,打起?自己的媳妇儿?子来,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虽说?刘有财上了年纪,但?到底是天天干活的庄稼人,那力气也不小,将两个女人都给甩开,这?次虽没拿锄头,但?是那拳头跟不要钱似的全落在抱着头逃窜的而不敢还手的刘金宝身上。
刘金宝被打得呜咽乱叫,远处同样在偷偷躲懒的刘银宝见了,眉头扭成一团,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抬腿走了过来,壮着胆子指着芈婆子叫道:“是不是这?个女人在背后说?了什么?我和大哥才是你的亲儿?子!”
刘银宝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受够了,明明爹是自己的亲爹,却言里话外,都是无时无刻在夸奖那俩小野种?,完全忘记了到底谁才是他的亲儿?子,往后养老?得靠谁。
所以现在见着大嫂和那芈婆子一起?来,不知同自己的爹说?了什么,爹就发疯了一样打大哥。
也就认定了是芈婆子从中颠倒是非。
刘有财自己也是在气头上的,想来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同样胆小怕事的二儿?子,有一天居然会这?么大声地说?话,还是对自己说?。
也是气得糊涂了,“野种??你两个才是野种?,老?子辛辛苦苦将你们两个养大,背上一辈子去不掉的乌龟王八壳,还不知道以后怎么下?地见祖宗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震惊了,唯独那芈婆子像是知晓什么内情一般,忙拦住刘有财:“有财哥,你别说?了。”
可她?越是这?样,那刘金宝兄弟俩就越发认定,她?是故意的,说?不定就是她?污蔑了自己的娘。
于是那刘银宝忽然朝芈婆子扑过去,嘴里骂道:“贱人,一把年纪不要脸勾搭我爹就算了,还敢污蔑我娘的清白,看我今日不打死你这个贱人!”
芈婆子受欺负,那刘有财自然是要拦在前头,明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着了。
好在跟在她们身后的阿蛋虽是吓傻了,但?终究是个有良心的孩子,平日里那石家兄弟俩对他好,这?会儿见芈婆子受了欺负,也晓得去大喊小叔叔。
然后石家兄弟赶来,现场也是一阵混乱。
等顾小碗和阿拾得知音讯赶到田间的时候,只?见刘有财一家老?小,没有一个不挂彩的。
但?最惨的还是刘金宝兄弟两个,虽说?一时脾气上来了,但?到底是天生的软货。
尤其是石家兄弟来了后,两个都是打猎的好手,那石豪生更是身人高马大,他们就更不是对手了,现在要死不活地躺在地里。
明秀自责地在一旁哭,断然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自己会惹出这?么一番祸事来,只?和背着孩子赶到的顾四厢后悔地哭诉道:“我若知晓会起?这?样的纷争,倒不如他继续打我罢了。”现在大家却都受了伤,公爹还扭伤了腰。
阿拾和顾小碗赶来,正好给他们抱扎伤口,矫正扭伤。
又送归家去,这?个时候顾小碗才从顾四厢口中得知,原来那刘金宝和刘银宝兄弟俩竟然真的不是刘有财的种?子。
顾四厢回忆起?自己还做姑娘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就闹过一会了,刘有财他娘还在,要去跳河证清白,叫人拦住了。大家见她?都能以死证清白,就没怀疑过来了,但?是后来刘有财进?城做了长工,她?又有了身孕,后来就生了那刘银宝。”
这?一次刘有财得空后,匆匆忙忙赶回来,也闹了一回,但?不知道最后为什么,竟然就改了口,说?这?孩子是他自己的。
他自己愿意做这?乌龟王八蛋,自然是没人去多管闲事,但?其实邻里人都知晓,自从此事后,他们夫妻是各睡各的。
也正是这?样,即便那刘金宝的娘得了那种?见不得人的病,刘有财也没什么事。
顾小碗只?知道刘金宝他娘生病,但?从来不知竟然是那种?脏病,此刻听?得顾四厢说?来,也是一脸的吃惊。
何望祖对于这?种?村中的风流轶事分明很是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的,“这?般说?来,难怪我看刘有财满脸的戾气,就不像是个好人。如今想来,养了两个儿?子都不是自己的,谁能有好脸色?”
顾小碗却十分好奇,“那他们俩的亲爹是谁?”两兄弟看着长得还挺像的,应该是同一个男人的种?吧?
顾四厢本来不知晓的,但?她?和芈婆子也算是年纪相当,自然是多聊了一会儿?。
如今也都揭开了,那芈婆子自然是没有瞒着,直接告诉了她?,这?刘金宝兄弟俩的娘,当时就是跟刘有财的表弟厮混。
那刘有财的表弟是个吃百家饭t?长大的,无人教养,长大后自然是成了泼皮无赖,在他们老?家惹了祸事后,来投奔了刘有财家。
自然就在这?里常住下?来了。
谁知道竟然和自己的表嫂有了首尾。
但?泼皮无赖,哪里能指望他回头是岸?到底是在这?小村子里待不住,跑到外面惹了祸事,叫人打死了。
也是如此,那刘有财没法子,又见他娘整日哭哭啼啼的,不能真不管这?两个孩子,只?能认了命,反正他表弟也死了。
但?是没想到,这?两个兄弟性子,既是不像刘有财,也不像是他们那无赖爹,两个都温温吞吞的,又怂又坏。
当时刘金宝拿女儿?去换鱼的时候,刘有财是反对的,谁知道他跟着那同行的队伍出去找吃的回来,孙女已经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也是给气得半死。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此前何穗穗他们只?见那刘有财一脸凶相,还以为他将孙女换了,谁知道这?始作俑者,竟然是刘二黄自己的亲爹。
当即也是气道:“如此,当时便该打死他,怎还带着他回村来,这?般烂心烂肝的人,留着也是个祸害,为了一口吃的,女儿?都能送出去。现在又要打媳妇儿?子,实在是黑心肝。”
顾小碗也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么多原委,心说?现在虽说?这?兄弟俩都被打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但?是留着,终究是祸害啊。
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打地洞,到底是有个坏种?子的爹,这?兄弟俩以后好坏难说?。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去赌,他们经此一遭,会改过自新,回头是岸。眼帘慢慢垂下?来,还是做了个决定。
第84章
只是顾小碗的?确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这倒也不怪她?,说破了天去?,她?的?心境还是带着些稚气的?,也是这一份稚气叫她?有一颗为人着想的?心。
难得出了月亮,弯弯的?月亮像是一剪新眉一般挂在那刚被?风吹落了杏花的?枝头上,淡淡清冷的?银色落在了这一片此刻并不显得宁静的?小村庄。
遥闻那身后村子里传来的?鸡鸣犬吠,她?越发舍不得这份藏于大山之中的?安稳了。
“你怎么?了?还在想那兄弟俩的?事情?”阿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在她?旁边废弃的?石磨盘上坐下。
顾小碗瞧见了,“老人们说,做不得磨盘,这样晚上肚子会疼,就?仿佛是磨盘在你肚脐上转来转去?的?。”
“假的?。”阿拾不以为然,但还是跳了下来,又换了位置,到她?左边的?断树桩上坐下,抬头仰望着月亮,“这样一闹,出去?的?事情,怕是要延缓一二了。”
顾小碗摇头,不怎么?愿意?,养猪迫在眉睫,这个时候出去?,正?好遇到出栏的?小猪仔,最好养活,在过?一阵子猪大不大小不小的?,既是背不回来,他们也不可能将猪赶回来。
能老实跟着翻山越岭有鬼了。
所以出去?的?计划是一定不能耽搁的?。再有等春耕开始了,接二连三的?活计,得不间断地忙到秋收了。难不成今年就?这样罢了,就?算是这猪不养,盐不吃,可是老山参也不能就?这样放坏掉啊!
她?倏然站起身来,“我想过?了,那兄弟俩,就?叫他们这样躺在床上吧。”不过?说到此处,她?将目光落到阿拾的?身上,“你是信菩萨的?,又到底是个和尚来着,现在还学了医术,也算是半个大夫了,无论是哪一个身份,都不能叫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所以你只管给他们治,也不要沾惹什么?冤孽来,反正?药出在我这里,到时候死了算在我的?手上,反正?我也不怕下地狱。”
她?这一番话,说得那般轻轻巧巧地,就?背上了两条命,让阿拾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来,很?明显不赞同她?的?话,“你倒是会打算,一切都只往自己的?身上揽,是不是这样一来,动手打伤他们的?石家兄弟也不用自责愧疚,心里犯了人名,我这个半吊子的?大夫也不用心虚是自己医术不精,没将他们治好,一切都是你胡乱用药。”
不知怎的?,顾小碗竟觉得阿拾这平平淡淡的?口气里,似带着些盛怒,不过?她?此刻也没仔细去?想,很?大方地承认了,“你知道的?,我手上沾过?人名,一条是两条也是,再多几条也无所谓了。”
她?也不认为自己是在做什么?行侠仗义的?事情,只是不愿意?拿亲人们的?姓名来冒险罢了。那兄弟俩倘若能改好,那是他们的?造化,可若是没有呢?这不是致全村人于危险中么??
命不好,遭逢了这般乱世,活到现在已经是十分艰难了,实在不该纵容那样的?歹毒之人活下,给当下的?日子难上加难。
“胡闹。”阿拾见她?真这般打算,终于是忍不住,这一次怒气明明白白地就?展露了出来,“这件事情,你不要逞强,我去?同刘有财做商议,你别忘记了,那刘金宝还有妻儿,你如?今想的?是为民除害,可他的?妻儿未必会这般认为。”
这是顾小碗没有考虑到的?,她?只是想着,那刘金宝如?此欺凌明秀母子,难不成明秀会不恨他么??所以听?到这话,猛然反应过?来,心想自己倒是糊涂,把这人性忘记了。
此时悲,明秀兴许会庆幸刘金宝死了,但往后呢?时间最是容易冲淡痛苦的?,反而?那些幸福的?时刻很?容易就?能保存起来。
以后她?若是反复翻出来嚼,没准真坏怪自己,毁了她?好一个幸福的?家。此刻也是糊涂了,“那,那这要怎么?办才好?”总不能把明秀也杀了吧?
“知道怕了?你以为人死了灯就?灭?”阿拾难得白了她?一眼,一面见着时辰也不早,便催促起来:“你且回去?睡,我自有法子的?。你怕他们翻天,不见得真要他们死。”一辈子躺在那床上,也不是不行。
更?何况刘有财明知道这俩儿子是他那表哥的?种,却还养了这么?多年,可见也是根本舍不得他们死。
可现在顾小碗没得个答案,哪里能安心去?休息,只疑惑地看?着他问:“你有打算?”
只听阿拾说道:“你不必管,我反正?有法子。”
然他有什么法子也不同顾小碗明说,叫顾小碗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好,第二天去?地里,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一个早上也不曾见阿拾的身影,想问又没得问处。
直至到了这下午,何望祖一脸神秘兮兮地跑来同她说道:“小姨,那刘金宝真是要死的?鬼,阿拾小师傅这般好的?医术都拦不住他们要去见阎王。”
顾小碗一怔,紧张好奇地问道:“怎了?”
何望祖一脸的?兴奋,“说来你怕是不敢相信,一早不知怎的?,那刘有财道出刘金宝他们的?亲爹,死前留了一笔银钱,说要留给他儿子,哪个出息就?给哪个,没想到这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兄弟俩,一时间竟然就?生龙活虎地,跑去?要争相继承那笔银子,却不想银子花落谁家还没确定,刘银宝就?失手拿榔头将他哥脑袋砸破了,我来的?这会儿,阿拾小师傅正?在救治,说是怕救不回来了。”
“他们那无赖爹,还能留下银子,这他们也信?”顾小碗心说,这兄弟俩的?智商是不是昨天打架伤着了?怎都不会思考了,这都能信?
可没想到何望祖强调着:“真留下了。”
“那钱呢?”顾小碗问,仍旧不相信。
“只有刘金宝知道呢!说她?娘断气前留了话,可没想到刘银宝急了,觉得他娘偏心,死前没告诉自己,一时怒火攻心,没拿捏住力气,把刘金宝打成了这幅样子。”所以以后这笔钱,除了刘金宝之外,谁也不知道了。
刘银宝打死了自己的?哥哥,刘有财不管如?何,也饶不得他,又狠狠打了他一顿。那原本将他做小叔子伺候着的?明秀也不可能再照顾他了,毕竟如?今这小叔子成了杀夫仇人。
“得了,这刘金宝死了,刘银宝没了人照顾,怕也是离死不远。”就?算是活着,那明秀怕也不会叫他好过?的?,自己倒也不用再担心他兄弟俩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了。
只是仍旧是有些好奇,阿拾是如?何弄得这办法的??
所以当晚就?忍不住偷偷问起阿拾来,“你如?何办到的??”
阿拾却只说那医书里记了个药方子,药效是有些迷幻效果的?,他只学了个三两分,就t??叫那刘金宝中了药,真真觉得他娘走前,告诉了他,他那亲爹给他们留钱的?事情。
顾小碗震惊于那医书的?强大之处,又惊讶于阿拾的?恐怖学习能力,心里忍不住想,莫不是自己穿越的?其实是个大男主文,阿拾就?是这前期落魄,后期名扬天下的?大男主?
不过?她?心中更?好奇,“你给刘有财也下药了?”
“没有。”阿拾回得斩钉截铁,随后道了一句:“芈婆子有身孕了,已是两个月有余,他如?今有自己的?血脉了,怎可还心甘情愿给别人养儿子?”
顾小碗杏眸圆睁,半响才反应过?来,道了一句:“看?不出来,这刘有财老当益壮。”不过?,这刘有财不容刘金宝兄弟两个了,那石家兄弟如?何说?等他亲血脉出生了,还能对芈婆子这两个儿子好么??
哪里晓得阿拾不以为然地笑道:“你不知道,那芈婆子和刘有财,原本就?是老相识,当年两人在城里做工,一个在外院门角上做小厮,一个在内院做那扫洒丫头,本是郎情妾意?,奈何刘有财他老娘非要刘有财回来取刘金宝他娘做媳妇,芈婆子她?娘家又要天价的?彩礼,一桩两桩的?事情撞到一处,两人自是没能在一处。”
刘有财终究是娶了刘金宝的?生母做了媳妇,不明不白有了两个儿子。那芈婆子却是被?她?没心肠的?老娘二两银子许给了一个鳏夫,她?不愿意?,求了主人家,主人家的?太太心善,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她?。从此她?就?留在主人家,直至十年前,他们主人家遭了难,死的?死逃得逃,这芈婆子慌乱中,将主人家的?两个小公子带着躲到了山里。
性命是躲过?了,只不过?那小公子却是伤了脑袋,所以如?今即便是生得人高马大的?,那心智却是不见怎么?长,到底是有些傻傻笨笨的?。
顾小碗听?得瞠目结舌,竟没有想到,这芈婆子和刘有财,还有这样的?缘分。
更?没想到,芈婆子作为一个下人,竟然是这么?有情有义,因主人家的?二两银钱之恩,这么?多年便将两个小公子养这么?大。
不过?也万幸,这石家兄弟俩是没像是那刘金宝兄弟一般是黑心肝,没辜负她?这么?些年的?苦。
第85章
到底那一句‘好人有好报’的?老?话,也不见得是空穴来风。
也忍不住感慨着?:“如此说来,他们两个也算是人到中?年守得云开见月明。”也恍然大悟,那石家兄弟一直喊芈婆子都叫做母亲,这般称呼,在乡下到底是不常见,都是喊一声娘,称做母亲的?,倒是那些个高门大户里?多一些。
想是听了阿拾说这芈婆子和刘有财的?过往,一来是信了这缘份的?奇妙之处,二来对他两个都有了大大的?改观,自也是多关心了他们几分。所以仍旧是有些不放心,“那石家兄弟可?是晓得芈婆子这个事情了?”
阿拾像是知道她担心什么?,笑了起来,白白的?牙齿露出大半:“你以为芈婆子和刘有财这些故事,我从哪里?听来的??”
“石家兄弟告诉你的??”顾小碗半信半疑,知道阿拾与那石勇生?玩得来,但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是这样要?好,那石勇生?还将这等过往之事都一一告知于他。
然事实就是如此的?,只见阿拾点着?头,“自然,那石勇生?到底从前是读过书的?,知礼晓意。不过我愿意同他来往,到底还是因他才这般年纪,便有一份魄力,贵时?不骄,贱时?不燥,这样的?好秉性?,多少?人读了一辈子的?书,也不见得是有的?。更何况你也见着?了,什么?脏活累活的?,我是从未见过他嫌苦嫌累半分。”
如此,自然是想要?结交做朋友的?。
虽然他阿拾说的?都是些事实,这石勇生?的?确是不错,但顾小碗见着?阿拾以这样老?成的?口气来讲,忍不住笑起他来:“你这语气,好似你已是老?态龙钟,瞧中?了看得上眼的?后?辈,一个劲儿地夸。”
阿拾笑了笑,倒没有反驳她的?话,反而顺着?她说道:“想是与你这老?辈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也当自己是个长辈来看。对了,我去请师父过去刘家一趟,到底是自己养大的?,那刘有财还是要?给刘金宝超度一二在送走。”
顾小碗听罢,只叫他快些去。
晚上本想同顾四厢提起这芈婆子怀孕之事,没想到一头揉着?面团子的?顾四厢反而先喊她:“你此前叫我将孕里?的?衣裳收出来,改一改,一件能改两件,只是如今怕是不能了。”
她的?旁边,是一簸箕焯过水的?鼠曲草,何麦香就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直接徒手捏着?那些鼠曲草,只将绿色的?汁液挤出来,装在膝盖上的?小瓦盆里?。听到她娘不改孕中?的?衣裳,不禁先抬起头来:“为何?”说好了的?,那衣裳改了,自己能得一件换洗呢!
顾小碗也有些诧异,不过从阿拾口中?知道了芈婆子的?事情,如今就猜了个七八分,直接问道:“四姐你也晓得了?”
这下换做顾四厢诧异了,不过旋即又笑起来:“阿拾给诊的?脉,他就和你最要?好,肯定?是先同你说了。”一面又道那芈婆子到底年纪大了,又是头一胎,诊出脉来自然是欢喜,但是终究没生?过孩子,只能急急忙忙来找顾四厢。
毕竟这顾四厢几个女儿不说,最小的?两个女儿还是人到中?年才有的?呢!
所以顾四厢听罢,想起自己那些还没来得及改的?衣裳,只觉得先不要?改,倒不如给这芈婆子留着?。
也是如此,才同顾小碗说起。
而问了问题后?,一直没有得到恢复的?何麦香听到这般劲爆消息,哪里?还顾得上那旧衣裳,只听得投入,尤其是听她娘和顾小碗说起刘有财跟芈婆子年轻时?候的?缘分,更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
那瓦盆里?的?鼠曲草汁液都撒到了她的?裤子时?,感觉到湿漉漉的?,她才恍然反应过来,怪叫了一声,“唉哟,我的?裤子脏了。”
顾四厢瞧见了,只没好气地拿了那瓦盆来,将鼠曲草挤出来绿色汁液都导入自己的?面盆中?,又加了不少?面粉,雪白的?面粉瞬间变得翠绿如翡翠一般,她嘴里?训斥着?何麦香:“往日叫你做点什么?,你那两只耳朵仿佛摆设一样,只怕不上供不请香,你是听不见的?,如今这不该听的?,你倒是听得认真。”
说罢,只见何麦香也是愁眉苦脸的?,忍不住笑道:“你自去洗一洗,就睡觉,不必来了,一会儿喊了你姐和阿苗过来便是。”
何麦香早就想去休息的?,奈何她娘要?将她喊来跟着?蒸青团。但是现在听得正?精彩,她娘反而要?赶她去洗裤子休息,自是有些不舍。
果然就像是她娘说的?那样,选择性?地听,所以现在自然是无视掉了顾四厢的?话,紧追着?顾小碗问:“那现在呢?”
顾小碗见她那湿漉漉的?裤子贴在腿上,只推攘着?她,“你睡去,哪里?还有什么?现在?都说完了。”自己则挽起袖子,上了灶台前去烧火,“趁着?火还得空,能烧热水,一会儿上了蒸笼,可?是不能给你烧热水了。”
何麦香这才去拿盆打水。
她一走,顾四厢就叹气,“怎么越大反而越不听话了,小时?候软软一团,我叫往西哪里?敢往东去?不过这话又说回来,这刘有财和芈婆子,真是人不可貌相。”说到此处,只压低声朝顾小碗凑过去,“你不晓得,我头一次见芈婆子的?时?候,我觉得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把年纪了还捏着?嗓子说话,就是那勾引人的狐狸精。”
她都没好意思说,此前自己还担心过,害怕芈婆子勾引何荆元。
顾小碗也不喜欢芈婆子说话,不过现在知道了,人也不是非得在喉咙里?夹拖鞋说话的?,人是当初逃难的?时?候,听说她那主人家后?来还被烧,她自己的?喉咙也受了伤,此后?说话便是如此了。
所以也是没办法的?,而且人为了救主人家的?两个小公子,在这般艰难的?世道里?,躲过仇家就算了,还将两个小公子养大,也没坏了心思。这样一想,到觉得芈婆子这声音,也不是那么?叫人难以接受了。
等给何麦香烧了些热水,顾小碗这里?也上了蒸笼,因早前从村里?收来的?,都坏得差不多了。t?
所以现在用的?这一副是新的?,总共有五层,是何荆元在顾四厢的?鞭策下做出来的?。
但何荆元终究不是那专业的?木匠和蔑工,所以可?想而知,那这蒸笼到底是有多丑了,且还大小不一,叠在上头,那下头的?可?能还要?漏气。
但是也没法了,人半路出家,从读书人硬生?生?成了个匠人,也是难得。
其实就算是家里?的?人多,也包不了这么?多亲团,但是顾小碗他们计划着?要?出去,那路上少?不得是要?带干粮的?。
往西吃饼子的?时?候最多,如今正?好赶上这入春,地里?的?鼠曲草和那蒿草都最是鲜嫩的?时?候,焉有错过的?道理?
所以早前便喊了何望祖带着?元宝去磨坊里?拉磨,碾了这些个面粉出来。
现在除了一团准备包馅儿的?青蒿面团之外,还有顾四厢现在正?在揉的?鼠曲草面团,以及还未开始揉的?南瓜面团和紫色的?红薯面团。
那南瓜和红薯都是切条蒸了的?,顾小碗已经捣碎了,倒时?候加入这些糯米面粉就能揉。
至于馅儿,何穗穗跟苏玉春的?媳妇郭巧巧早就已经炒好了。
有那腊肉香椿的?,也有酥麻糖加花生?馅的?。反正?荤的?素的?的?好几样,大家喜欢的?口味都有。
所以打算包这么?多,只有她们姐妹俩肯定?是不够的?。
因此那何穗穗与周苗果然来帮忙了,不但如此,郭巧巧也来了,至于何望祖跟苏玉春,现在还与何荆元在刘家那头帮忙刘金宝丧事。
家里?的?人都来包青团了,那大满小满,自是要?何麦香去照看。
她换了裤子洗干净后?,去看了一眼都睡了,便也出来听八卦,有一句每一句地听着?,一面又立着?耳朵仔细听她娘的?屋子里?,倘若听得一声哭啼,立即放下手里?的?活儿跑去。
人虽多,但是面团也不少?,一个个要?包好蒸熟,也是要?时?间的?。
她们这里?忙完的?时?候,何麦香已经跟大满小满呼呼大睡了,月亮也上了中?天,顾小碗听得外头传来动静,便示意何麦香打着?灯笼去开门。
果然是何望祖父子俩与苏玉春回来了,几人情绪看起来都很兴奋的?样子,还没等何穗穗问,老?白跟胡杨就先从何家父子的?脚边先挤进来,直接从着?灶房去。
自然不必多说,肯定?是为了讨青团吃。
顾小碗扔了两个给它们,只探出头朝院子里?看,果然见几人神采飞扬的?,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一面喊着?他们来吃青团,一边问着?:“这是遇着?什么?好事了,个个都这样喜开颜笑的??”
人刘有财请他们去埋人,他们这欢喜个什么?劲儿?
“小姨,咱真遇着?好事了。”何耀祖手都没擦洗一下,半个红薯团子就塞了嘴巴里?去,说得含糊不清的?。
第86章
顾小碗身旁郭巧巧搬了个晾晒架过来,一个个筛子放在?上?面,两人正将蒸笼刚出锅的团子放在?垫满了梨树叶的筛子里。
这样做,一来防止团子粘黏住筛子,不好清洗,二来这梨树叶也自有一股青叶草木的香气。
“什?么好事?”她忙得顾暇不及,自然是?没有将何望祖的话当做一回事。
郭巧巧也抬起头来,见何望祖两个嘴巴晒得鼓鼓胀胀的,生怕他噎着自己,“你可慢点,这有许多,可没有人同你抢。”
何望祖却是?满不在?乎,一双眼睛往筛子里到处找,“哪个颜色的是?包肉的?”问罢,才说道:“挖了个箱子出来,别?瞧小小的一个,但可重了,我来的时?候他们正在?想办法打开?,说里头大抵是?金银,不然的话不可能这么重的。”
说完这话,他捡了好几个,也顾不得烫,就往怀里塞,要跑回去继续看?热闹。
顾小碗和郭巧巧面面相?觑,自是?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倒是?已经?包完了,刚去屋子里看?了一回女儿们的顾四厢挽着袖子过来,还想帮忙。因看?到何望祖又跑出门去,十分疑惑:“他作甚去?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还往外头跑?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说是?埋刘金宝的时?候,挖着一个小箱子,里头极有可能是?金银。”顾小碗回着。
顾四厢自是?当笑话来听,“咱这穷乡僻壤的,谁会埋宝藏在?咱这破地儿,阿拾那些个医书?,那是?人家逃亡,往山里藏,情有可原。可他们埋刘金宝,不就是?在?大牛塘边上?的斜坡么?那里能有什?么宝贝?”
只不过她这话说完,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来,一时?只谨慎得朝外望去,仿佛是?害怕谁听到一般,声音也小了许多,“不过你们别?说,我小时?候听过一个传言,说马爷他爹原来是?山头上?的大王,做的都是?那杀人放火的勾当,压根就不是?在?外做生意。后来朝廷追得紧,方回了村子里来,所以这些年,马爷家都是?咱们村子里的富户。”
这种陈年旧事,还隔了这么多年,能有几分真?假?顾小碗和郭巧巧都不信,当即只道:“可别?瞎说,若真?做那般勾当,早就遭了报应的。”
不提报应两字还好,一听,顾四厢连忙道:“这还不算报应呀?不是?我乱说,你瞧马爷祖孙几个,和咱们在?村子里待得好好的,偏偏马虎要被那妖女迷惑,糊里糊涂跑山里送了命,现在?马环也走了。”
要说马虎,顾四厢觉得还没什?么立场说他,可是?马环自打马爷走后,就在?自家这里与女儿们同吃同住,连读书?认字都是?一起的,旧衣裳新衣裳大家都一样,没有谁特殊。
就这么养,不是?顾四厢要吹牛偏爱自家的女儿,只是?怎么也觉得自家两个姑娘是?越养越好,马环却是?另外一种人生。
所以她觉得玄妙得很,没准就是?那马家祖上?作孽,如今报应在?了子孙后辈的身上?来。
可还真?别?说,顾小碗听到他这话,不禁是?若有所思,要是?她姐说的是?真?的,那现在?马家兄妹俩,算不是?算是?遭报应?
不过立即就将这些心思给歇住了,正要开?口劝着她姐别?乱说,外头又传来了何望祖咋咋呼呼的声音,那叫一个欢喜:“好多钱呀!”
顾四厢连忙迎出去,“果真?是?钱,有多少?”一面想就要跟着去瞧,似又想到了什?么,声音从?强院外面传进来:“老六呀,帮我看?着一眼大满小满那里,麦香那丫头都睡着了,实在?不靠谱。”
郭巧巧听罢,只朝顾小碗道:“小姨,你去瞧着吧,这里有我,一会儿阿苗和穗穗来了,能忙得过来。”
顾小碗颔首应了,一面去洗手解开?身上?围裙,放了袖子。
大抵顾四厢与何望祖去瞧热闹,去了两三柱香的时?间,才回来,还一脸的不悦,嘴里嘟嚷着,好似还在?骂人。
这时?候灶房那头,她们几个已经?在?收尾了,顾小碗还在?顾四厢的屋子里照看?两个小侄女。
听得她姐来了,便喊:“四姐,快些过来喂奶,小满醒了一会儿。”尿布还是?干的,必然是?饿了。
顾四厢的脚步加快,逐渐朝房间靠近,推门进的时?候喊着何望祖快睡,一面侧身进了屋子,门后的脸盆架子上?洗了把手,就开?始解衣裳过去,“怎饿这么快?”
顾小碗将小满递给她,“姐夫他们呢?”怎还不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没怎么熬夜的自己,都开?始呵欠连天了。
“刘银宝也快不行了。”顾四厢回着,所以自家男人,还有空相?师徒俩,这会儿也在?那头。
顾小碗有些纳闷,“怎就忽然不行了?”
“唉。”顾四厢叹了口气,一脸遗憾道:“你不知道,那箱子拿回去,打开?一看?,上?面果然是?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币,刘金宝本来就躺在?那堂屋的铺上?,一看?到就激动,一激动,一口脓血就卡嗓子眼了,那头刘有财给他抠了半响,吐不出来,也没法子。”
后来阿拾那里也是?熬了苦药来灌,也没见效果,这会儿刘银宝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满屋子都是?他的呼声,听着渗人。
顾小碗听得瞠目结舌,“那果真?是?命了。”便是?大家不取,他那命老天也是?打算收走的。不过见既然都是?金币了,但是?她四姐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也是?疑惑:“那有t?钱了,怎还愁眉苦脸的?”
不提钱还好,一提顾四厢就更?难过了,“金币就上?面那一层,阿拾和他师父见多识广,一下就认出来了,是?外邦人的钱,至于那底下,就是?打碎了翡翠镯子,珊瑚什?么的,但是?就那般放在?地下,也没个什?么东西包着,都碎成渣渣了,想磨一副耳坠子都异想天开?,就这样就算是?什?么好料子,人家当铺也不收。”
至于底下,全是?铜板,串铜板的线早就腐烂了,一个个铜板就这般挤在?那狭小的巷子里,全是?锈迹不说,偏还是?当年私铸的盛通铜板,就算是?现在?乱世了,不怕朝廷追究,可当世的人也不认啊。
所以,白瞎高兴一场,就是?一堆破铜烂铁,最值钱的就上?面那些金币,还不敢直接拿出去,得自己烧大火来融成碎金子。
可是?顾小碗和她的想法不一样,又或许一开?始顾小碗没有像是?他们那样有所期待,如今觉得那金子能用,已经?是?天大的一笔财富了,欢喜都来不及呢。
有什?么失望的?
不过她也意识到了:“私铸的铜钱?”
说到这个,顾四厢就一脸得意,“真?叫我猜中了,那地儿原本就是?他们马家的,马爷成婚后,跟王家的调换了后山坡那片地。所以那箱子果真?是?马爷他爹打劫来的,从?前可有不少外邦商队从?凤阳路过呢!而且他爹在?那会儿,这私铸的铜钱闹得沸沸扬扬的,后面发现有这铜板的,都要被抓去砍头。”
顾四厢琢磨着,兴许就是?马爷他爹害怕被发现,这才给埋了。
她是?这样认定了的,所以说完后,也感慨道:“虽说一代人不管二代的事儿,但我觉得这因果报应什?么的,咱也不能不信。”她现在?已经?认定了,马家兄妹本来好端端和他们在?村里避难,最后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肯定就是?祖上?不积德,如今遭了报应。
说到这里,也想到了自家姊妹六个,却没有一个兄弟,又忍不住小声说:“咱顾家祖上?,怕也没干什?么好事,不然咱爹娘拼死也才生了咱们几个女娃,硬是?没有一个带把的。”
顾小碗不在?乎那祖上?不祖上?的,但是?听到顾四厢越说越是?没边,只没好气道:“你是?真?什?么都往外说,回头仔细爹娘梦里来收拾你。”
这一说,是?把顾四厢吓着了,忙将怀里的小满抱紧了几分,“我就随口一说。”再说他们没生儿子这是?铁打的事实,还怕自己说不是??
顾小碗是?困了的,不打算与她继续扯了,只起身道:“既然四姐夫今晚不回来,那我也不喊麦香了,就叫她在?这头睡,你也早些休息,我去睡了。”
出了门,只见周苗几个也才收拾完,准备要去睡觉,见着顾小碗都围了过来,“听说挖了许多钱?”
“有钱不假,但也没多少,里头的铜板也用不得,倒是?这些钱,把刘银宝的半条命要了。所以他们今晚是?不回来,咱锁了门睡觉。”顾小碗说罢,一头见老白坐在?墙上?,只招手道:“还在?外头浪什?么?快些来睡了。”还是?打算替胡杨看?家?
老白却是?扭过头,将那已经?开?始逐渐长出白毛的尾巴对着她,甩了几下,跳下墙,不见了声音。
顾小碗见此,也懒得管,检查了一下兔子圈的门,往里头丢了些吃菜叶子,也洗手睡觉去。
到那快天亮的时?候,忽听得一阵吵闹声,迷迷糊糊爬起身来,却见郭巧巧已经?起身了,“方才来了话,那刘银宝也没了。”
第87章
顾小碗一下清醒了许多,“果真是命也。”想来?这般,今日也是去不得地里了,索性昨儿已经将那些个团子都蒸好了,不如今日再开始做些饼子馒头的,也该启程出去置办货物了。
只不过她仔细想了想,这挖出来?的钱虽说少?,但上面?还有一层金币,虽没有十二分证明来?路,但大概率可能同她四姐说的那般,真是那马家祖上打劫来?的,来?路不正,终究沾了血。
因此便?问郭巧巧:“你可要去刘家帮忙?”
“是要去的。”她男人?在那头,如今芈婆子有了身孕,诸多不方便?,自己也是做了娘的,能帮衬个一二。“小姨有什么事情么?”
“他们?挖出来?的究竟是什么,咱也没看到,只不过我翻来?覆去的想,若真是来?路不明,咱还是别动?了。”虽说金子是诱人?,但是现?在也没有很缺钱,粮食银子手里都有,那些便?不要去动?的好。
没想到郭巧巧和她想到一同去了,不过郭巧巧不敢用那钱,不是因上头沾了血,而是觉得刘银宝是为了这钱咯血而死的,所以生怕他那魂沾在上面?不干净,大家用了要倒霉。
得了顾小碗的话,只松了口气,“我也是这样想的,那钱实在不赶紧,不用也罢了。”早前想劝,但是自己人?微言轻,但是小姨说话有分量,大家愿意信。
梳了头洗了脸,捡了几个团子吃着?就过那边去了。
顾四厢想去瞧热闹的,但思来?想去,觉得这刘银宝和刘金宝的死法不一样,分明就是横死,自己身下又有两个吃奶的孩子,终究是将这好奇心给断了,和顾小碗几个小姑娘留在家里。
她也不让何穗穗姐妹跟周苗去,只说那横死的刘银宝本?就是阴气重,姑娘们?体质比不得男人?阳气多,莫要到跟前去凑。
这般一说,把几个姑娘都吓得不轻,生怕晚上那刘银宝的鬼魂会找来?。
刘银宝也埋了,就埋在他哥的隔壁,但是大家依旧回?来?得晚,倒不是今儿又挖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而是那明秀在刘银宝下葬后?,就主动?和刘有财提出想带儿子搬出去。
虽说他们?孤儿寡母的可怜,但到底与刘有财就是远亲的关系了,在住在一处实在是不妥的。
反正村子里也多是闲置的房屋,她想搬出去,那刘有财抽了半袋烟叶子,终于是点?了头。
他这个人?,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那带着?狠戾的眼神,都不像是个好人?,然如今那明秀要搬出去,他却反而带着?芈婆子和那石家兄弟搬了出去,将房子留给了明秀母子,又将如今自己手里的地,捡着?那些肥沃好种的分给了明秀。
明秀也没想到,心中?自然是感动?,再三磕了头,只说阿蛋以后?好或是不好,都一辈子只认他这个祖父。
这些,其实刘有财是不在乎了的,他如今有了自己的亲骨血。
只是顾小碗次日听到,也颇为震惊,后?来?只听阿拾说,刘有财是个孝子,只怕也是看在他那糊涂母亲的份上了。
毕竟这刘金宝刘银宝,都是自那表弟的骨血,如今两个都横死了,只剩下阿蛋这个,又是脑子不灵光的,他自然是不忍。
如此这般,刘家的事情解决好,顾小碗他们?这里也样样都准备妥当,也收整着?队伍出去。
这一次,有了石家兄弟俩跟着?,他们?这头就只去了顾小碗和阿拾,将元宝牵上,便?出了村子。
这路途倒是顺利,找到他们?藏在西村的船只,在石家兄弟震惊的目光中?,才晓得这伙人?当初竟然是凭着?几个木桶划过来?的。
也是万幸那是枯水期,这河面?水小,若是春夏秋三个季,早就要了他们?的命了。
如今多了石豪生这个大力气,不管是藏船还是划船,都省了不少?的力气。在东村废墟了过了夜,第二天也很顺利到了丫口镇。
外面?虽是在打仗,但这种山坳里的小地方,所受牵连甚少?,所以搬迁而来?的各地老?百姓们?,如今也算是真正地安定了下来?。
总算是有了些镇子的模样,又刚好遇着?赶集的日子,街上便?有了几分战乱前的热闹样子。
只不过下面?许多村子,比如那清河水两旁的东村西村这些的村子都空了,所以人?还是有些少?。
然这乡底下人?家,也没有什么好物可卖,好些的是家里老?母鸡才下的鸡蛋,那差些的,去年秋收后?攒出来?的种子,都要给卖了。
他们?停留了半日,买了些各类手头没有的种子,听得人说那肥头县如今是周边最?热闹繁华的县城,恢复得很好,最?重要的是,那头还住了几个大乡绅,其中?一个曾经还是在凤阳做过大官的,如今告老?还乡,修了大房大屋,使得那肥头县就更热闹了。
不过最?吸引顾小碗的,还是肥头县本?t?来?就有个猪市,那小半条街上听说长年累月都臭气熏天的,因为四面?八方的小猪崽小牛羊咩都牵着?往那里去交易。
现?在听到肥头县这般热闹,和阿拾几个一商议,“如此,倒不如去肥头县,比咱们?去凤阳要近许多不说,还有告老?还乡的大官,指不定这山参还能出手了。”
最?重要的是,能买小猪崽。
虽说凤阳也能买,但是这路途太遥远了,不确定小猪崽似乎能坚持这么久。而且还要忙着?回?去赶春耕,已经叫刘家兄弟事情多拖了好些天呢!
阿拾如今留了些头发,毕竟已经打算学?医了,以后?也是不做和尚求生了的,只是头发还很短,梳不起鬓来?,便?在头上戴了个破烂斗笠,但他开始拔个头了,身形挺拔,便?是一身破衣烂衫在身上,却仍旧穿出几丝清贵之气来?。
如今点?着?头,从远处瞧,倒也有几分少年侠客的样子。“也好,那肥头县既然热闹,咱们也不买什么金银贵重之物,硬是能置办齐全?的。”
这般一说,当日便?转头往那肥头县的方向?去。
要说这肥头县,原还是顾小碗三姐顾三草的夫家所在地呢!眼下肥头县恢复了,也不晓得三姐夫他们?回?来?了么?
还有那带着?荣儿与大家走散的苏秋子,会不会在外听到老?家安定下来?,便?带着?侄女儿归来?。
所以顾小碗是带着?几分期待的。
从丫口镇到肥头县,大抵是走了两天的路程,后?面?又是半日的水路,方直接到了肥头县的县城里。
那县城紧靠着?河,这一点?与凤阳多有些相似,码头边上没多远,就有一条灯红柳绿的街道,这是专门给那些路过跑船的商人?们?歇脚的地方。
那头吹过来?的风,仍旧刺鼻得紧。
石勇生闻着?了,一下就猜到此处是什么地方,眉头一时皱起来?,“别从那头走。”他就怕弟弟老?实,容易被那街上挥着?手绢的女人?哄去。
阿拾也正有这打算,再怎么说,他们?和队伍里,还有顾小碗这个小姑娘呢!于是几人?饶了路,从另外一条街上走。
因赶时间,大家商议后?决定兵分两路,阿拾拿着?老?山参去找卖家,顾小碗和石家兄弟直接往猪市去。
只不过这一路上都是吃干粮,又忙着?赶路,今儿都没顾得上打水,各自的水壶也是空了的。所以当路过那面?摊时,见着?石豪生一直盯着?那老?板手里的面?条瞧,顾小碗便?索性道:“咱吃碗阳春面?再去吧。”也正好管老?板打听些消息。
当下便?管老?板要了四碗阳春面?,也顺势打听起这县里的消息。
城里的热闹他们?是看到了,只怕是十二个丫口镇也凑不到这许多人?,而且街道上来?往行人?也多,那穿着?绫罗绸缎的更不少?,可见富贾之人?是不少?的。
果然,这一问老?板就一脸自豪得意:“你们?可不晓得,我们?城里这位父母,原来?和凤阳王爷那是拜了把子的异性亲兄弟,他老?父亲更是了不得,曾经还在朝里做过大官,最?是一个有福气的。如今他年纪大了,只想要落叶归根来?,凤阳王爷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只放了他兄弟,允他挟着?来?老?父亲归故里来?。”
一说起这事儿,隔壁桌子上的人?就来?了兴致,连忙凑过来?接过话道:“那是,听说凤阳王爷和咱们?王父母,从小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他们?父子离开凤阳那日,凤阳王爷亲自来?送,直至送到城外呢!这般的尊荣,可不是哪个都能享得的。”
又说全?靠着?王老?太爷父子两个,肥头县是哪个码头的绿林都不敢来?骚扰的,各处的生意人?们?知道这里有王老?太爷父子这定海神针,如今水路旱路,都要挑着?这里走。
一来?二去的,一个死城也活了起来?。
可不就是托他们?王家的福气么?所以现?在王老?太爷要修庙,这肥头县的老?百姓都十二分的积极,那有钱的直接捐钱,寻常百姓手头不宽裕的,便?是送木材或是直接去免费做工。
只将他敬成了县里的活菩萨。
顾小碗听得津津有味,虽不知这王家父子曾经做什么官,但如今看来?,也算是庇佑一方百姓,倒也是不错的。
不想一回?头,却见着?石家兄弟俩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尤其是不会怎么掩饰自己情绪的石豪生,更是龇牙欲裂,仿佛遇到了那杀父仇人?一般,两手更是紧捏着?拳头。
叫顾小碗害怕,他会忽然一拳头将这桌子砸碎了去。
第88章
她连忙喊了?一句:“阿豪,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石豪生没有什么反应,但?是石勇生却冷静了?下来,忙抓过自己弟弟的手,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做安抚,在他耳边低声道:“阿豪,别?气,没事,大哥在的。”
石豪生却是斜眼看?着那面?摊老板,嘴里全喘着粗气,大部份的眼白露出来,模样叫人觉得十分?害怕。
阿拾见此,连忙起身:“既然都吃得差不多,咱们走吧。”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石豪生的异样,好似与这王家父子是有些关系的,生怕在听这帮人说下去,石豪生会控制不住情绪。
顾小碗连忙拿起包袱,石勇生则继续抓着弟弟的手,好似生怕自己一松手,弟弟就会变得如同脱缰的马匹。
几人也因此弄得紧张不已?,也没去猪市了?,一直沿着街头走,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小巷子口,见那里凸出几块长板石,便?一起坐下休息。
阿拾率先问着,“那王家父子,你们认得?”他觉得,虽不该问人家隐私,但?如今大家一起在这城里行走,石豪生到底是有时候控制不住性子,毕竟他脑袋受了?伤,所以现在知晓多一些,也好规避一二。
而这一问,石豪生的情绪就更为激动了?,石勇生慌忙将他一把抱住,继续安慰,“没事的阿豪,哥在别?怕!”
想来到底是相依为命的亲兄弟,他的话?到底是有些用的,石豪生靠在他肩膀上,从最开?始的情绪激动逐渐呼吸平缓,竟是睡了?过去。
见着弟弟睡着了?,那石勇生才?看?朝顾小碗和阿拾:“方才?你们听到那王老太爷,是不是也觉得他是个菩萨一般的好人,庇佑着这一方百姓?”
顾小碗的确是这样想的,阿拾也很坦然地颔首道:“对比起旁的县城,甚至是凤阳,只怕都不如当下这肥头县叫人觉得安心。”
这话?引得石勇生一阵冷笑,“他是做起了?好人来,怕也是那心底有鬼作祟。”一面?只含恨说道:“当年若非是他,我石家何至于葬在那一场大火中。”又十分?痛心地看?着肩膀上靠着的弟弟:“阿豪最是聪慧,家里请的先生们,无一个不夸赞他,父亲母亲都指望着将来他有个大造化,可从振石家先祖的声明。”
又说这位王老太爷,叫做王敬梓,和他祖父原在上京的时候,同拜在一个老师门?下,又都是凤阳人,自是相互提携,一起入仕为官。
说起来,那时候王石两家人,好得仿佛一家人一般,他们的父亲跟现在这肥头县的王父母,自也如同亲兄弟一样好。
可偏是这般好,却因最终政见上的不和,成?了?陌路人。
本以为这是两家的终点,谁晓得那王家竟然为了?攀附权贵,竟将他们石家害了?。
到现在石勇生都还清楚地记得,那帮黑衣人杀光了?全府的人后?,站在血流成?河的花园里,说他们要是恨,也别?恨他们,他们就是一把刀而已?,真正的挥刀人,还是那王敬梓。
石勇生那时候也才?几岁的模样,他弟弟年岁更幼,是当时作为丫鬟的芈婆子将他们俩死死地按在花园的水塘里,才?躲过了?一劫。
可后?来逃难的时候,弟弟还是伤了?脑袋,从此后?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回忆起这些痛苦,他只觉得当日那火山血海又重新出现在了?眼前,爹娘亲人惨叫的声音连绵不绝耳,热烫的鲜血到处飞溅,声音也哑了?几分?,“我本不信,毕竟我从前也是叫他一声王爷爷,他待我们兄弟也极好。可是我石家出事后?,他的确是一路扶摇直上了?,这叫我也不得不多想。”
只奈何为了?逃生,又赶上了?这天灾地祸的,活下来都是问题,更不要说是想办法报仇了?。
还有弟弟要时常看?病抓药,他跟芈婆子辛苦赚回来的钱,也是堪堪够糊口。
他说完这些,四下一片安静,远处街上的热闹t?也好像变得遥远了?许多。良久后?,顾小碗问他,“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跑去一把火,也烧了?这王家吧?
不问还好,一问石勇生就满脸无奈,“我又能如何?这里的百姓能安居乐业,的确是因他的缘故,我是想报仇,却也不敢为了?这一己之私,回了?一方安隅。”
他这话?一出,自是引得顾小碗和阿拾的佩服,只是却也没有办法夸赞他,反而更为他心里难受。
最后?倒是石勇生自己开?口,“罢了?,不提这些,我们这些年在外见了多少生离死别,如今在我们眼里,没有是比活下去更重要了。更何况我想着,他终究也会死的,若是世间真有因果一说,他就算是没有横死,哪一日寿元尽了?,下了?阴司,自有判官审他的好歹,下油锅上刀山,也不迟的。”
他心思倒是豁达想得通,也说得对,现在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了?。
休息一番,等那石豪生醒来,也各自分?路去。
顾小碗牵着元宝,石勇生兄弟跟在她后?头,与那石豪生买了两串糖葫芦,便?将人哄得好好的。
然他们这去猪市,竟然是路过了那王家所盖的庙址,如今还乱石木材横堆,不少老百姓在此处帮忙,好不热闹。
有人见了?他们往这里走,以为也是来帮忙的,只朝顾小碗高兴道:“来得正巧,我们这里正是缺力气,你们又有骡子,太好了?,快些帮忙将这些木头运到那边去。”
还同他们指着远处一个白发苍苍,挽着袖子提着斧头跟着干活的老头:“老太爷也在呢!”
这话?一出口,石勇生立即眯着眼睛眺望过去,果真见着那苍老面?容有几分?眼熟之意,只是对方比他记忆里的王敬梓,苍老了?不少,背脊骨也伛偻了?再也撑不直了?。
此刻正同所有的百姓一般,挥汗如雨地干着这些粗活。
“他,时常来这里?”石勇生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石豪生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糖葫芦上,明显没看?到,听到他哥问,才?疑惑地跟着开?口:“哥,你说谁呀?”
不过现在石勇生却是顾不上回他,神?情急促地看?着那人,此刻只急需一个回答。
那人却不解他为何如此着急,只回道:“自是每日都来的,从早做到晚,是一点不马虎,咱们县有王老太爷,当真是千百年难得的福气啊。”一面?不忘催促顾小碗拉元宝过去驮石头。
顾小碗忙回道:“大哥,我们是路过的,途经?贵县而已?,还有旁的事情,只怕帮不得这个忙了?。”
对方一听,眼里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强留,“也罢了?,那你们走好,在我们这肥头县,只管放心来往。”
顾小碗告了?谢,示意石勇生走。
只是离开?这里,石勇生便?有些魂不守舍的,“我如今倒是懵了?,他到底个怎样的人?早前咱们在丫口镇,听人说他每日住着大屋大院,多少个美貌年轻的丫鬟在伺候着,可眼下却又看?到他与这普通老百姓无异,吃的是粗饭干的是粗活。”
这让石勇生开?始疑惑,当年害他们石家的背后?主谋,究竟是不是他王敬梓?
可若不是,这些年为什么还时常有追兵在找他们的下落呢?
顾小碗到底不是石勇生,也不了?解所有事情的全貌,但?是现在亲眼看?到这王敬梓,的确像是个普通的老人家,而且身份贵重,的确是没有必要同这些底层老百姓们一样干活,更何况他已?经?是一把年纪了?。
所以没有办法与这石勇生解惑,“你也不必纠结了?,你此前不也说了?,他有什么因果,将来阴司会自己审。”
话?是如此,可石勇生只觉得,他不去查个清楚缘由,这心中总觉得好似什么堵住了?一样。
只频频叹着气。
顾小碗见他如此心不在焉,这样也不是,那样也不是,也是大胆提议:“你如此纠结作甚?实在觉得心里堵得慌,只上前拿了?他来问,若是果真和你家脱不得干系,你就挟了?他做人质,咱们也不怕走不脱,反正到了?山里,是咱们的天下。”
其实她这就是胡说八道,这样说也是想着石勇生向来是个理智人,应当是不会将她这话?做一回事的。
谁知道现在的石豪生满腹满脑子都是自家的血海深仇,听了?顾小碗这话?,竟然是放在心上了?。
当下只将高大的弟弟往顾小碗身前一推,“你说的对,我当要做个明白鬼才?是。你帮我带弟弟走,我若出事,你们头也不回就直接离开?。”然后?也不等顾小碗反应,竟然朝着原路跑回去。
顾小碗当时就傻眼了?,急得要喊他不是,追也不是,只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刮子,怎么就这样嘴欠呢?偏这个时候又和阿拾分?了?道。
“我哥作甚去?”石豪生反应过来,满脸的疑惑,一面?想要启步追去。
顾小碗见此,急得忙拉住他,“他有事儿?,你跟着我走。”猪市也是去不得了?,想去追石勇生拦住他,可奈何人腿长眨眼睛都没了?影子,现在自己追去,必然是被对方当做同伙了?。
倒不如先去找阿拾,再想对策。
第89章
阿拾这里很顺利,大?概是肥头县有这王家父子带的好风气,那药铺医馆里的大?夫药童们,也?不?似早前他们在别处遇到的那般,一见着他们破衣烂衫就不?给好脸色,当?做要饭的给打出去?。
所以阿拾手里的老?山参卖了不?说,那些顺带着晒干了的半夏、夏枯草石斛等,还都?给脱了手。
人家也?没有因为见着他是个小少年,就昧着良心诓他的银钱,一分一厘都?交给他手上。
还见着他一个人不?大?放心,他要离开药铺的时候,里头的管事人追了出去?叮嘱,“这位小后生?,虽说县里如今治安是好,但那鱼塘里头总有几个坏掉的螺蛳,你自己仔细些,别丢了东西。”
阿拾见此,心中一暖,只露出笑容来朝他道谢,打躬离开。
因这没有耽搁多久,他便打算直接去?猪市找顾小碗他们了,不?想才?走到分别时候的路口,就见着顾小碗一手拽着石豪生?,一手捏着元宝的缰绳,神情焦急步伐匆匆。
当?即就叫他担心起来,连忙朝顾小碗挥手喊:“这里!”
顾小碗正?是焦急得好似那无头苍蝇一般,县城里这许多出医馆药铺,她也?不?晓得阿拾去?了何家,不?想这时候,阿拾竟然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这一瞬间?反而?叫她觉得不?真实,竟是愣住了。
反而?是石豪生?甩开了她的手,朝阿拾奔了过去?,“阿拾小师父!”
顾小碗这才?反应过来,没瞧花眼,果?然是阿拾,顿时那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快步迎过去?,又见他身上包袱不?见,心中也?是大?惊:“这么快就出手了?”
阿拾颔首笑着:“可见这城中人对于王家父子俩,倒也?没有夸大?,药铺的人很和善,价格也?很公道,我也?着急去?找你们,自也?就没有到处蹿。”说话间?,也?是发现少了人,不?免四处张望搜寻:“阿勇呢?”
不?提还好,这一题顾小碗满脸的自责,只将他们在前头修庙的地址上遇到那王老?太爷的事情告知于他,又说自己那些张口胡来的话,惹了祸事。
阿拾听了,心中也?的确担心,毕竟石勇生?说过,这些年他们一直藏藏躱躱的,甚至兄弟俩都?还改了名,叫芈婆子做母亲,正?是因为总是有人在打听他们的消息。
只是现在见这城中面貌甚过了那凤阳,百姓们又口口称颂这王家父子的各样功德贤政,便恍然道:“我如今想来,阿勇说一直有人追他们打听他们的消息,那时候他们才?受这家破人亡之苦,正?是如同那惊弓之鸟。”
顾小碗半知半解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阿拾点着头:“只怕打听他们消息的,正?是这王家人,只不?过人家未必要追杀他们,而?是找他们。而?且你仔细想来,你若是去?害人,你会特意留下性命么?”这样多此一举,怎么配做杀手?只怕还活不?过三两天呢!
叫他这么一点,顾小碗也?后知后觉,恍然大?悟起来,“你说的正?是。不?过现在也?不?是解析这些事情的时候,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她返回来找阿拾的时候,是穿的小巷子,并没有敢往那修庙的t?河边岬角去?。
如今只喊上阿拾,叫这听着他们的话,一脸懵懵然然的石豪生?,便赶了过去?。
又说这庙,专门修在挨着河边的这一处岬角上,此地的地势比河边别处都?要高?出个二十来米,但是上头奇山怪石,乱木丛生?,也?住不?得百姓又修不?得街道。
一直是这肥头县孩童们玩耍的宝地,不?过去?年劈了一道雷落在此处,山石皆碎,竟然收拾出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来,正?好有个和尚途经此地,听着王老?太爷说,他从前也?是朝廷做官的人物。
只因最后对朝廷失望,便削发出家作了和尚,懂的佛法最是精深。
正?好这肥头县除了一个油头肥耳的和尚守着一座小庙之外?,也?没有像样的庙,正?好这天雷落下,各人都?觉得是天时地利,合该在这里修建一座像样的庙来供奉菩萨,往后好庇佑这这一方水土。
如此这般,大?家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
至于这王家父子,则出钱又出力。
此刻那石勇生?就在此处,不?过他当?时杀气腾腾而?来,却叫一个石匠给喊住了,以为他是来帮忙的,只叫他过来搭手帮忙扶一把。
他想着也?不?耽搁多久,便过去?帮忙,不?想竟是被?绊住了,如今只能拿一双探究不解的眼睛,盯着远处那果?然是凡事亲力亲为的王敬梓,越发弄不?懂了。
一时也忘记了自己的来意。
然就在发愣之际,一个女孩儿娇俏又带着几分惊喜的声音在他身后忽然响起:“无忌哥哥?”
这个名字,在他们石家被灭门之后,就再也?没人这般叫了。
起先芈婆子喊他大?少爷,再后来为了避人耳目,便给他们兄弟俩另外?改了名字。
所以听到这一声‘无忌哥哥’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一震,不?受控制地寻着那声音去?,正?好对上一双满是惊喜的鹅蛋脸。
这张脸生?得好看的鹅蛋脸,一下就与?他记忆深处的一张小圆脸重合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叫出对方的闺名:“妙娘?”
王妙娘手里挎着篮子,里头是给她祖父送的茶饭,听到石勇生?直接唤自己的闺名,不?但不?恼,反而?欢喜得红了眼眶,泪珠子马上就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了。
只不?过她也?顾不?得去?擦拭,反而?激动地走上前一把扯住石勇生?的袖子,“无忌哥哥,你这些年去?了哪里,祖父和我爹一直到处打听你们的消息?”当?年他们赶到的时候,大?火虽在烧,但到底将火海里的尸体都?抢救出来了大?半,并未见着他们兄弟俩的尸身,便料定是逃走了。
也?正?是如此,王家父子这许多年来,一直孜孜不?倦地到处打听。
就求寻个音讯。
这话将石勇生?给惊住了,一时竟然也?忘记去?哄王妙娘莫要哭,只呆呆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一直找寻我们?”
王妙娘这里哭了,她是王家的宝贝小姐,又同他祖父和父亲一样,没有一点小姐架子在身上,还总是亲自来给她祖父送饭,在这场的木匠石匠们,对她都?很熟悉,也?很尊敬。
如今见她哭了,如何不?惊动那王敬梓。
所以就这当?头,王敬梓也?赶了过来,只是却没有像是大?家预想的那样,将这王妙娘和石勇生?分开,反而?在看到石勇生?后,竟也?是老?泪纵横,嚎嚎大?哭起来,“天可怜见,石家血脉还存啊。”随后也?如同他孙女一般拉起石勇生?,像是疯了的模样,一会儿拍自己的胸口一会儿又拍石勇生?的肩膀,又哭又笑的,拉着往那还算得上是废墟,而?不?成型的大?殿方向跪下去?磕头。
只倒是菩萨娘娘怜悯,保佑石家还有后人,又恰巧在这庙里遇着。
石勇生?已经完全被?这爷孙俩弄懵了,但是脑子倒是逐渐清醒理智了过来,也?是恍然大?悟起来,心想莫不?是这些年一直在打听他们三人消息的,不?是什么杀人,也?许此事同王家也?没有关系。
而?不?过是王家一直在找寻他们罢了。
他在这种错愕之中,被?王家爷孙俩带着离开了此处,他们满脸都?是那种失而?复得的欢喜,如何也?再叫他没有办法将其联想到与?自己家灭门之仇有关了。
只机械性地任由他们带着回了王家。
以至于顾小碗一行?人急匆匆而?来,却见这岬角上,打磨石头的在打磨石头,刨木头的在刨木头,全场平平静静的,没有什么暴风雨后的残象。
但既不?见了王敬梓,也?不?见石勇生?。
两人面面相觑,顾小碗先开口:“莫不?是他想通了,没来,返回去?找我们,刚好从哪巷子里错开了?”
阿拾闻言,心想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既然来了此处,也?不?见王敬梓,自当?是要上前去?打听的。
当?下安抚了顾小碗和石豪生?两句,便朝一个木匠师傅走过去?,“劳驾大?爷,小子早久仰王老?太爷贤德名声,听得他老?人家便此处,特意来拜,不?知究竟是在场的哪一位,还麻烦帮忙指引一二。”
终究是读过书的孩子,人说那腹中有书气自华,正?是这样了。所以纵然他衣衫破旧,但眉目清隽,眼神清澈坚毅,身形又挺拔。
那正?在劳作的木匠抬起头来瞧了,不?疑有他,果?真信了。“小后生?你来得不?巧,老?太爷刚寻得一个故人之子,欢喜十分,引了家里去?呢!你今日怕是见不?着了。”
带了家里去??这话对于顾小碗他们来说,简直是两层意思。如果?这是故人相见,两眼泪汪汪,此处不?是那说话之地,携手家去?。
这是好的。
而?不?好的,则是石勇生?的身份暴露,被?王家抓回去?了。
但究竟是哪一个,也?不?好在细探,所以阿拾和顾小碗交替了一回眼神,又看看此时因长?时间?不?见他哥,开始变得躁动不?安的石豪生?,“走。”
去?王家。
第90章
话说这王家,果然是?没有像他们?在丫口镇听到的闲说那般大房大屋,一家子老小,连带着那不愿意离去的旧仆们?,都挤在县衙后堂那一方小院子里。
所?以原本这不算宽敞的院落,显得越发拥挤,那原本该是?种着些赏玩花卉的院子里,如今也种满了些葱葱菜菜的,墙脚下面还搭了个鸡棚狗窝,上头的树枝上,还隐约挂着些旧年的南瓜藤。
这一翻望去,哪里像是?什么官宦人家,反而像是?一处农家院落。
石勇生不免也是?瞠目结舌,他的记忆之?中,王敬梓虽是?节俭之?人,但也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只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上问,他们?父子分明曾经也是?位居高官,哪怕现在风水不在,但总是?曾经辉煌过?的,怎么过?得这般落魄的模样?
简直是?连拉带拽的,进了那厅堂里去,叫人推着肩膀往椅子上座,才坐稳又有人递了温热刚好的粗茶来,没等他喝了一口解渴,王敬梓又在他面前?抹着眼?泪哭起来,一双干枯满是?老茧的手,握着一块陈旧洗得发白的帕子,不停地?擦拭着眼?角源源不断冒出来的老泪。
一边哭一边说,“那年你还小,我与你祖父他们?因王爷的事情,意见相左,的确是?闹了几天,只不过?我们?是?同乡旧谊,一起携手从这凤阳走出去,经历过?外面的风风雨雨,怎么可能会因为那点?小事就?离心呢?”
只不过?,这一次争执,却?叫有心之?人给做了手脚。
但是?另大家都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选择灭口,竟然还转嫁到了他们?王家的头上来。
他哭了一回,又道:“然政见不和?的多了去,到底不该因这事引来灭门?之?灾,我得了消息后,是?万般不解,又不敢露出风声,以免也如同你们?家里遭横祸一般,只小心翼翼的应承着外头,隔了两年,我才打听到,原来那一伙人并非是?政上的事情不和?,才对你们?王家动手,一切缘由还得说起你们?家那一尊白玉观音像。”
听他说起白玉观音像,石勇生的脑子里也回想起了小时候祖母那佛堂里供奉着的一尊菩萨,上好的白玉雕刻的,便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小孩童,也知晓价值不菲。
但官宦人家,如何没有些底蕴?哪家还没两样值钱的东西了?他们?家有白玉观音像,别家有那黄金聚宝盆。
怎么就?偏挑了他家的白玉观音像,还纵t?火杀了满门??所?以石勇生是?不信的,脸上也满是?怀疑,对于王敬梓是?没有半点?的隐藏。
然还没等王敬梓解释,忽然厅堂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原来,那白玉观音像竟是?出自你们?石家。”他的口气里,也满是?错愕。
原是?顾小碗一行人寻来,本还对这王敬梓将石勇生带来之?事心生不好的想法,然到了他们?这专门?在衙门?后面开?的侧门?,只见进入的都是?些老仆们?。
打听之?下才晓得,王家早就?遣散了仆人们?,只留下了从前?的老仆们?,都是?些年迈体?弱之?辈,如今那守门?的婆子,也是?牙都掉了许多,说话含糊不清。
但好歹叫顾小碗几个听清楚了,对方又听说他们?是?来找老太爷的,竟就?大大方方放进去。
感情,这往昔里,这般像是?他们?来找老太爷的寻常百姓过?多,所?以没个疑心。
也是?如此,他们?便进来了,见着院子里的景象,更是?大吃一惊,对于王敬梓那点?怀疑,也彻底烟消云散。
若真是?一包藏祸心的歹人,家里不该是?这般模样的,便是?作假,也难得作出来。
只是?没想到随着那引路的老妇到了厅堂门?口,竟是?听得这一番谈话,这白玉观音像,可以说是?阿拾人生的转折点?,如果没有这白玉观音像,自也没有他们?兄妹生离死别之?事了。
当即浑身一颤,不由自主脱口便问出话来。
听得他的声音,厅里厅外的人,都一起将目光聚集到了他们?身上来。
不过?那王敬梓发现了个头高高,但是?那眼?神明显看起来,不是?很精明灵动的石豪生,忽然一怔,“这是??”他不敢相认,耐着这石豪生的面容,又与他祖父十分相似。
石勇生只得答了话,一面朝见着了他而快步扑过?来的弟弟走过?去:“这是?我弟弟无竭,那时候伤着了头,便是?这般了。”
王敬梓一听,又是?两行老泪不要钱地?往外流,只抱着手足无措,完全被他这举动吓着了的石豪生哭起来。
石豪生本想推开他,但见哥哥摇着头,只能皱着眉头忍耐。
待那王敬梓哭过?一场,石勇生和?王妙娘又在一旁劝着,方把人拉开?,大家一起进了厅里坐下,石勇生又介绍了顾小碗和?阿拾的身份,只说是?如今自己落脚的丫口镇朋友。
倒也是?长了心眼?的,没说他们?居住在那如今被人定义为大山荒村的红枫村。
王敬梓听得石勇生对顾小碗两个小孩也是十分尊敬的口吻,便也不敢怠慢,又叫人重新奉茶来。
方也言归正传,问起阿拾,“小兄弟也知晓白玉观音像的事情?”
他这一问,石勇生也将目光朝阿拾投递过?来。
阿拾点?了头,一脸如实地?说道:“我听闻过?,大抵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朝廷虽是?风雨飘摇,但也不似当下一般散乱一盘沙,听说宫中有个叫陛下十分信任的大太监,不知是?从何处得来消息,只说是?那白玉观音像是?菩萨真身,得了便可保万年平安。”
才说到此处,石勇生气得倏然起身,“他是?做天子的,想要直接开?口便是?,难不成这做臣子的还不奉上去给他么?”
阿拾摇着头,“你就?这不懂,你自家奉上去,那自然是?你家得了封赏。”旁人能得个什么好处?
这话简直是?一语道破了天机,石勇生只像是?被雷击过?一般,浑身一颤,朝身后的椅子瘫软倒去,万般恨意,“可是?晓得,这白玉观音像,到底去了何人手中?”谁拿了,那谁便是?谋害他王家的幕后真凶了。
王敬梓接过?了话,“你也不必打听了,便是?当下坐在皇城里的那位九千岁。”一面指着阿拾,“这位小兄弟方才口中说的那位大太监,正是?他的师父,当时还是?个不起眼?小太监的他,正是?听得了他师父这话,记在了心头上,后也不知如何访到你们?家的。”
根据王敬梓的猜想,这九千岁应该起先是?叫人去王家买了,只不过?价格没谈拢,更何况当时的王家也不短缺金银,自然是?没有同意。
那九千岁又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不然如今怎么可能取代?他师父,做了那皇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呢?当时只觉得已经上了敬酒,他王家不吃,便直接上了罚酒。
只是?王敬梓也冤屈,白白背了这黑锅,好些年里都叫许多同僚认定,他后来升官发财,是?因背刺了自己的兄弟同僚。
而听得家中仇人居然是?那皇城里的九千岁,一瞬间石勇生只觉得此生是?报酬无望了,两眼?空空,满脸绝望,只含恨喊了一句:“老天爷实在不公!”
王敬梓听得这话,心中也是?十分难过?,一面安抚着转了话题,只说这些年到处寻他们?兄弟俩的下落,最终没法,得了凤阳王的招揽,便想着回了这故乡来,没准他们?兄弟俩听着消息,会寻来。
眼?下看来,王敬梓倒也算是?心求所?成,只奈何得知真正凶手是?何人?这些年背后追他们?的是?王敬梓派来找他们?的人,又压根不是?什么凶手,悔恨的同时又痛恨那太监。
大家的目光都主意在他家的家仇上,自也没有人去细究阿拾如何知晓白玉观音像的事情。
只是?从王家出来后,顾小碗还是?察觉出了阿拾的不对劲,趁着那石家兄弟暂留在了王家,便问道:“你怎么了?那白玉观音像的事情,可是?还有别的缘由?”
阿拾听得她问话,愣了一愣,随即扯开?一个苦笑来:“我表现得这么明显么?”
顾小碗点?了点?头,见他也没有要告诉自己的意思,也不欲多问,只提起石家兄弟来:“阿豪要治病,他们?又本来是?那世家子弟,如今有了王家这里落脚,想留下其实也能理解,更何况芈婆子如今有了自己的骨血,以后也算是?有了个依靠,倒也不必他们?来操心。”
阿拾表示也理解的,“嗯,也难为阿勇得知了这些真相,却?还要送我们?回去,倒是?麻烦了他们?一遭。”
顾小碗叹了口气,两人便去采买,至于那猪崽一事,王敬梓已经包了下来,叫他们?不必去那猪市,等明日石家兄弟送他们?回去的时候,一并给带上。
只是?等着转了大半天,顾小碗猛地?一拍膝盖,懊恼道:“白白浪费了机会,在他们?家的时候,我竟然忘记打听一回我三姐他们?的消息。”
这王敬梓的儿子如今是?肥头县的父母官,自家下面的百姓是?否回来,他那里应当有个底才对。
阿拾满脑子都是?那白玉观音像的事情,自也是?没想起,如今见顾小碗自责,便道:“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看着王老太爷是?个和?善人,他儿子百姓也总是?在夸,咱们?不如直接去县衙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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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果然这肥头县的?官员清风端正,这衙门里也不似别处那般乌烟瘴气,听得?他们是来寻亲,那个瘦巴巴的?小文书?果然给他们翻起来。
只是到后来,一脸无奈地从哪厚厚一堆登记册后面走出来,遗憾地摇着头,随后安慰着顾小碗和阿拾:“你?们也别太灰心,没回来指不定是在?外头有了更好的?地方安家落户。又?或者还在?归来的?途中?,所以你?们也莫要多想?,等过一阵子没准就来了呢。”
这小文书?是会安慰人的?,顾小碗其实也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毕竟这寻人就是大海捞针的?事情,哪里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一找就能得?到消息的??
当?即朝小文书?道了谢,摸了俩果子感谢了一回,和阿拾也从衙门里出来。
那门口的?两老衙役见他俩垂头丧气的?,便也猜了个结果,竟也出言安慰了他们。
反倒是弄得?顾小碗有些过意不去,同阿拾说道:“常言说的?好,那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肥头县的?王县令乃良善之辈,勤政爱民,下头的?人也是有学有样,若是那别处,也是如此,该多好。”
只不过想?要别处也这般,到底是有些理想?化了。不说此刻还是这封建的?君王世袭制度,便自己那一世,也少不得?那乌烟瘴气之地。
阿拾脚步微顿,回头瞧着那衙门,只觉得?堂里那明镜高悬,倒也是实至名归的?。
可惜,王朝腐朽,非一朝一夕,一人一卒就能改变的?。
两人从衙门出来,自是采买,只不过买的?东西一多,元宝就有些受罪了。t?无奈两人便找了家藏在?巷子里的?小店住下,暂且将东西存放在?店中?。
那王家倒是因他们和石家兄弟的?关?系,又?听得?那石勇生?二人皆还顾小碗一声姑奶,便也是十分客气留他们在?那里落脚。
然那王家的?光景,两人也是看?到了的?,拥挤得?多喂一只鸡都不可,怎么还能容他们两个外人。
所以两人起先的?打算是在?外找个破庙什么的?住下,但是这肥头县那个满脑费油的?胖和尚不是个好相与的?,不愿意留他们在?那里,便是许了香油钱也不答应。
二人才转头到了这小店。
后来顾小碗推测,大抵是那胖和尚本就是个眼高于项,只怕瞧他们俩穿得?破旧,觉得?许诺什么香油钱也没多少,便不想?招这麻烦。
采买的?东西多,两人忙到了城中?宵禁,这才回了小店,匆匆忙忙吃了些东西,便上床休息了。
虽说在?野外的?时候,他两个没少在?那窝棚里挤一挤,但这出门在?外的?,便是自称为兄妹,但到底是床,一同躺着还是十分别扭。
阿拾就搬了两把椅子来,凑合了一夜。
顾小碗不是没开口叫他上床,只不过阿拾摇头拒绝,执意要睡椅子,她也没得?法子。
翌日,两人早上逛了半晌,又?捡了些便宜实用的?买了,方去王家。
石家兄弟却已?经等得?着急了,见了他们来,石勇生?快步迎上:“昨日你?们也没留个信住在?何处,我和弟弟一早上起来便着急,也无处去找,只能在?这家中?等着你?们来。”
说罢,只招呼着两人到王家那同样拥挤的?牛棚里去,“快看?,王爷爷昨儿就开始寻的?。”
顾小碗和阿拾瞧去,只见那里头拴着三只小猪,约摸三十七八斤重的?模样,又?有一对小羊羔,一公一母。
当?即是看?得?顾小碗欢喜,两眼发光,连忙要掏荷包,“这想?来花了不少吧?”瞧那小猪崽生?得?精灵,十分活泼,小羊咩的?眼神也清透明亮,可见都是健康的?。
石勇生?忙拦住:“小姑奶,你?这便是折煞了我们,如何要你?们的?银钱?以后我和弟弟不在?那头,我爹和母亲,还要仰仗你?们多照顾呢。”
又?说还有两头小羊咩和一头小猪在?送来的?路上,是王敬梓专门去寻的?,到时候两家人,一家各自两对,要养大要留着生?崽,都看?个人拿主意。
那王妙娘今日也在?家,与她母亲在?厨房里煮了饭菜,喊了顾小碗他们一起吃过中?饭,那剩余的?小猪崽和羊咩也送来了。
他们这里着急想?让王家兄弟早入学堂,还要给石豪生?治病,所以只希望他们快去快回。
而顾小碗他们也忙着回家,赶着春耕,又?怕回去晚了,家里人担心。
所以这一顿午饭吃过,便收拾着启程了。
小猪崽元宝驮了四只,约摸一百六七斤左右,另外又?有各类杂物,总共加起来,少不得?是有两百斤了。
至于那羊咩,石家兄弟找了扁担来,只将羊咩塞在?笼子里,那石豪生?一个人就能挑,余下各类物资,其他三人一分,个个是负重前行。
只不过这一次沾了这王家天?大的?光,顾小碗和阿拾都十分过意不去,然眼下手里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道谢人家。
便商议着,“左右阿勇他们要送咱们回去,届时家里的?山货收拾些出来,别叫他们空手归来便好。”又?说还有几支好的重楼和徐长卿,回头也都装好,送王老爷子。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他们那山里,也就这了。
阿拾闻言,自是赞同,“我那里还有几张好皮子,回头也喊他们一起带回来,这肥头县比咱们那边高许多,冬日里最是寒凉,叫他们带回来,做帽子鞋子都使得。”
心中?有了这打算,这猪和羊咩自然是安心地收下来。
回去的?路倒也顺畅,只不过快到丫口镇的?时候,打了春雷,雷鸣火闪下,也下了一场像样的?春雨。
他们如今还属于避世,自也没在?往丫口镇方向走,只挑着那些旧年的?山道走,偶尔还能将猪羊都给放出来吃些草,歇歇脚。
本来一开始还担心这猪羊放出来会跑,只拿绳索套着以防万一,谁知道这元宝果然是个不俗的?,竟然不知怎的?将这几只小猪羊哄得?听话乖巧,到河边的?时候会随着它一同去喝水,喝完又?一起回来。
顾小碗见着,只忍不住笑道:“这回了家去,也不要阿祖和胡杨放羊了,只叫元宝自己,就能领着去塘边吃草喝水。”说话间,只塞给了元宝一块饼子。
那元宝一仰头就吃下,两个鼻孔都要飞起来了,显然十分高兴的?样子。
避了这一场雨,等到清河边的?时候,河水果然涨了不少,万幸他们是有船的?,倒也不担心,安安全全摇着船过了河,便正式进了自家的?地盘。
过年那些时日天?高物燥的?,他们村子着了山火,这一路走来,发现?也有好些地方被烧得?光秃秃的?,而且大片大片的?。
可见那一阵子山火盛行,如此也难怪他们这边着了火,半点没惊动旁人。
只不过此刻走在?这回村的?路上,阿拾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顾小碗见他那是不是凝起的?眉头,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不想?竟听阿拾说道:“我们上次走的?时候,我留了心,在?这路上做了几个记号。”
顾小碗听到这话,心都提起来了:“记号不见了?”
石勇生?听罢,只忙安慰道:“兴许是山里的?牲畜来往呢!”
阿拾摇着头,“我倒也希望是这些野狼闲时跑到这路上来,只不过好几处,总不能都全叫这些牲畜给破坏了。”所以他怀疑,有人。
此话一出,便是那脑子不怎么清明的?石豪生?也露出忧心的?表情:“不会有坏人进了村子吧?”
只不过是与不是,他们如今也分不清楚,只得?加快了脚步,朝着村子里赶去。
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昨日下了那场大雨后,天?空都像是被洗干净了一样,清明透亮的?,现?在?便是已?经临近暮色,站在?这豁口上,还是一眼能看?到村子里与田野里的?光景。
一切好像没有什么变故,几人那悬着的?心才松了下来。
阿拾也道:“想?来,果真?是我多想?了。”也放轻松了一些,步伐轻快地往村子里去。
各自背着自己的?猪羊和旁的?物资家里去。
初到家门口,便见大门半掩着,何麦香的?叹气声先从里头传出来,“娘,不行的?话,宰了些吧,这么个生?法,我就是长?了八只手,这砍回来的?菜,也不够它们吃啊。”
眼下春耕已?经开始了,顾四厢要奶孩子,自然是在?家里煮饭了,牲畜自来都是这何麦香负责,现?在?虽说只有鸡和兔子,可是那兔子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的?,简直是无穷尽也。
原来她姐何穗穗与表姐周苗还能搭手,现?在?她们去了地里,自己要跟着娘忙家里的?活,又?要去地里帮忙,余下的?时间都要给它们割草砍菜的?。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这一撮箕菜倒进去,还没来得?及喝口水,转头它们就已?经吃完了。
不够吃,就要打架,咬伤彼此是时有发生?的?。
顾四厢也看?着那拥挤的?猪圈里如今挤满了兔子脑袋,一个个红着眼睛,只觉得?发怵,“你?能抓就宰,回头挂灶上熏起来。”但是自己断然不敢去帮忙的?。
说完,便瞧见了门外的?虚影,只依稀瞧见了顾小碗,惊得?忙地抱着小满迎出去,“老六?”
顾小碗应了声:“四姐,是我们回来了。”
第92章
那准备着?要杀兔子的何满园得了这话,也忙放下?了手里的刀迎出?去,一眼就先看到了元宝身上笼子里驮着?的小猪小羊,只叫了起来:“唉哟我的菩萨哟,这还真弄了猪羊回来,往后要是没得个?人同?我一起喂,我是迟早要被累死的。”
话里虽是抱怨,然却已经先挽起袖子,等不及元宝进院子,就想?去解笼子,将那小猪崽小羊咩都给?放出?来。
不过叫顾四厢给?拽住了,“你?慌个?什么?圈收拾出?来没?”
“急个?什么,先拴在元宝的棚子里,我这马上就去收拾。”何满园觉得,这兔子更要杀了,不然以后哪里有精力来管这些猪羊?
顾小碗和阿拾背上都是货,那元宝也不要t?哪个?来牵,自己就进了院来,然后蹲下?身子,方?便何满园将笼子给?解下?。
顾四厢也没闲着?,毕竟那猪羊虽是小,但好几只凑在一处,少不得一两?百斤,也怕伤了闺女,忙将怀里的小忙往旁边铺着?的芦苇席上一放,跟着?去搭把手。
那小满还小,她娘将她那般放着?,身体是动不得,只能挥着?那肉肉的小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这没见过的小羊咩,嘴巴砸吧砸吧的。
不想?那屋子里的大满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一时叫顾四厢慌了神,也顾不得帮忙,只朝着?顾小碗和阿拾道:“你?两?个?看着?些,我去将大满抱出?来。”她的奶水又好,孩子一哭,那胸脯好似就有感应一般,一下?就涨了奶。
所以她这一进去,只管拉起衣裳就把大满往怀里一抱。
好在小满在外头看着?这小猪崽小羊咩,头一次见觉得稀奇,倒也没有留意屋子里她姐在吃奶。
顾小碗和阿拾那里将东西尽数放下?,与何满园一起将小猪小羊都放了出?来,拉了绳子一起拴在元宝的棚子里。
何满园就急急忙忙去砍猪草拌了些碾碎的粗玉米,烧得滚烫的水一冲,便舀到食槽里放到它?们面前。
顾小碗将芦苇席上的小满给?抱了起来,看何满园和猪食,阿拾则在院子里歇息,一边将包裹松散开,那该拿出?来的一一摆放出?来。
忽然,门口传来一怔喜悦的呼声:“小姨?阿拾小师父?”
随即,大门被人从外撞得大开,只见满头是汗,晒得满脸黝黑的何望祖冲了进来,“你?们总算回来了。”
何望祖的目光最先落到他们的身上,随后往元宝身上一扫,自然也就看到了那元宝棚子里拴着?的小猪小羊,一时喜爱不已,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就要伸手去摸。
哪里晓得胡杨不知何时随着?他归来的,见他此动作,以为是要摸自己的狗头,只先将脑袋往何望祖的手掌下?蹭过去,欢快地叫着?。
何望祖见此,自也是舍不得冷落它?,往头上狠狠地揉了两?把,才将它?推开些:“咱家来了新成员,快瞧呢!”
胡杨却只瞥了一眼,便不大感兴趣,只围着?何望祖转。
看过罢,何望祖才想?起了什么来,只一脸嫌弃地说道:“村里如今热闹呢!你?们才走了没两?天,那原本住在池塘边上的牟家回来了,不过牟大爷在外头病逝了,眼下?就他媳妇儿女回来了。”
村子里有一口池塘,那夏日的时候满塘的荷花,好看得很。池塘东边住着?一户人家,在塘里养了些鱼,但因这塘是村里的,家家都有份,所以从前没少因为他家喂鱼独霸的事情起争吵。
但是,他家在村子里出?名,倒不是因为他们家霸着?塘子的缘故,而是他们家这小女儿不学好,还没及笄的时候,就同?村子里一个?老鳏夫有了收尾,听说还有个?孩子,气得牟大爷连灌了她几晚红药,这才下?了胎。
后来给?关?家里,想?着?等及笄后,给?她嫁到外面去,省得在眼前看着?生厌,谁晓得才及笄,还没来得及找媒人打?听一二,她又叫马虎的堂兄在草垛子里叫人发现了。
那马虎的堂兄还是有家有室的,那一次是闹得不小,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在了她身上,但是那牟少珍是一点?都不在乎,半点?羞耻心没得。
而也是这一次闹,名声是彻底地毁掉了,便是镇子上也有人知晓这山里的红枫村有她这么个?任务,要说亲是何其?艰难。
别说是她了,就是她大哥牟云的婚事也叫她耽误了去,生怕有她这么一个?**的小姑子在家里不安份。
谁家愿意将女儿嫁过来招这腥臭味?
所以顾小碗下意识就问:“那牟少珍也来了?”
顾家在村里辈份高,这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实,所以那何望祖也是沾了外祖家的光,说起那年过不惑的老大爷,也是直接唤其名。
至于?顾小碗,就更是老辈了,便是那刘有财也要喊她一声小姑妈,更别说是这年不到二十的牟少珍了。
“回来呢!就是一副妖精模样。”说到这里,抬头往他娘屋子里瞧了一眼:“真是饿坏了的,连我爹那一瘸一拐的,她都不放过,就这几日去地里,她一会儿锄头靶子脱了,不找刘有财,也不找我,更不去找她哥,就夹着?个?喉咙跑到我爹跟前叫什么荆元叔,帮我看下?这是怎么回事?”
何望祖为了学那牟少珍的姿态,故意也夹着?嗓子翘起了兰花指来,怪模怪样的,叫人好笑。
“你?娘知道么?”顾小碗凝着?眉头问着?。
“哪里不知道,不过我娘说了,我爹要是这种货色都要,以后也不要进家门,去池塘边去牟家做爹吧。”何望祖嘿嘿一笑,只将顾四厢的原话给?说出?来。
何满园也附和着?:“是呢!”
从前在那镇子上,全家都要仰仗着?何荆元生活,自然是不敢说这般狠话。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娘家即便是无兄弟出?头,但是顾四厢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有人出?息,管他是弟弟还是妹妹。
而顾小碗会做打?算又有些本事,现在也不短吃少穿,底气十足得很。
顾小碗听得了这话,倒是放心了许多,她就怕四姐因为四姐夫叫那牟少珍勾引,心里头有气,堵得慌。
然既是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可见她那心里也是通透的。
便也在没在多管这事儿,只问了几句刘有财家那边,还有明秀母子俩如何?听说得一切都好,也是放心了许多,喊了何望祖跟着?帮忙,将东西搬进去,圈该收拾就收拾出?来。
自己和阿拾这里,也是要休息一二。
不想?一觉睡醒来,已是天黑,正是要吃晚饭。
因他们在外赶路,都是些干饼肉头的,所以那何穗穗回来后,还给?他两?个?熬了些粥食出?来。
满桌子有菜有汤的,正要拿筷子动手,却听门外响起一个?女人家的声音来,一个?调就转了个?千百回,比顾小碗在码头边上那样一条街上听得招揽叫卖声都要专业许多。
她当时就将目光移到了大门外去,又扫视了何荆元一眼。
何荆元满脸通红,因除了顾小碗之?外,大家的目光,甚至是空相?,也在看何荆元。
那外头来的正是牟少珍,一边拍打?着?大门,嘴里一边喊着?:“荆元叔,您在么?我娘忽然头疼得厉害,快请您帮忙去瞧一瞧。”
顾四厢听清楚了这话,冷着?脸看朝何荆元:“你?几时学了医术,我竟是不知。”
何荆元太手摸了摸脸上的细汗,也不知是呗吓得,还是因那汤锅里的气就对着?他吹的缘故。“我哪里会什么医术了?莫说我整日不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就是在小辈的眼皮下?,便是没有你?们看着?,也是不可能胡来?再说了,我若是那般人,何必等到现在,早年腿好着?,又是得意之?时。”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顾四厢这才作罢,“我谅你?也不敢。”不过顾四厢更好奇,那牟少珍实在缺男人,盯着?自家这瘸腿老男人作甚?苏玉春一个?年轻好看的,她不要,倒是奇怪了。
苏玉春叫她这么一看,浑身发抖,下?意识朝自家媳妇身旁靠了些,“四姨母,您莫要这般看我。”一头又忙温柔地看着?自家媳妇,“她不敢靠近我,想?是瞧见了巧巧,有些自知之?明的。”
但说完这话,就被郭巧巧掐了一把,苏玉春也反应了过来,“那什么,四姨母,我没有说你?……”
好在,顾小碗起身,将他的话给?瞪回去了。
“小姨?”何望祖见此,有些好奇,“您可要去给?她开门?可不好放进来,万一她赖着?不走了呢?”
顾小碗却看朝阿拾,“你?去瞧。”一副我不信她连你?这种小和尚都不放过的表情。
阿拾是拒绝的,诚恳地摇着?头,“人家是喊何大哥。”
还是精神头子看着?不错的空相?开口:“去瞧瞧吧,好歹那牟大娘从前没少够咱们菩萨添香油钱呢!若真是病了,你?也算是行好事。”
阿拾这才不情愿地起身,叫了何望祖:“你?同?我一起去。”
在外等了半响的牟少珍终于?见着?门开了,穿得清凉的她刚要闯进来,就被何望祖给?挡了回去,又见是两?个?毛头小子,心有不甘,只踮着?脚往里头瞧,问着?何荆元:“你?爹呢?”
“我爹吃饭呢,他不会瞧病,让阿拾小师父去给?你?娘t?看。”何望祖说着?,已经将人推了出?来,随后把门给?关?上。
第93章
牟少珍看着?是阿拾,到?底是有?些嫌弃,这阿拾虽长了一张俊脸,但于她来看,就是个娃儿,好美趣味的。
可见着?何望祖就堵在门口,一副不叫自己进去?的样子,也只好作罢,不甘愿地踱了一回脚,看着?阿拾说:“罢了,你若是会治最好,快随我去?。”
屋子里的众人听着?他们走了,顾小碗这才得了功夫问,“他们母子三个如何找回来的?”那刘有?财一行人是因?马环得了消息才回来的,这母子三又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却听得顾四厢说道:“起先说是没了去?路,想着?回乡里来度日。后来我去?了芈婆子那头,正巧遇到?明秀带着?阿蛋在那里纳鞋底,才从明秀嘴里知晓,他们在凤阳也遇着?了马环,马环喊他们回来的,还说马环如今改头换面,做了谁家的小太?太?,好不风光,出门还有?个小丫鬟伺候着?,体面极了。”
顾四厢说起马环做别家的小夫人时,是满脸不屑的,虽说大抵是荣华富贵了,可乡里人家便是穷,也是有?几分骨气,不愿意自家儿女去?做小的。
因?此讲到?这一处,少不得要提起马家祖上必然是真真做了土匪,那些攒下?来的业障,如今全?都报应到?了儿孙的身上了。
不禁又叹了一口气,眼神一横,瞪朝何荆元:“你要同?那小**如何拉扯,是你的问题,可我有?话说在前头上,你莫要牵扯到?孩子们的身上来。”
何荆元实在是冤枉得很,只将求组的目光望朝顾小碗:“小碗啊,你瞧你姐一天天疯魔成了什么样子?何况我又不是那般人,真有?那样的心,也等不到?如今啊。”
顾小碗看着?委屈可怜的四姐夫,也是无奈得很,只朝顾四厢说道:“你既然这般不放心四姐夫,当下?这天气也好了,就将大满小满带地里去?,吹吹风也好,省得你在家里疑神疑鬼的。”
顾四厢倒是愿意的,反正小时候她们不都是这样跟着?爹娘在地里长大的么?如今大满小满也是三个月有?余了,到?时候只拿了席子去?垫在地里,叫她们俩躺在上头就是。
至于那蛇虫鼠蚁的,倒也不怕,这个天蛇还没怎么出没,就算真有?,有?阿拾配制出来的药馕,只需挂在旁边,别说是什么虫子了,就算是那最寻常不过的蚂蚁也不愿意靠近半分,安全?得很。
若是那太?阳实在晒,给搭个棚子就是,这当头那田埂边上的梧桐叶子也好,河边的棕树也罢,叶子大片大片的,不怕挡不住太?阳。
因?此便道:“正好,我也到?地里去?搭把手去?。”又说那牟大娘他们回来,不像是刘有?财一般贪婪,哪里的地都要,只要了他们家原来的地,和附近挨着?的那几亩。
说着?闲话吃过了晚饭,顾小碗这头送了空相回隔壁休息,回来这锅碗瓢盆几个年轻姑娘都已经收拾好了,正在厨房里准备着?明日三餐的预备工作。
大家都要去?地里帮忙,又是猪羊兔子要喂,样样都等着?明日必然是来不及的,索性?这晚上还有?些多余的时间,便都给准备好,明日也好做现成的饭吃。
而苏玉春则在檐下?,见着?顾小碗连忙迎上去?,“小姨。”
他一开口,顾小碗就晓得他要问什么。有?些歉意地摇着?头:“不曾有?消息,不过衙门里的人留了心,若是有?消息,必然会告知阿豪他们那头。”石家兄弟自会想办法?通知这里的。
苏玉春强扯出一抹苦笑,“其?实我早该想到?的。”若是有?好结果,小姨早就迫不及待地告知了。
顾小碗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叹了口气,“早些休息吧,总是会有?好结果的。”
苏玉春颔首应了声,只去?将猪圈驴棚都检查了一遍,但也没早睡,他还要等着?给何望祖开门呢!
夜色逐渐深沉,厨房里忙碌的众人也都歇了下?去?,灯火逐渐熄灭,月亮倒是爬上了树梢头,似就挂在院子里那桂花树顶上一般。
苏玉春坐在桂花树下?,借着?那月色,抽了不少竹篾来,熟稔地拨弄着?手指,一下?便得了一圈,等着?他到?第?五圈的时候,外头终于传来声音。
待他起身去?开门,只见着?胡杨先冲进来,随后便见着?何望祖。
何望祖叫了一声春表哥,随后抱怨着?:“他们家事儿真多,也亏得是阿拾小师父性?子好,若是我的话,早就甩脸走人了。”又因?有?些犯了困,嘴里一直呵欠连天。
瞥见苏玉春手里的竹篾,“收了吧,玉春哥你也早些休息。”
说罢,各自去休息。
隔日起来,那郭巧巧虽说极力掩饰了,可是顾小碗还是瞧见她有些泛红的眼圈,显然昨日晓得没消息,也是哭了一回的。
只不过也是要强的人,白日里起来,也不说一句。
然顾小碗看着?心里,知晓她是挂记女儿,晓得那石家兄弟跟着?做几天的活儿,也要回肥头县,便与苏玉春说:“芈婆子拿他们做亲生儿子养大的,刘有?财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那时他们要回去?,少不得大包小包收拾着?,只怕他们兄弟俩也拿不完,正巧我们也要道谢王家那边的好意,你到?时候便拉了元宝驮着?一起去?,也好探听些消息。”
苏玉春得了这话,自是欢喜,他到?底是肥头县的人,去?打听消息自然是方便。只是旋即一想,地里那么忙,自己这去?了,少不得要耽搁好些天的。有?些为难,“可是……”
顾小碗已经猜到?了他的顾虑:“地里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不差那一两?个工,你只管去?,好叫你媳妇心里也安心些。她本?身子就比常人要弱几分的,若是再这么忧挂下?去?,我怕越发伤了身体。”
如此,苏玉春也不说什么了。只感激涕零地朝顾小碗道谢,“不管这一次去?,是否有?消息,小姨的大恩,我都不敢忘记的。”
“谁要你的恩德,说起来也是我的至亲之人。不过你出去?时候跟着?阿勇他们倒是无妨,回来的时候就不要太?赶,挑着?白日过山林,晓得不。”毕竟他不会功夫,没有?阿拾那身本?事,所以顾小碗也不大放心。
就指望着?那元宝争气机灵些,真遇着?野兽的时候,晓得提前发出虎啸来吓唬一二。
苏玉春自是一一应了,夫妻俩又忽然得了些期待,那郭巧巧的精神也好起来。
只是石家兄弟那边却是不妙了。
此前那牟少珍只盯着?何荆元,如今见了这石勇生,自然是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本?身人也是那大户人家出来的儿郎,爹娘都是金银玉石养大的,所以他的模样自然也是不差。
十六七的年纪,叫牟少珍看来正是那血气方刚的弟弟,只瞧着?他两?眼放光,有?事没事地往上贴了好几次。
那石勇生脸皮薄,不好开口责骂,但也是各样法?子驱赶,然效果并不是很好,把芈婆子气得扶着?腰站在田埂上骂了好几回。
又去?喊牟大娘管一管,只不过牟大娘怯弱得很,又有?传言说当初他们母子在外头能得一口吃的活下?来,全?靠着?牟少珍那身子去?换来的。
所以母子俩欠牟少珍的,也不敢说她的不是,不然她一把眼泪鼻涕就要数落起这些事情来,到?底叫大家脸上难看。
于是那牟大娘和她哥哥牟云也管不得她。
只难为了那石勇生处处躲着?她。
见着?这般也不是法?子,那芈婆子也骂累了,便提议叫他们早些回肥头县去?,于是苏玉春这里也快些收拾着?,郭巧巧熬夜给做了好几日的干粮,只叫他们安心去?。
夫妻俩别了,又是千言万语说不尽,直至那顾四厢到?窗户外面敲打了两?回窗户,“早些睡,别耽搁明儿启程。”
这夫妻俩才没好意思,方睡了去?。
隔日一早,便也是天蒙蒙亮便启程离开。
等着?那牟少珍晓得的时候,忙收拾包袱要追着?石家兄弟去?时,为时已晚,气得她抱着?包袱在村口那大柳树下?哭一回骂一回。
到?了中?午些,牟大娘从地里得了空闲才将她拉回去?。
一边拉一边哭着?骂,“作孽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贱东西?没了男人你要死么?”
她这还是头一次骂牟少珍,平日里如何那牟少珍怎么闹,她都地只在一旁抹眼泪,偷偷啜泣。
谁知道这一骂,仿佛t?是触碰到?了那牟少珍的逆鳞一般,她一把将牟大娘推开,两?个眼珠子似要瞪出来了一半,全?是无尽的恨意。
顾小碗和郭巧巧扛着?锄头回家,正巧瞧见,登时都给她这模样吓了一跳。
然接下?来她的话,才叫人觉得背脊生凉。
只见牟少珍满怀恨意地瞪着?她娘,随后冷冷一笑:“我缺男人,不也是你男人先缺女人,不顾人伦么?那时候怎么不见你拉开他?”
她这话一说出口,那牟大娘浑身一个哆嗦,只冲上去?一把捂嘴她的嘴巴,焦急地朝顾小碗和郭巧巧看去?,一脸的紧张,“你们莫要听她胡说八道,这小蹄子自来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第94章
然?后只生拉硬拽地,将那牟少珍给拽回去了,至于那牟少珍的包袱,也在母女俩撕扯间散落开,小衣裳小物件,是?撒了一地的。
顾小碗和郭巧巧见着这一路的衣裳物件,只面面相觑,随后反应过来,忙给她捡起来。
“要给她送家里去么?”郭巧巧惊魂未定?地朝顾小碗开口问。
然?前头那牟少珍却是?将她娘给甩开了,嘴里比她娘骂得?还要凶:“你也是?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自?己拴不住男人,拿亲生女儿做引,那牛马畜牲尚晓得?个长不配子,不然?一头横撞死,只有你们一家子不要脸。”
这般一闹,不说那骂声多大,就?是?这些言语间透露出来的消息,也是?瞬间将地里屋里的人都引了出来。
牟大娘越发着急了,见着牟云急匆匆从地里跑来,只如?同见了救星一般,“快拉你妹妹回去,她疯病又犯了。”
可是?这牟少珍好似浑身打了鸡血一般,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牟大娘推到旁边的沟里去,也不管她半个身子满是?泥水。
那牟云也只得?先?去扶起摔在沟里的母亲,自?是?顾不上拉她,但?嘴里也是?仍旧说着劝她的话:“珍儿,你莫要胡闹了,快家里去。”
牟少珍一双眼睛血红,愤恨地看着他:“胡闹?我?这叫胡闹?哈哈,爹爬上我?床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胡闹了?我?求你救我?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她撕声揭底地喊着,泪流满面,只一屁股跌坐下来,“我?有什么错?错只错得?了这对畜牲父母。”又见村里人围了过来,觉得?都是?在看自?己的笑话,哭得?越发难过了。
那牟云却是?已经将牟大娘扶起,走?过来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她脸上,厉声呵斥:“够了,你还不够丢人么?家丑不可外扬,何况爹已经死了!”
牟少珍并不在意牟云这一巴掌,只颤颤巍巍着身体,依旧冷笑着,“原来你们也知道这是?家丑啊?”整个人跌跌撞撞的,看着下一瞬就?要摔倒一般。
此刻在场的,除了顾小碗和郭巧巧之外,还有那明秀母子俩,以及芈婆子。
至于隔得?远些的,则是?听到动?静从地里赶回来的其他人。
牟云扫视了一旁的众人,却也不管她如?何,狠狠瞪了一眼,便铁青着脸去扶着牟大娘,归了家去。
就?这般留了牟少珍瘫坐在地上无声哭啼。
顾小碗的眉头皱起了一团,她不喜欢这牟少珍,就?像是?四姐说的那般,此女不自?重不自?爱,但?是?凡事皆有因,如?今倒是?窥探了一二,不免是?心生出几?分同情心来。
走?上前去,将手?绢递给了她,“擦一擦,起来洗把脸吧。”
见她动?静了,那前几?日将她从头骂到脚的芈婆子也走?过来,“你起来。”
这下换作牟少珍发愣了,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最是?脏了。是?个人都嫌弃自?己,便是?她自?己也嫌弃自?己的。但?是?却没想到,她将那些话说出口了,她们竟是?没嫌弃自?己,反而递了绢子来,连来日总是?骂自?己的芈婆子都好言悦色。
她忽然?有些懵,好一会儿才起身来。
而顾小碗见着顾四厢一行人也都走?近了,便喊了郭巧巧先?与他们回家去,自?己随后来。
众人下午地里还有活儿,便是?天大的八卦也不能给耽误了,这中午吃了饭,小息一会儿便要继续去。
所以也没在这里多耽搁,只不过到底是?不放心顾小碗,尤其是?顾四厢觉得?这牟少珍不知睡了多少男人,什么脏的臭的她也不嫌弃,别早就?得?了一身病,所以害怕顾小碗染上。
整个午饭都没心思吃,给大小满喂奶也十分敷衍,不停地催促着何望祖去瞧。
眼见着午饭吃完了,也歇息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在收拾着去地里,还不见顾小碗回来,顾四厢就?越发焦急了,将孩子往何穗穗几?人怀里一塞,便要亲自?去找人。
不过才出门走?到哪红籽树丛旁,就?见着顾小碗回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你疯了,她脏兮兮的,你和她拉扯做什么?”一面催促顾小碗去洗手?洗脸吃饭。
姐妹俩回来,大家也正好去地里,打了招呼,她拦了喂兔子的活儿,等着众人一走?,也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急忙问着顾小碗:“到底怎么说的?我?听巧巧说,牟云他爹不做人呢!”
担心顾小碗是?真,对这牟家的家丑好奇也是?真。
顾小碗端着碗,面前的小方桌上是大家够给留的菜,荤素都有,还有她喜欢吃的,只不过此刻也没个什么胃口。
“是?,这事追溯起来,还能考究得?到,不过我?也是?从村里大娘们口中闲谈听到的,那时候说牟少珍和村里谁好上,只因是?此前不知为何叫她爹打了一顿,他们家在那塘边,边上的邻里都离得?远,但?那一晚上依稀是?能听到哭声的。”
只是?如?今想来,哪里是?什么被打的哭声,分明是她那混账爹兽性大发,强了自?己的姑娘罢了。
若只是她爹做畜牲便也就罢了,可她娘和哥哥都在家,却也没有一个救她的。
顾四厢闻言,若有所思,似也想到了后来牟少珍为何同村里的老人苟合,感情是?破罐子破摔了。
一时又可怜她,骂起那牟大娘母子来。
但?骂完后,又觉得?这牟少珍既然?有胆子去同别人睡,怎就?没胆子说实话呢?“你说她遭受这般的大难,何不说出来,村子长辈不少,难道还能不替她做主?”
这才是?最让顾小碗觉得?悲哀的地方,叹了一回,反问着顾四厢:“四姐你信么?当时她才多大?她娘跟哥哥也不帮她,你还能指望着她去告状的时候,那两人能替她作证不是??”
顾四厢愣了愣,“那倒也是?,不过左右都不得?好活,她又何必选这一条路呢?”又问如?今,那牟少珍要如?何?
顾小碗露出个讽刺的笑容来,“前儿我?说他们家怎么不像是?刘家那般多要地,感情是?那牟云是?起了出去做和尚的打算,早前就?同空相师父打听了,问着有没有去那凤阳做和尚的门路。”
顾四厢马上接话:“他要做和尚,何必去城里,咱们这里的庵是?破旧了些,但?有空相师父带一带,岂不更好?出去在外,还受气呢!”
“你这里才几?个香火?人怎可留下?不过现在那牟少珍同芈婆子聊了许多,听得?芈婆子这些年?的经历,竟是?忽然?看开了,要绞了头发做姑子,正想管空相师父将那空着的庵讨过去呢!”顾小碗说道。
顾四厢十分不看好,“她前儿还想勾引你姐夫,后又想同阿勇兄弟进城呢!一天一个念头,谁知道哪个是?真的?何况这话说回来,当年?她年?纪小,叫她那牲畜不如?的爹欺负了,走?上了歪路去,但?你说她一夕间要做好,我?是?断然?不信的。”
不过又叹了一声,说那牟少珍可怜。
“先?看看吧,终究是?旁人家的事情,咱便是?有几?分意气,也插不得?手?,只是?不过她若真想要好,咱在别处能帮一把罢了。”一面收了碗筷,剩余的碟子都放了柜子里锁上,这便和顾四厢一并去地里了。
不想就?这一个下午,那牟少珍是?说做就?做,那花花绿绿的衣裳换了去,头发也没了,顶着好一个光溜溜在井边挑水。
看得?何望祖都傻了眼,拿手?肘撞顾小碗,“小姨,她又要作什么妖?”
顾小碗也很茫然?,只将锄头塞给他,“你先?家去,我?去问芈婆子。”芈婆子有了身子,是?不去地里的,整日在家,中午又是?她开导的牟少珍,必然?是?晓得?什么。
然?t?也不等她到芈婆子家,却见着牟少珍已经将村后那小屋子收拾出来了,又去被当初那林菀岫一把火烧毁了的小庵废墟里,翻出了个烧得?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泥菩萨来,供奉在了屋子里。
芈婆子带着明秀阿蛋在这里帮她收拾小院子,倒也有些模样。
见着顾小碗来,芈婆子只忙迎上来,“你叫我?说她什么好?她虽是?后来糊涂,然?这终归不是?她的错,要拜菩萨也罢了,赎罪也好,自?也不是?她亲自?来。叫我?来讲,正巧这外头兵荒马乱的,谁也不认识谁,改个头换个面,找一门踏实亲事,从此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
芈婆子话音刚落,顾小碗还没来得?及回,里头就?传来了牟少珍的声音:“这些个年?,什么样子的男人我?没睡过?那老的少的,丑的好看的,穷的富的,还不都一样。过劳什子的日子,我?是?想通了,与其嫁了人,给人做牛做马伺候一家子还要生儿育女,我?倒不如?拿着时间来伺候菩萨,早早在菩萨面前记了功德,下辈子也修个好人家,少叫我?吃些罪。”
芈婆子不赞成,她大半辈子都是?一个人过,这好不容易遇到了年?少时候的旧情郎,两个又成了家,如?今腹中又有骨血,正是?觉得?情浓意蜜,天底下再也没有比成婚安家更好的结果了。
却听得?这话,到底是?要同她辩解。
不过明秀先?一步给拦了:“姨,随了她吧。其实她也没说错,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好的。”就?如?同当下的自?己,没了男人,不知少了多少活儿不说,还不必每日提心吊胆的。
反正就?是?比从前还有盼头了。
第95章
牟少珍是否就这般打?算守着这临时组建起来的小庵尘埃落定,顾小碗不得而知,自?是现在这牟少珍态度坚决,就连芈婆子都劝不动,顾小碗也没在说什么。
退一步说,她被至亲之人糟蹋,的确不是她的错,但后来走上这邪门?歪路去,不自?爱自?己,自?个儿?轻贱自?己,到?底是她的错。
若真心往后就在这佛陀前,那倒也好,最起码四姐那里不必每日担心四姐夫被勾了去。
正想着,那牟少珍却是走到?她的跟前来,语气诚恳道:“前些日子胡闹,叫你四姐气着了,我是没得脸到?她跟前去的,求您这里帮我说一声抱歉。”
顾小碗点着头,倒也没有拒绝,又问?她:“那往后还叫你这名字么?”
牟少珍摇着头,“不了。”一面眺望着那远处吞芽吐绿的山岚,“我原来在城里的时候,听得一个和尚说经,说除了咱们耳熟能详的观自?在和那文殊普贤,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女菩萨,叫做天心菩萨,专管的是这世间欺男霸女的俗事情。我虽不知真假,但既是有人说,可见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随意杜撰出来的,所以往后我也要?自?己塑个天心菩萨,没得金装我就用黄泥塑,菩萨心善,必然知道我诚心,我往后也是她坐下的弟子,便?叫做不平。”
顾小碗还真不曾听说过什么天心菩萨,倒是知道某个动漫里有个叫作杀心观音的。不过佛在心中,有信徒便?存在了。
故而顾小碗也没有去评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也好,菩萨既然是那慈悲心肠,自?不会?介意你是否能与她添金衣,一颗虔诚的心,好过那金银千万。”
这话叫不平十分高兴,顿时展颜笑起来,“我原是瞧你小小年纪,村子里人却只管将你作大人来瞧,无人敢欺凌你半分。原先不懂,如今倒是明白,就冲你说这话,哪个不敬你一分?”
说罢,各人自?见日落沉西,自?是要?回?家去趁着这天色早将晚饭烧出来,那油灯钱,是能节约一点便?节约一点。
顾小碗家中有人煮饭,也不缺这些油灯钱,但也告辞回?去了。
去年那山里各类能榨油的种子,他们都能采摘的都往家里带,像是茶果油能吃的便?炒菜吃,不能吃的便?做了灯油。
用何荆元的话说,不知这些个灯油钱,要?节约多少呢!因此那得了空闲,腰后别?着一把柴刀,他就去村子四周转,只恨不得那漆树的种子他都想用来榨油。
当然,这漆树种子榨油不大现实,不过用来喂猪,倒也是不错的。
顾小碗回?到?家中,只见去地里的众人都纷纷回?来了,也从何望祖描述中晓得了牟少珍剃光头做尼姑的事情。
都十分惊讶,也是半信半疑,如今都在等?着顾小碗回?来。
见了她自?是都围上来询问?着。
顾小碗只将去牟少珍那头看到?的听到?的说了,又道:“我瞧她果真是下了决心的,往后便?叫她自?己取的法号不平吧。”
众人有些唏嘘,虽然不喜她,但也同情她,眼下见她真做了尼姑,越发觉得可怜。
只有那何望祖觉得好笑,“这不平如何说?难不成?往后她要?路见不平一声吼?”
不过随后就叫顾四厢往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不许笑人,你若是笑旁人,别?人往后也笑你。”
“笑我什么?我又不做和尚?”何望祖半点不怵。
何穗穗接了话去,低笑着:“自?然是笑你自?己个儿?不成?器,叫望祖就真指望祖宗。”
何望祖一下就炸毛了,顿时跳起来满脸不服气:“什么叫我不成?器?乾坤未定,谁知道将来我又是个什么光景,若是我有好运势,必不叫你沾我的光一分。”
何穗穗没理会?她,只唤着众人洗手吃饭去。
如今天气好了,开始昼长夜短,饭也就摆在了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面。
空相身体?在阿拾的调理下好起来后,便?自?个儿?过来吃饭,有时候还能喝两盅。
见他总是一个人喝怪无趣的,那何荆元便?作陪,一来二去的,酒量竟然是出来了,每顿饭都要?喝上二两的高粱酒,也不嫌呛辣了,反而说喝了这二两抵得过两碗饭。
他们自?是一头喝酒一边说些闲话,只道地里的粮食几乎都下了种子,田里的谷子也发了芽,再过几天那秧田里就肉眼可见青绿一片,届时要?看田水,驱赶鸟雀。
又有那油菜花谢得差不多,菜籽儿?一出,也是把山里的雀儿都给引了来。
这个年纪的何望祖有点顽皮,听着他爹娘商量着扎稻草人驱赶雀儿?,只把脑袋凑了过去,“你们这实在是不公允,那油菜花开的时候,大群的蜜蜂跑来,怎不见你们驱赶,如今雀儿?你们却是一个不打?算留,一样有翅膀,那雀儿?必然心里不服气。”
于是又叫他爹敲了一回脑壳:“那雀儿?吃咱的菜籽儿?,蜜蜂咱还圈了两窝,等?那蜜出来,你可别?争着要?吃。”
“他一个男娃儿?,吃什么蜂蜜,只叫他姐姐们吃才是。”才圈了两窝,养在老?树桩挖矿的树筒里,如今就挂在屋后,顾四厢已经打?算好,等?割了蜂蜜,只叫姑娘们多吃些。
她如今越想越是觉得,自?家这不管是亲生的还是侄女,反正就是女儿?多。有什么好的就当给她们才是,免得往后一个个眼皮子浅,叫人一串糖葫芦哄了去。
这般好哄的姑娘,人家怕是脸上笑开了花,心里却是十分轻贱。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她就要?像是老?六说的那般,不能因为是姑娘,想着往后是要嫁人就轻怠。反而越是要?对她们好,给她们足够的底气,往后就算是到了婆家,也不会?低眉顺眼的,叫自?己个儿?受委屈。
顾四厢是做媳妇的,虽然没有婆母,但是左右邻舍,看着被婆婆蹉跎的小媳妇多了去。
她可不想叫自?己家的姑娘往后也过这般的日子。
何望祖继续嚷着不服气,明明他才是这个家里的独子,可他怎么就没感受到?作为传宗接代继承人该有的优待呢?
只不过他爹和空相苏玉春都在说话,自?是顾不得理会?他。另外一边他娘又和顾小碗等?人说话,还要?看着两个小妹妹。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孤独弱小又无助,只将那目光聚集到?沉默着扒饭的阿拾身上。
阿拾察觉到?他的目光,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你要?是有空,吃完饭跟我碾几斤半夏用。”
从入春开始,地里的半夏就冒了头,一边挖地锄草,陆陆续续挖了不少,如今晒干的就有小二十斤左右。
他现在要?用,打?算碾些碎末出来做药丸子。
这话一下将何望祖劝退,默默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结结巴巴道:“我,我要?洗衣裳呢!如今我姐也不给我t?洗衣裳,我有一大堆呢!”
然话音才落,何荆元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堆话。“洗劳什子的衣裳?你左右才几件衣裳?何况这要?穿着干活的。你又不去相亲,洗了作甚?明日到?了地里,仍旧要?弄脏,不要?去浪费皂角了,同阿拾小师父去帮忙才要?紧。”
因此这句话,只将何望祖接下来的晚间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他一时之万般后悔,早知道安安静静吃饭。只是这时候后悔也没得用了,反正现在吃饭也不香了,只频频叹气。
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忽来了兴致,快速扒饭,反而催促起阿拾来:“阿拾小师父,你快吃,咱们现在就去。”
阿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好。”
顾小碗在一旁瞧着,心说怕是没憋好屁,便?提醒着:“莫要?糊弄,那半夏磨我们自?有大用处。”
何望祖嘴里应着,先一步去取半夏。
待他去了片刻,阿拾也放下碗跟过去,空相与何荆元聊得略晚了些,那时候何穗穗几人已经把灶房的脏碗筷洗了,正在准备明日的吃食配菜。
顾小碗和郭巧巧在屋子里给大小满洗澡,直接在屋子里的小炉子里烧水,顾小碗进来添水,被顾四厢喊住:“老?六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讲。”
顾小碗将连接着炉子的那小缸盖掩上,小桶放到?墙根底下去,朝大满小满洗澡的木盆旁走过来跟着帮忙,一脸狐疑地看朝顾四厢:“怎了?”
“别?处怎么样咱们虽不知道,但是如今凤阳这里没有什么战乱,人都要?逐渐归来了,咱们还捡着地里的庄稼种,回?头主人家回?来了,咱也捞不着什么。我思来想去,以后先不管了。”这会?儿?说丢荒已经来不及,毕竟种子已经下了,自?没有在刨出来的道理。
而且接下来要?割油菜籽,还有田里也要?下禾苗,旱地里的秧苗又要?锄草施肥。
人是一天清闲日子都没有,下着雨还要?顶着斗笠披着蓑衣,实在劳苦得很。
她虽不去,却也心疼自?家男人和孩子们。
顾小碗听得这话,想着她这话倒也是,今年就来了这么些人,马环又在外头做了人家的小太?太?,只怕能瞧见的村里人更多,她一声招呼,人都回?来了,自?是要?拿回?自?家的田地。
第96章
不过田地倒是小,她?如今担心的是这房屋,只扫视了?一圈,“如此,倒是要提前做打算,这屋子是给人折了?现银,还?是帮他们家另盖。”而?且还?不知人答不答应。
顾四厢看出?她?眼底的担心,“他们能有不答应的?要不是咱们搬进来,什么金屋子银屋子,如今也是烂窝棚一样了?,说起来他们还?要谢咱们呢!”不过嘴里虽是这样说,还?有些舍不得从这里搬出?去,“不说家什伙什么的,搬来搬去,便是咱家大小满都是这里出?生的,我都有些舍不得了?,回头不行,咱多补贴些粮食,左右这世道,那什么都比不得粮食。”
然而?这家子能不能回来,还?另说呢!毕竟那外头艰难的时候,易子而?食比比皆是,那阿蛋的妹妹不就是这样没的么?
他们若是在凤阳本地还?好,若是去了?外州府,又是另说了?。
只说了?些闲话,那郭巧巧又担心起自家男人来,加上这大小满在跟前,少?不得是想自己的女?儿。
顾小碗和顾四厢看在眼里,只说了?许多宽慰的话,最后顾小碗劝去睡了?,出?来正好见着她?四姐在院子里倒污水。
“睡了??”顾四厢瞥了?一眼郭巧巧屋子方向。
顾小碗颔首。
顾四厢叹了?一声:“可怜了?,愿玉春这一次能带好消息回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只往顾小碗身旁靠近了?些,压低声音忧心忡忡地说道:“老?六呀,我从前听你四姐夫念书的时候,总说什么红颜多薄命,你看巧巧儿这一天天忧愁善感的,别到时候急出?个什么病来吧?偏她?又是仙女?一样的人物?,真和那红颜两字贴近得很。”
这话叫顾小碗好生无奈,“四姐你胡说什么?巧巧那好端端的。”
顾四厢还?担心,“可人家不都说红颜多薄命,不就是死得早的意思么?”
顾小碗嘴角直抽,“短命的多了?去,只不过那丑的没人关注,你一天天真是闲的,竟想这些个没用的。”一面催促着她?,“快些去睡了?,不然一会儿大小满醒来要吃奶,你又要弄得叮咚作响。”
顾四厢嚼着顾小碗说的话,还?真觉得是有着几?分道理的,到了?门边上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别说还?真是,那丑的没人记着,我这会儿倒是想起我们原来那条巷子里,有一年因着生娃儿,就难产死了?三个年轻媳妇呢!”
顾小碗懒得同她?再扯,一面不耐烦地同她?挥着手,一面打着哈欠回了?屋子里去。
何穗穗还?没睡,坐在那油灯下缝补衣裳,窗户半开?着,院子里的话听了?几?分来,见顾小碗皱着眉头进来,便也是好笑:“我娘果真是个没谱的,可见到底是上了?些年纪,竟说些胡话来。”
顾小碗得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可不是,一时我觉得她?精明得很,一时又觉得她?满嘴的糊涂话,亏得你玉春嫂没听着那些话,不然只怕心中又要添几?分愁。”
见她?手里还?在弄针线,也劝着:“吹灯睡吧,仔细眼睛,左右也不着急穿。”
可是闭眼后,顾小碗听着窗外的雀叫莺鸣,是没有一点的睡意,心里想着在外的亲人,还?有苏玉春这一次去肥头县,不晓得能否探来好消息。
她?四姐虽说那嘴里是糊涂话,可她?有一点没说错,那郭巧巧整日看着大满小满,怎么可能不想她?的女?儿?嘴里不说,但每日强颜欢笑,到底不是法子,怕这时间长?了?,真是要思念成疾。
恰巧这心疾看不见,最是难以治,什么药石都不好见效果。
黑暗中,何穗穗的声音传来:“小姨,您也快些睡吧。”
顾小碗知晓是自己翻身惊着了?她?,便应了?一声,不敢再多想。
只觉得朦朦胧胧睡去,忽听得有人喊自己,那声音陌生又熟悉,在耳朵边上叫喊个不停,她?睁开?眼来,却发现身旁的何穗穗等人都在沉睡中,仿佛这声音她?们没听到一般。
一时只觉得玄妙,但更多的是好奇,也就轻脚轻手下床,披了?衣裳轻轻推门出?去。
只见月光正好,银霜一般洒满了?整个院子,桂花树叶上,更像是镶嵌了?一层银甲,散发着银色的光芒。
可是顾小碗记得,这已到了?二十多,哪里还?有这般圆的月亮,一时瞧着天上那圆盘子一样的月亮,心中生出?疑惑来。
就在这时候,她?瞧见那桂花树下的旧椅子上,坐着个老?妇,笑吟吟地朝她?招手:“六儿啊,来娘跟前。”
顾小碗猛地想起来了,这便是原身的亲娘。
愣了?一下,走了?过去,只纳闷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都死了?五六年之久。
但人的确是个活生生的,于?是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手一下就被对方拉住,带着几?分暖意。
于?是顾小碗心中的疑惑也彻底被消除了?。
顾老?娘上下打量着她?,“我儿哟,你干娘不白给你取这个名字,如今你真真是吃喝不愁的,身体也越发健朗起来,爹娘也不担心你了?。”
“娘不必担心。”面对顾老?娘的热情和蔼,顾小碗没有办法拒绝,也叫了?一声娘。
顾老?娘拉着她?继续说话,只先说生她?的时候如何,又提起她?几?个姐姐来。然后眼底略带着愧色:“你是个小的,照理来说,是要她?们做姐姐的来照顾你才是。只不过她?们没得一个出?息的,如今反而?还?要仰仗你过日子,实在是辛苦我儿了?。”
说罢,越发心疼顾小碗,竟然是红了?眼眶。
顾小碗愣住,也不知要如何哄她?,倒是想起,既然老?娘没死,将四姐喊出?来才是。
正要开?口,那顾老?娘却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一把按住她?的手:“好孩子,我如今不便见你四姐,这一次来,其实是有些话要交代给你。”
“娘您说。”顾小碗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顾老?娘已经死了?,如今也不过是在梦境里。
然后便听顾老?娘有些愧疚地说道:“我和你爹,原是指望养个带把子的传宗接代,所?以也是攒了?不少?家私在手里,只想着往后他长?大成人了?,能体面娶妻生子。哪料t?想这人一辈子有几?个儿女?,原是在阴司里转世投胎的时候就做了?数的,后来我和你爹商量,只有你这个小女?儿了?,我们身体又不好,是照顾不到你的,便想着留给你傍身,谁知这阳间的光阴眨眼就没了?,走的着急也没顾得上交代,这如今我和你爹求了?牛头马面,特许我来探望你,顺道告诉你,我们的家私体己都放在了?你太奶老?屋子的床底下。”
她?说完这话,也不管听到什么阴间阳间被吓着了?的顾小碗,满脸不舍地急急抚了?一下顾小碗的脸,“儿,时辰到了?,娘先走了?,往后是不能来瞧你,你可要好好的。”还?不忘交代着:“别同你姐姐们说,不要叫她?们哄了?去。”
说罢,活生生热忱忱的一个人,竟然是在眼前忽然不见了?,那旧椅子上也空荡荡的。
顾小碗惊了?一下,忽觉得后脖子一凉,腿不自觉地蹬了?一下。
然后听到‘唉哟’地一声吃痛,是睡在她?脚边的周苗被她?踹着了?。
她?自己也被周苗的吃痛声给惊醒来,方反应过来,原来竟然是个梦。一面朝着那半掩着透气的窗户外面瞧去,外头黑沉沉的,哪里有什么圆盘似玉的大月亮。
“小姨怎么了??”周苗被她?踹醒,见她?又朝窗户外面探去,便关心地问了?一句:“莫不是做了?噩梦?”
“也不算是噩梦,见着了?你外祖母,告诉我咱家太奶奶屋子底下,藏着钱呢。”顾小碗躺下身,是半点不信的。
没曾想,周苗却将这话当真了?,也来了?兴致,一时没了?困意,爬起身挤到了?她?这一头来,“真的假的?明日中午吃完饭,咱去瞧一瞧。”
顾小碗听得她?这语气,好似当真了?一半,不觉好笑:“你还?当真?一个梦罢了?。”
“什么梦?”旁边的何穗穗揉着眼睛醒来,显然没听到多少?。
周苗只连忙将顾小碗做梦见到外祖母说藏了?钱的事情告知,何穗穗一听,顿时也是没了?瞌睡,还?道:“我早前听我娘说,咱外祖父年轻时候是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扇猪匠,手艺好着,有时候一天出?去,能带回来好些东西?呢!如今想来,可见是真藏了?私房的。”只是后来想生儿子,总是女?儿,便觉得大抵是这活儿做得多,专给那牲畜做断子绝孙的事儿,自家也怕是要断子绝孙,然后才金盆洗手的。
此话深得周苗的赞同,“是呢,我也常听我娘说,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好呢!可见外祖母他们是有些家私在手里的。”
何穗穗却打量着顾小碗,笑起来:“都说那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果真是这般,外祖母便是托梦告诉藏钱的地方,也只同小姨您说。”一面拿手肘戳着周苗:“你说,我爹娘是不是也给阿祖,不对,现在是给大小满攒嫁妆才对。”
说罢,两人只哈哈笑起来。
然便是她?们这般笑得大声,那何麦香也是睡得雷打不动的。
顾小碗见此,觉得自己白担忧了?,还?怕她?俩说话把何麦香也吵醒呢!一面好笑地瞪了?她?俩一眼,“别闹,快些睡了?,一个梦罢了?。”如何能当真?
第97章
她没有当真,几个侄女却是将这?话放在心上了?,只一个早上起来,就传遍了?家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后来还说什么大金元,各种城中房屋铺子的地契,越发是没谱去。
顾小碗不曾理?会,心说左右就是一个梦罢了?。
只是没想到午时休息的时候,顾四厢也跟着跑去起哄,摸到了?家里被?烧毁的老屋旁边,寻到了?那早就连框架都没有了?的地基里。
那里原本是顾小碗太?奶的老屋子,听说顾小碗的祖母也是在里头病故的,所以那房屋在村里是有些?年头的,后因靠着那旁边的溪水,说是到了?夏天山上涨水,总叫墙根淹了?,屋里十分潮湿。
方有了?顾小碗家后来的屋子。
所以顾小碗的祖母在那老屋子里病故后,屋子也就空闲了?下来,早前还置放下农具,后来这?春夏秋冬不曾修缮,逢着那雷雨天,又?是雨又?是风的,屋子就彻彻底底空了?。
没了?人气的屋子,也不要个三五年,只消半年的功夫就开始腐朽,蛇虫鼠蚁都恨不得挤进去,更何况那墙根底下还靠着溪流,腐朽就更快了?。
变成废墟,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顾四厢还说他们小时候在那地基上扮家家酒玩呢。
所以这?有了?年头的屋子,哪里还晓得原来那太?祖母的床放在哪里?大概都摸不到。
好在那旧地基也不算宽敞,他们便挨个挖了?。
不多时,就挖了?好几背篼的黄泥巴出来,也不见个什么匣子铁箱的,难免是叫人开始怀疑起来。
何荆元去看了?一回,劝了?几句,竟是没得用。因此?回来只朝顾小碗摇头叹气:“你莫不是胡乱编个梦里哄他们,你看着饭也不吃了?,顶着大太?阳在那里挖泥巴,也不嫌热。若是叫他们去地里,只怕早就哭爹喊娘要回来躲阴乘凉。”
顾小碗已经在吃饭了?,听得这?话,不禁好笑:“四姐夫这?话说的,怎还怨起我?的不是来,我?做个梦,他们要做真,与我?何干系?”
“倒也不是怨你,只是有些?想不通,一个梦罢了?,哪里能做真的?若是梦能成真,那早年我?在梦里,早就上了?金銮殿好几次,叫天子老爷钦点做了?状元呢!”自己拿碗去倒了?二两酒来,坐在桂花树下直摇头。
郭巧巧并未跟着去胡闹,反而何穗穗去了?,她便来做午饭,这?会儿又?开始喂猪。
顾小碗忙吃了?两口?,也跟着她搭手,等着这?圈里的牲畜都伺候完了?,只见顾四厢带着一帮儿女和周苗满头汗水回来。
这?中午太?阳的毒辣并非浪得虚名,一个个那脸颊晒得跟猴子屁股一般红坨坨的,头发都散乱地贴在那满是汗水的脸颊上和脖子上。
何荆元在桂花树下瞧见,只忍不住发出啧啧的无奈声来,尤其是面?对顾四厢,“我?看你也是越发往后活了?,岳父母但凡有银钱,走的时候难道还能不交托好?”
顾四厢累得多余的力气都没有,这?会儿听到何荆元的话,只走过去将他挤开,使唤着:“去给我?倒碗凉水来,累死我?了?。”
其余的几人,也都要死不活地往桂花树下,大满小满的凉席上躺去,嘴里还埋怨着那外祖母哄人。
顾小碗见他们一个个累成这?般,又?好笑又?好气,“我?都说了?左右不过是个梦罢了?,你们非要当真。”又?同顾四厢道:“你这?会儿满头的汗,一身的热气,等缓会儿喝些?米汤,莫要去喝水,仔细你闹肚子,大小满就要同你一起受罪。”
何荆元接了?话:“孩子同你一起闹肚子受罪也就罢了?,只怕那尿布还不够使。”主要尿布还得他来洗。
奶孩子就是这?样不好,喂奶的娘不舒服,他们也跟着不舒服。不过好在做娘的吃了?药,那奶水里好像也带着些?药,只要小孩子吃了?,也是有效果的。
但好端端的,何故要平白?无故吃一回药。
顾四厢只得作罢,等得身上的热气散了?许多,脸颊也恢复了?些?正常颜色,这?才去喝米汤吃午饭。
白?忙活了?一场不说,还耽搁了?些?时间,等着这?到了?地里,少不得是手忙脚乱加班加点地干。
只是老屋子虽说已经挖得满地的坑了?,但顾四厢越想越是不服气,傍晚收工回来的时候,还在纠结这?事儿。
同顾小碗说道:“你出生得晚,不知?道娘年轻的时候最是喜欢阴阳怪气说反话,我?有一回她煮了?锅菜,清汤寡水的,我?便拿筷子在里头翻找菜吃,她忽然楞了?我?一眼,叫我?脱了?衣裳裤子下去捞。咱要敢问她什么东西在哪里,她必然说在老娘的脸上。所以我?想了?一个下午,这?银子估摸是有的,但肯定不在老祖母的床底下。当然,如果别处没得,那就是她和爹在下面?可?能过得不如意,埋怨咱这?做女儿的不贴心,回头给他俩烧点纸钱就妥了?。”
顾小碗一个下午见她又是凝眉又是叹气,就晓得她没这?么快放下。只是没想到她忽然来了?这?么一番话,“那回头咱想办法弄点纸钱烧?”
但顾四厢摆着手:“不着急的,我?觉得还是先挖一挖。t?”说到这里,加快了?脚步,那方向分明是要去原来被?烧掉的老屋旧址。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帮我看着大满小满一些,我?很?快就回来。”
何望祖见此?,也忙扛着锄头跟着追了?去,“小姨,我?去帮我娘。”元宝也不管了,直接将绳子丢在地上。
顾小碗无奈地扯着嘴角,“没得救了。”回头见何荆元也来了?,便道:“你不劝劝我?姐,疯魔了?去,何况她现在要钱作甚?咱也不外面?去,猪羊也都有了?。”又?急忙喊何望祖:“你跟着去闹什么?水塘边的羊你不去牵回家来啊!”
然何望祖很?明显没听到。
倒是何荆元将她肩膀上的锄头接了?过去,又?喊了?元宝跟上,转头朝顾小碗说:“他们娘几个是指望不得了?,你去赶羊回来吧。”
顾小碗还能如何,只能去水塘边上赶羊。
除了?她家的两只小羊咩,刘有财家的也在。
胡杨长大了?许多,现在白?天几乎都跟着羊,顾小碗远远就看着了?在柳荫下睡觉的它?。
这?个时候半大不小的,那毛发白?不白?黑不黑的,加上本来又?像是狗又?像是狼,所以胡杨这?模样很?是不美观。
但胜在听话,所以直接叫大家都忽略了?它?这?潦草的长相。
“胡杨,回家了?。”顾小碗喊了?一声。
柳荫下的胡杨立马抬起头来,看到是顾小碗,顿时起身兴奋地摇着冲她摇着尾巴,蹦蹦跳跳地就去赶小羊。
四只小羊已经能同它?和平相处了?,动物之间好像有一套自己专门交流的语言,等顾小碗走过来的时候,四只小羊已经整整齐齐地走在了?胡杨的跟前。
顾小碗瞧见这?场景,雪白?的小羊咩站在绿草里,身后跟个抹布一般的小狗,夕阳斜照在它?们的身上,远处的水塘上碧波荡漾,几只小荷露着尖尖角,荷塘的对面?的阿拾蹲在水边,正清洗着背篓里的草药根。
本来欲张口?叫她的顾小碗忽然止住了?声,因此?刻眼前所见,仿佛一幅画那般,她忽有些?舍不得打扰这?画中的宁静。
只不过这?般的岁月静好,很?快就被?身后传来的怪叫声打破了?。
何望祖一脸的烂泥,胳袖子裤腿都挽得高高的,也全是黑乎乎的烂泥,咧着的嘴巴看不清楚颜色,只瞧见那一口?大白?牙。
然此?刻顾小碗见着只觉得渗人得很?,“你作甚呢?不是同你娘去了?老屋?怎反而像是这?水塘里捞出的河童一般?”
何望祖兴奋得手舞足蹈,四肢妄图跟嘴巴大脑同步表述,但四肢分明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此?刻他整个人看着跟中邪了?一样。
顾小碗自动忽略了?他浑身的烂泥和奇怪的举动,只听他说:“小姨,外祖母真没哄人,藏了?家私的,就在老屋子的枯井里。”
而他这?一喊,也将对面?的阿拾惊动了?,冲顾小碗挥了?挥手。
顾小碗回了?一下,“我?先同阿祖回老屋瞧。”一面?同何望祖道:“你快些?回家去换身衣裳,顺道将咱家的羊送回去,我?帮芈婆子将羊赶回去,再去老屋里瞧。”
何望祖应了?声,从土坎上跳下来,就要蛮横地抱小羊。
他算是个少年郎,天天泡在庄稼地里,力气是有的。所以想一胳膊夹一个回去,但很?明显两只小羊很?嫌弃,见着他靠近马上就躲开。
何望祖只得讪讪地收回手:“没福气的,不要小爷抱,自个儿走吧。”然后招呼着不嫌弃他的胡杨,一起往家里去。
顾小碗赶着刘有财家的两只羊,送了?他家去。
却不知?顾四厢他们挖宝的动静大,早就将芈婆子刘有财都吸引了?过去,这?刘有财家也是空荡荡的。
只得帮他家将羊给关了?圈里才过去。
却见这?村子里,除了?空相师徒俩跟何荆元大小满,这?会儿就是那不平尼姑的在这?里了?。
不过不平看着她娘和哥哥,马上就掉头回去,也不瞧热闹了?。
在老屋废墟外面?遇着顾小碗,感慨着:“你说一样的爹妈,一样的骨肉,怎么咱俩便不一样呢?”
顾小碗心说那一种米能养出百种人呢!道了?几句,别了?她,只进院子去。
第98章
进了院子里,只见众人皆是一脸的?羡慕,那牟大娘母子俩更是相商着?,也?打算回家去挖一挖自己家的?堂屋,没准能挖出个什么金银财宝出来。
反正说那老一辈的?人,个个都是守财奴,有一个铜板只恨不得放一放就变成两个,断然没有拿出去花的?道理。
只不过他们一辈子都过着?那节衣缩食的?日子,没准是真藏了私房。
于是先回家去了。
刘有财和芈婆子是后走?的?,听着?顾小碗帮忙关了羊,芈婆子只同她再三道谢,也?笑着?说:“回头我们也?挖一挖自家去,碰碰运气。”
刘有财这会倒是说了句老实的?话?,“别白忙活了,我早前那在城里做工的?钱,我娘一分没留,全村里就是娘总添新衣裳,哪里能给咱留钱?”何?况他还做了十几二?十年的?乌龟王八,给人养大了两个儿?子呢!
俩夫妻自是相互挟着?去了,顾小碗这才得空朝何?穗穗等人围着?的?那木匣子看去。
顾四厢现在的?模样与何?望祖没个什么差别,甚至那发?髻上都沾着?泥。
见了顾小碗,忙朝她喊:“我便说吧,咱娘那嘴里的?话?,就要反复噘嚼,这不,我在废墟里转了一圈,最后觉得她真要藏钱,肯定不能在地里,所以和阿祖下了这枯井。”
一面?得以地将那泥污已经被擦得七七八八的?匣子推给顾小碗瞧:“锁我们都给你锤开了,快瞧瞧里头都有什么?”
郭巧巧等人也?都齐刷刷看着?顾小碗,个个都满怀期待。
顾小碗走?过去,“怎就叫给我锤开了?”一面?将匣子打开。
只见里头有一层油皮纸,东西都在里头包着?呢!顾四厢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泥,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拨开油皮纸:“不用说了,不管里头是什么,必然都是娘留给你的?。她那个人我还不知道,要真是打算给我们几个姊妹平分,怎么只托梦给你,到底你是幺女儿?,又还未出嫁,比不得我们几个做姐姐的?都嫁了人,不管好坏,那三瓜两枣总是有的?。”
说话?间,已经打开了,果?然就见着?一匹有些退了色的?红绣被面?。
顾四厢不禁笑起?来,“我就是说吧,这没准是给你准备的?嫁妆了。”那被面?虽是有些褪色了,但她到底害怕自己的?手给弄脏了,只叫郭巧巧:“巧巧儿?,你来。”
郭巧巧也?觉得稀奇又兴奋,蹲下手小心翼翼地将那被面?捧起?来,满脸的?激动:“别瞧褪了些色,这放在从前可是好货,有银子都难买呢!”一面?往那被面?下瞧,只见着?又有两张油皮纸包裹着?的?,但从形状上来瞧,像是簪子。
何?麦香想伸手去摸,就顾四厢给拍开,然后满怀期待地招呼着?顾小碗:“老六,快打开看看。”
顾小碗本来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奈何?她们一个个都盯着?自己,不免也?是生?了几分好奇心,只将那油皮纸打开,却见是一支氧化掉的?簪子,以及一支铜钗。
或许不值钱,但是耳边都是顾四厢和郭巧巧她们七嘴八舌的?话?音,都说这是那从前十分流行的?款式。
底下又有一对枕套,一副包好的?银耳环,上头还挂着?红色的?石头,但绝非是什么名贵宝石,甚至都用衣裳擦过后,也?不闪亮。
里头最贵的?,当属一支手镯了,玉质不是什么上好的?羊脂玉,也?不是什么价值千金的?翡翠,但拿在手里,顾小碗忽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这真是她爹娘给留的?嫁妆,因?为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还有十二?两银子,以及他们夫妻在集市上找人帮忙代写?的?信,是给顾小碗的?。
信中只言年纪大了,身体又十分不佳,怕是陪不得她多久,为了以防万一,先做好这打算。
但是思来想去,觉得顾小碗年纪小,这些东西直接给她,怕也?是保管不得,教给哪个姐姐嘛,又觉得人各有家庭,担心她们各自有难处的?时?候,给扯了去用,到时?候虽说会还回来,可终究不是原来这一份了。
顾四厢听着?这信,一副我就早知道的?表情,得意道:“就说罢,娘专门?留给你的?嫁妆呢!”一面?伸着?懒腰起?身,捡起?锄头,“回吧,t?天要黑了。”
郭巧巧等人只同顾小碗七脚八手地将东西往匣子里放,深怕顾小碗脏了衣裳,顾四厢又接了过去,“我来吧。”一面?又忍不住感慨:“难怪老一辈总瞧不上我们,我原还很是不服气的?。可是如今想来,果?真是那一代不如一代强,早年爹娘过得那般辛劳,除了叫我们姊妹几个体面?出嫁,还能与你备一份像样的?嫁妆,反倒是我现在同你四姐夫,浑身上下摸不出三个铜板来,以后也?不知这一帮儿?女当如何?体面?嫁娶。”
顾小碗见她竟是一下伤感起?来,忙安慰着?:“这如何?愿你们的?不是?天灾人祸的?,能活下来就是万分的?本事了,你还想着?什么钱不钱的?。”
何?穗穗姐妹俩也忙附和道:“是呢,娘。咱现在不缺吃少穿,比起?外头那些还在讨饭度日的?,不知强了多少倍。”
“那不得全靠你小姨撑着?这个家,就我和你爹,怕是难呢!”这点顾四厢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仔细想过,当时?何?荆元还没被害,家里在镇子上的?时?候,其实何?荆元每年从学生?们手里得来的?束脩不少,隔三岔五还有人送瓜送豆。
只不过自己不会打算过日子,若自己能同六妹这样会当家,只怕早已经攒下了好几座门脸的钱呢!于是越想越后悔,与几人说起?时?,仍旧满是悔恨。
说话?间,不觉已经到了家里,她将匣子都擦了干净,方叫顾小碗抱回她的屋子里放好。
一面?同何?荆元说道:“老六担心这主人家回来了,要讨要房屋,我是打算给人粮食,但就怕老六担心的?那样,人指着?要钱赔偿,咱们是一分拿不出,这两三年来,咱们样样都在靠老六,实在是没有做姐姐姐夫的?样子,所以还想发?一笔横财的?,但是和我想的?一样,就是爹娘留给老六的?嫁妆,咱也?动不得,你倒也?是快快用你那读书的?脑壳想一想,咱哪里弄银子去?”
何?荆元听得她这一番话?,十分惊讶,“你竟是想了这许多。”不过他看着这屋子,“这要放在别处,人家还要谢谢我们给他们屋子添人气,不然这屋子就坏掉了。”
“我起?先也?这样说,但老六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她精明又会打算,有时?候又叫人觉得她这人老实得可怜。生?了一颗不欠别人的?心肠,这样以后不知要吃多少亏呢!”顾四厢忧心忡忡地叹着?气。
其实她对顾小碗产生?这样的?认知,总体来说,还是顾小碗本身前世,也?只活了二?十岁不到,虽说认知多,但也?仅仅限于她这个未成年的?范围罢了。
而且那个时?代所学的?一切,都在教育着?不能占便宜。
所以顾小碗这心里认为,到底他们住了人家的?屋子,人家有权利讨要赔偿。
反正后世的?刑罚上,是这样的?。
顾小碗并不知道顾四厢夫妻为这事发?愁,吃过晚饭后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
没想到这原主的?爹娘,尽然还给攒了这么一笔银子,还有那些个首饰被面?,折成银子,怕也?是十几二?十两了。
这对于晚年务农而生?的?他们,说是所有的?心血都不夸张。所以心下是有些感动的?,只是这些东西她到底是受之有愧,毕竟她不是原身。
不过听着?床上何?家姐妹与周苗的?打闹声,忽又觉得,自己不是原身,可现在自己就是真正的?顾小碗啊。
这般一想,便释怀了。东西她留着?,顾家的?姐妹,自然也?是自己的?亲姊妹。
一面?吹了灯,也?躺了下来。
又说那牟家母子俩果?然挖了老屋,当然他们并未挖出什么来,反而叫不平尼姑嘲笑了一回。
不平自打那日撕破了脸皮后,也?不叫什么娘什么哥,只做仇人一般将两人看待。
所以得知他们也?去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时?机嘲讽的?。
然就这事儿?过了几日,村里又有人回来了。
是鲁石匠一家子,虽然这他人喜欢偷奸耍滑,但是手艺是真的?不错,因?此那日子过得也?算是不错的?,加上他有四个儿?子,以前可是顾小碗家的?对照组。
儿?子们力气大,十一二?岁就跟着?他一起?上采石场,一家子大半人口都在挣钱,那日子自然是红火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归来,四个儿?子一个没留,媳妇死了孙子也?都死在了外头。反而就剩下小女儿?鲁桂花。
但是鲁石匠坚定的?认为,鲁家的?根不能断,他的?手艺也?不能没人继承。因?此在路上捡了个姓温的?书生?,招给鲁桂花做了赘婿,生?了个儿?子取名叫狗儿?,如今还在襁褓里头。
然鲁桂花今年也?不过是虚岁十五,还满脸的?稚气,便已做了母亲,这叫顾小碗对这鲁石匠夫妻和那温书生?,都没好脸色。
第99章
他们鲁家虽说从前也?大房大屋,但因?那头?好几?棵二十米不止的杉树,将大半个院子的太阳都阻得干干净净的,所以即便那头?宽敞,不管是一开始在村子里找好房子的顾小碗他们,还是刘有财牟大娘等?人?回来?,都不曾考虑过他们鲁家的院子。
所以没有人?住,可想而知那如今是腐朽成了什么样子,简直是蛇虫鼠蚁和荒草的天堂。
那正堂屋的屋顶上,也?不知怎就飞了一粒桦树种?子在上头?,这几?年里,发了芽长了根,竟然贯穿了整个屋顶,根须长到了屋子里那房梁上。
鲁石匠一看这光景,顿时就哭天喊地?,只觉得自家儿子们死?在外头?,险些绝了后,都只因?为这正堂屋顶上的桦树作祟。
毕竟那正堂屋里,供奉着天地?君亲师,所以如今那桦树在神灵头?上作威作福,吸收天地?灵气,惹了家中的菩萨不高兴,自然是不再愿意保佑他鲁家的骨血们。
于是他头?一件事情,不是忙着去找刘有财要?回他们家的地?,而是先?喊着那看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婿温书生?,借了顾小碗家的楼梯,爬上房顶先?将那桦树给拔掉,才安心。
只觉得好似晚了一分,他这外孙子鲁狗儿也?要?遭殃一般。
而这个时候的鲁桂花,因?要?奶孩子,家里她娘在收拾,便叫她抱着孩子别处去。
所以她就到了顾小碗家,毕竟那不平如今虽说做了尼姑,但从前的那些个风流韵事也?不能一笔就购销了。大家对她的印象还是摆在那里的,芈婆子倒是在家,但对于鲁桂花来?说,是个陌生?人?。
自不可能过去。
至于那明秀,倒是熟悉的,但是听得她家阿蛋傻了,鲁石匠夫妻也?不许她抱着孩子到跟前去,生?怕阿蛋欺负自家的鲁狗儿。
因?此鲁桂花就抱着孩子到了顾小碗家来?窜门。
也?是巧了,昨儿何荆元将地?窖里剩余的地?瓜都收拾了出来?,那芽根多的直接就准备放地?里做种?子,只过一两个月就能种?。
余下的也?干巴了,他原本是打算给喂猪的。
但郭巧巧觉得可惜了,这红薯正好水分蒸发了不少,现在糖分更高,便要?准备拿来?熬糖。
姑娘们都一致觉可行?,昨儿也?是连夜一起搭手,洗的磨浆的,自然是快。
其实说起来?,按照各自的家庭,即便是从前顾四厢和苏玉春家中条件好些,但是那糖,也?不是他们隔三差五就能吃的。
如今却是姑娘们每月到了那日?子里,都要?煮糖水鸡蛋,这在顾家这里已经成了一种?大家默认的传统。
家中那两只老母鸡早就不下蛋的,顾小碗和她姐七整八弄的,有一个抱窝了,便凑了些出来?,十三个鸡蛋孵了五只小鸡出来?。
这已经算是十分了不得了,毕竟他们这村子里没有公鸡,那鸡蛋是否能孵小鸡,都是未知的。
只是后来?听得阿拾说,偶尔有见着山里的野公鸡跑来?,便想着碰碰运气。
没想到后来?出了五只小鸡仔,金贵得不行?,养大了后又是五只小母鸡。
它们生?蛋速度还可以,不说天天有,但还是勉强供应得上。
若是发现没了鸡蛋,何望祖会主动喊着苏玉春去山里摸野鸡蛋,反正他虽说平日?里是混账顽皮些,但这件事情上,他是十分上心的。
无论如何,那糖水蛋是能给她们这些女人?们续上的。
又说昨晚熬糖,正是因?为这糖供应大,除了女人?们每月的t?糖水蛋,平时做菜或是煮甜水,男人?们也?吃些。
自然是吃得快,所以这糖昨儿就出来?了。
只是昨夜太晚了,切成了一块块的小方糖,还没来?得及装,早上又忙着去地?里。
这会儿午休,周苗那拿了个罐子来?,正将方糖放进去。那抱着孩子在一旁看着的鲁桂花不住的咽口水。
虽然她想极力掩饰,但那注意力却全都在周苗手里的方糖上面。
周苗叫她这般一看,又见她比自己年纪都要?小,其实也?是个小妹妹罢了,到底是不忍,只拿了一块与她吃,“我们家里人?口多,你也?莫要?见外。”
她哪里晓得,鲁家这几?年在外逃难,起先?家底倒是丰厚,鲁桂花的哥哥们也?在,是没人?感惹他们一家子的。
但是后来?她哥哥们接二连三病逝或是意外伤亡,嫂子侄儿侄女们,也?都死?的死?,一开始的时候,二哥还能买一副像样棺材埋了,到那后面,最后一个侄儿死?的时候,全家上下,已经摸不出一个铜板来?了,连一条烂席子都没有,就叫鲁桂花她娘脱下那外衣,将孩子包着随意找个沟边埋了。
所以她也?是许多日?子不曾吃过饱饭,风餐露宿不在话下,即便是她爹有手艺在,但世道不好,也?没得活。
可想而知,这糖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稀罕物了。
她此刻如获至宝地捧在了手里,才想起不好意思,满脸的歉意,“我,我……”又不知该说什么,便转过话题,“你们哪里来的这许多糖?”
“昨儿晚上用红薯熬的。”周苗答着,忽想到了什么,“你家的地?,都在刘有财手里呢!他给你们种?着,如今回来?了,你们就能直接收现成的了,尤其是他种的那瓜瓜豆豆的,长得叫一个好呢!”
顾四厢从屋子里出来,看着鲁桂花也?可怜,尤其是她那怀里的孩子,也?是有些面黄肌瘦的样子,只道:“你怕不是没得多少奶水,瞧这娃儿瘦得可怜,等?回头?我这里炖了汤,你喝两盅。”又见鲁桂花依旧一脸艳羡地?看着周苗装满方糖的瓮:“俗话说的好,人?不哄地?皮,地?皮便不哄肚皮,这几?年我们起早贪黑种?地?,自是有那多余来熬糖的。若是懒汉子当家,便是全村的地?给我们,怕也是难以吃饱饭。”
这话将鲁桂花的视线从瓮上拉回来?,她偷偷地?闻了闻那糖,仍旧舍不得舔一下,“我方才来?时,我爹已经将房顶上的桦树拔下来?了,这会儿趁着中午去有财叔家说地?的事情。”心里眼里都想着糖,也?没仔细听顾四厢说留在她家午饭喝汤下奶的事情,说了几?句那娃儿嗷嗷哭起来?,她就急忙抱回去找她娘去了。
顾四厢心中是有些庆幸的,那时候刘有财要?那许多好田地?,顾小碗很爽快就答应,顾四厢和郁闷了好久,只觉得什么便宜都叫刘有财占了。
如今想来?,这便宜可不好占,刘有财这如此上心地?侍候,依照他那性子,不可能白白就叫鲁家接手的。
于是那鲁桂花回去后,便偷偷问顾小碗:“那咱们还要?给鲁家粮食么?”
顾小碗在洗擦灶台的抹布,头?也?没抬,“自然是不给,现在地?里玉米豆角那都现成的,饿不着他们。”
顾四厢有些顾虑:“可万一刘有财那里说当时咱们给了他几?个月的粮食呢?那鲁家也?找上门来?可如何是好?”
顾小碗却是已经做了打算,她刚才回来?午饭时候,在田间遇着刘有财,才与他说过了这个问题。眼见她四姐担心,便安抚道:“不管是隔了几?辈,咱总归是他刘有财的姑奶,当初自是没有道理看着他饿死?。而且说到底,咱们是亲戚,早前他有刘金宝兄弟两个,还有石家兄弟,然现在刘家死?了,石家的走了,就剩下他同芈婆子,芈婆子那肚子里还有娃儿,两人?年纪又不小了,往后娃儿靠谁?”
顾四厢听到她这般说,有些回过味来?,“也?是哦,那石家兄弟俩虽是能靠得住,但到底是山高皇帝远,正是那远亲不如近邻,到时候还得靠着咱们。”
顾小碗点着头?,“是了,好歹他能分得清楚,什么能说不能说的,他心中也?有数。因?此你们倒也?不必担心,他总归不是个糊涂人?呢!再也?,芈婆子清醒着。”
这番话,顾四厢也?是彻底放了心,“那便好了,不然我总担心他们上门来?要?粮食。一会儿我去明秀那里打招呼。”
顾小碗应着说好,一面却也?开始发愁,村子里的人?应该是要?陆续回来?了,村里大部份的地?在她家和刘有财手里,这一次来?的鲁家,地?在刘有财手里,自己倒是不损失,但下次来?的呢?
辛辛苦苦伺候的庄稼,到时候村里人?来?了,白白叫他们收割去吃现成的,也?难怪今儿自己和刘有财说起的时候,他说可以归还地?可以,但是鲁家不能全将粮食收走,只能拿走敷嘴的口粮,余下的他要?留着换银子,以后养娃,要?还顾小碗他们的粮食。
不然他是宁愿将地?里的粮食割了喂猪去,也?不可能白叫鲁家占便宜的。
顾小碗那时候还想劝他,他却道了一句:“小姑妈,不是我要?做小人?,实在是这斗米恩升米仇,不是个个都像是我刘有财一样记着你们的情。今儿我爽快给了他,改明儿来?个个是大爷,有学?有样的,咱可不欠他们什么。”
第100章
眼下顾小碗自己回味着这话,觉得这话是?有?些道理的,当下只将抹布拧干,挂到旁边的竹竿上?,擦干了手?,便?去找何荆元说起此事来。
何荆元如今是?越来越像是?个庄稼汉子了,一顿二两小酒下肚子不说,这闲暇的时候,还学着开始抽旱烟了。
说起来都是?上?次何望祖为了赔偿刘有?财的烟斗去挖了许多竹根回来,何荆元给?做成了烟斗。
当时还准备拿去县里买的,只不过后?来顾小碗他们去的时候何荆元还没全部收拾出来,所以现在还堆在家里。
何荆元见天在地里看着刘有?财歇息的时候就抽两口,也是?十分好奇,一二来去的,便?也学会?了。
正好那?坡上?有?现成的野烟叶子,他摘了几皮回来晾晒着。
太阳好,不过些日?子就能用那?铡刀切了小段,然后?自己随身带着,开始学着卷烟叶子。
顾四厢是?十分嫌弃的,只觉得这味道实在熏人难闻,所以每日?他进房间,都要赶去洗澡,说是?怕臭着大?满小满。
顾小碗走过来时,他坐在桂花树下,那?嘴里衔着烟斗,手?指则麻利地编着竹篾,见了顾小碗抬头看了一眼,含糊不清地说道:“咋了,方才?见你姐和你说话,她那?表情我就晓得是?为着什么事情发?愁?”
也不同自己这个男人说,反而去找妹子。
顾小碗往他前头一些坐下,到底还是?不喜欢这呛鼻的烟味,又想起这东西?到底是?不健康,便?道:“四姐夫你有?些小爱好,我倒是?不反对,只不过这东西?,你也不能作饭来吃,仔细伤身体。”
何荆元不介意,但平时有?人在身边他也不大?抽,眼下只将烟斗从嘴里拿出来,熄了火,笑道:“这其实是?个好东西?,没精打采了吸一口,就抵得过一顿饭,我就说那?刘有?财一把年纪了,一天天在地里干劲十足的,原来就是?因这东西?的缘故。”
讲罢,才?问:“你姐到底为何发?愁?”
顾小碗只将心中的担忧说来,又把刘有?财的话重?述了一遍,何荆元听后?,眉头微沉,仔细想了想,好一会?儿才?道:“是?了,咱辛苦伺候了大?半年的庄稼,叫别人来直接收进了仓库去,那?心里的确是?不舒服的。”
这跟当时刘有?财来的时候不一样啊,那?时候除了些麦苗油菜,都是?空白地,种子都是?刘有?财自己下的。
更何况刘有?财这人嘴巴说话虽是?不中听,但是?人其实是?不错的。这几个月里,何荆元也跟他学了不少种庄稼的知识,少走了许多的弯路。
这可真不敢保证,后?来的人借了粮食会?还?或是?家家户户都借,那?到时候少不得是?要惹得人眼红。
指不定又要扯出这家觉得顾家借东家的多,借他们家的少,或是?西?家又觉得借的玉米不如借那?家的稻谷好。
到时候t?好人难做,反而招惹了一身骚来。
于是?便?道:“我倒觉得刘有?财这话是?对的,不存在什么不近人情,你若是?要做好人,咱们以后?一家怕是?难以过安生?日?子。何况退一步说,这乡里人家,那?田地是?他们的命根子,当初他们就这样甩下走了,那?田地无人打理,这几年里早便?成了荒坡,他们回来,不知又要花多少时间才?把地给?重?新肥起来呢!所以他们感谢咱们还差不多呢!”
只是?说到这里,又不由得叹了口气:“可人从外头回来,可见也是?外头过不下去了,地里的庄稼不能叫他们一颗不收,不然吃什么?难不成叫他们去偷抢么?所以我觉得,刘有?财这法子也不是?不行,直接给?他们留那?敷嘴的粮食便?是?了,那?多余的咱们或是?卖或是?如何,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由他们来做主。”
但说了这许多,村里究竟有?多少人返回来?还不得而知。只是?这一次鲁石匠家回来,说除了他们村子,别处也陆陆续续回来了许多人,还说丫口镇的人也回来了不少,特意来问何荆元要不要也搬回他们丫口镇去。
这也就意味着,这老百姓们流离失所的日?子暂时得到了终止,都各自返还自己的家乡来。
他们这红枫村若是?有?人活着,自然是?首选先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来。
当下又去同刘有?财做商议,最终还是?决定,村子里有?人回来,各家的田地可归还,但是?地里的庄稼,不能全叫他们白收回去,总不能叫这种地人白干吧?
如此这般,这件事情算是有了一个章程,处理起来,倒也不难了。
鲁石匠家那?头,终归也是?拗不过刘有?财,按照这个方案妥协了。毕竟牟家那头就是这样的,他们回来只要了自己原来的土地,正好赶上?这季节,地里全是?能吃的瓜果蔬菜,也不要去管谁借什么粮食来吃。
所以他们要回了地后?,就靠着地里的新鲜食材敷嘴,或是?直接拿银钱来管顾小碗家这里买些米面吃。
他们家的地不多,拿回去后?,种地的人倒是?没有?什么损失。
所以那时候也没有过多计较。
然鲁家便?不一样了,他们的地又不少,而且紧接着村里的人大?抵会?陆续回来,所以刘有?财一直都咬紧了不放。
最终鲁石匠拗不过,只能同意。
他做了这个先例,往后?村里的人来了,自然也只能是?如此。
这般顾小碗那?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然这田地少了许多,空闲时间多了,但也没了那?么多空闲田地里专门种菜喂猪,所以又要重?新开始打猪草。
顺道采些药材回来,一面也与何荆元空相师父商议着,重?新修房子的事情。
他们两家现在住的,都是?别人家的。虽不确定人家是?否回来,但到底还是?先要做打算为上?。
空相想着,自己这年纪岁数上?来了,什么时候撒手?也不一定,菩萨也给?了不平尼姑供奉,往后?这村里也不需要和尚了。
所以便?道:“阿拾眼下学了医术,那?庵堂原本是?村子里所有?的,我们如今不念经,自也不好占着那?位置,而且吃喝也是?在你们这头,倒不如就在你家原来的旧房址上?夯土盖一间小茅屋凑合着。”
顾小碗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只看朝何荆元。
何荆元却?是?巴不得住在一处才?热闹,不然家里女?子太多,就他和儿子还有?苏玉春三个,儿子苏玉春又不沾酒,自己连个喝酒碰杯的人都没得。
便?连忙点头,“这倒是?同我想到一处去了,也不论什么亲戚不亲戚,咱们是?从这大?难里一起走过来的,胜过了那?亲生?的血脉,往后?我就认阿拾做干弟弟,唤您老一生?叔,您看可行?”
空相摸着下巴那?稀疏花白的胡须,称自然是?好。
这般定下了住在何处,便?是?商议起要盖几间房屋。因顾家到底是?顾小碗这里当家做主,又都齐齐看朝顾小碗,“你如何想的?”
顾小碗心中早就有?了打算来着,只捡起了个树枝,在地上?圈了个地处来,指着这方不方圆不圆的地面,“我的意思,这里便?是?正堂屋,左右连着耳房,堂屋从中间筑一道墙出来,一分为二,前头做招待客人或是?咱吃饭的地方,后?头供奉亲人祖宗的排位。”
她这般一说,二人眼前立马就有?了样子,同现在住的这里大?同小异,不过是?要建得大?些,堂屋也分前后?罢了。
于是?点了点头,继续问:“那?两头建厢房?”
顾小碗颔首,指着左右,“这两旁,就是?两排厢房。只不过咱家人口多,往后?也不知是?否有?亲戚搬来,所以多建着两间。”反正把祖奶奶她那?头的地基都划进来了。
说着,又指着左边,“这便?是?那?条溪流,灶房就建在这里,这山上?的溪水干净,便?是?吃不得,细细衣裳倒也是?能行的。”
又说那?茅房等?,则在右边的厢房后?头,猪圈骡棚什么的,也都修在那?里,那?里宽敞,原本是?顾小碗家的一处自留地,专门种些花花草草来的。
这规划倒也是?不错,何荆元跟空相都觉得没问题,只不过茅房却?是?两个,有?些不解。
顾小碗却?只道家中人口众多,那?一个茅房终究是?不方便?,倒不如分个男女?茅房出来,反正最终坑里的秽物都要同猪圈兔圈里的汇集一处做肥。
只是?说起这盖房子的材料,因为时间紧促,顾小碗希望在那?求收前就搬进新房子里去。
因此只能是?夯土做墙,屋顶也没得瓦片,二来他们也没银钱去买,所以茅草最是?经济实惠。
正好现在手?里的田地少,有?的是?大?把时间,村里人又还没归来,就算是?那?头的山上?着了山火,但是?就别处山上?的茅草,也仅够他们盖屋顶了。
因此需要的大?木材并不算多,就是?各处的房梁墙柱以及门窗。
但是?何荆元不解:“你这石板怎要放到茅房里去?”若是?放在屋子里,他倒也能理解?
顾小碗也不知如何解释,现在这个茅坑虽说自己捡了不少石板搭上?,但终究是?觉得不安逸。
所以思来想去,与其以后?修修补补的,倒不如现在就在根源上?解决问题,直接就在茅房里搭满光滑石板,不会?摇摇晃晃就算了,也不会?因为像是?木头一般腐朽发?出难闻的味道来。
到时候在从溪水里引来一股水,时常冲刷一下石板,也是?干干净净的。
100-110
第101章
顾小碗如果说单纯为了干净,肯定要多费口舌,于?是便直接道:“咱阿拾虽是学了医术,但又不是能起死回生?终究咱们自己也要讲究卫生不是,四姐夫你不想想,这多少人是因?为不干净遭了病灶?那早年就单一个痢疾,不晓得死了多少人呢!”
这般一说,何荆元倒也没有说二话了,反而道:“正好,夯土做墙,但这得了空闲,也喊阿祖去河边多捡些鹅卵石来添在里头,结实些。叫他也顺顺道挑选些好石头,若是不平的,拿了錾子去。”
他这里说定了,便只有一个苏玉春了,不过他去了肥头县还未归来,顾小碗更不知?道他这一次去,可是寻到了亲人们,更不晓得他们是否打算在这红枫村长?久住下去。
所以下午去田间的时候,就与郭巧巧问起来。
郭巧巧听罢,半点没有犹豫,“不满小姨您,我?与玉春哥其实已经是商议好了的。”她叹了口气,“我?这一张脸,到外头去那都是要吃苦受罪的,思?来想去,反而是这山里头安全些,少招些祸事。”
顾小碗有时候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一样在太阳底下晒着做农活,偏他们一个个那脸颊都晒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又粗糙又红,偏这郭巧巧的仍旧是白?白?水嫩,很不理解。
要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大家吃的喝的还是一样的呢!
所以最终也不得不承认,老天?爷果然是给个别的人优待,就比如郭巧巧。
当下听了她这话,看着她在这玉米地里仍旧显得倾城角色的小脸,连带着这一片玉米地,似都高贵了许多。顾小碗也点着头:“也好。”只不过到底是有些惋惜了,她这般的美貌,又不是她的错,却?要躲躲藏藏同那见不得光的一眼。
但郭巧巧有些担心,“我?们若是都留下来,家里的田产怕是不够的,那时候可是要另外开荒?t?”
顾小碗摇着头,“你倒是多想了,咱也不说别家了,就是咱们家这一大家子出去,也不知?能回来几个,各家各户何尝又不一样?所以他们归来后,那闲置着的田地多的是,只不过那些个肥沃的,咱留不住罢了。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什么?地养什么?种子,那也是有说法的,咱的红薯如今种在人人都嫌弃的沙地里,不就涨势比田坝里的肥土要好要甜吗?”
因?此这些田地的肥沃对于?顾小碗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到时候对症下药便是。
郭巧巧得了她这话,放心了许多。又开始盼望起自家男人早些回来,能不能带好消息,她是不敢多想的,如今人能安全回来,就十分放心了。
自打苏玉春走后这些天?里,前几天?还好,可是后来她就日?日?做梦,梦里一会?儿见着女?儿倒在水洼里,一会?儿又看到自家男人靠在树底下浑身是血。
她与顾四厢那头说了,顾四厢只劝慰着说梦都是反的,又说她大抵是过于?担心忧虑,生出了心疾来。
到底是如何,郭巧巧不知?晓,当下反正希望苏玉春能早些回来,可谓是拨着手?指过日?子。
而这当下商议好了要自己盖新房子,那旧宅地自然是要去收拾的。
到底几年没人住了,更何况是祖奶奶那边呢!各类枯枝腐叶残垣断壁自不必说,商议好的第二日?,便暂时歇下了地里的活儿,大家开始清理宅地基出来。
也是万幸有元宝,那些个废土残渣的,叫它给驮到那低洼处,反而将原本坑洼的地面填得平整了许多。
就连带着去河边的路,也叫元宝驮了许多渣土去填上,这样一来,又从河边驮着些鹅卵石回来。
其实乡下人家夯土做宅地基,是没有许多讲究的,但如今有了顾小碗,她又素来最害怕那天?灾人祸的,所以即便是做土屋,也十分认真。
跟阿拾那里合计了一下,先是将宅地基给挖了出来,然后直接在宅地里夯土,一边又填补上些鹅卵碎石等等。
如此一来,那第一层土墙一半卡在挖好的宅地里,一半路在地面,中间又有石头加固,为此大家还试了一试,根本不可能推到,便是撞也撞不开。
所以打好了这一圈宅地,便用同样的法子往上夯土。
泥都是现成?的黄泥,和了水搅拌过后,粘糯得很,韧性又好,所以工程进度十分快。
不过是三五天?,那左边的一排厢房墙胚就全出来了,就只差将房梁给架上,盖茅草封顶,安装上门窗就算是完事。
简单是简单,可人手?明显也是不够用,地里也不能一直丢着不管,而且天?气又正好,所以都恨不得马上就将墙体都全部打出来,这样太阳一晒,厚重的泥土墙也能被彻底晒干。
还有要往山上割茅草,一样要等晒干,不然新鲜的茅草重量大,背回来劳累人不说,往上盖的时候既是耗费人力?,又怕顺伤到房梁上的细荆条。
还有那房梁柱子,这些是一点都马虎不得的,自然是要去山里挑选那好的。
这是一件费心事情,家里人手?又腾不开,所以暂时还没谱。
何荆元十分为此事着急,觉得这一家子什么都全靠顾小碗来安排,必然是不行的,于?是主动找上刘有财帮忙一起去山里相看房梁。
他去时,顾四厢将他喊住,往他手?里塞了个布包,“刘有财眼里都是他家的地,你如今是要去请他帮忙,少不得是要耽误他一两天?的功夫,他便是答应了你,只怕到了那山上,也是心急如焚时刻挂记他的庄稼。”
“这是什么??”何荆元捏了捏包袱,只觉得里头软绵绵的,很是疑惑。
顾四厢笑道:“他眼里除了地,还有他家里头的媳妇孩子,这里头都是些贴身的软料子,做奶娃娃的衣裳最是合适,你拿了与他家去,他心里没有不高兴的,那时候你要往哪一座山上去,他都随你的愿意。”
只不过就他们俩去山上,到底是不妥的,还是要喊阿拾一并去,有他在,若是运气不好遇到个什么?狼啊豺的,也不怕。
正好阿拾也能上山挖些药回来。
何荆元这里提着顾四厢给的包袱去,果然高高兴兴就说动了刘有财。
只是两口旱烟后,刘有财只觉得就他们俩老头家阿拾一个小子,是办不妥的。便提议道:“那牟家总共也没有多少地,牟云天?天?坐在家里头,不如把他喊上,大小伙子力?气是有的。”
何荆元何尝没有想到过?村里暂时总共就这么?些个人,他不但是考虑过请牟云帮忙,还想过鲁石匠和他家那弱不禁风的女?婿温书生呢!
一面摇着头:“不瞒老兄你,我?早前和泥夯土的时候,就想过找他来抡锤子的,只是他说要收拾着往城里去寻个落脚处,我?也不好在多言了。”
刘有财得了这话,黝黑的脸上皱纹挤成?了一团麻花样子,“他果然要做和尚去?”又啧啧地看朝那不平尼姑住的小庵,“他们家这是祖上犯了什么??一个二个的都要出家。”
“天?晓得呢!兴许是不平那日?的话,也是叫他无颜继续待着村子里了。”何荆元想着,这事儿若发生在自己的生,早就没脸活了,自己的爹做畜生一般的行径,自己做哥哥的,还护不住亲妹子。
刘有财想着如今村子里人逐步回来,到时候少不得是那流言蜚语的,只怕果真是受不住,“也是了,叫他去吧,走了那地空下来,没准还是我?来种。”
两人这头商议好,只等明日?喊上阿拾就去山里相房梁。
顾小碗则招呼着侄女?侄媳们,在村口附近这一带割茅草,随后就铺在村口那土坎边上晒着。
也是这一日?,苏玉春回来了。
连同他一起来的,还有那村头北边的方家。要说这方家实在是运气好,老小总共十二口,竟然全都活着回来了。
他们家的地顾小碗家和刘有财手?里都是有的,因?有那鲁石匠家做了先例,所以他们方家的地自己现在接手?,收成?也只拿足够家里敷嘴的,余下的留给种地的顾小碗家和刘有财家。
方爷方奶那里去了地里头,见着那瓜是瓜,豆是豆,一个个肥大可爱,便晓得这地顾小碗他们是用心伺候了的,一点没有荒下来。
自也就没了半点芥蒂,只不过他们家在北边上,当时那山火来的时候,到底是有些影响到,如今也是要补屋修墙的。
所以暂时先居在别人家的空房子里,方爷方奶年纪大了,便在家里收拾,儿子媳妇便带着孙子们一起加入了顾小碗家的两支队伍里。
方爷方奶如今快古稀之年了,只有方叔这么?一个独子,后来方叔娶亲成?婚,有了方小十,本来以为也是要一脉单传的。
没曾想方小十十一岁那年,方婶有了孕,又生了方小木。隔了三年,又有喜,这一次孕肚大得出奇,便生了放小米和方小来这一对龙凤胎。
而方小十娶妻后,也是先生了个儿子方小日?,后媳妇也是怀了龙凤胎,生了方小目和方小晶。
这兄妹俩,简直如同方小米跟方小来一般。
也是托了这两代龙凤胎兄妹的福气,他们一家逃难路上叫一户子嗣艰难的富贵人家瞧中了,留在了队伍里做仆从。
所以这几年不但家中老小皆活了下来,还拿了不少工钱呢!
原本他们是听说肥头县样样好,打算在那里安定下来的,结果遇着了苏玉春,那方爷认出了他是顾家的外孙子,便问起村中之事,活人几何等。
苏玉春一想,如今流落在外的各人已经归来,那红枫村也是瞒不住,自是一一答了。
方爷方奶一听,晓得了村子里还有人住,地也没有荒废,自然是歇了在城里安定下来的心思?,又觉得他们年纪大了,没得几年好活了,总是要落叶归根。
那方叔是个孝子,又想到手?里虽是些银钱,但是家中人口众多,在这城里就算弄得了房屋来,可没有什么?手?艺,靠什么?过活?
于?是同三个儿子商议后,便携手?同苏玉春一起回了红枫村来。
他们手?里本身是有钱财的,从苏玉春口中得知?房屋的境况,所以各类短缺的日?用品,也是从外头备好回来。
因?此现在这方爷方奶在家中,其实也没有什么?活儿,什么?被褥他们都是从外头带来的,不必像是当初刘有财他们一般,到处在村子里翻找别家走时候没带走的破烂。
还有喂一喂从外头买回来的那头小猪,以及一窝小鸡仔。
村子里添了人又添了这些猪羊鸡,在加上t?那胡杨隔三差五的犬吠声?,似有些恢复到了几年前的那般热闹意思?。
第102章
他们?方家的人口众多?,虽说方叔方叔是年?过了半百,但是那?晚一辈的方小木兄弟姊妹几个,最?大的三十,最?小的十六,个个都是有力气的年?纪,而方小木家最?小的女儿方小晶也是十岁,许多?轻巧活儿她也是能干。
因此他们?家的进度,竟然丝毫不落顾小碗家这头。
不过说起来,顾小碗家这边到底是姑娘太多?,大力气也就那?苏玉春一个罢了。何?荆元倒是自己琢磨了些木匠活儿来,但到底是腿脚不好,那?何?望祖跟着阿拾年?纪又还小,剩下的便是顾小碗她们?这一帮女流了。
勤快肯定?是勤快的,但姑娘家的力气终究是比不得男子。
因此有时候,还是承蒙那?方家的兄弟几个来搭手,比如从山里?将梁木扛回来,便是要依仗他们?的。
顾家这边也不会叫他们?白帮忙,各类季节的咸菜泡菜以及菜干肉干,没少往他们?家里?送去。
正巧方家这里?,也是天?天?吃着地里?的新鲜瓜果,这如今不是饿饭的时候了,这天?天?吃难免觉得乏味,如今添了顾家送来的这些,反而是锦上添花的美事。
吃的有了花样,对于这一日三餐有了期待,干活也是越发的卖力了。
那?鲁石匠见此,心想这才收了麦子,眼下虽说地里?的豆子在成熟,该收家里?来,但空闲日子还是有那?么几天?的。
于是思来想去,只叫了自己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温书生一起,也准备夯土修建房子。
可不巧了,他这起意不赶好时节呀,那?顾小碗家和方家的墙胚,都是在五红六月就打出来的,早就在这烈日之下晒干,结实不已。
而现在已经七月了,那?太阳是好的,但比起五六月份的,到底是少了几分柔和,所以这般暴晒之下,紧接着又是雨季的倾盆大雨。
所以可想而知,他家这房胚一场雨后是什么样子。
顾小碗和周苗从地里?归来,背着些花壳成熟了的花芸豆,因如今地也不如从前宽广,她俩索性是在地里?那?高高的玉米杆下坐着,将依附着玉米杆的成熟豆子给摘下来。
如此这般,倒是剩下了许多?力气,不必连带着那?根茎都给背回家,没成熟的又能继续留着。
两?人过了河,便在杨柳树下歇息。
昨日才下了一场大雨,这河水也涨了许多?,沿着河那?些地势低洼的稻田,如今也全是水,到处都是哗啦啦的声?音。
她俩气虚喘喘的,周苗有些担心因着了昨日这大雨,看着有些发胀的豆子,又抬头看着这乌云团团的天?空,虽是有太阳,但到底是阴晴不定?,便道:“回去怕要叫阿祖辛苦几分,将那?炕房烧起来,不然这些豆子,不过两?日就要发芽。”那?时实在是可惜了。
虽说发了芽,可以作豆芽吃,可这都是颗颗粒粒饱满的好豆子,哪里?舍得用?来发豆芽吃?
顾小碗颔首应着,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目光只朝河对岸那?挽着裤腿赤着双脚的鲁石匠翁婿两?个看过去。
鲁石匠不知道在说什么,又好像是在骂他女婿,淌水声?太大,顾小碗听?不清楚,只见着他脸色十分不好,还时不时地冲身后的温书生指着鼻子。
那?温书生低眉顺眼地跟在后头,大抵也不是做庄稼汉的料子,算得上是平坦宽阔的田埂,他踩滑了好几次,有一次还摔进了稻田里?,半个身子都湿了。
越发叫那?鲁石匠嫌恶。
周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压低声?音说道:“早起出门的时候,阿祖已经将羊放到后山坡下了,听?他说瞧见了鲁石匠家的新房子,墙壁垮了两?堵呢!他想来是为这个事情起了火气,那?他家女婿做出气筒呢!”
说到这里?,她是十分不解:“他也不是个年?轻人,这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怎么会想不到这个时候夯土不好呢?”
“总是抱着些侥幸之心的,何?况前两?日天?气好,万里?无云,他便也是没料到会忽然山雨瓢泼而来。”其?实他喊着女婿去挑土的时候,顾小碗就看着了,只劝着过了这七八月再说,到了九月里?,天?高气爽的,那?墙根既不遭太阳暴晒,又不怕十月的初霜,最?是合适的。
偏他是不信邪,非得说那?九月的时候他也要忙着收地里?的庄稼,也是要打算去山里?采些山货,没得那?闲工夫。
这不,天?公不作美,这几日的劳作都被忙活了一场,他不生气才怪。
顾小碗将目光收回,背起背篓,“走?吧,不瞧他了,他这如今越发是小气多?疑,免得回头他看着咱俩了,又觉得我在笑话他。”
鲁石匠从前就喜欢同顾家比,毕竟自己儿子多?,但是如今儿子都死完了,旁人也没说什么,他却?是总觉得谁都在嘲讽他家没了儿子。
那?鲁桂花还奶着鲁狗儿,听?说他就再催生了,要叫鲁桂花和这温书生,最?起码也要生五六个孙子出来。
可是顾小碗听?芈婆子那?里?八卦来的,那?温书生当初与这鲁桂花圆房,是叫鲁石匠下的药。如今也鲁桂花虽也是一张床上睡觉,但也是各睡各的。
这些话,都是年?轻不懂事,整日抱着鲁狗儿在村子里?闲逛的鲁桂花自己说的。
她到底是年?纪小,没得个什么心眼,芈婆子那里只稍微一问,她就无不相告。
顾小碗当时听得芈婆子说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头一阵发毛,心忧了好半天?,当晚在屋子里?,就同一帮侄女悄悄说起这事儿来。
最?后只道这鲁桂花怕是不单年?纪小,脑子也不大灵光,这等闺房之事,竟然是随意与外人说了去。
两?人这厢背着花芸豆回了家中,那?草棚之下,何?荆元正在刨木条打窗框,见她俩回来,“你们?快吃一口饭,这雨只怕还要继续下,山坡上的茅草晒得差不多?了,趁着底下还没渗水干爽着,跟着帮忙背回来。”
倘若不赶着这天?气,何?荆元是不会催促,也不要叫人去背的,毕竟家里?有元宝呢!
顾小碗和周苗这里?应了声?,只忙去灶上吃饭,发现家里?除了何?荆元带着大小满在做木工活之外,其?余的人都不在。
“空相师父也去了么?”顾小碗有些担心,老人家年?纪大了,山路湿滑,生怕他有个好歹。
何?荆元正专心致志地凿槽眼,眼睛不敢移开?半分,毕竟他也是个半吊子,生怕一凿子打歪了,那?这就白费功夫了。“劝了,不听?,非得拿了绳子去,说多?少也要背着两?捆回来,以后那?房子他才住得安心。”
顾小碗无奈地叹了口气,“只盼着阿拾那?里?看着些。”和周苗匆匆吃了饭,便也是拿了绳子,往村口方向的小坡去。
路上遇着了同样是背着干茅草,身后还跟着元宝的何?望祖。不管是骡子还是人,都被那?厚而茂盛的茅草遮挡得看不见面目,只瞧见两?个大小不一草团子在地上移动?着。
“少背些,多?跑两?趟。”顾小碗生怕伤着了他的身体。
然何?望祖如今可得意着,嘿嘿一笑:“我又不是你们?女娃儿那?么娇娇弱弱的。”
说罢,竟是忽然直起了那?弯腰驼背的身体,大摇大摆地和她俩擦肩而过。
顾小碗刚想叫他别?逞能,就听?得‘唉哟’一声?吃痛,回头一瞧,只见连人带着茅草,都在路上。
“叫你不听?劝。”顾小碗没好气走?过去扶他,发现竟然自己一人之力竟然扶不起,只将那?已经走?了的周苗又喊回来。
好不容易将人扶起,却?发现何?望祖脸色惨白,似又站不稳的样子,顾小碗吓得忙将他身上的绳子解了,只尽数将那?茅草放下来,却?是仍旧不见任何?缓解之相,一时是慌了神,“你别?是闪了腰。”
何?望祖扶着自己的腰,还有些不服气,“娘常说,我们?小孩儿哪里?来的腰?”
顾小碗也不同他争辩了,只和周苗说道:“你先扶他回家去,再去请芈婆子来看一看,她对这跌打损伤是有些巧劲儿在手里?的。这些茅草我收拾。”
然这何?望祖留下的茅草,顾小碗背了三次,才全都送到自家新房子那?头去。
如此可想而知,何?望祖不扭伤才怪。
期间顾四厢等人也陆续回来,得知后只骂了何?望祖不知轻重几句,又说他一个人在别?处背,问了他t?可是背得完,他信誓旦旦说没得多?少,自己一个人一次就能背完。
哪里?晓得会是这么多?,如今扭伤了腰,不知要躺在床上几日了,白白耽误了进度。
所以何?望祖这次受了伤,不但没有得到全家的嘘寒问暖,反而被他爹娘连续炮轰了好几回。
叫他好不委屈。
但是这般逞强,到底是要不得的,因此便是晓得他委屈,也没去宽慰。
直至这茅草背完了,隔日果真又下起了大雨,地里?也是去不得,那?摘回来的花芸豆因何?望祖伤了,也不大可能去烧炕房,大家想着也不算很多?,现在外头皆是大雨,出不得门做活,索性都拿了小板凳来围坐在簸箕旁,将豆子粒给剥出来,架在家里?的灶火上烤干便是了。
第103章
这一下,鲁石匠家那上次被大雨泡发倒了几堵的墙壁,如今也?彻底成了一堆烂泥堆在那里。
所以?接下来?几日里,见天都能听到鲁石匠的骂声,他自也?不会骂自己的亲闺女和那鲁狗儿?,只盯着那文弱弱的温书生骂。
每日顾小碗他们都能看到这温书生拉拢着个脑袋,像是个鹌鹑一般。
逢着这会儿?,顾四厢就要?感慨,回家跟已经能下床做些轻松活计的何望祖说道:“你瞧鲁石匠家这女婿,实在是造孽,好歹也?是识文断字的,若不是这天灾人祸的,他落了难,如何做起?这上门女婿来??那鲁石匠也?不做人,自己不听劝,如今哪里不好就都怪罪到自己的女婿头上来?。”
一旁的周苗听着,嘴里不由自主地附和着:“他这个做岳父的,反而像是那恶婆婆磋磨媳妇一般。”
这样一说,还真有些那么点意思了。顾四厢又检讨,“果真是这般,女儿?嫁出?去怕遇着恶婆婆,儿?子入赘又害怕凶岳丈,左右都为难,索性你们以?后要?娶媳妇要?找女婿,都别搬出?去,免得你们到外头受欺负去。我到时候做婆婆也?罢,做丈母娘也?好,都断然不会像是别家那般,一定是一同相?待,不会叫哪个受半分委屈。”
何望祖坐在椅子上剥毛豆,一面含糊不清地学着他娘的话,一面摇头晃脑的。
刚好叫顾四厢瞧见,拍了他的脑门一巴掌,“坐也?没?得个坐相?,枉费你爹从前?还是教书先生呢!”又见他在那里晃晃悠悠的,总共也?没?剥多少豆子,越发觉得碍眼,便使唤着他:“你得闲了,元宝也?不愿意干活去,索性你带着他去磨坊,把那堆毛竹给碾碎了,回头得了空闲,淘出?些纸张来?。早前?便说要?给你外祖母烧纸的,这一转眼中元节已经是眼前?了,还没?个门路。”
周苗接过了话:“是了,前?儿?小姨还讲,得了外祖母这许多东西,到底不好拿那炮仗叶在糊弄,无?论如何也?要?烧几张纸钱下去给她?老人家使。”只不过现在也?没?得出?村子的打算,是从外面弄不来?纸钱了。
好在顾小碗早就放弃用那些柔软的草做草纸,此前?就专门去大竹林那边割了些不好的小毛竹回来?,用铡刀铡成小节,然后放到磨盘上去碾碎,又泡发锤锤打打的,反正工序也?是费劲得很。
最终实验了无?数次,终于是做出?了些薄厚不已的纸张。
字是写不得,但是擦屁股到底是有用的。
那时候何荆元只直呼奢侈至极,他在那镇子上住的时候,也?不敢这么用纸,只敢用竹片烧过的厕筹。
不过最后到底是没?逃过真香定律,又叫顾小碗说这纸又不花钱,和那厕筹一样是竹子做的,只不过这浪费些工序罢了。
于是他才作罢的。
但也?是因为他们自己用毛竹造纸来?擦屁股,那何望祖此刻听到了,一时立起?了耳朵,满脸震惊,“娘,你这如何使得?那不是拿来?擦屁股的么?如今你又拿去糊弄外祖母做钱使,那阴曹地府要?是不认,指不定还将外祖母做那**贩子打一顿呢!”
这话说出?口?,他那后脑勺上紧接着就狠狠地挨了好几巴掌,疼得他这次嗷嗷叫,“我说实话罢了。”
“老娘看你是满嘴臭粪,再胡说八道,回头喊你小姨来?收拾你。”顾四厢给他这话气得不轻。那纸钱到下面去能不能用还两说呢!就他们这一个丫口?镇周边的村子,每个村子用的纸钱都不一样呢!
有的是圆的,中间还有个四方孔,仿佛那铜钱一般,只不过一张有巴掌大罢了。但是隔壁村子用的又是银票那样四四方方的,而再北边那头的村子一些,人家用的又是要?拿錾子印花的,反正各式各样,也?不知哪一处的是真纸钱。
所以?烧的本来?就是个念想?罢了,如今何望祖上纲上线的,不挨揍才怪。
何望祖委屈巴巴的,见他娘进屋去抱午觉醒来?的大满小满,这才不服气地看朝周苗,试图找共鸣:“难道我说错了么?”
“你俩都没?错,不过阿祖你这张嘴,能闭还是少张为妙,免得又白?白?挨打。”周苗忍着笑说道。
何望祖便是万般不服气,但最终还是揉着后脑勺牵着元宝去了磨坊那头去。
下过那场雨后,接下来?这几日天气都甚好,大雨洗过的天空明镜一般,云是云,山是山,白?的白?,绿的绿,又有村子里的各样果香飘荡着,倒已是有了几分秋丰的意思。
只不过如今村子里人多了,前?日雨后又回来?了两户人家,这满树的果子大部份都有了主人家,也?不要?顾小碗他们来?担心果子熟了掉地上可惜。
因此自是将那原来做果脯的时间都节约了下来?,地里活也?不必太赶,得了空闲顾小碗还和阿拾去山里挖些草药回来。
运气好的时候,野鸡是断然少不了的,或是去河边下个网,还不耽误自家那新房子的进度。
日子倒也?怡然自得的,转眼过了中元节,顾四厢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顾小碗,忽然反应过来?,“这一转眼的,老六你也是及笄了。”
十五岁罢了,顾小碗觉得自己还是个发育未成熟的小丫头片子,不以?为然。自然是不会想?着过什么及笄礼,更有这些个侄女年纪都不小,所以?便也?不担心顾四厢要?替她?找婆家的事情。
反而与她提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上次玉春回了肥头县,已是得了三姐他们的下落,又托了往那头走的商人传消息,想?来?就是从北到南,也?是该到了,正好这眼下地里不是太忙,房子那边也?差不多要?收尾了,我的意思是,叫阿祖陪着玉春回肥头县一趟去。”
到底是年轻人,恢复得快,何望祖那腰已经好了,如今一口气爬十米高的老树杆都不带喘气的。
顾四厢一听,自然是赞同的,“也?好,反正现在就那么点地了,咱是忙得过来?的,大满小满又大了。”只是仍旧是有些忧心,“上次只说是三姐他们有了消息,并不曾说秋子和荣儿?在何处。”
世界那么大,找人本就是大海捞针一般,便说是现在了,就是自己那个时代,有的一辈子也?没?找着呢!
因此顾小碗也?不由得跟着叹了口?气,“是啊,回头还是得抽空出?去打探打探,还有前?几天,听村子里回来?的人说,去年还见着了五姐夫妻两个。”
“是呢!只是没?有提孩子的事情,那会儿?蓝毛鬼打来?,你五姐怀着身孕,也?不知这孩子如何了。”这是顾四厢最不敢提及的一件事情了,几年前?这一场天灾人祸,上头的姐姐下头的妹妹们,哪个都遭了秧,几乎是家破人亡的地步。
唯独她?抱着了小妹的这条大粗腿,家里不但人员没?有因为这战乱和天灾减少,反而添了两个丫头呢!
对比起?顾五幺,她?简直就是生在福窝窝里一般。
早年顾家还没?顾小碗的时候,是打算留了顾五幺找个上门女婿的,只是一来?二去的,总是没?有那合心意的,反而将顾五幺的年纪拖了,没?法子,最终找了个鳏夫一起?凑合过日子。
孝期满了,顾小碗准备收拾包袱去投靠姐姐们的时候,也?是考虑过去找顾五幺的,只不过想?起?她?那时候才有身孕,自己去了也?是添乱,便转头去了近一些的丫口?镇,找顾四厢。
只不过也?没?想?到顾四厢家那时候正逢大难,也?是一无?所有。
然这一切说起?来?,似都是命运早就安排好的一般。她?原本去投靠顾四厢,反而将顾四厢一家子带着往红枫t?村来?,竟是避开了外头的乱世,过了这几年的宁静日子。
不说在这村里过的什么荣华富贵的好日子,但最起?码是能吃饱穿暖,比过那外头去逃难的那些强。
瞅瞅村子里这些回来?的人家,如今已有了**户,可是全须全尾回来?的,唯独是那方家罢了。
余下的人家,哪家不是折了好几口?人在外头,或是回来?的,也?是带着一身的病灶。
正想?,阿拾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小碗,我记得你早前?还有一斤多的甘草。”
顾小碗抬头看去,只见阿拾背着一个没?上漆的小木箱,那是何荆元帮他打造的,手艺到底不过关,别说上头雕花绣朵,能弄两个小抽屉推拉,已经算是不错的。
她?回着:“有的呢!现在要?么?”又见阿拾从外头来?,满头的大汗,偏那头发也?不算太长,只能在额头前?扎了个抹额,这会儿?一热,有些发丝都黏在了额头上。
便又说:“你先歇会儿?吧,这大中午的,本就是休息的时候,他们若是不太急,等晚些阴凉了再去瞧。”一面从绳子上扯了面巾递给他去。
原来?阿拾从地里回来?午饭后,便趁着这午休的时间去村里沾染了病灶的人家。
阿拾接了胡乱往脸上一擦:“孙家婶子那里着急用,你去给我拿来?,我回我那边去拿别的,我怕她?等不得。”
一边擦着脸,就往他们隔壁去。
顾四厢见他走了,只抱着咿咿呀呀的小满随着顾小碗的脚步往屋子里去,“那姓孙的就不是个好货,早年没?少欺负我们姊妹几个,如今她?遭了大病,果真是报应,你还拿药给她?作甚?叫她?疼死了才好。”
第104章
那孙家婶子生得魁梧丰腴,早年更是仗着自己娘家是有?几个?钱的?,没少欺负这顾四?厢姊妹几个?。
当然,顾小碗出生得晚,顾四?厢说的?这些?她没什么印象,毕竟她出生的?时候,这孙家婶子已经是一把年纪了,早没了年轻时候的?春风得意。这一次回来,更是弯腰驼背,鸠形鹄面的?,看着好生恐惧,像极了这山里人家鬼怪故事里传说的?老变婆。
也不?知是如何染上的?病灶,有?些?微驼的?后背上,涨了许多脓肿疱疹,那日何望祖牵着元宝去河边喝水的?时候,把小满也背着了,正好碰到,将小满吓得嗷嗷大哭。
这会儿顾小碗将甘草翻出来,却发现有?些?发霉回潮了,一时不?由得着急起来,仔细在里头翻找了两下,竟然是找不?到多少好的?。“这可如何是好?我本是有?心拿去给?她用,如今找来却几乎是坏掉了,她该不?会觉得我这里是故意的?吧?”
顾四?厢心里却是欢喜,一手拍着怀中大满的?后背,面上则替顾小碗辩解道:“这怪得上哪个??那都是她的?命罢了。再说前些?日子一个?劲儿下雨,你要顾着外头的?地,又要看着咱家新房子,如何想得起来将这床底下的?甘草翻出来晾晒?依照我的?话来讲,终究是她年轻时候为人不?和善,如今真是遭了报应来。”
她还欲待说,外头阿拾催促的?声音已经传来。
顾小碗无奈地拿着药出去,递给?他瞧:“不?是我有?心,实在是家中事宜太多,顾不?上这些?零碎草药,如今这般模样,怕也是用不?得了,你看可还有?什么药能代替不??”
阿拾看了看,果?真是不?能用了。只不?过顾小碗这话没糊弄人,是真的?忙。因此只叹了口气,竟是将方才?顾四?厢那话说了一遍:“罢了,不?是你我不?救,实在是巧妇难为那无米之炊。我去与她家说,看看是否能另外找来药材代替,若是不?能,当是她的?命数罢了。”
说罢,便拿着那霉坏了的?甘草去了。
顾四?厢追出来,“这阿拾糊涂,那甘草拿去作甚?难道还怕他们不?信么?留家里还能放灶膛里烧两把火呢!”
顾小碗也是瞧出来了四?姐不?喜欢那孙家的?,方细问起来。顾四?厢一时想起小时候遭那孙家婶子欺负,越想越气,唾沫横飞地数落起那孙家婶子的?万般不?是。
比如那抢占他们家的?田埂都是小事情,还药过他们顾家的?鸡,甚至有?一年期了口角,在顾家的?麦子刚抽穗的?时候,偷偷去割了。
当然,他们孙家没承认。
现在反正顾四?厢说起来,仍旧是一肚子的?火气,“我看她就是遭了报应,年轻时候嚣张跋扈,如今老年遭罪。何况俗话说的?好,上梁不?正下梁歪,就她这样的?人品,能养出什么好笋来?我敢打赌,她那些?个?儿女媳妇的?,没有?一个?愿意抽空去与她找药。而且要我说,若不?是阿拾免费帮忙诊治,他们只怕还不?愿意出钱给?她瞧病呢!”
说起这免费诊治一事,顾小碗又听得顾四?厢说起这孙家婶子年轻时候的?各种无赖,心中竟是有?些?担心起来。“你要这般说,我倒是有?几分担心阿拾,若是治好了也就罢了,若是真没得治,回头别是赖上了阿拾,这可如何是好?”
此话一处,惊得顾四?厢一头的?冷汗,只忙将小满塞给?她,“你仔细帮我听着屋子里大满的?声音,我去瞧一瞧,阿拾老实得很?,可不?要叫他们家诓了。”
话音落下,等顾小碗抱着怀里的?小满反应过来,顾四?厢已经夺门去了。
她此举叫顾小碗心下越发担忧起来,想去瞧,偏那屋子里午睡的?大满这时候却是醒来了。
顾小碗只忙去给?抱着,想将一个?背起来,又嫌弃这天?气太炎热,索性将两个?娃儿放到那垫着软席子的?筐里,捡了扁担来挑着,一人手里塞了李子给?她们俩啃着,就往孙家去。
说起来,孙家就在她家老屋基的?旁边,也正是这邻里相近,从前才?会有?那欺凌的?事情。
不?过顾小碗对他们反而不?熟,毕竟她出生的?时候,孙家的?房子已经空下来了,搬了别处去过活,一年到头除了那清明扫墓,是极少回来的?。地也是给?了村子里别家种着,平日里就拿些?粮食去抵了。
顾小碗挑着大小满过来的?时候,何荆元正在安装窗户,只见她挑着筐来,因上面盖着荷叶,也不?知里头是什么,只好奇地问:“你作甚呢?”
原来顾小碗怕晒着大满小满,便在路边的荷塘摘了两片大大的荷叶盖在箩筐上头,免得叫他们被这烈日灼晒着。
这会儿将筐往门前的?阴凉处一放,只将那两张有?些?晒焉了的?大荷叶拿开,顿时大小满两姐妹那咯咯的?笑声就先传来,随后何荆元便看到了她俩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圆脸。
见着两个?小女儿,何荆元自然是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要来抱她们玩耍一会儿。一头问着顾小碗,“你四?姐又怎么了?好似鬼撵她一般,方才?从这里闪过去,直接奔去了那孙家的?老屋,我喊也喊不?应。害得我还以为是这太阳太大,晃花了我的?眼?睛呢!”
“说孙家婶子病得着急,她不?放心就去瞧了。”这离孙家太近,顾小碗也不?好与何荆元说起顾四?厢对孙家的?那些?旧恨。不?过看着他将大满小满抱着在阴凉处玩耍,便道:“我也瞧一瞧去,四?姐夫你歇息会儿,也正好陪着大满小满她们玩会儿。”
何荆元应了,只叫她快些去。
大概是顾小碗才?走?了没多会儿,从后坡上割了猪草回来的?何麦香跟何穗穗姐妹俩就从这里过,想着回去也不?过是喂喂兔子,煮下午的?猪食,这中午也是没旁的?事情,便顺道将大满小满又抱回去了。
回了家中,正好那苏玉春带着郭巧巧还有周苗这表妹从河里回来。
一篓子的?虾米,活蹦乱跳的?,又有?新鲜的?鱼,当下将那精神头子十足的?放进水缸里养着,余下的?便直接杀了开膛破肚抹匀了盐,挂在竹竿上做咸鱼。
周苗还在猴子洞那里割了不?少芦苇回来,踩着楼梯晒到墙头上,想着依照现在这太阳,不?过三五天?的?功夫,想来就晒干了,到时候能打出两三床新席子,搬过去正好能用。
又说起那稻草还要等一些?日子,做床垫又不?如那棕好,所以晒完了这芦苇,就要去拿镰刀爬棕树剥棕。
但是叫郭巧巧拦住了,“你一个?姑娘家,如何去做这等危险的?活计?叫你玉春哥去。”
苏玉春那里也是满半点耽搁,只将刀磨t?了一下,便去剥棕做床垫子。
他们这里各自忙活着,大抵是半个?时辰不?到,眼?见着这正午的?太阳终于偏斜了些?,不?是那么炙热,准备收拾着去地里。
却忽听得老屋基那边传来一阵哭天?喊地的?声音。
众人几乎是同时停下了手里的?活,齐齐朝那声音所传来之处望过去,没多会儿那哭声就越多了,呜呜咽咽地重叠在一起,没听出多大的?悲伤,反而叫人觉得乱七八糟的?。
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顾四?厢就骂骂咧咧回来了,身后跟着顾小碗:“我就说罢,这家人没有?一个?好心肝,亏得咱姐俩反应快,把人都请过去了。不?然这会儿,不?晓得要如何讹阿拾呢!”
郭巧巧忙迎上去问:“我听着是孙家那头来的?声音,可是他们家老奶奶不?好了?”
顾四?厢点着头,“她倒是会挑,还晓得落叶归根,死在这家里头。”本还欲说,但大满小满见了她,虽说五个?月后,都吃些?五谷杂粮,但见着自家亲娘,还是想吃一口奶。
这会儿都齐齐扑来,叫她也没精力去说那孙家如何,一只胳膊夹着一个?娃,就往屋子里去解衣裳喂奶。
于是只留顾小碗在外头,叫大家七嘴八舌地问。
原来那孙家婶子,也就是郭巧巧嘴里的?孙家老奶奶,她到底是走?了。其实就算是阿拾从顾小碗这里得了甘草去,也是没有?几层希望的?。
然而这甘草已经发霉坏掉了,所以阿拾过去后,问着她家儿孙们,哪个?去给?她找余下的?药来?
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药,只要去山里冒险罢了。
可一个?个?见着这中午烈日灼灼,都不?愿意动?弹,你推我辞的?,那孙家婶子见此,心凉了大半截,一时气急攻心,竟是就这么简简单单没了。
不?过因有?顾小碗担心他们孙家讹人,姐妹俩过去的?时候,把刘有?财和鲁石匠都喊上去瞧了。
也是叫他两个?做了个?证人,这孙家婶子的?死,与阿拾是没有?关系的?。
孙家那头见此,也不?好再找阿拾的?麻烦,反而高高兴兴收拾,说这他们家老人是喜丧,走?得干干净净,一点痛苦都没遭。
然而顾小碗只在那屋子里站了片刻,却已经是被她后背上那些?脓疮臭得鼻子都快失去了嗅觉。
她那床铺上,也没有?像样的?床单褥子,就直接睡在从顾小碗家这里要去的?稻草。
说起来,这些?个?稻草,原本是留下来给?家里的?猪垫圈的?。
第105章
她正想?着,外?头便传来了一个脆生生的娃娃音,竟是孙家的二孙子枇杷子。
他仰着头,脸上那枇杷一般大小的胎记就在左眼下?面,圆圆的黄黄的,像极了了五六月里熟透了的枇杷。
“小碗姑姑,我爹叫我来,再像你们家讨两捆好稻草,你要是有用,等求收了我家田里收来,就还你们。”
顾小碗脑子里都?转了两圈,仍旧是没有想?出来他们要稻草作甚?还有那梳整齐的。
心中甚是疑惑:“可是要拿去搓绳子?那倒不?必,如今你奶奶才走,如何?得空做这些?个玩意,我拿了绳子给你便是,要多?少??”
谁知道那枇杷子摇着头:“不?要,我爹他们拆了村里人家不?要的门板,已经请何?姑爷,准备打一副薄棺出来,这些?稻草,要拿来铺在里头用的,好叫我奶在下?头暖和些?。”
那周苗听得这话,也是心直口快的:“那也不?要拿这稻草的道理,拿她的旧衣裳便使得了。”
枇杷子一脸认真,“我娘说了,我奶的旧衣裳都?是好料子,回头拿去河边洗一洗,给我们做新衣裳用的。”
顾小碗听罢,朝周苗看了一眼,“去拿给她吧。”
周苗得了这话,想?着他们家也艰难,舍不?得那破布烂衫也是正常的,于是没再多?说什么。只问?着枇杷子,“要几捆?”
“棺材里要给填满,不?能空下?来,只怕要七八捆。”枇杷子答道,侧头想?了想?,又说:“你先给我拿十捆来,倘若用不?完,我再还回来。”
原本正要干活的顾小碗听到这话,一时?顿住了脚步,考虑的不?是枇杷子一个人是否能拿得完,而是这棺材里全部填了稻草,那不?放石灰了?于是问?她:“不?要石灰粉?”
枇杷子有问?有答,“我大伯说了,地里都?是活儿,可没得那闲工夫,这两日赶紧埋了,要忙地里,早些?收了庄稼回来,看着粮仓里有粮食心里才踏实,到时?候结伴去山里打些?山货也好,或是运气好,去城里做一两个月的短工,可不?能把时?间耽误在这上头。”
这话到底是有些?没得良心了。站在顾四厢这角度,那孙家老太太不?做人,死有余辜,没得好下?场,顾四厢心里头高兴。可这孙家的子孙后代们,是她的骨血,眼下?又不?是那外?头兵荒马乱的,没得条件好生下?葬自家亲人。
他们是有这个条件的啊,别的不?说,烧些?石灰总是有空的吧?
但到底是与自家无关,也不?好多?言插嘴,便没在说什么。
很快,周苗就将那整整齐齐捆扎好的稻草拿来,有些?担心她一个人拿不?了,哪晓得倒是个聪明的,只将那稻草五捆绑在一起,往那棍子上左右一插,直接挑着,道了谢摇摇晃晃就往家里去。
周苗见他走远了,这才道:“照着这样说,只怕也不?办了,等着四姨父那里帮忙打好了棺材,也就直接下?葬了。”
然没想?到,晚些?何?荆元回来,说是孙家最终还是许了不?平尼姑三斤半的菜籽油,叫不?平尼姑给他们老娘念半早上的经,念完了明天下?午就下?葬去。
阿拾如今做了大夫,头发都?留起来了,空相虽还是个和尚的模样,但推脱了年纪大,叫他久坐在棺材前头,他也坐不?得了。
然其?实他后来偷偷和何?望祖说,实在是那孙家老太太身上本就生疮,恶臭难闻,现在又是大热天,腐朽得更快,薄薄的棺材里没有填石灰,臭味一下?就从稻草里渗透出来了,他可不?愿意为了那三斤半的菜籽油遭这个罪。
孙家那头也不?知如何?想?的,大抵是因没烧石灰粉填棺材,到底害怕人笑?话,于是思来想?去,几个兄弟家里凑出三斤半的菜籽油来,喊了半吊子的不?平去念经,算是帮忙挽回些?颜面,往后叫别人问?起,也能说是请了尼姑来念经的,自称孝子也就理所?应当了。
这葬礼很匆忙,又十分敷衍,叫顾小碗来讲,甚至都?不?如当初刘金宝兄弟俩的像样子。
第二天不?平那里叽里咕噜地在棺材前面敲着木鱼,念了一个早上,她一起身说好了,那刘家几个兄弟招呼着村子里的青年们,抬着就往他们老爹的坟边上去。
坑是昨日人一断气就开?始挖的,现在只需要将何?荆元那不?过关的手艺作出来的棺材放进去,盖上土,堆出坟头包包,就完事儿了。
至于墓碑,他们觉得做个石头的体面,竟是许了鲁石匠八十个铜板,打个个三寸厚的石碑,但他们还没得空去找石头出来,因此这墓碑自然是还没立。
不过反正现在手里没钱,还指望收了庄稼,拿了自己那份后,能节衣缩食些?出来,背出换了钱,再给鲁石匠。
所?以?银钱没到手,鲁石匠也不?着急,只又开?始专注起自己的墙胚。
一得空闲,就吆喝着自己那文弱弱的女?婿温书生一起去夯土,短短一段时?间,那温书生越发削瘦黝黑,两眼无神。
这会?儿苏玉春已经领了何?望祖去肥头县探消息,顺道帮芈婆子那里给石家兄弟俩带了不?少?土货。
顾四厢便将这侄儿媳妇郭巧巧带在身边,两人这会?儿在收拾新院子,何?荆元打了两张新桌子出来,她们用河边割来煮熟了的锉草打磨着新家具,正巧见着鲁石匠骂骂咧咧领着他女?婿在门口路过。
每逢这个时?候,鲁石匠看着顾家这宽敞崭新亮堂的大院子,哪怕都?是土胚房茅草顶,但他瞧了仍旧是满脸的艳羡,尤其?是看到何?荆元做出来的家具,哪怕简简单单就四条腿,他还是忍不?住数落起自己的女?婿来。
这会?儿看到这桌子,又开?始了,“你个没用的,每日白?白?管你两顿饱饭,看人家何?女?婿是读书人,你也一样是读书人,怎就不?如人家。”说到这里,还狠狠地踹了那枯瘦如柴的温书生的腿一脚,低声又骂了一句:“你这好腿,还不t??如人家的瘸腿。”
声音虽是小,但在院子里的顾四厢也听到了,见那翁婿俩走远了,方和郭巧巧叹道:“这鲁石匠原本性子不?错的,如今没了几个儿子,竟是变得这般暴躁了,他那女?婿早前带回来的时?候,还有些?人样子,现在都?叫他骂成了个什么?”
郭巧巧附和着,本就心善,对那温书生不?免是生出几分同情心来,“就是啊,那读书人本就心高气傲的,何?况小姨也常说术业有专攻,他是个读书的,如何?做得了这些?个活计?而且也不?见得个个都?像是四姨父这般出息的。”
这话可是说到了顾四厢的心坎上,顿时?嘴角就扬起来了,“那可不?,其?实当初媒婆上门来说亲的时?候,你外?祖母他们是不?答应的,只嫌弃你四姨父是个没爹娘的孤家寡人,虽是有些?亲戚也不?常走动,等于没有一样,是给我们帮衬不?了什么的,所?以?即便他是识文断字,早前也不?欢喜这桩婚事的。”
何?穗穗跟顾小碗在屋子里扎棕垫子,细竹片一头削得尖尖的,末尾处打了个针眼出来,将细麻绳穿在里头,好似一根针一般,用力穿进那垒在一起的五六层棕垫,给固定在一处。
两人就坐在窗户前,一个人来穿针,一个拿着木锤子往下?捶,方能将针对穿,比那纳鞋底要多?费十二分的力气。
忽听得顾四厢说起她与何?荆元的婚事,那何?穗穗立马就竖起了耳朵,聚精会?神地盯着窗外?,见顾四厢停了下?来,忙催问?:“那后来如何?又答应了?”
顾四厢那叫一个得意,“正巧过了年,你外?祖父去镇子上写春联,叫个混子给糊弄了,写了一副鬼画符出来,春变成了舂,福都?写成了副,好叫你外?祖父被人笑?话了好几天,你爹不?知从哪里晓得了,便自己拿钱去裁了红纸,不?但重新给写了春联,连家里的米缸都?没落下?,你外?祖父一高兴,心想?一个家里头,总要有个识文断字的,不?然往后还得叫人骗,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何?穗穗听得一脸的震惊,“竟不?知,原来爹娘你们也不?是单单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底是爹自己努力了一回。”
“你爹一辈子,可就聪明了这么一次,不?然哪里来的你们。”顾四厢回忆起年轻往事,那满是细纹的眼角,到底携上了几分甜蜜的意思来。
只是想?到这里,自己不?过十六七岁就嫁了人,眼见着自己这二女?儿何?穗穗,已经马上是十八的大姑娘了,心里不?免是着急了起来。
可是放眼望去,这村子里左不?过就这么些?个人家,本来年纪相逢的男娃儿就少?,想?挑个合心意的女?婿更是难得了。
不?禁惆怅起来,叹起气来。
众人不?解,前一刻她还眉梢带着甜,这会?儿竟然是愁云惨淡的,自是好奇得很。
何?穗穗更是担心起来,心想?莫不?是娘想?起了大姐,所?以?心里难受。不?过她想?着现在的好日子,也是万分惋惜大姐,心想?那时?候自己也是蠢笨,大姐被退了婚,这样的大事情,自己该好好看着她才是。
可偏那时?候爹又在大狱里,生死不?知,全家的重心都?放在爹的身上,实在也是顾及不?到大姐那头。
她正沉思想?着,就听她娘说道:“你们几个年纪不?小了,是该许人家,即便是这一年半载不?成婚,但总是要提前相看才行?,不?然往后越发没得挑了。”
顾四厢说罢,也不?管何?穗穗什么表情,只看朝窗户里头的顾小碗:“小碗,你今年也是十五了,也是拖不?得,改明儿要是有人去镇子上,咱也跟着去瞧一瞧。”
顾小碗嘴角直抽,不?是在说何?穗穗她们么?怎么就扯到自己的身上来了?“四姐,我才多?大?你有这闲工夫,倒是先与穗穗还有阿苗她俩相看。”
何?穗穗马上接过话,“我才不?要成婚,娘你起先可说了的,这事不?逼我们,只要每日活得顺心,别什么都?强。”
这话倒是不?假,但顾四厢这会?儿可不?认的,“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吃都?吃不?饱,哪里有功夫去想?着嫁娶之事,如今咱粮仓满当当,如何?不?考虑这些??”
“谁要嫁人?”芈婆子的声音忽然从外?头传进来,随后就见着隆着大肚子的她挎着竹篮从还没安装大门的门框里进来,目光往何?穗穗身上扫,“是要给穗穗说人家么?”
何?穗穗忙去搬了椅子来给她坐下?,到底是姑娘家,脸皮有些?泛红,“莫听我娘胡说,我们这里闲谈别人呢!”又见芈婆子篮子里的针线,还有缝了一半的小衣裳,只觉得可爱,拿起来瞧,“这是什么衣裳,怎么后头还给缝了个小尾巴出来?”
“今年是虎年,我想?着给缝个小老虎的衣裳,正好有零碎的多?余布料,就缝了个小尾巴在后头。”芈婆子一边笑?着,一边叫何?穗穗捏那鼓鼓胀胀的尾巴,“里头我还填了些?去年存的芦苇花。”
何?穗穗捏着,自然是觉得软软绵绵的,笑?得两颊生出酒窝来,“你倒是个有心思的。”一头叫她坐好,自己绕回了屋子里去,继续和顾小碗搭手。
芈婆子来了,顾四厢自然也就有了话搭子,两个年纪相逢的在一处,说的都?是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八卦日常。
可把顾小碗三个听得津津有味的。
话题从不?平尼姑去催孙家此前答应给的三斤半菜籽油,当时?孙家几个兄弟只凑出了两斤来,还剩下?一斤半没给。
如今孙家的几个媳妇都?相互推着,大媳妇叫去二媳妇家里,二媳妇又说家里油罐子见了底,喊她去老三家里。
自是把不?平气得破口大骂,那会?儿什么菩萨都?给抛到脑后去了。
后又说起了鲁石匠家的温女?婿,再到新搬回来的毛家身上。
当然,最后还是说这温书生最多?,因为只负责带孩子的鲁桂花抱着鲁狗儿又来了。
她虽生了娃儿,但到底是孩子心性,也没有做娘的样子,将鲁狗儿往顾小碗她们还在缝的棕垫子上一放,就蹲在顾小碗家屋檐下?玩起了石子儿,一边玩一边插着顾四厢和芈婆子的话。
听芈婆子问?,“你爹整日这样骂你男人,只怕不?好,到底是个大男人,人家也是什么活儿都?肯做的,便是做得不?好,也不?该整日拿一张嘴放在他身上。”
鲁桂花听到,一脸的为难,“我哥嫂侄儿侄女?们没了后,我爹脾气就不?大好,我连娘都?不?敢惹他,我哪里敢说?不?然回头又要打我。”
顾四厢和芈婆子一听,苦笑?起来,“果真是个孩子,你都?嫁了人,做了人家媳妇,你爹怎么可能还打你?”
鲁桂花却是一脸害怕地摇着头,“那我也不?敢。”垂下?眼眸,继续倒腾她的石子,还喊着何?穗穗:“穗穗姐,来我们俩一起玩呀。”
五个石子,十几种玩法,就比如那第一种,手里捏着一颗,地上单独放一颗,另外?三颗放在一起,只需拿着手里这颗在抛弃来的同时?,将地上的捡起,且这抛起来的这颗不?落地,就算是过了关。
这是村子里小孩子们最爱的玩法。
何?穗穗摇着头,“我没得空,倒是你将鲁狗儿抱去别处睡,你这样放在棕垫上,我们都?不?敢用大力,深怕给他弄醒了,到时?候你又哄不?好。”
鲁桂花嘴里应着,“好,那等我再玩一会?儿捡大米。”这个就是四颗抛起来,然后去抓地上那一颗,再接住这抛起来的四颗。
但是鲁桂花明显挑选的石子大小不?一,玩了几回她都?没法全部接住,总是迟了一步。
因此她就继续不?断地尝试,自是没有去抱孩子。
芈婆子这般一看,直直叹气,给了顾四厢一个这孩子脑子不?好的眼神吧?一面只问?着鲁桂花,“如今你男人可同你睡一个被窝?”
鲁桂花认真地接抛起来的石子,两只眼睛珠子完全是在那飞起来的小石头上面,“没,我娘说怕再弄出孩子来,我一个人没法带,她要管地里,腾不?出手来帮我,所?以?不?叫我们俩睡在一处。不?过我男人好,我娘前儿去镇子上卖野木耳,后来给我两个铜板,他还帮我存起来呢!”
只不?过是两个铜板,大家都?是没放在心上。
却不?知有一句话叫作积少?成多?。
这般闲话着,眼见着西山斜落t?,那芈婆子也要回去给刘有财煮完饭,一直没将孩子从棕垫上抱起来的鲁桂花也玩累了,两手上全是灰尘,也顾不?上洗,抱着自家那也同样全是泥垢的儿子鲁狗儿,就回家去了。
顾四厢眼见着,不?住地摇着头,和郭巧巧说道:“果真是年纪太小了,这好精灵的一个孩子在她手里带着,我瞧越发木讷起来,在这样,以?后可如何?是好?”八成要养成一个傻子了。
何?穗穗立马见缝插针,“所?以?娘,你也不?必早操心我们的婚事,往后再议。”
“你今年几岁,人家几岁?何?况这又不?是马上谈了就要成婚的。”顾四厢自是没有那样好糊弄的,一头催促着她,“你在这手脚慢慢吞吞的,鬼话又多?,倒不?如早些?回去煮饭。”
自己则去给顾小碗搭手。
何?穗穗喜欢煮饭,自然巴不?得回家去,当即欢快地答应了下?来:“好嘞,我都?想?好了,今晚煮一个红烧鱼,炸一盘虾米,再清炒一个小白?菜苗,玉米粒儿土豆丝,五个菜够了吧?再煮一锅鱼汤,可惜没推豆腐,不?然再下?两块豆腐,那得多?香。”
顾四厢自是满意这菜谱的,荤素都?有了。而且听到她说豆腐,便道,“这有什么难的,叫阿祖……”她本想?说,今晚把豆子泡上,明日叫阿祖起早一些?,带着元宝去磨坊,一下?就将豆浆给推出来了。
但话到嘴边,才想?起何?望祖跟着苏玉春去了肥头县。
只好作罢,“平日里觉得他在家里碍眼,干什么都?不?成器,如今不?在,倒是觉得他其?实也是有颇多?用处的。”
何?穗穗收拾着,便先回去了。
顾四厢与郭巧巧又同顾小碗一起,三人合力缝了两床棕垫子出来,手都?拉红了。
顾小碗看了看自己那发红火辣辣的手掌,心说要不?是一直这庄稼没断过,只怕都?要将手掌磨出水泡来了。
一面想?着若是条件允许,其?实该做几双带着干活的手套,但现在一年两套新衣裳都?满足不?了,想?干活的时?候戴手套,到底是有些?奢侈了。
只能是先将这些?个想?法收起来,眼见着今儿也就这样了,便与顾四厢两招呼着回去。
顾四厢却扫着泥土墙,虽说不?会?随意掉下?泥土,但总觉得凹凸不?平半点不?光滑,便道:“要不?,咱砍些?竹子来,在墙上铺一层吧。”
“好。”顾小碗一听,立马就答应了,她本还苦思冥想?,找个什么贴在墙上呢?现在也没报纸什么的,还是自己做纸?
却忘记了,完全可以?铺一层竹片,不?过生竹片也容易生虫子,到时?候得碳化处理一下?。
虽然工程量要加许多?,但这能管好几年,也不?怕家里到处爬满虫子,当下?就与顾四厢商量起来。
三人一面往家里去,逐又商议起新房屋后院,以?及那溪水对岸都?要赶紧开?垦出来。
他们大约过年前搬新房,但是葱葱蒜蒜白?菜什么的,都?得先种下?,到时?候搬过来,正好能吃上。
不?然到时?候那大冬天里,路上湿滑寒风又刺骨,为了吃一根葱,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实在是折腾人得很。
鲁家那头,鲁桂花和鲁狗儿的哭声一并传过来,隐约还听到鲁石匠的骂声,只是不?知骂的是他女?婿温书生,还是鲁桂花。
迎面见着挑水的不?平尼姑,脸上有一道新鲜的抓痕,见了顾小碗几个,立即停下?来,指着孙家那头气愤地骂道:“那几个不?怕天收去的丑货,许了菩萨的东西都?敢给昧了就算,还敢同我动手。你们仔细等着吧,没准赶明儿几个就挨着她老婆婆的后尘去,到时?候再想?请我念经,不?是三斤五斤的事情了。”
第106章
一时又回悟过来,“我就说空相老?主持怎么就不点头答应,这原本是积德做好事情,偏让了?我来,是不是早便晓得他?们家?原就是这样的无赖。”
顾小碗见着在气头上?的她误会?了?空相,忙解释着:“他?老?人家?如何有那个?意思?实在是身体受不得,早前不是同你说过,有一次我们险些都要将他?埋了?。何况也是想到你庵才建起来,这事该叫你接手了?去,以后这村子里的诸内事情,便能靠你了?。何曾想着孙家?是不厚道的。”
她这话音才落,那顾四厢就一副我早便知晓的表情:“老?说常说那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婆子自己就是个?老?癞子,她几个?媳妇能好到哪里去?”又替这不平出?着主意:“她们说没有,你也别信,早几日前,孙家?那几个?男人还去山里采了?茶果呢!叫给他?们老?娘采药推三阻四的,说是怕山里遇着狼,采茶果榨油吃的时候,怎就不怕了?。”
所以她的意思是,既是要不来这菜籽油了?,不如就专门等?着他?们的茶油,反正那茶果还晾晒着。
然不平一听,便想起了?他?们家?晒在打谷场上?的茶果,当即便道:“我不如去将那茶果收回去。”
“那何必,你自己收了?茶果回去,还要自己榨油,你这小身板样子,实在不划算,倒不如等?他?们榨好了?,吃现成的。”顾四厢劝着她。
不平颔首应着,又和这同仇敌忾的顾四厢骂了?一回孙家?,这才挑起水摇摇晃晃回去了?。
顾小碗和郭巧巧在一旁等?着,见顾四厢骂得差不多了?,顾小碗才道:“四姐,你莫不是气了?他?们将那茶果收了?回去,然那是山里的东西?,本就是没有主人,哪个?先到就是哪个?的。”
“道理我知道,谁瞧见就是谁的呗,我气的是这帮东西?,那茶果还没熟呢,就给摘了?回去。你且等?着,别瞧那好几百斤,但肯定?榨不出?多少油来,这不是白浪费嘛?到时候没得吃了?,又要舔着脸在村子里哭穷,你心?又软,我就怕到时候亏的还是咱家?的油。”顾四厢有她的顾虑,有时候她分明觉得这个?妹妹做事是有成算的,有时候又觉得她太过于老?实好欺了?些。
顾小碗听到这话,才晓得自己倒是误会?了?四姐,只赔着笑道:“是我心?思狭隘了?。不过姐姐你考虑得对,这也没还没熟就摘了?回来,的确是损失不小。只不过咱若是去劝,怕也要说我们心?思不轨,分明就是想自己摘,才哄了?他?们。”
“既是左右都为难,倒也不要再管,咱家?也不是没得油吃,到时候叫他?们折腾,没了?咱狠住心?肠,不要大方?就好。”在一旁静静听着是郭巧巧开?了?口。
顾四厢附和着:“是了?。”一面不忘告诫着顾小碗:“老?六,咱家?虽说现在粮食丰裕,可你这手也莫要太散了?,别叫人挤出?两滴马尿来,你就心?软了?。”
顾小碗忙答应着。
到了?家?中,何穗穗在灶房里做晚饭,人口众多,她又喜欢这盘盘碟碟的,因此即便是周苗在跟着帮忙,也还未做好。
郭巧巧便洗了?手去帮忙。
而何麦香这头,猪还没来得及喂,何望祖不在,虽是不用牵元宝去河边喝水,但总是要去将羊收回来的。
更不要说是那一堆每个?月都有崽崽出?生的兔子了?。所以空相守在猪圈旁边搭着的土灶台前面,手里拿着那足有一米长的猪食勺柄,一面翻搅着正冒着热气的猪食,一面还时不时地往里头添柴火。
还要腾出?手去喂一喂兔子。只是一大把草扔进去,瞬间就帮这帮土匪一样的兔子给吃了?个?精光,叫他?满脸嫌弃。
顾小碗过来接手,他?立马道:“这帮脏东西?,吃得多拉得也多,整日这一片都臭气熏天的,叫我还是在多杀些,不然是养不起了?。”
“过几日吧。”顾小碗答应着,转了?一圈,不见那阿拾,“他?还没回来么?”
又见墙根底下堆了?小山一般的老?南瓜,反应过来为何麦香这会?儿才去赶羊,只怕是将这些南瓜背回来了?,便笑道:“何必这样费力,只要还没下霜,放在地里也不怕坏,何况田鼠也不喜欢吃,你费这力气作甚?等?着元宝回来了?,一下就驮回来,可不省事。”
何麦香去赶羊还没回来,自然是无法回答,是在院子里打小板凳的何荆元替她回的,“她刚背回来的时候,我见累得哼哧哼哧的,也说了?她。她只说原本割些瓜叶回来喂猪的,然见着孙家?的人在土坎上?摘瓜。”
顾四厢一听,又是孙家?,立即又来了?兴致,连大满小满都没顾得上好好抱一t?抱,马上?道:“孙家?那二?媳妇的手脚最不干净,从?前她娘家?那头,还有几个?叔伯是做拐子的。”
一面同大家?说着,“到底防着些,咱辛苦了?一年,不能叫他们白白拿了去。”
何麦香主动请缨,“我每日要喂这许多兔子,还要打猪草,都在田里四处转着的,到时候叫我来看就是了?,保证一粒豆子都不会?叫他?们拿了?去。”
这会?儿众人只感慨,村子里的人虽逐渐归来,越发热闹,但好像也不如从前那般安逸了?。
到底是大家这素质参差不齐,以后只怕丢个?什么,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
正说着,阿拾回来了?,也刚好吃晚饭。
何穗穗早前安排的饭菜一一摆上?了?院子里的大长木桌上?,因这桌子的缘故,顾小碗又提起在屋子里的墙壁上?钉一层竹片。
阿拾听罢,“只是火烧一下,哪里够,倒不如趁着现在天气还好,赶紧给备好,晒一晒,桐油咱去年前年也熬了?不少出?来,从?头到尾给刷一遍,反正留着也没多大的用处,送往镇子上?卖,人家?怕也嫌弃不如桐油店里的正宗,得不了?几个?钱的。”
他?不提,顾小碗早就忘记了?放在地窖的那些个?桐油。
当下忙点头,“是了?,我竟是把这桐油给忘记了?。既如此……”说到这里,看朝何荆元:“劳烦四姐夫帮我打些木板回来,回头我也刷一层桐油,铺我屋子里头去。”
顾四厢本是想说,这土墙屋子陪大户人家?才有的木板,是不是太奢侈了?些。
然阿拾已经率先接了?口,“正是,你们姑娘家?讲究些,屋子里本就是要铺上?地板的,不然整一个?泥土地,到时候针线掉下去,找也不好找。只是那石板到底是湿气重,冬日里还寒凉,是铺木板好些。但这样铺在泥土地上?,也管不得多久的时间,回头还是要抽空在上?面铺一层细石子。”
说起细石子,那何穗穗忙自告奋勇道:“这有什么难?眼?下到了?这秋天,河水逐渐退了?下去,满河滩上?都是细致均匀的河砂,到时候叫元宝驮几回,就将屋子里都铺好了?。”
而顾四厢见他?们都是商量好了?的,也道:“那我们屋子里,也不用什么石板了?。”
“那石板铺在院子里便是,到时候平平整整的,咱晒个?豆子麦穗什么的,也不必专门跑到打谷场去。”何荆元应着。
主要现在人多手杂,家?家?都晾晒在那打谷场里头,到时候不小心?收到别家?的不好,别家?的收了?自己家?去的,心?里也不平,反正家?里是腾不出?一个?闲人,专门守在打谷场的。
当晚这晚饭时候大家?商议后,又提起各自屋子里除了?床铺要些个?什么桌子椅子的,何荆元两口高粱酒下了?肚子,一个?个?拉着他?们问,都需要什么家?具。
不答他?就不作罢,一直逮着人问,不提个?要求就是看不起他?。
顾四厢见此,扯了?一回他?的耳朵,见着没反应,便道:“得得得,叫他?嘚瑟,你们只管开?口,到时候他?若是做不出?来,只管朝他?闹。”
于是顾小碗要几个?架子,那阿拾要药柜,何穗穗姐妹俩也要衣箱妆台什么的,周苗要了?个?椅子,郭巧巧要了?个?长条凳,空相那里也要了?一把晒太阳的摇椅。
喝多了?的何荆元只拍着胸脯保证,说是明日就马上?给他?们动工。
然而第?二?天起来,他?是全都抛之脑后去,只喊了?阿拾一起去砍竹子,削竹片赶太阳呢!
顾小碗他?们扛不动竹子,会?开?竹片的就在家?里开?竹片,不会?的便在一旁削竹钉。
这许多竹片要贴在墙上?,既是没有强力的胶水,也没有那钉子,自然是只能用竹钉。
不过这简单,反正只需要将另外一头削得尖尖的便是。
顾四厢一边削竹钉,一边还能哄一哄两个?满地爬的女儿。
两个?女儿大抵是因为家?中实在是忙,大了?些就一直带往地里去,席子一铺,随便她们俩在上?面滚上?面爬,所以一个?个?都十分麻利。
眼?下拿了?个?小筲箕装了?些水果放在里面,就仍有她两个?拿着吃,又有碎布做的丑娃娃,倒也是乖巧不闹人,自己玩儿。
早些大家?都围着竹子转,下午些去地里又去摘了?些花芸豆来,因不是很多,太阳也还好,顾四厢就直接晒在院子里。
想着这样自己炸开?壳儿,到时候拿了?棍子随意敲打一下,就能将壳儿剔出?去。
谁晓得席子上?的大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顺着爬了?过去,捡了?那豆子就往嘴里扔。
硬邦邦的生豆子,她那几瓣小乳牙,如何能咬得碎,便给囫囵吞下去。
便出?了?事情,一时大满是满脸痛苦表情,两只小手不停地往自己的喉咙那里摸索,将原本在一旁同她嬉戏玩耍的小满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说起来,也是这双胞胎的心?灵感应,两个?孩子都还不会?说话,那大满被豆子卡住了?喉咙,出?不得声,大人们又各自在忙,她忽然安静一下,大家?是不会?留意到的。
因此全靠这小满感应到姐姐的痛苦,急得哇啦大哭,一下将何麦香给吸引过来,回头一看到大满痛苦的表情和那两只小肉手的动作,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忙放下手里的猪草刀,急忙飞奔过去,一头大喊:“娘,不好了?,大满好像被什么卡住了?。”
屋子里的顾四厢闻声夺步而来,看着大满的模样,一下就给急得哭了?起来,抱着孩子又是拍背又是大叫救命的。
顾小碗这会?儿正站在灶台上?面拿上?头挂着的肉干,闻讯也是直接跳下来,顾不得一手的油烟,只她姐慌张的怀里将大满夺过来,用左手前臂托着了?大满的胸部,让她面部朝下,头放得比那胸腹部低,然后在顾四厢与何麦香慌张害怕的目光中,用右手用力拍打着大满的背部。
这好像同顾四厢一样,还是拍大满的后背,但是顾四厢方?才拍了?几下,并没有什么样子,所以她急得喊:“老?六,不得行不得行,快将她的两条腿提起倒立着拍。”这是一个?无知的母亲最本能,想到最快速将女儿喉咙里的异物给弄出?来的办法了?。
但顾小碗并没有听她的,因为前世顾小碗本就是个?病恹恹的身体,卡着是隔三差五的事情,通常都是用这海姆立克急救法,小的时候她爸妈就是这样借助冲击力,将梗塞在她气道里的异物给排出?口腔吐出?来。
在大了?些,就直接用力冲击她的腹部胸部,用不着这样托着。
因此见她没有反应,急得顾四厢要上?手夺孩子,然而就在这时候,只听大满也发出?了?像是小满那样锵锵有力的哭喊声,与此同时一颗豆子从?她嘴里吐出?来。
然到底是被吓着了?,不管是大满本身还是顾四厢跟何麦香,都给仍旧是满脸苍白,如今见大满喉咙里的异物排出?,只抱着她痛哭起来。
片刻确定?已经没事了?,顾四厢这才忍不住上?手拍打起她的屁股来,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傻孩子,那是你能吃的么?险些就被咔死了?,你要没了?,娘如何活啊?”
她这个?做娘的哭,大满小满也跟着哭,何麦香则长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那同样泛红的眼?圈,“娘,没事了?没事,大满这不是好了?么,您也别在打,仔细吓着她。”
然而大满还是被吓着,当天晚上?就惊梦了?好几回,顾小碗夜里都叫她的哭声给吵醒过来。
顾四厢屋子里的灯也半宿都亮着,依稀能看到那小小的窗户里,抱着孩子哄的身影。
而双胞胎,一个?哭,另外一个?绝对不可能安静。
由此可想,第?二?天这顾四厢夫妻俩是什么光景了?。
翌日她地里也没去了?,失而复得一般将两个?孩子搂在身前,在顾小碗中午回来吃饭的时候,“可怜这两崽,昨儿哭了?一宿,我和你四姐夫没睡好,她们一样也没休息好。偏怎么哄都哄不好,起先我想着多半是昨儿喉咙咔了?这豆子,吓着了?大满,后来快天亮的时候,我和你四姐夫才想起,我那不曾见过面的婆婆,就是过年的时候叫一个?汤圆给卡住了?喉咙没气的,我寻思着莫不是她老?人家?来瞧孩子了?,或是埋怨我们夫妻俩,生了?这俩小的,也没告知她一声,所以生气了?,特意来找孩子的晦气。”
顾小碗本能上?是不信的,t?但是看顾四厢那黑黑的眼?圈,显然自己即便是说了?,只怕也没什么用,反而还叫她不安心?。
因此就顺着她的话问,“那四姐你是怎么打算的?”总不可能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那坟头上?去祭拜吧?
四姐夫原本也不是丫口镇的人,老?家?一样是别处的山里呢!
顾四厢心?中其实早就有了?打算的,“我想好了?,回头弄两沓纸钱来,烧给了?她去,求她放过两个?娃儿,做祖母的疼孩子,不该这样疼的,若是不依,就怪不得我不客气了?。”
顾小碗知道她口中的不客气,不过是洒水饭扔刀子什么的,究竟是不是有用,不得而知,但最起码可以叫顾四厢安心?。
便应着她,“也好。”一面见两个?孩子也是因昨儿没睡好,眼?睑也是有些发青,心?疼得很,蹲下身来将小满抱起,“索性看着她俩,你也腾不出?手做旁的,不如带她们进屋子去补一补觉,小孩儿最是娇贵,咱要仔细些。”
顾四厢却不愿意去睡,只将大满背起,正好何荆元也是要回来吃午饭的,将小满给他?也捆在了?背上?,自己吃完饭继续削竹钉子,何荆元也继续开?竹片。
用她的话来说,那头搬过去,是自己家?,指不定?要在里头寿寝正终,既是住不得城里老?爷太太们的大楼大屋,那这里头也要上?心?。
但马上?要秋收了?,纵然今年没有那么多地,可粮食一样接这一样要收回来,这自是要趁着现在有闲工夫,多将心?思用在新房子上?面。
不然过年的时候,难不成要急急忙忙搬进去,然后再继续修修补补么?
所以现在是见缝插针地顾着新房子那边。
顾小碗劝不着她,也只好作罢,得了?空也是两头跑着。
这太阳也是争气,连续出?了?四五天,收回来的第?一部分粮食也好,他?们家?的竹片也罢,都给晒得七七八八了?。
自然,那孙家?晒在打谷场的茶果也可以榨油了?。
所以时刻盯着的不平尼姑知道后,便去守着。
如此,哪里有不起纷争的?本来那孙家?就想给昧了?的,顾小碗听着芈婆子说吵起来的时候,那不平已经抢了?两斤茶油回去。
那孙家?的媳妇们到底是害怕横冲直撞的不平尼姑将全部的油都洒了?,到时候一口吃不上?,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舀了?两斤茶油去。
而放进了?小庵里,到底几个?媳妇不孝顺,又让不平尼姑骂,实在是害怕婆婆找上?门来,就这般作罢了?。
然茶油没了?,心?里终究是不甘心?的,也是在村子里破口大骂。
将那好一阵子没看到的老?白都给吸引来了?,坐在顾小碗家?的墙头上?,看得津津有味的。
这时候的老?白,毛已经完全长出?来了?,甚至比以前还要漂亮,仿佛遭了?一回火烧,更像是凤凰涅槃一般。
起先村子里后来的人家?见着,第?一反应是要抓了?去剥皮卖钱的,然很快从?刘有财夫妻口中得知这老?白的玄妙神秘,也听人说北方?要管这狐狸做神仙,就不敢打主意了?。
老?白也就越发在村子里大摇大摆地来往。
不过它一般回来,就是在顾小碗家?住,同它那狼狗养子胡杨躺在狗窝里。
然何望祖不在家?,胡杨做什么都像是没兴致一样,顾小碗猜测,多半是从?小没怎么离开?过何望祖,如今何望祖同苏玉春去了?肥头县,它不适应罢了?。
好在老?白来了?,方?打起了?些精神来,还能去赶羊。
芈婆子和顾四厢要好,村里又闹了?新闻来,自然是要和顾四厢唠的,随后见何穗穗她们将地窖里的桐油拿出?来,竟然是要往那些个?竹片上?刷,不免是好奇不已:“你们这是作甚?实在是没有见过这样糟蹋桐油的。”
顾四厢只解释着,防虫防潮,将这竹片刷过后,到时候齐齐贴新房子那边的土墙上?,免得到时候泥土墙弄脏了?家?里。
芈婆子听得瞠目结舌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听说过马屎外面光的,却没听说过外糙内精的,你们这下这样大的本钱,何故一开?始不建个?木头房子呢。”
何尝不想了?,说到底还是过年时候意外起了?山火,木头虽说另外一边的山里还有,可要越发往山里去,家?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又没多余的银钱雇人帮忙,而且还要忙着搬新家?,哪里能等?得起往山里砍树回来建屋子?
那不得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么?
但芈婆子仍旧觉得实在可惜了?这桐油,惋惜了?几回,这才道:“今儿不平尼姑同孙家?几个?媳妇吵架,我倒是见了?她娘去瞧,却发现几日不曾见她那混账哥哥了?,莫不是真?去了?城里做和尚?”
顾四厢哪里顾得上?去看村里少了?谁?这孩子前几日才被豆子咔住,险些没了?命,她又神颠颠的觉得是自己那婆婆找来了?,忙着烧纸许愿的。
自然是关注不到。
如今听得芈婆子一说,好奇心?一下就来了?,“不见了??他?便是要走,好歹也将地里的粮食收了?再走吧?不然留他?那老?娘,一个?人能做得了??”反正不平如今那样子,自己在小庵里有的吃喝,又恨极了?她老?娘,是绝对不可能去帮忙的。
第107章
然这时候,她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来,是明秀的声音,“哪里还需要操心她地里的庄稼没得收?明年还不知道她要靠什么糊口呢!”
明秀手?里提着篮子,身后?跟着她的傻儿子,那篮子里全是包着笋壳纳好的鞋底子,紧了大门来,就直接朝顾四?厢跟前来,“您前儿说?这到了秋收,你?们要忙着地里,要要忙着房子的事情,这鞋底子一双也没有功夫纳,我家娘俩个,总共就那么点地,没有什么要忙的,这得了空闲,便纳了几双,什么码的都有,您且拿去凑合着。”
顾四?厢自然是推辞,“这如?何使得?”一面却是爱不释手?地摸着那厚厚的千层底,“你?还在里头加了笋壳?”那就更好了,还防水呢!但也没忘记刚才明秀来时说?的那话,带着几分好奇问:“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芈婆子也同样不解地看着明秀,同样也十分喜欢地她纳的鞋底子,捏在手?里只觉得柔软又不硬,到时候上?脚了必然舒服,少不得夸赞明秀几句:“我早前就觉得你?纳鞋底子的手?艺,别是比不得,虽说?一样是破布烂渣黏了一层又一层缝在一起,但你?作?出来的,总是比旁人的要好,叫我说?这也是一门好手?艺。等着这世道好起来,闲暇时候你?得了空,就拿几双到镇子上?去卖,你?是个寡妇人家,又有这孩子在,做得本又好,人家必然是要先?买你?的,到时候不怕挣不来这买油买盐的钱。”
说?了这一堆夸赞明秀的话,也忙切入主题,瞥了牟家那个方向,“你?莫不是听了什么风声?”
明秀点着头,果?然一副知道内情的样子,一面叫儿子一边去玩儿,一面又朝顾四?厢和芈婆子靠近了些,将声音压低了几分:“这个牟云,我起先?看着像是个人样子的,谁晓得他这如?今自己跑了不说?,竟然是将自己家田地里没收的粮食,都偷偷卖了吴老三家呢!”
这话一出口,芈婆子和顾四?厢都傻眼了,一旁的何麦香几个姑娘,则是见她们几个聚在一起神神叨叨的,脸上?的表情又是变化莫测,越发好奇了。
只恨不得长了一双顺风耳。
而顾四?厢和芈婆子在短暂的震惊过后?,那性格向来十分仗义的芈婆子立马就骂出口来,“唉哟,这是生?了个什么叉烧玩意儿,他们的地本就不多,他给卖了去,叫他老娘这来年了吃什么?”
“吃什么?只怕是打?着不平那里的主意呗。”明秀说?着,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生?气起来,“都道这天下最毒不过是妇人心,可是依照我瞧,这男人狠心起来,连自个儿的老娘都不认了。”
这话一下说?到了顾四?厢和芈婆子的心坎上?,三人合力骂了一回,但仍旧不解气,尤其是想到哪牟大娘往后?地里的粮食都没了,“不平尼姑那里是饿不死?,但也堪堪够她一个人活罢了,哪里还能?多管一张嘴?只怕到时候还不是要我们这村里的人三家两户给凑些吃的。”
然顾四?厢这话音才落,芈婆子第一个不答应:“凭何?她自己有手?有脚的t?,何况又不是没有地给她,是她自己没将儿子养好,如?今断了她的活路,凭何我要等来养她?我家有财哥整日在那地里,忙得腰杆都直不起来。反正不管如?何,我是不会同意的。”
说?完这牟大娘的不是,又数落起了那吴家老三,“这姓吴的人家,果?真是没有一个好心肝了么?牟云那个混账卖,他们就买?难道不晓得这是牟大娘的命么?反正我话放在这里了,我儿马上?要出生?,我两个年纪也不小,苦不得多少年了,如?今趁着还有些力气,得加把劲给我儿攒些家底出来,是断然不会起这好心给出粮食的,谁买了她家地里的粮食,叫她去管谁?何况她是一家之长,那吴家老三是从牟云手?里买的,她完全可以不认账。”
但顾四?厢觉得,就算是牟大娘不想认账又如?何?难道能?吵得过争得过吴家么?于是只叹了口气:“都是她的命罢,何况她也不过比你?我大几岁罢了,也是年轻得很,没了地,她肯勤快,村里这么多人家,难不成能?真看着她没了?”
看着篮子里明秀纳的鞋底子:“她孤身一人,人明秀还要养娃,尚且还能?过得这般,难道她还不行呢?要是到时候她真吃了上?顿没得下顿,必然是她自己没得出息不肯勤快。”十分喜欢地摩挲着这些个鞋底,同明秀笑道:“咱也不能?白拿你?的,我家老六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咱应是要拿礼尚往来的。”
但是钱顾四?厢手?里是没有的,不过吃的家里多,便将篮子里的鞋底都收好,喊了何穗穗,“穗穗,你?去地窖里给明秀这里拿些咸菜咸鱼。”回头继续同明秀说?:“你?不要嫌弃,我们家里能?拿的也是这些。”
明秀做这些鞋底,即便那些破衣烂衫不要本钱,去河里能?捞些,但那笋壳不好制,要工时要手?艺。她拿来送给顾家,就是想同她家攀近些,以后?他们也能?多照顾自己母子几分。
但是没想到,顾四?厢还给了这许多东西,当下是高兴不已,不过嘴上?还是推辞着。
只不过她人又不坏,何穗穗她们几个姑娘也是喜欢她的,如?今得了话,也是给她装了大半篮,几番推辞,说?了些闲话,也是先回家去了。
芈婆子却是多留了一会儿,直至见着太?阳要落山,去牵了自家羊回去,也是准备给煮晚饭了。
顾四?厢十分喜欢这些鞋底,只按照大家的脚都分好了,只等着抽了空出来,把各自的鞋面做了。
一面仍旧是爱不释手?地夸赞到:“明秀这手艺好,即便她身世不艰难,就是拿到镇子上?去,人家也会先?买她的。只是可惜,这丫口镇如?今也不晓得开了集市没有,不然就像是芈婆子说?的那般,隔三差五去赶一回集,娘俩是饿不着的。”
提起此事,便又开始盼着何望祖和苏玉春早些回来,最好把三姐夫妻和他们走丢了的老二跟荣儿都找到才好。
只不过哪里有事事皆顺心?
不日后?,何望祖先?回来了。
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头银发的顾三草,身形瘦弱得可怕,好似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一般,走路都颤颤巍巍的。
顾四?厢看到的时候,直至愣了两下,硬是没有反应过来,半点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着有那古稀之态的老妪,是比自己大些的三姐。
直至没见着自家男人苏玉春回来的郭巧巧开口:“娘,您怎么……”就白了发,还老成了这副样子?但很明显,她看到了婆婆的状态,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而是急忙朝扶着老太?太?的何望祖问:“你?玉春哥呢?”
还有公公人呢?
然何望祖还没来得及回她的话,顾四?厢的身影就从他眼前闪过,随后?将那枯瘦如?柴的顾三草抱着怀里痛声大哭起来:“三姐,你?这是遭了什么罪?”
两个姐妹,没差几岁,然而此刻站在一处,却仿佛那母女一般了。
如?此,顾四?厢这个做妹妹的,如?何不难过?
她的哭声,一下将忙碌的众人都给惊过来。
顾小碗彼时在新房子那边,还并不知道,等她晓得消息急忙赶回来的时候,顾四?厢已经挽着顾三草进了屋子里,陪着她吃饭。
只是姐妹俩都眼睛通红,如?今见了顾小碗,那顾三草又是抱着顾小碗一阵痛哭,等哭过吧,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才说?,他们夫妻自打?和两个儿子走散后?,就一直跟着原来的邻里往北上?走。
终究是离了家,又不是十分宽裕,何况这外头世道也不好,隔三差五不是流民就是匪贼,纵是有什么身价,也是慢慢给磨没了。
两人到最后?已经是乞讨度日。
然而这天底下,不管到了哪里,都不缺那乞讨的,他们两个自然是过上?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好在听得消息,说?家乡安定?了,又逐步往回走。
本以为是这马上?就要柳暗花明了,谁曾想,又遇着一波匪徒,她男人苏麻子也叫人一把刀捅死?了。
那些匪徒见她是个老妇,卖不得什么银钱,就将她丢在了尸体旁边,她徒手?挖坑把自家男人埋了,翌日头发也就成了这般模样。
大抵是方才已经哭够了,现在的顾三草平静了许多,只不过说?到这里,看着已是听得满面泪流的媳妇郭巧巧,“倘若不是还惦记着你?们的生?死?,我是打?定?主意要随了玉春他爹去的。只是又怕你?们在等我,我若真死?在了那里,又无?人知晓,你?们是孝顺的,岂不是要耽误你?们一辈子,到处寻找我们这两把老骨头?”
好在话到了这里,终于是到了重点,她拉着郭巧巧道:“你?也不必担心玉春,他得了消息,秋子带着荣儿好着呢!他正是去接他们了。”
又说?自己让何望祖带着,因怕有狼,所以在丫口镇耽搁了两日,后?来遇到红枫村的一处人家,才一同结伴回来的。
第108章
然皆是可怜人,这回来的一户人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十几口的大?家庭,如今只剩下四个回来,有一个残了的,还有一个病着的。
而因?顾小碗在三姐四姐跟前,他们?家又种了这户人家的田地,所以便喊了何荆元去。
没想到何荆元很快就回来,将顾小碗喊出来,狠狠吸了两口旱烟,才给灭了,坐在桂花树下满脸的同情:“小高家里回来的,只有他们?四个,余下的全?死了。只不过?听说他这二嫂是痨病,可见一辈子不能断药,还不能沾那?些?下力气的活;二哥又残了腿脚。”说到此?处,看了看自?己那?走路一颠一簸的脚,“与人家相比,我这算是好的,他那?个地怕是都下不得,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过?日子,如此?就剩下他大?哥家一个五岁的娃儿,家里便只有小高这个能出进的。”
顾小碗也万分可怜他们?,但不说别出,就说这红枫村出去躲难的人家,除了那?方家之外,谁家不是弄了个家破人亡的?
只叹了口气:“那?他如今怎么说的?”
何荆元抬起头,“他家原来人口多,田地也宽广,可如今只剩下他一个劳动力了,如何招呼得过?来,更何况还要?照顾家里那?病的残的小的,所以这许多田地他是不打算要?了,说是想收了这一季的粮食,到时?候田地他分出一半来,从此?后就是顾家的,他就只管另外一半。”
又怕顾小碗没懂,解释着:“他就是打算卖了这田地,拿今年地里的粮食做酬劳,你看如何?”
顾小碗心头一怔,这一年的粮食就算是再怎么好?可是能收多少?那?地却是永久的,他如今怕是在外头饿怕了,才会仍旧觉得这粮食金贵,因?此?那?地里的收成做酬劳,直接将另外一半田地卖给顾家。
按理这种好事情,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可顾小碗终究是不忍心,“这样是我们?占了他的便宜,一个村子的,他家条件又这般,我实在是于心不忍。”想到手?里还有些?银钱,便又道?:“叫他找村里人来做见证,咱们?正儿八经写了条子来,各自?画了押,拿到镇子上去做了公证,咱在另外给他几两银子。四姐夫,你看这样可是妥当?”
何荆元没有不愿意的,何况他才从高家那?里回来,看着凄惨,“你是活菩萨下凡来,还要?给他们?银子,往后他们?要?敬你。”
“我也不要?他敬,只是不做这落井下石的事情。”更何况,她看到t?三姐这般光景,心里难受得很。说来也奇怪,是没有什么感情交集的,可又或许是身?体里这相通的血脉作祟,她看着三姐那?古稀老妪的样子,实在是心痛。
所以只想着这多行几分好事情,希望遵循古话来讲,好人有好报,便是没有报到她的身?上,也叫她在外的家人们?顺顺畅畅的。
说罢,何荆元捡起草帽,胳肢窝里夹着烟斗,便去高家那?边了。
何荆元原本是先生,写这过?契文也不是什么个难事,顾小碗交给他办后,自?然是没有多过?问。
只是这几日也没有人去镇子上,所以一直两家画了押后,也没得空去公证。
因?此?便都一心一意收田地里的庄稼。
谁曾想,这日忽然就狂风骤起,云翻云涌的,好似又回到了那?盛夏时?候一般,乌黑的云层就像是压在了村子上头一般,空气燥闷得厉害,蚊虫低飞,燕子来回盘旋。
见着此?光景,众人只觉得心中不妙,这都是入了秋的,怎还有这样的汹涌天气来?
那?一时?是狂风卷来,飞沙走石不在话下,村子里许多没有人住的房子,此?刻都摇摇欲坠的,耳边全?是乒乒乓乓的声音,也不知是谁家的房顶被吹掀了,又或是放在外头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筛子背篓叫风吹走了。
顾小碗他们?在黑云来时?,就都急匆匆回了家里来,虽不知这是干打雷不下雨,还是真有倾盆大?雨来,反正是一点不敢马虎的,院子里那?该收的都给收了进来。
几乎是一家人才进了那?闷热的屋子里,就听得隔壁阿拾师徒俩住的那?院子里空闲的房间?传来‘砰’的一声,在顾小碗家这边的阿拾从屋檐下伸了个头去瞧,只见竟是屋顶上的瓦片被吹起,砸落了下来。
他心中一阵唏嘘,害怕不已?,“大?家快进屋子,这不知是何处卷来的妖风。”
房门关上了,然门窗仍旧是被风拍打得砰砰直响,众人正是惊恐于这风时?,一扇窗户就被吹开了,一股风卷进来,掀倒了不少小物件。
顾小碗跟何望祖离得近,只忙去关,目光却是瞟见了墙外的树被吹得变了形,吓得顾小碗一个哆嗦,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硬是跟何望祖合力把窗户给关上了。
而其他人,也因?这窗户被吹开,忙去检查旁的,这会儿过?来,见顾小碗脸色苍白,只担忧地问道:“怎了?”
顾小碗满脸的担心,“这般大?的风,便是没有雨,只怕地里的庄稼都要?遭殃了。”成品的玉米地也好,或是稻田也罢,只怕现在全?都平铺在地了。
“庄稼倒是小,方才瓦片都被吹起来了,也不知村里其他人家怎么样?他们?的房屋不如咱们?这里牢固,从前那?么久的人家又没得人气,本就早腐朽了,如何经得起这样的大?风?”阿拾更担心,尤其是高家,才回来,那?小高顾着地里的粮食,房子还将就住着。
本就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现在风这样大?,实在是……
顾小碗一听这话,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想开口说出去看看,可是这风一点不夸张,眼下吹得外面?的树木都发?出了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只怕人出去了,直接要?被吹走。
因?此?大?家也只能在家里干着急。
大?约吹了两盏茶的功夫,风小了些?,但是噼里啪啦的大?雨却是接憧而来,窗外的天空也越来越亮。
只不过?这般瓢泼下来的倾盆大?雨,仍旧让人心慌慌的,大?家都做什么都不得安心,满怀期待着这雨快些?停了。
顾三草和顾四厢是求神又拜佛,把她俩这数得上叫得着的菩萨都喊了个遍儿。
也不知是不是真有用,这大?雨半个时?辰后,就忽然停了,都没有那?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度一下。
只不过?雨大?,如今不说别出,一开门他们?院子里就水汪汪的,早前那?风吹落下的树枝树叶,如今将那?出水口给堵住了,院子里倒像是一方鱼塘,浑浊的水能淹没顾小碗的膝盖。
“这家里尚是如此?,还不知的田里怎样了?”何荆元急促地挽起裤腿,就要?去掏那?出水口。
何望祖阿拾忙去跟着帮忙,顾小碗等人也没有闲着,毕竟兔子猪羊鸡如今都泡在水里,也就是元宝个头高,少受些?罪罢了。
当即是忙将一处空房子收拾出来,急忙开窗开门,然后烧了柴火,将兔子猪羊鸡都捉了进去。
那?鸡和兔子倒是好使,可猪和羊,实在叫他们?费劲得很,赶了好一会,磕磕碰碰的,才从卷里头出来,急得那?胡杨也是在一旁汪汪地叫着。
一时?间?,一家老小,不管是人还是畜,都弄得浑身?湿漉漉脏兮兮的。
然最叫大?家担心的是田里的稻谷,早前那?大?风,只怕已?经将快要?成熟的稻谷吹倒,平铺如席一般在田里了,如今又是这么大?的雨,不用想,那?稻谷现在必然就泡在水里。
倘若不快些?割了回来晾干,不过?几日,不是发?霉就是发?芽,那?这一年真真是白干了。
大?家这会儿虽是怨老天爷,但也没有那?闲工夫,只一起合力,将家里院子快要?渗到门槛进屋的积水给清理出去,便打算赶紧去田里抢收。
谁曾想,这才开始动手?,一般积水未曾清理完,就听得外面?传来哭喊声:“救命啊!老天爷啊,你是不要?我们?活了。”
顾四厢听到这声音,忙站在门槛上往外瞧,但事实上这墙垣高,根本就看不见是谁,她也只能判断这声音是从牟家那?里传来的,便想莫不是牟大?娘。
然还没等她出声,又听得小高二嫂凄厉的哭喊声。
顾小碗心头一惊,担忧不已?:“高家的房子怕是倒了,咱抽几个人去瞧。”
牟家的房子结实,但在池塘边,如今那?么大?的雨,积水只怕全?都涌了过?去,房子大?抵是被淹了。
但顾小碗知道?那?牟大?娘水里的功夫好,那?池塘又不是河里,倒也不用太担心她。
反而是高家那?边。
何荆元夫妻也连点头,只叫了阿拾带着他们?几个年轻的姑娘过?去,自?己这里忙好,随后带何望祖过?去。
又叮嘱路上小心些?,到处是积水,万不要?踩空了,掉了沟里去。
这般交代,顾小碗一行人便匆忙出门去。
只是这一路走过?村子里的空房空屋,不免是心凉了半截,尤其是在路边看到吴老二家的媳妇掐着腰骂老天爷,才晓得她家屋子也塌了一半,好在那?边没人。
见了他们?,吴老二他媳妇便指着高家那?头说道?:“你们?可要?快些?,他家的房子最先垮的,还全?垮了,一家子都在里头呢!”
第109章
四姐虽是不喜她,只不过顾小碗听得?她家房子也是垮了?的,到底是担心,“你家里没人受伤吧?”
没想到吴老二他媳妇一脸得?意地笑起来:“我们?家自有老祖宗保佑着?,我看以后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子,说我们?男人不孝顺的?要?真不孝顺,这一次刮了?这妖风来,怎没伤我们?家一根毫毛?”
大家因为顾小碗问她,便都停下脚步,哪里晓得?她竟然是这样?一副得?意的嘴脸,便都抬脚离开。
顾小碗自也是没听完,只是这个时候才真正意义上的接受了?有的人,可能天?生就没有一点善意吧。
既是家中无人伤亡,她也晓得?高家的房子全垮了?,却也不去帮忙。当然,顾小碗也没有说要?道德绑架她,只是这般天?灾之下,人命当前?,但凡一个正常人的本能,都是先救人吧?
她加快了?脚步赶过去的时候,只见高家这破败的房屋早就不成型了?,只剩下三根柱子加一根横梁,在那摇摇欲坠。
不见半个人影,到处一片狼藉,有那吹断的树枝落叶,亦有从上面山上流过来的浑浊积水。
“小高?”顾小碗喊出声,其他人也赶紧四处搜寻。
而?这时一声啼哭声从废墟里传出来,很低很虚弱。
是那小高大哥家五岁的扁儿。
“是扁儿,在这里。”周苗蹲下身,甚至可以说整个身体都要?俯在那浑浊的积水里了?,以免用眼睛朝着?那堆满了?杂物的废墟下探过去,果然是看见了?一只小手在那里摆动着?。
声音越发激动了?。
众人闻讯过来,却是不敢随意刨开上面的废墟救人,只怕一个不小心,反而?引发了?旁边的横梁不稳砸下来。
那五岁的扁儿,只怕真要?一命呜t?呼了?。
不过有冷静的阿拾和稳重的顾小碗在,大家当即听着?两人的安排,从四周开始清理杂物。
也是这期间,又发现了?高家二嫂的声音。
恰是这时候,方家那边,正值壮年的方小十把弟弟妹妹都带来了?,连自家那两个年纪大些?的方小目和方小日也一起带来。
他们?的加入,很快便将这高家的废墟清理出了?一角,最先被救出来的是这身患痨病的高家二嫂,只是此刻人也虚弱得?很,在那积水里泡了?许久,本就单薄,现在整个人脸色苍白,全身发抖。
顾小碗早就喊了?何穗穗将他们?家隔壁邻里那还结实的房子收拾出来,还烧了?火塘,所以忙将人给扶着?过去。
这边又急忙救了?那扁儿出来。
最后找到的是小高和他二哥,两兄弟挨在一起,都在昏迷中,看那光景是小高当时想背他二哥出去,哪里晓得?头上腐朽的横梁砸了?下来,所以兄弟俩边以这样?的姿势压在底下。
又因他二哥在他身上,所以他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可如今都已经将他二哥给挪开,却是仍旧不见他醒来,不免让人担心。
阿拾那里同他扎了?两针后,人才缓缓醒来,却是先留下两行眼泪,随后用干哑的声音问着?家中其他人的情况。
得?知都还好着?,也就是他二哥那腿是彻底废了?之后,他才哽咽道:“活着?便好。”
如今顾家和方家两家合力,把他们?都挪到了?这边来,又从各自从家中取了?些?碗碟粮食过来,好叫他们?继续在这里活下去。
这期间,也知晓了?各家的情况。
那鲁石匠家里也是垮了?一处棚子,里头还有两捆豆荚,他非得?要?顶着?大风去给抱回屋子里来。
可想而?知,人连带着?那豆荚一起被压在了?棚子下。
万幸没砸到要?害,但也是够他吃一壶,少不得?是要?修养个三五天?的。
但是听方家老二方小木说,“没伤着?,精神?抖擞的呢!我方才去家中拿晶晶小时候的衣裳给扁儿换时,从他家后头抄近路,听到他骂温书生,那声音好生洪亮,可见是没得?什么事情的。”
“他又骂人家作甚?这天?灾人祸的难道还怪了?人不是?更何况大风挂起的那会?儿,那温书生不是才从地里背着?一篓子豆荚往回跑么?哪里得?空去管那两捆放在棚子底下的豆荚?”方小十很不喜欢如今这鲁石匠的所作所为,尤其他敬佩读书人,和那温书生交谈过几?次,两人也算得?上相熟。
这时候他们?一家子已同顾小碗一行人从高家离开了?,除了?都受着?惊吓,小高他二哥的腿更严重后,也就是他二嫂和扁儿身上有些?皮外伤,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开始顾小碗最担心的反而?是那昏迷不醒的小高,不过阿拾彻底检查过后,确定他不过是当时被砸得太厉害,晕过去罢了?。
并没有什么大碍,才放心的。
而?各家的家中,虽说是没有出人命,但也是一团乱摊子,何况眼下已经是暮色了,自是要?各自回家。
这一场狂风过后,似将这天?上的污垢都吹了?个干净,那天空透亮得有些叫人觉得?不真实,暮色的夕阳坠入西?山,一朵原本雪白的浮云,如今被照得?通红。
然这般美景,却是没有一个人欣赏得?了?,如今放眼望去,不说是各处,就是这村子里,也是处处狼藉,比此前?还像是个废墟。
眼下听得?方家兄弟俩的话,顾小碗不禁也是叹了?口气?。
那方小木就扭过头来,“你们?可是知道,那温书生到他们?家,压根就不是鲁石匠自己说的那般,什么救了?人家,就留下作女婿的,分明是人家和家人走散了?,叫他截住,看人一表人才,就下了?药跟他家的鲁桂花圆房。你说他这等?做派,哪里有从前?的半分敦厚善良,往后要?让我叫他一声叔,是断然不可能的了?。”
鲁桂花也曾叫芈婆子套过话,她和温书生圆房,的确是因为药的缘故,后来有了?孩子,温书生方留下来的。
但顾小碗他们?一直都以为,温书生的确是鲁石匠救回来的。
哪里晓得?是他看人家孤身一人,又是个文弱书生,竟是用了?这歹毒手段。
一时也是瞠目结舌,好不惊讶。
同方家一行人分路后,顾小碗他们?又遇着?了?不平尼姑,只见她拉长着?一张脸,见了?顾小碗就诉苦道:“我真是个命苦的,早年我受罪的时候,不见她拉我一把,就只知道护着?她的好大儿,如今倒好,那个挨千刀的卖了?家里的粮食,卷了?钱跑了?,留她在那塘边的屋子里,今儿要?不是我念在菩萨的面上,我是一点不想去捞她。”
此刻的不平浑身湿漉漉的,裤腿挽得?高高的,但并不见肌肤,因那腿上都敷着?一层池塘里的黑烂泥。
顾小碗见此,有些?心焦,“你下池塘去了??”不应啊,那水流并不汹涌,不至于将牟大娘卷到池塘里去,何况牟大娘水性好着?呢。
不提还好,一提不平就更生气?了?,“我从未想过,她是那般糊涂的人,那门?板被吹落了?,她生怕砸了?自己,想搬开这是好的,只是却搬过去,正好将那别处流过来的水堵住了?,流水一冲,那门?板就被死死卡住,这下可好,背出来的什么脏水臭水,都全冲进屋子里了?。”
是了?,各家的住人的茅房里,何尝不是水漫金山,尤其是顾小碗家牲畜多,各样?混杂着?,那气?味实在是一言难尽。
所以能想得?到不平为何将裤腿高高挽起,到底是害怕给弄脏了?。
“那如今怎样??”顾小碗问着?她,一面让阿拾他们?先回去。
“能怎样??她自己收拾呗,我那里也遭了?秧,不过屋后头那两颗大杉树倒是出了?大力,挡住了?不少杂物,不然只怕我的小庵也要?被砸了?。”她说罢,问了?一回高家那头如何,听罢了?只阿弥陀佛了?一声,“可怜这小高,竟然是这样?的好人,偏老天?爷不怜这好人,如今可叫我后悔,早前?还戏弄于他。”
一面同顾小碗告辞,“你也先回去忙吧,你们?在外忙了?一个下午,只怕家里还没收拾出来呢!”
是不好收拾,本身家里兔子多,那兔子的屎尿又是最臭的,如今跟污水将整个院子内外都冲刷了?一遍,那味道可想而?知。
顾小碗还没到家门?口,就已经闻着?了?,下意识地扯了?路边的两片老桑叶揉搓起来,软和了?些?塞鼻孔里才进去。
只见污水的确是清理过了?,但是臭味还在,而?院坝里横七八竖堆着?十来只断了?气?的兔子和两只小花鸡。
她家这些?小鸡仔是野公鸡来生的,所以羽毛与普通的家养鸡并不一样?,个头也小些?。
一个个浑身湿漉漉的,又有身上带伤口的,可见是当时大风来时受了?伤的。
顾四厢见了?她,走过来可惜道:“都在那臭水里泡了?,不然够咱吃一阵子了?。”
何荆元有些?可惜,“要?不,洗一洗吧,那早前?外头饿饭的时候,听说他们?蛆都要?吃呢!”
顾小碗连忙打?住,“可别,咱家还没到那地步。”更何况他们?身上全是粪水,顾小碗还怕得?了?痢疾呢!于是忙招呼了?人来,三下五除二放筐里,叫他们?挑出去找地方埋了?。
第110章
顾四厢见她挽着的袖子裤腿下,露出纤细的手腕脚踝,只觉得?她怎就忽然?变得?这般瘦弱了,心疼得?要命:“你快去屋子里找换的衣裳,我跟准备热水来,洗一洗,免得?着了寒气?。”
“四妹,你去照看孩子,今儿大风大雨的,也?是吓着了她们,又忙着收拾善后?,还没顾得?上安慰,你去瞧着,这头我来便是。”顾三草将她手里的水桶接了过去,虽是头发霜白,脚步蹒跚,但到底是做惯了苦力活的,所以并不是很吃力。
她两个姐妹各自安排着,顾小碗这里和何?穗穗几个侄女儿也?进了屋子里去翻找可换洗的衣裳,然?却?发现不单是外面臭,屋子里更?臭,下午些时?候虽是出了些太阳,但那大风大雨来得?汹涌,当时?茅房猪圈里的粪水都全部涌了出来。
当时?候不觉得?有多臭,这会儿却?是觉得?屋子里实在刺鼻难闻。
“完了,这好木头建的屋子也?不见得?多好,这墙根底下全都被粪水泡发了,这臭味不知?要几时?才t?能散完?”何?穗穗的衣箱因放得?低些,她便蹲下身来,她的衣箱虽是放在点?起来的木条上,但却?也?叫她看到了那颜色比别处更?要深些的墙根。
臭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几人一听,连忙四下检查,前面还好,她们那靠床的墙根脚下才叫一个汹涌呢!自不必多说,肯定是那臭水漫出来时?,直接先从后?面自成沟渠,因此这后?头也?就被淹得?更?多。
一时?间,几人是一筹莫展,全都朝顾小碗看过去。
顾小碗也?发愁,“两头厢房不如正房地势高,只怕都遭殃了七八层。”如今也?就是那正房没有被淹罢了,但是正房只有那么宽,也?住不得?这许多人。
周苗仰头从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夜空看去,“这星星月亮也?不见半个,外头黑沉沉的,明日指不定是没得?太阳了。”若是没有太阳,那就更?潮了,若是有太阳还好,兴许不过几日就晾干了。
顾小碗听到她的话?,也?不禁叹起气?来:“是啊,这般满是污秽之气?的房屋,极其叫人容易染病。”一头看朝这窗户,“若是窗户如同咱们家新房子那样?,倒也?好办,整日开着门窗,好叫这屋子里的空气?来回流通,兴许还能早些叫这些个臭味散去。”
可问题是,门即便能开,但是这窗户实在小得?可怕,还不如家里那口锅大呢!就指望这窗户和门来回流动空气?,没有风的话?,还不知?要几时?呢!更?何?况墙根底下的木头全都泡臭了,没有太阳猴年马月能干?
她几人在这里担忧着,外头却?已经传来了何?望祖干呕的声音。
也?是了,屋子里虽不说是完全密封,但不如外头天高地阔的,的确那味道一聚集起来,臭得?难以言喻,他控制不住吐也?是正常的。
见此,何?麦香将头朝外探去:“他那边比咱们这头更?低,别是臭水灌进屋子里去了吧?”大家早前顾着救人的救人,赶鸡鸭兔子的赶鸡鸭兔子,清理?院子里积水的清理?积水,谁也?没去管屋子里。
果然?,还真是叫何?麦香给说着了。
而何?望祖吐,正是因为他一个不防,推门进去没留意到地面的臭积水,一脚打滑,自己直接铺在地上,吃了一大口,如此能不吐么?
因此这会儿胃里翻江倒海,鼻涕眼泪都给他吐了出来,好不凄惨可怜。
众人也?顾不上笑他,只觉得?他好生可怜,给喂清水漱口的,给拍着后?背的。
还有给他将屋子里还没被臭水打湿的东西搬出来的。
可惜何?望祖几乎是一个人住,所以他没少将自己喜欢的那些木头石头宝贝们藏在床底下,如今全都遭了粪水的殃,他更?是难过要命。
一番闹腾,众人也?洗澡换了衣裳,也?吃了饭。
但是那味道四处弥漫。
其实也?不单是他们家,应该是村子里住了人家的地方,如今都是臭味弥漫着,毕竟这茅房各家各户都是这传统样?子,积水一满,蔓延出来是长有的事情。
但因此处山川居多,又非平原,各地高低不一,即便是往年夏日来了暴雨,也?很快就往低处流去,倒也?不像是今日一般,竟然?是叫村子里各家的院子都起了积水。
所以这也?是头一遭。所以村子里修建茅房之时?,从未考虑到这一层。
到处都弥漫着这臭味,连别处刮来的夜风都是带着臭味的,香喷喷的饭到了嘴里,也?怪怪的。
一家子围坐在这饭桌前,都没有什?么胃口。
最后?是顾小碗开口提议:“要不,咱也?不等年底,现在就搬过去吧。那头虽到处是桐油味,但是咱们自己熬的熟桐油。”说到这里,也?看朝阿拾看去:“阿拾你也?说了,是没有毒的,便是我不喜欢闻的,可是比起这边和别处的臭味,那味道到底是容易叫人接受些。”
这话?一脱口,何?望祖连忙放下碗,第一个起身,“我东西都被泡脏了,没得?多少,就床单褥子,我今晚直接搬过去。”正房里,左右厢房里,如今都住着人,难不成他在这堂屋里打地铺吗?
他是不愿意的,还不如去新房子,那里因小姨早前叫人觉得多此一举修建的各种水渠,并没有遭这一次的积水淹没。
即便是旁边就有山上积水流下来的溪流,也?没有进了新院子。
早前觉得?是无用功,在院子里挖那么多深的沟渠就算了,还要学着鲁石匠将石头打磨成光滑的石板盖在上头。
现在看来,是多么的英明神武。
他都忍不住夸赞顾小碗一句:“亏得?小姨您是当家人,这次全靠您这未雨绸缪的好本事,咱那头躲过一劫了。”虽说那边的茅房里并没有多少污秽物?,也?就是平日在那里干活用茅房罢了。
但那屋侧溪水里的水流直接冲刷干净了,顺着沟渠流到顾小碗说的大坑里,以后?要挑粪,也?不用去茅房,直接将那坑上的盖子打开就是了。
方便得?很。
所以即便现在那边的茅房有积水,也?是普通的泥水,而且已顺着沟渠流出去了,对院子屋子都没有什?么影响。
他话?音一落,阿拾也?道:“我同你一起搬。”说罢,同他师父空相说道:“师父您也?搬过去,那头不说墙根被泡发了不说,屋子本也?摇摇欲坠,再住我是不放心的。”
听得?他都这样?说了,何?荆元便也?看朝顾小碗:“既然?这样?,要不你们今晚都先搬过去那头,我和你四姐三姐玉春媳妇先住在这头,明日天亮了,再来搬别的物?件。”
正房的左右耳房,一头住的是顾四厢夫妻,一边是苏玉春夫妻。
但苏玉春不在家,所以顾三草来了后?,就和她媳妇郭巧巧在一个屋子里。
现在搬家实在是有些迟了,外头黑乌乌的不说,许多大物?件也?不好抬过去,的确是要留人在这头看家的。
所以听到何?荆元的话?,自也?是赞成,“如此也?好,我们先将褥子床单带过去,今晚在那头对付一晚上,明儿就都搬过去。”这里臭烘烘的,她也?怕整日住这样?的地方,遭了病灶。
尤其是三姐的身体十分不好,这才看着有些精神呢!
如此,何?穗穗等人最是高兴,三下五除二吃了饭,便忙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各自背着背包和一些自认为贵重的小物?品,便往新房子那边去了。
顾三草留在家里看着大满小满,何?荆元夫妻俩送了他们过去,等着他们在那边休息了,才过来。
那边的屋里,刷了同样?的竹片已经钉在墙上了,地面的石板或是木板也?铺了七七八八的。
床算不得?精致,是何?荆元自己打的,雕花刻朵的手艺他没有,但也?稳固,上面又铺了顾小碗她们老早钉好的棕垫子,如今铺了被褥就可以直接上床休息。
但是新家嘛,还有这没彻底散去的桐油味,可是比起那头的臭气?,大家竟是觉得?这桐油也?变得?有了几分香气?。
自也?得?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顾家便花了一个早上,将东西都搬过来。
其实家里的东西并不算多,又有元宝帮忙驮,所以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剩下的就是地窖里的那些坛坛罐罐了。
但是地窖口比那正房都高,臭水并未灌进去,倒也?不担心,所以并不着急搬这里的粮食。
搬过去新家的家什?伙,除了那常用的,其他的也?没收拾,都齐齐去了田地里。
果然?如同顾小碗他们猜测的那般,家里尚且都如此下不去脚,左右那不结实牢固的树枝断了多少,更?何?况是这地里的庄稼呢?
快要收的玉米高粱稻谷,如今都平铺在地里,泡在那坑坑洼洼的积水里。
只叫忙碌了一年的何?荆元抱着那湿漉漉还未彻底成熟的玉米棒子直抹眼泪,“老天不慈啊,才给了两年的好日子,便又不给活路了。”
顾小碗看着着劳碌了一年,即将收进粮仓的粮食,何?尝又不心痛呢?难怪一个早上都是刘有财等人在田坝里传来的骂娘声。
老天爷有时?候,是真的不给大家活路啊!
110-120
第111章
何荆元这一瞬间,好似老?了许多,脸上的沟壑更加重了几分,颤颤巍巍地弯下腰,将旁边倒下去的几株玉米杆也扶起来,与方才手里那一株用带来的棕线绑在一起。
众人也是如同他一般动作。
只是这玉米高粱一类的,根茎算是扎实粗壮,尚且可勉强扶起来,用棕线三株四株绑在一起,以此达到平衡的作用,不至于再俯于烂泥之中t?。
也许再撑个十天半月的,这玉米就能收了。
但是,那稻田里却是无法救治了,半熟的稻穗就这样泡在水田里,柔软的根茎根本就扶不起来。
刘有财那头,芈婆子顶着随时可能要生的大肚子去山脚下砍了许多擀面杖一般粗细的荆条回来,本是打?算插在田里,然后?用来固定稻穗,但是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
如今刘有财骂累了,就瘫坐在田埂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频频叹气。
“你也没有法子吗?”大家不停歇不喘气地忙了一个早上,顾小碗家这一片的玉米地也扶得差不多了,她身上带了馒头,一边吃一边打?算去河对面小滩坝的那高粱也扶起来。
那里的高粱不过一小片,用不了许多人,因此只有她一个人来。
途经?此处,见刘有财垂头丧气地坐在这里抽旱烟,便问了一句。
刘有财正?望着这一片梯田,从高到低,没有一块水田躲了过去,即便是靠着河边藏在柳树下的稻谷,一样没有逃过这场妖风。
因此并未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直至此刻顾小碗的声音响起,他浑身怔了一下,忙不迭将自己手里的旱烟给灭掉,回过头去,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小姑奶,打?哪里去?”
眼下的他,早没了从前的戾气,又或许那芈婆子和顾四厢要好,两家常常来往,顾家对他们?家又十分照顾,所以他也对顾小碗他们?这些?个长辈多了几分尊敬。
顾小碗却是一眼就瞥见了他满手的伤口,自不必多说,肯定是扶玉米杆起来的时候被那叶子划到的。
不禁皱起眉头来,“我?四姐不是给你媳妇手套了么?你作甚不戴,何故伤了自己的手?”
那玉米叶子,有的仿若茅草一般锋利,一不留神就叫就你皮开肉绽的,更何况家里做苦力的多,顾小碗最?终还是用细麻线织了线手套出?来。
就是专门用来待着做这些?粗活,以免伤手的。
刘有财闻言,看了一眼自己满掌心大小不一的伤痕,似才感?觉到有些?疼痛起来,苦笑着:“那东西精致,我?这等粗人,怪舍不得的。”
“又不是值钱的玩意儿,麻都是自己做的,山上现成?的,不过是要些?工时罢了,你媳妇也学了,坏了就给你织新的,倒不必这般节省。”顾小碗说罢,也扫视了这一片田,“你如今怎么打?算的?”
这稻谷也还没熟,不收吧,就这样泡在水里,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坏掉了。
收回去吧,全是秕谷,和那糠没个区别,只能拿来喂猪了。
这个问题叫刘有财面上又添了几分绝望:“还能怎样,辛苦伺候了一年?,难道真让烂在这田里不是?田水放完后?,再看看能否扶起来,实在不行?,也管不得许多了,就大捆大捆扎一起,要发霉或是能继续活下去,看造化,反正?到最?后?,都要收回去,咱吃不得,家里总归还有猪。”末了又添一句:“便宜那两头猪崽了。”
是了,还真能让烂在田里不是?
顾小碗家的田水本来在稻谷抽穗的时候就开始逐步放田水的,里面最?多了两寸一层薄水了。
但是没想到昨日那一场大雨落下来,田里的水就满了。昨天抽了人来放田水,今朝是流干了七七八八,只不过既是田,正?是因为那田底下本身就会有水不断渗透出?来。
说来也奇怪,田里有水的时候,那田底下的水就不渗,没了水就自己渗出?来,总是能保持着一二寸深
也是这样,那田里的水就好像是无止无尽。
若是此前,稻谷没被风吹断铺在田里,倒不打?紧的,可是现在稻穗子都在水里泡着,实在叫人发愁。
她听到刘有财的话,也只能叹气附和:“接下来是只能看天意了。”
没想到这时候刘有财忽然表情严肃认真起来,“小姑奶,我?同你讲一句,你万要记在心坎上。”一面扫视着这满地狼藉的庄稼,“今年?的庄稼指望不上,村子里人怕是难以吃饱,到时候眼睛都要往山里头去的。可是你也瞧见了,别说是枝头上的果子,就是树枝昨儿也遭了秧,那山里头的野果子野菌子,怕也不如往年?好了,到时候僧多粥少的,一人能分多少?何况去年?又是到处山火,现在遭了这鬼天气,山里头能进嘴的就更少了,你们?得了空,也别先顾着收拾新屋子,得往山里去才是。”
顾小碗其实昨晚搬这被褥去新房子的时候,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那时候和阿拾商量,地里能救的赶紧抓紧救一下,家里就先不要管,反正?现在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是了。
到底还是要顾着敷嘴。
只是村子里的果子被那暴雨打?得满地都是,山里自然也是所剩无几了的。更何况山里靠着这些?野果子生活的动物不少,所以他两个当时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地里。
地里有野茯苓野山药等等,这些?东西挖回来好生贮存,能吃好久呢!
更何况到了冬月里,那野山笋也冒尖尖了,虽说是细细的,但是滋味好,做笋干泡菜都是好选择,更是那做龙须笋的好材料呢!
反正?他两个是计划好,就算是不动那半山坡山窑洞里藏着的粮食,就到处打?野回来,家里也是能吃饱的。
只是可惜了,忽然闹了这一回小天灾,地里的粮食大减半,早前各家答应好的收成分成?,如今也不能作数了。
毕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白饿死吧?
此刻叫顾小碗震惊的,是刘有财也考虑到了这一步,且还主动提醒自己,心下自然也受了他这情,“我?省得,你也是要抓紧些?,马上家里就要添一张嘴。你媳妇那里,日子也终究是要到了,这几日里,你若是要和村里人往山里去,就喊她到我?家,我?三姐四姐都在,若是真发动,她们?俩照顾着,也省得你在外提心吊胆。”
刘有财得了这话,连忙起身朝她道谢,“那我两口子就厚着脸皮先赖你们?些?日子,只是小姑奶你千万放心,我?刘有财虽是个浑人,但好歹我?能分清楚,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是一辈子记着的。”
“不必讲这些?了,我?先去小滩坝收拾高粱,你也忙去。”顾小碗挥了挥手,从他身旁绕过去,告了辞。
等到小滩坝的时候,却见河水比早上他们?出?门时候又退了许多,孙家的枇杷子兄弟姊妹几个,都挽着袖子和裤腿,在前面那河边捞鱼。
那里有一个小分流,所以有一小股水流去前面那山缝里,他们?几个搬了些?石头木柴的,堵在那里抓鱼。
但水到底还是有些?汹涌的,尤其时不时会忽然来急流,顾小碗便张口喊了一声:“枇杷子,你们?几个小心些?,别往里头去。”
几个兄弟姊妹手里都有撮箕鱼篓,一个个欲欲跃试,打?算往那深处去。
只是现在河水深,轻而易举就能淹没他们?的头顶。
枇杷子听罢,只抬头看了一眼,回着:“好!”
但是他几个兄弟姐妹明显是没有把?顾小碗的话当一回事,还嫌弃她多管闲事,低声说道:“我?娘说她家存了好多咸菜咸鱼,别以为她是好心,没准是怕我?们?把?鱼都抓完了,到时候她没得鱼抓了。”
这是枇杷子的一个堂姐,声音并不小,叫枇杷子好生尴尬地看了顾小碗一眼,满目的歉意。
顾小碗自是听到了的,脸色一僵,心说自己何必多管闲事去?何况这孙家的,除了枇杷子一个,能有几个好角色?
也不知是不是怪顾四厢常在耳边叨念,顾小碗对于村子里的孙家吴家,以前只能说是无感?,反正?也没有什么交集。
然现在觉得他们?这两家,实在是有些?招人嫌。
尤其是想到昨天吴家老?二媳妇明知道高家的人全都被埋了,也不想着去救人。
这等没心没肠之人,以后?还是少来往,不然真出?了什么事情,不但不能指望他们?去救,还要祈祷他们?不要落井下石。
于是也就不管了。
昨儿没星星月亮,今儿这天也灰沉沉的,大团大团的灰云重重叠叠在一起,好像是随时会砸下来一般。
又没得风,就好像昨儿那一场妖风,把?接下来的风都一次性?刮完了,所以即便是没有太阳,也给人一种闷沉沉的感?觉,尤其是顾小碗头上就是一片老?槐树林,昨日又吹断了不少树枝。
眼下都挂在上头,摇摇晃晃的,好叫她担心,会不会忽然砸下来?
所以提心吊胆的,心说这里尚且如此,真进了山,那山里是不是也到处是随时可能砸落下来的树枝?
她正?想着,地里的高粱也扶起来了大半,正?绑着手里的棕线,忽然听得河里传来t?惊慌失措的叫声:“二瓢二瓢!”
二瓢是枇杷子的堂哥,顾小碗记得小时候还挺可爱的,虎头虎脑,但是现在粗脖子大脑袋,一双眼睛还十分凸出?,给人的感?觉有些?凶相。方才顾小碗正?是看到他有些?靠近深水区,才多嘴喊了一句。
孙家兄弟们?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顾小碗心里恐真出?了什么事情?只忙放下手里的棕线跑过去,到了那坎子上,果然见着一帮比自己小的孩童们?都慌了神,一个个只挥着手,打?算往那深水区去。
至于二瓢,果然是不见了身影。
枇杷子一下就看到了顾小碗站在土坎上的身影,似要张口像她求救的,但又似想到了什么,最?终闭上了嘴巴,然后?自己往深水区去。
顾小碗是不喜欢孙家的人,但是枇杷子算得上是他们?家的一个另类,到底是不忍看着他淹了河里去,只得出?声大喊道:“还愣着作甚?喊你们?爹娘去!”
她也不过是比这些?人大几岁罢了,只因到底是及了笄,大家都觉得她是个大人了。
可事实上,她也是小胳膊小腿的十五岁姑娘家,说起来,她这身高也不比那二瓢高多少?水性?也不是十二分好,更何况这河水流动着,她进去了也未必能稳得住身形,再有底下不知昨日冲了多少淤泥来呢!
得了她的话,惊慌失措的小孩们?方像是回了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朝着四下跑开,嘴里喊着爹哟娘呀!
顾小碗还得绕下去,等她这里匆匆忙忙跑到,那孙家老?三已经?先跑来了。
也是满腿的烂泥,可见是从田里跑来的,二话不说一头就往水里扎进去,只不过他在里头找啊寻啊,哪里还有什么二瓢的身影?
而孩子们?这一喊,附近的村民们?都围了过来,得知二瓢在水里捞鱼被淹没了,一个个只耳提命面地教育自家的娃娃,千万不要到河里去。
尤其是现在这河里到处是淤泥,水位又高,时不时还忽然有急流。
见着孙老?二在河里焦急捞了半天,什么都没有,便有人劝着:“刚才那河水一下变得汌急,只怕是被冲到了别处去,你只在这里,如何能找得到?”
孙家其他人也来了,那二瓢的娘哭得腰杆都直不起来,似乎已经?料定了这个儿子的生死。
听了这话,只叫两个村中妇人掺扶着,要往前面去。
又有人问顾小碗在这里干活,可是瞧见了?顾小碗答着:“我?过来时告诫了几分,他们?不领情,我?自就没有多管,只赶紧把?高粱扶起来,好去别处扶玉米呢!”
听得她的话,旁人有些?遗憾,本来还想从她口中得一些?线索呢!毕竟她比孙家这帮孩子都要大,兴许表达得能清晰些?。
可没想到哪二瓢娘听了这话,忽然绑直了身体,一脸凶相地瞪着顾小碗:“你这个小蹄子,必然是你诅咒我?儿子,不然他又不是第一次来河里抓鱼,怎就没了?”
只不过这话才出?口,方才扶着她的那两个村中妇人就忙松开手,有一个则蹙着眉头不悦道:“二瓢娘,你莫不是糊涂了?人家小碗好心提醒,你家娃儿不听,是你家娃儿不知好歹,怎还怨起人家来?”
另一个听罢,也附和道:“如此,你自己去寻,别到时候我?等放下手里的活儿来帮你找孩子,回头没找着,你岂不是要怪我?们?没尽心?找起我?们?的不快来。”
这话语一说,原本打?算先跟着找孩子的众人一听这话,心也是凉了半截,只想着就二瓢娘这等浑人,何必来沾一身骚。
有着功夫,不如去将自家地里的粮食救一救呢!
于是便有人开始托词,“我?还有事情,就不同你们?去了。”原本,那人是要跟着去下游找人的。
二瓢他爹本没觉得自家媳妇说得有什么错,直至见大家都起了退意,这才着急起来,如此只凭着他们?夫妻和自家兄弟几个,人手哪里够?
但是有了一个开口,接下来的也是纷纷找借口告辞离去。
顾小碗自也不理会,心想难怪姐姐是不喜这孙家,只回了自家高粱地去,任由?这二瓢爹娘怎么顺着河边喊儿子的名字,也不为所动。
后?来顾小碗扎完了这里的高粱,便去了别处,自也是和家中人提起此事。
然这二瓢被河水冲走的消息,已经?从这田野里传开了。
郭巧巧同她小声说道:“我?听着说,没人帮忙,他们?许了吴家二十斤粮食,现在吴家打?发了两个人同他们?一起寻呢!”
顾小碗一听,“他们?家的粮食可不好拿,当初不平那油费了多大的力才得到。”
郭巧巧笑道:“吴家也不是吃素的,你且看着,这村子里是要热闹起来……”
只是可惜,此热闹非彼热闹。
然等着顾小碗他们?快天黑收工时,还未听到说二瓢被找到,反而是过河回家的人先惊恐地大叫起来。
一时间,众人都朝着河边围过去,竟是不知从何处冲来的尸体,除了人的还有些?筐啊箩啊的,甚至是死猪死狗。
“这是哪里来的?”有人大惊。
阿拾的声音在顾小碗身边适时地响起:“前阵子,听说马家湾空着的村子,搬来了不少人。”
而他们?这条河的上游,就是马家湾,只不过这河从马家湾到他们?这红枫村,中间有一段是在山腹里穿过的,算得上是半截地下河,里头凹凸不平,到处都是横七八竖的钟乳石,危险万千。
也是这样,村子里纵然是有这么一条河,但因为四周被大山环绕,所以这条河的两头,都是地下河,村里人出?进也就仍旧只能选择走那崎岖山路,而不能划船走水路。
马家湾并不属丫口镇,是隔壁马蹄镇管辖的村子,因那马蹄镇几年?前被蓝毛鬼们?打?杀抢烧,成?了个废墟,所以如今在那里住的人少,大部份人都聚集到了靠着河的马家湾。
有人听到阿拾的时候,满脸惊色,只忙道:“倘若是马家湾冲下来的,那马家湾那边昨日到底是多大的风多大的雨?”不然这尸体竟然能过满是钟乳石的地下河,冲到他们?这村子里来?
这话一出?,众人也都满脸苍白?。
这时候只听得方爷忧心忡忡地说道:“那马家湾虽说是背靠大山,只不过也隔了四五里的样子,两头都是宽田坝,昨天那样大的风,咱们?这四面环山的山窝窝里,房屋都几户垮塌了。更何况是他们?那头,既没个遮风的山,又没得一个挡雨的石,更何况那里又平,当时雨那样大,水一下就涨起来了,将马家湾淹没了也指不定。”
那里最?平最?矮,山上的积水自然都往那里汇聚。
到底是年?纪大了,并不害怕这尸体,方爷居然走过去,蹲在河边的乱石滩上,将那被泡得发胀的脸掰正?,想要认一认到底是不是熟面孔。
只是面目都变了形,自是难以认出?来,就晓得是个中年?男子罢了。更何况他们?离马家湾也远,实在没有亲戚在那边,最?终也只能商议着,在村里那乱坟岗处,挖个坑给埋了。
然接下来几日,陆陆续续有人畜的尸体出?现在河滩上,尤其是水位逐渐退下后?,还有不少被褥锅碗瓢盆夹在淤泥里。
如此就更能证明,那马家湾果真是被淹了。
有胆子大的人家,只来和这边捞了这锅碗瓢盆去用,见着尸体便给拖到乱坟山去埋了。
孙家的二瓢也没找到,他娘狠狠哭了一顿后?,很快就加入了在河边打?捞被褥衣裳锅碗瓢盆的队伍中。
而这个时候,各家地里能抢救的粮食,也抢救得差不多了。
从昨儿开始,总算是出?了太阳。
只是这太阳出?来了,那村里的臭味反而更刺鼻了。
顾小碗家里,留了一部人继续搬家去新房子,余下的都打?发着进了山。
原本还担心大家忙完了地里,都要齐刷刷进山里去,何曾想到,这马家湾大概遭了灾,如今河里时不时漂来些?东西,大家的目光都盯在那里。
都是在外逃难,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可没有个什么忌讳,所以到后?来,听说吴家那胆子大的,看到尸体的时候,不但将尸体上的荷包拿出?来,要是看到衣裳好,料子好,还要给剥下来洗干净,留着自家穿。
尤其是在孙家的捞到几两银子后?,他们?就更热衷于守着这河了。
早前是为了找二瓢的尸体,现在则是为了等别人的尸体。
顾小碗却是顾不上这些?,只喊了老?白?来,带着胡杨牵着元宝,他们?这些?年?轻的,也不管男女,裤腿袖口都扎得紧实,带上那麻线手头,背着背篓,就往山里去。
也不挑了t?,野果子有就往背篓里装。
或许果真是被那大风大雨影响到了,而且这山里的风雨似乎比他们?藏在山窝窝里的红枫村要更严重,许多老?树都被折断,原本他们?去年?采摘了不少木耳的山上,今年?也没有什么收成?。
果然是应了老?话,肥一年?后?必定是要瘦一年?的。
因此收获远不如去年?,但因他们?是最?早一批来山上的,又算得上是熟门熟路,还有老?白?领路,也就没有空手而归。
但随着河里逐渐没了漂浮物,吴家孙家都加入了进山大军中,他们?两家的人口不少,收益就逐渐便小了。
再何况去年?山火严重,许多地方都烧秃了,现在除了一丛丛茂盛的野蕨之外,实在找不到任何吃的。
今日是顾小碗他们?第五次上山,大家的背篓都没装满,不免是有些?遗憾。
如若那是马家湾的尸体不冲下来,他们?是打?算去河里捞一波鱼的,可是这尸体来了,没得法子,好一段时间,都不能下河去抓鱼了。
毕竟那山腹的地下河里,不知还卡了多少尸体在那里呢!虽说河里,多少会淹死人,能有几分干净?
但是这看到知道,和没看到不知道是两码事情,心里到底是膈应的。
“唉,今年?只怕也就这样了,等着过些?天,把?地里的粮食收了,咱进山挖山茯苓吧。”顾小碗本想动手开始挖山药,但这几日里天气逐渐变好,又恢复了正?常秋高气爽该有的好天气,那地里勉强扶起来的庄稼,果实也逐渐饱满起来。
得赶着快些?收了。
就是稻田里的谷子,秕谷怕是占了六七成?,真正?的稻米到时候就只有三四成?不到了。各类庄稼都受了些?损,收成?大大减少,顾小碗心里预计了一下,恐怕还不如去年?的三成?多呢!
村里各家见他们?顾家没再进山,开始收粮食,为了在打?谷场占好位置,都纷纷赶紧收粮食。
不过顾小碗家的新院子里,都铺了石板,自不用专门去打?谷场了,这里就是现成?的。
就是少了个磨盘,何荆元已经?挑好了石头,等苏玉春回来了,大力气够了,就自己凿。
风扇车何荆元也做了大半,等得了空,叫阿拾和何望祖帮忙,很快也能完工,反正?在这稻谷脱粒后?,就能马上用。
屋子后?面的溪水旁边,也打?了个小水车,到时候就在那里用小水车脱壳舂米,也不用去磨坊排队跟各家争抢了。
但因都顾着贮存粮食,所以家里还是乱七八糟的样子,跟顾小碗起先预想好的新家离得甚远。
他们?一行?人还未到家,才从后?山下来,看着不平尼姑的小庵,她的骂声从里头传来,除此之外,还有她亲老?娘牟大娘哭哭啼啼的声音。
但是不平并未理会:“你不要赖在我?这里,我?往后?是要伺候菩萨的,你难道还能比得过菩萨去?何况钱是你那心肝宝贝拿走的,你喊吴家管他们?要去,跑到我?这里哭什么?”
她这怒声传来,顾小碗一行?人的耳朵就竖起来了。
大抵又是因为他们?这一串队伍不小,弄出?了不少声音来,小庵里的两人都听到了,只扭头朝上面望过去。
而牟大娘见着顾小碗,仿佛见着了菩萨一般,眼泪也顾不得擦一下,忙急匆匆迎上去:“小碗,你帮我?说一句公道话。”一面又指着满脸愤色的不平:“她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如今那吴家来找我?要钱,我?不得管她要么?”
顾小碗却是不知道来前因后?果,一脸茫然地朝不平看过去:“怎么就扯到吴家的身上了?”
不平冷笑一声:“她生的那个孽障不是把?地里的粮食卖给了吴老?二家么?现在遭了天灾,稻田里她也没去多管,现在几乎全是秕谷,怕是一成?粮食都收不到,吴老?二家自然是不服气,要她还钱。她倒是好笑,找到我?一个六根清净的尼姑身上来。”
顾小碗愣住了,今年?收成?受这天灾影响,原本说好各家地里他们?种下的粮食,除了给大家留敷嘴的,余下的他们?要拿走。
可是遭了这天灾,各家也都纷纷上门来说,推到明年?再还,所以同刘有财那边商议了一回,也是同意的。
毕竟现在就地里的,能不能叫各家活命都难说,自也就没有多余的粮食给顾家和刘有财家了。
却没想到吴家却还惦记着,竟然找牟大娘要钱。
牟大娘却只将顾小碗做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盯着,巴不得她说一句属自己的公道话。
然而顾小碗却两手一摊:“如今不平是个出?家人,你虽说是她的亲老?娘,然如今她要侍奉的是菩萨,而且拿了银钱的也不是她,你管她要,的确是没得道理。何况与吴家做买卖的是牟云,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只管喊他们?找牟云去罢了。”
牟大娘得了这话,肉眼可见地露出?失望之色了,随后?双手捂着脸痛声哭起来:“我?哪里去找那孽障?如今吴家要我?还钱,我?若是不给,怕是不能给我?安宁的。”
“你怕个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一个孤寡老?太太,有什么怕他们?拿捏的?”周苗忽然开了口,插了一句。
然而牟大娘明显是没有那个本事和胆量去同吴老?二家硬钢,抿了抿嘴,大抵觉得顾小碗他们?也靠不住,这不平果真是冷硬心肠,只哭着走了。
不平那里吐槽了几句,顾小碗他们?也告辞回家。
正?进了家门,还未把?背篓里的东西都放下,便见着顾四厢一脸急色匆匆地从屋子里出?来,怀里抱着个包袱要出?门去。
“这是怎了?”顾小碗见她神情又急,忙问着。
顾四厢虽说满脸的惊慌,但也是带着几分喜色,“芈婆子终于是发动了,你三姐已经?过去帮忙了,你们?来得正?好,你姐夫还在地里,大满小满还未睡醒,牲畜还没顾得尚未,晚饭我?们?煮了,其余的就交给你们?了。”
说罢,只匆匆出?门去了。
算着日子,大家都认为那芈婆子早就给生产的,连阿拾摸了她的脉几回,都觉得早到了瓜熟蒂落的日子。
然硬是多拖了大半月不止,真真是超过了这十个月。
所以众人一听,都是欢喜:“如此,刘有财倒是能安心了。”
只不过这话说完,又有几分心焦,毕竟那芈婆子年?纪不小了,却是头一胎,可比不得当初顾四厢,可是连生了好几个的。
因此连顾小碗都焦急起来,只看朝正?在放背篓的阿拾:“没什么事吧?咱俩要不过去看看?”她去其实不起什么作用,主要是阿拾作为大夫,应该能帮点忙。
但是这妇人家生孩子,阿拾今年?也是十五岁的了,到底是要有些?忌讳的,这可比不得光着脚下田,有些?担心到时候刘有财不让进去。
郭巧巧几个见此,便道:“你们?去看看吧,他家人口少,石家兄弟两个也厚道,看在这一层上面,也该过去多照顾几分的。”
是了,那石家兄弟在肥头县,没少为苏家的事情操心,所以郭巧巧也惦记着的。
如此,顾小碗和阿拾这里收拾着,将阿拾那药箱背着,就过去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山尖尖后?面的霞光也彻底消失,一轮圆圆的月亮已经?是爬了上来。
所以这夜色并不暗,反而一眼望去,这臭味已经?散去了的村庄也田野,倒像是撒上一层银沙一般,两人的脚下,小路也清晰可见。
才到刘有财家墙垣外,就听得芈婆子不算大叫声,但很明显声音里满是痛苦和隐忍。
两人推门进去,往日里在那田间旱烟不离手的刘有财,此刻竟然穿了一身干干净净的新衣裳,也不抽烟,只满脸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见了顾小碗和阿拾,面色一喜,急忙迎上来,“阿拾师父,你快帮我?看看,她怎样了?”
顾小碗要跟着进去,却叫刘有财给拉住,“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进得禅房?”
额,可是当初大满小满出?生的时候,顾小碗也在跟前啊!
然那刘有财硬是将她给拦了下来,快要年?近半百的人了,此刻如同孩童一般露出?那惊慌的表情来,朝顾小碗乞求着:“小姑奶,我?心里慌得很,你留在外头,同我?讲几句话安安心吧。”
如此这般,顾小碗也只好顿住脚步,与他留在了外面。
只是刘有财也没说什么,仍旧如同此前一般,满脸焦急地在门前踱步子,晃得顾小碗有些?头晕:“你莫要再走了,坐下歇会儿。”
刘有财回t?头看着安安静静的产房,“我?实在慌得很,里头怎就没了声音。”早前还能听到芈婆子的声音,现在连芈婆子的叫声都没了。
顾小碗也慌,因为她竖着耳朵,只能勉强听到她三姐四姐絮絮叨叨的说话声音,而且还听不清楚她们?在叨咕什么。
忽然,顾小碗觉得这院子里一下亮了起来,奇奇怪怪的,虽说不如那白?昼一般夸张,但的确比别处要亮堂很多。
刘有财也愣住了,两人只不约而同地朝着这光源看过去。
那一瞬,顾小碗甚至想到了是不是外星人的飞碟来了?然而退到这院子里,却只瞧见,这光源好像是刘有财家屋顶上发出?来的,好像是一道光柱,从天上直径落下,贯穿入他们?家的破茅屋里。
对应的,正?好是这产房。
这有些?像是那白?日里丁达尔效应。
也是这个时候,两个人看到这光芒而目瞪口呆的时候,一声洪亮的婴儿哭啼声,终于打?破了这一叫人觉得心慌的寂静。
与此同时,光也消失了。
顾小碗和刘有财两人都瞠目结舌,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顾不上那婴儿健康有力的哭啼声,都完全震惊在这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光里。
“啪”的一下,房门打?开,是顾四厢满脸笑容的头从里面伸出?来,和刘有财说道:“想不得你倒是个有福气的,你媳妇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我?抱着手里掂了一下,怕是得有八斤重,小子长得也比你有福气多了,那耳朵比眉毛都要高,真是一副奇人之相,以后?八成?要有大出?息的。”
这话传进顾小碗和刘有财的耳朵里,两个人也才像是回过神来了一般,那刘有财顿时面露大喜之色,要挤进去看媳妇孩子,但是被顾四厢给拦住了,“你在外多等会儿,孩子媳妇都好着,更何况阿拾也在,你没有什么要操心的,倒不如给你媳妇温一碗吃的来,等会儿她那身上的东西出?来了,叫她打?起精神吃点再睡。”
如此,明日指不定就有奶了。
刘有财连连点头答应,一面急匆匆往厨房里去。
顾小碗正?要往里探,被顾四厢将门砰的一下关?上,声音从里头传来:“这里没了什么事情,你家里去,明日再来瞧孩子。”
顾小碗自是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立即追到了厨房里去,不说方才的异象,就是她姐说这孩子长得奇人之相,耳高于眉,根据自己那点浅薄的历史知识,这指不定是刘家要出?人物了。
不管真假,她觉得还是小心为上。
所以追进了灶房里,忙和刘有财说道:“方才那光芒何处而来,咱也不知晓,但绝对不是咱们?眼花了,只不过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你不要到处声张,免招了祸事来。”一头看朝村子里,“也万幸这个时候,除了我?家那头,各家应当都睡了,即便是发现有异样亮光,只怕他们?爬起来时,光已经?消失了,不知这源头所在。”
刘有财虽是实打?实的庄稼人,但年?轻时候在外面漂泊过,各种传闻异事,自然是没有少听的。
得了顾小碗这话,心头一颤,似也明白?了过来。但作为一个父亲,他此刻没有半点他老?刘家极有可能要出?大人物的欢喜,反而更多是恐慌和害怕,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的:“这,这,我?我?知道了,还要劳烦小姑奶帮忙村里探听一二,这事儿万不可传出?去半分。”
第112章
顾小碗见?他浑身都在抖,连忙安抚:“你冷静些,我知晓你这做父亲心里怎样想的,只?求儿子健康长大,不求旁的。你也不要担心,我现在就回家去,绕一绕路,若是真有人被这光惊动?了,我自会?察觉。”
刘有财连朝她千恩万谢。
而?顾小碗这从刘家出?去,果?然悄咪咪地在村子里转了一圈,见?着各家各户都漆黑一片,可见?果?真是如同往昔一般早睡了。
毕竟除了她家手里的灯油充裕,睡得晚,其余的人家几乎都是暮色的时候就已经在吃饭,天黑就上床,不可能浪费一滴灯油的。
因此她也松了一口气。
然回了家,却?只?见?何望祖抱着小满垫着脚尖还在朝外看。
“你瞧什么?”她问着。
何望祖一脸的惊喜,满眼都是浓烈的分享欲:“小姨,刚才我好像看到?前头忽然亮起来,可眨眼又不见?了,你说我这是不是开了天眼,瞧见?神仙了?”
和顾小碗猜测的一样,家里必然有人看到?了,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何望祖。但她马上就否定了,“开个鬼的天眼,我也瞧见?了,那山头上传来的,忽的一下就没?了。”
这话一下就将何望祖满腔的兴奋浇灭了,顿时没?了兴趣,嘴里满是遗憾:“我还以为就我瞧见?呢!”
顾小碗没?再?接这话题,“你爹还没?回来么?”
何望祖正要答,何荆元的声音就从外响起了,只?不过他显然听到?了顾小碗跟何望祖的对话,但只?字不提,就应了一声:“我回来了。”
小满嘴里喊着含糊不清的爹,挣扎着想去何荆元的怀里。
不过何荆元一身的泥污,是从稻田里回来,何望祖将她搂紧了,“爹有什么好的,哥带你去喂兔子。”
“兔兔!”于是小满挥着小胖手,又高?兴起来。
他俩去了,何荆元也要去溪头洗手洗脸,但走之前,朝顾小碗问了一句:“刘家那头,生了?”
顾小碗点头,一面跟上他的脚步,压低声音小说问道:“姐夫,你看到?了。”何荆元在回家的路上,更何况他是大人,不如那何望祖好忽悠。
何荆元点着头,自是明白顾小碗说的是什么。“瞧见?了,除了我,还有谁?”
“眼下就你我,还有阿祖,以及刘有财,不过他那头,我告诫过了。”顾小碗说完,带着些疑惑,“姐夫,这等奇事,你可是有什么听闻没?有?”
何荆元沉默了一下,一脸的严肃:“听了不少?,却?是头一次见?着,你既晓得告诫刘有财,想来也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往后可不要再?提起了,不然咱这村子,怕是不得安生。”
顾小碗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凶险,连忙点头,“四姐夫你放心,我知道。”一面见?他到?溪边上去洗脸,便也折身回了院子,直奔了灶房去。
她家这房子,眼下就灶房最规整了,宽敞明亮,靠墙一头,整整齐齐摆放着许多?架子,上面的筛子里,都是从山里采来的野木耳野生香菇。
与去年比起来,不过是十分之一二?罢了,但也是一小笔收入。
只?是大风来时,村里那炕房都垮塌了,重新修实在不划算,索性家里修建这灶房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
所以灶房不但宽大,且比别的房屋都要高?出?一丈多?,隔了一层出?来做炕房。
那置放筛子架的墙根出?,又修了一条地筒,这灶火如今堵住了上头,就往那头出?气。
如此一来,那地筒自然就会?发热,上头晾晒的香菇等物,也能受热。
何穗穗她们回来先是喂猪兔子等,忙完了才开始煮饭。
顾四厢虽说是已经煮了饭,但也真的只?是煮了饭,一点菜都还没?弄。
所以她们四个忙完了,自是聚集在这宽敞的厨房里。
见?了顾小碗过来,便问起芈婆子可是顺利生产,晓得生了八斤重的娃儿,都十分吃惊,只?说着明日必然要去看一看。
又说这饭菜都煮好了,请了空相出?来,大家先吃,给顾四厢姐妹和阿拾留了一份,便开始上桌子。
家里宽敞也宽裕,自没?在像是从前那般,各自舀了饭,找一个称心如意的角落蹲下或是坐下就吃。
因此是摆桌子的。
抱着妹妹去看兔子的何荆元听到?摆桌子的动?静,马上就抱着小满过来。
至于大满,让郭巧巧背在背上呢!
这会?儿先给解下来,先给她同小满盛饭。
何荆元在顾小碗的建议下,打了两把丑陋不堪的宝宝椅出?来。
实用肯定是实用的,就是真的丑,也没?有刷漆,但在全家看来,都是惊天动?地的好杰作,往后就不用抱着孩子吃饭了。
也是如此,两个跳脱的小女孩本身又爱抢勺子,所以如今直接给放进这宝宝椅里,拿了木碗木勺子给她们俩,任由她俩自己折腾。
虽是会?撒,但小孩子们,多多少少肯定是有些泼洒的,而?且这也没?有浪费的,家里多?的是那会?捡粮食的畜牲呢!
吃过了饭,何穗穗跟何麦香这两个做姐姐的,替两个小妹妹洗了脸擦了脚,何荆元抱着同空相聊了会?儿闲话,就带去休息了。
何望祖跟着郭巧巧顾小碗这里收t?了残局,洗了碗筷,也去休息。
最后便留了郭巧巧和顾小碗等着。
大抵是到?了戌时左右,顾三?草姐妹与阿拾回来了,一边吃着饭,一边说起那芈婆子眼下的情况来。
顾三?草那叫一个羡慕:“她真是有福气的,不过这也难怪,她那样仁厚,早年自己都顾不上,还要管主家的小主子们,给抚养成了人,人家主家必定是下头保佑着她呢!”
顾四厢深以为然,十分赞同,“可不,到?底这人还是要讲良心的好,便是现在看不到?好处,往后这积累下的福气,也会?到?儿孙的头上。”说起这个,她是少?不得提起自己最厌恶的孙家奶奶。
自也说起那二?瓢被淹死?的事情。
说完一嘴,因时辰不早,也都各自洗漱歇下。
顾小碗则从他们的言语中,发现他们当时在那屋子里,可能是里头本就灯光明亮的缘故,他们三?甚至是那芈婆子,都不曾发现那光柱。
于是也松了口气,不打算告知他们。
这件事情,也是自此就放到?了肚皮里,不再?提起。
隔日顾小碗几个去田里之前,约着去看了芈婆子和这孩子,果?真是长得比别的小婴儿都要有模样,尤其是那双耳朵,实在是没?有一个不夸的。
刘有财也是十二?分的欢喜,脸上堆满了笑?容,只?是可惜地里还要指望他一个人,留不得在家里,便托了顾三?草帮忙照顾着芈婆子月子。
顾三?草身体不好,田里大家也不要她去,所以她平日里,就在家里看着大小满姐妹俩,做些轻松的手前活。
不过眼下她要帮忙照顾芈婆子的月子,顾四厢怕这俩皮猴子耽误了她,就跟何荆元给背着去地里。
明秀也是有心来帮忙,奈何她带着儿子,也是有两分薄地的,所以也是尽量早晚来瞧一回。
她这般来得勤劳,更不止是单单只?来看一眼,眼里有活,手脚勤快。
反倒是叫刘有财这做前公公的不好意思。
顾四厢见?她去得勤快了,也是宽心,这日从地里回来,只?和顾小碗说道:“她如今走得勤快,也会?照看孩子,你三?姐过去,也轻松了不少?。”村里人回来了不少?,家里的田地没?了那许多?,如今收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田里还在渗水,甚至已经要开始着手犁地了。
年前尽量翻一回,一来是将那稻茬埋进地里,加速腐烂,明年能作得粪肥;二?来把那藏在底下的虫卵草芽都翻出?来,等着霜降来冻死?了,明年地里少?虫少?草,庄稼也长得好。
以前田地里多?,几乎承包了村里的地,自然是做得没?有这般仔细,然如今不同,家中完全忙得过来,因此也是这样打算的。
正好又有元宝,它通人性,顾家待它也是极好,自然是愿意跟着下田去的。
只?是它这骡子不喜水,所以前提还得放干田水,待这入冬后,田里不在渗水,便能劳作了。
顾小碗颔首应着:“她是个聪明人,只?是可惜早年叫那刘金宝给误了,眼下孤儿寡母的,阿蛋这病也不知几时能好起来,她没?个依靠,继续同刘家走动?,也是唯一的出?路。更何况芈婆子和刘有财虽是年纪大了,但还有石家兄弟呢!”那不是亲生,但有着养育之恩,甚是亲生。
顾四厢听她提起石家兄弟,也是纳闷起来:“早前说是要来帮忙秋收的,如今粮食都快要进仓了,也不见?他们来,莫不是此前不过说漂亮话哄人罢了。”
顾小碗却?觉得,那石家兄弟不是那般人,与她辩解着:“想来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更何况那王老太爷年纪也大,兴许是走不开呢。何况前阵子咱这山里都挂了大风,外头还不知什么光景。”又叮嘱着:“虽说芈婆子有了自己的孩儿,但那石家兄弟是她一手拿命养大的,你莫要在她跟前提起,叫她多?想,恐到?时候惹了她伤心难过。”
顾四厢嘴里答应着,将背上的小满解下来递给她,“你帮我将小满带回家去,镰刀我自己拿。先去她家那头瞧一眼。”
顾小碗应着,“你早些回。”
然顾小碗到?了家中,却?见?何麦香喜开颜笑?的从她背上解了小满下来,顾小碗还没?问她遇着了什么高?兴事情,就见?屋檐下那还没?来得及收整的旧家具上,摆放着好几个用好料子包着的包裹,一时震惊又好奇:“是玉春他们回来了?”只?是玉春怎这般阔气起来了?
问罢,一头朝着屋子里探去,没?见?着苏玉春,倒是见?一个和苏玉春有着七八分相似面容的青年,高?高?瘦瘦的,大约是因为格外瘦的缘故,他的鼻梁看起来高?挺得很,身旁的长条凳上,坐着个略廋,但是生得眉眼如画的小姑娘。
青年叫她一瞧,慌忙起身来,腼腆地喊了一声,“小姨。”还朝长条凳上的小女孩示意,“快叫小姨奶。”
小姑娘也急忙起身,喊了一句,软糯糯地叫着:“小姨奶。”
其实就两人这外貌,就算是不开口,顾小碗也猜着了他们俩的身份,正是三?姐家的老幺苏秋子和郭巧巧牵肠挂肚的女儿荣儿。
于是便笑?应着,走了过去蹲下抱荣儿,“你娘可想你了,还没?见?着么?”然这孩子看着瘦,抱着却?是有些力的,若不是顾小碗做惯了苦力活,真怕抱不起来。
可见?苏秋子这个做小叔的,还真是没?怠慢这侄女儿。
小姑娘羞涩地摇着头,大概是害羞,又有些紧张,“还没?,香姨说娘去了远些的地里,爹已经去找了。”
顾小碗闻言,扭头笑?着问何麦香,“玉春是去了刘家那头还是去找巧巧?”
“找表嫂去了,刘家那边,苗姐抱着大满过去了。”何麦香回着,一头抱着小满去茅房里把尿。
顾小碗这里见?桌上的竹编小盘子里,也是放满了家里自制的果?干和肉干,还有几颗糯米纸包着的麦芽糖,可见?是何家姐妹俩拿出?来给荣儿吃的。
她抱着荣儿坐下,方和腼腆的苏秋子聊起来,有些心疼地看着瘦瘦的他,“这些时日,你在外头带着荣儿,实在是辛苦了,你哥嫂是承了你的大恩。”
苏秋子害羞地垂下头,“都是自家的亲兄弟,什么恩不恩,何况荣儿也听话。”说着,便提起他们和苏玉春夫妻走散后,遇到?一伙歹人,当时他吓得腿都软了,抱着荣儿藏在一处角落里,身上盖满了人家裹尸的脏席子,那蛆虫落到?身上,荣儿也一声不吭。
“我当时还道荣儿是不害怕的,谁知道安全后,她是哭得昏天暗地的。”却?也晓得,那时候便是怕,也不能吱声。所以苏秋子见?着当时不过两岁的荣儿都这么争气地活着,原本和哥嫂走散后绝望沮丧的他,也是打起了精神来。
因此说到?最后,他怜爱地看着荣儿,“若非是有荣儿,只?怕当时那种种险境,我是没?有勇气活下去的。”
也是万幸熬了过去,如今也同家人团聚,只?是可惜父亲没?有福气,叫歹人害了性命去。
说到?这里,不免是眼眶发红,满目都是对父亲的思念。
顾小碗连忙说着些许宽慰的话,外头便传来了顾三?草的声音。
自不必多?说,这母子俩几年后重逢,有多?少?眼泪要流,有多?少?话要叙!顾三?草又是抱着荣儿亲了几口,说着些菩萨保佑的话。
正是欢喜时,郭巧巧喜极而?涕的声音也传了进来,荣儿见?了娘,也是十二?分的欢喜,直朝她怀里奔过去。
且不说他们这一家子团圆,洒了多?少?眼泪,苏玉春轮流劝慰着,并不起什么作用。到?底是等着顾四厢回来,坐在那里帮忙安慰,苏玉春才抽出?空来,与顾小碗和阿拾指着那屋檐下放着的包裹说道:“这是石家兄弟送的,里头听说还专门给阿拾师父准备了些行医的家什伙。”
阿拾听得这话,心中自是欢喜,忙将属于自己的包裹接了过去,“他们可是一同来了?”
苏玉春颔首应着:“来了呢!原本我们也是遇不到?一处的,他们早就准备好要来,想赶着秋收过来帮忙,又正好是芈婆子生产,好方便照料的。”说到?这里,飞扬的神色黯淡了几分,“哪料想,老天爷不叫凡人好过,才得了几天好日子过,又遭了这邪风。肥头县里头,都垮塌了不少?房屋,河边不少?百年的老树,挨过了那年的旱灾,却?没?躲过这邪风,竟是被连根拔起,砸了许多?船和房屋,好些人白白就这样丧命了。”
他这一说,顾小碗和阿拾满脸惊色,可见?真如同他们所预想的那般,他们这藏在山窝窝里的小村t?子,算是好的了。
当下也是忙问起,“可是晓得郭家湾是个什么情况?前些日子,这河里来了许多?尸体和锅碗瓢盆和浮木碎片,一看便是房屋上来门窗,村子里好些人家,光是打捞这些浮木碎片做柴火,就能烧个一两月呢!”
苏玉春眼里闪过悲悯之色,叹了口气:“哪里还有什么郭家湾?上头马蹄镇如今虽人少?,只?是那堰塘里的水却?不少?,妖风邪雨来的时候,堰塘一下就满了,人只?顾着逃命,那水就漫出?来,直接往低处流。郭家湾那地势本就低洼,四周也空旷,我们猜想着,只?怕没?等着马蹄镇堰塘的大水冲到?那里的时候,郭家湾就没?得活命了的。”
反正他们这一次路过那里,半点不见?生机,从前的老树旧屋,一点痕迹都没?有,处处是厚厚的淤泥,只?怕一年半载的,就是有人耕种的肥田沃土了。
而?石家兄弟,也是被这一场天灾给耽误了行程,才与苏玉春他们在丫口镇遇到?的。
不过也没?想到?,这芈婆子肚子里的小弟弟,倒是个会?挑日子的,没?着急出?来。
两兄弟也是听说了芈婆子生了个弟弟,也就没?在顾家这头等阿拾和顾小碗回来,匆匆忙赶去了刘家。
也是因他兄弟两个都在,顾四厢也跟着回来了,没?在那头帮忙。
而?这一次不但苏玉春回来了,苏家两代人也是齐相聚,又听得苏秋子带着荣儿在外头生活艰难,也亏得是他年轻有力气,所以带着荣儿到?各处的码头石场做工,挣得一餐半餐的。
可虽说是活了下来,但却?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顾三?草和郭巧巧再?度听这话的时候,眼泪又止不住地流。
也是这般,今日家中饭菜也丰盛了不少?,比往日里要多?了几个菜,且还有两个是荤菜。
苏秋子先是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只?不过肉味油浑实在是许久没?沾,他又是个小青年,这如今到?了筷子上,自然是没?有忍得住的,大家又实在劝,便放开了大快朵颐。
而?**儿有她娘郭巧巧照看着,自也是吃得欢快,加上终于可以和娘睡一处被窝,因此高?高?兴兴的,很快就同这些姨姨奶奶的熟悉起来,没?了早前的羞涩。
只?是今日大家高?兴,舀了一斤高?粱酒出?来,所以男人们都喝得有些上头,还要继续。顾四厢不想扫他们的兴,但又怕多?喝了耽误身体,就与顾小碗说道:“索性这会?儿他们是喝得昏了的,你快去叫阿苗别再?给舀这高?粱酒,换了果?酒上来。”
顾小碗她们不喝酒,早就吃好下了桌子,正忙着各自的事情,洗衣裳的洗衣裳,洗头的洗头。
就顾小碗这会?儿坐在屋外廊下那盏在风里轻轻摇晃着的油灯下,用两根竹签打磨得细滑的竹针织麻线手套。
听到?顾四厢的话,连忙将装着细麻线的布袋子套到?手腕上,去了置放着坛坛罐罐的后屋去,将周苗拦住,换了果?酒来。
在那头地窖里的坛坛罐罐,如今都搬过来了七七八八,因这头的地窖还未完全修好,所以这些个咸菜缸子或是酒坛子,都放在这相对阴凉些的后屋里。
这后屋是连着正房后墙重新修的,独立的小门,从正房并不能进去,门前不远处,就是顾小碗家那棵得两人环抱的老杏树。
不知是多?少?年了,春日里那杏花倒是开得好,吞霞吐雾,好看得像是仙女织出?来的云锦一般,只?不过果?子压根就不等惊蛰来,就掉了个七七八八。
便是有那能挨到?端午的,也酸得要命,根本入不得口。
好几次都想叫村里人劝着砍了,那木头还能做砧板用。此前在这头重修房子的时候,何荆元也提议给砍了,可是顾小碗后来想了想,且留着吧,杏子是酸,但杏仁是好的啊。
那杏仁年年有,蚊子再?小也是肉,好歹是一笔收入,也就给留了下来。
两人从中出?来,说说笑?笑?的,到?了院子里,就有早等不及的何荆元打发来拿酒的何望祖。
周苗递了给他,还是不忘叮嘱:“你虽不喝,但到?底劝着些。”
何望祖是不喝,但他喜欢听大人们喝酒后摆龙门阵,那叫一个精彩,眼下正忙着去听,自是回得敷衍。
顾小碗和周苗也懒得管他,各自忙去,眼见?着顾小碗这一只?手套都织了大半,屋子里的酒局还没?散。
便同周苗跟等着收拾碗筷的何穗穗道:“歇了吧,不管他们,今儿这般喝,明日他们也是下不得田的,索性明日再?收。”
如此,各自散了去。
不过顾小碗翌日起来,发现桌子上的残局已经收拾干净了,还未到?灶房门口,就听到?顾四厢的数落声,“你这个小兔崽子,不拦着就算了,还去给他们舀高?粱酒,你是怕你爹活得太久了么?眼下倒好了,不得在家里养三?两天。”
这话,似在训斥何望祖。
果?然,顾小碗绕过门口的大水缸,进去就见?着何望祖拉拢着脑袋嘟嚷,语气明显有些不服气:“我哪里晓得嘛,不然我咋能谋害自己亲爹不是?”
顾小碗一听这话,心里有些担忧起来,“四姐夫怎了?”
顾四厢正在小灶上熬药,听到?顾小碗问,没?好气道:“也不知他一个穷酸的,还生什么富贵病,亏得咱有阿拾,待吃了这药,兴许能叫他好些。”
顾小碗先是一愣,随后反应了过来,这富贵病不就是后世的痛风么?然这病要说这穷人,也不是想有就有的,还得生活条件能跟上,常年多?吃那大鱼大肉,酒水不离口等。
所以她才愣了,“怎会?就得了这个病?”
“可不,说出?去都要笑?死?个人。”顾四厢还是有些气的,但也不好去说昨日跟着何荆元喝酒的苏玉春兄弟还有空相,只?能埋怨后来给他们舀高?粱酒的何望祖。
顾小碗去盛米准备煮粥,见?何望祖还鹌鹑一般这里站着,便朝他挥着手:“去把兔子圈里收拾了。”又问元宝放出?来喝水了没??
何望祖听到?她的话,连给了个感激的眼神,连忙飞奔出?了灶房。
顾四厢见?此,只?无奈道:“你就宠着他吧。”
顾小碗笑?了笑?,不接她这话茬,反而?问道:“我方才过来,见?阿拾的门已经锁上了,他已是起了?”
“天不亮就起来,说是同石家兄弟俩约好,要去山上打猎。”顾四厢原本也不会?起这么早,只?奈何那何荆元下半夜疼得支支吾吾的,她被吵醒来,正好见?着阿拾也起来收拾着要出?门,便请他去瞧,方晓得是富贵病,便给抓了药。
姐妹俩正说着,何穗穗等人也接二?连三?起来,只?听她们在院子里洗漱,不多?会?儿郭巧巧也领着荣儿在院子里洗脸梳头,一时好不热闹。
各自收拾完了,喂猪喂鸡的,进灶房帮忙的,家里处处都透着生机。
何望祖收拾了兔子圈回来,才晓得阿拾和石家兄弟去山里打猎了,后悔不迭,和顾四厢埋怨起来:“娘你知道怎么不叫我?”
“昨儿晚上叫你早些休息,你非得要赖着那里听他们吹牛,睡得跟死?猪一样,我拍了两回门你都没?反应,怨得着谁?”顾四厢已经将药熬好了,除了这药汤之外,还有另外吞服的药,眼下正拿了小石臼自己捣。
没?能跟着去打猎,何望祖一早都闷闷不乐的,直至下午些,昨儿喝酒的都起来了,大家去田里干活,这一忙活他方给忘记了。
傍晚十分,那霞光万丈,枝头鸟雀欢愉,听到?胡杨的犬吠声,何望祖立即反应过来,是阿拾他们回来了。
果?不其然,是阿拾他们回来了,且还是大丰收,除了各自腰上挂满的野鸡只?外,那身材魁梧高?大的石无竭,也就是勇生,他肩膀上还挑着一根新鲜的杉树木头,扁担一般,一头是一只?八九十斤不止的豪猪,一头挂满了各类山珍。
村子里其余的人见?了,羡慕的眼红的都有,更是有人暗戳戳地效仿他们进山去打猎。
也是了,从前阿拾也去,只?不过悄咪咪的,动?作也不大,更不会?猎这么多?。
村里人自然是没?怎么瞧见?。
然如今石家兄弟想着回来也待不了几日,但芈婆子这里要坐月子,自是要吃好喝好,便是如今他们手里有钱,但也是要去镇子上买,来回一趟,还不如进山划算。
因此多?猎了些。
也就引人注目了。
他们先去了石家,将猎物分好,阿拾这里也回了家里来。
看到?那新鲜的山珍,苏秋子也有些遗憾后悔,昨儿不该多?喝酒,不然t?今日也能同阿拾他们一起进山见?世面去。
一头帮忙将今儿打的山珍都收拾着,顾四厢见?了只?叫得了富贵病的何荆元少?瞧一眼,今晚是没?得他的份儿,他吃那白粥便是。
何荆元虽是得了富贵病,但也没?有躺着,只?在院子里的席子上坐着剥黄豆,本看着他们在溪边清理这些山珍的内脏,还提议着那野鸡要清炖,加上前儿捡回来的香菇,原汁原味最香。
说得自己也馋了,哪里晓得叫顾四厢一句话,顿时让他没?了精气神。
但是大家对于他提议的清炖采纳了,顾小碗的声音从溪边传来,“清炖好,到?时候大满小满和荣儿都能多?喝汤,秋子你也多?喝些,养人。”
大满小满还不会?走路,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些含糊不清的字眼,也不知为何,竟然是十分喜欢荣儿,只?恨不得粘着荣儿。
奈何荣儿自己也不过是四岁的小娃娃,抱也抱不动?她们俩,何况这姐妹俩,自打出?生到?现在,没?有饿过一顿,养得胖乎乎的,她们娘顾四厢的奶水又足,现在还能每日吃上两三?顿呢!
好在刘家那边,有石家兄弟回来了,刘有财也不着急地里剩下的那点活了,今日留了家里,所以顾三?草便没?过去,在家里也能帮忙看着这俩小丫头。
如今只?抱着跟在荣儿身后转。
但顾三?草只?抱得动?一个,另外一个便哇哇叫,一脸的焦急,大家又听不到?她到?底在嘟嚷什么,只?觉得可爱又好笑?。
无奈顾四厢只?抱起另外一个追过去,顿时又乐得小丫头咯咯地笑?起来。
院子里满是欢声笑?语,刘家那头刘有财也是红光满面的,一来是石家兄弟回来后,没?有一点公子少?爷的做派,待他也如同从前一般尊敬,对襁褓里的儿子也十分喜欢。二?来这一次兄弟俩来,虽是没?送金送银,但是带回来的每一件物品,都是送在了心坎上,也都正是他们当下最是需要的。
如此可见?,这兄弟俩准备这些物品,是用了心思的。
晓得石无忌和那王家的小姐订了婚,更是高?兴,现在又上了学堂,石无竭也在瞧病,一时便想着万事都熬出?了头,欢喜不已。
请了石无忌给自家儿子取了个大名,那石无忌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只?道:“就叫一个熿吧。”
说着,写下来给刘有财瞧,然刘有财并不识字,只?看到?这字要写个半天,笔画多?,就认定了是好字,连连夸赞。
嘴里嚷着刘熿牛黄,是好名字呢!那牛黄珍贵着呢!以后他儿也跟牛黄一样金贵着。
但乡下人家,这孩子来得又晚,他思来想去,大名虽有了,但是还得有个乳名。于是便想这大名石无忌这个做大哥的给取了,那这乳名就找二?哥石无竭来。
石无竭脑子本就不大好,所想出?来的乳名,自也不会?同他哥哥那般高?大上,沉思半响,心想这村里有叫狗儿的阿蛋的,于是也是按照这个标准来,目光落到?灶火下那根烧火棍,“那叫铁柱吧?”
刘有财十分满意,当即笑?起来:“好好,就叫铁柱!”立马就进了屋子里去,告诉芈婆子。
然这时候石无忌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唐突了,怎么就给这小弟弟取了一个熿字?那火乃红色,黄正好对应黄,五行中居中央,若一定要仔细解字,那这个字拆开来,火就是九,黄是五,叫那有心人发现了,岂不是要造谣一个九五之尊?
不过随后又想,小弟弟生在这偏僻乡间,村中人又都几乎只?叫乳名,其实倒也不怕什么,更何况现在天下大乱,各方诸侯自己的稀饭都顾不上吹,谁会?管这等闲事。
如此,倒是自己多?想了。
于是便释怀了。
接下来几日,兄弟俩也是去往田间地头,将刘有财那地里当下要做的活都清了个干净。
虽说在城里住了半年,然这些庄稼活,倒也不生手,得了空闲,还能同阿拾去山里转一转,打猎或是采药,自也是有那说不完的话。
转眼过了十来天,兄弟俩也是收拾着要回去了,阿拾送了他们出?去,回来时,正巧遇着镇子上来人进村登名造册。
原来是去年老凤阳王就病重了,如今掌权的是他的次子林曜,他接管凤阳政务后,便是大兴改革,重新整顿人口田地也是其中一项。
故而?这丫口镇上,如今也是有了新任命的镇长。
而?打发来这红枫村登名造册的,正是这镇长家的远亲王正德,四十多?的年纪,宽脸横鼻,不大像是个良善之辈,出?口又是老子成脏,很快阿拾就在路上摸清了他原来是做什么营生的。
不想此前竟是绿林中人,如今叫他来干这等文质彬彬的细致活,心中多?有不快。
所以到?了村子里后,大刀阔斧地将所有人都召集到?打谷场里,叫各家各户将姓名年纪都登上,又标注了各家的田地何处,又有几亩。
那小高?也趁机将自己家原本的好些田地,划到?了顾家的名下去,这是早前说好的,只?奈何一直没?空去镇子上做公证。
然如今这收成不好,顾小碗本想作罢,却?没?想到?小高?如此实在。
心里又想着他家条件艰难,回头想办法给他些粮食。
这王正德没?个耐心,此番除了要登名造册,问各家几多?田地之外,还要挑一个村中管事来。
如此以后村中有什么事情,不必他亲自山高?水远来,只?叫了这村长传话就是。
但他对村中人并不了解,又不知何等品德,所以在村子里的人统计完了后,他一眼就瞧见?了那方家人口众多?,且是几代同堂,夫妻双在,于是一锤定音,将那方叔方几田任命作了村长。
这件事情,早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就只?晓得是要统计人口和田地,哪里晓得忽然还要任命村长?
所以他回丫口镇后,那吴家的先跳出?来,只?说这方家必然是先得了风声,背地里使了银钱贿赂这王正德,才当上了这个村长。
反正那心中忿忿不平。
但也没?有什么办法,要比人比钱财,都比不得那方家,也只?好先忍一忍,不过是言语上站些便宜罢了。
而?因上次风雨受了些伤,在家养着的鲁石匠,在方几田做了村长后,隔了两日,便打发了鲁桂花,上门邀请各家各户。
鲁桂花还背着儿子鲁狗儿,然其实现在的鲁狗儿,已经在开始学走路了,可是鲁桂花没?得那个耐心,觉得捆在背上老实些。
更何况她爹受了伤,最近地里的庄稼,都是温书生在忙,她跟着她娘有时候也要搭手,于是就更没?心思照顾孩子了。
这一次她背着孩子来,顾小碗觉得这鲁狗儿好似又瘦了一圈。
以前她来时,总是眼馋顾家的吃食玩意儿,怜惜她年纪不算大,有时候也给一些。这一阵子没?怎么看到?,顾小碗便招呼她进院子里来,也抓了些吃的给她,“你爹怎样了?”
“好得差不多?了。”她假意推攘了一下,最终还是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随后朝屋子里探去,问道:“你四姐夫不在家里么?”
顾小碗还不知鲁桂花已经授命去了各家请客,只?好奇她找那何荆元作甚:“怎了?”
“我爹请他今晚到?我家吃酒,还有你家那个侄儿也一并去。”鲁桂花答了,也不等顾小碗问缘故,就告辞着:“我还要去别家带话,我娘也在家里等着我帮忙,我先去了。”
顾小碗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与在家里的顾三?草说道:“那鲁石匠作甚?我思来想去,今日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他媳妇的,怎就要忽然请客了?”
第113章
虽说顾家和鲁家从前是?对照组,但说起来,顾三草的年纪和鲁石匠一般大小,从小又是?一个村子里的,自然是?清楚他秉性一二。
就说道?:“他家素来信这信那的,从前他老娘在?的时候,那着?凉了也要请你?干娘帮忙收魂的。如今他被砸伤了,多半那心?里也是?膈应,觉得是?有什么邪祟在?身上,所以想请各家阳气?壮的男人去冲一冲罢了。”
这个解释一下就把顾小碗给说服了,自是?没有再多想,更何况是?她月事来了,肚子也不舒服,在?院子里略坐了一下,就回屋子躺下休息。
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得有人敲门。
“谁呀?”她睡得懒懒的,并不是?很想起身。
何麦香的声?音从外头?响起来,“小姨是?我,阿拾师父改了咱的甜酒酿,说叫你?喝一些,兴许就不那么疼t?了。”
随后?是?她的推门声?。
顾小碗方从床铺上爬起来,只见何麦香已经端着?大碗到跟前来,甜酒酿里放了红糖,所以糖水也有些酱红色,一股含着?浅淡药香的味道?含夹甜酒酿的香味里。
顾小碗接了碗去,双手捧着?喝了大半,暖洋洋的糖水下了肚子,顿觉身体都?暖了几分,她也打起了精神来,发现外头?已经黑漆漆的一片了,听着?房前屋后?的树叶响,“天转凉了?”
“是?有些,下午就开始刮风了,太阳也没了,山上瞧去灰蒙蒙的,怕是?这几日都?没得太阳。”何麦香答着?,一面问她可是?要起来吃饭,或是?给送来屋子里。
顾小碗摇着?头?,“我歇会儿就起来,你?忙去,不必管我。”
说罢,喝了剩下的那半碗,把碗递了给她,拿床边的帕子擦了擦嘴角,便?继续躺下。
只是?此刻再没了睡意,又听着?外头?荣儿同大小满传来的笑声?,方穿衣裳起床来。
正好要吃饭,才晓得除了何荆元跟苏玉春,连阿拾都?被请了去。
“不但如此,村中各户人家,都?收了邀约,连刘有财也收到了。”顾四厢接了话,“他本要拒绝,想留家里陪着?芈婆子母子俩的,奈何那桂花就守着?不走,没法子便?去了。”
转头?又说起那铁柱实在?乖巧,“我昨儿逗他,将他抱在?怀里吃我的奶,本想着?他是?要认生的,不想着?孩子竟是?不挑,吃了几口,嘴劲一点都?不像是?那出月子的奶娃娃。”
顾小碗听到这话,心?想不是?说女子在?哺乳期间,奶水会自动根据孩子的大小而?调节所需的营养么?现在?大小满这么大了,姐姐的奶水肯定不合适小婴儿吃。
她这才想着?,顾三草也笑起来:“是?啊,若不是?这辈份悬在?这里,那铁柱喊你?一声?干娘都?使得,毕竟还吃过你?的奶呢!”
话题只围绕着?这铁柱展开,倒一下忘记了那鲁石匠为何请客的缘故。
早前顾三草说可能是?想请青壮年帮忙冲邪祟,但是?现在?他连老头?都?没落下,顾三草此前的说法,也就被推翻了。
大家的好奇中,此刻的鲁家却?是?好生热闹,向来吝啬不已的鲁石匠,今儿竟然拼了个大桌子出来,不但如此,桌上还有六个菜,两个干碟子,一份炸豆腐干一份花生米,花生米上头?还撒了毛毛盐,炒了早前从石家兄弟手里换来的野味,还管顾小碗家买了一只兔子。
酒水虽是?寒酸了些,比不上顾小碗家里的纯高粱酒和果酒花样多,但大家陆续回村后?,这还是?都?一次聚在?一处吃酒,自然都?是?高兴的。
现在?方几田作为红枫村的村长,自是?坐在?上位,鲁石匠带着?自己的女婿温书生陪坐在?左右,余下的客人挨个坐着?。
大家寒暄过后?,推杯换盏,终于是?那小高不放心?家中的二哥等人,率先站起来问鲁石匠,“鲁叔,你?今个儿也不是?做生日,何故请我们来此,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可只管说,若是?能办的,我们也是?尽力想法子。”
不过他这话,吴家和孙家可不赞成,他们只想白吃饭不干活。
所以小高的话音才落,吴老二立即就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你?这话什么个意思??鲁叔又不是?那般小气?吧啦的人,就非得有事儿才叫咱来吃酒的么?”
原本鲁石匠也是?想趁着?小高这话茬说开今天请他们来的缘故,谁知道?这吴老二嘴巴快。
如今又叫吴老二点名?,一时是?笑得尴尬,“是?,也不是?非说要有什么事情,才请大家来做客的,大家都?是?从外奔回来,算是?死里逃生,该聚在?一处庆贺一回的。”然而?就在?此刻,终是?话锋一转,笑道?:“不过,其实我老头?子还真是?有件事情想请大家来商量的。”
方几田听罢,拿脸转向他,“哦,老弟你有何事?”
鲁石匠怕那吴老二再捣乱,忙开口笑道?:“其实,也不单单是?我自己的事,而?是?咱全?村人的事情。”
说得冠冕堂皇,不过吴老二和孙家是不听他这些话,也不吃这一套,手里筷子不停歇地在?盘子里来回,一面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就说罢,什么事情还这样玄乎乎的,关整个村子的事儿?”
鲁石匠的脸色一僵,但也只是?一瞬,就又重新浮起笑容来,“是?这个样子的,这一次镇子里来人统计,我才发现,咱们村子如今虽说只有十几户人家,但是?这孩童不少,农忙时候尚且还能叫去地里帮忙,然这已是?农闲下来了,左不过就是?锄地罢了,也不要他们。现在整日叫他们在村子里招猫逗狗,终究不是?一回事。”
话到此处,只将目光落到自己那从上桌后就没有言语过一句的女婿温书生,“我便?想啊,这样下去总是?不好的,倒不如将他们归拢到一出来,正好我这女婿别的本事没有,但却?是?识文断字,到时候让他教些简单的学问,未尝不可。”
这话实在?是?说到了方几田的心?坎上,他们一家子因为两对龙凤胎的缘故,这逃难比谁家都?过得滋润,跟着?那富贵老爷家的时候,也看他们家的公子小姐们读书写字,好不羡慕。
也是?早早就盼望着?有一日,自己的儿孙也能识文断字。
因此立马就赞同道?:“你?这个主意甚好。”只是?他看到那对面今儿几乎不怎么碰酒碗的何荆元,倒是?想起来,这要说教授学生,不得是?这何荆元最?是?擅长么?
最?起码早前他在?镇子上做先生,没出过什么纰漏。而?且鲁石匠这女婿看着?沉默寡言的,也不知道?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只是?今日的局是?鲁石匠攒起来的,明上是?鲁石匠为村中孩童着?想,寻个出路,然这暗地里,不就是?鲁石匠想给他女婿谋个生计么?偏偏早前没想到鲁石匠是?打这个主意,眼下酒也喝了,菜也吃了,自己也总不好提出质疑,说他女婿不行吧?
于是?便?没再说话,这会儿倒是?巴不得那吴老二再开口呢!
但是?吴老二对此事并不感兴趣,他觉得都?是?庄稼人,一辈子不出这村子几次,要识文断字做什么?又不做官?所以鲁石匠打的这主意,和他什么关系?反正休想叫他吴家的孩子去做什么学生?那不是?耽误赚钱么?他还打算带着?往山里去再找找山货呢!
更何况,他可不以为这鲁石匠想让他女婿白教,肯定都?是?要束脩的,到底不过是?弄一出骗钱的手段罢了。
自是?不理会,同自家兄弟与孙家那边又使了眼色,只管吃酒吃菜,反正不吃白不吃。
鲁石匠见着?没人应声?,心?中着?急不已,偏偏他这个榆木脑袋的女婿也不吱声?,只急得不行。但退一步想,虽是?没人继续接话,但好歹也没人拒绝,便?继续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已经想好,现成的先生有了,现成的书堂也是?有的。”
特?意看了何荆元一眼,“你?们原来住的那屋子,他们家怕是?不会再回来了,与其这样空闲着?白白浪费,倒不如改一改,做了书堂,以后?供给孩子们读书。”
此话一出,那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孙家吴家都?抬起头?来。
毕竟,他们两家正在?打主意,搬到里头?去呢!哪里晓得,这鲁石匠竟然起了这心?思?。
方几田也听到过孙家和吴家都?想搬进去的风声?,这两家都?是?村子里的混人,到时候争执起来,自己这个村长也不好办。
所以立马就附和了鲁石匠的话,“好,那就改成了学堂。”这样,看孙家吴家还能怎么样?难道?他们要与全?村人作对不是??
其他众人见方几田这个村长如此支持,可见已经是?砧板上钉钉子的事情,自也是?开口跟着?附和起来。
一来二去的,竟是?就这样商议好,那房子收拾出来做学堂,鲁石匠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想办法打些桌椅板凳出来。
他虽是?石匠,但石头?都?能拿捏,更何况是?木头?呢?他这样一手承包了,众人也不好提及将他女婿换成何荆元的话。
如此,酒过三巡,碟碗空空,大部份人也是?尽了兴的,各自告辞归家去。
苏玉春有些忿忿不平,觉得这先生当?是?自家四姨父去做才最?妥当?,一路只说那鲁石匠看起来老实,却?不想这样会算计。
他们家自来晚睡,三人到家,灯火自然在?,顾小碗她们都?围着t??灯火做手上的轻巧活,那何望祖和苏秋子表兄弟两个,就借着?从门里透出去的灯光劈柴火。
见着?他们回来,又都?不大高兴,自是?十二分好奇。
只不过何望祖可不敢多问,但晓得屋子里的娘他们肯定会问的,所以当?下就停了手里的活,忙朝着?门边凑过去。
果然,已听苏玉春不高兴地说道?:“那鲁石匠打的好算盘,要了咱从前住的那屋子来做学堂,他女婿做先生,只喊我们这村中孩童,不拘男女,都?去读书,好叫他那女婿多赚几分束脩。”
说着?,没好气?地看了阿拾一眼,“连阿拾他都?没放过,只喊了去上学。”冷笑了一声?,“我虽同他女婿是?要好些,可我也说一句公道?话在?这里,阿拾的才智和学问,未必是?比不得他女婿。”
何荆元止住了他的话,“你?也不必说,我瞧温书生的模样,也不是?他能做主的。”
只是?顾四厢却?第一个响应起苏玉春的话来,“是?呢!不说温书生学问怎样,这做先生,这村子里哪个能比得过你??”
何荆元心?情很复杂,但也没有那样难过,毕竟是?人家想到的先机。
不过他虽说如今已经习惯做这庄稼汉子,但其实那内里究竟是?读书人的魂,可一想到温书生的艰难之处,还是?叹道?:“不争这个了,我虽腿脚不好,田地里也是?能摸索一二,温书生却?是?看着?不行,与其叫他去田里整日让鲁石匠责骂,不如咱也做个好人,叫他安安心?心?做这教书育人的事情,没准往后?在?鲁家的日子好过些呢!”
顾四厢张着?嘴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是?作罢,就道?了一句:“就你?好心?。”随后?转头?朝家里的人瞧去:“别人要去学堂,他们自去,你?们别放着?家里识文断字的真先生不要,还要倒贴钱却?学。”
何望祖心?说自己才不去呢!在?那学堂不是?要受诸多规矩?还不如在?家里听他爹训斥呢!当?下就表态,四岁多的荣儿也连忙跟着?附和。
那同样睡得晚的大满小满不知大家说什么,只是?看着?荣儿开口,也跟着?咿呀附和着?。
众人见此,只觉得好笑可爱,一时气?氛倒也没有此前那般沉闷了。
而?有了方几田这个村长的极力赞成,村中其他人家虽是?有些怀疑温书生的学问,但转头?一想,这些孩童们整日在?村里玩耍,若是?去了河边,掉了河里去,那不得和二瓢一样,尸骨难存?
于是?想着?,左右不过些许粮食瓜果山货就能做束脩,也不是?十分多,算是?找人帮忙看孩子,是?划算的。
更何况顺着?方几田的竿子爬,总是?没有吃亏的道?理,往后?兴许找他办个什么事情,也方便?些。
所以鲁石匠见不少人家都?表了态,心?下就晓得这件事情十拿九稳,喊着?女婿温书生,开始到处拆捡村子里旧房子的木板来打桌椅板凳。
只恨不得明日就能开堂教学,把束脩收上来。
然这既然是?要教书,必然是?少不得书,可是?这村子里,谁家能有得起书?即便?何荆元是?先生,但听说当?年惹了人,那书都?进了当?铺,换银子救他性命了。
于是?和女婿商议着?,去镇子上买两本书来。
但想着?好不容易要去镇子里一趟,耽误这么两三天,也不能只为了买这两本书,实在?不划算。
正巧看着?那孙家吴家的老小,这些天地里一忙完后?,就都?一头?扎了山里去,每日都?能带回来许多山货,听说拿到外头?去卖,是?要换几个钱的。
他也顾不得自己才好的身体,喊着?温书生,就要进山去。
只是?去年的山火过后?,今年秋收时候又大风大雨,他们庄稼地里没了好收成,山里又何尝不一样呢?
所以这连日这么多人进山去,收获是?越来越小。
顾小碗因惦记着?那小高重情义是?讲究人,只趁着?他们都?进了山里去,让人得空去小高家送些粮食。
何穗穗便?背了二十斤稻谷送过去,因见小高他二哥二嫂都?重病在?身上,他二嫂还好,能做点手上的活,他二哥是?直接躺在?床上,要人伺候吃喝拉撒。
所以家里内外的重活,全?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还有他大哥家的孩子高扁儿要照顾。
如今要喊送扁儿去学堂,他也忙着?准备束脩,但家里实在?拿不出多余的东西来,所以也抽空与村中其他人进山去。
但是?因收获不大,又见四处都?光秃秃了,今日便?没去,正好在?家中修补房屋。
何穗穗见他如此辛苦勤劳,不免是?多了几分恻隐之心?,自己在?房顶上垫茅草,手前短缺个什么,还要下楼梯自己取,来来回回不知耽误了多少功夫。
想着?现在?也农闲了,家中不过是?那些个地要翻,也不是?十分忙,就好心?留下来在?一旁帮他递些东西。
那高二嫂在?屋子里看着?,只觉得这老话说的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了这何穗穗在?下递物件,三弟这速度就快了许多。便?想若是?能给三弟说一门媳妇回来,以后?家里多个人手,老三也能轻松几分。
而?且家里进了个女人回来,这些个针线活,有人一起分担,自己也能多休息。
眼下看着?何穗穗生得虽不是?她那个表嫂一般仙女一样,但也是?端庄,眼是?眼,眉是?眉,内外又都?是?一把好手,若是?能总成了这一桩婚事,是?再好不过的。
但是?她心?里也清楚着?,家里是?什么光景,有他们这几个拖油瓶,好人家怎么愿意将姑娘嫁进门来?
即便?是?同样在?村中做村妇,但也分个富庶的。于是?眉头?一皱,心?里就起了个主意来,只撑着?自己那虚弱的身体出来,展着?笑脸,好不热情地给何穗穗递水,又夸她漂亮能干。
说不尽的好话,也是?叫何穗穗听得不好意思?,红了耳根子。
这时候她便?夸赞起小高来,一面细细观察,发现何穗穗喜欢听什么,就专门说什么给她听,这一来二去的,竟让何穗穗产生了一种与她极其投缘的想法。
因此接下来,要与他家送东西,何穗穗都?主动前来,只为与这心?地善良又坚强的高家二嫂聊一聊。
这时候也明白,为何娘有姐姐妹妹在?身边,仍旧同芈婆子要好,做起了那密友来。如今自己不也一样,有姐姐妹妹,但到底有些话,还是?觉得同这朋友说最?好。
她自顾觉得自己得了个好友,却?没有留意到,每逢过来,总是?会遇到小高,即便?是?他不在?家中,高家二嫂都?会想法子,让扁儿将他喊回来。
见的面多了,接触的也多了,又时常听高家二嫂夸赞小高,本身小高自己也是?个十分不错的人,自是?对他也多了几分观察,果真觉得是?个极好的人。
这时候,村子里的人还是?继续往山里去,顾小碗眼见着?心?中直发愁,和碾药的阿拾说道?:“如今这举动,好似雁过拔毛,所过之地寸草不生,山里的生灵要是?被逼急了,没得糊口的,不会到咱村子里来吧?”
他们以前也去山里,但俗话说的好,拿五分留三分,就同那取蜂蜜一样,你?好歹是?要给留些过冬啊!不然一次去完,蜜蜂都?给饿死了,明年还有啥?难道?就打算只活这一年么?
所以以往,他们不管是?打猎采山货,那都?是?采个一半罢了,绝对不会全?部拿走。
可现在?村子里的人,拿大山当?仓库,连日去取,通往山里的路都?踩得比去镇子上的要宽了。
顾小碗如何能不发愁?
“你?也拦不住,更何况吴家孙家最?积极,他们领着?头?,你?若是?去拦,只怕要说你?见不得他们好?还要提起往昔咱们上山的事情呢!”反正是?说不得的,阿拾也懒得管,还劝着?顾小碗别操这份心?,忙了一年到头?的,这好不容易到了年底,安安心?心?休息一回不好么?
顾小碗直叹气?,心?知也管不得,除非方几田插手,但方家的人也跟着?上山去。说是?惦记着?从前救济他们一家的那富户,眼下人家在?凤阳落了脚,他们也想去拜访感恩。
而?且听说那镇里来的王正德选了方几田做村长,正是?因为听说他家又这一层关系。
但钱财能买的东西,人家不缺,便?打定主意在?山里寻些珍宝,送t?去做年礼。
这也没有什么错。
好在?过了几日,下了霜,大家终于认清楚了事实,冬天真的来了,山里没得吃的了。
何况经过大家孜孜不倦的努力,各家也藏了不少山货,现在?听着?说方几田打发了大儿子方小十和次子方小木,挑选了不少山货,要去凤阳拜见他们家的恩公。
不但如此,那村子里好些人家都?想赶个巧儿,一同出村子过河去。
他们虽说不去凤阳,但也要去丫口镇将山货卖了换钱,好过个好年。最?近一直同村里人进山的鲁石匠,也是?带着?女婿温书生捡了不少,如今听说了,也是?装了许多,要温书生跟大家一起拿去镇子上卖好价钱。
到时候买了书本等等,可赶紧回来将学堂开起来。
原本他也要去的,不怎么放心?这温书生,但是?近来看温书生听话了不少,也开始为这个家考虑,可见这是?真的稳了心?,能安心?过日子了。
更何况女儿鲁桂花还要带着?鲁狗儿一同去,他也不怕温书生跑了,而?且现有的银钱也好,到时候卖了山货的钱,他都?已经叮嘱过了女儿,千万不能落温书生的手,所以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日天不亮,村里内外还到处都?飘着?雾岚,温书生一家三口,就同村子里以方小木兄弟为首的,出了村子去。
顾小碗家也有人去,但是?他们今年山货少,加之还添了人口,因此不打算卖这山货了,而?是?何望祖跟苏秋子带着?些烟杆,竹编的筛子背篓等,还让元宝驮着?些咸豆子萝卜去镇子上卖。
大家走得早,大概中午就能到青河边上的西村,等过了河去,继续赶路,晚上也能到丫口镇。
明日正是?赶集的日子,变卖了带过去的东西,后?日晚上就能回来。
这算得上是?大家在?灾后?安定下来的第一场赶集了,各自都?对出门在?外的人充满了期待。
何荆元带着?苏玉春去了田里修田埂筑土坎,阿拾则继续研习医术,打算年后?也到镇子上去摆摊试试。
但不想浪费柴火,便?和大家一起挤在?堂屋里取暖。
这新房子可谓是?做到了冬暖夏凉,便?是?不守在?那炉子前面,也是?不冷的。他拿着?医术翻阅,顾小碗在?一旁分辨药材的好坏。
荣儿带着?大小满姐妹俩,跟顾三草她们在?炉子旁边,时不时看旁边桌子上铺棉花逢着?棉衣的娘和姨姨们。
而?阿拾这医术,如今村子里谁有个小病小症,他也能诊治,便?是?那高家二嫂的肺痨,也亏得是?他开的药方,既不要什么难寻的药材,只许在?田埂山坡溪头?边上就能采到,而?且吃了还见效果。
不说根治,但最?起码是?比从前好了些。
何穗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问着?阿拾:“高二嫂说她的药少了两味,这几日天逐渐冷了,我看小高又忙,没得空去田里替她寻,你?这里若有,先拿些去用着?,可行?”
阿拾给人开药方,教人如何炮制药材,自也没想着?要收他们的银钱,只是?大家有心?的,治好了瓜果蔬菜的,有什么拿什么来道?谢。
所以听到何穗穗的话,自也没有想着?要拿这药材卖给高家,何况也欣赏小高的为人,头?都?没抬:“你?去我屋子里,那药箱第……”
但是?他说着?,忽然顿住,想着?何穗穗也不曾进过他的房间,倒是?顾小碗常去帮忙整理药材,便?抬起头?笑道?:“我便?是?告诉你?,你?怕也不认识是?哪一味是?你?要的。”眼神一递,落到顾小碗身上,“喊你?小姨去帮你?找吧,要什么,只管拿去,这寒冬腊月里的,那药材没了叶子,他们也找不着?。”
“那我便?替他们谢谢你?了。”何穗穗笑着?,转头?去拉顾小碗,“小姨,那劳烦你?了。”
顾小碗只觉得何穗穗这话哪里不对劲,但一时也没多想,却?没有留意到,远处作为母亲的顾四厢忽然皱起了眉头?来。
是?了,她为何,要替那高家谢阿拾呢?只因她同高二嫂要好么?
总觉得是?让顾四厢觉得哪里怪怪的?更何况现在?这女儿有空了就往高家那头?跑,虽说想着?小高不容易,时常给他们添补些,但现在?顾四厢越想越是?绝对不,穗穗这如今,见着?家里吃什么好,总要提一句若是?高家也能吃上便?好了。
这作为一个母亲,一个过来人,顾四厢一下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虽然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个可能。但那脸色,还是?越发难看起来。
只是?这事情可能就是?自己的猜测罢了,也许穗穗就只是?单纯地与那高家二嫂聊得来,兴许是?自己多想了。
所以若是?为此就生气?,叫人察觉了,反而?对穗穗的名?声?不好,因此就压下了那心?思?。
但也起身,守在?了门口,等顾小碗和何穗穗说说笑笑从里头?出来,见着?何穗穗要去,便?将她唤住,“穗穗,我忽想吃你?做的桂花团子了,不如你?多做些,闲时咱围着?炉子的时候,也能烤着?来吃。”
何穗穗自是?笑着?应了,“好,我去那头?一趟,很快就来。”
“娘现在?就想吃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叫你?小姨去就是?了。”顾四厢说着?,走上前去,将何穗穗怀里的药包拿过来塞给了顾小碗,然后?拉着?何穗穗就要往灶房去。
顾小碗知道?姐姐爱吃糯食,但也没有这样贪嘴,但如今那迫不及待地的样子,绝非是?她一时兴起,心?中便?是?生了疑虑,很显然四姐不想让穗穗去高家,只忙抱着?药包,不给何穗穗任何机会,就出门去了。
何穗穗挣扎着?,本想说自己去,没想到小姨已是?出门去,只好作罢。
而?顾小碗抱着?药包,心?中越发是?疑惑,只不过她前世只活了那么大,恋爱也没谈,自是?没往那一方面想。
直至她到了高家这里,还未敲门,她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顿时就惊动了里头?的高二嫂。
随后?高二嫂带着?几分调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但并不是?喊何穗穗,而?是?喊小高:“三弟,快去开门,你?方才还心?心?念念,人这会儿就来了。”
小高不好意思?的声?音响起,“二嫂,你?莫要胡说,穗穗是?来找你?玩的。”但虽是?如此说,他还是?朝着?大门口走来了。
然他们家的门,并没有门闩,从外一推,就能进去的。
顾小碗这个时候,哪里还不懂,就是?没吃过猪肉,好歹是?看过猪跑的。又拿不定主意者小高和穗穗到底如何,但生怕小高开门尴尬,便?先出声?,“穗穗没得空,是?我过来了。”
她的声?音响起,院子里一阵寂静,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僵在?了里面的小高,随后?推开门,只将药包递进去,“家里还有事,我便?不多待,你?们要的药,都?在?这里。”
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小高抱着?药包,直至顾小碗走不见了身影,他才像是?回过神来,神情肉眼可见地慌张,忙朝屋子里的高二嫂小跑过去,“二嫂……”
高二嫂也有些紧张,顾小碗很明显是?听到了刚才自己那没遮掩的话,但见小高紧张地看着?自己,也故作冷静,“你?怕什么,男未婚女未嫁的,又不是?偷人。”
小高也是?刚巧过了弱冠,当?要成婚做爹的年纪了,哪里有不想媳妇的,但是?往昔他不敢想,身上担子重,有二哥夫妻要照顾,还有大哥家的扁儿要抚养,娶了媳妇回来,也是?和自己吃苦的。
可这些时日,何穗穗总过来找二嫂,见得多了,两人说的话多,他也能感觉到自己与何穗穗之间那为妙的变化,好像多了些亲密,但又还隔着?一层纱。
“可是?,我如何配得上人家?只怕他爹娘是?不愿意她嫁到咱家来吃苦的。”小高说这话时,声?音低低的,很是?没有自信。
高二嫂心?里也莫名?有些烦躁起来,她这一阵子费尽心?思?编着?好话哄何穗穗,眼见是?要水到渠成的事情,可为什么自己忽然就没了。
这个顾小碗虽年纪比何穗穗小,但高二嫂晓得她可精明着?,这要是?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但听到小高的这些话,其实心?中也底气?不足,但还是?有些不服气?:“一样的庄稼人,谁比谁高贵了?难道?她在?家就不干活么?又不是?做千金小姐养着?的。叫我说,她小姨把那话听进去了也好,算是?过了明面上,改明儿找个好日子,我就托t?着?这土埋半截的身子,去村长家叫方婶做媒。”
小高有些不高兴二嫂那样说何穗穗,但又挑不出毛病来,后?面又听说要替自己提亲,那心?里头?是?高兴的,一时就没再说那拒绝的话了。
而?顾小碗因高二嫂的话,心?也沉沉的,到了家中也没做声?,只朝灶房走去,却?见四姐顾四厢还守着?何穗穗。
何穗穗一心?一意都?在?糕点上,压根没有留意到顾四厢身上的不同,还在?嘴里叨念着?:“多做些也好,等蒸出来,趁着?软和,我与高家那边送去,小高他们家,除了他,都?是?要吃软和的。”
顾小碗踏进来,正好听到这话,也看到了顾四厢越发难看的脸色,便?道?:“小高虽是?仁义,将田地都?给了咱们,但是?这些日子,七七八八,吃的用的,咱们没有少帮顾着?他,折算成了银子,也是?只有他赚的,何况还另外给了他银钱呢!再有现在?家中添了人口,今年收成也不好,往后?便?不要过去了。”
何穗穗是?真的单纯,压根就没听出顾小碗不愿意让她继续去高家的意思?,反而?笑起来小声?说道?:“我当?然知道?今年收成不好,咱家也添了人,但咱们半山的窑子里,不是?有粮食么,吃几年都?……”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叫顾四厢一脸怒气?地打断:“你?小姨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怎越大还越不懂规矩顶起嘴来,何况那是?能说的么?”
这下,何穗穗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她娘自打生了大小满后?,几乎是?没有发过什么脾气?,更不要说是?对自己。
也是?下傻了眼,捏着?手里的糯米团不知如何是?好,只茫然地看着?顾小碗和顾四厢。
最?后?发现她娘脸色难看,神情也满是?怒火,虽不知怒从何来,但还是?下意识朝顾小碗走过去,不知所措起来:“小姨我……”
顾小碗深呼吸了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软些,安抚着?她,“没事,先把剩下的团子蒸了。”一面朝顾四厢道?:“姐,你?来看着?火吧。余下的事情,等这些桂花团子蒸完了,咱去我屋子里说。”她自己则去洗手,同何穗穗一起包糯团子。
顾四厢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何穗穗一眼,拉了小凳子朝灶火旁边走去。
只是?尽管如此,何穗穗却?是?再也没了此前的轻松心?情,她隐隐感觉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但是?自己又不止为何忽然要变天。
心?里慌慌的,再也没有心?思?包糯团子了,竟是?不如顾小碗快。
但好歹给全?包好了,等蒸完了,见着?她娘像是?个没事人一般,端着?进屋子里去,在?进门那会儿,又换上笑眯眯的表情,招呼大家吃着?。
只不过出了门,脸又冷下来。随即扫视了一眼灶房门口的何穗穗,“走。”
顾小碗也将厨房收拾差不多,听到四姐的话,朝何穗穗拉了一把,“去我屋子里。”
三人一同进了屋子里去,随着?顾小碗一起坐在?床沿上,然见着?她娘顾四厢寒着?脸站在?边上,她只觉得如坐针毡,终究是?受不得这种怪异又叫人心?慌的气?氛,只忍不住朝顾小碗小声?问道?:“小姨,我娘到底怎了?”
然这话出口,还没等顾小碗解释,就听得顾四厢压低声?音冷冷训斥着?:“这话该是?我问你?怎么了?那高家是?有什么勾魂的玩意儿,叫你?这样上心?。”
她越说越是?气?氛,一手按住自己距离起伏着?的胸口,“见他家可伶,愿意多帮几分,他们倒是?好,会算计,想叫我连带闺女都?赔进去。”
这般一说,何穗穗心?里咯噔了一下,如何还能不懂她娘为何生气?了。但也是?有些不服气?,垂头?绞着?袖子小声?说道?:“你?们不是?常夸小高好,他又不曾有婚配,我也……”
第114章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小碗截断了,急得脱口就说道:“你莫不是?撞了邪去?,他为人好你就要嫁给他?你要这么想,那天底下?好人多了去?,你如何嫁得过来?何况你也是?这苦难里?出来的,那饿着冻着的日子,你哪样没有体会过?还想过这般日子不是??”
顾小碗是?从来不说什么重话的,当?下?噼里?啪啦一堆的,也是?将何穗穗给吓着了,一时张着嘴巴,是?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顾四厢却觉得妹妹这话说的极是?了,连忙赞同?道:“你小姨说的向来有道理,我们又是?你的亲人,哪里?还会害你?你要听话,以后这样的心思不要想了。而且那老话说的好,贫贱夫妻百事哀,他家的状况摆在?那里?,不是?他努力就能?改变的,你真要嫁过去?了,一辈子就是?吃不完的苦头,何况以后你也要生儿?育女,我就问你,到时候你到底有几只手能?顾得过来?你虽是?姊妹多,可他们往后也是?要成家立业的,如何能?一直帮扶你?还是?你要叫你这些姊妹们帮你一辈子?一个人往火坑里?跳,拖着全家一起?”
何穗穗垂着头,顾四厢和顾小碗这问题语炮连珠般砸下?来,她实在?是?有些喘不过气来,也顾不上去?细想,只拿起自家做比喻来。
“可是?咱家当?时来投靠小姨时,不也是?一无所有,爹还伤了腿,现在?不也好好的么。”如此她想,可见?只要努力,是?有用的,哪里?像是?她娘说的那般,会一直穷着。
这话就顾四厢一口气险些堵在?了喉咙里?,“那情况能?一样么?咱家好起来,那是?有你小姨,你脑子能?比得过你小姨么?你要是?觉得你和你小姨一样会过日子,你别?说是?高?家,就是?比他差的人家,你想去?,我都高?高?兴兴的给你准备陪嫁呢!”
果然?,这一比,何穗穗也焉了下?来,她家小姨虽看着和寻常人村姑没两眼,但那脑子,却是?十个百个村姑也比不得的。
于是?叹了口气,一时竟也不知如何争取了。
顾小碗也不觉得自己到底多有出息,说起来这个家里?现在?能?这样有样子,也不是?自己的本事。说是?四姐他们来投靠自己,可若是?没有他们,单凭着自己一个人的话,这满村当?时空闲下?来的田地,自己肯定一个人种不了的。
何况还有阿拾师徒的帮村了,不然?哪里?来的满仓粮食?
所以说到底,是?大家相互成就罢了。所以只轻轻扶着何穗穗的肩膀:“听你娘的,人的一生里?,什么情情爱爱也就是?那么短短几年?罢了,大部份还是?这柴米油盐的日子,你不能?为了这一时的小小感动和感情,就拿自己一辈子给搭了进去?。”
说到此处,叹了口气,“他二哥二嫂,那身体不好,下?不得田地做不得重活,尤其是?他二哥,一辈子都要在?那床上吃喝拉撒,可是?他俩只要往后不饿饭,都是?长寿的命啊。你若真到他家,这往后伺候的活儿?就落在?你的身上了。还有这扁儿?,她现在?才多大?往后又要花多少心思在?她身上,你到时候有了儿?女,多待儿?女亲近几分,她又如何想?别?人又如何看?唾沫星子都能?将你淹死。当?然?,咱说这些个话,也不是?嫌弃他家穷,嫌弃他二哥二嫂和这侄女儿?是?拖油瓶,实在?是?人都是?自私的,你是?我的亲侄女,我不能?眼看着这些极有可能?发生的事都落在?你身上。”
虽说将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但是?这种肉眼可以预见?的未知,为什么不提前规避呢?
因此顾小碗这个时候,心里?想的是?,就算是?何穗穗再怎么反抗,这桩婚事无论如何都要给拦下?来的。
也没有说小高?的不好,恰恰是?他好,他好他就一辈子不可能?放弃他二哥二嫂和他的侄女,那么以后嫁给他的人,也将要按照他这个道德标准来执行。
但凡有一分差错,就会遭人指责。
好人不是?这样做的,好人的前提是?不失去?自我自尊,成为工具人。想要自我牺牲自我奉献,那是?别?人的事,但事关自家人,作为亲人长辈,只要不是?缺心眼,私心都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成为付出的那个人。
毕竟这不是?普通的付出,说是?做牛做马也不为过。
何穗穗没有再言语,沉默了下?来,情绪也稳定了不少,倒也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和委屈不服气,显然t??这些话不是?没有作用,她也开始在?思考了。
顾四厢很?着急,见?妹妹话音止住,就要立马继续劝,但顾小碗冲她摇了摇头,随后轻言安抚道:“姐,你先出去?吧,此事不宜声张,便是?家里?人也越少人知道越好。这里有我陪着穗穗呢!”
有她在?,顾四厢没有不放心的,更何况顾小碗也说得对?,这种事情事姑娘家的名声,的确是?越少人知道越少,免得到时候人多口杂,传了出去?。
于是?便颔首应了,临出去?之前,还不忘叮嘱何穗穗:“你姐姐怎么没的,你莫要忘记了,你虽也有姊妹们,但哪一个都是娘心肝上的肉,你不要想岔了,叫娘难过。”
何穗穗听得了这话,也是?想起了自己的长姐来,一时那心肝儿?颤颤的,心里?也难过得很?。当?年?姐姐因爹被陷害下?狱之事退了亲,一时想不通,只觉得名声受损无颜再见?人,便自缢而亡了。
见?四姐出了门去?,顾小碗倒了杯茶水递给她,“你先想想,有什么问题,只管问我。”自己是没谈过恋爱,但是?日子有多苦,总归是?知道的,她若只想那些好的,自己必然?是?会与她提那些苦的。
人家说忆苦思甜,广义上大部份人还是觉得想想曾经的苦,就觉得现在?的日子到底有多好了,作为对?比,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
可是?顾小碗觉得这个词,不该单一地定义。她觉得,忆苦思甜,是?时时刻刻提醒人,不要再重蹈覆辙,过那样的苦日子了。
所以怎么可能?叫何穗穗去?高?家嘛。
何穗穗应着,大概是?因为想起了她姐姐的死,眼神里?带着些许的悲伤,坐在?床沿上,捧着茶水也不喝,就那样发呆。
这茶是?山上的老茶树采来的,凤阳一带大约是?因为气候的缘故,并没有种植茶园的地方,所以山野之地,也是?偶尔就一两株茶树罢了。
又无人打?理,全靠其自生自长,因此这藏在?山里?的老茶树,也是?长得高?高?的,阿拾采了回?来,顾四厢根据何荆元的口头指导胡乱炒的,没有什么出色的技艺,但到底比起那白水,多几分滋味。
顾小碗坐在?一旁喝了些,也是?无聊地拿起了针,继续织麻线手套,但这样干干坐着,也觉得无趣,尤其是?看到何穗穗眼里?泛着泪光,又怕她越想越左,越是?便开口道:“索性坐着也无聊得很?,我与你说故事吧。”
她的故事,总是?比顾四厢说的要有意思,里?面的妖怪神仙,都不是?以前何穗穗他们在?镇子上听到的那些。
所以当?顾小碗提起要给她讲故事的时候,她将眼帘抬了起来,朝顾小碗这里?看过来,“小姨,我没有那么脆弱,更不会走了姐姐的老路。”所以她想告诉顾小碗,自己其实不需要哄,又不是?小孩子。
但顾小碗要说的,并非是?以往说的那些故事了。而是?以一个牛郎织女为蓝本而改编的故事。
但是?她刚一开口说那牛郎家的老牛为了报牛郎的恩情,让牛郎去?偷织女的衣裳,牛郎果然?照办,从而留住了织女。
这若是?正常人的反应,肯定是?惊讶于这老牛居然?会开口说话,但是?何穗穗却马上蹙起眉头来,“这牛郎此举,和那登徒子有何区别??老牛是?牲畜,不懂得礼义廉耻,难道他还不知晓么?”
此话一出,换作顾小碗震惊了,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心想何穗穗既然?能?这么想,可见?还是?有救的,并不是?自己所担心的那种恋爱脑。
于是?便道:“是?这样,可是?织女因为没有了羽衣,回?不到天宫,被迫留了下?来,经过相处,发现这牛郎不但相貌英俊,而且老实勤快,然?后便爱上了他,从此两人过上男耕女织的日子,生了一儿?一女。”
顾小碗说到这里?,就没有打?算说后续了,而是?停顿了下?来,“穗穗,男耕女织在?我们口中?,只需要四个字就能?概括了,或许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公子们没有体会过,只觉得是?日作而出日夕而归,好不浪漫,满心向往。可是?你该知道,这耕从开春到过年?前,几乎是?没有一日得闲的。又说这织……”她苦笑了一下?,垂头看了自己手里?的针织,“你看,忙里?偷闲,也要织,同?样是?没有一刻是?空闲下?来的。”不然?下?地没得手套戴,活多损耗也快。
说起来,麻线都快用完了,过几日又要抽空绞线。
何穗穗也跟着她叹气,也想找点手前活儿?来做着。
然?这还没完,顾小碗的大招继续上,“你看,这是?所谓的男耕女织。可是?高?家,除了这男耕女织,还有年?幼的侄女儿?要照顾,卧病在?床的二哥要伺候,他二嫂现在?虽是?能?做些轻巧的活计,能?勉强服侍他男人,但是?随着年?纪增长呢?到时候不但她自己需要人服侍,还有他男人呢!人到底躺在?那里?有气儿?,不能?不去?管。再有,这故事里?的男耕女织,只建立在?他们一家四口身上,但高?家的男耕女织呢?所以得翻倍地努力,何况以后还会有儿?女,多少张嘴要养活。”
也正是?这样,顾小碗有一种觉得高?家那头,不是?努力就能?好起来的。
当?然?,当?初的顾家也是?老弱病残一堆,但是?顾家占了这天灾下?的天时地利人和啊!
那时候山上的山货全是?他们的,河里?的鱼虾无人分食,田里?的黄鳝泥鳅想吃就吃,满村子的果子想摘就摘。
现在?能?一样么?现在?除了自家房前屋后和那一亩三分地,别?的地方你能?去?碰么?
这么多话进了耳朵里?,何穗穗也不是?不明白,又想起刚来村子之时的艰难之处,尤其是?天灾刚开始的那段时间。
再有,小姨说的对?,自己如果嫁了人,哪里?能?不生孩子呢?她自己能?吃苦受累,但是?却不想自己的孩子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中?,那干不完的活儿?,只怕是?自己连抱着孩子哄一哄的时间都没有。
仅此一项,她就立即否定了与小高?来往的心思,只是?有些惋惜,“我和高?二嫂要好,如今若是?不再去?,怕她心里?难过,你是?知道的,她身体不好,旁人又嫌弃她是?痨病,不愿意同?她多来往,她是?怪可怜的,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一个。”
顾小碗本身没生气的,但是?忽然?听到何穗穗这个时候还怜惜高?二嫂,就没好气道:“你还惦记着她,你真是?个傻的,你拿她做知己好姐妹,她却想哄你跳火坑去?伺候他夫妻两个,实在?是?没有你这样的缺心眼儿?了。”
“怎么会呢!她是?真心同?我好的。”何穗穗还辩解着。
顾小碗却是?没忍住,冷笑起来:“若是?对?你好,你一个黄花姑娘家,她为何说那等没皮没脸的话来?今日又不知是?我,张口就来,可见?平日这般的话,她是?没少在?你跟前说的。”
说罢,只将自己今日在?高?家门口听到的话说了出来。
何穗穗整个人一愣,倒不是?因为这样的话,她第一次听到,她震惊,恰恰是?因为这样暧昧的打?趣话儿?,高?二嫂没少说。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觉得不好意思难为情,然?那听多了,她的心里?也是?不自觉地发生了变化,加上小高?的确是?勤快老实能?干,她才想这男未婚女未嫁的,和高?二嫂还能?做妯娌,好像在?一起也不是?不行的。
但是?现在?反应了过来,心中?既是?难以置信,又有些难过,“我是?真心待她好的,只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现在?想来,小姨说的对?极了,便是?怎样好的姐妹,那般没皮没脸的话,她的确不该说,更不该每次都当?着自己和小高?的面说呀。
然?顾小碗见?她此刻那脸上青红来回?交替,眼神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便晓得,果真是?叫自己猜对?了。当?下?也是?越想越气,“我瞧他家生计艰难,小高?人也不错,方仁慈了些,不想这还险些养出了个白眼狼来。”
何穗穗没在?说话了,但可见?也是?真的难过了。
顾小碗先是?心疼她,不过随后觉得,吃一垫长一智,叫她长长记性也好,免得往后还那样叫人哄了去?,觉得人人都是?好心人。
因此也懒得安慰她,一面起身道t?:“你躺会儿?,今儿?饭不要你来煮,若是?旁人问起,我便说你不舒服。”她也晓得,现在?该是?时间给何穗穗冷静了。
但出去?时,没忘记叮嘱她,“此事就烂在?心里?,往后糊涂时,自己拿出来瞧一瞧,但那高?二嫂,你也不必去?找她求个真假,实在?没意思。”
“嗯。”何穗穗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可见?想起姐姐的死在?前,后又反应过来自己交友不慎,险些被骗,心中?到底是?难过,情绪终究是?没绷住。
而顾小碗出去?,自是?悄悄同?顾四厢打?了个招呼,好叫顾四厢那悬着的心松缓下?来。
也就是?这一天的时间,隔日那何穗穗就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如同?往前一样,只是?却不在?去?那高?家了。
大家都忙,而且还要准备过年?,家里?牲畜又多,都忙着地里?补菜苗,好待这年?底到明年?开春,家里?的兔子和猪有的吃。
更何况猪还大了肚子,指不定哪一日就要忽然?生崽了,还要给收拾猪窝呢!不然?这冬日里?的天,说凉就凉,别?到时候好好的一窝猪崽,都给冻没了。
吃的就更不能?少,冬日里?那田间一片荒芜枯草,要吃新鲜的,只能?是?自家的菜了。
而且还有那么多兔子,偏兔子又十分能?生,生得快就算了,每次还生得多,每一日好几背篓菜,都能?吃个精光。
她没去?高?家,高?二嫂心中?也觉得悬,早前倒是?和小高?说了,要去?方家请村长方几田的媳妇做媒人,但是?现在?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方几田他们去?了镇子上又还没回?来。
方几田不在?家,还没回?来,那方婶怕也没有心思应下?此事!
说起来,这去?镇子上,前日就是?赶集天,按理昨儿?晚上就该回?来的,村子里?但凡有人跟着去?了丫口镇的,昨儿?都撑着眼皮等家里?人归来。
却是?到了半夜也没有音讯,便想着莫不是?因什么耽搁了,想是?今日能?回?来。
顾小碗家这头,也是?盼着何望祖跟苏秋子早些归来。
一早去?村口塘边放羊的何麦香就专门看了一眼,只见?吴家的几个小子还有孙家的枇杷子都带着弟弟妹妹守在?那里?呢!
便想着,这么些个人守在?那里?,自家倒不必专门拿人去?蹲,只要大家回?来了,就这么多个孩子,哪里?能?听不到?
回?来就同?顾小碗等人说起,那该去?田里?地里?的自去?,家里?缝棉衣补袜子的修鞋子的,也自忙自己的。
打?了那许多猎来,皮不少,尤其是?兔皮,原本是?打?算要拿去?镇子上卖的,但顾小碗仔细想了想,倒不如做皮靴子,皮袄子,剩下?的兔皮都用豪猪身上的刺磨成的打?针用麻线缝在?一起,做成床褥子。
这大冬天的,铺在?那床上,多暖和啊。
反正拿去?卖钱,到底也是?想买些取暖物件回?来,如今现成的,何必去?多走这一遭?
到了快晌午饭时,村口忽然?传来了那些小孩们的欢呼声。
可不是?嘛,这一趟大人们去?镇子上贩卖山货,不就是?指望着能?换点银钱,置办年?货,他们在?外逃难,过了几年?居无定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更不要说是?好好过年?了。
所以对?于今年?的新年?,多少孩子满怀期待啊。
只等着各家长辈带着糖或是?新衣裳回?来。
顾小碗家这头,她们女眷几乎都在?家里?做针线活,听到这声音,何麦香忙牵着荣儿?去?了。
谁知道走到半路,就倒回?来了。
众人见?她回?来得这么快,也是?疑惑得很?,“怎了?”
何麦香喘着气,身后不远处,还有荣儿?奶呼呼的声音:“香姨姨,等等荣儿?啊!”
然?她不但没等荣儿?,只满脸急促地说道:“温……温温书生,温书生他跑了!”
众人一听,都愣住了。就是?那放下?手里?的棕布,想要去?抱女儿?进院子的郭巧巧都傻了眼,“你说什么?”
“温书生他跑了,把钱全都卷走了,不但如此,还将鲁狗儿?也抱走了,就那鲁桂花一个人回?来,哭得大花脸。”何麦香想是?得了口喘气,这会儿?说话顺畅了许多。
温书生跑了,不但将这一次卖山货的钱拿走,还有鲁桂花身上带着,鲁石匠交代买年?货买书的都拿走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将鲁狗儿?也一并带走了。
这倒是?奇怪,他若真心想跑,只管卷了钱自己跑了就是?,竟然?还将孩子也带走。
这一消息从村子里?传开,原本寂静的小村庄立即就炸开了锅,那高?二嫂琢磨找方几田媳妇上顾家说亲的事情,也被打?岔了。
本还想说那何穗穗和自家小高?情投意合的话,也许村里?人知道了,何穗穗名声毁了,顾家就算是?不愿意,也只得同?意这门婚事。但是?现在?什么都比不得这温书生带着孩子卷钱跑路的事情炸裂。
自然?是?无疾而终。
鲁石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场就倒了下?去?,钱财对?他来说,没了就没了,可问题是?他这个人最在?乎那传宗接代之事。
当?初没少借着他那好几个儿?子,在?顾家面前耀武扬威,没了儿?子后,他人也萎了,若不是?还有这个外孙子,他是?真觉得日子没盼头了。
可现在?,他的盼头被他最看不起,时常打?骂的女婿温书生带走了,他人能?不到下?去?么?
阿拾被慌了神的桂花娘请过去?,鲁桂花这会儿?只知道哭,什么事情都帮不上,只任由她娘里?外脚不沾地地乱蹿。
好在?有阿拾,鲁石匠一口气稳住了,只是?醒来后,就嚎嚎大哭,先是?骂温书生忘恩负义,随后又拿起床上的枕头打?角落里?站着的鲁桂花。
只不过女婿和外孙跑了是?事实,如今就剩下?鲁桂花这根苗儿?了,到底是?没忍心下?去?狠手,又有桂花娘拦着。
可他总是?需要一个宣泄口的,然?任由谁都没想到,他在?床上躺了两日,阿拾见?他们家如今风雨飘摇,桂花娘送来做诊费的两个南瓜他都没收。
哪里?晓得这鲁石匠居然?喝了药后,精神起来了,跑到顾家找苏玉春的麻烦。
无他,只因苏玉春同?那温书生此前还算要好。
可这一次,他倒是?冤枉了苏玉春,苏玉春自打?去?肥头县两趟,就没得多少功夫待在?村里?,和温书生这也是?好长一段时间没了交集。
回?来后又忙着自家老娘和女儿?要照顾,如何得更多时间去?找温书生?更何况那温书生也是?被鲁石匠带着连日去?山里?。
又或许温书生早就计划好了,恐担心连累苏玉春,所以也是?不来找苏玉春。
加上这一次去?镇子上,顾家是?苏秋子跟何望祖,苏秋子与温书生就更没得交集了,话都不曾说过。
因此鲁石匠来闹时,方几田这个村长也是?公道的,只劝着:“与人家玉春有何关系,要说起来,那银钱还是?你家桂花给的呢!桂花是?你亲闺女,你舍不得训斥,你就跑来怪别?人。”
其实方几田还想说,这要怪,最该怪的还是?鲁石匠,不拿那温书生做人,温书生本就是?个读书人,来他家听说也不像是?鲁石匠自己说的那么大义凛然?,没有他救人家的事。
强行叫两个孩子圆房就算了,听说还下?了药,这事儿?也不知道是?真假,而且事关闺房中?事,也不是?他这个做长辈的该问的。
可问题是?,这鲁石匠既然?叫人做了自家的女婿,却没真把人当?女婿来看待,倒像是?做一条狗一样,不是?打?就是?骂。
反正去?山里?捡山货那几天,他是?亲眼所见?的,什么都要怪罪到人家头上去?,他那时候想,难怪那温书生看着如此沉默寡言又阴郁。
这连天总是?叫人指着鼻子骂,谁会笑得出来?
鲁石匠听罢,却是?不理会,“我不管,顾家今儿?必须给我个说法。”
“你要什么说法?你女婿难道不是?你打?骂跑的么?”顾三草却听不得有人怀疑自己的儿?子,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出来,挡在?自己儿?子媳妇的面前。
苏玉春是?真不知道温书生会走,更是?走得这样决绝,连儿?子都带走了,分明就是?不想与这鲁家再有何牵连。
他扶住了母亲,正要说什么,这时候只听得何穗穗说:“早前你媳妇偶尔给你女儿?一两个铜板,她都要拿给温书生去?存t?着,人整日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自己不长心呢!没准那时候他都起了要走的心思,现在?反而来管这无关紧要的人。”
她这话一说,大伙儿?自是?想起来了。
那鲁桂花是?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的货色,又或许年?纪不大,反正什么事儿?都喜欢往外说,早前那芈婆子还没生产之事,大着肚子无聊,就喜欢逗她。
她又不经逗,叫人一问,什么都往外说。
桂花娘见?此,越听越是?觉得没脸继续在?待下?去?,不然?家里?那点破事,怕是?被窝里?的,都要叫大家七言八语地给翻出来,只气得拉着鲁石匠往回?走:“你别?犯浑了,关人家什么事情?是?你自己嘴贱手贱,好好叫两个小的过日子就是?了,你非要说人家的不是?,他又是?个读书人,那面上不与你难堪,心里?只怕早就起了要走的心。”
然?后又有方几田这个村长跟着帮忙,好歹将泄了气的鲁石匠给拉回?家去?了。
只是?鲁石匠到底没法把这事儿?就此抹平,好好的外孙子没了就算了,这一年?到头,忙下?来大半的银钱都没了。
虽说家里?暂时就他们一家三口,没缺吃少穿了,可是?这个体面年?是?过不得了。
于是?又嚎嚎大哭一回?。
那何望祖路过他家屋后,听到了回?来拿做玩笑乐子说,“可见?老人诚不欺我,都说那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自己骂人又打?人,人家要是?继续留下?来,才是?脑子有病呢!现在?我看他,都是?活该遭报应呢!”
苏玉春兄弟与何荆元正合力将磨盘摆好,顾小碗端着泡好的糯米在?一旁等着用,听到他这话,扭头朝他看过来,“你还知道这个道理,以后那嘴巴还不甜几分,这家里?就你一个人嘴巴最不讨喜。”
何望祖嘿嘿一笑,“这怎么能?一样呢?我是?说实话,我又不无缘无故骂人。”一面接了顾小碗手中?盛着糯米的筲箕,“小姨我来,你屋子里?烤火去?,女儿?家要多几分娇弱,别?在?外头吹冷风了。”
顾小碗啐笑他油嘴滑舌,一面进了屋子,一帮女人都在?做针线,正说着这温书生走了,学堂还要不要开的事情。
顾小碗想着那孙家吴家都蠢蠢欲动,都想要搬进那屋子里?去?,便道:“那房子的确是?好,现在?好几家都想要,村长给哪家都说不清楚,所以我猜想,这学堂怕是?要照旧的,没准还找四姐夫。不过依照鲁石匠的秉性,里?头的桌椅都是?他做的,他是?绝对?不会白给,到时候没准要大家掏钱。”
“他做石匠的手艺没得说,可是?木工活跟你四姐夫有什么区别??谁会拿钱买他那破乱玩意儿??”顾四厢一脸的不屑,但话说回?来,就村子里?这点子人,家里?也没有什么,束脩自然?是?给不了多少,这不白瞎耽误人么?
她有点不愿意何荆元去?做这先生呢!
不过她还没说,就听得鲁石匠撑着病体去?了镇子上,好像是?不死心,说是?要报官,将这温书生给抓回?来。
大家不免期盼着,他能?带个什么消息回?来。
转眼等了个五六天,天气也越来越亮,山里?高?些的地方,树枝上都结满了冰凌花,那桂花娘担心得一日日就守在?村口。
没想到第七天,他回?来了,但身后却跟着个独眼男人,看着那模样,有三十来岁的样子,跟在?他身后,背着包袱。
顾小碗那时候正巧和阿拾在?村口旁边小坡上挖此前他们种下?的山药蛋子。
如今一两年?了,也是?长了好大的山药,两人正巧瞧见?了,不免是?疑惑起来:“他这一趟出去?,还寻着亲人了?”
顾小碗这样说,只因看着那男人跟在?鲁石匠身后,恭恭敬敬又亲密的样子。
“兴许是?吧。”阿拾抬头看了一眼,继续拿那磨得尖尖的木条撬底下?的泥。
这里?的虽是?斜坡,但因土质缘故,不少小细石子,所以舍不得拿锄头来挖,就自制了这挖山药的神器来。
他的注意力都是?在?山药上头,自然?是?没去?多看。
顾小碗多几分八卦心,便瞧了一回?,却见?着那鲁石匠和桂花娘见?面后,桂花娘先前还挺高?兴的样子,毕竟她此前都担心鲁石匠在?外遇着什么事儿?。
谁知道那鲁石匠不晓得同?她说了什么,她看了鲁石匠身后的独眼男人一眼,就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垮了下?来,随后不知和鲁石匠说什么,生气了,自己甩手先回?家去?。
鲁石匠没追,反而是?那独眼男人一脸讨好地朝她追去?,看得顾小碗倒是?好奇不已。
然?人很?快就消失在?了村口,她也不知到底那独眼男人是?谁,和阿拾将这几根山药挖出来,才到家,就见?人都围在?猪圈那里?,忙忙碌碌的。
原来是?家里?的母猪终于下?崽了,偏这天又实在?是?冷,所以那小猪崽一出生,就忙抱着往屋子里?去?取暖。
那墙根底下?用木板和石头隔了一处出来,里?头垫满了刚铺上的新鲜稻草,小猪崽就放在?里?头。
但只是?这样,还是?觉得不够,又将小炉子放在?旁边。
那些个小猪逐渐有了精神,周身散发出些红润来,总算是?叫人安心了几分。
小猪虽说都顺利出生了,但是?因给抱了屋子里?来,又沾了人气,实在?害怕回?头抱回?猪圈去?吃奶,叫那母猪认生咬它们。
因此小猪的身上,又抹了羊水,如此一来,屋子里?是?臭烘烘的。
但实在?没法子,等着那猪圈里?重新收拾好,也置放了取暖的炉子,才敢将小猪都抱回?去?。
小猪的身上有羊水,那母猪自也没有咬它们,一个个挨着肚子喂奶。
这时候,大家悬着的心也才踏实下?来,却不想此刻已是?半夜三更了。
小孩老人先睡了去?,他们这些年?轻的这个时候才顾得上在?灶房里?吃饭。
本想明日起来再收拾那满是?臭味的屋子,可何穗穗几个都是?爱干净的,硬是?点松油灯,去?溪边打?水来,洗洗刷刷的,不知折腾了多久,才去?睡。
如此,这一日睡得晚了,翌日也是?起得晚。
顾小碗倒是?天亮的时候起来一回?,但主要是?看猪,见?着小猪都健康,没什么异样,就放了心。
又见?阿拾也起来,叮嘱他看着几分,便去?睡回?笼觉。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刚揉着惺忪睡眼出来,何望祖的脸就放大在?眼前,叫喳喳地喊着:“小姨,你终于醒了,鲁家又闹幺蛾子了。”
顾小碗才睡醒,已经把那个跟着鲁石匠回?来的独眼男人忘记了,“怎么了?桂花挨打?了?”
何望祖摇着头,“不是?呢!她好着呢!又要做新娘子了,刚才鲁石匠挨着村子里?各家请客吃酒,说新女婿上门了,要好好办一场,热热闹闹的。”
“新女婿,哪里?来的?”顾小碗还一脸茫然?,这会儿?倒是?想起了那三十样子的独眼男人,但是?因这独眼男人年?纪大,不夸张地说,做鲁桂花的爹都使得。
所以没往这上面想。
然?后便听何望祖说:“他昨儿?带回?来的那个独眼龙,听说是?无家无业的流浪汉,原籍北方,是?他准备去?县里?告状的时候认识的,所以就给带了回?来。也没去?县里?告状了,想着还不知几时能?将温书生抓回?来呢!有这功夫和闲钱,不如重新招一门女婿回?来给生外孙子。”
顾小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问:“那,那鲁桂花愿意么?”
“她哪里?不愿意?自打?温书生带着孩子跑了后,她没少叫她爹训斥打?骂,如今又找了新女婿来,有了新女婿,他爹肯定不会再打?骂她,她高?兴着呢!”何望祖回?着。
这话是?没啥毛病,像是?鲁桂花的脑回?路。但越是?这样,顾小碗觉得越是?可悲,一时间也是?想起了自己的五姐,本想招上门女婿,反而把年?纪拖大了,最好不好找婆家,将就着嫁了个鳏夫,也不知现在?过得如何,可还活着?
怔怔地想着,屋子里?传来何麦香的喊声,“阿祖,你去?刘家喊娘回?来,小满大满的奶隐又犯了,叫我说,该给她们戒了才对?,都多大了还吃奶,实在?不知羞。”
原来她们家的母猪产崽后,想着两家的猪差不多配种的,所以便担心刘家那头就他两口子,又还有奶娃娃要带着,怕忙不过来,顾四厢和顾三草见?自家这头稳了,人也多,便过去?瞧。
既是?t?去?帮忙,顾四厢自是?没带大满小满,这会儿?俩姐妹俩想吃奶了,在?屋子里?嗷嗷地喊着娘奶奶。
顾小碗挥了挥手,“你去?找你娘吧,我洗把脸去?。”也好消化一下?鲁家这破事。
第115章
等顾小碗洗完脸,梳了头出?来,顾四厢已经来了,显然也是听到了这鲁石匠家的喜事,这会儿正?对着?怀里还听不懂的大满念叨:“你俩丫头,肯定上辈子没作孽,不然肯定会投到鲁石匠那样的人家里吃罪。”
顾小碗推门进去?,见小满还没吃上,就抱着?她娘膝盖眼巴巴地望着?。
她走过去?将小满抱起,“小满不急。”一面从袖袋里拿了颗糯米纸包着?的麦芽糖给她。
孩子见了糖,没有?不高兴的。
“你怎又给她糖了,小心坏了牙。”不过顾四厢嘴上虽是责斥,却是没有?阻止。
倒是那在吃奶的大满听到小姨给了小满糖,还不忘仰头伸手?过来要?。
顾小碗也塞了她一颗去?,“拿着?。”才与顾四厢笑道:“就咱家这点糖,哪里能吃坏牙去??何况每日她们?也开始刷牙了,倒不怕。再说这糖,本?就是给孩子们?吃的,咱有?为何不给她吃?你又不是没有?瞧见别家的孩子瞧见旁人吃糖时候的馋样子。”
这话一下叫顾四厢想起了鲁桂花来,早前的时候,她家里的活儿不算重?,她总背着?鲁狗儿过来,瞧见顾家这头吃什?么都?馋嘴,尤其是吃糖的时候。
虽她不开口要?,但那模样实在是……
想到这里,顾四厢也瞬间想通了,“也是,你说的对,咱有?的,也不拘着?舍不得给她们?,免得往后到别家去?也是那般馋嘴的模样,叫人家笑话是小,就怕这些个小丫头片子的,让人轻而易举骗走了,那我这大半辈子是白瞎忙活了。”
话到此处,不免也是担心起何穗穗来,“穗穗果然是断了心思的?”
“我瞧了,这些天也不见她提那高家,更没有?过去?,更何况她又不是那脑子不好的。而且我私底下问了,她虽说是和那高二嫂无话不谈,但是好歹她能分个轻重?,咱家的事情没往外?头说,你也不必太担心。再有?,也不过是她见人人夸赞小高为人好,方上了几分心罢了,并?没有?什?么感情在。”不过顾小碗是有?些担心,何穗穗周苗年纪都?不小,在这乡里人家,算是老姑娘了。
当然,自己觉得还是青春年华,然她们?的思想未必和自己所想的一样,而且少年怀春人之常情,不然的话何穗穗也不会因为高二嫂险些栽进去?。
因此也是同顾四厢说道:“四姐,这话原不是我来操心的,但她们?都?大了,得空到底是该问一问她们?都?是个什?么想法,若是有?心嫁人的,当要?放在心上,你去?寻好人家,总比她们?糊里糊涂叫人骗了的好;若是没有?那个心思,就留在家里,反正?也不缺她们?吃穿。”
顾四厢将吃饱喝足的大满放下去?,大满立即就将糖塞嘴里去?,而小满也忙爬上她娘的腿上。
顾四厢见她短手?短脚的费劲,一把捞起来横抱在自己怀里,“我早前是起了心的,但这不是事儿太多顾不上嘛。而且这村里人家,虽说是知根知底,但我也没瞧中一个合适的。不过你说的对,她们?到底怎样想,我去?问一问,咱家反正?现在不缺吃,若是眼下不想嫁人,也不可糊里糊涂将她们?嫁出?去?。”但至于顾小碗说不想嫁人就任由她们?在家里的话,顾四厢并?未当真,只以为是不过晚嫁罢了。
说到此处,目光朝外?望去?,不禁叹了口气,“这鲁石匠也是魔怔了。”那鲁桂花也是缺心眼儿。
“是呢!那独眼男人姓甚名谁,人品如何,咱也先不提,只单看那年纪,都?做的桂花的爹了,也不知是怎样想的。对了,方几田那头没说什?么?”他到底是一村之长,若是不愿意这独眼男人入赘到村里,鲁石匠也不能不应啊?
顾四厢摇着?头:“你说的这年纪大算个什?么?如今在大家瞧来,这鲁桂花嫁过人生过孩子,要?找的又是愿意入赘的女?婿,能有?个男的上门来就谢天谢地了,谁还敢挑三拣四的。”
这话于当下这个社会环境,的确是没有?错,也是听到这话,顾小碗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总是以前世那个社会思想为标准,却忘记了,自己现在生活的是什?么时代。
顿觉头顶暗无天日,神?情也黯淡了下来。一面回想起自己从前看过的那几本?穿越小说,里面的女?主角都?是凭着?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王朝制度,提高女?性地位,做肥皂提炼白糖制作玻璃甚至是大炮,看起来一切都?那样轻而易举,又很容易获得那些王公贵族们?的追捧爱戴。
她们若是到自己这个乱世时代,大约又是不一样的篇章,没准要?做个开国女?皇帝。
可顾小碗在这个世界几年了,她深知那些小说永远只能是小说,只图一乐,做不得真的,若是自己真按照那小说里的女主们?一般,只怕早就被当做妖魔鬼怪上身,活生生烧死了。
而且这真正?的生活本?就艰难,更不要说是这样一个环境了。想到此,越发忍不住叹起气来。
顾四厢自是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见她一下黯然消沉起来,很是担心,“你别是昨儿熬夜,着?了风寒吧?快喊阿拾与你把把脉。”
顾小碗摇着?头,“没事,只不过是想到鲁桂花,有?些替她惋惜罢了。”她只拿鲁桂花来做借口,但其实又不是借口,鲁桂花虽说没有对她爹安排的这桩婚事有?何不满,但事实上她现在的婚姻,就是这个时代女?子们?的写?照。
在家从父再嫁从夫。又或许,鲁桂花从来没有?质疑过这样有?什?么不对,根本?就没产生出?这件事情对不对的想法。
顾小碗想着?,自己是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社会了,她能做的仅仅是尽量在侄女?们?的婚事上,多做周旋而已。不想嫁的,她想办法护她们?,嫁了的,让她们?在婆家不要?被打压。
外?头传来了何望祖叫喳喳的声音,也不知是在檐下堆放杂物的筐里翻找什?么,找不着?有?些逐渐暴躁起来,扯着?嗓子喊:“娘,那个用来刮红薯皮的竹片呢?”
“你拿竹片作甚?”顾四厢问他,一面回着?:“就在筐里,想是好一阵子没用,掉底下了,你仔细找一找。”
“当然是挂山药,小姨和阿拾挖了这许多山药来,正?好蒸山药糕吃,穗穗姐答应了,只要?我收拾出?来,马上就给做。”人生嘛,吃喝两?字罢了,而且何望祖每天这么努力的目标,不就是奔着?一口吃的去?吗?
胡杨想是就跟在他身旁,他说话的时候,还伴随着?一阵阵犬吠。
屋子里的大满听了,嚷着?要?找狗狗玩。
顾小碗便抱着?大满出?房门来,只是天已经冷了,捡了那兔皮帽子给她戴上,小丫头不乐意,扯了两?下,最后叫顾小碗一瞪,才作罢,瘪着?小嘴老实下来。
屋外?,阵阵寒风刮来,果然见着?胡杨蹲坐在何望祖身边,何望祖已经找到了竹片,身旁的撮箕里,是一堆山药。
“屋子里去?刮,挂完了再拿小溪里淘洗一下,再进灶房洗一遍就够了。”顾小碗本?想帮忙,但大满见地上因下了小雨而湿漉漉的,不愿意下地。
何望祖应了声,抬着?撮箕就往堂屋里去?,荣儿见了连忙要?来帮忙,只是这山药哪里敢叫她碰?细皮嫩肉的,仔细涨了疹子。
因此荣儿只能蹲在一旁看,那大满瞧见了,自是要?和荣儿挨在一起,从顾小碗怀里挣脱下来。
顾小碗便去?同郭巧巧搓麻。
何望祖到底是大了,做活儿虽说不如女?孩儿家精细,但速度倒是快,风风火火的,一下就将一撮箕的山药刮了皮,带着?胡杨就去?溪边清洗。
没多会儿就听着?灶房里头传来切剁的声音。
顾小碗猜想着?,他已经清理差不多,这会儿在切小段了,好方便一会儿拿去?磨盘上碾山药浆。
便收起手?里的麻,起身同郭巧巧道:“我去?跟他帮忙,大满你帮忙瞧着?些。”
不过才要?出?门,就遇着?顾四厢进来,却是没有?小满,一问才知道小丫头吃着?奶竟是睡了过去?。
顾四厢正?是打算来抱大满去?睡的,一面朝灶房那边的何望祖喊:“小声些,别把你妹妹t?吵醒了。”
只是大满并?不愿意睡,只缠着?荣儿要?玩耍,顾四厢最终是没哄着?去?,跟着?郭巧巧在屋子里搓了会儿麻,问起顾三草今日的汤药来。
天气转冷,顾三草一身的病痛也是缠身,年纪不算大,却是难以根治,阿拾只能给她开些药缓解一二罢了。
只是缺了几味药,苏玉春带着?弟弟苏秋子一早上就同阿拾去?山里寻了。
正?说着?,她打算搓完了这些麻线,就去?陪三姐聊会儿天,却听得外?面有?人敲响了大门。
原是不平尼姑来了,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打了招呼后,便问:“我听闻你家生了猪崽子,样儿可好,待过了年,同我留一头,我拿油来换。”
那么多猪,自然是不可能自家全都?养起来,村里有?人要?最好,没有?就带到镇子上去?卖。
所以顾四厢听到她要?,自然是欢喜的,便满口答应,“好呢。”
不平尼姑身上背着?背篓,显然是从此处路过,并?不打算进来,见顾四厢答应后正?要?走,想了又想,“罢了,你给我留两?头吧,那老太婆也闲着?,给她一头喂,省得她总来烦我。”
说罢,这才走。
顾四厢见她走了,也没再回屋子,只到屋头边上的棚子去?,那里是家里自己的磨坊。
顾小碗与何望祖在磨山药浆。
他们?俩是将那对话都?听到了的,见了顾四厢,何望祖只朝外?探去?:“她倒是好心,果然是做了尼姑心地善良,竟然还想着?给她娘买猪喂。”
顾四厢却觉得这没有?什?么,只敲了一下何望祖的脑门:“你懂什?么,俗话说的好,天底下无不是的爹娘,她娘再怎么着?,一千天一万天都?是她娘,能不管么?”
但是这话进了何望祖的耳朵,等于耳边风一样,没搭理他娘,反而望向顾小碗:“小姨,你觉得对?”
顾小碗露出?个你知我知的笑来,“你都?知道答案,何必问?”
得了这话,何望祖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我就知道,小姨和我想的一样。”说着?一脸惋惜道:“可惜你年纪太小,不然我改认你做娘得了,咱俩才是母子心灵相通。”
顾四厢听着?他俩的话,自然是不明白,“你俩打什?么哑谜呢?”又见好像不要?自己帮忙也成的,转身就要?回屋子里去?,路过何穗穗的屋子时还喊了声:“穗穗,出?来和面了,你小姨他们?的山药浆打得差不多了。”
何穗穗姐妹与周苗在屋子里缝补她们?贴身的小衣裳,自然是不方便拿到堂屋里来,听着?她娘的话,应了声。
然她还没出?门,大门又响起来了。
顾四厢以为是不平尼姑,大步走去?开门,“可还有?什?么事?”
然这房门一开,却是一脸局促的桂花娘。
也不知是不是近来女?婿带着?外?孙跑了的事情对她打击也是有?些大的,如今桂花她娘那鬓边的白发好大一片,左右已经连生到了头顶中央,一眼望去?,竟然是满头霜白的意思了。
整个人也看着?没精打采的,凹陷下去?的眼里也没多大的光芒,简直是十二分的可怜。
见了顾四厢,艰难地扯了个笑容出?来,“那什?么,阿祖他娘,这么冷的天,还叫你出?来开门。”
“怎了?”顾四厢嘴上虽是问着?,然心中却是已经有?了数,她家如今又招新女?婿上门,要?办酒席,座椅板凳肯定不少的,毕竟此前鲁石匠才打了那许多呢!所以她猜想,不会是来借粮食的吧?
那可不行,家里虽是有?粮食,但若是开了这个口,今天这家来借,明天自然有?别家,若是不借,反而要?得罪人。
因此故意看不出?桂花她娘的窘迫,也不请她进门来。
这把桂花她娘急得不行,目光往院子里四处探,瞧见那铺子石板的坝子,不禁是露出?许多羡慕来,一面也顾着?勇气开口:“阿祖他娘,是这样的,你也晓得我家的难处,家门不幸,白养了个白眼狼不说,还把钱都?卷走了。可是如今这新女?婿上门来,也不能委屈了人家,所以你看你家能不能……”
只是顾四厢不给她这个机会,不等她说完就将她的话直接给打断,“我家里也难,今年收成也不单是你家不好,全村人家都?是这样,何况我家也添了人口,如今是日日喝稀饭,要?不是地里菜叶子多,圈里还有?几只兔子,还不知今年要?怎么过年呢!”
话到此处,已经是说得很清楚了,没得多余的粮食借她。
可是没想到,桂花她娘竟然就顺着?顾四厢的话:“是呢,你家菜地里那菜长得好,水灵灵的,好似那传说中的翡翠白菜一样,一颗怕是就得几斤重?,我也不要?多的,叫我家桂花去?割两?篓子就行,还有?兔子,你抓几只与我。你说这到底是要?开席的,乡里乡亲,也不好叫人不见荤腥。”
这厚颜无耻,顿时让顾四厢傻了眼,慌忙道:“你与我说这么许多,又有?什?么用?你不是不晓得,这家里我是四不管,不当家,你只管问能做主的去?。”
桂花她娘一愣,还真没想到顾四厢会说这话,“那,那你家谁做主?小碗?还是你男人?”
“他们?都?不在家,你等他们?有?空再来吧。”顾四厢决定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了,当下就要?关?门。
谁料想桂花她娘急忙将半个身子挤进来,“那你先给我装两?斤豆子,这点小事情你总能做主吧?”
“一点也装不了,放粮食的地儿上锁了,我没钥匙。”顾四厢也不怕这桂花她娘到处去?传话,自己在家里半点主都?做不得的话,现在满脑子只想着?一颗米都?不借,就是秕谷也不给她。
然后硬是使了大力,把人给推了出?去?,将房门给关?上。
外?头桂花她娘叫顾四厢这一波操作给气得直跺脚,不甘心地拍着?门板骂了好几句,哪里还有?方才来时候的窘迫不好意思?
顾四厢气得和她对骂起来。
顾小碗见此,本?想出?去?劝,但是四姐都?说自己不在家了,便朝何望祖使眼神?。
好在这个时候郭巧巧出?来了,何穗穗几个也闻声出?来劝她,将人拉进了屋子里去?。
顾四厢越想越是气,“亏得开门的时候我见她那副模样,还觉得她可怜,谁晓得这马上就装不下去?了,要?真将粮食借了她,只怕不但不还,回头反成了咱们?欠她的也说不定。”
顾小碗这会儿洗了手?来,也是劝着?她几句,何穗穗几个则去?蒸山药糕。
然桂花她娘在顾家这里没借着?,自是去?别家,刘有?财家那边也没放过。
路上的时候遇着?何荆元,还将何荆元劈头盖脸骂了一回,好叫那何荆元莫名其妙一脸懵,回来正?要?问是个什?么缘故,怎就骂道自己的头上去?了。却叫儿子塞了一块温热的山药糕,待吃完了才得空问:“那桂花她娘怎回事?我从田坝里回来,过了河才到村头就骂我。”
顾四厢只将她来借粮食的话说了一回,何荆元想都?没想,“幸好没借,她这样的性子,回头若是催她还粮食,只怕得跪下叫她大爷呢!”
“可不嘛。”顾四厢说话间,已是装了两?份山药糕出?来,大的一份自己带着?,一会儿趁热给芈婆子家里送去?,小的一份则给了顾小碗,喊她送去?不平尼姑的庵里,供一供菩萨。
姐妹俩是一同出?门的,随后分了两?路。
顾小碗到了庵里,不平正?在捶麻,见她来只放下手?里的棒槌,“怎了?”
“阿祖他们?姐弟几个,做了些山药糕,拿来孝敬菩萨。”不过这供品,其实在菩萨跟前打了净坛后,在神?龛前面放个一两?日,都?是这不平尼姑吃的。
不过这历来是如此,也就是那等金碧辉煌的大庙宇里,才极少动这些供品。
不平听罢,脸上满是喜色,当下就洗了手?,接了山药糕,打开一瞧还带着?热气,“你们?倒是有?心了。”当下只拿着?去?那火盆上绕了几圈,往火盆里扔了几枝侧柏,待那烟熏过这些糕点后,算的打了净坛,方拿了盘子来,整整齐齐给摆放好,放到神?龛前面去?。
忙完这才转头和顾小碗问道:“我方才去?河边取早前泡的火麻,听着?桂花她娘骂你四姐夫,怎回事?如何惹了她?”
顾小碗闻言,露出?个苦笑来:“哪个闲着?去?惹她,何况是我四姐夫那种人呢?是她来我家中借粮食,还要?抓兔子,我四姐不愿意,她就气急败坏了呗。”
“原是如此。”不平尼姑t?恍然,一面看着?自己地上的麻,“我早前也去?了你家,和你四姐说了,换两?头猪,但我的油大概就够一头,我听说你家最是缺麻,你看我这捻多少麻线才够换一头猪?”
顾小碗暼了一眼她地上那堆乱麻,“那你得捻七八年的麻。”一面试探地问道:“你换一头给你娘,她能喂?”
“哪里不能?整日神?神?叨叨的,总跑我这里来,实在烦,给她一头猪养着?,到时候就顾不上我这里了。不过……”她话到此处,眼里闪过一丝怨恨,“她便是亲娘,我也不白给她喂,到时候少不得要?分我一半。你也别觉得我无情,实在是你不是我,不知我当时求她多少次,她都?不愿意帮我,白白毁了我这一辈子。也罢了,不提这些个旧事。”
她说完,只将眼帘垂下,随后换上一副故作轻松的样子,“你留下与我吃饭吧。”
顾小碗摇着?头,“不了,家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她知道不平尼姑是真心留自己的,可是顾小碗同样知晓她这里没多少粮食,只堪堪够她一个人罢了。
别了后,只往家里去?,快到家里时,却见着?有?个小孩儿身影在那里晃悠,小小的一只,和荣儿身高不分上下。
她起先还以为是荣儿,快步跑去?,走近了才发现是高家的扁儿。
扁儿也叫她惊动了,转过身来,露出?一脸惊慌,一双眼睛里更是胆怯,下意识就想要?躲。
只不过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终究是止住了脚步,壮着?胆子朝顾小碗问道:“我来找穗穗姨,我二伯娘叫我来问,她,她怎么不去?我家里玩耍了。”
顾小碗看到她在这里的时候,就有?种不祥预感的,听到她这话,心里更是气愤,但到底这遍儿是个小孩子,又能懂得什?么?何况她又不是高二嫂,不过个传话筒罢了。最终只按下心头的怒意,“她没得空,往后也不会去?了,你且回家去?吧。天也怪冷的,别在外?头瞎晃了,往后要?是你二叔他们?需要?什?么药,你来拿就是。”
然扁儿却是没有?走,反而跟上了顾小碗要?推门进去?的脚步。
“你还有?事?”顾小碗又问。
扁儿咬着?唇,脸上露出?些恐惧,“我,我二伯娘说,穗穗姨要?是不去?,她就不吃饭。”
“那叫她饿着?吧。”顾小碗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哪里晓得扁儿又说:“也不许我吃。”
“她不许你吃,你就去?找你小叔,他难道还能叫你饿着?不是?”顾小碗其实心疼了一下,想回家去?拿点山药糕给她吃,但回头一想,若是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可千万别助长这种歪风。
因此故作恶狠狠的模样。
那扁儿大概也没想着?,往日总叫穗穗姨往她家送东西的顾小碗竟然变得这样凶神?恶煞起来,当下被吓着?了,只脱口哭起来:“我不要?你做什?么恩人,你才不是好人!呜呜!”然后哭着?转头跑回家去?了。
屋外?这么大的动静,屋子里的人早就惊动了。
早前顾小碗在家里声明了,不欠高家什?么,倒也不必再去?扶贫,自家也不是什?么家财万贯,所以何穗穗不再去?那头送东西了,大家也没有?多想。
自是不知道那何穗穗与小高之间险些成了的事情。因此听到扁儿的话,都?只当高家忘恩负义,直道:“果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往后莫要?再做这等好心人。”
但何荆元劝着?:“小孩子的话,不必当真,童言无忌罢了。”
何望祖跟他爹刚好相反,“爹此言差矣,我看那扁儿都?如此说,只怕是在家中听了不少,不然她这样小,怎么会说出?那番话,到底咱家是肉包子打狗。”说罢,只恶狠狠地骂了几句,拉着?顾小碗哄:“小姨,咱不听那些个混账话,家里吃糕去?,我给你留了上头有?野山枣的,放在炉子便,还软软的呢。”
第116章
然而?比起被言语攻击的顾小碗,其实?最难过的还是那何穗穗罢了,便是对那小高没有多爱,但最起码好感是有的,尤其是那高二嫂,她真心实?意将对方引为知己,哪料想原来在对方眼里,自己竟是个蠢货。
顾小碗跟着何望祖进屋的时候,余光瞥了她一眼,见着她那眼里隐含的怒意,心下实?在是不放心,所以吃了糕点,便找了借口从屋里出来,果然不见何穗穗在院子里,只有何麦香抬着撮箕,正要往兔圈去。
因此也就直径往何穗穗的屋子里去。
那何穗穗想是知道顾小碗要来一般,顾小碗才敲了两?声,她听?起来倒也算是平静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是小姨么?”
“嗯。”顾小碗应着,见门没关,便直接推门进来,只见何穗穗这会儿蹬了鞋子,靠在床头上,身上搭了个被角,眼角略有些泛红。
显然是刚才气不过,自己到屋子里来哭。
顾小碗别上门走过来,在她床边坐下,“你哭个什?么,叫我说你当高兴才是。”
她不知顾小碗为何如此说,吸了吸鼻子,“我这样?蠢,哪里还有什?么可高兴的?”
“怎么不该高兴?你如今也看到了他?家什?么光景,你早早抽身离开么?不然如今在那火坑里头,才该哭呢!”顾小碗劝慰着,一时想起那高二嫂,心中也是十二分?的不喜。想了想,又?说道:“那小高的确是不错,讲仁义,可是这女?子嫁人,也不单只是嫁给一个人罢了,而?是对方的整个家庭,所以往后你也不单只看对方是什?么样?子的,到底还要看对方的家里,长辈可是宽厚,兄弟姊妹间又?是否恭友,若是都没有,万不要嫁过去,不然往后过的都是那鸡飞狗跳的日子。”
何穗穗认真的听?着,只是看着顾小碗这张比自己还要年少的面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开口问?:“小姨,说起来你虽是我的长辈,然仔细论起来,你还少我吃了几年的盐巴呢!你怎么懂得?会这样?多?”
这问?题把顾小碗愣了一下,旋即一脸正色道:“我是比你小,那又?如何,我比你爱动?脑子。你呀,以后可长心。你也不必担心他?家那头如何,我一会儿会去同那小高说,莫要叫他?嫂子侄女?来骚扰,他?家不要脸,咱姑娘家的名声还要呢!”
只叫何穗穗往后也照常过日子,不必为此事烦忧。
说了这话,见她情?绪也舒展开了,晓得?没什?么大问?题,自是出门去。
她是打着去看刘铁柱的名头去,然半路却是转去了那高家。
也是运气好,正巧遇着小高挑水。
大概是心虚,小高一看到她,就料到了多半是来找自己的,一时忙垂下头来,不敢看顾小碗。
然顾小碗与他?快要擦肩而?过之际,却是停了下来,“这里遇着你,也省得?我专门去你家一趟了。我敬你是个君子,上扶着你病弱兄嫂,下养着孑孓侄女?,地给了我家,也不占一份便宜,方愿意帮你们几分?。只是小高,丁是丁卯是卯的,万望你能分?得?清楚,往后也规劝你二嫂一分?,莫要总来缠着我家穗穗,她是个好姑娘,你们不该利用她的善良之心。”
顾小碗说罢,直去了那刘有财家。
小高站在原地,浑身僵硬,然那肩膀上扁担两?头的水桶却不停地晃着,好一会儿,他?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咬了咬牙,捏紧了水桶上的绳子,往家里去了。
顾小碗是什?么为人,他?自是有数,人家一句话也没说错,村里那么多人家,只专门帮扶他?家,正是因为瞧他?家艰难,可是他?都险些干了什?么?
穗穗那样?好,的确不该拉着她到自家这火坑里来。他?加快了脚步,只往家里去,刚进门就听?到二嫂子在屋子里的抱怨声和埋怨扁儿的声音。
自不必多问?,他?就晓得?发?生了什?么,也难怪顾小碗会那么气愤地说出那一番话。
他?‘砰’地一下将房门推开。
想是力道有些大,将屋子里的两?人都吓着了。
高二嫂看到两?只水桶里全是水,也没往缸里倒去,有些不解,“你怎了?”
小高垂下头,没有去看高二嫂,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二嫂,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求你,以后别起那心思了,我配不上。”
高二嫂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起来:“不争气的东西?什么配不上?我看你就是个蠢的,我这一阵子舔着脸那般讨好何穗穗,为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么?还不是为了你,你如t?今这副样?子,反而像是怪我多管闲事了。”
“我没有,只是二嫂,咱家这样?,不该去拖累旁人。反正我话到这里,以后我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也不用操心家里,左右有我一口吃的,少不得?你们三。你要是再胡来,往后我便不管你了。”他?最后甩了一句狠话,转过身去,一手提着脚边的水桶,方往水缸旁边去。
高二嫂忽觉得有些委屈起来,眼圈一红,朝外啐了一口,瞪了扁儿一眼,“你也是个没出息的小货,这点事儿都办不得。”就往里屋去。
里屋的床上,她男人躺在那里,因房间常年密封不透气,屋子里他那些秽物即便是收拾得勤快,仍旧是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听?到她啜泣,他男人挣扎着想伸手劝她,“你别哭了,小弟说的对,咱家就这样?了。何况小弟也说了,不会不管我们的。”
“你懂什?么,那能一样?么?我真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嫁到你们家里来了?”高二嫂看着黑漆漆的房间里,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男人,是埋怨又?嫌弃,越想越气,那哭声也越来越大。
是了,小高有一口吃的,就不会短他?们一口,可明明只要他?同那何穗穗好起来了,以后吃的和现在吃的能一样?么?就顾家那样?,当时人人去村外逃难,唯独他?家留了下来,还将村里空闲的地都种着,富得?流油呢!
何况家里牲畜都那么多,只要他?们肯,日日是有肉吃的吧?若是小高点个头,只要扁儿常去顾家那头找何穗穗,一来二去的,就算是何穗穗和小高之间没什?么,可大家怕是不会那么想。
那时候,两?家结亲不是砧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么?偏就有小高这样?的犟种。
但小高素来性子好,话也不算多,所以他?刚才那句威胁的话,到底对这高二嫂是有些震慑作?用的。
于是即便心中万般不甘心,也只好作?罢了,就在心里头怨天尤人。
顾小碗可不知道小高回家了怎么闹的,去往了刘有财家,刘有财今儿在家里,怀里抱着白胖胖的儿子,满脸的褶子笑,见了顾小碗热情?地招呼,“小姑奶,快进屋坐。”
一头喊了他?媳妇芈婆子,“快来,小姑奶来了。”
芈婆子从屋子里探出半个身子来,朝顾小碗喊了一声,随后又?朝刘有财道:“你简直是胡闹,外面那么冷,你抱着他?在外头晃什?么,进屋子里来。”
刘有财不依,反驳着:“你不懂,这样?才皮实?些,天天在那屋子里烤火,像是个什?么男子汉?”
当然,他?的话没用,因为芈婆子一个跨步出来,把铁柱抢了进去,然后一起与顾小碗进屋子。
将顾四厢送来的山药糕往里推了些,将自己那两?个养子送来的干果子都朝顾小碗递过去,“山药糕是你四姐拿来的,叫你吃了,怕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去。吃这些,都是无竭他?兄弟两?个上次送来的,太多了,铁柱他?爹也不爱这些,我一个人哪里吃得?过来,说是装了给你四姐拿回去,她有百般推辞,还取笑起我来,说是那儿子孝敬来的月子饭,她不敢动?。”
顾小碗笑着,剥了几个吃,也没再动?,而?是起身擦了擦手,去抱铁柱。
铁柱胖乎乎的,也不是那种虚胖,而?是实?打实?的肉,抱在怀里好像是一个铁秤砣一般,虽说小孩儿家眉眼不是长得?特?别出众,看不出什?么来,但是那一对大耳朵,实?在是惹人喜欢,顾小碗每次来,都要摸一摸。
她一摸,铁柱那两?只黑澄澄的眼珠子就往那边动?,好玩得?很。
芈婆子满脸慈爱地在一旁看着,忽想起那鲁家借粮食一说,朝着鲁石匠那个方向努了努嘴,便问?:“可是去了你家二回?给了么?”
顾小碗摇着头:“没呢!头一次去,是桂花她娘,叫我姐打发?了,她不服气说了些狠话,想是就算是再去我家,也不是她了。不过我同我四姐夫打了招呼,这村里人家若是都松了口,也给个一斤二斤的。”
“你倒是好,听?说桂花她娘还把你四姐夫骂了一回呢!我听?你四姐说起,倒是这无妄之灾。”芈婆子说到这里,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朝外面看了一眼,“铁柱他?爹也是,从前不见他?这样?仁慈,如今有了铁柱,反而?做起了活菩萨来,竟然给那桂花她娘装了五斤米呢!我拦都拦不住,他?只说是给铁柱积德攒福。”
事关儿子,叫芈婆子当时也没法拦住了。
只是想起,仍旧是有些生气,白白给了五斤好粮食,嘴上说是借,然而?还不知猴年马月能还得?起呢?
第117章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自是提起自己那两个养子来,又说起那王家,“果真是祖上交心的好人家,当年石家虽是遭逢大难,但?是那钱庄铺子里,到底是有些家私的,如今有那王老太爷帮忙,他们将原本的产业都拿了回来,偶有几个刁仆,本是一口咬定和?石家无关?,万幸那王老太爷找了佐证的人来。不然的话,兄弟两个读书也好,治病也罢,都在王家,实?属是不妥当的,如今有些银钱傍身,我也安心一些。”
只是说到这里,看了看顾小碗怀里呼呼大睡的铁柱,“就是这两个混小子,到底不是当家的,我听说和?那王家小姐是有婚约,只盼着早些娶过门来,不然你瞧,这花钱如流水的,给孩子做被包,也用这般的好料子,照他们这般使?,就是有千银万金也是不够使?的。”
她这一说,顾小碗想起自己家中那些打包裹的好料子,不禁笑起来:“我就说呢!王家我是去过的,十二?分?的简谱,虽是在城里,但?是住所与咱们乡里人家也差不多?,这次他们俩来,那包裹却是这般华丽,感情是自己当了家,两个兄弟又是实?诚的,只想着凡事给我们好,怕是多?半叫掌柜的忽悠了。”
芈婆子连忙附和?着:“可不就是嘛,白白花了好些个钱,叫我几个晚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他们走的时候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再这般手散。”于是乎,又重新?感慨了一回,“到底家里是要有个女人才是。”
因此便问起顾小碗,“你四姐方才来我这里,说是要给穗穗和?周苗相看人家,村子里的她又不中意,说是改明儿这年前最后一场集,上镇子去找媒人打听人家,你可是晓得?”
“我倒是不知?她说要去镇子找媒人的事情,不过她们俩年纪大了,是该问一问的,若是有合适的,观察打听人家的品性如何,少不得是一年半载的,也差不多?了。”不过顾小碗心中还是觉得姐姐冲动了些,怎不先去问一问穗穗同阿苗是怎样想的?
芈婆子连点头?,“若是这样,我倒要收拾一回,和?她一同去,可不要叫人媒婆一张嘴说个天花乱坠地哄了。”她是深知?这媒婆的嘴里有几分?话可信,因此担心顾四厢叫人一哄,听信了那些个胡话,傻里傻气点了头?,那不是误了两个姑娘的终身么??
两人说罢,眼见着外头?那暮色逐渐来了,顾小碗也起身归家去。
过了两日?,听得鲁石匠家七拼八凑的,将宴席的材料的食材都凑齐了,去了不平尼姑那里问了圣杯,摔了两次,挑得冬月二?十八的好日?子,便将亲事定下了。
说起来,那不平尼姑供奉的是她那什么?菩萨,虽说是她自己杜撰来的,但?到底是佛门之地,然这里头?的法器,却是五花八门,一如这圣杯,又是道教的物件。
但?是这种小地方,却也没有那样讲究,非得论个佛是佛,道是道,反正能用的资源都给用上。
就比如她庵里那菩萨,金身是万万镀不起的,所以她赶着夏末的尾巴,收集了不少栀子花做了黄色颜料,往那菩萨身上涂抹了一层。
虽不是金菩萨,但?黄色和?黄金到底是有这一二?分?相似的,四舍五入,也算是她给菩萨镀了金身。
鲁石匠挑日?子的时候,去了她庵里上供,所以成?婚这日?,她也要来吃席。
只是吃席,自也没有那空着手来的,便是这乡下人家无金银作礼,然家里也要拼凑些什么?来,比如田里的白菜檐下的南瓜,或是大方些的人家,还能拿一斤半斤肉去。
何望祖想空着手去吃席,叫他来说,那鲁石匠家在自己家拿去的粮食,是指望不上换的,就算是随份子了。
但?t?顾四厢还是将他拉住,装了两个十来斤重的大南瓜给他:“到底是喜事,空着手不好。”一面又忍不住说他:“家里晚上吃腊鱼火锅,不比他家那寒酸席面要好?你非得去凑这热闹。”
何望祖嘿嘿一笑:“娘你也说了,凑热闹嘛,家里天天都在吃,外头?还没吃过。”一面指了指那俩南瓜:“我今儿就权当是下馆子去,过一把瘾。”说罢,自是高高兴带着身后的胡杨去了。
他们家只去了一个何望祖,然那别家便不是如此了,尤其是听说不知?道鲁石匠从哪里弄来了肉,所以其他人家,除了方几田那个村长,要几分?体面,余下的人家几乎都是倾巢而出了。
顾小碗他们在家里吃腊鱼火锅的时候,就听着鲁家那头?好热闹,只不过这热闹声音,倒不像是成?婚的欢喜,反而隐隐约约听到不少哭声。
顾四厢只放下碗,开门侧着耳朵朝外听,果然确定是哭声了,十分?不解,回来忍不住好奇道:“好端端的喜事,怎还听着哭声了。”因不单是孩童的哭声,还有女人的哭声。
众人不解,然除了顾四厢还有这颗八卦心,如今众人倒是老神在在的,同那空相何荆元一般,只专心吃饭。
等着他们这里吃得差不多?,火架上的砂锅里,汤汁都要煮干了,筲箕里也没有了可下汤涮的新?鲜嫩菜叶子,外头?传来何望祖风风火火的声音,随后撞开门进来,一脸的汗也不擦,满脸的兴奋。
不过他并?未言说鲁家那头?的哭声缘由,而是一双眼睛在砂锅里瞟,见着只剩下些汤汁,筲箕里也没了什么?菜,方着急起来:“你们咋一点不给我留?”说着身形一闪,房门也不关?,只听着他的脚步去往厨房那头?,随后乒乒乓乓的。
顾四厢皱起眉头?,“他作甚?要去厨房也不一并?给我们将碗筷收了去。”一面起身,与何穗穗几个一起要收拾残局。
谁知?道这时候何望祖又忽然杀回来,手里捧着个吃面条的大碗,只不过里面盛了满满的一大碗饭。
他泥鳅一般钻进来,反脚踹了一下门,将门关?上,就往阿拾与空相中间的空位去,随后拿起汤勺,将那剩下的汤汁往他手中碗里的米饭泼。
众人见此光景,也是停下了收拾残局的动作,齐齐看着他,好似看个猴子一般。
“你不是吃了吗?”苏秋子不解地问出声。
何望祖往嘴里大口扒着汤饭,听到这话将饭囫囵吞下,眼睛里迸放出兴奋的光芒:“别说了,我一口都没吃上,光顾着看他们吵架去了。”
得了这话,顾四厢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吧,真吵架了,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听错,分?明就是有人在哭。”一面连忙问道:“谁和?谁吵起来了?我怎听到还有人大人在哭?”
何望祖此刻只恨不得多?生出几张嘴来,一张吃饭,其他的用来给他们说今日?鲁石匠家宴席上的热闹。
原来此番村子里,除了顾小碗家这里就去了个代表之外,也就方几田家那头?去了两个人。
余下的人家个个到场就算了,像是吴家孙家等,托儿带崽,那是一个不落下。这也就算了,他们还各自拿了碗盆,打算打包打回去明日?吃。
“起先的时候还好,大家也是规规矩矩地坐着,谁知?道那第一道菜上来,眨眼睛就没了,手脚满的一口都没吃上,就比如我才多?看了旁边的胡杨一眼,回头?桌子上空空如也,连盘子都不知?道谁拿走了。”何望祖原本还想着带胡杨去吃骨头?,毕竟席面嘛,人又不吃骨头?,村里就只有它这一只独苗苗狗,那骨头?就全都是它的,想想多?幸福嘛。
而且一人一狗,再怎么?着,那两个大南瓜是能吃回本的。
谁知?道毛都没沾着一根。
自打第一个菜,像是他这样没摸着的人多?,第二?个菜一上来,就有那脸皮厚的连带着盘子拿起,往自己的碗里倒。
这还了得,自然就争相吵起来了。
于是不等那菜到桌子上,就挤到灶房门口等着。
其中最突出的,自然是吴家和?孙家,他们这般做,旁人家吃不上一口,少不得就起了口舌,心下一横,也如同他们一般挤到灶房门口。
后来灶房门口满足不了他们,就冲进灶房去,将能吃的都给自往自己的碗里倒,管他熟了或是还没熟的。
顿时那厨房是乱成?了一片,这会儿也就不单只是客人们吵了,鲁石匠家也同大家吵起来。
于是吵闹间,又有小孩争相抢夺,抓着同一块肉不放,家中长辈一帮忙,就成?了大人之间的打斗。
于是小孩哭,大人哭骂声不觉。
何望祖当时与村中其他人都傻了眼,看着那灶房里吴家孙家以及鲁家,简直是瞠目结舌。
鲁石匠家终究人单力薄,占不到上风,推攘之间,又是谁闪了腰摔了腿的,方几田在那头?口水都说干了,也没解决好这件事情。
“你们且等着吧,要不得一会儿,就有人来喊阿拾。”何望祖一边说,一边又拿起筷子在锅里翻找,只恨不得找到一块腊鱼。
大家也被他所言震撼到了,村中以往不是没有办过宴席,那红白喜事是少不得的,但?这样的情况却是第一次。
“疯了,我看着吴家和?孙家真是饿疯了穷疯了,什么?歪风邪气的!那鲁石匠怕是脸都要气歪了。”空相满脸不悦地开口,大抵是因为?听到这些人又要阿拾去治,于是朝阿拾看过去,“你这一日?里,都在田里忙,别去同这一帮疯子闹,歇着去,若是果真有人来找,便说你睡下了。”
只是空相这话音才落,外头?就传来了方几田家老三方小米的声音,“阿拾大夫?阿拾大夫?”伴随着他的喊声,还有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他两个哥哥方小十方小木去了城里探望早前帮他家的富贵人家,还未归来,所以他父亲在那头?主持着烂摊子,只能是他来跑腿。
阿拾到底是心善,无奈起身,“可见是躲不过,何况也怕真伤得严重,若是出了人命官司,倒是我的不是了。”说罢,只朝外应了一声,随后去拿药箱。
空相见此,心中有气,“这还不如做和?尚安逸,大半夜的拿你做骡子,依照我看,不要学着劳什子的医术,或者也该收他们一两半两的,看他们以后还总是这样使?唤你。”气不过,看了一旁的顾小碗,“小碗,你同阿拾一起去,看着些,别叫他老实?巴交的,叫这一帮人做奴才使?。”
顾小碗不大想去,更何况是那样一个烂摊子,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得到现场什么?样子。何况阿拾又不是傻的,自己跟着去也是多?余,但?对上空相的眼神,也只好应了。
如此这般,她与阿拾出了门去,一面问门口等着的方小米:“先去哪家?”
“都在鲁石匠家的院坝里躺着呢!这么?冷的天,也不嫌弃冷,我爹琢磨着,可能是真伤得严重,爬不起来了。”方小米回着话,见着顾小碗跟在后头?,以为?她是要给阿拾打下手,就没多?言。
毕竟那些个大夫,身边不得是长跟着个药童什么?的。
而顾小碗和?阿拾得了这话,只觉得鲁石匠家这次是惹上了癞子了,要是那孙家吴家的借此讹他们钱财,可有的磨了。
三人急步前行,还未到鲁石匠家门口,就听得呜呜咽咽的哭声不止,然他家四周却是漆黑一片,不见半点星火。
“怎么?回事?”阿拾皱眉,四下黑压压的,这就算是他是什么?神医,也看不了病症啊。
顾小碗想都没想,就脱口道:“大抵是没了灯油,柴火这冬天里又是紧缺物,哪个舍得拿出来烧?”
果然,等他们走近了,正听到方几田的骂声,他正喊人从他家去背了些柴火过来,打算在鲁石匠家门口烧起来,好有些亮光。
听着顾小碗他们声音,急忙走过来,喊着阿拾道:“你快去瞧,这些个天杀的,一日?是不叫人安心,我这个村长才做了几日?,他们便与我闹出这样的事来。”
而随着火塘烧起来,顾小碗也看到了院子里吴家的几个孩子抱成?一团,身上都还有些清晰没干的汤渍,风一吹人就更冷了,这会儿正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想回家,奈何家中长辈还在地上横七八竖地躺着,哼哼唧唧,他们也不敢做主回家去烤火换衣裳。
而孙家的,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一个枇杷子垂着眉站在那里,其余的也是躺下的,嘴里也是爹哟妈哟的喊着,好似去了半条命一般。
第118章
吴老二媳妇向来最为泼辣,但是顾小碗一眼扫视过去,就?她最惨,一头t?发髻早就?被?扯散了,绑头发的蓝花布这会儿也被?人撕扯成了两块,一片在她头低下?压着,一片在旁边不远处的水洼里。
那水洼里,借着这跳动的微黄火光,能?瞧见里头还飘荡着些烂菜叶子,不远处去就?是吴老大的媳妇。
只是顾小碗见他?们虽是从外看狼狈不已,但好像也没有什么伤势,就?这样躺在湿冷的地面,到底是什么叫他?们坚持下?去的?
鲁石匠家那边,连带着这独眼龙新女?婿一家四口,已经将那被?打翻得横七八竖的桌椅给收拾整齐,码到了屋檐下?的空地。
鲁石匠拄着拐杖,身上的衣裳也到处是泥污,显然?方?才也是跟着动了手的,在地上滚了几?圈。
但他?是没有吴家孙家这些年轻人拼命,因此早就?爬起来了,这会儿只拉着方?几?田:“老方?,你今晚上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叫他?们赔我家这些打坏的桌椅碗碟,还有那泼洒出去的粮食,我明儿就?带着女?婿去镇子上伸冤!”
他?声音洪亮得很,半点没有被?伤着的样子。但他?的女?婿独眼龙马上就?接过了话,附和着:“不错,还打了我媳妇和我老丈人,不赔十两银子,这事?儿没完!”
十两银子,只怕大家觉得这全?村最富裕的方?家,怕是也拿不出来了。
顾家虽说宽裕,但是在大家看来,也就?是有些粮食傍身罢了,真正有钱的还是做村长的方?家啊。
因此这十两银子一说出口,那原本死鱼一般躺在地上的吴老三忽然?蹦起,厉声喝道:“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他?们这些个人,挨着冷躺在地上,也不过是想要几?个铜板罢了。
这独眼龙倒是敢狮子大开口。
见此景,阿拾和顾小碗相视了一眼,都不用专门一个个去仔细把脉,就?晓得他?们没一个是需要诊治的了。
真需要,也是各人回?去熬些姜汤喝罢了,毕竟在这湿漉漉的地上躺了这么久,免得回?去着凉呢!
方?几?田看着精神抖擞声音洪亮的吴老三,也反应过来,“你没事?啊?没事?赶紧领了你媳妇孩子回?家去!”方?才,就?数他?叫得最惨了,方?几?田还吓得以为他?半条命都要没了,感情都是装的。
阿拾也趁机道:“各位,这大冷天的,摸不准一会儿就?要落雪下?来,本就?没事?,犯不上为了几?句口嘴就?伤了身体,到时候天寒地冻的,真着了病灶,别说是我,大罗神仙来了,也旧不得,到时候别说是这几?个钱了,就?是你们家的地和屋子,都不知道是谁家的呢!”
冷他?们肯定?是不怕的,怕的话就?不会在地上躺这么久了。但是一听真病死了,往后房子田地都是旁人的,不禁犹豫了一下?,有人先爬起来。
方?几?田一看大家都是装的,气得浑身发抖。
然?而吴家孙家这些操作,他?们早就?轻车熟路了,当年逃难在外,多少次他?们是靠装死躲过去的?
但方?几?田因为家中老父母俱在,又有一对双生的龙凤胎儿女?,还有一对同样是龙凤胎的孙子孙女?,所以得了富贵人家的青睐,一直有人家照携,自是不知道这外头混在流民里逃难的其他?人到底过得多艰苦了。
所以也是这样,刚才见大家都倒在了地上,还真担心?是要出人命,急急忙忙地叫三小子去请阿拾来诊治。
这会儿可?谓是气炸了,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在场的众人,“你们,你们实在是……”
然?还没说完,就?叫那孙家老大打断了,还直呼他?的大名:“我说方?几?田,你到底能?不能?管?不能?管你就?回?家去,能?管你就?让鲁石匠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这高高兴兴来吃酒席,还随了份子,他?不让吃就?罢了,还骂我饿死鬼投胎?妈的,你看着谁家饿死鬼上门来吃席还带份子的?”
不提份子还好,一提份子鲁石匠的情绪就?更激动了,莫说他?整个人发抖,顾小碗甚至觉得他?手里握着的拐杖都在发抖。“孙大,你还要不要你这脸皮?老子我活了一个甲子,还没见过谁家随份子送大粪的。”
“大粪怎了?大粪浇在地里,那粮食不长得更好么?这和送粮食有啥区别?”孙大并?不觉得自己?送的这大粪有什么不对的,还在嘀咕着:“老子家的菜地没得泼,都要送你,你还敢嫌弃,既是这样,一会老子挑回?去!”
然?而,他?不但要将自己?送的挑回?去,还要将鲁石匠家茅房里的全?挑了。
当下?将桂花她娘急得跪地哭天喊地,“使不得啊,孙大你不讲良心?……”
哭哭嚷嚷的,吵得叫人头昏。尤其是别家见孙大如此,想着鲁石匠家三瓜两枣也是拿不出的,倒不如薅些能?薅的。
所以地上躺着的也都起来了,搬鲁石匠家的桌椅,或是直接进他家灶房找能搬走的,场面一下?混乱不已。
小孩们见大人动作,也是麻利地动起手来,一时间场面乱七八糟的,鲁石匠一家四口堵拦都无用。
方?几?田更是被他们这土匪一般的行为惊呆了,连连跺脚大喝,试图止住他?们这些举动,然?而并?没有什么用,还叫人嫌弃他挡了路,一把将他?推开。
要不是他家的小三子方小米在后头扶着,没准他?就?摔了沟里去。
顾小碗和阿拾知道这孙吴两家不好惹的,但是也没想到他?们不讲理起来,会到这个程度,此刻只暗自庆幸没跟他?们家有什么大的过节,当初二瓢被?淹死,没继续找自己?的麻烦,真是顾家头上烧高香了。
如今和阿拾见着他?们的疯狂举动,更是不敢再去阻止,免得热火上身来。
方?几?田稳住了身子,见着哭天喊地的鲁石匠一家和土匪一般的孙吴两家,也是没了法子,“我不管了,也管不着,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罢,自痛心?疾首地捂着心?口,叫三小子扶着回?去。
走时不忘喊顾小碗和阿拾,“你们也回?去,倒是我等多管闲事?了,看他?们这般能?闹腾,哪里有半点病痛的样子?”
顾小碗和阿本就?巴不得赶紧走,如今得了这话,自然?是忙不迭告辞。
不想还未到家中,竟然?遇到穿戴整齐的何荆元跟着苏玉春兄弟两个。
几?人半路碰面,不免是面面相觑,几?乎是同时问出心?中的疑惑来:“你们怎么来/回?了?”
顾小碗急忙抢先道:“都是装的,一个个好手好脚,倒是你们,这是打算去帮忙?”
苏玉春解释着:“我娘和四姨不放心?,怕阿拾就?带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特意喊了我们一起来搭手。”说罢,只朝着顾小碗身后黑茫茫的夜色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倒是鲁家那边照样热闹。
顾小碗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摆摆手,“回?家吧,他?们的闲事?咱们少管。”一面将过去后发生的事?情都道了出来。
几?人一听,不免是瞠目结舌。
苏秋子更是难以置信道:“他?们把在流民里学的那一套带回?来了,鲁石匠家这下?怕没好日子过了。”
顾小碗也是有些替鲁石匠家担心?的,但这时候却听阿拾忽然?道:“我看也未必,那鲁石匠的女?婿,我瞧着脚步稳健,像是个练家子的人。”便不是个中好手,但比起寻常庄稼汉子来,也算是个佼佼者。
众人一听这话,却又十分疑惑:“他?既有这样的本事?,那今日怎眼睁睁看着吴家孙家在他?们家里作威作福?”
阿拾也不解:“我也不知道,不过往后避着些,莫要同他?们几?家再来往,不然?扯不清的。”
一行人回?了家中,顾四厢姐妹两个还等着,见他?们都回?来了,便晓得没事?,也没多问,便各自去休息了。
直至隔日顾四厢姐妹俩才晓得吴家孙家险些将鲁石匠家搬空了。
但是鲁石匠家却不知为何,好似真咽下?了这口气一般,日子照样过着。
顾小碗私底下?还怀疑起阿拾来,“你不说那鲁石匠的女?婿是个厉害的,这次都被?欺负成了这样,也没见他?如何?”莫不是在憋什么大招?
不过大家也没顾得上,顾小碗让阿拾和何望祖从山里移回?来的藤椒树,已经长大了不少,但只是两棵,也不过是够家里吃罢了。
何荆元本就?还打算着将这藤椒种起来,天下?安定?后做个作料大户的。
所以这几?日里,也开始嫁接藤椒苗。
不但如此,他?们家也打算多在t?沿着山脚的地里中些果树。
以前不觉得家里这几?棵果树少,然?当全?村的果子都属于他?们的时候,果干果酒随便做随便酿。
可?现在各家回?来了,村子里的果树也重新分配了,他?们所能?摘取的也就?大大缩水,如此一来果酒果脯果干都完全?不够。
而人丰裕过了,再叫他?们过这贫瘠日子,自然?是不妥的,因此方?计划着自家种果树。
虽说也是要等几?年才能?见果子,但是如果不种,一辈子也吃不着。
他?们家赶着这冬日地里土壤湿润,忙着培育种植各种小苗。
家里的忙完了,何荆元扛着锄头,又往被?山火烧过的山上去补树苗。
顾小碗几?个则去大竹林里挖了些冬笋回?来,见着他?们此举,村子里也去了一部分。
大约又过了几?日,方?几?田家的方?小十方?小木从城里回?来了,当年难中帮扶他?们家的那户富贵人家,原本是做花木生意的,如今在凤阳城里安定?了下?来,听说整个城里,上到王府下?到那些个小富之家的花木,都是他?家一手承包了的,可?见这家业是足够的大。
不但如此,方?小十兄弟俩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方?几?田更是将村中人家都集到了打谷场里,只道:“那宋老爷的生意,只源源不断的,然?这外面的州府,没有几?处像是凤阳一带有王爷安定?,因此那花木也从外头来不得。所以宋老爷如今在城外租种了上百亩花田,专门给城里人家供养这些花卉草木。原本呢!咱们这红枫村离凤阳城远,这等好事?是落不到我们的头上来的,但宋老爷心?善,怜惜咱们在这山里守着几?亩地也没有出头日,故而给了咱一个机会,明年就?专门管我们这里拿菊花。”
有人提出质疑:“这菊花咱山里多的是,不曾晓得,城里的老爷们还喜欢瞧?”
于是有人说,叫他?们来山里瞧不就?得了。
然?这时候,那早前将地里粮食卖给了吴老二家的牟云,竟是不知何时回?来的?显然?这一趟出去,他?在外头也算是见了些世面。
听到这话,不由得露出些嘲讽来:“没见识的,人家老爷们要看的,不是山里这些,何况山里那能?叫菊花么?牛都不吃呢!”
他?这一说话,顾小碗也才发现,忍不住和旁边的阿拾悄悄嘀咕起来:“他?几?时回?来的?”
阿拾也不知道,不过瞧牟云如今穿得倒是体面得很,只是却又回?了这村里来,可?见在外头还是没混出个什么名堂来。
村里许多人也才发现了牟云,那吴老二见了他?更是激动,当场就?要管他?要钱。
牟云却不知是同吴老二说了什么,吴老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然?后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
顾小碗虽是心?中好奇,他?俩交头接耳说什么,那牟云又是如何说服土匪一样的吴老二,但这会儿方?几?田的声音响起,她也就?没顾得上多管了。
只听方?几?田说道:“这一次,宋老爷给小十兄弟俩拿了一包种子回?来,咱们得抓紧在开春时候就?叫这些菊花成大苗。”
然?话又被?打断了:“糊弄谁呢?菊花我竟是不曾听说过有种子?不都是顶芽扦插。”
“没见识,你没听过,难不成就?没有么?”牟云又道了一句。
那方?几?田也连忙道:“种子是有的,但极少,因此最后还是得顶芽扦插,所以我方?才说,这种子下?去了,得开春的时候就?出大苗,如此咱们才能?培育更多的花苗出来,等到夏末打了花骨朵,城里就?会有人专门来收。”等着运送到那凤阳城的时候,正好赶上花开。
第119章
但有人提出异议,这么冷的?天,估摸还要落雪,如何能发芽?还要开春的?时候就是大苗,这怎么可能?
于是方小?木又?说,“若是在城里,他们?是有专门的?花棚,里头还有炉火,只不过咱们?这乡里人家,是做不得这些派头的?,不过我想着,这花种子各家分?下去,也没得多少,到时候只在屋子里把苗养出来就好了,倒也不专门费柴火。反正我话先说在前头,谁家种出来的?菊花好又?多,来年定然是能赚个盆满钵满的?。你们?种一年的?粮食,不见得能换二三两?银子呢!何况这菊花也好打理,不比那别的?花儿娇贵,到时候只要扦插活了,也就是浇浇水掐一掐芽罢了,然后等着夏末就有人来收,银钱就到手,这也不是比种庄稼要轻松许多?得了空闲还能去城里做一做短工呢!”
这样?一说,原先想着种了菊花那地里不出粮食了明年吃啥的?人,也都闭上了嘴巴。
只满心满眼都是菊花换钱。
他们?没有一丝的?质疑这菊花是否能换银子,只因那方家的?确是有宋老爷家帮扶,才在整个难中完整而归,不但如此手中还有富足银钱。
所以自?是没有人去质疑这宋家果真会收了这些菊花。
很快,各家都分?到了菊花的?种子,专门用小?纸包包起来的?,听说是品种颜色也不一样?,但种子是一样?多的?,若是用了心,到时候扦插出的?苗多,就多一株的?钱。
顾小?碗家也得了一包,也不知是个什么品种,但是回去的?路上顾小?碗与?何荆元合计了一番,若是真像方小?十他们?说的?那样?,那只怕自?家的?旱地全都要种满菊花了,如此粮食只能靠水田里出产。
那样?一来,瓜菜岂不是就要花钱去买?就仅靠着这房前屋后的?菜葱,那是断然不够吃的?。
更何况家里牲畜还多呢!
所以顾小?碗一口就否定了:“不行?,这也没有一纸合约,保证到时候菊花他们?全收,价格也没有细说,咱不能就这样?盲目种了。再有那粮食一年还一个价格呢!谁知道今年的?菊花贵贱如何?”
何荆元却是想着那宋家能一手盘着整个凤阳的?花木,连带着王府也是他们?家在负责,可见是有手眼通天的?人物,要么就是和凤阳王是有些交情来往的?,不然这等泼天的?富贵,怎么会落到他们?一户外?来人家的?头上?
所以不敢去招惹,深怕到时候惹了祸事来。当年他因为一首诗害得家破人亡的?苦楚如今是历历在目,最是知道这些权贵的?可怕之处了。
因此哪怕知道顾小?碗这些疑虑都对,但也只能无奈道:“小?碗,人身份摆在那里,咱怕是质疑的?话都说不得,不然恐惹祸上身来,人家叫种就种吧,大不了咱们?自?己在山下开荒吧。”
反正村里人口少,沿着山脚的?那些地早就荒废了下来,如今再度去开荒,村里是允许的?,只要你能挖多少,就算多少在你名下。
上次那镇子上的?王全德来说过,这刚开荒的?新地,头一年是不要缴税的?。
他们?现在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顾小?碗有些不甘心,她才不想去种什么花,外?头吃饭吃不起的?多了去,也就是这些富贵人家们?闲情雅致,还要赏什么花。
她看?朝阿拾,“你觉得呢?”
“走?一步看?一步。”阿拾叹了口气,“整个村子里,没人去质疑,咱要开了口,只怕反而真惹祸来身上,现在家里粮食宽裕,不知多少人都盯着呢!”他比何荆元更知道,权力的?恐怖。
他都这样?说了,顾小?碗只能作罢。
捧了这包花种子回家,也如同春日里给谷种催芽一般,将这菊花种子养起来。
可是看?着这花种子,顾小?碗越想越是不对劲,和阿拾说道:“我想着,还是不对劲呀,这宋家就算是想要提携方家,将这菊花的?生意给他们?,那他们?就算是在凤阳城外?租不到地,但也好过咱们?这山遥路远的?山窝窝里,到时候运送过山又?跨水的?,不是一笔小?费用,这笔钱谁来出啊?”
阿拾想都没想,就回着,“自?然是咱们?自?个儿出,那做生意的?你以为如何发家致富的??”
顾小?碗一听,一时有些恼怒起来,“你竟是早知道,那还劝咱种?”
阿拾苦笑:“那又?有什么法?子?全村人都种了,就咱家特殊?何况那种出来什么样?子,能不能活到扦插开花都是另说的?,你倒也不必着急。”
顾小?碗顿时肩膀垮了下去,“我如今是越发怀念整个村子里就咱们一家的时候了。”
“人多便是这样?的?,不然你以为,为何总是有人想要避世?隐居,为的?就是t?避开这人群纷争。”不过阿拾想,总是会有法?子的?,眼下先观望一二,反正也还没真正要往地里去。
就是这些花,他怀疑只怕是买粮食的?钱都赚不到呢!
但是现在全村人,几乎都对方家信任不已,全心全意热情地养着那菊花种子,一个个眼巴巴地盼着发芽。
他们?一家若是跳出来说这菊花换不得钱,就算是有人相信了,但是谁能保证以后不会责怪顾家断他们的?财路?
而退一步说,顾家若是不种的?话,到时候他们?没赚钱,又?要怪顾家明知道不赚钱也不阻拦他们?。
反正左右不是人,最终也只能无奈随波逐流,平添些活。
顾小?碗越想越觉得累,最后作罢,“算了,咱静观其变。”为了以后少些麻烦,还是不管。毕竟薛定谔的?猫,谁能说得准?
这时候她也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成年人世?界的?许多无奈。
就如同现在,很多道理她和阿拾都明白,但也没有办法?改变。
这菊花,眼下到底是要种的?。
也不知这几天牟云在村里说了什么,不少人看?着那菊花,都仿佛像是看?着金疙瘩一般,宝贝不已。
而不平尼姑,自?打她哥回来后,就专程来了顾家一趟,说那小?猪崽,只要一头了。
她娘有人管了,自?是不会来烦她。
她也养菊花,说争取赚了钱来给菩萨镀金身。
腊月十二这日,天下起了大雪来,四处白茫茫一片,原本已经连续几日领着苏家兄弟与?何望祖阿拾去开垦荒地的?何荆元,也只能暂停歇了脚。
那菊花种子,各家的?也逐渐发芽冒头,顾小?碗家里也一样?。
听说谁家淘米水天天浇,如今苗长得更好,大家也是争相效仿着。
偏就是下雪的?第二日后,忽然听得村子里吵闹起来,竟然是吴孙两?家的?菊花苗,好像叫人一瓢热水全烫死了。
这还了得?他们?几乎就将凶手锁定在了鲁石匠家的?头上,毕竟除了鲁石匠家和他们?两?家有仇之外?,再无别人了。
何况鲁石匠家前阵子受了气,当时却悄咪咪的?不吱声,谁知道是不是就在等着机会报复?
反正这事儿闹得挺大,又?到了方几田的?跟前去。
因为方家得了宋家这种菊花的?大生意,也惊动了镇子里,那王正德还专门来了一趟,也拿走?了不少菊花种子。
对于方家更是有几分?讨好的?意思,方几田也知道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对他也是颇为大方的?。
有王正德的?帮衬,所以现在方几田在村里说话,颇有几分?权威者的?意思了,像是个正儿八经的?村长了。
但是无奈吴家孙家只能嘴上嚷着是鲁石匠家所为,却又?没有人证物证,毕竟这花种子他们?宝贝得很,都放在自?家的?屋子里,就在床头边上。
方几田又?将手里余下的?那点种子补了他们?,于是这件事情就作罢了。
只是如此一来,他们?的?种子就晚了大家的?破芽。
也是这般,两?家同鲁家,也是暗地里打起了这官司来。
顾小?碗却无心管他们?两?家如何斗的?,那花苗又?是如何死的??反正她看?着那些个已经有指甲盖大小?的?菊花苗,自?个儿烧了一锅热水,也泼了下去。
破土的?嫩芽瞬间就萎靡下去,不消多会儿,颜色也变了。
她只喊了何望祖,“你去同方几田说,咱家的?花苗也不知为何,全死了,问他还有种子没有?他要说是没有,你就求他帮忙想办法?。”
何望祖一直都知道家里不乐意种着没用的?,庄稼人的?那地里,当是种粮食才是正道,花花草草的?,终究不是正途。
于是十分?不解,“小?姨你糊涂了,死了不正好?你还要我求他要花种子?”
“你听我的?便是。”顾小?碗自?有自?己的?主意,“反正做做样?子罢了,阿拾已经打听清楚了,他手里是没有一点多余的?花种子了。”
何望祖这才恍然大悟,“哦,小?姨我明白了,那荒是不是不用去开垦了?”明明忙了一年到头,就想趁着这年底好好休息的?,偏要闹什么种菊花,害得他们?这些爷们?儿都去挖地。
那地荒废了好几年,满是杂草覆盖就算了,泥土又?硬,还满是根须,锄头都挖得见了火星子,也没开出多少来,累死个人。
“当然要开,撒些荞。”何荆元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和苏玉春商量过了,那半山砖窑里的?粮食是救命用的?,尽量不动,现在满村的?人都一心一意种菊花,明年村里的?粮食就紧缺,到时候他们?真卖了钱来,肯定也是要管顾家买粮食的?。
所以能多种一点,自?然是要多种一些。
第120章
还?要开荒,何望祖也高兴不起来,垂头丧气?愁眉苦脸地跑到方家去诉说家中?菊花苗被烫死的?时候,“我们也不知怎么回事,反正和吴家孙家一个样儿,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我小姨让我来问问,村长您这里能不能匀些种子给?我拿回去。”
其实大家都觉得孙家吴家的?花苗是被鲁石匠家烫死的?,但苦于没有证据。而方几田现在听到顾家的?菊花苗也是这般状况,不禁拧起眉头来,一时也是将这事儿归到了鲁家的?头上去。
听说那鲁石匠的?女人在办酒席之前,去顾家借粮食没借着,还?和顾四?厢吵了一回,后又骂何荆元。
导致最后他家开了酒席,顾家这头除了何望祖,便无人再去,可见是真有仇了。
所以也顺理成章觉得是那鲁家背后做的?。而且何望祖也是一副苦哈哈的?样子,便无半点疑心是顾家自己捣的?鬼,就是种子的?问题让他有些为难,“阿祖啊,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实在是你知道的?,种子总共就那么多,宋老爷家那头拿来也是有数的?,我也是按照各家各户分?发下?去,本就还?留着些许应急,可现在也没了,我也没法子。”
一面也是真心实意替他们家着想的?样子:“你看这样成不,这种子是实在没了的?,不如等各家的?菊花苗出来了,你们家里拿粮食换如何?”
这话让何望祖当即有些愣住,心想到底是多傻才想着拿填肚子的?粮食去换一对草?但见方几田好像也没坏心,是一副真为自家着想的?样子,便不好再说了什么了。只是朝他道了谢:“可大家能愿意么?那都是真金白银啊。”
“也是,那不成的?话,我也没办法,要不就下?点血本,多给?人家点粮食,翻个几倍,我就不信没有人动心。”方几田又建议道。
“我回去同家里人说罢。”何望祖始终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
只是回了家里将方几田这话一说,向来不参与这些事情的?空相不禁都皱起眉头来,放下?了手里的?木雕,转过?头来问:“他果真叫你这样说?让家里拿几倍的?粮食去换那菊花苗?”
何望祖见空相质疑自己的?话,急得都要指天发誓了,“这难不成还?有假的?,不过?我看他倒像是诚心替咱着想的?样子。”
“这种菊花本就是生意,与生意扯上了关系,自是离不得利益两个字,他建议咱家拿粮食去换菊花苗,就算真有几分?真心,怕也是带着些私心的?。”顾小碗不想将人往坏处想,但是方几田这话,不是拿人做蠢货来看么?还?几倍的?粮食?莫说是换菊花苗了,就是盛开的?菊花都不保证能卖得了好价钱,真要去换,顾家到底是多蠢?
何荆元却是打算息事宁人,“算了,也不必去揣测他是真心还?是私心,总之现在咱没了种子,也没了白送的?菊花苗,到时候咱家就一口咬定没粮食换苗,到时候地里大大方方就种粮食。”末了又添一句:“他到底如今是村长,往后咱的?税赋还?要指望他往上报去,若是叫他不高兴了,到时候三亩地给?他写?四?亩田,咱又能有什么法子?”
自古以来,那官官相护的?,如今方几田送了那王全德不少菊花种子,那王全德和他也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最是好说话。
所以何荆元想着,先?这罢了,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他。
顾小碗却是不愿意这样,但又怕何荆元担心,便没再说什么。
只是没人的?时候,就剩下?她?和阿拾在屋子里碾药,才说道:“总是这样低声?下?气?过?日子,我觉得终究是不妥当,咱们也要找些门?路来,不然今日怕这明儿怕那的?。”一t?面又叮嘱着阿拾:“只是这话,咱先?不要同四?姐夫说,当年?他让人陷害下?狱,是被这些权贵吓怕了的?。”
阿拾应着声?,问顾小碗:“那你有什么法子没?不说那县里城里,就是这镇子上,能说上话的?,咱们也不认识一个半个的?。”
“是啊,我也没个什么门?路,所以这才发愁呢!”她?这里搜肠刮肚的?,倒是想到了一个人,就是当初远在城里的?那个胡买办,他虽不管那内务之事,但是府上的?生意都是他在张罗,可见本事是有的?。
但现在就要过?年?了,再去进城也来不及了,索性同阿拾说道:“你如今也有几分?医术在手里,倒不如出去做一回游方郎中?,到时候我同你一并去,到了城里,咱们也借机拜访这胡买办一回,你看如何?”
阿拾几乎一下就猜到了她?的?想法,“倒也可行,只是那胡买办,不知在咱们这县里头,是否能有人说话。”
“若是不成,也不要紧,但总归是要去试一试。”顾小碗不死心。
阿拾心想自己也该出去试试这医术,转一转也好,当即也就答应了:“那等过?了年?,初几就能出去。”只是他有些疑虑,毕竟现在顾小碗也是及笄了的?姑娘,自己又不是和尚了,再同自己出远门?去,怕是有些不妥当,有损顾小碗的?名声?。
也就提议道:“要不将阿祖也喊上?”但是这话说出口后,又觉得不行,家里本就需要劳动力,若是再把?阿祖喊去,少一个人了。
而且那元宝又是最听他的话。
因此只好作?罢,“算了,到时候再议。”一面认真地打量着顾小碗:“可是小碗,你眼下?是个大姑娘,比不得以前,你当真要同我一并去?”
顾小碗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直至对上他那认真的?目光,忽明白他在担忧什么了,一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想什么呢?我到时候同你们男孩儿一般,绑了头发穿扎了裤腿,做你的?药童呢!”
不是,阿拾觉得顾小碗还?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他的?意思是,既是要做这游方郎中?,那大部份时候是歇息在外?,到时候孤男寡女的?。
可那话他又不大好意思说出口来,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于是最终叹了口气?,这话还?是没说出口,只道:“你要同我出去,也绝非是小事情,到时候要与你姐姐们说了,他们愿意才行的?。”
顾小碗还?未应他的?话,外?头就传来胡杨急促的?叫声?,随后是何望祖的?惊呼声?,“哎哟喂,老白你怎么一身的?伤?”随后就咋咋呼呼地朝着阿拾他们这里跑来,一边跑一边喊:“出事了出事了,老白受伤了。”
他这一喊,家里在的?人都齐齐出门?来,果然见着平日里做老大一般的?老白,现在好不狼狈,一身的?毛凌乱就算了,那身上竟然还?见了血。
顾小碗和阿拾也连忙出来,只将看起来有些虚弱的?老白抱了进屋去止血抱扎,等着一番忙活,那老白有了些精神头子,拿了些鱼肉来喂它。
它吃了几口,倒头就睡。
胡杨担心他,只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
“山里不会?来了猛兽吧?不然怎能将老白伤成这样?它多精明的?。”顾四?厢有些担心地问着阿拾。
阿拾摇头,“我看老白身上的?伤,不是什么猛兽所谓,而且还?有石头砸的?。”他自己也纳闷奇怪,这村里的?人都知道老白,只把?它做北方来的?神仙一般看待,是不敢乱来的?。
可如果不是村子里的?小孩儿,那又会?是谁?
一家人是没头绪,但总归是担心有猛兽,都是十?二分?的?小心。
然第二天早上,就听得村子里传来叫骂声?,也不知是谁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将吴老二家屋头一大块白菜都全拔了。
等顾小碗他们听说的?时候,第一个反应都是,莫不是那鲁石匠家暗地里报复吴家?
但是一早看热闹来的?何望祖解释着:“那雪上,全是细碎的?脚印,又像是小孩子的?较硬,但又有像是什么爪子的?,反正乱七八糟的?,也不像是一个两个。”
他话音才落,忽见屋檐下?的?阿拾抬起手,竟是将那手里的?木盆朝自己砸来。
何望祖当即就傻了眼,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口,双目圆瞪,只觉得阿拾是撞了邪。
谁曾想那盆却从自己的?脑袋上飞过?去,随后身后传来‘砰’的?一声?,然后是盆落在地上的?响动。
“你疯了阿拾!”他浑身颤抖,实在是被吓着了,刚才那盆要是砸在自己的?脑门?上,自己这头不得开花啊。
但是令何望祖奇怪的?是,虽然和自己面对面的?大家都是一脸的?惊恐,但却没有半分?责怪阿拾的?意思。
就在他不解之时,听得阿拾急得直跺脚:“还?傻站着干嘛,都进屋去啊。”
与此同时,一阵嗷嗷嗷呜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开,何望祖觉得自己被谁狠狠拽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屋子里了,房门?紧闭,顾小碗等人正在关窗户。
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这,这外?面怎了?都是什么东西在叫?”
“不知道哪里来的?猴群,怕是上千呢!”何穗穗解释着。
顾四?厢这一脸后怕地朝他走过?来,上下?打量,“方才若不是阿拾手快,将盆给?扔了出去,那大石头估计要将你的?脑浆子都砸出来。”也不曾想,那猴子力气?怎么大,而且竟然还?能抱着那么大一块石头爬到树梢上去。
120-130
第121章
“猴子?”何望祖脑子里不觉嗡嗡的?,大惊失色,“外头是猴子?”可?他也不解,好端端的?这些猴子打自己作甚?还是奔着要自己命来的?。
试想?往昔去那山里遇着猴子的?时?候,有时?候他还将想?饼分给它们吃呢!如今这帮猴子这么如此忘恩负义起来?
他一时?是气得怒火中烧,竟是冲动?得想?要开门出去同这些猴子理会。
但他当然没成功,见着他这举动?,顾四厢吓得浑身发抖,一把死死地?按住他,“你疯了不是?还要和一帮畜牲去较劲?何况你晓得外头多少猴子么?”
听着这声音,成千成百不在话下的?。
何望祖听到这话,稍微是冷静了些,但仍旧不解,“它们如何下山来了?”
他环顾着四周,却见顾小碗凝着眉头叹气,“小姨,怎么了?”莫不是叫那些猴子伤了?
阿拾此刻就站在顾小碗边上,听到何望祖问,也叹起气来:“早前大家去山上打野的?时?候,我?和你小姨再三?叮嘱他们,到底是要给山上的?动?物留些敷嘴的?,他们不愿意听,只觉得是我?们见不得大家好,可?哪里晓得,这山里本就猴子不少,山火之时?,又烧去了不少林子,它们觅食的?地?方就越少了,眼?下闹到村子里来,多半是山里真寻不到吃的?了,走投无?路。”
这话一出,屋子里一片沉寂。
虽说那些猴子是畜牲,但话又说回来,和人又有什么区别呢?饿极了什么都是能作出来的?。
所?以现在哪里还能指望它们能像是在山里遇到时?候客客气气,或是井水不犯河水。
良久过后,那外头的?猴子叫声虽少了,但是翻箱倒柜的?声音却是不绝于耳,厨房里头更?是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显然那些猴子正在找吃的?。
顾三?草忧心忡忡地?看朝大家,“这些猴子鬼精得很,若是只翻屋子就算了,倒也少不了什么粮食,可?若是叫它们找到地?窖口……”
只到时?候别说是米了,就是秕谷也不会剩下半粒的?。
顾小碗也忧心不已,如今就指望着它们找不到地?窖口了。
说起来,她家这地?窖是改良过几次的?,毕竟那场大雨下来,多少人家都被粪水炎淹没了。因此这边的?地?窖四周又加高?了许多,填了不少土在上头,那进地?窖的?口子,如今是足足有两丈深的?甬道呢。
人进去也不能待多久。
所?以她此刻也是抱着些希望,这些猴子就算是嗅觉比人还要灵敏,但是隔了这么厚的?土,要是还能闻到下面也粮食,也就认了。
毕竟它们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
“现在就算是担心也没用?,谁若是敢出去,不知道要被抓成什么样子呢!”顾小碗看着苏家两个兄弟因为顾三?草的?话蠢蠢欲动?,一副打算出去探查的?样子,赶紧t?开口。
空相那里也忙道:“正是了,那粮食实在叫它们找到了,就找到了,只要人没事,万事都好。”
凡事以人为本,只要人还在,还怕没有米粮么?
众人一听,也熄了那心思。
那些猴子也是聪慧精明的?,在他们家各处屋子里翻箱倒柜,但知道主人家都躲在这堂屋里,大抵是看着没去阻挠它们翻找吃的?,因此也没来骚扰。
也就是一开始的?时?候挠门抓窗罢了,只不过叫顾小碗阿拾等人举着灯盏过去,见着火光吓得便闪开了。
此后就再也没来,只安安心心翻箱倒柜。
起先众人还担心那猴子会不会忽然杀进来,那就凭着他们这屋子里能拿出手的?武器,是断然不可?能对抗这些猴群的?。
所?以心惊胆颤的?,每一个人都悬着那心,只是等着等着,良久过后,见它们不再有动?作,方松了口气。
只是这个时?候没了那份担惊受怕,就能越发地?清楚地?听到钵碗被砸碎的?声音,甚至还听到棉被被撕扯裂开,心痛又气急败坏,却始终无?济于事。
这种煎熬中,时?间就过得慢了,眼?见着窗外的?光越来越暗,猴子的?声音才逐渐减少。
但却没有完全消失,仍旧是在村子里四处活跃。
这个时?候已经听不到村里人叫喊打骂的?声音了,显然是在猴群的?攻击下吃亏,如今也躲藏在哪里吧。
“娘,我?想?喝水。”何望祖又觉得口渴了。其?实他不止是觉得口渴,还觉得饿。
但大家当时?匆匆忙忙躲进来,屋子里也就是桌子上有几个凉了的?糯团子,那时?候也不知道这些猴子会在村里待多久,便给分了吃了做下午饭。
直至到了夜幕到来,大家才意识到,这些猴子可?能没有打算搜刮一波就走,没准要在这村里游荡几日呢!
如此一来,他们这样冲动?地?将这屋子里能翻找出来的食物吃了,那接下来只能靠这两壶水了。
所?以这水,如今是命根子。
何望祖自己也知道,说完后就后悔了,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来:“其?实也不是很想?喝。”
顾四厢瞪了他一眼,“睡觉,少说话。”
不能出去,就算是出去,厨房里也不见得在那些猴子三?番几次的?搜刮下还能有吃的?,所?以大家意识到可?能要在这屋子里带几日,如今为了保存体力,都尽量少活动?。
吃的?没了,就那么两壶水,那么如厕的?问题也就能简单解决了,毕竟这堂屋是左右连接着耳房的?,一头是顾三?草在住,一面是顾四厢夫妻俩,床底下那都是有尿桶的?。
因此大家也是轮流休息,床铺不够就睡板凳,反正人多,倒也不是很冷,而且屋子也是门窗紧闭。
空气流动?全靠着那茅屋顶上。
然这样即便是不烧火炉也不冷,但屋子里人太?多,气味也是有些闷。
然此刻也没有办法了,比这样艰苦的?时?候都熬过,现在对顾小碗等人来说,其?实还算好。
而且他们一家当时?跑得快,几乎是在那些猴群扑来之时?就进了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受伤。
别家只怕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而且听着一开始那光景,显然还有那不自量力的?同猴子对抗了,也不知道被抓伤了没。
这般藏在屋子里暗无?天日,大约过了四天的?样子,或许是因为饿了的?,又或许是冷的?,因为猴子来的?第二?天晚上就开始下起了大雪,一个个面色蜡黄,有气无?力。
全凭着那两壶水熬到现在,而且屋子里又有狗又有狐狸,那气味实在是……
因今日极少听到猴子的?声音了,所?以空相师徒俩出门探查,只见入目是白?茫茫的?一片,这皑皑白?雪倒是将村子里的?惨怕一一掩埋,瞧不出什么破败之气来。
然只是当他们转头朝其?他屋子看去,只见门窗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晃晃悠悠,屋子里棉被棕垫都被扯得满地?都是,衣裳地?上门上都挂着,没有几件完好的?,衣箱也破破烂烂,桌椅更?是横七八竖给翻倒。
处处一片凌乱,好似土匪掠过一般。
不过师徒俩朝着地?窖那边瞥了一眼?,见着没动?过,总算是松了口气。只不过阿拾见他师父要出院子,连忙给拉住:“师父,叫我?去,我?年轻手脚快。”
空相闻言,倒也没有去逞强,“仔细些,有什么不对劲,就快些回来,别管旁人。”
阿拾嘴上应着,一面到村中四处探查,只见几乎没有人烟,都如同自家这边一样躲藏起来,于是又去了前后几个村口,虽偶尔还有一两只猴子的?叫声,但雪地?上已经不见什么脚印,可?见那大部队已经走了。
于是长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太?大意,回来只同他师父说了,又招呼众人出来。
但那些个猴子鬼精得很,也不敢大肆生火做饭,阿拾爬到房顶上放哨,苏玉春兄弟两个快些下地?窖去,抱了两个老南瓜出来,打算悄悄在屋子里煮南瓜吃。
这东西养胃又软糯,熟得也快,是眼?下最合适饿了几日的?大家吃。
然就这当头,顾四厢哭天喊地?的?声音就响起来了,紧接着是顾三?草的?哭声,然后是何穗穗姐妹与周苗等人的?骂声。
但这都不算什么,是那何望祖不顾一切要出去找元宝。
他们当时?躲去了屋子里,哪里还顾得上外面的?牲畜,那些猴子来了,先是打兔子,如今刨开上面那层白?雪,还能看到底下横死的?兔子躺在血污里,也不知这些猴子是什么时?候打开圈门的?,开了门,受了惊的?兔子自然是一撒腿就跑了,留下一堆小兔崽子,早就被冻死在圈里头了。
猪圈门也开了,母猪在里头卧着,只是饿了几日,早就没了奶,那小猪崽也饿死了几只,另外一头大猪,却是不见了踪影。
本来自打搬了过来,家里是欣欣向荣,样样往上。
谁知道忽然跑来了这些猴子,**跟那土匪没两样,非要说唯一的?不同,就是它们不会用?火。
不然毋庸置疑,这些猴子肯定还会放火烧了村子。
但这个时?候骂猴子也没用?了,谁叫村里的?人进山去打野,是颗粒不留,惹怒了它们,便下山来。
然这个时?候顾小碗他们都还没意识到,他们这附近的?山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猴子?
眼?下的?他们,只看着家中的?狼藉,心中悲凉又愤恨,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等那南瓜下了肚子后,有了些力气,方开始收拾残局。
这个时?候也不敢到村子里乱溜达,就怕还有猴子藏着哪里呢!不然最是该去找元宝和另外一头猪回来。
至于那兔子,是不用?想?了,算是被这些猴子一窝端了。
各房间里,倒也还好收拾,左不过是被褥棉絮等,然最叫人愤怒的?是厨房里头,简直是乱得下不去脚,锅碗瓢盆被砸坏就算了,那些盐大抵是叫猴子发现,当成了白?面抓来吃,有嫌弃齁咸,所?以连盐带罐子,如今撒得满地?都是,又有灶灰等其?他杂物混在一起,再想?要将盐从中分离出来,又是一桩大工程。
盐尚且是如此待遇,更?不要说是那辣蓼草粉了,撒得墙角全是,家里的?咸肉腊肉咸鱼,啃得七七八八,也不吃完,东啃一口,西啃一口,就到处扔。
可?惜是真的?可?惜,但吃也不敢去吃,就怕上面沾了什么,到时?候得了个痢疾,小命都有风险。
到了下午些,顾家这里收拾出些样子了,也没再见大批猴子,早上那零零散散的?几只,这会儿也不见了踪影,那心悬着了一天的?何望祖,再也按耐不住,带着胡杨和满是是疤的?老白?,便去找元宝了。
他在村里这一呼,自是惊动?了旁的?人家,晓得能出来了,也都赶紧出来。
但是他们最先来的?,竟是顾家这里,正是来找阿拾的?。
原来好些人家当时?都没第一时?间躲起来,反而试图和这些猴子抢夺东西,如此可?想?而知,猴多力量大,又十分灵活,能上蹿下跳的?,这些人哪里是它们的?对手?
身上的?伤势可?谓是不轻。
阿拾自是被请了过去,顾小碗原本是要去帮忙搭手,但奈何家里的?被褥衣裳什么的?,也缝补不过来,便叫苏秋子同他去了。
至于苏玉春何荆元,则去找猪。
顾小碗本来想?着,兴许就是些抓伤,各自在田间地?头刨开雪捶打点伤药敷着就好的?。
谁知道不多时?苏秋子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不得了,村子里被抓伤的?人有十来个,孙家t?的?枇杷子和刘有财最严重?,尤其?是刘有财,都已经两日没醒来了,那嘴巴黑乎乎的?,看着实在吓人。”
此话一出,那顾四厢顾三?草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跑出来,“你仔细说,他如何了?”
原来那些猴子冲到刘家之时?,他们一家三?口也第一时?间进屋子去躲起来,只是没想?到第二?日,刘有财发现这些猴子竟然打开了自家的?猪圈门,他自然是害怕这些小猪崽跑掉,当然不舍。
他还指望着这一窝猪儿能卖一笔银钱,还叫媳妇儿子好过一些,因此也不顾芈婆子的?阻拦,非得要出去关圈门。
猴子这生物吧,就很奇特,若是不理会它,它觉得无?趣,自就走了,若是同他对着干,那必然是要和里分出一个伯仲来的?。
然后刘有财火了,气头一上来,完全忘记了那芈婆子的?交代,听说是打了那猴子一下,谁知道竟是惹来了猴王,叫一帮年轻力壮的?猴子围住,又是拿石头砸。
那时?候她都慌了神,只将儿子铁柱藏在那床底下,点燃了枕头,将这些猴子吓退,忙将人拖回屋子里。
“她说起先铁柱爹还好,能与她说话,还骂外头那些猴子,到了下半夜就忽然没了动?静,然后耳朵里流了血出来,她是吓坏了,可?是因为刘有财出去闹这一遭,外头到处都猴子,她也不敢出去,就只能这样守着。”苏秋子说着,生怕耽误正事,只朝顾小碗催促道:“眼?下要的?药,都在山里,又到处都是大雪,是找不得的?,所?以阿拾叫我?来同小姨你说,在他房间里找一找。”
顾小碗也急了慌了,照着苏秋子这说来,刘有财怕是内伤呢!“他给扎针了没?你来时?可?有好转?”
“并不见醒来。”苏秋子回着,一面紧随着顾小碗的?脚步,要去一起找药。
可?是进了屋子里,顾小碗却是发了愁。
这屋子里他们来拿了被褥去缝补,那药柜子直接被猴子掀翻了的?,各类药都混杂在一处就算了,好像那些猴子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尝了一回,咬得到处都是,如今散乱成一堆,此前匆匆忙忙来收拾,也都只是捧到了筛子里晾着。
她听着苏秋子说的?几味药,在数个筛子里翻来覆去,也没凑齐。
眼?见着浪费时?间太?多,便不打算找了,只让苏秋子赶紧先将这些带去。
谁知道苏秋子还没出门,就遇着已经从刘有财家那头来的?顾三?草,她语气平静地?同小儿子说道:“别去了,直接去吴老二?家吧,那枇杷子也要药。”
苏秋子不解,“啊?不给铁柱爹了么?”
“嗯,他用?不上了。”顾三?草回了一句,只别过儿子朝着院里走来。
那苏秋子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倒是檐下的?顾小碗反应了过来,脸色刷白?,“三?姐,铁柱爹他……”
顾三?草这才抬起头来,方叫众人瞧见她微红的?眼?眶:“走了,你说这人啊,咋说没就没的?,我?刚过去的?时?候,他看着还精神呢!”
却不想?,竟然是那回光返照。
她说完,也不管众人什么反应,只朝顾小碗交代道:“你四姐在那头陪着她,我?回来收拾一下,也过去,等这两日村子里其?他人好些了,再张罗丧事吧。”
村子里,除了刘有财和枇杷子之外,其?余的?虽说是情伤,但是断腿断手的?,不在话下。
而且除了屋子里被打砸之外,外头能敲得见的?粮食,都叫猴子们搬空了,大家怕死都躲在屋子里头,没水没粮食,哪里还顾得上那菊花苗?
现在菊花苗也死了,更?意味着接下来的?财路断了。
所?以村里人的?心情就更?加沮丧了。
也是如此,接下来几日里,村子里虽再无?猴子,却是死气沉沉的?,说是哀鸿遍野也不过分。
顾小碗家那头跑掉的?种猪没找回来,好在母猪还在,小猪崽活了五头,兔子是一只没了的?,鸡虽说死了几只,但当天何望祖去找元宝的?时?候,就在猴子洞那里找到了。
元宝就守在猴子洞外头,那群鸡就在猴子洞里躲着。
村子里遭了秧,田野里它们也没放过,隔了两日那雪化了后,麦田被踩踏得不成样子,好在没伤及多大的?根本。
但这些都不是最让人难过的?,还是刘有财因那几头猪殒了命。
他下葬后没几日,就是过年了,只是今年也没了半点节气可?言,各家好不容易准备的?新衣裳,也叫猴子全抓坏,如今缝缝补补的?。
方几田这个村长是在刘有财死后第二?天去的?镇子上,顺便帮芈婆子找人捎信去肥头县通知石家两兄弟。
这两兄弟也是重?情义的?,知晓这边的?状况后,年也没过就赶紧过来了。
只不过终究是没赶得上刘有财下葬。
兄弟两个过来,同芈婆子自然是抱头痛哭,好不容易顾四厢几个给劝开了,又去坟上,眼?泪又掉下来。
几个人都全哭红了眼?睛,可?怜那小铁柱还在襁褓里头,完全不知爹怎不见了,娘则每日以泪洗面。
这些日子,顾四厢和顾三?草轮流去陪着她睡,总是害怕她想?不开,本来和刘有财就错过了多年,如今好不容易修成了正果,还有了儿子,都只觉得未来都是数不完的?好日子,谁晓得飞来横祸。
石家兄弟在难过一回后,也打定了主意,以后就由着他们兄弟俩养着芈婆子母子俩。
所?以过来与顾家这边告别,打算明日就接着母子去肥头县过活了。
外头凉风飕飕的?,几人坐在屋子里烤火,阿拾和顾小碗的?面前还摆放着筛子,里头是未分类的?药材。
其?他几人虽说想?帮手,却是无?奈不分丁卯。
石豪生,也就是石无?竭,如今脑子好了许多,可?见那肥头县的?大夫诊治是有些用?的?,见阿拾和顾小碗手里挑拣着的?药材,便劝道:“这山里度日也艰难,不如同我?们一并去肥头县吧。”
顾小碗苦笑,拒绝了他的?好意。“个把人去那城里,倒也不担心什么,只要肯勤快,给人打个零工,也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只是我?们家里这么些人,去了那里做个什么?也不好说有许多巧活儿等着我?们。”
不然谁不想?往县里去?最起码县里不会有这猴子闹灾。
石无?忌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不禁叹息道:“可?惜现在老凤阳王薨了,不然王老祖父那里,多得他几分庇佑的?,眼?下新王宠信那奸佞之辈,王老祖父耿直惯了,不得眼?前,也不知能好几日,年前还在想?着脱了那一身衣裳,从此安心耕田种地?。”
不然的?话,顾家一大家子要去那边寻个落脚处,其?实也不是什么难的?。
只是可?惜今日不比往昔了,眼?下王家度日也艰难。
他说到此处,忽然声音哽咽起来,“我?是一句不敢同母亲讲,此番这村里闹猴灾,其?实别处也没落下,我?们这一次来,眼?见着两个好好的?村子,如今是人烟不见,惨不忍睹。”
他弟弟赶紧接了话,“可?不是,起先说是被拉去给老凤阳王挖墓了,村里才没人的?,后来又说,那墓建在大山里,是猴子们的?老巢,偏又瞧中了那头,说什么有真龙之气,猴子们被赶,自是不敢同他们有武器的?闹,只拿底下的?老百姓们出气。路过丫口镇的?时?候,还听说不知何处的?村子里,有一家的?孩儿,被那老猴子扯成了两截,肠子都出来了。我?如今想?来还后怕,万幸我?母亲当时?没抱着小弟出去。”
这孩子被伤不管是真是假,但顾小碗却抓住了其?中的?重?要信息,恍然大悟道:“我?便说呢!我?们这山里虽说有猴子,也不曾见过这许多,感情竟是从别处聚集而来的?。”说到底,是他们的?栖身之处被权贵破坏了,才四处流浪打劫的?。
所?以归根究底,这一次的?天灾,分明就是人祸。
阿拾也想?到了什么,“感情是这样的?,难怪这一次方几田从镇子上回来后,就怪怪的?,感情他也是知道这猴子是为何而来的?。”
“对了,这一次老凤阳王薨了,各处都要上贡礼,谁都想?在新王爷面前争个脸,是四处搜刮好物件,没有的?便是要下面的?老百姓凑钱,只怕消息很快就要到你们这村子里了。”其?实石无?忌怀疑方几田已经得了消息,不然的?话这几日怎愁眉苦脸的??
怕是不知如何同村里人说吧。
这村里人家本就穷得手头没有三?尺布,如今又遭猴子抢砸,哪里还能凑出银钱来?
顾小碗t?一时?也是面露苦涩,“从前只听说兴亡皆是百姓苦,如今不曾想?,就一方小王更?替,也要劳苦下头的?百姓们。”
“这其?实还算好的?,蜀地?那一头,听说各种苛捐杂税,有的?听都不曾听说过,比如那年过十五不成婚的?男女,都是要缴人头税的?,又有寡妇鳏夫不嫁不娶的?,也要缴人头税。”石无?竭这些话,自是从王家那头听来的?,说罢自己也纳闷起来:“从前那寡妇不嫁,朝廷还有奖,现在反而还要罚钱,倒也是奇怪了。”
“那头战乱得厉害,年年征兵,人口不足,若是不成婚不嫁娶,哪里来的?兵头子。”石无?忌一语道破。
然顾小碗听着他兄弟说来,他们这村子里虽是万般不好,但好像比起外头,也不是很差。
第122章
石家兄弟翌日一早,便带着芈婆子母子离开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大件的行李,左不过最值钱的,就是藏起来的那些粮食,但眼下芈婆子也没有带走,而是分别送了顾家和明秀母子那边。
只当时答谢他们这些日子的照看和帮顾。
余下的破布烂衫,明秀也拿了去,所以她家那屋子彻底空了下来,田地也成了无?主之地。
正当村子里的人催着村长?方几?田,要平分的时候,那镇子上的王正德又来了。
他总共来过村子里两回,这一次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是负责登记村中人口等事?务,第二次来是为了从方几?田家里拿菊花种子。
这一次却是奇怪,他没有先往方几?田家里去,反而在村前?村后以及那田坝和四面环山的荒废土坡晃荡,也不知是打个什?么?主意。
反正一个下午,他都在这外头。
那方几?田也一直做陪着,好叫人好奇。
虽说是新年大节,只奈何今年已经注定过不得这个好年了,索性?大家也没了那心思。更何况就算是想吃一口好的,暂时也拿不出?来,实在馋得慌了,也只能是去那河里凿冰抓鱼罢了。
顾家屋子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是大家的衣裳被褥等,无?不是缝补的痕迹,锅碗瓢盆更是瘪的缺口的。
灶房的锅里炖着熏肉,何望祖在院子里闻到,只将?鼻子凑进了些,猛地吸了两口,“我就说嘛,有啥好吃的,当是马上来了吃了到肚皮里才是,留着都不作数的。早前?年年都指望着忙碌一年,就快活过年这几?天?,可是经过这几?年咱们的经验来看,可不要指望什?么?过年,天?晓得会不会忽然下刀子呢!有啥好吃的,别总藏在地窖里了,该吃就吃,别老舍不得。”
毋庸置疑,哪怕此刻他那话大部份是对的,但还是遭了他娘顾四厢一个大巴掌排在脑门后面:“你个乌鸦嘴,肚子里就没有一点的好货。”
小满大满也是被肉香吸引了过来,听到顾四厢的话,仿若鹦鹉学舌一般,朝何望祖笑?道:“乌鸦嘴乌鸦嘴!”
何望祖冲她两姊妹露了个狰狞的面容吓唬一回,就不理会了,转头进了灶房里去,一面东看左瞧的,问着揉面团的何穗穗:“要擀面么??”
这几?年,何穗穗擀面条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那何望祖觉得粘手不听话的面团,在她手里像是活了一般,既是不粘手,又是想叫那面团什?么?样子就能变成什?么?样子,看得何望祖是两眼发直,好不羡慕。
何穗穗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空相师父想吃面了,我正想着,本就要擀些饺子皮出?来的,倒不如也顺道擀些面条出?来。”一面问着何望祖,“你要吃哪样?”
“我随便。”何望祖答道,目光落到灶火上的大砂锅里,“这是熬汤来吃面?”
“嗯,一会儿捞些酸豇豆来剁碎,跟着脱骨肉做臊子。饺子有香菇白菜和野鸡肉冬笋的。”何穗穗答着,眼见着面团也揉得差不多?了,便使唤着何望祖:“你去喊阿苗姐跟麦香过来帮忙包饺子。”
何望祖一听有肉馅儿的,眼睛立马亮了:“鸡肉冬笋的多?包点,我爱这个。”一面绕出?灶房去,见着大满和小满正迈着两条小短腿试图翻过门槛,便一手揪着一个,提溜进来,一面叮嘱着:“千万离灶远些,仔细烫着了,我还揍你们。”
那大满小满自是不理他的恐吓。
这会儿顾四厢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倒是他爹何荆元跟苏玉春从外回来,两人眉头拧成一团,进来只将?那犁头往墙脚一放,两人便结伴去溪边洗脚。
他便直径往周苗她们门外去喊,“苗姐何麦香,出?来包饺子了。”
“没大没小,叫我三姐。”一张窗户里传出?何麦香的不满声。
何望祖不但不叫她三姐,反而又喊了一回何麦香的大名,然后大门又被人从外推开,只见苏秋子揪着那羊角直接将?羊给拽了回来,见着他忙喊:“快来帮忙,这羊不知什?么?时候,肚子里有羊羔子了。”
他家的羊早就叫猴子们放出?去,又受到了惊吓,直至大年三十?那天?,顾小碗去坟头上给她爹娘送年饭,才从坟山上寻着,就这么?一只,脖子上还系着何望祖此前?给拴红绳子。
自也就给牵回来了,但大家失而复得,能活着就不错,自然是没有去多?想,哪里晓得这羊肚子里居然有羊羔,这会儿还要生了。
他这一喊,不但是何望祖,那何荆元跟苏玉春都被惊动?,忙过来帮忙。
又是垫窝又是喂料,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小羊羔就从肚子里生出来了,浑身瞧着湿漉漉的,闻讯来的顾三草捡了些破布与它擦拭着,那老羊就过来舔,不多会儿小羊羔身上就干了,四条脆嫩嫩的小腿也有了力气,能站起来。
“这是个好兆头,没准今年真能过好日子了。”何荆元一见着光景,十?分欢喜。
然昨日石家兄弟说起那老凤阳王修墓等事?宜时,苏玉春是知道的,只是此刻也不想扫了何荆元的兴致,自是只字不提。
两人洗涮完了,换了干净鞋子出?来,方说起那方几?田与王正德在地里田间到处晃悠之事?来。
只不过终究是不得缘由,也不晓得他们到底在商量着什?么?。
何望祖听了一嘴,甚是好奇,“他们想作甚,那王正德一来就在村子里到处钻,眼睛跟耗子一眼到处嗅,指不定打什?么?坏主意呢!”
“不知道,只叫明儿一早去打谷场,有要紧事?情通知。”苏玉春回了他一句,因是个闲不住的,只抽了几?条修好的竹篾来编笼子。
“兔儿都没了,还打笼子作甚?”何望祖见他那编出?来的雏形,看着像是兔笼子。
“等着正月十?五去镇子上,再买几?只鸭鹅来养着,牟家屋头那里的池塘都闲着呢!还有村头那么?一大口塘子,该养几?个鹅。”他回着,又转头跟何荆元说起话来。
何望祖对余下的话题不感兴趣,只好奇顾小碗和阿拾怎还不回来。
眼见着灶房里头的饺子都要下锅了,不免是越发着急,正要寻出?去,就见着他娘顾四厢不知从何处抱着一大捆干蒲草来,见着他急火急燎要出?门,天?又已经暗了,“你还要哪里去浪?”
“我小姨和阿拾还没回呢。”他着急地回着。
听得这话,顾四厢脸色才好看些,眼底多?了几?分宽慰之色:“你好歹是有几?分良心,不枉你小姨平日里多?偏袒你几?分。不过你也甭去找了,是鲁石匠家有喜事?,路上叫他们家独眼女婿拦了过去。”
“啥喜事??”何望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表情,十?分好奇。
“不是你个小孩子当听的。”顾四厢没明说,其实也就是那鲁桂花有了身孕罢了,倒是快得很,算起来这新女婿也才来没多?久。
她不说,何望祖就越是好奇,一面又想起家里的羊生了羊羔,只忙同她说起来。
顾四厢一高兴,忙将?蒲草塞给他,“拿去给你三姨,她要打席子用的。”然后便要去瞧。
何望祖只得将?蒲草抱去给顾三草,又被顾三草喊住帮忙,趁着这夜幕未到之前?的几?缕光,她将?席头给编了出?来。
等着姨侄两忙好出?来,正好是晚饭,顾小碗阿拾也来了,一家子聚在那方桌前?,又说起王正德与方几?田今日所行的缘由是什?么?。
不过也没猜透。
倒是说起那牟云来,说是天?生的狗腿子,从前?竟是不曾发现过,一个下午不是见他打着笑?脸奉承那王正德,就是拍方几?田的马屁,寸步不离地跟着,比那方几?田的亲儿子都要亲的样子。
王正德的到来,勾起了村子里十?二分的好奇,t?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全都积极地放下手里的活儿往打谷场去。
不过大部份都是在想着,是不是上头要补贴他们被猴子糟蹋的庄稼?然这其实大家都晓得,等于痴人说梦罢了,自古以来,可没有听说过这种好事?情。
就是那遭了大旱或洪灾的时候,也不过是减免些税赋罢了,然最后也都会层出?不穷的名头给补回去。
反正总而言之,就是没有老百姓占便宜的时候。
因此一这样想,大家的热情却也不是那样高了。
好不容易将?方几?田等来,那王正德却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方几?田在得了他的眼神?指示后,便爬上了那大磨盘,高声喊道:“都安静些,今儿王老爷来了,是有一件好事?情要通知大家。不过此前?,我先讲一个上头来的旨意。”
下头的顾小碗一听,立即就想起了石家兄弟说的要增添税赋之事?。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得方几?田高声说道:“前?些日子,老王爷薨了,眼下新王爷登位,我等子民自是要由衷供奉,眼下便有这样的好时机,村中每一户登名在册的人家,都出?三两银子来,也算是给王爷尽一份孝心!”
只是他这高昂的声音还没完全落下,村民们就各自发出?不满的声音来,也是丝毫不忌讳那王正德在此。
这场面,那方几?田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并不惊慌,反而抬手示意大家不必激动?,“大家都冷静些,虽是如此,但咱们村中才遭此劫难,大家手里也无?半两银钱,是万万拿不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目光朝椅子上那王正德看了一眼,“不过现在有王老爷在这里替大家做主,这村中登名造册,全是他一手握着的,所以现在只要大家愿意,他便可借机这一次猴灾的事?情,将?村中人家的名册都去掉。”
名册去掉,也就意味着查无?此人了,同样也就不用缴税。
有人觉得好,也有人觉得这样便是黑户,以后寸步难行。
顾小碗一听,觉得这个时候没有户头,其实倒也是好事?情,天?下未定,登名在册了,反而还要缴各中税赋,尤其是想到蜀中那头征兵十?二分的频繁,也是担心起这凤阳也会征兵。
但总觉得,王正德不是那等无?私的好人啊。
果不其然,只听得方几?田这个时候继续说道:“但是咱们村子里人本就少,若是再划掉了人口的话,上头必然是有疑心的,正好别处也闹了猴灾,如今也住不下了,所以打算迁移到咱们这村子里来。”
又说此处山清水秀,要去镇子上不停歇地赶路也是要一天?的时间,说是此地与世隔绝也不夸张,所以那些村民便想迁移到此处来安居乐业,只是如此一来,村子里的田地便要重新分配。
说起重新分配,村民们又开始叫不满了。
但随后那王正德起了身,只允诺叫他们拿出?极少一部份出?来,余下的新迁入的老百姓们自己去开荒。
他昨日已经和方几?田去瞧过了,山脚下许多?荒坡地,都是以前?的旧田地,能开垦出?来继续种庄稼的,还有河边也有些荒坝子,长?满了水草,又不是十?分深,也能做水田。
他这样一说,村里人的田地几?乎是不受什?么?威胁,大家便没再说什?么?。
但也不愿意外来者就这样登门入室成为此地之主。
于是那方几?田与王全德又抛出?一个消息来,一下犹如平地惊雷一般。
正是同顾小碗说担心的那样,大抵过了春耕以后,就要征兵,但凡年方过十?五的男子,各家都逃不了。
这可了得,上了战场,都是有去无?回的,更何况这种临时征走的,都是那草台班子一样,拿去战场上做肉垫子。
大家自然是不愿意。
所以王正德十?分体谅地为大家做了考虑,只要本村的人接纳接下来迁入此处的村民们,那他便在册子上做手脚,将?各家男丁的年纪数量都给更改过,这样一来村子里的男人就几?乎都能避开征兵。
不但如此,他还会少报村民人数,那时候税赋也会减少,那时候村子里人平摊,这样算下来,也是大大减少了原来的税赋。
又是避税又是能躲开征兵,哪里还有不动?心的?
连顾小碗都起了心思,只同身旁的阿拾说道:“若他能说话算话,村子里添些人口,热闹起来也是好事?,就怕他并做不得这个主。”
“他如何做得这个主,背后只怕是有高人的,何况他怎么?这样好心,平白无?故替别处没了家的人找落脚地,就是那些要来此处的人,多?半也非等闲之辈。”阿拾隐隐有些担心,本就觉得这王正德和鲁石匠家的独眼女婿一样像是绿林里行走的凶悍之徒,如今他要介绍来此的,恐也非是善良之辈。
奈何村子里人这会儿都被他抛出?的条件完全吸引,已是举起双手来赞成,他们一家之言,反而显得轻了。
更何况,退一步说,即便是有风险,顾小碗也同意,因为征兵就在眼前?了,能避一会是一会。
因此便悄声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如今外头世道不好,他们也不要咱们的好田地,就算真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但如今也只是想避世罢了,倘若往后真起了纷争,到时候再说。”
不过归根究底,都是根本就没有反抗拒绝的权力。
这件事?情就在打谷场上落实了,当即顾小碗与何荆元也去重新登记名册。
她把何望祖与苏家兄弟两个都划掉,家里的户册名单上,便只有何望祖这个年过不惑的跛子。
至于空相师徒俩,直接就没有去登记。
村子里别家也几?乎是如此。
听说别处的村子因为猴子死了不少人,有的村子甚至是一夜无?活口,所以他们村子里如今剩下一堆老弱妇孺,上头也不会怀疑的。
只当是青壮年男人们都去阻挡猴子,死在了猴子的手里。
这事?儿很快就办好,听方几?田说,再过个七八日,搬迁来的人家就陆续到了,眼下粗略算了一下,大约有个二十?来户,人口五六十?的样子。
比他们村子里原本的人口多?了许多?,不免是让人有些人心惶惶焦虑不安起来,担心这些人来了后,反客为主,将?他们本村的人赶去那犄角旮旯处。
其实方几?田也没有底气?,但王正德做主的事?情,他根本就拒绝不得,众人只觉得王正德因自己在凤阳城里有门路,对自己敬重几?分,其实压根就不是这样的。
王正德压根不拿正眼瞧城里的宋老爷,更别说是自己这个小人物了。
他是有苦难言,但又无?人说去。
眼下只希望自己偷偷留下来的那些菊花种子,能养出?一批好花来,夏末的时候得一笔银钱,到时候荷包里丰腴了,腰杆直了,也好扬眉吐气?一回。
想到这里,只忙转身回家去看灶房旁边培育的菊花苗。
而这几?日里,村里人也没闲着,地已经先分出?来,大部份人家的地都没怎么?动?,但是一下要来许多?人,大家都意识到,这样的话,只怕开春后,那田埂上的野菜都要少吃几?顿了。
而顾小碗家这边,因为苏玉春他们的名字没有登上去,这正月十?五去镇子上赶集的事?情,自然也要无?疾而终。
但想到鸭鹅总是要养的,后来顾小碗与她两个姐姐合计了一回,喊了何穗穗和周苗一起,到时候让阿拾送他们出?村子过河去,只要不去镇子上,应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而预计着正月十?几?搬来的人家,也陆陆续续都到了。
因有牛马驮着家什?,所以村里大部份都去瞧了热闹,第一批到的人家里,有一户是铁匠,复姓东门,村里人不识字,又走得不远,许多?人这一辈子出?村,还是上一次天?灾出?逃难呢。
所以听着这个姓氏的时候,都觉得稀奇古怪又好笑?。
东门铁匠家有五口人,夫妻两个和一个女儿两个徒弟。
大徒弟看着成熟稳重,还有打铁的手艺,长?得又是面宽慈眉,方几?田一眼就瞧中了,只想着等熟了些,到时候说过来给自家做女婿。
他家的方小来,过了年也十?七,该说人家了。
东门铁匠家就安家在了村口最边上那旧房子里,早就腐朽空荡,后又遭了大风,如今越发住不得人,他们家来了后,有两个徒弟的大力气?在,妻子女儿又是勤快人。
还没出?正月,新的土墙屋就垒起来了,简单搭了些棕叶子在底层,上面就直接铺了茅草,然后便在门槛那老杏树下打起大灶,准备开火打铁。
这个时候顾小碗他们已经从镇子上买鸭鹅回来t?了,那搬迁来的人家,也都陆陆续续安定下来,田地也分好了。
又有他们带来的牛马鸡犬,如今村子里正是鸡犬相闻,好不热闹。
连胡杨这个狼狗都有了玩伴,不再时时刻刻追逐在何望祖身后了。
而听得这东门铁匠家开火打铁,何荆元立马就将?那断了两个月的锯子翻出?来,“也不晓得这个修不修得。”
何望祖也牵着元宝去,打算重新给元宝打一副驴蹄掌,银钱自然是没有的,铁也没有,就拿元宝脚上原来这些。
另外还背了三十?斤的小米过去做工钱。
是了,那东门铁匠家不要银钱,就要粮食。
他父子俩去了,苏家兄弟则上山打柴火,阿拾跟着一路去挖药草,顾小碗则领了姑娘们去打野蕨刺龙苞。
顾四厢与顾三草带着荣儿和大小满姐妹俩在家里。
前?年山火烧过的山上,今年的野蕨仍旧长?得十?分好。那正月初七八里,就出?了晃晃太阳,春风一吹,绿芽都争相冒出?来了,到处都是一片生机,这又各种野菜也是争先恐后地疯长?。
所以他们这些天?也不忙着田地里,只一味地打野菜回来,吃不完就做腌菜或是菜干。
村里新搬来的人家也是如此。
本来一开始顾小碗还担心他们是有什?么?来路的,但是经过这些日子见他们在田间地头的各种举动?来瞧,好像倒是自己多?想了,就是普通的老百姓。
于是那悬着的心倒也放下来,想着果然是自己错怪了那王正德。
因此便也不再多?关注。
不过让顾小碗出?乎意外的是,这些搬迁来的村民们,好像什?么?都吃,比如那棕树上的棕苞,他们还专门拿了好棉布来顾小碗家里换腊肉。
就是为了吃一口棕苞炒腊肉。
亏得是他们,顾小碗家这一阵子,是添了许多?紧缺的生活物件。
他们对于各种春日下的花更是有一种几?近疯狂的偏爱,连带着那石榴花桑葚花核桃花也不放过,甚至地里许多?本村人作为猪草的的水麻叶猪头草等,都是他们的盘中餐。
“我此前?还想着,这村子里的人口一下添了许多?,只怕田埂上的野菜是难挖了,如今看来倒是咱多?想了,咱常吃的他们根本就不屑一顾。”何穗穗舒展开了原本忧心忡忡的眉头,不过那眉眼间更多?的是对美?食的好奇,“我昨儿见韩家的桐儿带着她妹妹们爬上那几?丈高的桦树,就专门打那桦树花,毛毛虫一样,说是用来蒸饭吃,也不知味道怎样。”
顾小碗听罢,只抬起头笑?道:“味道好呢!我昨儿傍晚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他们家门口,瞧见他们摆了小桌子在院子里吃饭,吃的就是这桦树花蒸饭,韩嫂子热情,只惦记着秋子前?些天?帮忙夯土墙的事?儿,非要拉我进去尝一尝。”
何穗穗一听,顿时是来了兴趣,忙拉着顾小碗问,“可晓得怎么?做?同他们做核桃花一样么??就吃茎?”
顾小碗摇着头:“那倒没有,摘回来淘洗干净,过上面粉就上屉蒸,熟了后撒上辣蓼草和葱蒜,油泼拌一拌,有点像是咱们做的油泼拌面。”但其实比那面有嚼劲多?了。
何穗穗听得认真,“果真简单。”一面朝着自家溪头对面的小坡上看去,“那里还有些桦树花,改明儿叫阿祖去摘些来,咱也尝一尝。”
她掌管着顾家的厨房大权,这些日子里也是学着新搬迁来的村民们,做着各种的野菜美?食。
别说,有的他们此前?以为是没法吃的,毕竟植物自带的臭味就摆在那里,却不想真做出?来,是有一番风味的,叫人上头得很,更是下酒的好菜,有两道就十?分得何荆元空相这几?人的青睐。
荣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只抱着何穗穗的大腿,“穗姨姨,你答应给做的糖糖还没做,先做糖糖。”
是了,前?些天?她和大小满嚷着要吃糖,但是眼下地里也没有能熬糖的,便泡发了些麦子出?来,这几?日怕是芽儿正好呢!
第123章
既是答应了她们?三个?小丫头,荣儿每天去给麦芽浇水又勤,自是不好辜负她。
当即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好好,马上就做,只不过现在已经不早了,荣儿乖乖的,明天一早醒来,保准是能吃到?的。”
顾小碗这会?儿也得闲,便?道:“我去泡米,将糯米饭煮出来。”
当即只去地?窖里取了三斤多糯米出来,在溪头边上淘洗,屋子?里的周苗听得声音只忙喊道:“淘米水留着我洗个?头。”
随后就提着自己的木盆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两个?牛角一般的皂角,应该是准备要拿去灶房熬水的。
顾小碗这里将淘洗两道的淘米水都尽数倒给了她,便?将这糯米浸泡在盆中,抬着与她一并?去灶房烧水准备蒸糯米粉。
何?穗穗这时候已经将屋子?里发?得有小指高?的麦苗取出来,也要拿去淘洗,因荣儿和大小满一直围着,何?穗穗耐心好,见她们?都有兴致,便?放满了动作,教她们?一起取麦苗。
所以动作自然是慢些。
顾小碗见了,只与周苗说:“如此,一时半会?也用不上灶火,你先熬皂角水。”
反正那糯米最起码也要浸泡一炷香以上,她自去做些别的活。
算着时间差不多,从房间出来,只见周苗已经在洗头了,何?穗穗和几个?小尾巴的欢笑声从灶房那边传过来。
麦芽已经清洗好了,眼下何?穗穗正在用刀切碎。见了她只笑道:“水已经烧好,想来可以直接蒸了。”又看了看身前三个?小丫头,“她们?想吃糯米粉,只不过巧嫂子?来叮嘱了,怕积食,所以不敢多给她们?吃,一会?儿留个?两勺子?她们?三个?分就好。”
郭巧巧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如今正是害喜最严重的时候,几乎都在屋子?里躺着,有了精神就做些针线活。
方才听得要蒸糯米粉,晓得自家荣儿馋嘴,特意出来叮嘱。
如此,那糯米粉蒸出来,顾小碗果然只留了一点,三个?小丫头一人分了拳头大小的,嚷着不够吃。
不过随后见顾小碗将那蒸得软糯的米饭摊散开在簸箕里,便?又围过去,然后嘴里是十万个?为什么?
比如做麦芽糖为何?要用糯米,不是只要有麦芽就好了么?
又问为何?要将糯米饭放凉等等。
顾小碗自是一一回了,待那糯米饭的温度降下来,伸手去摸不在烫手,便?将早前何?穗穗切碎了的麦芽撒在上面,随后均匀拌开,这才装进了大陶钵里。
这钵也叫猴子?砸过,只不过因为厚实,并?未有裂痕,只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不影响那整体用。
“麦芽糖还要等多久呀?”几个?小丫头见顾小碗将拌了麦芽的糯米饭都放到?了钵里,只觉得眼下这样子?,和她们?所认识的麦芽糖,差距还是很大。
顾小碗见几人这脑袋都要挤进钵里去,只分别拨开,“不是同你们?说了,明儿一早才能吃上嘛,屋子?里玩耍去。”得准备晚饭了。
几个?小丫头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看着顾小碗将钵盖上,放到?灶台上去,方离开灶房。
何?穗穗也来准备晚饭。
那灶火一直燃着,灶台上的余温正好让钵里的糯米发?酵。
翌日?一早,顾小碗与何?穗穗便?早早起来,只见钵里的糯米饭已经因为麦芽的刺激,如今渗了许多水出来。
只拿了沥水的袋子?来将这糯米饭都装起,开始将里头的汁水都给挤出来。
这些个?汁水,便?是熬麦芽糖的原材料了,顾小碗不是很会?熬糖,便?蹲在灶旁掌火,让何?穗穗来熬糖浆。
这一步是最快的,但也是最难的,稍微一个?不留神,就容易叫糖糊了锅。
也不知是不是还惦记着,今儿几个?小丫头起得大早,脸都没顾得上洗一把,就忙往灶房里来。
这时候糖已经熬得差不多了,正倒在揉面的板子?上,切了小方块。
这糖离了锅,很快就硬了,这里塞了她们?手里几块,就给装罐子?。
小丫头们?得了糖吃,自是欢喜,高?兴地?揣着离开,又见何?望祖赶鸭子?跟鹅去村口塘子?里,也就追着去。
村口边上东门铁匠家,今儿接了活,给村里几乎人家补锅,所以火已经烧起来了,引了村里几个?小孩儿去玩,荣儿也领着大小满去凑热闹。
何?望祖知晓她们?不会?往火前面靠,自是没有多管,就叮嘱了两句,往塘边去。
哪里没曾想自己才到塘边,就听到?了大小满的哭声,t?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便?是平日?里嫌弃她们?麻烦,但是听着她们?哭了,还是揪心得很,路都没走,顺着那土坎就爬上来,一边爬一边大喊着询问:“荣儿,她俩怎哭了。”
荣儿的哭腔随后从他上头传来,“侯胖子?抢我们?的糖吃,还打小满姨姨。”
听着妹妹被打,何?望祖更着急了,此刻只恨不得自己也会那飞檐走壁的功夫,一下爬上来。
好在很快就听到了东门莺莺的责斥声音,“侯家的小胖子?,不知羞,这么大了还抢人家的糖,快还回去。”
但是,东门莺莺的话并?不起任何?作用。
等着何?望祖爬上来的时候,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侯胖子?也哭起来,嚷着说东门莺莺打了他,正跑回家去告状。
气得东门莺莺满脸怒火,指着他跑的方向大骂:“死胖子?,有本事?别落我手里,不然下次撕了你的臭嘴。”
这动静,自是引了东门莺莺的母亲苏氏出来,见女?儿跟一个?小孩子?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也是没好气:“你同他一个?小子?较劲作甚?”一面见还哭着的小满,便?上前哄了几句。
又知晓了纷争的源头,便?与何?望祖说道:“我们?虽从外头搬进来,比原村里的人宽裕几分,但到?底过的也是穷苦日?子?,下面的孩子?们?更是一年难见糖,如今见了眼睛移不开动手抢,也是难免的,往后可不要再拿出来,不然还惹人眼红。”
何?望祖应了声,见着小满脸上都是灰,想着赶紧带回去洗了,于是上去一手抱着大满小满,喊了荣儿跟上,同她母女?两个?点头告辞,便?先回家去。
苏氏也自顾进院子?忙去。
只有东门莺莺拧着眉头还站在那,气得不行,尤其是眼见着何?望祖就这么走了,一句话也没同自己说,直跺脚,“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替你妹妹出头都叫人骂了,你也不谢我一声。”
“啊?”何?望祖闻声扭头回来,哪里晓得那东门莺莺却已是气得扭头回了家里去。
只叫他一脸的不解。
这时候荣儿扯了扯他的衣角:“阿祖舅舅,莺莺姐姐莫不是也想吃糖?”
何?望祖想,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领了她们?三个?回家,便?往放糖的罐子?去,拧开抓了一把,约莫是有十二三块,铜钱般大小,不过却只是刀刃那边薄薄的,拿个?小方布来包着,往村口去。
然并?不见东门莺莺,只有她两个?师兄在老杏树下烧火,已经放了几块废弃的铁疙瘩在火焰里头。
他跟着东门莺莺的二师兄阿胖玩得好,走过来塞了他一片小方糖,“她呢?”
“谁?”阿胖也不知他塞给自己何?物?,反正就晓得顾家宽裕,这何?望祖荷包里随时摸些干果子?或是蜜饯的,看也没看就直接往嘴巴里塞,尝到?了甜味,那因被大火熏烤得满是细汗的额头上顿时舒展开笑容来,“糖呀,你家熬糖了?”
“废话嘛,你不都吃山了。”也没好厚此薄彼,也是给一旁总是满脸严肃沉稳的圣元递了一块:“元哥,尝一尝,我穗姐熬的。”
圣元少年老成,不但是相?貌,甚至是性格也是如此的。听着他们?两个?说糖,本不吃,只觉得都是孩童女?娃才吃的。
只不过后听何?望祖说是他二姐熬的,方接了过去,然后干巴巴地?说了一声:“谢谢。”
何?望祖忙去寻东门莺莺的身影,也没留意圣元到?底吃没吃,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往东门家的院子?里瞟。
“你贼眉鼠眼作甚?”阿胖拍了他的后背一下。
“我找大嗓门。”何?望祖一直觉得,东门莺莺这个?名?字,像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才有的,有这样一个?名?字的姑娘家,那声音必然是甜甜软软,和山里的莺儿一样。
但是东门莺莺嗓门大得很,有时候她在村口嚎一嗓子?,自己在是在不平尼姑那庵后割草喂猪都能听到?呢。
然其实不怪东门莺莺嗓门大,这自小就家里的环境,总是在打铁,她声音若是不大些,父兄如何?能听得到??
阿胖听得他的话,抿了抿嘴,建议着:“你别这样,回头小师妹听着了,又不高?兴的。”
“我管她高?兴不高?兴。”他说完这话,见着东门莺莺的身影从水井那边来,便?快步走过去,一满和阿胖告辞:“我先回家吃早饭,下午约好的别忘了。”
然后匆匆走过去,将那包着糖的布包往提着桶的东门莺莺手里一塞,也不说句话,就回家去了。
他刚才抓糖的时候,发?现今儿早饭是野鸡肉熬的粥,最是鲜美,他能吃个?三大碗。
此刻只忙着回家吃饭去,生怕去晚了,没得多少了,吃不尽兴。
而东门莺莺见他找来,只将桶放下正要开口说话,没曾想被他塞来一物?,还没顾得上看人就跑了。
不免是有些气呼呼的,“什么东西?”打开布包一看,竟然是一片片小方糖在里头,一时不只知想到?什么,脸颊顿时通红一片。
第124章
她在外头的时候,家里又只有她一个小女儿,如珠似宝地?疼着,什么好的没有吃过?只是如今正?是那情窦初开的年纪,家中虽是有两个师兄,但也是做兄长来敬爱的。
这何望祖与她二师兄玩得好,常常过来,又常听?得何望祖那嘴里说出来的话,与以往见着的少年郎都不?一般,好似在何望祖那心?底,男女皆是一样的,并没有世人认定了的男尊女卑。
如此?也致使她对这何望祖多了几分关注,而且虽平日这何望祖也总笑她嗓门大,说她往后是河东狮,然自己同村中其他人起?了纷争,何望祖却是一次两次帮着自己。
一来二去的,这东门莺莺心?底是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来。眼下捧着这一包小方糖,好似心?肝宝贝一样,半点是舍不?得吃,细细看了会儿,才好生包好,揣在了怀里。
只是何望祖匆匆忙忙回家吃饭,惦记着锅里熬煮着的野鸡肉粥,压根不?知道一包方糖还引了这么一段姻缘来。
回了家正?巧见着要吃饭,只奔厨房里去拿碗筷。
正?巧何穗穗捡了些咸菜出来,将他给喊住:“顺手拿去。”又问:“方才你急急忙忙的进来作甚?转头刚想叫你,竟是不?见了身影。”
何望祖一手端着满满一大碗的粥,一手抬着碟子?,因那粥太香了,忍不?住垂头就去碗里嘬了两口,吐字也就有些含糊不?清的:“还不?是村口铁匠家的那大嗓门呗,那么大的姑娘家了还想吃糖,方才她帮了荣儿她们?几个,我抓了几块去道谢。”
说罢,还吐槽着:“这么贪吃,也不?知谁倒八辈子?霉娶回去做媳妇。”
何穗穗自是没有听?到他后面的嘟嚷,只见他还垂头往碗里去,生怕瞧不?见路,给咸菜撒了,叮嘱着:“仔细些,别?只盯着你碗里头。”
今儿不?如昨日春光明媚,反而飘了些细雨来,远处山岚上那粉红色的山桃花在这烟雨里,添了些许的朦胧美。
这一次搬迁来的,还有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听?说从前是个少年天才,十六岁就中的秀才,倘若不?是这天下大乱,只怕早已经是荣登金科。
所以何荆元对于这孟言殊是多几分敬重?的,又见过对方作的诗文画卷,十分服气。因此?方几田这个村长也早早就张罗着,让孟言殊做村子?里的先?生,教出几个学生来,何荆元是很赞成的。
便和顾小碗说道:“今儿天气也不?好,我们?几个去田里将荒烧一烧,小妹你们?不?如去学堂里帮忙收拾。”
有此?前的山火,自是不?敢在明媚天气里烧荒了,所以从去年秋收后,一待着那阴雨天,何荆元地?时间便是扛着锄头钉耙去地?里将野草杂物烧个干净。
如此?这般,他领着男丁们?去地?里,顾小碗带着几个侄女去帮忙收拾学堂。
其实桌椅都是现成的,早前那鲁石匠打的那一堆,眼下也闲着,也不?知方几田如何同他说的,给了些许铜板,就拿了出来。
眼下就只需要将那房屋院落里的杂草蜘蛛网清理干净,将桌椅搬进去摆放好,学堂也就算是成了七八分的样子?。
除了顾小碗带着三?个侄女来,方几田也叫自家的小女儿方小来过来帮忙。
另外还有韩家的桐儿。
都是手脚勤快的利落姑娘,不?过是一个上午就打扫得窗明几净的。然也不?知是不?是顾小碗的错觉,总觉得方小来不?知为何,似不t??喜穗穗一般,事事都要和穗穗比一比,不?然就要反驳穗穗的话,鸡蛋里挑骨头。
就比如这时,何穗穗打了水来,是打算将门槛下的石阶都洗涮一下,那里都是铺了老石板的,所以何穗穗此?举倒也没有什么。
却不?想那方小来瞥了一眼,“不?知道的,还当你是那城里来的娇贵人,这满院子?的土,你刷了那里又有什么用?一会儿走过去,不?也踩得满地?的泥?”
何穗穗已经蹲下在洗涮了,听?得她的话,也未成抬头,心?中也是十分不?解她三?番两次对自己的敌意,只想着也没有怎么得罪她。
自打上次叫那高家二嫂子?算计后,她是不?愿意在村子?里都走动了,不?去田间地?头,她就待家里。
因此?不?解方小来何故总是挑自己的刺。
但想到对方是村长家的姑娘,也就是忍了下来,好言解释着:“这很快就晾干了,一会儿路过,自也不?会留下脚印。”
韩桐儿也是家里的掌勺人,何穗穗会做的多,她是常去顾家请叫的,眼下见着便忍不?住仗义出言:“你又不?是傻的,难不?成没干你就要踩上去?何况穗穗姐刷干净了,回头走起?来平平整整的,哪个不?欢喜,也就是你事儿多。”再说现在雨没了,就早上飘那么一点,地?面都没润湿,踩上去也不?脏袖子?,如何会脏了这石板?
方小米不?止一次觉得她爹这个村长当得太窝囊,以前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时候就没见他多威风,现在添了这些个外来户,一个个鼻孔都是朝天看的,更是半点不敬重他这个做村长的。
她分明记得当年马爷做村长的时候,一家子?都跟着沾光呢!尤其是马环,平日里更是让村子?里的小伙伴们?围在中间。
就如同今日这种事情,若是当年的马环,只怕谁也不?会叫她真的动手,早就将她手里的活儿抢了去。
可现在自己一早过来,干得腰杆都直不?起?来了,也没见哪个说要帮忙搭把手的。更叫她生气的是这韩桐儿,那顾小碗几个是何穗穗的亲戚,她们?若是替何穗穗说话,自己倒也能想得通。
凭什么韩桐儿也要帮何穗穗?
当下只气得她满面怒容,指着地?上还在继续洗涮的何穗穗道:“你这样帮她,当她是个什么好人么?不?知她其实不?过是个嫌贫爱富之辈罢了。如今与你好,指不?定是图你个什么呢?就你傻真当她将你做朋友来待。”
说完后,她就对上了顾小碗的怒容。
那顾小碗和自己一般年纪大,可偏偏因为知道顾小碗的辈份大,而且她那一双眼睛看人,也实在叫她心?底发?毛。如今也有些后怕起?来,后悔方才有些口不?择言了。
但话已到此?处,自是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咬了咬牙,“我,我我难道说错了么?”
“村中各家也是相差不?大,我不?知你这口中的嫌贫爱富从何而来?你张口闭口便是穗穗的不?是,我也是好奇她几时得罪了你这村长千金,她去擦窗你嫌她多余,你她要打扫台阶你又觉得是无?用功。只是我记得你母亲尚也是个勤快人,怎么生出你这个邋遢货来?怎的,你家窗户不?擦门槛不?扫?你当是住在猪圈里,一年就出两次粪么?”顾小碗炮语连珠说完,转过去同何穗穗帮忙,不?想理会她。
韩桐儿见此?,也过去帮忙,嘴里笑呵呵地?说道:“我娘日日说我是吃白饭的,不?想原来我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不?然怎叫穗穗姐图谋呢?”说罢,还特意扭头朝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方小来看去:“还得谢谢你,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么有本事。”
那周苗跟何麦香,也没有放过她,大家一并言语挤兑,那方小来自是受不?得了。
只觉得一个二个都在欺负自己,但始终不?甘心?就这样作罢,势必是要将何穗穗的真面目揭穿,便指着何穗穗道:“你们?都是瞎了么?全叫她骗了,那小高对她如此?之好,她却是嫌弃人家贫,弃如草鞋,白白糟蹋了人家一颗真心?。”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脸色恍然一变,顾小碗也反应了过来,感情方小来是为小高鸣不?平来着。
只不?过此?事关何穗穗的名声,又见她此?刻眼底全是慌张愤怒,便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起?身问起?那方小米:“你这话,从何而来?什么叫糟蹋旁人一颗真心?了?早前见他家艰难,我等又都忙着田间里头,就穗穗在灶前,得了空闲,我便使她去高家送些补给,不?想着送来送去的,把自己的名声都给送了进去,成了自己的不?是。”
韩桐儿一听?,忙附和道:“这不?就是东郭先?生与狼么?”只不?过她更好奇的是,“方小来,你如何晓得小高的真心?叫穗穗糟蹋了?”
这不?问还好,一问那方小来顿时就慌了神,指着她们?一行人道:“你们?不?听?我好言相劝,就等着叫她骗吧。”然后竟是急匆匆跑了。
那何穗穗与小高之事,家中除了顾小碗和顾四厢,是再也没有人知晓的。只是现在方小来如此?之言,那周苗也想到了什么,只有些忧心?地?看着顾小碗,“不?能叫她这般败坏穗穗的名声。”
还在震惊中的何麦香却是想到了什么,“我前儿去不?平的庵里送东西,只听?她说了一嘴,方小来如今同高家二嫂好着呢。没准这等闲话是从高二嫂那嘴里出来的,肯定怨咱家不?在送东西过去,气恼了就故意编排我姐。”
此?刻的何穗穗却是又愧又怒,后悔当初自己错将高二嫂做手帕交来看待,但更担心?的是叫她娘知道了,会不?会给气着,当下只朝众人道:“此?事就这里揭过吧,万不?要叫我娘晓得。”至于方小来,以后有她的好日子?过。反正?她现在这样为高家说话,只怕是已经……
顾小碗却不?想这样算了,然见何穗穗害怕,当下也是先?答应着,好安她的心?。
然而这没多会儿,几人收拾好要回去,方几田就与那孟言殊一同来了,两人满脸笑容,同几个姑娘打了招呼,那孟言殊还没适应这村子?里的生活,不?同姑娘们?多待,是要避嫌的。
顾小碗也是带着她们?一同离去,走时只听?得那方几田托孟言殊去东门铁匠家提亲,好像要给方小来与铁匠的大徒弟圣元做媒。
得了这话,顾小碗忍不?住想,那高二嫂若是知道了,岂能甘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本合计着如何叫高二嫂知道,这方几田要将方小来许给圣元做媳妇,哪里晓得韩桐儿回家去,就将这孟言殊被?方几田请去做媒人的事儿说了。
她娘素来又喜欢窜寨子?,不?消半日,满村子?的人都知道了方家与东门家要做亲家的消息传开。
顾小碗听?着,心?说这婚事怕是做不?成的,连何穗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当初都险些被?那高二嫂哄去做了冤大头,这方小来又如此?蠢笨单纯,又结合今儿她针对穗穗的那些言语,只怕是已经同高家一条心?,做一家人了。
她这个猜想,是有些道理的。
而且在傍晚天麻麻黑的时候,就得了验证,与方小来双生的哥哥方小米急匆匆来,脸色焦急又难看,将在吃饭的阿拾喊走了。
何望祖因在旁边听?得了一个死字,好奇得不?行,端着碗就追着去瞧,没多会儿就回来告知,那方小来因得知她爹要将她许给圣元,所以上吊了。
当然这不?是最?令人震撼的,令人震惊的是阿拾诊出了喜脉来,又怕是自己学艺不?精,所以多诊了几次,确认后悄悄将那方几田叫到屋后告知,不?想方几田反而高声骂起?阿拾污蔑自家女儿。
得了,这下全都晓得方小米有喜脉了。
几乎是韩桐儿顶着夜色来奔告的时候,阿拾也狼狈不?堪地?回来了,头上还有几根菜叶子?。
早上虽是有些茫茫烟雨,下午却是出了太阳,这会儿吐着嫩芽的树梢上,挂着一弯新月,所以众人都在院子?里吃瓜,忽见他就这样狼狈不?堪地?回来了,甚是差异:“你这是作甚了?何故这般模样来?”
身后传来了东门莺莺的大嗓门,人还没到她的声音就先?传来,“被?方家打出来了,说他是庸医。”
她这话说完后,身影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然后追着阿拾问:“当真是喜脉呀?这都有喜脉了,她爹还想将她嫁给我大师兄,将我大师兄做冤大头来看么?真是欺人太甚了。”
第125章
她在气?头上,这说罢只随手抄起了顾家墙根下的大扫帚,“叫我同他们寻理去,不该仗着是村长就这样欺人。”
顾小碗眼见着阿拾都弄得这般狼狈,只忙将她一把拉住:“这个时候,他们家里只怕是乱成了一锅粥,自?家的女?儿如何舍得打骂,你去了正好拿你出气?,你瞧阿拾都落不得好。”
东门莺莺见着叫苏秋子与何望祖拉着去屋子里擦头发换衣裳的阿拾,到底是心中?不敢,试想那?方家人也多,自?己就这样去,怕是真要挨打的。但心中?始终是不如意,“难不成就这样算了?我们便是外来?户,但也不是白白搬进来?的,嘴上说是一个村子的,心里却?拿我们做冤大头。”
顾小碗见她也是个泼辣性子,黑是黑白是白的,不愿意吞咽一口窝囊气?,可?终究东门莺莺也是个小姑娘家的,去了到底是会吃亏的,只得好言劝着:“此事有你爹娘呢,何况这事儿已?是瞒不住,在村子里传开了的,回头自?是要叫他们家到你家去赔礼道歉,不会就这样罢了。倒是你大师兄,好好的一个人,白白叫人他们家这样作践了一回,心里多半也不舒坦,你还不如回家去瞧一瞧他才妥当。”
得了她这话,东门莺莺想着来?时大师兄一脸沉默寡言站在老杏树下的样子,一时也忧心起来?,“也是,我回去瞧一瞧,二师兄是个五大三粗的,最是不会劝慰人。”
然后便匆匆要走,走了两步忽想起自?己手里拖着的大扫帚,有些不好意思地顿住脚步,将扫帚递给顾小碗。
待她走了,顾小碗才发现顾着劝这东门莺莺,却?发现她四?姐三姐没了身影,又不见在屋子里,只问着周苗几个:“她俩呢?”
“出了这样的事儿,她两个如何坐得住?早在你拉着东门姑娘的时候就走了。”回话的是苏玉春,手里抓着荣儿,有些没好气?地继续说:“我娘也是,平日瞧着身体不好,只敢叫她好生养着,方才听了这等?风流事,精神头子倒是来?了,也不要拐杖,还想带着荣儿去,也亏得我瞧见把孩子拽住了。你说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情,叫荣儿一个小姑娘去瞧什么。”
顾小碗苦笑:“腿脚不好,也难为她整日在这家里头困着。从前芈婆子在还好,有个说话的地儿。如今这事提起她的精神头子,你也不要扫她的兴,只管叫她去瞅瞅。”一面走过去将荣儿牵了手里,往他们屋子里探了一眼,“你媳妇今儿好些没?不若荣儿我带着去睡,你跟着去方家那?边瞧一瞧,我不放心她姐俩,阿拾才吃了亏,我不信她们就老实看热闹。”
苏玉春想着自?家女?人吐得面黄肌瘦的样子,水米难进口,这会儿好不容易眯着,也不想叫荣儿去打扰了她,“那?多谢小姨,我先去瞧,若是回来?得晚,就劳烦小姨了。”
“不打紧,仔细盯着你娘才是,这又是黑灯瞎火的,给她把拐杖拿上。”顾小碗叮嘱着他。
苏玉春却?想,还要什么拐杖,自?己回头背着她回来?就是了。
见自?家爹走了,荣儿追着想去,只奈何小胳膊叫顾小碗抓着,最终只好作罢,去寻叫何穗穗带着的大小满玩。
反正是一点打算睡觉的意思都没有。
顾小碗索性叫她们三都去自?己屋子里玩,与何穗穗几个则盘腿坐在床上,抓了些葵花籽和野榛子吃着玩。
阿拾断然不会诊断错的,她们几个白天在那?学堂里打扫的时候,又见了方小来?针对何穗穗,心里已?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晓得她这肚子里的种何处来?的。
最气?愤的莫过周苗了,“不说他二嫂如何不得了,将方小来?那?蠢货哄家里去,然一个巴掌也是拍不响的,那?小高是个男人,他若是不愿意,方小来?还能强了他不是?”
到底是曾经跟着船帮的男人们在河上待过的,娼女?也见了不少,所以?周苗有时候恼怒起来?,说话也是个没把门的。
顾小碗是很久不见她这般模样了,忍不住有些失笑起来?:“你又何故这般生气?,不管他们哪个,都和咱们不相干。”
何穗穗也好奇,这要生气?,应该也是自?己吧,曾经险些叫他们给骗了。
何麦香则磕着葵花籽,好奇地将目光在几个身上来?回扫,最后也问:“是了,苗姐你气?个什么?难不成你对那?小高……”她并不知道自?家姐姐和小高那?事儿,如今见周苗愤怒,反而给误会了。
周苗连忙啐了一口,将她的话打断了,“我呸,他是个什么货色?我如今生气?,只是同小姨一般,当时见他带着病重伤残的兄嫂回来?,还要给大哥家养娃儿,觉得他是个重情重义之辈,这样的人当下这世?道实在是难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闹饥荒那?会儿,外头易子而食的多了去。我对他,真真是有几分敬重之心的,可?是眼下做出这等?肮脏之事来?,只叫我觉得好似自吞了苍蝇蛆一般难受。”
何穗穗听得她这话,鬼使神差地附和了一句:“我也觉得怪恶心的。”就像是周苗所言那?般,高二嫂再怎么使计,但如果小高不乐意,那?方小来一个人还能有孩子?
现在一想起自己曾经竟然也对他生了那?么几分情,的确好生恶心。
“哎呀,知人知面不知心,叫我说对那方家来说是晦气?事,对咱们未必就不是好事情,最起码彻底看清楚了那小高的品性了。以后也省得总叫你们觉得他一个人养家糊口艰难,看他总带着几分重情重义的意思。”何麦香脑子倒是清醒得很。
顾小碗连点头:“你说的极是。”一面想起阿拾,便起身来?:“我去瞧瞧阿拾怎样,你们仔细看着孩子。”
方才阿拾那?样狼狈,头上顶着汤水回来?,也不知受伤了没。
几个侄女?应着,她自?是出门去,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阿拾屋子的灯亮着,走近了见门开着,空相坐在床边,已?是不见了何望祖和苏秋子的身影,不禁好奇,“他们也去瞧了?”
“都去了,你四?姐夫不放心也去了呢!”阿拾回着,一面扭过头来?,顾小碗才见着他额头上凸起一个大包。
顿时紧张起来?,忙跨进房间去,“这也实在过份了?你救了他家姑娘,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冲你动手。我去拿些油来?同你擦一擦。”
“你不必忙了,方才擦了些药酒,要不得多会儿就好了。”空相将顾小碗喊住,因?见她来?了,也是起身道:“我也去瞅一瞅。”虽然顾家已?经有人去给阿拾出气?了,但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也不能就这样罢了。
说完,竟也是摸着黑灯去了门去。
顾小碗倒没有说什么,只将阿拾上下扫视了一遍,还有几处青紫,气?得不轻,“你傻了么,平日那?样厉害的一个人,怎就任由?他们捶打?”
阿拾并不在乎,“不过两三日就养好了,何况你也晓得,我若动手,怕是没个轻重,要了他们的命,到时候反而是我不占理了。”
这话倒也是,顾小碗见他打猎,那?都是一招致命的。叹了口气?,“这大夫果然是不好做,银钱不得半分,自?己还要倒贴二两肉。”不管任何时代,医闹都是逃不脱的。
一面让阿拾快些上床躺下休息。
阿拾却?只招呼她在桌旁坐下,倒了杯水递过去,“并没有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何况大家这样关心我,老的小的都想着去替我讨公道,我心里欢喜着。”
不过眼底更多的是疑惑,“大家都争相去瞧,就想看个究竟,你们几个却?是半点好奇心没有,莫不是知道什么?”
顾小碗一听,笑起来?:“怎的,你也好奇?”
“但凡是个人,终究是有几分好奇心的。”阿拾也是坦然回着。
顾小碗一脸故作神秘,“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知晓那?孩子的爹是哪个。不过说来?,你怕也是要被吓一跳的。”一面叫他凑近些,只在他耳边说了个名字。
果然,阿拾的脸上闪过些许震惊,“我猜了几个,却?唯独没想到是他,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不,如今阿苗她们都后悔着呢!当初咱就不该生那?同情心,白给他们吃了这许多粮食,瞧瞧做的都是什么事儿,也万幸祸不在咱家身上,不然我是必定要一把火将他家烧了的。”她这话可?不假,这几年种地,心性磨得平稳了不少,但并不代表就没了棱角。
试想当初她才来?这里的时候,可?是杀过人的。
又见阿拾到底受了伤,满身的疲倦,t?便催促他早些休息,自?己也回了房间。
这会儿大小满已?经睡着了,何穗穗给抱回了屋子里去睡,何麦香跟周苗也各自?回屋,就剩下一个荣儿同她瞪眼睛。
顾小碗只得千哄万哄,将小丫头骗到床上去,说了几个小故事,才给哄睡过去。
自?己见着时辰不早,也吹灯睡下。
也不晓得是什么时辰了,听得外面传来?胡杨的叫声,随后是开门声,接二连三的脚步和些许熟悉的悄悄话声传进耳朵里来?。
听那?语气?,是替阿拾出了气?的。
她翻了个身,晓得是自?家人瞧热闹回来?了,也没去多管,继续睡。
第二天一早,韩桐儿就来?家里,她们几个因?没去看热闹,睡得早,自?也起得早。
韩桐儿见着没有大人在,就守在灶房和她们说:“那?方小来?真是瞎了眼睛,我就说昨儿何故说穗穗这样不好那?样不好的,原来?那?肚子里的种,是小高的。她真是傻,一坨牛屎自?己也当好物,还怕旁人争抢。”
顾小碗几个被她这比喻惹得扑哧笑出声来?,又问:“昨儿好晚了,还听着他家那?头传哭声,几时问出来?的?”
韩桐儿是个姑娘,到底是没能凑跟前去瞧热闹,是她娘回来?说的。
说是阿拾被方几田几个儿子打走后,家里还骂骂咧咧说阿拾的不是,平白无故败坏他们家姑娘的名声。
按理说,自?家人都这么维护自?己,给自?己打掩护了,但凡那?方小来?有几分聪明,也该顺水推舟。
可?她真是糊涂虫子上了脑,竟然就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同她娘说,“没准阿拾师父说的没错,我月信好一阵子没来?了。”
那?时候本因?她上吊的事情,闹了许多人去瞧,还未散去,她这么一说,她爹娘就瞬间白了脸,只忙打她,叫她不要胡说。
她却?是一口咬定了,自?己只怕真的有了,所以?才不能嫁给那?东门铁匠的大徒弟圣元。
她自?己要作死,家里自?是乱成了一锅粥,她爹当时候就扯着她,也不顾她脖子上还有上吊时候留下的红痕,拽着就打,问她是谁的野种。
说到此处,韩桐儿忍不住笑起来?:“说来?也是好笑,她自?己承认腹中?有了野种,却?又不说是谁,倒是叫一帮看戏的人左右猜测,一说是那?牟云的,毕竟见着牟云常去方家,对她也是有几分献殷勤的,二说是东边王家的,还有更离谱的扯到孟先生的身上去,可?不好笑?”
然这猜来?猜去的,她不愿意说出孩子的父亲,只把方几田气?得昏死了两回,她娘也不惯着她了,爷奶也气?得不轻,说要找阿拾给开一副下胎的药,她不急,那?人群里看热闹的高二嫂却?是着急了,急忙捂着胸口跑出来?,就喊方几田亲家使不得。
如此这般,孩子是谁的,自?是一目明了。
于?是方几田的女?人也给气?昏死了过去,方爷方奶年纪大,也主不得事,最后都指望她大哥方小十和嫂子秋秀,可?毕竟双亲都在,哪里轮得到兄嫂来?操心的道理?
而且又不是什么体面鲜光的事,那?秋秀还嫌弃她这小姑子不检点,害自?己儿女?的名声跟着受累,只撇下不管,又怕顾家人真打伤了自?己的男人,就拉了回房去了。
剩下的就是还没成婚的方小木与那?跟方小来?龙凤胎的方小米。
两个小青年,做得了什么?只一味地要驱赶高二嫂,嚷着要去打小高,还要挨着顾家为阿拾讨伐,好在都被看热闹的众人拦住了。
而且那?高家真是他们的亲家,难不成事情都闹得全村皆知,他们还打算叫方小来?下了胎,另嫁旁人去?
所以?闹了半宿,什么都没商量出来?,倒是叫看热闹的众人忙了好一阵子。
说完这话,众人皆是一脸感?慨,“这般说来?,也没得个什么章程,怕是今儿还要热闹一回的。”
“我看咱们这村长,今儿多半还要被气?昏过去一回呢!”韩桐儿不喜欢那?方小来?,自?是乐得看她家的热闹。
只说道:“眼下孩子也有了,整个村子里莫说人了,就是猫猫狗狗的也晓得了这一桩丑事情,难道还能这样算了?只是高家什么人家?早前这小高还能拼一拼,说是人品尚且有些,可?现在没个三媒六聘的,倒是叫正经人家的姑娘大了肚子,可?见那?人品也不如何。再有他家那?生计也艰难,能做的活的就他一个,却?是四?张嘴要吃饭,一个饼子也要掰成几瓣来?,方家就算舍不得将姑娘嫁过去,可?如今这不上不下的,也由?不得他们做主,最终怕也是要多补贴高家了。”
“真是作孽了。”周苗皱着眉头,说的自?然是方小来?傻。“也不晓得图小高什么?要说相貌,还不如牟云呢。”那?牟云虽是人品欠缺,但最起码人是个真小人,不藏着掖着。
顾小碗想起那?方小来?自?己蠢笨就算,还要牵扯何穗穗,他们又伤了阿拾,心中?也是有气?的,嘴上自?也不留一点情面了。“都是自?作自?受,往后有她的好日子呢!倒不必咱们在这里怜惜她,常言说的好什么锅配什么盖,不是一家人,还不进一间屋,往后这等?人咱到底避开些,不然到时候不明不白惹了一身骚。”
韩桐儿立马附和:“那?可?不,现在谁敢近身去?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方小木的声音:“阿拾大夫在么?”声音有些虚,明显是底气?不足。
几人一听,相视一眼,便晓得方家那?头,怕是哪个又气?死过去了。
只不过顾小碗如今也不生这同情心了,去开了门,却?是没叫他进门,冷冷回了一句:“他不在。”
然这一大早的,阿拾能去哪里?方小木心中?如何没数?必然是昨儿他爹恼怒失手砸了阿拾,惹了这头生气?罢了。
也知是自?家的错处,忙赔着笑道:“您别同我玩笑了,这会子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叫阿拾大夫快些同我过去吧。”
“没和你开玩笑,何况阿拾学艺不精,还是不去你们跟前碍眼,免得又诊出了那?不该有的,还要挨一顿打,另请高明去吧。”顾小碗说完,只将门一关,也不管有没有砸到方小木的鼻子。
那?方小木见此,也是慌了神,他娘寅时二刻醒来?,哭了一回,又昏过去,这会子天都亮了还不见醒来?,实在害怕出事。
急得忙拍这门,也不指望顾小碗了,直接扯着嗓子大喊阿拾:“昨日是我们的不是,阿拾大夫您大人大量,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别同我们家计较了,还请你随我去一趟,我娘她实在不大好了。”
“菩萨心肠就活该叫你们家打呗?你娘不大好,那?是你们的事情,阿拾昨日叫你们家打了,如今也还昏睡着,叫我们找谁去?”顾小碗是打定主意不开门的,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就朝着开门出来?的阿拾瞪了一眼,“你回去躺着,你首先也是个人,才是大夫,自?己都顾不好,休得想那?劳什子的救死扶伤。”
阿拾苦笑,他额头上的包消了不少,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碍的。不过他也没打算做什么滥好人了,虽说昨儿方家打自?己是不至于?要命,但他们动手那?会儿,叫阿拾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来?。
因?此也是下了决心,往后不可?这样轻易好说话了,虽说不是所有的穷山恶水里都是刁民,但有的人就的确不该给好脸色。
所以?便又回了房去。
不过也没打算家里躲着,吃过早饭后,只喊了何望祖苏秋子,一同从后门出去,往山里去了。
那?方小木请不得他,又让顾小碗几人骂了,只好先回家去,等?他大哥方小十来?时,阿拾这次是真不在家了。
于?是只能是自?己用土法子,倒是让他娘醒来?了,却?是半个身子不能动,眼下那?吃喝拉撒只能在床上,同高家二哥一般无两样了。
本来?这一个村子里,即便是后面在王正德的做主下搬迁了许多人家进来?,但方家仍旧是全村数一数二的欣荣人家,上有老下有小,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妻和乐融融。
可?如今因?出了方小来?和小高这未婚先孕之事,方几田的女?人气?得偏瘫,不说下地了,就是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
而俗话说的好,床前久病无孝子,那?方小来?有了身孕,本就身体欠了几分,隔三差五就干呕,更不要说守在她娘床前,伺候屎尿了。
因?此是伺候不得两日就做不得,她t?娘也是心疼自?己的女?儿,这活儿自?然也就落到了媳妇秋秀的身上。
媳妇伺候婆母是天经地义,可?秋秀一想到这婆婆好端端的一个人,是她女?儿自?己气?出来?的,她不来?照顾,为何反而要来?劳累自?己。
当然是心中?不服气?,一二来?去的,胸中?有怒火,自?是要发泄起来?,对于?这弟弟妹妹们,也没有了从前的和颜悦色。
何况要照顾这么一个病人,余下的其他事情,也不可?能同从前那?般顾及得到,竟是引得自?家男人颇为不满。
好叫秋秀心中?委屈万千,又无处客诉,如此哪里还能像是从前一般对谁丢笑脸相迎了?她只差连自?己的几个儿女?都快照顾不到了。
倒是那?方小来?,终究是因?肚子里的孩子,要嫁到高家去,方几田只有她这一个闺女?,就是万般不满这女?婿,也只能咬牙应了。
那?方爷方奶也偏爱,所以?方小来?倒是安心待嫁,在屋子里绣绣红盖头,外头的事情一并不管了,如此家里这内院的活儿,竟是全部压在了秋秀的身上。
这般她就是有七脚八手也是忙不过来?的,不但要照顾婆母,方爷方奶也要她伺候,一家老小的衣裳三餐饭食,鸡鸭鹅也要她来?喂养,亏得是这三个儿女?争气?,晓得心疼她做娘的,跟着搭把手。
不过孩子到底是孩子,玩心是少不得的,不可?能样样都做得好,时时刻刻在母亲跟前,因?此秋秀忙不过来?,误了饭点,或是衣物不得空清洗晾晒,倒使得方小木兄弟不满起来?,觉得这大嫂不过是母亲床榻前伺候几日就不贤惠了,可?见她从前那?都是装出来?的。
把秋秀委屈不已?,同自?家男人方小十说,那?方小十又只回了她一句:“你忍着些罢了,何况又不要你下田去,当年娘既是要照顾我们兄妹几个,还要伺候爷奶,也没见娘说过一分累?”还要怪她那?晚上拉着自?己回房,不然指不定娘就不会瘫了等?等?的话。
当然,最怨恨的还是顾家和阿拾。
不过秋秀后来?一想,他五大三粗的,若是他不愿意回房,自?己一个小身板难道还能拽得动他?
于?是越想越气?,挑水的时候站在村里的大井旁边,看着看着竟是生了一丝跳下去的意思。
顾小碗出来?打猪草,见着那?车前草还嫩,捡了不少出来?,打算中?午凉拌着吃的。
她家屋头又山上留下来?的清泉,也有水井,自?是不在来?这村里的大井挑水了。
如今不过是摘了这些车前草,走到了这里,就想着顺道洗干净了放篮子里带回去。
远远的时候就看着秋秀跟丢了魂一般,站在这井边一动不动,等?她走近了些,竟见着秋秀一脚抬起,竟是要往井里走去。
吓得她忙大喝一声:“方小十家的,你作甚?”
那?秋秀此刻是两眼无光,直勾勾盯着深不见底的大井,只觉得往前踏一步,自?己就解脱了,那?万般委屈也就没了。
然就在这时,忽听得有人训斥,猛地回过神来?,回头一看,只见顾小碗急匆匆朝这里跑来?。
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只见着自?己的小女?儿背着竹篓,正在田埂上割草,想来?也是被顾小碗这喝声惊着了,急急朝这里跑来?。
几乎是顾小碗走到井边,秋秀的小女?儿方小晶也到了,背上还挂着大大的背篓,就往她怀里扑,“娘,您作甚呢?”
秋秀嫁到方家后,生了三个儿女?,大的儿子方小日,小儿子方小目和小女?儿方小晶,就如同那?方小米和方小来?一般,是龙凤胎。
当初他们逃难在外的时候,正是叫那?宋老爷家看中?了他们家人丁兴茂,还有两对龙凤胎,才给带在身边,安稳躲过了这灾情。
方小晶看着她娘离井边不过一寸不到,哪里还不明白,也知晓顾小碗刚才那?喝声,并非是要和她娘起什么争执,是自?己误会了她。
自?打家里出了事情,日日耳边都常听着家里人怨恨顾家冷血无情,阿拾不配为医,祖母变成那?样都是他们害的。
所以?她刚才下意识也以?为,顾小碗要将她娘如何。
然现在知道自?己误会了,也顾不上道歉,只紧紧抱着她娘,“您别乱来?,你要有个好歹,我和哥哥们就是没娘的孩子了。”以?前家里没出事,倒不觉得爹顾着叔叔和姑姑们,可?是现在家里出了事情,她小姑娘心思细,只瞧见脏活累活都在娘身上,叔叔和姑姑们不但不管,反而还要挑三拣四?,埋怨娘做得不好。
爹不但不帮忙就算了,还偏袒着他们。不但如此,她还发现爹偷偷拿了娘的耳环给小姑。
而且早前她在田间割草的时候,也偶尔同顾家那?边的大姐姐们一起,只听她们说说笑笑的,也并不是家里说的那?般狠毒刻薄。
秋秀听着女?儿哭,那?神志也逐渐恢复过来?,却?是满腔的苦楚,抱着女?儿也哭起来?。
顾小碗见着母女?两个仍旧站在大井边,实在是害怕她们一个不留神掉下去。
传说这大水井比龙潭都要深,她可?不敢下去救,便道:“你们好歹站过来?些,那?头多危险。”
自?己则放下篮子,就在下面就着从井里流出来?的清水洗车前草。
母女?两个听了她的话,也退到一旁,随后便坐在顾小碗旁边的石头上哭。
哭着哭着,秋秀竟是同顾小碗诉起苦来?:“这样的日子,还不知要过到什么时候才算完。你说我天不亮就起来?煮一家子的饭,顾不上吃就要去管圈里的牲畜,又要伺候婆婆吃喝拉撒,等?我偷闲吃了半碗饭,又是满屋子的狼藉和满盆的衣裳叫我洗,爷奶那?头又总是喊,一个早上就这样没了,婆婆还要骂我无用,嫌我伺候得不好。”嫌弃自?己伺候不好,她又不要她的亲闺女?来?伺候。
而且还要挑水自?己劈柴,男人们去了地里回来?就两手一摊,脚一蹬,躺到床上椅子上等?着吃喝。
她说的这些,顾小碗是理解的,毕竟寻常人家过活就是这般的,但是这秋秀的工作量的确是不小,主要还有偏瘫的婆婆和年迈的爷奶要照顾。
但根据她的逻辑和认知,以?及现在顾家的生活环境,她是不理解的。“他们没有手么?衣裳还要你来?洗?何况照顾老人也不单是你的责任,也就是你好说话。”
秋秀也知道,顾家听说穷讲究,衣裳不但各人洗自?己的,还要各自?用各自?的盆,所以?顾家别的不多,盆最多。
还有那?洗衣裳的盆和洗脚盆洗脸盆都是分开的。
“可?为人媳的,不都这样过来?的么?”秋秀抹着眼泪,但凡有另外的出路,她是一天不想过这样的日子。累就累罢了,偏还要被所有的人怪罪嫌弃,这才是她最难过的地方。
“人家说父慈子孝,那?也是做长辈的慈善,晚辈的才孝顺。再何况退一万步说,你婆母又没生养你,她瘫了叫她儿女?照顾去,如何到你身上来??你又不是他们家买来?的,是三媒六聘娶回来?做媳妇的,高兴了一处住,不高兴了各活各的,落个清净。”顾小碗其实不理解,村子里人几乎都很少有分家的。
那?能和和睦睦住在一起,比如她家这样的,那?也行,大家庭嘛,热闹。
可?是既然不和睦,凑在一起作甚?相互作折磨么?
分家?秋秀可?不敢想,而且自?家男人也不可?能同意。至于?婆母,她叹了口气?:“她如何舍得自?己的女?儿端屎倒尿的,我若是不管,别人不知如何背后嚼我的舌根说我的不是。”
“慌个什么,如今都顾着笑你小姑子,如何笑得到你的头上来??”顾小碗其实是故意的,她现在很后悔村子里人刚回来?的时候,自?己因?想着他们在外艰难,所以?对各家各户都那?般大方,倒给他们留下了一副顾家好欺负的样子了。
眼下村子里人多了,人多了纷争是免不得的。所以?为了避免往后家里再叫人欺负,现在她也是要拿出恶人样子来?,好叫大家以?后也掂量掂量,顾家能不能惹?这后果能不能承担。
方家打阿拾,那?方小来?自?己傻还要扯上穗穗垫背,一个二个都不是好货色。现在还总隔三差五骂顾家,连自?己那?坟里埋了几年的爹娘都没饶过。
既然他们都把自?家骂得这般恶毒了,那?倒不坐如实算了。
不过这秋秀,和自?己倒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她这样做牛做马,还让人觉得是天经地义,就让顾小碗心头不舒坦,凭什么t?啊?就只因?为她是女?人是媳妇么?
秋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凭何要为方家做牛做马,好叫他们一窝子人都安安逸逸的?
果然,她这话一说,秋秀是有些动容了,“也是了,现在天大的事情,都比不过我小姑子闹出的这笑话了。”
见她松动,顾小碗便继续说道:“不是我有意挑拨,只是你想着这才多久,你就受不得了?往后还不知如何艰难呢!他们宝贝自?家的女?儿,可?高家那?头什么情况?方小来?自?己也不是过日子的样子,孩子怕还是要抱回来?给你们养着呢!你婆母那?样的情况,爷奶岁寿又高,难不成还能指望他们?到时候还不是你的事?你做好了,那?是理所应当,做得不好,还不知要如何讨伐你。”
秋秀怔怔地看着顾小碗,倒不是顾小碗危言耸听,而是这些事情,极有可?能发生。
方家这一代里,三个儿子,就方小来?一个女?儿,宝贵着呢!
她实在是害怕,下意识抓紧了女?儿方小晶的手。
顾小碗的车前草也洗得差不多了,沥了水往篮子里一放,朝方小晶瞧去,“你也是个大姑娘了,好生瞧着你娘。对了,你娘那?对耳环,高家二嫂喜欢得很呢!”
说完,便走了。
秋秀反应过来?,有些不解地看着女?儿,“她说的什么耳环?怎么还扯到高家那?头去?”
方小晶也很懵,爹将外祖母陪嫁给娘的那?对耳环拿去同小姑添妆,她很确定这件事情就自?己一个人知晓,怎么顾小碗会晓得?而且怎么听她那?话,到了高家那?痨病鬼的身上去了?
而秋秀见女?儿抿着嘴吧不说话,眼睛却?不敢看自?己,心里也有了些谱,“你知晓什么?”
被她这样一问,方小晶也晓得是瞒不住了,而且也不忍瞒,“爹说高家艰难,小姑嫁过去怕是日子难过,所以?将外祖母给您留的那?对滴珠耳环拿给小姑了。”
秋秀七八岁就没了娘,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就是那?对耳环,所以?那?对耳环对她来?说,不单是她的陪嫁,更像是母亲一般陪在身边。
以?前每逢喜庆日子,她必是要拿出来?戴的。也就是近来?脏活累活不停手,没得功夫去收拾,也就没顾得上。
现在听得这话,这些天一直隐忍着的委屈和怒火,也是一瞬间就爆发了,猛地一起身,一脚踹翻了那?水桶,只捡起扁担就要往家里冲回去。
“娘!”方小晶被母亲的样子吓坏了,急忙冲过去想要阻拦。
秋秀是停了下来?,但却?一脸冷静地看着女?儿,“你爹不是不知道那?耳环对我多重要,他心里头可?见没得我,只有他妹子,如此这日子不过也罢了。倘若我要分开,你是同我还是与你爹?”
方小晶想都没想,就连忙回道:“我自?然是跟着娘的。”这哪里还用考虑,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村子里吴家不就是例子吗?瞧枇杷子姐弟多可?怜啊。
“好。”秋秀很满意这个答案,“既然这样,你跟紧我。”她即便人站得笔直,可?声音却?是哽咽着的:“方家骂顾家,顾小碗必然有气?,见不得方家好,刚才那?些话,她就是故意说的,可?是她也没说错,我曾经也是有人疼着的,凭何要叫他们糟践?”
一时想起此前自?己竟然险些因?为方家这点磋磨就想跳井自?尽,实在是可?笑至极。
然后顾小碗回家吃着凉拌的车前子,还没收碗筷就听得村子里热闹起来?,那?方家打起来?了。
那?整日像是头老牛一般只知道干活的秋秀,居然提着扁担将方家砸了,自?也是引来?了她男人的拳打脚踢。
方家爷奶更是指着她怒骂,要叫方小十将她给休了。
谁都以?为秋秀会求饶,谁知道她起身拍了身上的尘土,提了把菜刀朝方小十就砍去。
她是真砍,但是没人当她这个懦弱的女?人会真的动手,毕竟方小十动手打她的时候,她就只知道卷成一团。
所以?方小十结结实实挨了一刀。
见了血,大家也知道她不是好惹的了,她自?己进屋收了自?己的东西,又去方小来?的屋子里把属于?自?己的物品翻找出来?,还去了高家将高二嫂拿走的耳环取回。
做完这一切,才回到乱糟糟的方家,问三个儿女?,“你们爹要休了我,我也不乐意同他一起过日子了,你们要跟谁?”
第126章
她?此前只问过女儿,女儿虽是说要跟自己,但?其实秋秀心里是没有底的,更何况她?今日动手伤了他们的爹,也不知在他们的心里,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那丧心病狂的毒妇。
所以此刻十分紧张地?看着三个儿女。
然这开了弓是没有回头箭的,纵然她?此刻其实也害怕,但?也要硬着头皮挨下去,不然往后就是顾小碗所言的那般,她?不要过那种?水生火热的日子。
倘若是做牛做马,人家领这个人情,她?也甘之?如饴,可奈何他们总是嫌弃自己做得不好。
既如此,那叫他们自己做,从此也不要做什么一家人,左右在方?家人的眼?里,自己从来都是外人,不该拿热脸去贴那冷屁股。
方?家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方?小十简单地?抱扎好了伤口,听到她?的话毫不留情地?冷笑起来:“跟你?喝西北风去么?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活?”
怎么活?明秀带着个傻儿子尚且能活得好好的,自己身体又比她?好,难道还能饿死?更何况秋秀心里有数,自己这个公公虽说是村长?,但?村子里的事情要做主?,还得是王正德说的算。
方?几田却是气得直捶胸破口大骂:“孽障孽障呀,我方?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一个刁妇进门来?家门不幸啊!”作为一家之?主?,他可以接受儿子休了这秋秀,却不能允许秋秀自己开口说不要自己的儿子。
而且这秋秀竟然还想将?他方?家血脉给带走。
因此又指着秋秀骂:“休想将?我方?家的血脉给带走!反了天?,倒反天?罡啊!一个妇道人家,居然砍伤自己的男人就算了,你竟然还想将?我方?家血脉带走,我告诉你,你休想!你做梦!只要我方?几田在一日,你休想将?我方?家血脉带走。”
秋秀并?不理会他答应否,什么倒反天?罡她?不知道,她?就晓得外头天?下大乱,没了正儿八经的皇帝,到处有权有势的老爷们都想做皇帝。
外头的老爷们都能做皇帝,凭何自己就一定要做个受气的媳妇?更何况这村子里那王正德一手把持,多少人没有户头?村子里又无祠堂宗族,自也没有什么家法。
因此她?什么都不忌讳,此刻只要孩子们一个答案。
但?是等了良久,只有那女儿方?小晶朝她?走来,“娘,我要同你一处。”
“你们呢?”秋秀不死心地?看朝两个儿子方?小日和方?小目。
两兄弟却是一脸心虚地?别开她?的目光。
如此,秋秀哪里还不明白两个儿子的选择?
那方?小十见此,得意不已,想是因为受了伤,又遭自家媳妇砍伤,情绪颇为激动,言语便十分出格。先是得意地?笑,随后骂起了选择跟着母亲的方?小晶:“养不熟的赔钱货,老子还不稀罕呢!都给老子滚!”
方?小晶预想到了自己跟着母亲是什么样的结果,但?是却没有想到,父亲会这般毫不留情地?辱骂自己。
也是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没有选错。
秋秀手里的菜刀,始终是没有放下,听到方?小十的辱骂,扬起了菜刀:“闭上你的臭嘴,你要是再敢骂晶晶半个字,我这次就不会手软了。”
到底是有些威慑的,毕竟方?小十那手上的伤是实实际际存在的。
方?小木方?小米虽是不服,但?见爹被气得不轻,大哥又受了伤,自也没去留人。
村子里又没有什么能说话的老人,只能放任这秋秀走了。
然秋秀也没有离开村子,只在不平尼姑旁边搭了个窝棚出来,母女俩就在那里安生。
选择此处,一来是背靠着后头的山坡,后面的地?她?方?便开垦,二来她?是个女人家,带着女儿住得离村子远了,终究是不安全?,靠着不平的尼姑庵,有个照应不说,这里没什么闲杂人等,也不会叫人说闲话。
头一天?忙着整理这窝棚,秋秀倒也没有觉得多难受,只不过第二日安顿下来,准备挨着后头的山坡上开垦种?地?,想着两个儿子留在了方?家,心里终究是难过得很。
方?小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见此处都是荒坡,下头就t?是自家窝棚跟尼姑庵,没有旁人,便小声?地?朝她?说道:“娘,您别难过,是碗姨同我们出的主?意,叫我跟着你,不然我留在家里,他们肯定要喊我去伺候我奶的。”
原本伤心的秋秀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怔,“昨日闹的时候,我并?不曾见到他们顾家的人,你什么时候同她?打的照面?”
“这个娘您别管。”其实是方小晶去找的顾小碗。
顾小碗还没自己这年纪的时候,她?爹娘就不在了,姐姐们又嫁得远,她?一个人在村子里过得好好的,比那些人丁旺盛的人家都要过得好,必然是有本事,这本事肯定也不止是单纯地会种地?。
而且又是顾小碗劝着她娘离开方?家的,因此她?昨日便偷偷趁乱去找了顾小碗。
一面继续说道:“哥哥们原本也是想跟着娘一起过活的,只是碗姨说得对,他们都是在吃饭的年纪,跟着娘就是劳累娘,左右娘也不离开这村子,倒不如他们留在方家那头,放心大胆地?敞开肚皮吃,闲暇时候没得人瞧见,还能偷偷接济咱娘俩呢!何况就算是叫人瞧见了又如何?做儿子的来看娘那是天?经地?义,谁还能说一句不是?可倘若他们也要跟着娘,怕是当时就不好这么了结,继续闹下去,都是咱娘俩吃亏,倒不如面上如了他们的意。”
秋秀有些傻眼?了,一来是没有想到女儿竟然会去找顾小碗,二来更没有想到,还能这样子。
而女儿稚嫩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响着:“娘说的对,方?家打了阿拾大夫,又总是骂顾家,碗姨虽说嘴上不与方?家对骂,但?其实这怨恨是在心里头的。可是娘退一万步说,要不是小姑出了这桩丑事,咱也不知道我们在方?家眼?里是什么份量,用?那读书?人的话来说,此刻出来了也算是及时止损,不然娘俩还傻兮兮把伺候小姑也做福气呢!”
小姑娘家就是早熟,说起来方?小晶也不过是十来岁罢了,却是比她?娘都要想得多。
她?说起这话,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如今仔细想来,这灾后除了顾家之?外,全?须全?尾回来的就是咱家了,早前听得他们各家在外面艰难,又是扔了老娘老父,换了孩子填肚子的,我只觉得难以置信。可倘若咱们不是运气好,借了那宋家的光,只怕我也是早被换了出去的。”
这话吓得秋秀忙一把扔了锄头抱住她?,“我的好孩子,真到了那当头,娘就是割肉放血给你活命,也不会将?你送出去的。”
方?小晶露出个笑来安慰她?娘,“我知道娘不会,可爹就未必了。”她?可还没忘记,那刘金宝将?女儿送出去,把儿子吓傻了的事呢。
不过那刘金宝早就遭了报应见阎王去了。
而秋秀得知两个儿子和自己没离心,不过是为了体谅自己好过些,留在方?家那头罢了。
那心中的郁结也少了许多,加上不用?伺候老人做那数不尽的家务,又无人在埋怨谩骂,每日就算是和女儿吃些野菜果腹,竟也觉得快活了不少。
她?这里少了许多繁杂事情,可方?家就没有那样好过了。
明秀一走,最开始是床榻上的方?婶无人照顾,方?小来这孕期反应又严重,叫她?去伺候,能从天?亮吐到天?黑。
方?几田没有法子,只能舔着脸去求他老娘帮忙照顾。
方?老太如何愿意?她?自打迎了媳妇进门,一直都是被服侍的那个,如今怎么愿意去伺候人?
所以不过是两日的功夫,那方?婶的床上就堆满了屎尿,她?自己受不住,挣扎着用?那勉强能动的半个身子下床来。
不想叫儿子们瞧见了,竟是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装瘫的,连方?老太都要叫她?赶紧洗衣裳做饭。
一时叫方?婶后悔不已,不该嫌弃秋秀的。
只奈何此刻她?的叫苦连天?没人相信,反而觉得她?也是装病躲懒。
那家不成家,连着些日子,吃得粗糙不说,衣裳也无人洗,老的少的,都穿得油蜡皮一样,隔了一丈还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酸臭味。
家里成了这样,方?小来也只想赶紧到高?家去,在春耕之?后,匆匆忙忙嫁了过去。
又因她?娘只有半个身子能动,那婚事自是没人帮忙操持,竟还不如那当初鲁石匠家招婿时候热闹。
此事颇叫方?小来埋怨。
自不说方?小来到了高?家过的什么日子,只说这方?家这头,方?婶实在是操劳不了,越发叫方?小十后悔起来,因此发现两个儿子偷偷去秋秀那里走动,也就没去拦,心里起了打算将?秋秀喊回来过日子。
只不过他还没想到如何开口,竟是意外听得人说,秋秀和方?家闹的那日,在井边遇着了顾小碗,还说了好一会儿话。
他一时醍醐灌顶般,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像是鹌鹑老牛一样任劳任怨不会吭声?的秋秀忽然转了性,感情都是那顾小碗从中挑拨的。
又见着家里瓢朝天?碗朝地?,乱成一团,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便气得去找顾小碗理论。
顾家现在多了苏家兄弟两个大劳力,田地?里早就打理妥当,因此得了空闲,都在院子里编些笼子箩筐,或是何荆元做些简单家具。
前二阿拾带着苏家兄弟意外猎了条大虫,正叫何望祖在刮皮上残留的油脂。
这会儿刚过了午饭,他们这些男人是没有午睡的习惯,都在院子里做活,忽听得方?小十的暴怒声?从外响起来。
“顾小碗你个贱人,挑拨我与小日他娘,叫我方?家上下不得安生,成了村子里的笑话,今日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杀了你。”
一听这骂声?,一院子的男人如何坐得主??
都齐齐起身要出去,不过阿拾先了一步,将?门一开,冷眼?将?他上下扫视了一眼?,“你要杀了谁?”
按理,方?小十与阿拾算是据悉的,阿拾来村里的时候还是个小孩童,如今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比他还要高?了,而且面对着对方?,方?小十总觉得有种?被压着的感觉。
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就是莫名地?叫他心虚。
尤其是他看到了院子里一张正在刮油的老虎皮,更是心惊胆颤。
一直知道这阿拾和他师父空相一样,会些手脚功夫,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连老虎都打得死。
当下心中也是发怵,但?他这个人素来是死要面子的,风风火火闹过来,不知道是惊动了多少看戏的人,现在就掉头走,别人回头还不知道要如何笑话自己呢!
于是干咳两声?,算是自己给自己壮胆,“喊顾小碗出来,我知道她?在家,我家的事情,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但?很明显,底气不足了。
忽然身后不知道叫谁推了一下,竟然是村里的刘阿公越过了他,挤到阿拾的面前,他欢喜兴奋的目光在阿拾和院子里何望祖正在刮油的虎皮上来回瞧,竟是有些看不过来的意思?。“阿拾大夫,打大虫了?那可是能给我两根骨头泡药酒?”
一面又忙添道:“我拿五斤豆子油来换,你看怎么样?”
“好。”眼?下在村子里,因为许多人没有登记注册,所以银子反而不是流通货币,倒是以物换物更为实用?。
昨日顾小碗才说家里的油要见底了,眼?下瞌睡来遇到枕头,阿拾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然有人见阿拾答应了,接下来就有问要虎血的虎肉的等等。
一下就将?来问罪的方?小十挤在了后面,他倒是扯着嗓子喊了几回,声?音却是如何也盖不过众人。
反而是要在离开的时候被东门莺莺堵住,“正巧见着,我也问一句,你们家践踏我大师兄的事,难不成就这样算了?早前体谅着你家出了一堆事情,顾不上来,可眼?下你那了不得的妹子也嫁了出去,你们是不是该上门同我大师兄赔罪了?”
方?小十完全?将?这件事情忘记了,也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婚事又没谈拢,那日小妹上吊寻死时,孟先生还没走到东门铁匠家呢!
眼?下叫东门莺莺问,眉头拧成了一团:“又没做成亲,何来糟蹋他一说,还要我们赔礼道歉,他是多大的脸?”说罢,只气急败坏地?甩手走了。
东门莺莺也是叫他气得不轻,等着顾家这边拿东西来换老虎骨肉的人散了,方?去同顾小碗说起此事。
末了只道:“合该他们一家将?日子过成这般狼狈。”
顾小碗安慰了几句,问着:“你大师兄没什么事吧?”这些日子见他也是如同以往一般,没什么两样,想来该是没问题的。
东门莺莺叹着气,“他能有t?什么事情?只是叫方?小来这么一闹,到底以后不好说亲,人家只怕想,那方?小来宁愿嫁给一无所有的小高?,也不愿意嫁给我大师兄,指不定背地?里说我大师兄有什么问题呢!”
顾小碗听罢,不以为然地?笑道:“这有什么。照着你这样一说,我如今叫方?家骂得体无完肤,没了一点好名声?,那我岂不也是完了?”
“你哪里完了?”东门莺莺娇嗔着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朝阿拾忙碌的声?音努着嘴:“你这有现成的,自是不忧心。”
这话不禁叫顾小碗一愣,下意识想要开口解释,自己和阿拾没个什么。只是又觉得好像解释无用?。毕竟自己常与阿拾一起上山挖药等等,说是形影不离,是一点都不夸张。
说了,怕也没人相信的。只是她?也意识到,该好好同阿拾说一声?,免得往后坏了他的名声?,叫他不好说亲。
顾小碗一心一意都在生计上,想着如何提高?全?家的生活水平,还有打听姐姐们的下落。最主?要的是,她?的认知里,别人这个年纪说亲那是他们的事情,自己管不得,可在自己不行,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呢!
东门莺莺见她?没说话,以为她?是默认了,不好意思?,便也没在提。只道:“我爹叫我来道谢,晚上喊你四姐夫他们几个过去喝酒。”
那老虎猎回来后,因早前那东门铁匠帮忙修补家中农具等,都没要东西了,所以便割了些虎肉送了些虎骨过去。
东门铁匠觉得这是好物,因此就叫媳妇张罗了一桌子的菜肴,要请他们过去喝酒。
傍晚些,顾家这边,大小男儿都去了村口铁匠家吃饭,顾四厢不放心何荆元,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着少喝,又拉着何望祖交代,叫他盯着他爹一些。
毕竟此前何望祖痛风过一次,在床上躺了好些天?呢!
顾小碗与周苗一起整理着那些老虎骨肉换来的东西,虽是零零散散,这家拿了几斤油,那家又是三斤米,或是几斤豆子。
“可要送地?窖里去?”周苗看了,说是不多,但?各种?各样的凑在一起,怕是得有将?近两百斤。可放地?窖去,又不好归类,一时是犯了难。
顾小碗扫视了一眼?,“不放了吧,麻烦得很,这些日子先将?他们送的米油吃了。一会儿咱将?柜子里收拾一下,应该是能放得下,放不下的,挂到梁上去。”
周苗得了这话,只先提着油去灶房。
何麦香喂了猪过来帮忙,现在家里还剩下三头猪,除了此前那头生崽的老母猪之?外,余下活着的小猪,留了两头,其他的都卖了村里其他人家。
现在的村子里,除了他们家有元宝这头骡子之?外,还有两家有大牯牛,甚至有一家还有马匹呢!
所以早前就没少嘀咕,这些搬来村里的人家,只怕根本不像是王正德说的那样,是别处村子里的普通农家。
尤其是此刻,何麦香看着那五斤豆油,隔着罐子都能闻到香味,忍不住道:“这刘阿公好大方?,也不晓得从前家里是作甚的?反正我瞧着,肯定不是种?地?,即便是种?地?,肯定也是大乡绅老爷。”
顾小碗觉得何麦香这话没准猜对了,毕竟全?村也就刘阿公穿过直裰,虽非什么了不得的好料子,但?也不是寻常佃户能穿得起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反正晓得他们不会给村子带来麻烦,不过是来避世的,其余的也就不用?多管了。
大满小满见她?们搬东西,也要来帮忙,只是小丫头片子,来添乱还差不多,将?一袋没捆扎好的豆子撒了,所以让何麦香一声?高?呼,随后顾四厢就提着竹篾条来了。
顿时两个小丫头撒丫子就往顾三草那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哭喊。
顾四厢最终也没真打两个女儿,倒是过来跟着搭手,待忙得差不多,将?顾小碗拉到那桂花树下歇气,趁机与她?说道:“正好现在也算是得了空闲,我和你四姐夫商量着,该与穗穗阿苗找婆家了。原本说是去镇子上找个媒婆帮忙打听,但?现在村里人家多,那未婚配的小子也不少,你比我们都要聪明,仔细盯着些,只挑那好的。”
这话好叫顾小碗亚历山大,“我挑的哪里作数?又不是我要嫁过去,当是叫她?两个自己瞧才是,自己瞧的往后真有不如意的,也不敢怪哪个。就同那穿鞋一样,合不合脚,只有自个儿晓得。”
“这我哪能不知道。这不是要叫你先看看,你挑出几个来,我再问她?两个的意思?,若有如意的,不妨就定下来。”顾四厢也是有些慌的,毕竟那为婚配的小子不少,但?等着出嫁的大姑娘也多啊。
于是又忙道:“还有秋子,也要同他说一门媳妇了,三姐身体不好,是操劳不得的,还是咱这两个姨母来给他拿主?意。”
“是了,秋子也是过了弱冠,该要成家了。”顾小碗点着头。
顾四厢却将?心思?放在了常来家里的韩桐儿跟东门莺莺身上,当下问着,“你觉得韩家的桐儿妹跟莺莺如何?”
顾小碗想了想,两个人年纪有点小,都才十五十六呢!不过大家才不会这样认为,只怕认为刚刚好呢!
但?是有一说一,这两个人吧,韩桐儿的目光只在煮饭的穗穗身上,那东门莺莺倒是和顾家这边的小子们说话,但?其实来往最多的是跟阿祖。
就是,两人一般都在相互拌嘴。
于是摇着头,“没瞧出什么苗头来,要真有那意思?,应该早就提了。”
这叫顾四厢有些失望,随后又问了几家,最后甚至连枇杷子的姐姐孙大妞都没落下。
那孙大妞和枇杷子姐弟两个,他们亲娘死得早,他们爹就娶了小姨妹做续弦。
本想着也是一脉相承,但?后娘终究是后娘。
不过说起来,这后娘是不如亲娘,但?当年逃难在外,也没扔下她?们姐弟,所以要说这后娘不好,又谈不上。
可是姐弟俩枯瘦如柴,尤其是那孙大妞,十七岁的大姑娘了,瘦小得跟个十二三岁的女娃一样,干干瘪瘪的,村里好几个最喜欢说口角的没少背地?里说,往后孙大妞肯定生不了娃。
不过顾小碗诧异的是,“你不是最不喜欢孙家的么?”
“我是厌烦他们家的老婆子,只是她?坟头上的草都那么高?了。俗话说的好,人死如灯灭,我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顾四厢说着,但?又觉得好像不妥当,“不过你说的也对,那孙家的人太难缠,真做了亲家,以后的日子多半要过得鸡飞狗跳的。”
于是忙否决掉了。
然说到这坟,自也是提起了这清明要上坟的事情,便也说起了方?家满地?的菊花苗。
“他们家的地?是真的肥啊,那菊花苗前儿才这么点,我今早路过的时候,瞧见已经这么高?了,想来过不得多久,就要出花苞。到时候他们这花卖了,没准还能种?点粮食呢!”顾四厢说着,越发羡慕,只觉得方?家今年是赚大了。
又好奇:“那王正德拿去的许多种?子,不知种?了多少呢!”
“早叫猴子糟蹋完了。”顾小碗是从东门莺莺那里听来的。
顾四厢一听,越发羡慕,“那他们方?家今年岂不是要发大财了!常言说得好,那物以稀为贵,这现在就他们一家在种?,不得卖好价钱吗。”
“那也是人家的命数,你这羡慕没得用?,有这闲工夫,不如去学堂里接荣儿回来。还有阿祖和麦香,你当要劝着他两个一些,要什么脸皮,那学堂里和他们一般大小也不少,人家孟先生也是公道人,束脩不要几个钱。”顾小碗却忘记了,她?的年纪和何麦香几个也是相差无几的。
但?就很奇怪,她?是长?辈的,大家就自动忽略了她?的年纪。
顾四厢叹着气,“我倒是劝了,他两个也不肯,比不得像是荣儿这样,不愿意听我揪着就送去了。”
何麦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将?羊赶了回来,正巧听得这话,当即反驳着:“我才不要学,那孟先生听说好个板正的人,坐得歪了些,也是要打手板心的,何况我又不是不识字,也不去考状元,还学个什么,那不是耽误人么。我在家还能跟着干些活儿,叫你们轻松呢!”
顾四厢已经不打算劝她?了的,只是瞧见了这羊,方?想起正经事来,“鲁石匠家的独眼?女婿中午问我呢!要讨些羊奶去给桂花吃,明儿早晨你挤来了,给送过去。”
何麦香应了声?,一面弯腰将?小羊羔抱起,嘀咕着:“又一个和你抢奶吃的。”
顾四厢不理她?胡话,只转头和顾小碗悄声?说道:“t?要我说,找女婿也不要相貌如何,高?矮胖瘦怎样,那都虚的。你瞧他家这女婿,年纪是大眼?睛是瞎,但?是晓得疼人啊。且不说先前治了吴家孙家给自家老丈人出气,现在又百般宝贝这鲁桂花,还许了拿五个鸭蛋来换羊奶呢!”
话说鲁石匠这独眼?女婿,年底的时候去河边上捡了些野鸭蛋来,借了村里别家抱窝的老母鸡,竟是孵了一窝鸭子出来。
虽仍旧是野鸭子,但?到底是人养的,白日自个儿飞去河边,天?黑自己又飞回来,都不像是顾家这边的,还要元宝或是胡杨赶着才肯回来。
也是如此,如今村里人虽仍旧觉得他长?得凶神恶煞的,眼?睛也瞎了一只,但?见他有真本事,也不敢轻看。
这连带着鲁石匠腰杆都直了几分,只是每次夸赞这独眼?女婿的时候,都要将?温书?生提出来踩踏一回。
顾小碗听得她?说人家的眼?睛瞎,也是无奈,“四姐,夸人不带这样夸的,你可别当面提。而且我听着人说,他那眼?睛是为了救人才瞎的,偏那人恩将?仇报,反而伤了他眼?睛。”
“还有这事儿?”顾四厢一脸震惊,不过旋即又想,“谁知道他说的真假呢!他的来路,如今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叫我说来,还不如刘阿公他们,最起码晓得是王正德领进来的。好了,不说了,我去接荣儿,巧巧那里,还给她?弄些杏干儿下稀饭吧。”
郭巧巧这种?害喜厉害的程度,顾四厢表示自己也是头一次看到,背地?里只和顾三草感慨,“你这个儿媳妇,生得本就不凡,老天?爷必然是要叫她?受些罪的,不过叫我说,这遭害喜的罪,好过在外头叫人惦记的好,省得全?家一起担惊受怕。”
顾三草当然知道她?要说的,无非不过是红颜薄命什么的。当时是有点生生气的,马上就反驳起来:“你个糊涂的,越活越是倒退了,这叫个什么胡话,做娘的哪里有不害喜。”
顾四厢见她?生了气,忙改口解释:“我非那意思?,不过是想着,兴许她?受了这罪,老天?爷就安心了,往后余生,叫她?过得顺顺畅畅的。”
可顾三草还是不满意,她?喜欢这个媳妇儿,天?仙一样嫁到家里来,半点不拿乔,孝顺自己这个婆婆,又善待小叔子,对自家儿子更是一心一意,她?没有哪里不满意,当然是盼着媳妇时时刻刻好。
所以还听到顾四厢这样说,气得扬起拐杖就想打她?,“可见爹娘从前总打你是有缘故,你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嘴里还是吐不出象牙来,巧巧是好孩子,她?就非得要遭个罪,一辈子不能好好的?”
顾四厢自是落荒而逃,但?顾三草气没消,晚饭都少吃了些,还是顾小碗去劝了一回,这姐妹俩才和好如初。
郭巧巧晓得了,也是哭笑不得,一面劝着顾三草;“娘倒也不必为几句话置气,四姨也没有旁的意思?,其实不过是担心我罢了,也是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一面摸着自己那已经有些显现的小腹,“这个孩子皮实得很,往后怕是要多操心的,可千万要叫母亲保重好身体,这孩子还等着她?帮忙带一带呢。”
她?已生了荣儿这个女娃,顾三草私心里,是希望这一胎是个儿子,如此苏家算是有了后,她?就是马上闭眼?也安心了。
只是见着儿媳妇怀这一胎如此辛劳,她?倒是想通了许多,想着能健**下来,管他是个什么,都成。
左右那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气,自己一味地?在这里干着急,也是没得用?的。
然这会顾小碗听到顾四厢的交托,自也是去问何穗穗:“可还有杏干,没得的话,我下地?窖去取来。”
“还是吃不下旁的么?这样下去怕是不行的,我今儿看巧巧嫂,都脱了相,这样下去别说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自己也难。”何穗穗从窗户里将?头伸出来,手里还拿着葫芦水瓢,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忧心。“她?不是素来喜欢青团,眼?下地?里鼠曲草也嫩,咱们刚好要做清明粑粑,明日摘下回来,熬点粥加点鸡肉看她?吃些。”
何麦香的脑袋从她?身后挤出来,“我看巧巧嫂子喜欢酸的,人说酸儿辣女,莫不是个小侄儿吧。”她?说完,扭头朝灶房里笑道:“阿祖这下好了,你总说没有人同你玩耍,待有了这个小侄儿,你便有伴了。”
何望祖的身影从灶房里闪出来,撇着嘴一脸的嫌弃:“切,话都还不会说的小婴儿做玩伴?那怎么不见你同大小满玩耍?神经病!”
当然,他这话说完后,身后追出来的是何麦香扔来的锅盖。
他躲过了,回了个贱兮兮的表情,“没打着!”
这下何麦香是被他惹怒了,追了出来,吓得他忙躲到顾小碗的身后去,“小姨救命!”
顾小碗伸手想去掰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你都不要命了,还要我救什么。”随后朝窗口走去,与何穗穗说道:“她?既是喜欢吃酸的,不若对症下药,捞些梅子出来,包些酸饭团?整日吃些粥食,终究是不顶用?的,旁的她?又吃不下,现在还比不过那庵里的姑子呢!”
这话刚落,何麦香与何望祖打打闹闹的声?音中,竟是传来了不平尼姑的揶揄声?,“我庵里的姑子怎样了?我也不是天?天?吃素的吧,近来晶晶她?娘,叫我过去吃了好几顿好的呢!别的不说,他们家的腊鱼是真的香。”
何麦香一听这话,立马就放弃追打何望祖,凑了过来,“我听得村里人说,晶晶那两哥哥,现在一日三餐都往她?们那窝棚去,还自带食材,可是真假?”
“那可不,瞧我这腰都吃圆了一圈。”不平尼姑说着,掐了一回自己的腰,“从前都好奇,这庙里庵里的怎么还一个个腰圆膀粗的,眼?下想来,果真是伺候菩萨得来的福气,我这从前在家里,受尽了千般罪,也没像是眼?下这般快活。”说罢,只将?自己篮子里递给何麦香,“拿去同你巧嫂子开开胃。”
何麦香揭开上面的蓝花布一瞧,竟然是新鲜翠绿的小黄瓜,她?满脸惊喜,“你哪里来的?我们家的都还没出花苞呢!”
顾小碗也颇为吃惊,毕竟各家的瓜果这会儿都才是秧苗,她?却是已经出了果,因此眼?底也满是惊喜。
何麦香欢喜得提着篮子就要去洗,都忘记同她?道谢了。
不平尼姑这颇为得意道:“说起来,都是那菊花种?子闹的,猴子将?我的菊花苗毁了,我想着辛辛苦苦搭起来的暖房,都弄掉了我两个指甲壳,不用?心有不甘,索性又放了些旁的种?子去,不错此前也没成功,不敢告知大家,这两日里头的果蔬逐渐熟了,自己吃了无碍,才敢送来。”
顾小碗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同大棚蔬菜一个道理么?虽说是反季节,但?这年头也没有什么高?科技,倒也是能安全?放心的。
当下也是忍不住夸赞她?,心说自己一个后世来的人,竟然把这茬儿忘记了,反而叫不平给作出来。
那头郭巧巧得了这新鲜的黄瓜,脆嫩香甜,又加上何穗穗给做了些酸梅饭团,吃得也比往昔多了不少。
人是铁饭是钢,到底还是要吃粮食才养人,她?那一顿饭吃下去,精神肉眼?可见都好了许多。
这不免让顾小碗怀疑,莫不是此前除了孕吐没精神,只能卧床休息,其实大部份是因没有胃口而饿的?
而这不平尼姑来家里,她?旁边住的又是秋香母女俩,那方?小日方?小目常过去,也是叫她?听得了许多方?家那头的八卦。
自是少不得说给大家伙来听。
今儿男人们全?去了东门铁匠家喝酒,便留了不平尼姑在这里吃饭,都是女人,说起八卦她?们没有一个不爱的。
不过最想听的还是那方?小来嫁到高?家去后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前天?早上,看到她?到村里的大水井里打水呢!这活儿从前她?在家可是不做的,听晶晶说,都是她?娘挑水,没空的时候,他们兄妹几个帮忙提。而且现在方?小来还有着身孕,这胎都还没坐稳,就做起体力活来,倒也是奇怪了。”何麦香疑惑地?说道。
顾四厢立马瞪了她?一眼?,“你个丫头懂什么胎坐稳没。”但?自己也压不住熊熊八卦心,连忙问不平尼姑,“你消息最多,可晓得她?嫁过去如何了?”
不平听到这,顿时喜笑颜开,“早说你们想听这个啊,高?家的事情,我可爱说了。”一面露出那高?深莫测的表情,“你们都不知,我最近发现了什么。”
第127章
大家本来对高家的事就好奇,她?还故作这?般神秘的样子,哪个能忍住不问,就连不同大家吃这?些荤菜的郭巧巧,也拿手?绢捂着口鼻坐在一旁问:“发?现什么?”
不平尼姑先看了一旁吃完了饭和大小满玩的荣儿,确认她?没听?,这?才将声音放低了些,“那日黄昏,我忽想?吃口香椿,但又不想?上山坡去,便想?着他家屋后那路边的坎上,长着一株,也就不过是一丈多高,还算是嫩的,我拿个镰刀就能得吃,便挎着篮子去了。”
村子里人家,从前除了顾小碗家,几乎都是黄昏时分就开始煮饭吃饭,天黑前必定是要上床的。
毕竟那灯油又不是白来的,能节约自是要节约。
所以那时候小高家正在烧晚饭。
“他们?多半也没想?着,这?个时候我不烧饭,反而跑到他家屋后来砍香椿,两个人竟是贴在一处,嘴对嘴的。”她?这?个话一说出口,大家动筷子的或是没动筷子的,全都齐刷刷望着她?,眼里无不是震惊怀疑。
不平尼姑见此,有?些着急起来,“你?们?别不信啊,我到底是个出家人,怎可胡编乱造?起先我还当是看晃了眼,毕竟我在上头,只能从他家后窗里瞧个影子,依稀是瞧见高二嫂抱着个人啃,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她?抱着哪个。后才想?起,她?男人不是瘫在床上的么?那时我这?好奇心一下就来了,一辈子走路都没这?么轻过,顺着那屋后的那土坎爬下来,藏沟里。仔细一瞧,我的个阿弥陀佛,竟是抱着小高呢!”
那时候她?只觉得自己三观俱裂,竟是险些忘记了呼吸,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两人却已经分开,像是没事人一样出了灶房。
她?也趁机爬上后面的路上,手?脚并用,膝盖上都沾了许多泥,急急忙忙回庵里了。
“我当时是慌了神,若这?般事情出在孙家吴家,我倒没有?觉得哪里稀奇了,你?们?是知晓的,他们?这?两家人,不管兄嫂小叔的,荤话张口就来。可小高是什么人啊?他在难中将自家受伤的二哥和痨病二嫂带回来就算了,还养着大哥家的娃儿。全村人,哪个不敬重他?”不平说到这?里,尤其点名顾小碗,“你?还最?大方,隔三差五叫穗穗送吃的用的过去。”
顾小碗捂着脸,心说此事不提也罢,险良成大错呢!一面又问她?,“既是得了这?等惊天密事,你?倒是能藏,这?么些天才同我们?讲。”
不平尼姑直呼冤屈,“我说出来,哪个愿意相信?何况我真说了,方家又要和他结亲,若因此事坏了,那方小来动不动要寻死,闹出了人命,反而是我的因果,方家不得打死我吗?”
她?这?话倒也是有?理有?据的。
只是这?事儿还是有?些太过于炸裂,叫众人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了。
最?后竟是顾三草开口,“别说,高二嫂虽说有?痨病在身上,但长得圆盘脸大眼睛,也是有?几分姿容的。只是终究在一个屋檐下,她?男人也还活着,哪里会有?不发?现端倪的道?理?”
“我觉得发?现了,那也没法子,他又下不得床,吃喝还要仰仗自己的弟弟,只怕那心里头只想?,能活着就好,管他窝囊不窝囊,退一步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呢!”这?话是周苗说的,也是叫她?想?起了当时她?们?那马蹄镇上,也是有?这?么一户人家。
因此便也是和大家说起:“这?样的先例,也不是没得,从前我们?镇子上,有?一个男的在石场伤了腰,从此就做不得重活,他那好兄弟就时常来家里帮忙,大小事情都捡着做,十二分的勤快,只是帮着帮着就住了下来,和他媳妇睡到一张床上。街坊邻舍没有?不知道?的,少不得是要笑?话他同情他,他却说没有?什么不好,现在什么都不用操心,过的都是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呢!”
何麦香瞪圆眼睛,“所以,这?对他来说,还是好事儿呗。”转头只问着大家,“那这?样说来,只怕高家二哥也乐在其中呢!”
话音一落,就叫她?娘顾四厢敲了一回后脑勺,“死丫头你?听?听?就是了,还多嘴。”
何麦香不服气,声称自己也不小了吧。
训了女儿,顾四厢也是疑问起来:“就算高二哥觉得是好事情,那方小来发?现了,未必是能接受呢!若叔嫂间还要来往,以后怕是要出事的。”
“那也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顾小碗觉得,依照方小来动不动就要寻死觅活的性子来看,还不如像是不平尼姑说的那般,多管什么?自己悄悄晓得就算了,要真去同她?说了,没准她?要寻死。
回头方家可不就要怪人么?
不平尼姑连连点头:“正是呢!少沾因果要紧,这?些话儿我也只和你?们?说,今儿听?了就烂在肚子里头。”
众人连忙点头,等她?要走的时候,包了许多香椿菜干给她?,以弥补她?当时没吃到香椿的遗憾。
又因有?些晚了,顾小碗与周苗点着灯笼送她?到了尼姑庵,这?才回来。
一进院子,迎面扑鼻便是臭熏熏的酒气。
自不必多说,是何荆元他们回来了。
何穗穗正在熬醒酒汤,一边熬一边埋怨他爹,又训斥何望祖为何不拦着些。
顾小碗便在这?样的吵闹中睡了下去。
翌日一屋子的女人,也没再提高家的事情,果真是给烂在肚子里头。
只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纸也包不住火的。
即便高二嫂言语哄骗着娇生惯养的方小来干活,将她?哄出门?去时,能暂且与小高温存一二,但常在河边走,怎么可能不湿鞋?
不过这?已是不平尼姑来顾家说此事后的一个月了。
那时候顾小碗还在暗中偷偷打听?这?村子里适婚的青年呢!又忙着地里锄草田里薅秧,哪里顾得上管这?等闲事?
方小来却因总让高二嫂花言巧语哄着去干活,可将方家的人心疼不已,只接了她?回去住几日。
她?这?一回了家,那高二嫂和小高两人自是抓紧时间温存了,那小高去地里干活,高二嫂就是撑着虚弱的身子,也要给他送午饭去。
村里其他人瞧见了,少不得是打趣起来,说了些玩笑?话。
更有?说他们?更像是夫妻,反而是小高娶回家的方小来,怎不见身影?
在地里守着自家那些菊花苗的方小木一听?,呵斥了几句,但心里还是不痛快,回家提及了此事,便劝着让方小来回去。
这?一阵子,方婶因搭着村里别家的牛去镇子上扎了两回针,身体好了些,能做了许多事情,家里倒不似秋秀刚离开时候乱糟糟的,算是有?些样子了。
只是也不知是太过于操劳还是身体本就不好的缘故,她?整个人满头的白发?,瞧着和方老太竟是像姐妹一样了。
现在还要照顾女儿,不免是心疲力?竭的,因此也跟着劝:“到底是夫妻,没有?分开住的道?理,你?收拾收拾一会儿叫你?小哥送你?回去。”
说罢,喊了方小米过来。
方小来肯定是不愿意回去的,堵着气不动,“从前说疼爱爱我,如今却是将我做那泼出去的水一般。”
方婶害怕她?气着身子,好言好语:“如何不疼你??只是你?到底嫁作了人家的媳妇,天天待在娘家,不免要叫人笑?话,更何况现在地里的菊花有?的已经在开始冒花苞了,你?哥哥们?也要收拾着,将花送去城里,如此我这?里也是顾不得你?的,不如你?回家去,有?你?二嫂子和男人看着,为?娘的也能放心。”
方小来这?才肯听?话。
然这?要回去之时,忽然来了一道?雷,天空上方黑云层层压来,不多会儿便是大雨倾盆。
那地里田间干活的众人,也是纷纷扔了锄头镰刀跑回家去。
小高也是淋了一身的雨,那高二嫂便连忙撑着身体与他烧水,在他洗着的时候,要送干衣裳过去。
躺在逼仄昏暗房间里的高二哥见此,只干咳了一声。
高二嫂停住脚步,眼里是有?几分不耐烦的,“你?要作甚?方才不是才尿了么?”她?以为?,对方又要屎尿了。
高二哥的底气明显不足,又或许长时间躺在床榻上不见光,体虚得厉害,声音轻飘飘的,“白日天光的,你?们?到底是收敛些。”说完后,似害怕自家媳妇训斥自己一般,只忙叫头别过去,不敢再同她?对视。
高二嫂没理会他,冷哼了一声,只抱着干衣裳去了小高屋子里。
隔着门?,都能听?到里头传来的水声,她t??也不敲门?,仿佛进自家门?一样,直径推门?进去。
只是这?雨来得急势汹汹,去得却也是快,太阳一下就从云层后头冒出来,这?会儿那山青得翠绿,塘里的水清澈得见着底下的游鱼,空气清新,仿若那夏日的西?瓜味般,叫人闻了十分舒坦,回来躲雨的众人也纷纷回到了田间。
方小米也要去地里,便趁机顺道?将方小来送回家去。
本来方小米是送到门?口就不进去的,可是方小来这?几天回家养着,又娇气了几分,那两个包袱也不愿意自己提,只喊了方小米帮自己放屋子里去。
然屋子里的两人还在水桶里忘情,哪里晓得外头的雨早就停了,自是没有?听?到外头的脚步声。
一直立着耳朵听?着隔壁水声的高二哥倒是察觉到了,却也没有?办法提醒,急得只能不停地干咳,一面拍打着墙壁,试图以此提醒苟且中的两人。
这?让一进辕门?的方小来就听?到了,“他二哥不知有?什么事,我去瞧,小哥你?帮我将包袱放屋子里去,没锁门?,你?直接推便是。放好了包袱赶紧过来帮忙。”没准他二哥是要撒尿呢!那自己一个弟媳如何帮得了?也不晓得二嫂子哪里去了?
交代完,她?直径往高二哥黑漆漆的屋子里钻。
方小米应着,果然直接提着包袱去方小来的房间,门?是真没锁,一下就推开了。
只是乡下人家,有?个洗澡的大桶就不错了,自不会像是城里人家一般,还有?专门?的耳房用来洗漱,更没有?什么屏风。
所以他一推门?,便见着白花花的两条身体要死不活的缠在一起,女的好似要喘不过气来一般,嘴里低低呜呜地喊着啥,男的闭着眼,却是一脸的享受。
那一刻方小米只觉得早前那雷好像又来了,只不过这?一次砸在了自己的身上。
然后他也如同那受到惊吓的女人们?一样,‘啊’地一大声喊出来,声音悲愤又惊恐,直贯云霄去。
眼下村子里人多,空房子几乎是没有?了的,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新建呢!
因此高家这?前面左右,如今也是有?人家的,听?得方小来这?叫声,还在家里的女人老人们?,甚至比怀着身孕的方小来都要快。
但是,同样被惊吓着的,还有?屋子里的那对男女,高二嫂反应过来后,先是双手?捂脸,却又觉得不对,伸手?去挡住胸,一时手?忙脚乱的样子,引得外头几个看热闹的妇人笑?出声来。
她?顾着自己,却忘记了那正在关键时候的小高。
此刻的小高脸色青紫一片,想?抽身离开,却发?现如何也动不得了,一动下身疼得要死,叫他直抽冷气。
于是等方小来皱着眉头,嘴里埋怨着方小米鬼叫什么过来的时候,却见门?外已经站了三四个邻舍,脸色都奇怪得很,一副想?要往屋子里看,又不好意思的样子。
更叫人疑惑的是,大家瞧了她?,似想?笑?似又同情。
还主动让开身,这?一下叫方小来占据了最?好的视角。
只是只消一眼,她?也发?出同她?小哥方小米一般的叫声,两眼一翻,就倒在了地上。
也亏得是方小米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忙给扶着,一面求着来瞧热闹的邻舍,“几位嫂子帮忙搭把手?。”当然也没忘记朝屋子里那对男女嘶吼怒骂:“你?们?这?一对不得好死的奸夫淫夫,待我喊人来,抓了沉塘去!”
本叫这?么多人发?现奸情,那高二嫂就慌了神的,眼下又听?得沉塘两字,顿时身体更软,慌慌张张就挣扎着要去捡衣裳穿,哪里还管小高死活去?
所以她?强行离开裹了衣裳去,小高也低低惨叫一声,赤条条地倒在桶边,浑身抽搐,疼得半点动不了。
众人也不管他,只见了高二嫂裹着衣裳要逃,有?好事的将她?一把逮住,三下五除二的,竟然是将一大鸡笼把她?罩在了角落里,拿人看着。
这?头兵荒马乱的,方家兄妹两个又接连发?出那样的叫声,早前阿拾又在山里猎了大虫,一个个都下意识以为?是村子里进了凶兽来,各家女人老人孩子都在村子里,也不知是何人招呼一声,原去地里的众人,扛着锄头镰刀又返回村子里来。
顾小碗她?们?也才到麦地里拔灯笼草,也不晓得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反正先是听?得村子里来了惨叫声,随后又见大家都抄起家伙往村子里去,只依稀听?着有?老虎进村。
那哪里还得了?顾三草带着大小满在家里呢!荣儿又在学堂里。
郭巧巧更是吓得不轻,如今已经过了孕吐期的她?,也跟着下田来,当下听?得这?话,腿都吓软了,生怕女儿得个好歹。
大家不敢叫她?跟着跑,留下又不放心,便喊了何穗穗扶着她?慢慢往回走。
余下的人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村子里去了。
只是等顾小碗和周苗何麦香过了河,想?抄小路回村子,却见上面的石坡上,东门?莺莺坐在那里大喘气,显然也是跑得急了,话也说不上,只同她?们?三扬着手?。
等几人顺着羊肠小道?上来,东门?莺莺已经先喘过气来了,“不必跑了,没得什么兽,好像是方小来动了胎气,现在到处找阿拾呢!”
“动胎气?她?才几个月!”顾小碗喘着气,因跑得太快,这?会儿腰都直不起,直接将锄头一扔,坐在旁边的酸浆草上。
何麦香跟周苗见此,也一屁股没形象地坐下去,说是四脚朝天也不夸张。
“谁晓得呢!早知道?我便不跑了,还真以为?村里进了大老虎来呢!”东门?莺莺抱怨着,说不晓得是哪个乱传话的,害得满地的人都往村子里赶去。
顾小碗这?会儿也缓过了些,“我便说嘛,真有?猛兽靠近村子,老白早就得了消息,胡杨也会到处汪汪叫。”家里这?牲口,都是十分通灵性的。
周苗与何麦香也是跟着埋怨了几句,又因急匆匆跑来,这?会儿喉咙里干哑得难受,只徒手?挖起屁股底下这?一片酸浆草。
这?酸浆草的根须,就像是小小的水晶萝卜一般,从土里挖出来,拿袖子一擦,就往嘴里塞,酸酸甜甜的,清凉解渴。
几人歇了一回,商议着还要不要回村里,或是返地里去,便见着何穗穗扶着郭巧巧了,只高声同她?两个知会了一声,叫不要担心。
只是转头顾小碗又想?起方家不讲理,要是那方小来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好歹,到时候还怨阿拾,怕是说不清。
因此不放心,“他们?既是要找阿拾,咱回去。”总怕阿拾吃亏。
其实东门?莺莺觉得,阿拾那样厉害的功夫,怎么可能吃亏么?但是见顾小碗着急担忧,也不点破,又想?着爹娘师兄都回去了,自己也去看看热闹。
就是怎么也没想?到,进了村子,发?现各家各户,不管是家里的还是从地里赶来的,竟然不见半个人影,反而全都聚集到了高家那边去。
几人不禁面面相觑,“她?动个胎气,这?么严重的么?”全村人都跑去担心了?
本着事有?反常必有?妖的原理,几人眼神碰撞的瞬间,就达成了默契,朝着高家去。
不过终究没能靠近高家,就见着韩家母女的身影,只不过韩桐儿叫她?娘揪着耳朵往回走,看她?娘蠕动的嘴巴和面上愤怒的表情,分明也在责骂韩桐儿。
只是韩桐儿虽被骂被揪着耳朵,却一点都不委屈的样子,反而还露出一种让人觉得傻不拉几的笑?容。
尤其是在看到顾小碗几人后,忽然就挣脱了她?娘的手?,朝着几人跑来,语气好不遗憾:“你?们?来晚了,这?会没得好戏看了。”说着,只朝几人又靠近了几分,压低声音小声说道?:“不过,我没想?到男人那东西?长大了这?样丑。”
然随着她?这?话说出口,她?娘一巴掌就呼了过来,只差没哭天喊地,气急败坏地骂着,都快要急哭了:“你?个死蹄子,半点不知羞,你?以后要不要做人了?菩萨呀造孽啊,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肮玩意儿来了,什么都看,只会害了你?的。”
她?母女如此,顾小碗几人却是一脸懵,终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何故叫韩桐儿她?娘如此生气。
偏她?娘气急了,一把逮着她?的耳朵,就往家里去,走时只叮嘱着顾小碗她?们?几个,“你?们?都是好好的姑娘家,莫要过去脏了眼睛,各自回家去吧。”
东门?莺莺目送着离开的韩家母女,眼珠子滴溜溜地朝着高家方向转过去:t?“本来没那么好奇,韩婶子这?么一说,我就越想?知道?那边怎么了?”
顾小碗几人表示也是如此,四人继续往前行。
连续遇到几个姑娘被自家老娘揪着的,还有?学堂也因这?方家兄妹俩的惨叫声歇了课,村里的大小孩童们?,好几十个呢!如今也是在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高家附近转悠,那文质彬彬知书达理的孟先生,此刻急得满脸通红,都喊破了嗓子,提着戒尺到处驱赶自己的学生。
有?长辈发?现自家孩子在的,也忙出来拎着。
秋秀也扯着自家三个儿女要走,有?人见了只忍不住打趣:“晶晶娘,你?不去看看么?那可是你?家小姑子出事了呢!”
秋秀刚才以为?真出人命了,挤进去瞧了一眼,但是她?看到的只是那桶边两条腿,如今想?起来还羞得慌。
匆忙回了那人一句:“我已经和方家没得瓜葛了,他们?家死活跟我什么关系。”一面驱赶着自家三个流连忘返恋恋不舍的儿女,往家里去。
与顾小碗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也是好言劝着:“你?们?莫去了,那不是你?们?这?些姑娘家该瞧的,脏眼睛。”
四人是越发?疑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个云里雾里,多说两句是会犯了律法么?动不动的就说脏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也不怪大家没跟她?们?说清楚,只是那怎么说?自个儿都羞于提起不知道?如何开口呢!更何况,她?们?都是云英未嫁,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哪个好开口讲这?等脏事儿?回头不得叫她?们?家里的长辈责备么?
孟言殊也见着了她?四个人来,这?会儿他早全无此前那清风霁月的儒雅形象了,额头是汗脸颊通红,提着戒尺气喘吁吁地扶着腰,“你?们?,你?们?莫要过去。”
也不知是大家故意的还是怎样?那高二嫂倒是裹着衣裳被罩在鸡笼里,小高这?会儿半死不活地上,他二哥下不得床,无法帮忙给他遮羞,那方家的人又怒气冲冲守着不准好事者去帮忙。
阿拾大夫倒是来了,这?会儿却是在给那方小来安胎,但是听?说那方小来掐了人中醒来一次,先是两眼无神,随后跟叫鬼上身了一般嘴里乱吼乱叫,手?脚挣扎乱蹬乱抓,还是她?娘和大哥一起才按住的。
只是这?一折腾,那安胎怕是艰难了。
顾小碗还欲在问缘故,孟先生却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匆匆去喊自己的学生们?了。
但都走到了高家院子外面,哪里有?不进去的道?理,正要挤过去,只见顾四厢抓着荣儿从里头挤出来,见着顾小碗几个,一时大眼瞪小眼,随后她?先急急叫起来:“你?们?来作甚?快家里去。”
额,家里着火了么?怎么一副十万火急的表情?
她?不由分说,上来一把就推攘着顾小碗,使唤着自家两个女儿,还将那东门?莺莺也喊着:“莺莺儿,你?也别去脏眼睛,小心回头你?娘拿打铁锤子敲你?。”
几人是连拉带拽被她?喊着回去的。
等着走远了,顾四厢被顾小碗几个问得不耐烦了,“有?什么好看的?不是早前就知道?,那小高同他二嫂子首尾,偏偏在苟合的时候叫方家兄妹撞个正着,如今他二嫂叫人抓起来了,他自己不知道?为?何,赤条条躺在屋子里撞死,门?也不关,羞死个人了。”
“啊?”顾小碗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全都顿住了脚步,眼睛齐刷刷地落在顾四厢身上。
东门?莺莺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拉车顾小碗几个问:“什么叫早就知道?了他们?叔嫂有?首尾?”
那是一个月前答应了不平尼姑的,如何能说?而且顾小碗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同她?解释,只敷衍着:“先不说这?个。”一面问着顾四厢:“阿拾去瞧了?别又叫他们?家打吧?”
“这?次打不着,玉春兄弟和你?四姐夫他们?都在。”顾四厢回着,一面催促着她?们?回家,少不得还要腾手?来拍荣儿的小屁股,“哪个叫你?去瞧的?回头仔细叫你?奶打你?。”
荣儿瘪着嘴,小脸上满是不服气,“同窗们?都去看了,我若是不看,明儿他们?说起,我都插不上话。”
这?话说出口,顾小碗几个倒吸了几口气,那何麦香更是迫不及待地问:“看了多少?”竟然明儿还要聊……这?学堂还挺有?意思的嘛。
荣儿掰着手?指,压根就没把顾四厢的话放心上,“也没瞧多少,看得最?多的是桐儿姨姨,她?没挤进门?去,爬上旁边的草垛子了,正好对着里头的窗户。”
于是他们?学堂的几个小孩看了,也是跟着爬草垛子。
顾四厢听?到这?话,一时忍不住抬手?捂起脸来,“这?等风流韵事听?过不少,头一次瞧见让全村上百号人看的。”嘴里又骂,“你?们?这?些死孩子,也不怕脏了自己的眼睛,回头眼睛里长了针眼,看你?怎么办?”
“要长也是桐儿姨姨长得最?多,她?看了好久呢!”荣儿那小脸上,是看不出半点慌张的,末了还道?:“再说阿拾厉害,他会给我开一贴好药,吃了就好。”
顾小碗见着远处有?人,吓得忙捂住她?的嘴巴,“好荣儿,莫要再说了。你?倘若再说下去,你?倒没事,回头你?桐儿姨姨怕是要去一层皮。”也难怪,她?娘气得都快哭了。
几人便是这?样回了家去。
因此前才下过大雨,各自的脚下都踩了不少稀泥,进了院子也不舍将那满院子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的石板地被踩脏,进院子就脱了鞋子往西?边去。
一边说一边提及此事。
顾三草领着大小满也凑近问。
顾四厢自是与她?说起,顾小碗几个也就连忙竖着耳朵仔细听?。
但很快被顾四厢发?现,给驱赶开了。
不过这?全村人都去瞧了的热闹,哪里有?瞒得住她?们?的?更何况还有?个情报人员何望祖呢!
第?一时间就偷偷来送消息。
几人交头接耳地在那骡子棚边说,生怕叫顾四厢和顾三草发?现。
确切地说,都是在听?何望祖说。“叫我说那方小来眼下虽说是可怜,但也是自作自受,现在受了这?等惊吓,肚子里的孩子,阿拾说十有?八九是保不住,除非他们?家请来大罗神仙,反正他是没办法的。”
后来又去看了那躺着不动的小高,总不可能是因为?他在那里装死吧?
虽说外头有?太阳,可是屋子里那地上全是他同他嫂子玩耍时候洒的洗澡水,湿漉漉的躺在里头能舒服?
所以阿拾进去一瞧,却发?现不好了,他伤了**,以后是不得人事了。
“根据阿拾推断,可能是方小木推门?的时候,他也被吓着了,然后就那样了。”
顾小碗干咳一声,“这?个细节倒不必同我们?说,你?倒不如说说,眼下打算拿他们?如何?”
“方家的意思,自然是要把高二嫂沉塘去,不过沉塘作甚,咱家鸭子天天在塘里养着呢!要叫她?死在里头,这?鸭蛋还能吃不?”何望祖这?话题跳跃得有?点快,而且这?明显也不是大家想?听?的。
于是叫东门?莺莺一瞪,忙将话题又转回了正题,“到底如何,我是不晓得的,知道?你?们?没能去瞧,就忙回来告诉你?们?了,还不知要怎么商量的。”
没听?得个结果,大家难免都是有?些扫兴,心思又在上面,做旁的事情也惦记着。
但等到天黑,也没听?说要把高二嫂被沉塘的消息。
直至夜深人静后,何荆元才回来,一脸的疲惫不堪,阿拾他们?却不见身影,连空相都没回来。
顾四厢去问商量结果,顾小碗几人也是装模作样捡了些手?里的活在旁边坐着,实则那耳朵心思都在何荆元的身上。
何荆元喝了杯水,叹着气:“方小来到底是小产了,命虽叫阿拾保住了,以后怕是不会生养了。”
“那其他人呢,方家没怪阿拾吧?”顾四厢问着。
“如何怪?阿拾也是尽力?了的,而且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们?敢乱来?至于那两个,方家的意思是要他们?的命,可是高二嫂本就是有?痨病在身上,能活几年还不晓得呢!现在小高也不能人事,还在湿答答的地上躺了许久,纵使是年轻,但还是伤了根本的,而且他二哥也在床上,需要人照顾,他大哥家的扁儿,也是要让抚养,叫他抵命了,谁来管他二哥和孩子嘛?”
“那就这?样了?方家答应?”顾四厢觉得依照方家的霸道?,怕是不会就这?么完事的。
“他们?当然不愿意,这?不村里人还劝着呢!不t?然以后叫扁儿去照顾他二叔么?还是全村人养他们?叔侄两个?”何荆元也觉得,说白了就是他们?一家人的一桩丑事而已,该是关起门?来解决,家丑不外扬。
倒不至于牵扯到要命的份上去。
更何况当下民?风也算开朗,也没有?听?说过这?等龌蹉事情,要拿女方沉塘的。
夫妻俩说着,陡然发?现顾小碗她?们?几个还在这?里,连忙轰去睡觉。
直至快天亮的时候,才听?到辕门?声,起来一看,才晓得那方小来见了许多红,一个晚上阿拾都没能得安心休息。
方家又一直要闹着不放过那两人,自是一言不合,吵到了天亮。
这?厢大家都顶着黑眼圈回来休息,顾小碗也不好多问。
等着天大亮了,鸡犬逐渐将村子的宁静打破,荣儿被揪起来上学,她?们?也去田里干活,这?才将昨日没听?得的后续给接上。
所谓人多口杂,高家叔嫂两个又不端庄,白日之下就做出这?等丑事,还叫人撞着,便有?人怀疑着:“没准早就一处了呢!想?着他二嫂也是有?几分狐媚样子的,又不像是个守得住的,偏他二哥躺在那里,小叔子年轻力?壮,血气方刚,我瞧着多半是她?去勾引小叔子的。”
也有?人说:“听?说两人在逃难的时候就好在一起了,他二哥就是发?现了奸情,才叫他两个害成这?样的。”
大家的话听?着是越发?离谱,但真真假假的,也无从而得知。
方家最?终没拗过全村人,只是也不愿意就这?样了,自己好好的姑娘,叫小高勾引,害得未婚先孕,险些闹得他们?方家家破人亡的地步。
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情,是如何也不愿意善罢甘休。
最?终是拿了他家的好地去做为?补偿,今儿早上天一亮,就搬走了方小来的嫁妆,连带着人也接了回去,从此后与这?高家一刀两断。
有?人只说:“这?又是何必,方小来又不会生养了,以后难道?还能嫁人不是?现在自己走了,倒是给这?两人腾地儿,好叫他们?以后出双入对?”
但马上有?人说:“还怎么出双入对,小高都不能行人事了。我倒是要劝着各位嫂嫂一句,当是看好自家的男人才是。”
于是众人只骂起那高二嫂作娼妇,是万般的难听?。
都要忙着田地,这?事儿自是没有?拖拖拉拉,熬夜就给解决了。
只是风波还是持续了许久,好一阵子顾小碗在田间都总是能听?到这?些个关于高家的风言风语。
比如那小高叔嫂如今算是过了明路,果然是明目张胆在一处,小高来地里干活,她?仍旧来送饭,两人亲亲热热的,可不像是从前那般藏着掖着。
有?人不免是好奇,这?阿拾是不是误诊了,小高都不行,他二嫂怎还同他你?侬我侬的?
至于爬上草垛子看热闹的韩桐儿,叫她?娘狠狠打了一顿,又因学堂里的小孩子们?学着她?爬草垛子,这?事儿叫许多人晓得了,原本才相好的亲事,不作数了,气得她?娘哭了好几日。
她?倒是像个没事人,得空还来顾家这?头找何穗穗,半点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反而是方家那头,总听?说方小十隔三差五就要往秋秀的窝棚里去,只是被打了两次后,砸伤了脑袋,终于是明白了那秋秀果然不愿意同自己过日子,心一横,放下了狠话,说卖了菊花要重新说一门?黄花姑娘做媳妇,要让秋秀后悔!
顾四厢和顾三草听?了直摇头:“卖花赚了钱又如何?哪个倒八辈子的霉才会嫁女儿到他家去?”
韩婶子来喊女儿回家,自是凑在一起闲聊,听?了这?话连忙附和着:“可不咋的,何况还有?个闹事的小姑子在家里呢!”反正她?这?混账闺女就算是没人要,一辈子嫁不出去,也是决计不会嫁到方家去的。
但是她?没想?着,方家竟然还真跑到她?家来提亲,只一句你?家姑娘除了我家,谁还敢要?谁家的好姑娘会爬上草垛子看光屁股男人?
气得韩婶子将人赶出去,又把韩桐儿打了一句。
这?时候韩桐儿才后悔起这?事儿来,十分委屈:“就那么丑不拉几的玩意儿,害我挨了几顿打,早知道?打死我也不去瞧了。”
第128章
彼时何穗穗正扬着手里的锅铲,一锅的笋干野鸡肉翻飞间,顾小碗看着那?葱蒜都下了锅,如果再有辣椒的话就完美极了。
然而这个世界瓜果蔬菜倒是齐全得很?,唯独这调料上少了花椒胡椒辣椒,似乎带着椒字的,都是权贵专享。
她拿了筷子来,正要试一试有没有盐。
其实这是多此一举的,那?何穗穗炒菜都炒了好几年?,难道还能不能确认盐放了多少么?
她这一筷子都快到锅里了,忽听得韩桐儿的话,虽说自己是没看到,但?还是莫名地觉得没了胃口?,没好气地朝她瞪过?去:“好桐儿,你莫要再提此事了,想来过?一阵子,大家都给?忘记了,你反而是见天地提。”
何穗穗也?劝导着,“是啊,那?方家满地的菊花都在开始冒花苞了,听说眼下要收拾着去城里卖花呢!不过?那?方家同咱家一般,也?是没登记方小十他们的名字,到时候只能是村长自己去城里,这许多花还不知道他要如何运过?去呢。”
“是要操许多心,不过?听说此前就已经托人去城里带了话,也?不知那?边什么时候来要花,他家这花事一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上头,兴许真把这茬忘记了。”顾小碗继续说着。
只不过?韩桐儿满腹的委屈,这几日也?是茶饭不想的,唉声叹气。
见此,何穗穗便提议道:“春日里那?山上来的蜜蜂在咱村也?待了好一阵子,且不说那?一坡的槐花,就是满田坝的菜花,也?不晓得是要产多少蜜呢!正好现在也?不算忙,我们张罗着去山里割蜜,你要不同我们一道去?”
韩桐儿一听,心说是有趣的,那?感情好极了,连忙问道:“几时去?”
何穗穗看朝顾小碗,显然还得等顾小碗拿主意。
顾小碗想了想,开口?说道:“收麦子前,得出去一趟,一来是打?听我姐姐他们的消息,二来家里也?需要采买些东西?,又打?了许多箩筐,也?是要一并拿去卖的。我琢磨着这几日天气也?还好,不如就去呗。”
韩桐儿看着外面热燥燥的天,太阳又晃眼,她在屋檐下站着,脑袋是往窗户里探去的,事实上并不会晒着她,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挡太阳,“真热,哪里好了?”
何穗穗以前是和顾小碗阿拾他们去山上取过?蜜的,当即笑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天气好,蜜蜂就出去采蜜了,你要是挑个阴天下雨天,满蜂窝的蜜蜂,不知道要惹多大的祸呢!”
韩桐儿听了这话,一脸恍然大悟,“也?是了,那?我回去要做什么准备不?”
“那?倒不用麻烦,我们就是去玩儿,有药和菌子的话,采一些,没有的话就远远看着,叫他们男的去就是,更何况许多蜂窝都在树上石缝里,咱又爬不得。”不过?何穗穗看着这样大的太阳,山里只怕也?没得蘑菇。
然而这老天爷似乎是专门要给?他们些好处一样,当天夜里,便是狂风骤雨的,下起了大雨来。
顾小碗半夜里都被?雨打?窗外芭蕉的声音吵醒来一次。
他们在窗外种?那?芭蕉,可不是讲究什么雅兴,不过?是觉得这东西?就是滥贱,随便一种?,便能枝繁叶茂的,在窗前挡着,能叫屋子里夏天没那?么闷热之外,还能割了喂猪。
所以顾小碗这窗前种?了些芭蕉。
翌日起来,天空清亮,微风和睦,竟又是个好天气,仿佛昨儿晚上那?场大雨并不曾有过?一般。
何穗穗比谁都积极,一早起来熬了粥,就马上烙了好些个饼子,随后炒来下稀饭的菜比平日多了一倍,又炸了些虾米,拿了瓮来装好,与饼子放在背篓里,竟是将去山上的午饭给?准备好了。
荣儿喝粥的时候,听着大家七嘴八舌说着去山上割蜜的事情,激动得要命,“我也?要去。”
“去什么?快些吃了我送你学堂去,别见天总是迟到,你好意思,我还要这张老脸呢!”顾三草一句话就断了她的幻想。
小丫头瘪着嘴巴去看爹娘和小叔,却是没一个同她说话的,只能无奈叹气,退一步。朝苏秋子道:“小叔你也?要去的是不是,那?给?我留一块最甜的好不好。”
“好嘞。”只要她不是想旷课,就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苏秋子很?爽快t?就答应了。
吃完饭,顾三草拄着拐杖送孙女?上学堂去,郭巧巧在家里看着大小满,顺道做些轻巧的眼前活,顾四厢拿了背篓,只去田间割些猪草。
回来将牲畜一喂,竟然是半个晌午过?去了,便又开始张罗着煮饭。
至于其他的年?轻人,全都在早饭过?后,拿的拿篮子,背的背背篓,带着何穗穗准备的简单午饭,竹筒装了水,就都往山里去了。
所以他们是不回来吃午饭的,顾四厢也?只用做五个大人的,至于三个小孩儿,也?吃不得多少。
只是顾三草送了孙女去学堂回来,感觉才坐在长条登上,将木盆放在另外一头,洗了几个碗,就要擦着手要去接中午放学了。
不禁感慨着:“也?是万幸这村子不大,不然这每日接送,我回来连个歇气的时间都没有。”
郭巧巧拿着菜刀,手里拍打?着刚摘来的新鲜黄瓜,“要我说,娘您送荣儿去学堂,也?不必回来,反正天气好,我瞧着村子里好几个叔婶家都在学堂附近的桂花树下聊天,你同他们坐一坐,聊不了多会儿,便是午饭放学,那?时候再同荣儿回来,少走多少冤枉路呢!”其实郭巧巧觉得,不接也?行?,反正村子就这么大,荣儿也?是不算太小的,而且又不是不认识回来的路,何必麻烦。
但?阿拾说,顾三草正因为身体不好,正要多活动活动,但?是家里的事儿她也做不得多少,倒不如就叫她专门接送孩子。
一来孩子有了个保证,二来对顾三草身体也?好。
可是走来走去的,走太多,又怕她给?劳累了。
“那?不行?,这样我整日岂不是吃了就去耍,这哪里要得?又不是废物。”顾三草坚决反对,那?几个老头老太的,她当然知道,可是人家都是什么条件?虽然王正德说他们也?是别处的乡下人,但?是这些日子的观察,顾三草觉得分明都是些殷实人家。
从他们每次从家里拿粮食或是旁的物件来换阿拾他们猎回来的野鸡野兔就知晓了。
顾四厢听罢,“你要觉得闲,明日我去割猪草的时候,给?你背着半袋黄豆过?去,你给?挑拣干净,后日推豆腐吃。”
这建议顾三草觉得不错,自是应了。
而顾小碗他们去山上这一行?人,轻车熟路地找到去年?的蜂巢。
当时因他们取蜂蜜的时候,正好看着蜜蜂要分家,然后便在旁边的石缝里给?用稀泥糊了一个蜂窝来,又挂了两片蜂巢过?去。
今年?来瞧,果真是两个蜂巢,每一个蜂巢里几乎都是十扇左右的蜂巢。
只拿了修松针点燃在门口?,烟稍微一熏,剩余的那?点蜜蜂就嗡嗡从中出来,里头剩下的,自是没有什么可怕的。
更何况这取蜂蜜也?不是头一次做,阿拾与何望祖都是轻车熟路的,反而是跟着来的韩桐儿以及那?东门莺莺和她二师兄,只能远远地干瞪眼。
好在昨夜这场大雨足够滋润,在土壤里已经蓄势待发了好几日的菌子,昨夜一见了这雨,只怕是半夜就从土里拱出来了。
这一路走来,是捡了不少菌子,本?来还担心会拾到那?毒菌子,但?有阿拾在,自也?不怕。
就是有的烹饪的时候,需要彻底煮熟,他们胆子大的就捡了,胆子小的自是不去摸。
如今见着蜂蜜取了出来,一个个都恨不得拿着早准备好的瓮去接。
一块块砍断,直接放入瓮中,回去再将里面的蜂蜜取出来,眼下只割了些来解馋,连带着那?蜂蜡一起在口?中嚼。
这两窝蜂蜜是最好取的,别的便是在那?数丈高的参天老树上,或是在石崖上,所以绳索弯刀是少不得要带着的。
小胖不敢上树去,只在树下眼巴巴地看着,做接应,随着绳子套好的瓮放下来,连忙解开抱着往百米外顾小碗他们歇息的地方去,又重新换另外一个空的。
如此一来,他这一声打?铁的力?气也?是有了用处的。
一路大概是取了五处蜂巢,除了给?蜜蜂留着三四扇,余下的都收割进瓮,加上今年?开春百花齐放,所以这蜂蜜也?足量得很?。
到了下午些,开始收拾着下山。
蘑菇是早上采的,这下午即便是发现了不少,但?早就已经老了。
说起来,他们一早吃了饭就来山里的,但?仍旧是晚了不少,那?蘑菇最嫩的时候,是快天亮之前,所以这蘑菇收获并不是很?多。
等着下了山,大家将蘑菇蜂蜜一分,也?是各自回家去。
韩桐儿觉得自己纯属是凑热闹的,分了些蜂蜜带着回家,还挺不好意思的。
果然一到家里,她娘看着她拿回来的瓮,分明记得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只带了两个干饼子做午饭,背了一个小背篓,如今竟是还多了个瓮。
不免是问起来,“你哪里来的?”
“穗穗他们带的,分了我一瓮。”韩桐儿答着,只将那?盖子揭开,她娘顿时就闻到了一股子槐花香味,凑近一瞧,竟然是蜂蜜。
不禁是愣住了,随后反应过?来,将女?儿上下打?量了一遍,也?没瞧见她身上有半点蜜蜂蛰过?的痕迹,哪里还不明白,女?儿这是吃白食了,一时是急得直跺脚:“我的个娘嘞,你怎么如此厚脸皮,还连吃带拿的?我就问你,你是自己掏了么?”
韩桐儿倒是老实,摇着头,“我哪里有这本?事,何况小胖都没这出息呢!再说我们也?不会,都是阿拾大夫和阿祖一起去割的,苏秋子和小胖在下头大小手,我们女?孩儿就躲得远远的。”
见着她那?理直气壮的样子,韩婶子直扶额,韩老爹在一旁看了,“罢了,想来也?是人家和善送她的,只不过?韩先生每日总说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东西?不管在山里还是城里,都是稀罕物,咱也?不能白拿人家的。”说着,只朝韩婶子看去。
韩婶子却是有些发愁,“拿个什么去嘛?地里长的人家的比咱家还好,拿去不是闹笑话么?”
就听韩老爹说道:“你不是还有几尺闲着的布,拿去答谢人家,你要用的时候,咱在叫老大请王正德送来便是。”
得了这话,韩婶子才想起来,自己衣箱底下还有闲置着的布,便道:“也?是,那?东西?左右放在箱子里也?不会下崽。”随后便使?唤他父女?两个给?人家将瓮腾出来,自己一会将布翻找出来,便一并送过?去。
第129章
只是韩婶子将布翻出来,看着自家没个女娃样儿跟她爹一般蹲在地?上的女儿,发愁得?要命,“谁教你这样蹲的,又?不是蹲茅房,万幸不是穿裙子。”
“对啊,又?不是穿裙子,怕什么。”韩桐儿不以为然,一面将手?里的蜂蜜往她娘嘴巴里塞,“娘你快尝一尝,好甜呢!我们还捡了许多菌子,阿拾大夫说,都是能吃的。”
韩婶子嫌弃地?别开脸,“瓮呢。”
韩老爹连忙将清洗好了的瓮递给她,“她娘,要不明儿再?送,我瞧这会儿又?要下雨了。”何况这一折腾,天都快黑了。
听得?要下雨,韩桐儿只觉得?好,没准山上的菌子更?多呢!
他们这一行人上山捡菌子又?采蜂蜜,其他人晓得?了,隔日也?是上山去。
只是没想到,回来时候有掏错了蜜蜂巢被蛰成个癞子的,还有什么菌子都采回来,少不得?是中?毒。
好叫阿拾忙活了几天,三申五令让大家不认识的菌子不要摸。
而这时候,顾小碗与她两个姐姐商议着,也?打算进城去一趟。
阿拾他们没做登记,这一次是不出去的了,所以最后也?就顾小碗同周苗随着方?几田离开村子。
方?几田是要去城里找宋老爷来买花,顾小碗和周苗一定是要同他一路的,也?算是有个照应,只是家里堆积了不少药材,还有那些?个箩筐等等,因此何穗穗姐妹俩也?一并到了镇子上来。
不过她俩止于此,并不跟着顾小碗一行人去凤阳城。而这一次从村子里出来赶集的也?不少,虽是妇人居多,但也?是二十?来人,又?与阿拾说好了回去的时间,他会来半路接应,因此顾小碗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担心的。
因从丫口镇去往凤阳村,好些?天的路程,加上那头买东西?比这镇子上便宜许多,元宝肯定是要带去的。
而且路途遥远,有元宝在,两人的包袱有它,也?轻松不少。
方?几田也?借了村里人家的马,只不过可惜他不会骑马,只能用马驮些?菊花。
路上的时候,又?遇着其他地?方?要去往凤阳城的行人,那官道年t?久失修,也?没个驿站,一路上多的是那参天老木茂林,野兽自也?不少,起?先还听说有个妇人带着孩子赶路,扭头的功夫,孩子叫狼给叼了去。
如?此一来,大家自然而然就聚在一起?赶路,还有专门的领路人,晚上能帮忙守夜,白天要是遇到山贼还会出手?帮忙,价钱还公道便宜。
这是以前没有的,对方?价格又?便宜,大家都很开心,就是顾小碗有些?不放心。
也?不是她不愿意将人往好处想,而是这防人之心不可无。
方?几田起?先也?是有几分疑心的,但随着路上越来越多赶路人的加入,有去城里看病的老夫妻,也?有拖家带口的夫妻,这帮领路人也?没任何不对的地?方?,便逐渐放下了戒心。夜里一处烧火塘,有条件的搭个棚子,没有的便在火塘旁边休息。
今日在路上,来了一对母子,姓甘,说是去往城里寻亲的,儿子约摸二十?出头的样子,也?不说话,还总流口水,一双眼睛左看右看的,怎么都不像是个正常人。
甘大娘说是儿子伤了脑袋,准备去城里医治,顺便投靠亲人。
去城里的,大部份都是去寻亲或是看病的,如?此一来,自然而然就和大家聊到一处,加之人对于弱者,总是天生有多几分怜惜,因此很快熟悉起?来。
这会儿天快黑了,领路的几个男人也?是做主在这一处路边的山坳里歇息,大家自是找地?方?开始烧火。
一开始的时候人少,大家也?就只共同烧一处大火塘,围坐在周边。
但随着队伍人越来越多,一来是火塘周边坐不下,二来人多嘴杂,各自所带的干粮不一样就算了,还有那讲究的人家,比如?黄家,就是锅碗瓢盆都挑在箩筐里,还要煮饭。
如?此一来,便各自烧火了。
顾小碗和周苗也?将行李放好,把元宝拴在树下,一个人留下,另外?一个则跟着大家进附近的林子拾柴火。
周苗觉得?自己个头比顾小碗高,力气自然也?大,便叫顾小碗留了下来,自己同方?几田他们进林子里去捡柴火。
顾小碗这里才将兔皮垫子铺开,那甘大娘就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小碗姑娘,你们今晚就歇在这里?”
这话纯属有些?多此一举了,不歇在这里,难道要去树上睡么?顾小碗轻轻应了一声,“嗯。”便再?没有话。
然那甘大娘也?没走,竟然就在旁边的兔皮垫子上坐了下来,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我听黄娘子说,你们俩是姑侄呢,都没许人家,这次去城里作甚呢?”
黄娘子已经来队伍里三天了,男人孩子都在,所以只要歇息的时间够久,她都会煮饭,为人也?温和好相处,此前还将家里的小锅借给顾小碗煮肉干了。
顾小碗也回以了些许肉干作为答谢。
如?此一来,自也?算是相熟,各自知晓彼此大概的情?况。
“寻亲。”顾小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反正她总觉得?这甘大娘的面相不像是个好人,虽然她也?不想以貌取人,可是对方?总有一双像是老鼠一样的眼睛,暗地?里到处偷偷打量旁人。
实在是让她不喜。
因此并不打算与对方有多少交集。
可是这甘大娘就像是没看出顾小碗的冷淡一般,“我问了,你那个侄女,都快要二十?了。这么大的年纪,还不许人家,莫不是有什么问题?不过我瞧她也?是勤快的,不如?你这个长辈做个主,将她许给我儿子如?何?”
这话一入耳,就叫顾小碗气恼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她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你放心,我都问了,她也?没什么父母兄弟,这事儿你肯定能做主的,往后少了她一张嘴,你家里也?轻松些?不是嘛,反正嫁妆我也?不要多,你这头骡子给我就行了。”甘大娘继续说着,还一副为了顾小碗好的样子。
然后留在这里搭棚子的众人忽然听得?甘大娘嚎叫了一声,随后捂着脸怒骂起?来:“你个小蹄子,好心做驴肝肺,竟然还敢打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而顾小碗手?里拿着砍柴的小刀:“你动一个试试,你敢撕烂我的嘴我就敢砍下你的脑袋。”她面色平静,一双黑眸子则冷冷地?盯着对方?。
甘大娘看着她手?里磨得?锃亮的小刀,到底是有几分惧怕的,但是在大家面前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让一个小姑娘打了,不做点什么,哪里还有什么脸面?所以见着有人闻声赶来,立马就捂着脸痛哭起?来,“世风日下,小贱人也?欺负我孤儿寡母了。”
众人见着此景,虽看着顾小碗举着刀,那甘大娘痛哭流涕好不委屈的样子,好似真受了顾小碗天大的欺负。
可是这些?人,一路上和顾小碗都算是有些?了解的,她话虽不多,但也?是好相处的。
因此众人算的对她已经有了好印象,先入为主就是那甘大娘的不是,自然也?就没贸然帮腔。
甘大娘哭了一遭,见无人开口,嚎得?更?大声了。
顾小碗不由得?有些?厌烦,将眉头皱起?来,“少仗着年纪大就在我这里撒泼,既想要骗我骡子又?想骗走我侄女,你当我年纪小好糊弄不是?”
她听到顾小碗的话,仍旧不服气,“小贱人,我不嫌弃你那侄女年纪大你就偷着乐,不过是要你陪嫁这一头老骡子罢了,何况要不是我儿子老实,你以为谁会要你侄女?”
这话说出口后,又?是一巴掌。
这下好了,两边的脸上都对称了。顾小碗那又?是长年累月干活的手?,即便是茧子少,但劲道是有的。
“滚,再?不将这心思收起?,你能不能活到城里,我可不敢保证。”顾小碗其实也?知道自己这举动有些?冲动出格了,但是她也?没办法,出门在外?若是一味示弱,旁人只觉得?你好欺负。
所以她不敢抱着那等侥幸,哪怕晓得?这样,也?可能引得?大家的反感。
围观的众人知晓了甘大娘的儿子是傻子,自然觉得?这甘大娘是有些?作死。那周苗年纪是大了些?,但是前些?年天灾,多少人家遭难,男男女女年纪拖大了没婚配的多了去。
所以年纪大也?不怕愁嫁的。
更?何况别说她儿子是个傻子了,就算是正常人,上门来提亲也?不是她这样的,难怪顾小碗要打她呢!
这不活该么?
因此只劝着她收了这心思,赶紧回去。
她还不死心,却听得?有同行的小孩喊叫。
众人回头一瞧,竟是甘大娘的儿子要小解,因是脑子不好,便是当众解裤子,已经尿了些?,就洒在他们自己的包袱上。
女人们是没眼看,顾着别开脸,又?忙着捂自家孩子的眼睛,一时场面是乱糟糟的。
等安顿下来,那甘大娘已经在收拾他儿子的烂摊子了,黄娘子一脸歉意过来,“怨我,她一来就同我攀,数了几代上去,又?说是老亲。我这个人你知道的,别人问,我就答,她也?没单问你们,整个队伍的人都问遍了,我才没防着,哪里晓得?她竟是打这个主意来着。”
她非有意,何况也?不过就说了阿苗是自己的侄女,没许人家罢了。
所以倒也?不怨她,又?见她满脸的愧疚,便仰起?头来,“与你无关,你不必自责。”
只不过黄娘子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回头叫她孩子送了些?小米饼来。
等着那周苗回来,顾小碗自是将此事与她说了,末了又?添了一句,“今晚别睡。”她们年轻,能熬夜,一宿没睡没关系,反正明天就要到城里了。
实在困,到了城里找一处小客栈休息也?成的。
方?几田得?知顾小碗打人就算了,还动了刀子,生怕开罪这几个领路的,到时候不要他们同行,因此责备不已,“你从来也?是个冷静性子,怎么今日这样容易动怒?何况这马上也?到城里了,忍一忍就是了,你不答应就不答应,何必同一个老婆子动手?还动刀子?你叫其他人如?何想你?”又?说顾小碗起?先怀疑人家,可是现?在都要到城里了,也?没什么问题,可见是她多想了。
红枫村就他们三人,自是守在一个火塘跟前,干粮有时候也?一起?吃。
他说着发现?顾小碗放在那垫子边上用东西?压着的小米饼,伸手?要去拿来吃,顾小碗见了,并未阻挡,而是换了个位置,将别处看望这里的视线挡住,然后才压低声音开口道:“这饼子吃不得?。”
方?几田不解,下意识以为她不乐意给自己吃,随后便要放回去,但顾小碗却伸手?拿了过来,随后扔到脚下的火塘边,拿泥巴埋了。
不但如?此,她t?还在方?几田跟周苗错愕的眼神中?,将整包小米饼都给拿了过来,全都给埋进了泥巴里。
两人瞠目结舌,十?分不解,“那饼子……”
“你们别多问,听我的总没错。”她虽不是大夫,可是接触药却早在阿拾跟前,哪里还能闻不出这饼子里的玄机?“一会有人问起?,就说吃了。”
方?几田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还不知道出了问题,周苗也?有些?紧张起?来,一面暗地?里朝着四下望去,只见好些?人家,竟都有这种饼子,有的已经吃上了。
但方?几田看着这队伍里还有带着孩子的黄娘子一家,心想真有人要暗算抢劫,也?要抢他家最好啊!既是队伍里看起?来最富裕的人家,还有孩子呢!而且小米饼也?是她家做的,她自己家也?在吃,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忍不住道:“我看黄家也?在吃。”
正说着,却见那黄娘子忽然起?身?,竟是朝着他们这里走来了,方?几田也?不知为何,又?或许是有了顾小碗那话,他忽然有些?心慌,忙收回眼神,下意识朝顾小碗紧张问道:“那,那黄娘子过来了,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周苗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就是忽然觉得?气氛奇怪起?来,动也?不敢动一下。
很快黄娘子温和的询问声便在他们的身?后响起?:“饼子怎样?好吃么?”
“好吃好吃。”今天吃都没吃,哪里知道怎么样?方?几田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来,敷衍地?回着。
黄娘子闻言,目光在他们的垫子上扫视了一圈,也?没发现?饼子,方?相信他们都吃了,这才道:“若是喜欢,我再?拿下过来。”
顾小碗连忙道谢,“不必了,虽说明日就要到城里,只是你家人口多,留着给孩子们做零嘴吧。”一面反而拿出许多肉干来,“这一路上,沾了你们家几次光,我也?没旁的,这个你拿去同孩子们嚼着玩儿。”又?另外?装了些?,叫周苗送去与那几个领路人。
黄娘子见了肉干,没有不高兴的,朝她道了谢,便往家里的方?向去。
方?几田见她走了,连忙小声问起?顾小碗:“你怀疑她?”不应该啊,她一家老小的,也?不像是做那种营生的。
说着,一面见顾小碗往火堆里头扔些?细细小小的药丸子,十?分不解,“怎扔了?”
“坏掉了。”顾小碗随意回着,一面暗地?里打量那些?吃了小米饼的人家。
他有些?质疑顾小碗,但是到底出门在外?,小心为上总是好的,反正明天进了城,就和顾小碗他们分开了,到时候自己可就管不得?许多了。
因此胡乱吃了些?东西?,喝了点热水便在顾小碗她们俩对面的垫子上躺下。
很快周苗回来,和顾小碗也?简单收拾吃了,挨着在兔皮垫子上睡下,一头扯上来盖在身?上。
只是周苗能感觉到顾小碗今日的不一样,尤其是看到被窝里的她还拿着那小柴刀,如?今哪里还敢安心闭眼?而且小姨几乎将所有的肉干都送了出去,很不对劲。
一面假寐着,偷偷打量着别的人家。
大家很快都睡了过去,就算是那以往睡得?晚些?的,现?在也?都倒头睡下,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周苗终于是有些?困意了,不想这时候竟忽然听到有个女人说话。
是黄娘子的声音,“应该都差不多了。”比起?平日里的温和,现?在多了几分得?意。
随后一个领路男人的声音响起?,他更?为谨慎,“都仔细些?,先检查一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苗清楚地?听到耳畔多了许多脚步声,似乎是那些?人来回在各家的小营地?里检查。
她到底是曾经有一段逃难的日子,虽说心底慌,但也?没表露出来,连忙将眼睛闭上。
很快他们这边有人路过,走过的时候不知道还拿什么轻轻戳了一下她们的腿,动静不大,她也?没动。
对方?似乎没看到她们动,也?就去另外?一处了。
周苗此刻也?晓得?了,这些?人果然不怀好意,只是她不明白,那黄娘子带着孩子,怎么还同这些?歹人勾结一处?
然而似乎为了叫她死个明白一般,那个甘大娘不满的声音叫起?来,是在质问黄娘子:“你今儿怎不帮我?”
黄娘子很明显也?不满意她问话的这个口气,也?没好气道:“你还有脸问?险些?叫你坏了大事,好端端的你去惹她作甚?幸亏她没生疑,那小姑娘你别瞧她年纪小,却是不好对付,这几日里我几次同她打听,那嘴都都茶壶一般,半个多余的字吐不出来,要不是跟着他们那老头说,我也?不知他们是哪个地?方?来的。”
黄娘子的话,很快得?了一个领路人的认同,“嘴巴是挺严的,不过那老头倒是说了,他们是丫口镇下面一个小村子的人,我都不曾听过,而且也?就他们三,就算是没再?回村子,想来那头也?不会打发人来找的。”
甘大娘有些?不甘心,“我只瞧她两个小姑娘,那个老头虽和她们一道,又?不是亲戚朋友,而且她俩带了这许多肉干,只怕家里阔绰着呢!兴许别处藏了银子,才想着上去试探一二罢了。”
只不过却没想到,顾小碗竟然不是个善茬。
而黄娘子的男人见着她俩在争辩,便劝着:“莫要再?说,倒不如?赶紧收刮财物要紧些?,早干完这一单,也?好休息。”
说着,他便开始挨个儿仔细检查,顺便翻找财物。
听他们的意思,不但只是要劫财,年轻的男女都要拿去卖掉的,至于老妪老翁,打死了拖山里去,自有豺狼帮忙来消失灭迹。
说完后,又?叹着,“可惜这生意虽好,却是每一条路上只能做一次,做完了这一桩,该到别的州府去了。”
窸窸窣窣绑翻找不断传来,就是甘大娘和黄娘子还是继续争吵。
可见黄娘子她男人的话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周苗也?听出来了,这一个队伍里,就她们两个女人。心想果然不管多大的年纪,反正一山就不容二虎。
不过也?亏得?是她们俩的争吵,倒是叫周苗听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消息。
只是可惜,周苗又?有些?遗憾,旁边的小姨已经很久没动过,可见早就睡着了的,自己就算是知道了又?如?何?醒着又?如?何?难道一个人还能抗衡这么多人么?
现?在也?只能暂时先认命,等着这些?人将他们发卖的路上,再?想法子逃吧。
她正想着,忽然听得?甘大娘叫起?来,“不是,黄家的,你是不是给我的小米饼拿错了?我怎么觉得?头晕乎乎的?”
此刻的甘大娘,本?来还在与这黄娘子对骂,忽然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的,下意识捂着额头,朝黄娘子质问起?来。
黄娘子冷笑一声:“我可从来没出过这样的差池,别是你年老体衰老毛病犯了吧?”
然后此话自是引来甘大娘的怒骂。
可是很快,黄娘子也?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她两条眉毛都挤在了一处,看着远处自家男人,好似长了七脚八手?一般,至于眼前的甘大娘,已经倒在地?上了,嘴里虽也?还在骂,却已含糊不清。
见此光景,其他人也?都以为是黄娘子这里分配小米饼的时候出了差错,把下了药的小米饼弄差了。
哪里晓得?这话还没问出口,他们便有人栽倒在地?上。
一下自然是对黄娘子口诛笔伐,然而黄娘子此刻也?辩解不得?,她头晕乎乎的,四肢无力,只趁着还未像是别人直接摔倒之际,忙蹲下身?来。
几乎是她蹲下身?想要缓和一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同伴们几乎都倒在了地?上,有人还在质问她。
但也?有人还没完全昏头,心想黄娘子真下错了药,不可能她自己也?吃了迷药啊?
周苗听着外?面的声音,此刻大概猜到了些?许,但仍旧有些?难以置信,加上顾小碗没动,她也?不敢动。
顾小碗一直都没敢睡,她叫周苗别睡,自己自然是不敢睡过去,现?在听着大家都头晕乏力,但仍旧不敢马上起?来。
她不确定是否都中?了药,毕竟这药丸扔进火塘里,又?是露天坝里,药效究竟还有多大,她也?不知道。
直至等了小半柱香的时间,那些?歹人仍旧是没起?来,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几乎是与此同时,周苗激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姨,您没睡?”
顾小碗揭开兔皮垫子,正要爬起?身?来,对面一头冷汗的方?几田却一个翻身?,先爬起?来了。
他听到顾小碗交代周苗时,只觉得?顾t?小碗过于小心了些?,然随着他躺下后,他发现?今日大家都睡得?格外?早,格外?沉。
就意识到可能真有什么问题了。
没想到真的叫顾小碗猜中?了,现?在听到周苗的声音,哪里还能按耐得?住,起?身?就朝这些?人骂起?来:“想不到你们竟是一帮衣冠禽兽!”刚才听他们的话,像是自己这样的,取了财物后,就直接抛尸山里。
不但如?此,还说自己蠢笨如?猪。
他好歹是一村之长,即便是村里人没多尊敬自己,但最起?码也?不会这么指名道姓骂人。
也?是他起?身?的时候,有个同行的柳先生也?爬起?来了。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方?几田立即朝对方?投递过去怀疑的目光,一面捡起?自己的马鞭,就要朝那柳先生挥过去。
柳先生被他此举吓得?大惊失色,“方?老兄切莫动手?,在下与他们素不相识,不过是自来吃了那小米容易闹肚子,又?不好拂了黄娘子的好意,就暗地?里藏起?来,告知她已是吃过了。”
谁知晓,他竟是躲过了一劫。
不过他是睡着了的,就是那黄娘子和甘大娘争吵的声音过于大,他才醒来的,第一反应是要起?身?劝架,谁知道听着她们那争吵声外?的其他声音,顿时傻了眼。
这些?人,竟是打家劫舍的贼子歹人,吓得?他再?也?不敢动。
方?几田得?了他的话,半信半疑,一面连忙朝已经起?来的顾小碗看去,显在他对顾小碗是半点疑虑都没有了,甚至将她做主心骨一般,“他的话能信么?”
“能。”黄娘子一家刚加入队伍的那天,也?给大家分发了小米饼,那柳先生就没吃。
得?了这话,方?几田和柳先生都长松了一口气,方?几田更?是连忙放下手?里的马鞭。
这时候听得?顾小碗说道:“先将他们都捆绑起?来。”那药效有多久,她也?不确定。
得?了她这话,大家虽说有诸多疑虑,也?顾不上问,只忙翻找出所有绳索来,将这些?歹人都捆了。
只是到了那黄娘子的两个孩子跟前,柳先生有些?疑虑,“这……”
“先捆了,拉到一旁去。”对方?虽说是孩童,不见得?参与此事,但也?不能在阴沟里翻了船,所以顾小碗没有心软。
而令她意外?的是,她让几人帮忙捆绑这些?歹人的时候,竟然有两个人也?爬起?来了。
两人都吃得?少,所以只是简单的头晕,并未昏过去,本?来都下意识觉得?是自己的缘故,所以不敢惊动大家,忍一忍没准就好了,一直没能睡着。所以刚才这些?歹人的所有举动,他们都是知晓的。
顾小碗见此,也?是松了口气:“我还担心叫你们醒来,看着我将这些?歹人捆住了,到时候反而听信他们一面之言,反咬我一口呢!如?今有你们做证人,再?好不过。”
甘大娘和黄娘子仍旧还在骂,大家也?知道了甘大娘那儿子不是傻子,之前还跟着他娘一起?骂黄娘子。
黄娘子的男人也?没闲着,从一开始的劝阻到现?在也?是口吐芬芳。
现?在他们俩倒是同那几个领路人一般歇气儿,不过方?几田不放心,往他几个嘴里都塞了些?草叶子。
等将这些?贼人都给一一捆了,柳先生他们也?纷纷去将那些?吃了饼的人喊醒过来,那吃得?少的醒来了,就是还有些?头晕,吃得?多的则还叫不醒。
醒来的这些?得?知被黄娘子一行人下了毒,忙去拷问,就害怕自家的亲人醒不过来。
不过方?几田等人更?好奇,这些?歹人怎么自己也?中?毒了?
原来顾小碗早前就闻到了小米饼里的药,所以才给埋进火塘便的土里,至于黄娘子他们为何中?毒,是因顾小碗扔进火塘的那些?细药丸。
柳先生不解:“可如?果是这样,为何我们无事?”
方?几田也?疑惑地?看朝顾小碗。
“因为我给黄娘子他们的肉干里添了东西?,他们若是吃了,和这毒烟混合一起?,自是会中?毒。”她早前给了黄娘子不少肉干,还给了那领路人们作为答谢。
早前她也?大方?过,这一点跟黄娘子如?出一辙,第一次给的无毒,第二次大家自然是放心大胆地?吃。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黄娘子拿来这下了药的小米饼,顾小碗也?不会往火塘里放药的。所以说起?来,她给的肉干,其实可以一直都是没毒的。
最后有毒,也?是黄娘子他们自己作的。
而甘大娘母子俩本?就和对方?一伙的,其他人吃肉干,他俩哪里可能只喝水?背地?里肯定也?分到了一些?的。
再?有,傻子她是见过的,却没见过像是甘大娘儿子这样的,太片面了。他以为流口水就是傻子了么?而且那傻子脑子不好,见着什么都喜欢用手?去试探,比如?村里的阿蛋,早前还没治好的石家二弟。而那甘大娘儿子手?上却没有半点细伤,反而同几个领路人以及那黄娘子的男人一般,虎口和掌心都有老茧。
这个茧子的位置,和常年拿锄头的人可不一样。
当然,这是阿拾教自己分辨的,毕竟他自己也?是练武之人。
也?是察觉到了这些?,今日那甘大娘上来挑衅的时候,她才忽然动手?动刀子,本?是想探一探对方?的底线,没想到根本?就没人把自己的举动放在心上。
亏得?自己还为此冲动后悔担心了好一阵子呢!
众人得?了她这话,不免都是心服口服,方?几田更?是有些?震惊,心想以往只觉得?顾小碗脑子机灵,却没有想到竟是这般厉害。
这一次说起?来,倒是自己欠了她一条救命之恩。
又?因是她机灵发现?这帮歹人,还将他们制服了,所以大家都问她打算如?何?
顾小碗想着明日就要到了城里,便道:“方?才听他们此言,显然也?不是头一次做这样的勾当,身?上怕也?是背了不少人命的,明日自是给扭送衙门去,叫官府拿主意便是。”她猜想,只怕官府也?在缉拿这些?歹人呢!
只是大家此前没听得?这消息,多半是这些?歹人害人的消息没传到乡下,毕竟消息闭塞,这些?人分明又?是第一次来这条线上作案,这一条线上的老百姓们自然是不可能知晓。
众人听得?这话,自也?觉得?妥当。
然到底险些?叫人害了性命,接下来大家也?不敢安心睡觉,一直睁着眼睛到了天明,便立即收拾赶路。
等下午到了城门口,顾小碗合计着这些?歹人身?上的名碟怕是假的,怕也?是进不去城的,所以原本?是打算报给城门口的守卫官,没想到在城门口,竟是发现?了他们的通缉令。
而且还有赏银。
这倒是天降银两,算得?喜事一件。
方?几田见此,这会儿也?不着急去宋老爷家里了,和队伍里其他一些?人跟着城门口的守卫一起?送到衙门去。
顾小碗见此,心里哪里还没数,多半是等着赏银罢。
她也?没吝啬,分了这些?一起?同来的众人,除了柳先生之外?,其他人都接了手?。
各人拿了银两后,也?都纷纷告辞离去,最后竟是只剩下那柳先生。
顾小碗疑惑地?看朝他,“先生还有何事?”
柳先生摇着头,只笑着同她打躬道谢:“多谢此番顾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虽不才,然在城中?也?是有三朋两友,顾姑娘既是寻亲,若是信得?过,何不留个消息,回头若真有了信,也?好告知于你。”
顾小碗想了想,寻亲之事现?在也?没什么头绪,大海捞针一般,这柳先生既然在城里是有朋友的,也?许消息多,有门路呢!
因此也?就留了个信,只不过她也?不敢留红枫村,而是留了那丫口镇王正德的地?址。
如?此,那柳先生也?与她两个告辞离去。
见人走远了,周苗这才表达自己的不满,“那些?人真是不要脸,小姨您救了他们的性命不道谢就算了,还有脸来分赏银。”偏小姨还真分了出去。
好在小姨自己留了大头,不然白忙活一场了。
顾小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出门在外?,哪里敢较真,我若不给,怕是他们回头该起?了歹心,合伙来夺我的银钱了,所以与其提心吊胆,倒不如?直接当众分给他们。再?说眼下现?成的银子在跟前白得?,有几个人能抵得?住?何况我昨儿一颗心都悬着,就怕他们不信我,哪里还敢要他们记这救命值呢?”
说救命之恩?那算了,对于大部份人来说,他们没有受到实质性t?的伤害,都不算是伤害。
而且对于他们许多人来说,昨夜就是睡了一宿,然后起?来被告知领路人以及甘大娘母子还有黄家都是贼人而已。
他们没有亲耳听到这些?歹人是如?何打算劫财后杀人抛尸的,所以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听到的也?不觉得?拿这份钱有什么问题,反正他们也?跟着绑人了。毕竟顾小碗亲耳听到他们说自己,一个姑娘家年纪不大就这般缜密心思,怕也?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也?会用药。
大抵也?是这样,他们分那些?钱,是分得?理所应当吧。
见周苗还有些?不满,只安抚了几句,打算领她去找个地?方?休息,周苗这才作罢,只是回头想起?,那心里仍旧不安逸,尤其是想到方?几田,也?跟着拿了赏银,还是骂了几句,“他这么爱钱,怎不钻到钱眼里去?”
一时想起?顾小碗竟然早发现?领路人不对劲,却没告知自己,“小姨既然发现?他们有问题,为何早不告知我?”
顾小碗倒是想告知周苗,但是想了想,自己也?没实质性的证据,也?许没准真是自己疑心太重,虚心一场呢!而且退一步说,万一是真的,周苗晓得?了,怕就没有这么自在,到时候露了马脚可如?何是好?
两人一路说着,一路找那相对安全些?的小客栈,忽听得?后方?有人大喊,“让开,让开,总管大人来了!”
随后声音便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声音,顾小碗和周苗也?急忙躲到路旁,随后只见马蹄飞快跑过,一对穿着黑色甲衣的护卫跑过,随后是一辆四匹白马拉着的马车。
因是炎炎夏日,所以那马车并没有车壁,只有四匹流苏帐子从车顶上垂下来,里头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
他慵懒地?靠在身?后的靠背上,颇有些?华贵的样子。
马车一晃而过,顾小碗也?同众人一般好奇地?看过去,只依稀瞧见了里头坐着的人戴着个青色面具,眼神有些?凶恶,但是他流出来那种整体气质,好像有些?阴柔。
“也?不晓得?是什么大人物?竟是如?此招摇过市。”见队伍不见了身?影,周苗才敢小声嘀咕。
但旁边还是有人听到了,见她两个是外?来的姑娘家,便好心提醒道:“连总管大人都敢编排,小心祸从口出。”
随后有人附和道:“可不,如?今马总管可是王爷身?边的大红人。”
声音渐远,顾小碗没再?听到什么,只是也?告诫周苗,望她三缄其口,免祸从口出。
第130章
两人在一处小巷子里?寻了家小客栈,好生歇息了一夜,又吃了一顿热汤饭。
赏银不少,毕竟那一伙人到这凤阳后,在各条线上杀人劫财背了不少人命,也是有那命大的受害者,佯装已?断气,后待这伙贼人逃了后报官,又找画师画下了通缉令。
方有了顾小碗他们领赏银之事。
然?因通缉令才?刚贴上,那赏银也不是很丰厚,不过是百来两罢了,又叫方几?田他们都分了去,顾小碗最终手里?也就四十?五两。
其?实按照周苗的想法来看,这一切都是自家小姨的功劳,全都当是小姨的才?对?,那些人还欠小姨的救命之恩呢!
可是谁知都是一帮厚颜无耻之徒。
不过四十?五两也不少,对?于顾小碗来说,到底是意外之财,如?此?回家的时候,又能多采买些物品了,宽裕不少呢。
两人歇息了一夜,翌日便打算先去拜访一下几?年前认识的胡买办,不管如?何,周苗二嫂的事情,也是承了人家的情。
只是两人寻到那里?去,敲了门却发现早已?是物是人非,里?头的人只说原来的人家随着主人家迁到别处去了,早没了音讯。
如?此?,两人自是有些失望的。
这厢没了熟人,顾小碗便提议道:“不如?,去码头上打听打听?那边人流来往最多,常年混迹的小乞儿也多,城里?来了什?么人少了谁,只怕没有谁比他们心里?有数了。”
周苗却是有些担心,现在都已?经是晌午了,等她们两过去,在那头怕也待不了多久就天黑,到底不安全。“要不,明日一早再去吧?还有半日的时间,咱们不如?在城里?多转一转,也好打听哪里?的东西便宜,待离开那天,直奔去采买就是,也省得到处问。”
顾小碗听了,心说也好,这会?儿去码头,的确待不了多久。
这样商议好,两人也是寻着这东城的集市过去。
此?间只听得有人说起那领路人劫杀案子,里?头的老太婆跟孩子,都要一并同其?他的犯人一样,秋后就在北市的菜场斩立决。
听得这话?的时候,周苗有些心惊,想起了黄娘子那两个孩子,其?实也不过七八岁罢了,到底是有些不忍。
顾小碗也有些意外,她早前也听说过小孩子犯案的,但最多也就是关一阵子给放出来了。
不想这黄娘子的两个孩子竟也是要被砍头。
然?见着这说起此?案的人,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好像这城中小孩犯案也要被砍头,并非是头一次了。
反正自打新王爷上任后,这律例就严酷了许多。
顾小碗便也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想要跟上去细听。
这时候身后竟是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顾姑娘?”
顾小碗有些诧异,扭过头竟然?见着一脸惊喜的柳先生朝她们俩走来。
对?方已?经换下了昨日那一身普通的长衫,今日着了一身蓝色锦袍,手里?扬着折扇,整个人瞧着比早前在路上多了几?分风发意气,好不风流。
果真是应了那一句人靠衣装马靠鞍。
“柳先生。”顾小碗反应过来,同他打招呼。
身旁的周苗也有些诧异地叫了一声。
那柳先生很快就走过来,满脸的笑容,似乎在这茫茫大街上遇到顾小碗,十?分高兴,“昨日我倒是糊涂了,只问了留你们老家地址,却忘记了你们歇在这城中何处,没曾想今儿一出门便遇着了,可见是真的有这缘分。”他说罢,朝着身后紧跟来的锦衣少公子介绍着:“金兄,这便是我昨晚与你说的那位顾姑娘。”
顾小碗和周苗这也才?看到,他还有同行之人,面若冠玉风流倜傥,怎看都不是那寻常人家的。
所以两人浅浅行了一礼,也不打算多接触。
然?这位金公子,对?于顾小碗的毒却十?分好奇,当街也掩不住他的兴致,直接问道:“昨晚听得柳兄说起这一路凶险皆是被姑娘化险为夷,在下也是好生佩服,平日里?也略研究药理?,对?于顾姑娘那下毒之法十?分好奇,不知可否……”
他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这话?过于逾越了些,连忙又止住,解释着:“在下绝对?没有要窥探顾姑娘这药,只是心中实在好奇。”
顾小碗见他一脸真诚,看着果真是好奇,便笑道:“倒也没有什?么玄机,也就是普通的药,不过是钻了那相生相克的空子罢了,公子既是懂得这药理?,想来也是能自行搭配。”
说罢,微微一顿,朝那柳先生望过去,便打算与之告辞。
不想这时候那柳先生竟是直接开口道:“昨日顾姑娘的话?,在下是记在了心里?的,因此?昨日便已?经打发人去寻消息,方才?正是得来了来信,叫我去那西楼。正巧顾姑娘你也一起去,没准真能寻着你的亲人。”
顾小碗听得这话?,虽不知是真假,但与自家的姐姐们有关,也没有多想,“如?此?,便多谢柳先生。”
“是在下要谢顾姑娘的救命之恩,倘若没有顾姑娘机灵出手相救,何来此?刻的柳某,所以此?事不足挂齿,顾姑娘也不必总是将谢挂在嘴上。”柳先生说得极其?诚恳。
见此?,顾小碗自没再言谢,只与他二人一并去往那所谓的西楼。
然?两人穿着短衣长裤,又从来没有那金香暖玉的温养,肤色自也是泛黄粗糙,竟是这城中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比不得。
因此?跟在这金柳两人的身后,甚至是丫鬟都不像,到西楼门口的时候,不免是叫小二多盯了两眼。
最后是那金公子冲他扔了一团碎银子,才?放了顾小碗和周苗一起进去。
起先见两人衣着顾小碗便知晓两人身份不凡,如?今又见对?一个小二的出手这般阔绰,一时也是真正感觉到了所谓的阶级。
他们上了二楼,想是因为有顾小碗周苗跟着,以免衣着粗劣的两人在这满是华贵客人的西楼引人注目,所以那柳先生十?分体贴地要了一雅间。
周苗到底是有些局促不安,这种地方第一次来就算了,入目还到处都是衣着华贵的公子小t?姐,自打她们姑侄俩跟着金柳二人进来,就频频引入投目往来,那眼里?都是明晃晃的探究和嘲讽。
顾小碗虽说也有些不自在,但旋即一想自己不偷不抢,穿的吃的都靠自己赚来的,有什?么可自卑的?因此?也就没有半点?的紧张,面色平静得很。
这倒是叫金柳二人稍微有些诧异。
那柳先生请她坐下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坦然?,并未半点?的露怯。
待小二上了茶点?,退去之后,柳先生与顾小碗倒了一杯茶,“顾姑娘先别着急,那人很快便来了。”
对?于是否有姐姐们的消息,顾小碗的确是着急的,但又不敢抱太多的希望,毕竟这才?一个晚上罢了,这柳先生便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了吧?
而柳先生安慰完了她之后,便是同那金公子聊起来,还说起了家中妻儿,又催促着那金公子:“你整日这样混荡,到底是不行的,所谓先成家后立业,你当是要快快将正妻娶进门来,伯父也才?能安心些。”
两人是一点?不把顾小碗二人当外人,又或许在他们的眼里?,顾小碗她们这般人等,今朝见明日便别离,而且顾小碗她们这等卑微到尘埃里?的身份,也永远不可能触及到上流,所以这些话?并未避开两人。
那金公子得了他的话?,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那崔家姑娘什?么性子你难道还不知道?我若真娶了她进门来,我的这几?房姬妾,怕是一个留不得,这不是害命么?”
两人便这般闲聊着,也不知过了多会?儿,雅间的门终于被敲响,一个小斯模样的小子进来见礼,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那柳先生,便退了出去。
柳先生拆了信,扫了一眼,随后露出喜色来,“顾姑娘,你快去寻一寻,可是在此?处?”他说着,将那信递给顾小碗。
顾小碗心中大喜,激动地倏然?起身,将信接了过去,只见上面写着顾宝云三个字,呼吸也急促了不少,连朝那柳先生行礼道谢:“多谢柳先生,我现在便过去,改日再道谢。”
周苗见着顾小碗神情,心中大惊,第一次对?于手眼通天有了认知,再看这柳先生,也多了几?分敬畏。
“顾姑娘不必着急,在下派人送你们过去,或许将人接过来也可。”柳先生也起身。
不过顾小碗拒绝了他的好意,“多谢,若真是我姐姐,回头必然?登门道谢。”
也同那金公子行了礼,拉着周苗匆匆离开了。
上面的地址乃西城抱朴坊,两人从这东城过去,倒也不算是太远,但是那抱朴坊比顾小碗预计的要大很多,此?处又是典型的贫民窟,人口密集,要寻到顾宝云,似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尤其?是再询问了几?波人后,对?方都冷冷摇头,不免是叫周苗有些担心起来,“别是弄错了地方吧?”毕竟这柳先生的消息来得太快了。
顾小碗不死心,“继续问。”
见着前面有个光着膀子的黝黑少年,想来是没有到弱冠的年纪,发髻很随意地绑在脑后,像是一根狼尾一样,“劳烦小哥,与你打听一个人,可是晓得这抱朴坊里?有个叫顾宝云的人?”
那小哥停下了脚步,在听到顾小碗的话?后,神色闪过一丝震惊,甚至是防备,“你找她作甚?”
他将肩膀上搭着的绳子敛了敛,目光上下打量着顾小碗和周苗两人,试图从两人的身上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而他虽没直接说答案,顾小碗却因他这一个反问,意识到了眼前这少年只怕果然?知道,眼底闪过兴奋之色,“小哥你是知道的?如?此?还麻烦告知,此?人乃我至亲之人,对?我十?分重?要。”
“至亲之人?”这下换作少年惊讶了,但是他搜肠刮肚地想,也想不出记忆里?有这样的面孔。所以半信半疑:“你们哪里?来的,找她作甚?”
“我姓顾。”顾小碗只急忙回着,“丫口镇来的。”随后一脸焦急地望着对?方。
少年也是一脸的震惊,但还是带着些防备的,只不过看着顾小碗和周苗两人也是普通的村姑模样,不像是什?么歹人,这才?道:“你们随我来。”
顾小碗此?刻满脑子的激动,自是没有多想,拉着周苗赶紧跟上对?方的脚步。
穿过两条巷子,这脑子才?稍微冷静了些,又见对?方领着路七弯八拐的,心里?到底也是生了几?分防备出来。
“到了。”少年在那巷子尽头一扇门前停了脚步,随后伸手去敲门。
里?头传来一声老妪的不耐烦声音,“谁呀?”
随后房门吱呀的一声,从里?头叫人打开,一个看着五旬左右的老妇从里?探出半个身子来,看到少年以及他身后的顾小碗两人后,随后才?让开身,“进来吧。”
“进去吧。”少年侧开身,示意顾小碗和周苗先进去。
里?头的老妪也催促着,“进来啊。”
周苗悄悄地攥紧顾小碗的袖子,有些不大想进。
顾小碗也没动,而是抬头问那少年:“顾宝云当真住在此?处?”
“你进去就知道了。”少年并不拿正眼看她,反而忽然?一改刚才?的老实,面露凶相,伸手要去推她两个进去。
里?头的老妪见此?,也是伸手来拉,还朝里?头喊:“来人,上货了!”
顾小碗那一瞬只觉得头皮发毛,藏着的小刀一下就摸了出来,直径朝那老妪扎去,“放手。”又拿脚踹着少年。
周苗见了,也是赶紧学?着顾小碗拿刀。
见了刀,两人皆是面露怯意,但只是一瞬,那老妪就催促着:“没用的东西,抢了她们的刀啊。”
得了这话?,少年果然?抬起手臂要抢夺。
顾小碗将周苗挡在身后,示意她先跑,自己则毫不留情地将刀朝着那少年身上扎去。
她这个人是重?情,但心狠也是真的心狠,尤其?是面对?威胁的时候。
只听喀嚓地一声,她手里?的小刀将少年的褂子划破,刀尖也伤到了他的皮肤,黝黑的皮肤上,隐隐露出些血珠子来。
但此?刻的顾小碗却满眼都是少年背上那块红色的胎记,半截狗骨头的图形。
不过用顾小碗的眼光来看,更像是个桃心,只是没有尖尖。她又联想起刚才?自己提及顾宝云名字时,对?方眼里?闪过的惊讶之色,所以电光火石间,她喊出一个名字:“明淮!”
那叫她划伤了后背,疼得咧呀咧齿的少年一怔,眼珠子当下就瞪圆了,更是忘记了自己后背的伤,一脸瞠目结舌地打量着顾小碗,“你,你真的姓顾。”
但他的话?很快就被那老妪打断了,“什?么鼓不鼓的,快给我将人带进来,不然?休想老娘给你银子。”
与此?同时,老妪身后的院子里?,也跑出来两个壮汉。
那少年见此?,却是一把拽起顾小碗,冲身后的老妪叫:“我不要你的银子了。”然?后拽着顾小碗就要跑。
此?刻顾小碗哪里?还不明白,这刚才?打算将她们俩卖了的,还真是二姐的儿子明淮。
两人转过巷子,却见已?经跑了的周苗此?刻不知从哪里?扛了一根长竹竿来,尾部还挂着些衣襟,只怕是别家晾衣裳的。
她看到明淮拉着顾小碗在跑,也是愣了一下,随后挥着竹竿就要朝明淮打来。
眼看着竹竿就要砸在明淮的脑门上,千钧一发之际,顾小碗大呼:“别打,快跑,后面有人。”
周苗硬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扔了竹竿,同他们俩一起跑。
耳边都是呼呼风声,顾小碗只觉得两旁的破屋长巷都在不停地朝后移动,也不知是跑了多久,那拽着她的少年终于停了下来,扶着墙壁大喘气。
顾小碗和周苗也累得够呛,好在身后已?没了追兵。
就在她正要询问明淮为何做起这等营生之时,那明淮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大叫起来:“不好,他们找不到我,肯定要去找我娘。”说罢,拔腿就往另外一头巷子里?跑去。
顾小碗见此?,自是赶紧又追在后头。
这个时候,已?是夕阳落幕,那金色的斜阳撒进巷子里?来,三个身影一前一后地穿过一条条明的暗的巷子。
最后在一处破败的土墙屋外面停下,辕门已?经被打开了。
明淮只在心中叫了一声不好,拾起门外的扫帚就冲进去,果然?见着家中已?经一片狼藉,方才?追他们的两个汉子,现在就在院子里?,他娘垂坐在墙根下,头发散乱,十?分狼狈,更是陷入了昏迷。
见此?场景,他一脸的睚眦欲裂,就要去同两个汉子拼命。
然?他哪里?是那两个汉子的对?手,反而叫对?方暴打了一顿,那背后的血珠子就t?更多了。
周苗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只见着顾小碗跟着动手帮忙,也是慌里?慌张地帮忙。
两人虽说是女子,但乡下常年做惯了体力活的,又能下狠心,棍子落下绝对?不手软。
眼见着此?刻那两个汉子将明淮打在地上,一脸的得意洋洋,便抓住了这机会?,两个闷棒就敲下去。
只是这两个汉子可不好那么对?付,即便不是真正的练家子,但显然?也是这常年打架的行家,竟是轻而易举地给躲了过去。
反而要伸手来夺顾小碗手里?的棒子。
好在这时候,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明淮爬了起来,一把从后面抱住其?中一个汉子,顾小碗见此?,那棒头直接朝对?方的肚子撞过去,与此?同时抬起头腿,往他肚子下方那薄弱之地踹去。
顿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贯穿云霄,自也是将那个马上就要把周苗挟住的汉子惊动,他下意识扭头过来瞧。
周苗也抓住了机会?,学?着顾小碗动手。
只不过她不是抬脚踢,而是直接将那棍子撞上去。
对?方也是立即疼得满脸扭曲,声音都哭喊不出来,夹紧了双腿,满脸痛苦直接倒在地上。
周苗见此?,手里?的棒子一扔,满脸慌张,“他他,小姨他不会?死了吧?”
顾小碗也扔了手里?的棒子,使唤着明淮:“捆了塞住他的嘴。”一面去检查那疼得昏过去的汉子:“没断气,也捆了。”这话?是对?周苗说的。
安排完了两人,她才?跑到墙根底下,去检查那一头银发的妇人,气息是有的,方才?一进门就能看到她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胸口,这会?儿忙掐了一把人中,对?方就缓缓醒来了。
只是人醒来,看着乱七八糟的院子,却是一脸的懵然?,直至看到了自家儿子蹲在地上,那后背上满是血,这才?吓得大喊:“狗娃子,你怎了?”
明淮的乳名叫狗娃,他上头有三个哥哥,都没养活,所以自己一生下来,就得了这么个贱名字。
常言说贱名好养活,果然?他活了下来,还长得这样大了。
但他其?实有大名,那时候天灾还没来,他爹也还没被抓壮丁,祖母身体虽然?不好,但也能养鸡种菜,娘就织布,一家不说大富大贵,但也是能管温饱的。
所以他还去上了两天的学?堂,先生并不是觉得狗娃子不好,而是一个学?堂里?,有六个狗娃子,这叫先生很头疼,遂给他们都改了名,然?后明淮就得了这个淮字。
从此?有了大名。
但是他娘,仍旧在叫他的乳名。
也是如?此?,知晓他这大名的人实在少之又少,所以当顾小碗喊出他名字的时候,他也意识到对?方真没哄自己,认识娘,并非是什?么骗子。
“娘,我没事,您别担心哈。”明淮扯出一个笑来,但到底还是因为失血过多,那脸色苍白得可怕。
顾宝云怎么可能不担心,蹒跚着要爬起来,这时候才?发现有人掺扶自己,瞧过去,却见是个相貌朴实的年轻姑娘,甚至还有些眼熟的样子。
但她现在满脑子都担心儿子的伤势,自是没有去多想,跌跌撞撞就要朝儿子走去。
明淮也站起身来,不以为然?地脱了褂子,胡乱将后背上的血反手一擦,“娘,没事,就是破皮,不打紧。”一面急匆匆进屋,随后收出一个包袱出来,“这里?待不得了,娘咱们赶紧走。”
那头久不见这两个打手回去,肯定还会?打发人来的,他们可惹不起。
顾小碗听得这话?,又见他母子两个伤的伤病的病,便做主道:“先随我们去东城落脚。”
明淮应了声,也不知是从哪里?推出一个独轮板车来,将她娘和包袱往上头一放,便推着随顾小碗周苗的脚步急匆匆离开这抱朴坊。
果然?,他们离开半住香不到,就有人不少人杀气汹汹寻来。
只不过这凤阳城里?,四个城区的势力是互不干扰的。
此?刻的他们已?是在去往东城的路上,加之天色又已?经暗下来,更是不好寻人了。
就是都顾着逃命赶路的,旁的也顾及不着,直至到了东城区,顾小碗才?松了一口气,却是先领他母子两个去医馆。
顾宝云见着那宽大整齐的医馆,吓得忙摆手拒绝,“使不得使不得,我母子两个没得什?么事,休息休息就好了。”那医馆只要一进去,便是要见银子,他们母子两个这身上,还凑不出十?个铜板来。
明淮也因他娘的话?停住了脚步,虽然?他很想领他娘进医馆,可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此?刻他也是满脸的局促,说话?也吞吞吐吐的:“不不不看了,我们休息休息就好。”
顾小碗却不由分说,上去就推他的独轮车,“身体才?是本钱,有了好身体还怕没有钱么?”
周苗见了,也忙上前去喊了药童来给这明淮包扎伤口,又去喊了大夫,一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给这母子俩留。
现在哪里?还不明白,这分明就是自己的二姨和表弟。
虽然?这表弟今儿好像险些将她俩卖了。
母子俩就在这恐慌担忧种诊治好,直至顾小碗那里?付了银钱,才?确定不会?被人家扣留或是送衙门去。
毕竟他们没银钱。
只是叫顾小碗这里?付了银钱,到底是不好意思,窘迫不已?,小心翼翼地同顾小碗说道:“姑娘,你放心,等我儿子找到活赚了钱,一定还你们。”
顾小碗叹了口气,她没见过这个连养了三个儿子都没活的二姐,但是从她的名字来看,小时候爹娘对?她也是十?分疼爱的。“银钱的事情先不提,先去客栈休息吧。”
何况天也黑了,即便是东市,但也要小心些。
晚饭她也是打包去客栈吃的,这母子俩显然?在这城中过得也是十?分不如?意,如?今见了这白饭和荤菜,吃得狼吞虎咽的。
看得一旁的顾小碗好不心酸,“你们慢点?。”一面递了茶水上去。
等吃饱喝足了,明淮这也才?想起问顾小碗,“你此?前说你也姓顾,还知道我的名字,那你们是?”
此?刻的周苗借了店家的厨房,去给顾宝云熬药。
而顾宝云听得儿子的话?,也是连忙朝顾小碗瞧过去,“你,你姓顾?”她们顾家没得个兄弟,一时便想,莫不是哪个姐妹家里?的女儿,过继到了顾家去?
顾小碗却不知二姐心中竟是这么想的,点?着头,“我是顾小碗。”
不想她说出这个名字后,这顾宝云母子俩顿时都被吓得连忙朝身后缩去,一脸恐慌地看着自己。
这反叫顾小碗不解,“你们,这是作甚?”自己的面目有这么可怖么?
明淮挡在他娘面前,慌慌张张地打量着顾小碗:“你,你莫要哄骗我们,你怎么可能是顾小碗?”
“我怎么不是?”顾小碗心中也纳闷。
哪里?晓得她这话?才?问出,那顾宝云就捂脸哭起来,“你虽救我母子,可是你也不该去冒充我小妹,我那可怜的小妹,早就死在了大灾那一年,尸骨还是我亲自埋的。”
她这个话?一说出来,反而是叫顾小碗自个儿给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假。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二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顾小碗是你亲自埋的?”
没想到原本对?她感激不已?的明淮此?刻也有些生气道:“是啊,我那小姨是我和母亲亲自埋的,就埋跟我祖母埋在了一处。你想冒充谁都好,怎么偏去冒充一个已?故的人?”
“我真的是顾小碗。”此?刻的顾小碗,忽然?有些百口莫辩,心想自己若是同那明淮一般,身上有个什?么胎记,只怕还好办。
但见这母子俩一副不信,还气恼自己冒充顾小碗的愤怒,只得压下心中的的疑惑:“我真的是顾小碗,爹娘孝期一过,我便去丫口镇寻四姐一家,正巧遇到姐夫叫贱人陷害,我们便都返回了红枫村,就再也没有离开村子过。”
顾宝云听得这话?,半信半疑,“你没离开村子?那年大灾,你也留村子里?了?”
顾小碗颔首:“四姐夫伤了腿,根本就走不得,一帮妇孺,能逃哪里?去?索性我们就同阿拾师徒俩一并留了下来。对?了当时还有马爷和马虎兄妹,不过他们如?今死的死走的走。”说到此?处,不禁是叹了口气。
顾宝云有些半信半疑,“你真的是老六?可当初那个又是谁?”私心里?,当然?更希望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是自己的亲妹妹,但当初同他们一家逃难的又是何人?
顾小碗何尝不好奇,当下只问起对?方相貌来。
顾宝云嫁得远,男人又被拉去做了壮丁杳无音信,家中有年迈婆母和弱t?幼的儿子,她是一步走不得,爹娘去世的时候都没能来,对?于这个小妹的映像就是个奶娃子。
所以当初看到一个年纪相逢,自称是顾小碗的小姑娘,自然?是没有半点?怀疑。
眼下听得顾小碗问起,只说了那人相貌如?何等等。顾小碗听罢,又问如?何找到顾宝云的?
说罢,只将村子里?年纪相逢的小姑娘都细思了一遍,最后果真找到那么一个人来,“我晓得了,怕是村东的小瓶儿,她爹娘走的时候并没有打算带她,只带走了她三个弟弟,她后来和村里?别的人一并离开的。”
多半后面又遇着了旁的事,见到顾宝云后,就冒充顾小碗,得了庇佑。
正说着,周苗便端着药进来,顾宝云自是问起周苗是何人?
这边一答,少不得说起当初逃难的遭遇,又有她作证彻底证明了顾小碗的身份,几?人自是抱头痛哭,又是开心又是难过。
说完了顾小碗他们这几?年的经历,听说顾三草也在,顾宝云更是恨不得现在就回红枫村去。
又十?二分的后悔,“此?前一直把那姑娘错当成你,白白骗我我不少眼泪不说,我们还以为红枫村那一带都没人了,便也没想着要回去,不然?何苦四处流落。”
顾小碗想起那明淮险些将她们俩卖了的事情,虽不知这样的勾当他是做了几?次,又或是才?开始做,但看着顾宝云的样子,显然?并不知情。
因此?虽好奇他们这几?年如?何生存的,但也没多问,只安慰着顾宝云许多话?,叫她睡了,这才?将明淮喊到走廊里?去瞧瞧问。
“你从前也带人去那等地方么?”
明淮在确认顾小碗的身份后,早就晓得会?有这一劫的。如?今也只能老实交代,“我和娘虽说到这城里?住了一年多,可便是想讨饭,也要先孝敬上面的大哥,更不要说旁的事情了,早的时候在码头边到能赚几?个钱,但我娘身体越发不好,那银钱也只勉强度日,那土屋别瞧着破败,可是赁居的价格也不低,我这些日子见娘断了药,听得有人说那里?能赚大钱,所以这些日子便开始蹲着,想碰一碰运气。”
说到这里?,有些慌张地看朝顾小碗:“可我发誓,这活儿我从前真没做过,蹲了几?日也没找着合适的人,今儿瞧见你们是外头来的,想碰一碰运气,谁知道……”他抓腮挠耳的,此?刻只万般后悔,险些酿成大错,又怕他母亲知道气病。
只害怕地看着顾小碗:“小姨你千万要信我,我真是头一次做这生意,今儿也是头一次上门去。”
顾小碗见他着急,这话?虽说半信半疑,但暂时也只能帮忙瞒着,“既是晓得你娘知道了会?被气着,往后可莫要再做这昧良心的事情。”又想着他后背叫自己划伤了,一个晚上又是大悲大喜的,便道:“你且先去歇息吧。”
将人打发去了,自己也回房休息去。
周苗和她住一屋子,那顾宝云母子两一个屋子,不过那是个套间,顾宝云歇在里?头,明淮睡在外间,也好照顾着他母亲一些。
见顾小碗回来,周苗连忙问起明淮做这营生多久了。
听得才?头一次,便松了一口气,“我平生就最憎恨这种人,本来世间女子就是万般苦楚了,还要叫他们这样作践。若他真是做了好几?次,我也不晓得如?何怎面对?他。”
顾小碗吹了灯:“睡吧,那帮人敢做这等人口买卖,可见都是有势力的,西城是去不得了的。不过明日要去谢一谢那柳先生一回。”
说起此?事,周苗想到那柳先生如?此?手眼通天,一下帮忙找到了二姨,便道:“这柳先生好本事,不如?再托他帮忙找找别的。”
顾小碗的确有这心的,但想到找人那不是轻松活计,这茫茫人海里?捞针一样,不过救了他一次,便这样挟恩求报,总是不好。
可是,柳先生有这样的本事,的确太吸引人了。
她便在这样的纠结中睡过去的。
翌日一早,收拾了一回,将自己最体面的衣裳穿上,留了周苗照顾着母子两个,自己便寻去了柳先生家。
只是顾小碗怎么也没想到,这柳先生和一伙人从乡下进城,那时候的他虽不说是什?么破衣烂衫,但瞧着和普通的穷苦读书人没有两样,却不曾想他原是这样的高门大户。
就单门口那两个石狮子,也比自己还要高,更不要说那白玉山石铺成的台阶,顾小碗竟是有些不敢抬脚踩下去。
然?而她犹豫之际,竟然?是有一辆轿子停在了大门口,随后轿子放下,一个美?貌雍容的妇人从轿子里?走出来,一头珠翠华贵万分,身前除了一个看起来稳重?的嬷嬷扶着,身后还跟了四个容貌俏丽的丫鬟。
且那丫鬟穿着打扮都体面不已?,个个也是粉雕玉琢的,只怕虽说是丫鬟,但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贫富差距当下是深刻地在顾小碗和这一行人之间展开了一条鸿沟。
也不知是不是她惊艳的目光,又或许这样的高门大户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村姑太过于明显,对?方一下就发现了。
那贵夫人更是朝身边的丫鬟使了眼神,很快就有个俏丽的丫鬟走到她跟前来,“你是顾姑娘吧,我家夫人请你过去说话?。”
顾小碗一怔,不知对?方如?何认出她,但从年纪来瞧,她大概已?经猜到,这多半是柳先生的妻子。
当下朝那丫鬟点?了点?头,也是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行至那夫人跟前,才?行了一礼:“见过柳夫人。”
那贵夫人看起来相当温柔,“你今日可是来谢我家夫君寻亲事宜?其?实倒也不必放在心上,你对?夫君有救命之恩,这点?小忙何足挂齿。只是你要找的人,也就这一个是在凤阳的,其?他的若还在,也该在昨日得了消息,既是没有,可见是不在此?处。”
她的语气温柔又友善,只是她打量顾小碗的眼神里?,终究还是充满了不屑。
因此?不管她这话?真假,顾小碗也断了继续找柳先生帮忙的打算,当即朝她谢了,便要走。
却不想,那柳夫人将她唤住,“顾姑娘既然?来此?,只怕人也是找到了,如?此?倒也不必如?此?着急,进府喝一杯茶吧。”
她想拒绝,可是那柳夫人说完,已?是先上了台阶,她自是不愿意,却不知哪里?冒出两个丫鬟来,竟然?是不由分说就将她往里?带。
不想进了门,竟是叫人将她领到了一处偏厅中,随后那个陪同在柳夫人身边的嬷嬷走了过来,一脸的严肃,面无表情地扫视了顾小碗一眼:“我端你也是那老实本分之人,我们夫人也是豁达的,更不介意你出身卑微,以后你就住在西坞里?。只不过千万要记住,你即便是救过先生的性命,但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往后不要给夫人惹事,生那不该生的心思。”
说罢,也不理?会?顾小碗,手一挥唤了两个丫鬟到跟前来:“领顾姨娘去西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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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顾姨娘?是?自己么?顾小碗顿时只觉五雷轰顶一般,一面甩开那两个?丫鬟的手,朝那嬷嬷大声质问:“嬷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嬷嬷对于顾小碗这举动十分不满,尤其是?看?着本就相?貌不出众的她,此刻因这挣扎而衣衫凌乱,用一块蓝底白花绑着的发髻也微微松散开,就越发嫌恶了。
那眉头几乎要扭成?一团了,然后嘴里冷冷地呵斥着:“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我?们?夫人心善宽和,想你虽是?出身卑微,然终究也是?救过先生,方给了你一个?妾位,你不要不知足,不然就像是?你这般相?貌粗劣乡野村姑,莫说是?做柳家的妾室,就是?通房你也不够资格。”
她那意思,顾小碗不但没有资格质疑,反而应该立刻马上就跪下来感?恩戴德才对。
可顾小碗此刻却是?因为这些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着,一双明眸里满含怒火,几乎是?嘶吼着喊出声:“谁要做你家的妾室了,我?不过上门来……”
然道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那两个?丫鬟给重新?挟住了,那嬷嬷更是?恼怒不堪,“不成?体统,粗鄙不堪,快些将她带去西坞,好生管教,免得往后冲撞了夫人和先生。”
随着嬷嬷的话?,也不知从哪里又钻出来了三?五个?体态彪悍的婆子,顾小碗一时之间,竟是?叫她们?围在中间,挣扎不得,就这么被拖拽到了那所谓的西坞。
一个?与这柳府其他院落比起来不算大的小院子,但仍旧是?有花池有假山,盖t?着琉璃瓦的两层小楼。
此刻满池子的荷花开得娇艳,连带着那风里都飘散着荷香。
只是?这一切的繁华富贵和顾小碗是?一点都没有关系,她被扔进?了那满是?陌生的屋子里,就听得外面有个?声音狠戾的嬷嬷吩咐着叫人洗漱。
跌坐在光滑地板上的她才恍然回了神,怎可叫她脱自己的衣裳?她也不脏,她今日要来这柳家道谢,昨晚特意洗了澡,还?换上自己最体面的衣裳。
所以趁着那些丫鬟此刻没留意,立即翻身爬起来,抽出那柄划伤过明淮的小刀,“谁敢动我?,我?就杀了谁!”她的眼神很坚定。甚至怕其他人没留意到,她将旁边的花瓶也砸了。
刚进?屋的头一个?丫鬟看?着那小刀,终究有些被惊吓着。
她们?这些在深宅大院的丫鬟,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场面?那丫鬟便立即退出去,一面慌里慌张地叫嬷嬷。
这时候来了个?嬷嬷,却不是?早前?的那个?了。
然她看?着顾小碗的举动,却没有半点惧怕,反而冷笑一声,眼底全是?鄙夷之色:“不知好歹的贱东西,得了个?妾室位置还?不满,还?想用这种下作手段哄先生?”一面朝身边的丫鬟吩咐着:“去,她不敢动手的。”十分笃定。
顾小碗听到这嬷嬷的话?时,就已经知道了,不管自己现在说什么做什么,她们?都只当是?自己作的不过是?后宅里争夺的手段罢了。
又见那些丫鬟在这嬷嬷的吩咐下果然朝自己围过来,便晓得如果只是?拿这刀吓唬她们?,恐怕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只能是?见了血。
所以她哪怕晓得自己不该伤这些丫鬟,可她不想做什么姨娘,更不想留在在和牢笼一样的柳宅,所以她还?是?将那刀挥出去了。
随后便听到了丫鬟的惨叫声,血也飞溅到了她的脸上,有些滚烫。
余下的丫鬟也一哄而散,外头的嬷嬷忽然意识到里面的顾小碗是?个?难啃的骨头,当下只叫人将手臂受伤的丫鬟拉下去抱扎,一面愤怒地大喊着:“反了天了!快去禀夫人。”
一面又转头骂屋子里的顾小碗,“不知好歹的贱人!亏得我?们?夫人一片好心意!”
顾小碗不管她骂什么,此刻只想越闹越大,最好叫那柳先生也知道。她想将自己留下,自作主张做什么姨娘的,只怕都是?那柳夫人的主意。
那柳先生怎可能会开口要自己一个?相?貌平庸的村姑做妾?他那般人,什么美?人没见过?
她趁机将门窗都紧闭了,生怕再有人闯进?来,然后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那正中间,对着大门。
手里的刀,仍旧紧紧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
然后她听到了有人说:“快让开,先生来了。”
随着这声音传开,便是?寂静一片,然后那柳夫人温柔又端庄的声音响起来:“夫君,想来顾姨娘刚进?府,还?未适应,您也不必太?着急,叫妾身进去劝一劝她,都是?女人家,更好说话?。”
不过这柳夫人的话?音刚落,她那个?贴身的嬷嬷便小声劝着:“夫人不可,这顾姨娘方才真的伤了丫鬟。”
原本也有意让自家夫人进去的柳先生得了这话?,便改了口,“也罢了,我?去问一问她,她同别的女子终究不一样。”面对着那么一伙歹人如此冷静,不但救下了大家,还?把那些歹人全都制服,早该想到她这样的女子,纵使出身卑微,但也不能用以往那一套放在她的身上。
于是?柳先生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走近了房门,“顾姑娘?我?可以进?来么?”
“进?,你一个人进来。”顾小碗还坐在椅子上,散乱的发髻她此刻已经重新?绑扎好了,只不过已经不复位,现在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何况脸上还?有血迹。
房门推开,外头的光线顺着朝两边打开的房门而全部照在了她的身上。
她抬着脸,眼里的怒火未消。
柳先生看?到她坐在这里,而不是?拿着刀躲在某一处的角落里抹着眼泪瑟瑟发抖,觉得是?那样的理?所应当,顿时笑起来,“我?从未见过你这样胆大的姑娘,很有趣。”
顾小碗却是?没有理?会他的话?,直接开口道:“我?今日上门,是?想谢谢你,我?二姐母子已经找到。然你们?便是?如此待客?”
柳先生听到她找到了亲人,也很高兴,只不过旋即反应过顾小碗所说的待客二字,有些不解起来,“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误会?”
可没等顾小碗以为着果真是?误会的时候,他忽然说:“夫人是?个?很好的人,我?昨日不是?已经说了么,她与崔家小姐并不一样,我?的妾室她都待得很好,如同姐妹一般无两样,而且她也同意给你一个?妾位,你以后要好生服侍她。”
感?情昨日他和那金公子提及这后宅中事是?没有避开,原来是?那时候就起了这心思的。
顾小碗初听柳夫人身边的嬷嬷唤自己作顾姨娘的时候很生气,现在更是?直接处于那爆炸的边缘了,几乎是?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怒骂着:“照着你这样说,我?还?要谢谢你两口子?”
“难道不应该么?”柳先生不明白,顾小碗为什么要生气?他起先以为她动手伤人,是?没弄清楚自己要纳她作妾,以为是?无名无份留下才生气的。可现在自己都已经明确告诉了她,会给她一个?妾位,她为什么还?这样生气?
然后他的万般不解中,只见顾小碗朝他咆哮起来:“谁稀罕做你的妾?”
这话?没叫柳先生生气,倒是?让外头的柳夫人柳眉横竖,她身边的嬷嬷更是?要上前?来教训顾小碗。
她们?大概觉得,顾小碗不知天高地厚,无自知之明,不做妾,难道就她这样的货色还?想将夫人取而代之么?
但柳先生抬起了手,止住了身后的人。
随后他自己跨步进?入房中,将门关上,脸上还?全是?疑惑,“做我?的妾不好么?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以后也不用自出而作日落而息,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他离顾小碗更近,能清楚看?到顾小碗脸上的愤怒和不满,甚至是?十二分的抵触。
顾小碗觉得自己此刻已经处于要发疯的边缘了,她此刻是?万般后悔为何与这柳先生有交集?与他说话?,就好像是?鸡同鸭讲一般。
她坚定地摇着头:“我?不愿意。”
“难道你真想做正室?”柳先生心头一跳,眼神紧锁在顾小碗身上,坦白地说,顾小碗皮肤粗糙黝黑,甚至都比不上他府里一个?二等的丫鬟,他想将人留下,不过是?想到她聪慧,不似后宅中那些千篇一律的姬妾一般,有些新?鲜罢了。
而且柳家家大业大,就算以后觉得没意思了,也无妨的,多养一张嘴吃饭罢了。
可他没想到,顾小碗果真野心勃勃,想做自己的夫人?所以他为难地摇着头,眼神晦暗不明,语气已不如刚才那样温和,“小碗,你不要异想天开了,你这样的出身,我?纳你做妾,已经是?抬举你了。”
疯了!顾小碗彻底疯了。她虽没有对这柳先生挥刀子,但她反手提起刚才自己身下的椅子,就要砸过去:“你脑子有病你去看?大夫,你哪只眼睛觉得我?想跟你有关系了?赶紧让我?走,我?同你!同你柳家,不想有任何关系,也不需要你抬举!”
他就仅仅觉得自己有趣,所以当个?宠物留下来赏玩,也不管自己愿不愿意。
而且现在还?相?当认真,这种感?觉让顾小碗有些窒息。
柳先生避开了她扔过来的椅子,洞察着顾小碗发狂的模样,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她竟然不愿意留在柳家享受这荣华富贵!
但更多的是?不解:“你不愿意?”他觉得这是?他给顾小碗最好的安排了,不然她一个?乡野村姑,要以什么身份才能在这府中立足?
“我?为什么要愿意?我?既不喜欢你也不爱你,甚至和你都不熟!你要是?执意将我?留下,那这一日三?餐你最好小心,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或是?我?直接将这府邸一把火烧了,大家一起落个?干净!”她睚眦欲裂,声音几乎是?撕声揭底喊出来的。
柳先生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顾小碗,心中仍旧有很多不解,这样泼天富贵落在任何一个?姑娘的头上,应该都会高兴,可她凭何不愿意?更何况她出身还?那样卑微,没有吃过一顿山珍海味,更没有穿过一件绫罗绸缎做的衣裳。
世间,怎么会有人拒绝富贵呢?
“放我?走!”
顾小碗的声t?音再度从他耳边响起,柳先生也终于回过神来,让开了身。
顾小碗见此,半点不留念,拿着手里的小刀,一脸戒备地从他身边别出去。
外面的人欲要拦,然见柳先生没动作,也只好叫她就这样走了。
主要柳夫人也没有想拦,她觉得就算是?拦住了,留下来也是?个?刺头,这后宅里要给自己平添多少麻烦?她也不想招惹麻烦,所以也没有去提醒柳先生,是?否要将人拦住。
顾小碗一身狼狈地从柳宅出来,直至走到大街上,那太?阳照在她的身上,咚咚跳动个?不停的心脏才慢慢缓和下来。
只不过她却觉得背脊骨后一片湿冷,头顶的太?阳的温度,怎么都照不上去,眼泪也不争气地流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怕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但她是?真的怕,怕以后就被留在那阴森森的大宅里了。
柳先生分明初见那样好的人,自己救了那许多人,只有他一个?人记下自己的救命之恩,还?帮忙找到了二姐母子两个?。自己对他也是?十分感?激的,可如今看?来却是?笑话?一场,他所有的感?恩都起源于他头一次看?到自己这样的人觉得有几分趣味,一时兴起罢了。
也没有什么平易近人可言,在他的眼里,自己从来都是?低人一等的,所以他才觉得给自己一个?妾室,已经是?破天的赏赐了。
所以顾小碗发疯,如果第一次气势上输了,以后就没有赢的局面,所以她赌一把。
可是?她发现,每次遇到危机,她都在赌,压的是?自己的命。
她不知道,自己的运气会不会一直都这样好?有没有哪一日,忽然就没有了这运气,赌输了呢?
她心里满是?不甘,她好不容易拥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马上就要活得比前?世还?要久了。而且熬过了天灾,熬过了人祸,还?有了相?亲相?爱的家人。
她不想死。
顾小碗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快步往客栈走,可是?真到了客栈附近的巷子,她却又顿住脚步了。
她不能叫二姐他们?知道自己的遭遇,一面拿袖子不停地擦脸上的眼泪,可是?不知怎么回事,那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一般,自己越擦就越多,一时叫她着急不已,越发用力,脸都擦得泛红了。
“小姨!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了?”明淮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里的惊喜到惊慌焦急,只是?在半息间而已。
顾小碗抬起头看?到他,满脸的惊慌失措,慌张别开头去,“没事,你娘怎样,若是?好点了的话?,我?们?立即启程回去。”
她不知道今日在柳宅闹一场,是?不是?将人得罪了,没准人反应过来,要追责呢!她砸的花瓶可能要赔钱,划伤的丫鬟说不定要拿自己去蹲大狱。
现在的她,更多的是?后怕。
明淮在短暂的愣了一下,就晓得顾小碗怕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这凤阳是?待不得了。于是?顺水推舟道:“也该走,我?一早就提心吊胆,生怕西城那边的人寻来,我?们?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顾小碗应了声,“直接去码头边上,走水路快一些。”
然进?了客栈,她与店家结了账,上楼去收拾东西,她别说是?眼睛,连那脸都擦红了,现在又要急匆匆走,周苗自是?担心起来:“小姨你怎么了?是?不是?柳家为难你?”不应该啊,那柳先生看?着挺随和的一个?人。
顾小碗到底也还?是?个?二十不到的姑娘家,今日遇到的事情,也全然在她的预料之外,如今听着周苗问,还?是?有些没绷住,“我?去道谢,就将我?做妾室留下了,我?好一番闹,才放我?出来,只是?我?那时候只一心想着跑,伤了他家的人。”
这种事情,兴许在别人家,只当是?破天的富贵砸到头上来,要是?拒绝的话?那实在是?不知好歹。
甚至就像是?柳先生夫妻所认为的那样,他们?抬举顾小碗做妾,顾小碗该要磕头感?恩戴德才对。
不过顾家这里不一样了,从一开始大家都以顾小碗做家中主人,毕竟都是?去红枫村投靠她的,所以自然都是?听她的,她的那些前?世的意识,日日耳目濡染,多少也对大家有所影响。
因此那周苗一听,立即怒骂起来:“那姓柳的怎如此羞辱人?早知道,当初药死他得了。咱们?虽是?清贫,但也没有去给人做妾的道理?。何况说的好听是?妾,其实不过就是?他夫妻两个?的奴婢罢了。”
顾小碗赞同地应着:“我?正是?这样想的,我?便是?吃不得他那山珍海味,但我?最起码不用日日看?他人眼色生活,性命也在自己手里,不任由旁人拿捏。”
周苗骂了一回后,更担心柳家来报复,尤其是?知道那柳先生真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不然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帮忙找到二姨他们??
所以收拾行李的动作也快了不少。
等她两个?这里收拾好,也顾不得要采买的许多生活物资,直接将包袱扔到元宝背上,就赶紧往码头边上去。
顾宝云并不知晓顾小碗在柳家遇到了什么事情,只见大家行色匆匆,以为是?西城的人寻麻烦来了。
只是?到了码头边上,已是?将近黄昏了,船只靠岸的倒是?不少,却没有一艘是?他们?能去往肥头县那边的。
使了几个?茶钱,明淮终于得了准话?,“说明儿中午有一艘去肥头县的货船,也愿意拉牲口,只不过价钱有些高,小姨您看??”
“你再跑一趟,同他们?说我?们?要去的。”现在有什么比性命重要?这船即便是?明日午后才走,但也能比旱路快不几日。
只是?问题来了,这码头边上到了晚上什么样子,他们?都是?有数的,这边停留不得,难道还?返回东城去?
正犹豫着,周苗提醒道:“不如,我?们?还?去袁家湾凑合一宿。”
那袁家湾就在河边,早前?他们?也是?在那边过夜的,对比起这码头边上,那里的确安全不好,而且也无人打架斗殴。
只是?这几年了,不知可还?是?能随意在滩上找地儿休息?
不过不管如何,先过去再说,等定了船的明淮赶来,四人一骡便往袁家湾去。
早前?的时候,顾小碗记得此处还?十分荒芜,除了边上的桑林里有些零零散散的人家之外,河边的滩上都是?无家可归的外乡人。
如今越发靠近了,虽说仍旧还?能见到那一片片桑林,只是?那河滩却不见了,竟然不知何时兴起了许多房屋,数条巷子阡陌交错,一片陌生。
“这里如今都住满了人,只怕这街头巷尾的,也不许叫人停留了。”顾小碗有些失望,一面问着明淮:“你们?来这城中也一年多,可是?晓得此处如今又是?什么规矩?”
明淮摇着头:“我?也不曾来过此处,自打一下船,就叫人引去了西城那边赁房子安顿,虽说也去码头做工,却也不知有这样一个?地方。”
周苗也有些失望,本来还?以为如同当年一般,能在这河滩上凑合一夜不说,既安全又能节约银钱。“要不,先去看?看?有没有客栈吧?”
“嗯。”顾小碗颔首,总归是?要有个?落脚地的,他们?三?年轻倒是?能找个?角落歇一夜,可是?二姐身子不好,不能叫她夜里受这河风之苦。
说罢,踏入了这袁家湾的地境,沿着一条小街往前?走,街面倒是?有些灯火,只是?行人稀少,两边的门面也是?半掩着,不像是?做生意的人家。
便找了个?路人来打听,此处可是?有客栈?
不想那人一听,看?怪物一般打量着他们?四人,“外乡来的吧?不知如今这袁家湾是?我?们?青龙帮的地盘么?还?客栈?此处住的都是?我?们?青龙帮的人,你们?要是?想找落脚处,别的城区去。”
说罢,就要开始驱赶,叫他们?别处去。
顾小碗他们?不知道什么青龙帮,不过明淮的脸上明显是?露出些崇拜,“想不到这里竟然是?青龙帮的地盘!”一面迫不及待地与顾小碗几人介绍着:“我?初来这城中,就听得这青龙帮的帮主是?个?厉害人物,从前?原是?河面渡船讨生活的,后叫奸人陷害,一无所有,却不想借此涅槃重生,建造了这青龙帮,如今码头上的好些堂口,都是?他们?青龙帮在做,听说手底下的兄弟有上千人呢!”
正说着,只见前?头迎面来了一匹高头大马,几人忙让开身,随后只见那马走近了,上头坐着一个?男子。
方才驱赶他们?的那人忙摆出一副t?恭敬模样来,“小的见过三?舵主。”好生恭敬。
那三?舵主点了点头,原本并未给这小喽啰一个?眼神的,只是?看?着这里一堆人,还?有骡子,便多问了一句:“这是?作甚?”
那小喽啰忙答:“不知哪里要饭的,竟还?想到咱这里歇息。”
三?舵主得话?,语气有些不善,训斥起来。然并不是?对顾小碗他们?,反而像是?对这小喽啰。“说了多少次,若是?有人来借宿,只管领去大院里。”
小喽啰很委屈,小声解释着:“回三?舵主的话?,大院那边早就住满了,那些人也不肯走,就赖在那里了。叫小的说,以后不要管他们?吃喝,自然就离开了,不然多少骗子懒汉专来咱这里骗吃骗喝。”
三?舵主不满这小喽啰反驳自己的话?,催促起他来:“你也说是?懒汉,可我?瞧他们?都是?妇孺,哪里是?懒汉了,赶紧去安排。”
而他们?这说话?间,自也是?将顾小碗一行人的目光吸引到了那三?舵主的身上。
想不到竟是?这青龙帮的三?当家,行事如此低调,出行也不带个?随从就算了,竟然还?如此心善,听他那口气,此处是?有专门的地方长年累月是?接纳无家可归的人。
于是?顾小碗一行人连忙朝他道谢。
那三?舵主也扭过头朝他们?看?去,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无妨。”
只是?他这一回头,顾小碗和周苗都觉得他眼熟,周苗更是?下意识地开口喊了一声:“水漂哥?”
话?说当年周苗假装成?一个?小子,叫一个?船老?大买去船上收拾打理?牲畜的粪便,因此也在那船上生活过一段时间,对于船上好些人,也是?能指名道姓。
更何况,眼下这个?水漂哥一张方脸,她最是?记忆犹新?。
别说是?她,就是?顾小碗也有印象的。当时那船老?大叫人陷害,丢了船赔了钱,身边就之下这方脸和另外一个?兄弟了,三?人也在这还?满是?乱石的河滩歇息,顾小碗还?拿银子去赎周苗呢。
只不过周苗才叫出口,就叫那小喽啰不满地打断,“乱叫什么?哪里什么水漂,别瞧我?们?三?舵主好说话?就在这里套近乎,走走,我?领你们?去大院。”
这让周苗也以为是?自己认错了,正要走,却没想到那已经踢了马肚子离开的三?舵主,忽然勒紧了缰绳扭过头来看?着周苗,满脸的疑惑不解:“你刚才叫我?什么?”眼里隐隐有些激动的光芒。
他这一转过身,周苗就更确定了,“你真的是?水漂哥!”
自打大哥走了大运,建立了青龙帮,他也改了个?响亮的大名,叫马如龙,知晓自己叫水漂的,没几个?了。
所以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有些激动地连忙问道:“你认得我??”
“我?是?小苗子。”周苗连忙回着。
“啊?”可那马如龙却是?满脸地惊讶,“你竟是?个?女的?”
顾小碗看?着那方脸手忙脚乱地跳下马的样子,心想难道当初他们?是?真不知道周苗是?女的?
果然,这马如龙下马来后,头一件事情就围着周苗四处打量,嘴里仍旧是?发出难以置信的啧啧声,“真是?女的啊?”有胸有屁股。
一旁的小喽啰见竟是?碰着熟人,当下也止住了,没再催促顾小碗他们?,在一旁静观其变。
而马如龙也确认了周苗,还?认出了旁边的顾小碗,表情就更激动了,指着顾小碗你你你你你半天,才将余下的话?说出口:“你就是?当初给大哥钱的那个?小姑娘?”
然后夸起顾小碗来:“想不到你竟然也长这么大了,还?漂亮了,大哥一会儿见到你们?,不知道该多开心呢!”他想来是?个?话?多的,当下就催促着:“走走走,随我?去见大哥,你们?不知道这几年大哥总是?感?慨,当初要不是?你们?,就没有他今日。”
这话?顾小碗有些懵的,当初她虽是?给了原本说好的赎周苗的银子,但也没有几个?啊。这船老?大要发家致富,做大做强,那点银子能起到什么作用?
但是?这马如龙很兴奋,使唤着那小喽啰给顾小碗他们?拿行李,一面热情地介绍着如今的青龙帮,还?同周苗叮嘱道:“我?如今改了名字,叫马如龙,你往后不要叫我?水漂哥了,叫如龙哥!”
一面看?着现在身材高挑的周苗,又有些遗憾:“想不到小苗子你居然是?个?姑娘家,早知道的话?我?就不说媳妇了,娶你算了。”
周苗被他这话?吓了一跳,毕竟早前?顾小碗救了那柳先生,险些叫柳先生纳为妾,也怕这水漂哥脑子一抽,要娶自己作小。
所以周苗顿时脸色苍白一片。
马如龙自己也瞧出来了,连忙嘿嘿笑着:“开玩笑的,如龙哥我?拿你做兄弟呢!不对,现在拿你做妹子,走走,去见大哥。”又转头和顾小碗问起,“大哥发达后,你们?那条线上的船,他也时常看?着,却也不曾见你们?来城里,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呢!这几年怎不进?城?”
这话?说来,也是?一言难尽了。
诸多事情,非那一言半语就能说清楚的。
明淮扶着他娘跟在身后,有种恍若如梦的感?觉,分明前?一刻他们?还?在点头哈腰到处求人,险些叫人驱赶离开,谁知道下一刻小姨和表姐居然认识这鼎鼎大名的青龙帮的舵主。
这人生果真是?起起落落的。
他整个?人都十分兴奋,恨不得借着这一层关系,也加入青龙帮去,以后再上码头去,看?谁还?敢狗眼看?人低。
第132章
如此?这般,一行人是随着马如龙穿梭在这街道之中,一路上这街道旁边的百姓们见着这马如龙,都十分恭敬地打着招呼。
到街尾遇着几个?稚子小儿玩耍打仗,有一个?正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老?树皮,想是偷了他们母亲的剪刀来,修得正正方方的,拿两个?稻草搓成绳子,扣出两个?眼睛来,当做面具,装扮这马如龙。
垮下横放着一个?篾篓,那个?戴面具的便骑在头上,一手抓着背系做马缰绳,一手举着棍子当长戟,扬起臂膀高?呼,“前方哪路英雄好汉,在下青龙帮三当家马如龙是也!还请报上名来。”
那小孩喊得兴奋激动?,忽然见前面假装敌寇的小伙伴们忽然禁声?,一个?个?也歇了下来,呆若木鸡,甚至有些紧张,还当自己果然是威风凛凛,吓着了他们,于是捧着腹部?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这面具极好,果真像极了三当家吧。”
他眼里?满是洋洋得意,好似此?刻自己已然是威风凛然的三当家。
“三,三当家好。”有个?小孩先紧张地叫起来。
其他的小孩也纷纷叫三当家好。
那个?假扮三当家的小孩就越高?兴了,面具之下,只怕五官已经高?兴得扭成一团了。
只是他笑着笑着,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自己假扮的三当家就算再怎么像,他们也不可能?是这般表情吧。
才慌起来,忍不住朝后?扭头看去?,吓得连从那个?蔑篓跳下来,连忙摘了面具,“见见过三当家。”
马如龙扬眉笑起来,并未生气,反而是目光慈爱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挺像回事的,玩吧。”指着地上那蔑篓,“就是这马也太寒碜了,回头我叫人给你们打两只马木。”
小孩们得了他的话,都长松了一口气,又是欢呼,一个?个?高?呼三当家最?好最?威武!随后?叫三当家挥手喊各归家,就一哄而散了。
顾小碗本就惊讶于这沿街的老?百姓们对马如龙的尊敬,却没有想到他们的形象已经深入孩童之中,心中就大为震撼了,对他们几个?也不免是生出了许多佩服来。
就仿佛是那救世主一般。
试想那时候他们三人孤零落魄的,甚至还不如顾小碗他们的队伍热闹,也不知?他们是在短短几年内就发展到如今的。
而且听着马如龙说,现在整个?袁家湾都是他们青龙帮的兄弟以及家眷们,这几条街数条巷子看来,少说也是两三百户不止。
可见他们青龙帮现在的势力也不可小觑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竟然将这些弟兄们的家眷都安顿好,这点不得不叫顾小碗佩服。
不过最?让顾小碗敬佩的是,他们还专门修了一处院子来,供给到此?路过借宿的路人。
只是可惜下面一层一层,等话传到,到底是有些偏差了。
很快,他们绕过街头,便能?看到一处岬角,乱世堆积而成,高?高?t?的像是一座高?坡,如今上头有花树房屋,河雾萦绕,倒也是一处神仙所居之地。
顺着长阶上去?,就是船老?大,确切地说是现在的青龙帮帮主常玉山所居住的地方,青龙帮的忠义堂,也在此?处。
银色的月光将那常常台阶照得反光,与河边船只上垂下的红色灯笼倒影成了鲜明的对比。
叫人能?清楚地分开,山是山,水是水。
也是这里?,能?瞧见码头边上的辉煌灯火,以及河边那条不夜街,的确是极好的地方。
大船小船依次排在河边上,到最?边上,还能?瞧见些竹排,也不知?哪里?飞来的野鸬鹚就歇在上面。
早有小喽啰去?禀了那常玉山,所以等顾小碗一行人到的时候,他已是在台阶前等着,见了顾小碗一脸激动?,倘若不是避讳这男女之别,只怕早就已经上前亲昵地抓住顾小碗的手了。
“谁曾想当日一别,竟还有再见之日。”他满腹难以言喻的激动?,心想这是当下这种乱世里?想也不敢想的好事情。说罢,要引顾小碗和?周苗去?他们的忠义堂。
不过那是他们兄弟相商大事之地,说起来是第二个?书房的重地也不为过,顾小碗自然是婉拒了。
加上她二姐身体不好,也不打算爬上这数百台阶到河坡上去?。
那马如龙见此?,立即打发人来安排,给他们腾出一个?小院落来,先请她二姐去?休息。
至于顾小碗和?周苗,这常玉山无论如何也要陪他们晚饭。
因此?便一起去了顾小碗他们歇脚的小院落,在得知?顾小碗他们明日要离开凤阳后?,常玉山自是万分不舍,开口相留:“不怕你笑话,当日我兄弟三个?,说起来与那丧家之犬无异的,你要带走小苗子,我们也看出来了,若不是那沾亲带故的,谁会花钱买她一个瘦不拉几的回去??所以那时候我也瞧出来了。”
不过说到这里?,看了如今身材高挑,相貌清秀的周苗,苦笑起来:“只是唯独没瞧出,小苗子竟然是个?女娃娃,不然的话自是不会打发她去做那等苦差事,留在船舱里?和?几个?老?妈妈烧火做饭便是。”
那时候常玉山他们赔了钱,也没了人没了船,前途一片灰暗,也是打算行一回好事,周苗他们也不要钱了,只叫顾小碗领走就是。
反正别饿死在自己眼前就是了。
毕竟顾小碗他们自己也是破衣烂衫,黑皮黄发,一瞧就是穷的响叮当的。
谁知?道顾小碗自己都没钱,还是按照此?前的约定将银子给了,那点银子兴许不够他们东山再起,但也是那点人情味,叫常玉山那才熄灭的信心又燃起来。
“以后?你们便是我的亲妹子。”他说着,当下端着酒碗一口灌下去?,就要和?顾小碗周苗拜把?子。
马如龙也在一旁起哄。
那已经将他母亲安排休息下的明淮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这可使不得,岂不是乱了辈分,如果这样,那表姐是要叫小姨妹子还是甚?”
这倒是提醒了众人,周苗也吓得忙摆手拒绝。因此?那常玉山便打算认顾小碗做妹子,还看着周苗道:“小苗子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亲舅舅了!”
周苗也不矫情,马上就张口喊了他两个?一声?大舅舅和?三舅舅,明淮见此?,也跟着起哄,顿时听得两人顿时是喜笑颜开,只喊人来,要给这外甥们送见面礼。
顾小碗只赶紧给推辞掉了。
他又喝得有些多了,却又不怎么胜酒力的常玉山却道:“你不要阻拦我,我这个?做舅舅的自有我的道理。”
然后?递给了顾小碗一个?茶碗,叫她只拿了茶代酒,三人就这样对着外面的大月亮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顾小碗也多了两个?兄长。
认了干亲,话语间?就多了几分亲近,也是越聊越是有兴致,大概又说了他们这几年的发家之遇。
说起来,果真是命呢!那时候他们其实仅有的也就是顾小碗给的那点银钱了,打算从头再来,隔日就去?买竹子自己扎竹排,先从小做起,哪怕是捕捕鱼也行,反正只要他们肯勤快,守着这么条大河,总不可能?饿死?。
谁知?道鱼没捞几尾,倒是捞到几具尸体,身上绑着许多金银,尸体等候了好些天,无人来认领,几个?兄弟就找个?好地方给埋了。
而这些金银,就是他们起家的第一桶金。
左右就是天时地利人和?,那大运来了怎么都拦不住,正好那时候老?凤阳王又要修整这袁家湾,只觉得这么一片靠着河的地儿总是空着,无异于是有钱不会使。
只是城中各处势力都嫌弃这里?是个?狗啃过剩下的骨头,无肉可吃,谁都不愿意来沾惹,一时这事儿便停滞不行了。
所以差事无人领来,恰恰常玉山听得这袁家湾之事,担心这这里?的人无处可去?,所以他壮着胆子自告奋勇,托了关系到了凤阳王眼前,得了这份差事。
也是恰好这份差事在老?凤阳王跟前叫人嫌弃,所以他主动?要接,那凤阳王算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对他自是有几分欣赏之意,对于这袁家湾重建,也就处处大开方便之门。
要说常玉山本就是这做大事的呢!当下就乘着老?凤阳王这股风扶摇直上,青龙帮就在这短时间?里?壮大起来了,做的生意也越来越多,如今码头上的生意,他们也参了不少。
现下听得顾小碗他们明日回去?,那马如龙急得连道:“明日去?往你们老?家的,就是黑石头他们的船。”说完,眉头也蹙起来,“他们的船,还是不要去?,再等两日,坐我们自己的船,岂不是更好?”而且他观顾小碗他们的行礼单薄,还打算到这袁家湾来露宿,只怕也是囊中羞涩。
于是当下大手一挥,“咱如今也是一家人,家中不是还有姐姐侄儿们许多么?待我明日去?采买些礼物,到时候妹子一并与我们送过去?。”
顾小碗本也没太着急走,只不过这不是惹了事吗,如今得了他们这话,自然是称好,唯独有些惋惜那订金。
而听到她当下就答应了不上明日的船,在几人没发现的时候,这常玉山和?马如龙分明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们要帮忙采买,顾小碗是连忙拒绝了。
那马如龙却是不听,反而趁热打铁道:“如今也算是自家人,叫着我说来,何必再回去?那乡里?去?,倒不如将家里?人都接来一处,这城里?样样都有,岂不是更好?”
好是好,可是顾小碗她心里?清楚,一没钱二没人,什?么都要靠这才认下的干侄儿,终究不长久。
何况人家肯帮,那是人家的好心,自己岂能?这样没皮没脸?再退一步说,那山里?再怎么不好,可最?起码安全。
这是别处保证不了的。
不过也没说,只笑道:“年轻的倒是想涌来城里?,就是家里?老?人多,你们是知?道的,没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愿意离开故土,我们若要来,他们嘴上虽是答应不说什?么,可来了那心头固然也是不如意。如此?倒也罢了,不如随了他们的心思,在乡下多待个?几年,那时候指不定天下已经大定呢!”
话是如此?,可天下大定,猴年马月的事情呢!眼下不算最?开始那几个?大藩王,就是各处的将军诸侯的,怕是三四十个?都有了。
有的甚至占据着一座城池,也自称为王。
眼见月上中天,那顾宝云虽是歇下,但始终挂记着,毕竟不知?道这常玉山等人是什?么人物,可夜深人静又是吃酒,就生怕自家妹子和?侄女吃了亏。
所以便请人去?催促,喊来休息睡觉。
这时候晚饭也才散了。
只是顾小碗却没了半点睡意,躺在床上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犹如梦里?一般,真真切切体验了什?么叫做大起大落。
分明早前她还担心那柳家来状告自己,索要钱财和?赔偿,指不定还要自己下大狱去?,吓得自己着急忙慌地便跑到这码头边上来,想着快些回到山里?躲起来,便是什?么都不害怕了。
哪里?曾想,到了这袁家湾,竟是柳暗花明。一时想起这常玉山等人重情义,当初不过是自己那几两银子,他们便同自己这里?认了干亲,往后?有着他们几个?,旁人想来也不敢将自己如何?算得上是有了大靠山。
然转而想起那柳家在这短短时间?里?帮忙找到了二姐的消息,又觉得有些恐惧,他们实在是手眼通天。眼下这青龙帮虽是蒸蒸日上,但终究是后?起之秀,那根基未必稳扎。
若是因自己的事情连累了他们,实在不妥。
于是思来想去?,隔日一早,只将银钱拿出来,喊了t?明淮交予那马如龙,又写了些采买单,请他帮忙。
这马如龙拿了采买单,只觉得十分诧异。别瞧他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然心思倒是细腻的,不然也不会跟着常玉山走到如今的。
当下心中就有了疑惑,去?同常玉山说起。
常玉山一听,心里?也想,莫不是顾小碗他们在这城中遇到了什?么难处?不然怎急匆匆地赶船呢?而且分明也有许多东西要采买,却不亲自去?办。
因此?晌午过后?得了空闲来,便请顾小碗过去?说话。
见了顾小碗精神不济,便晓得这马如龙只怕果真没有猜错,所以也不去?拿话试探,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起来:“小碗,你如今是我的干妹妹,同我这做大哥的还要见外什?么?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在这城里?遇到了什?么为难事情?”
顾小碗心头一怔,没想到他竟是这般问。本想着这事儿不说也罢,但见眼下常玉山果然上了心,自己若是不说,他怕也会打发人去?查。
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索性便叹了口气,“我也不瞒你了,我在东城惹了祸事。”一面只将同那柳先生的纠葛告知?与他。
常玉山一听,却是气得猛地一巴掌拍在小几上,震得茶盅微微晃动?,他满脸的怒火:“这狗东西,分明是你救了他的性命,他反而还要如此?羞辱于你,叫我说你没有一把?火烧了他家,已经算是十分仁慈了。”
顾小碗仍旧揪心不已:“才不过一日,他便帮我找来了二姐母子两个?,我是感激他的,那所谓的救命之恩,也算是两平,谁也不欠了谁的。只是我不曾想,当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他,竟然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也是这般,我们不打算出去?了,免得人多口杂的,叫人晓得我们就在这里?,到时候反而与你平添麻烦。”
只是常玉山分明就没有将那柳先生放在眼里?一样,听到顾小碗这话,眼里?满是对那柳先生的鄙夷之色:“他也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都是沾了祖上的光荫,不过是河东郡柳家的旁系罢了,不然你以为怎会到咱们凤阳这种地方来?”
那河东郡是个?大城,远不是凤阳可比的,那里?也盘踞着传承了千年的名门柳家。
如今柳家听说不但是掌控着整个?河东郡,更是周边的四五个?城池,皆在柳家儿郎们的手里?。
说起来,柳家还有一位小姐,还做过前朝的皇后?呢!
如此?,这般正儿八经的世家,便是一个?旁系到了别的城池,也是一方富贾,寻常人压根就招惹不得。
顾小碗也不想与之再有什?么牵扯,又害怕这仗义的常玉山替自己出头,连忙道:“我知?晓大哥英勇盖世,并不惧怕他,只是我万不想与这柳家再有什?么关系,所以这几日我们也就待在这院子里?,等东西到了船到了,我们便离开凤阳,到时候两不相干,他家就是有气要寻我,也无处可寻去?。”
常玉山听她这般,自也不好再多言,“也罢了,你既然不愿与之牵扯,那就作罢,只是你要的东西,做哥哥们的自然会给你安排,那些个?银钱,你且拿回去?,这几日就先安定在此?处,等船到了,哥哥亲自送你们上船去?。”
说着,从袖袋里?把?顾小碗的银子掏出来还了她。
顾小碗见此?,倒也没再继续推攘,只朝他道谢。
说了几句闲话,他问了一回顾宝云的身体状况,晓得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旧疾,便放了心,自顾去?忙。
顾小碗也去?看了她二姐一回,然并未见明淮,“他何处去?了?怎不在你跟前?”
顾宝云今儿有些咳嗽,咳了几声?才清着嗓子说:“吃了午饭,便不见了影子。”虽已是知?道顾小碗和?这常玉山他们结拜了,但终究不放心,又见这会儿伺候的老?嬷嬷不在,便拉着顾小碗小声?说道:“老?六,我瞧他们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一个?个?凶神恶煞,又短短几年这样发达,只怕也不是什?么实实在在的好人,咱们还是离远些的好。”
是了,短短几年就发达起来,要说手上不沾血,哪个?能?相信?这个?顾小碗昨儿就想到了。
眼下听她姐这样说,不禁叹息一声?:“这般的世道,好人难出头,他们做这等营生的,如何不见血?”姐姐们倒是老?实手不沾人血,可是这血这命却捏在别人的手里?头。
见顾宝云又忧心忡忡的,方又宽慰着她:“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们左不过马上就要走的,往后?到了山里?,山高?水远两不相干,并不怕什?么。”
“我自是不怕,只是狗娃子年少气盛的,往日里?对他们这等人就是最?崇拜,做英雄好汉一般来看。我眼下就是担心,你们认了干亲,他就不想走了,往后?留了下来,到时候跟别人动?起手来,刀剑无眼的……”
顾宝云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哽咽抹泪,一脸凄苦,“我命苦,养了好几个?孩儿,唯独他长成人,他爹早些年又叫人抓了壮丁去?,许多年不见音讯,只怕早二世为人了。眼下只有他,我就怕有个?好歹万一,我到时候怎么活啊?”
她越说越是哭得伤心难过,顾小碗一边劝慰着,“二姐你放心,纵然大哥们不敢叫他去?犯险,但我也不会让他留下的,回头我同他说,你且安心养着身体,过两日便要启程,到时候上了船,摇摇晃晃的,你未必能?好好休息。”
又讲了许多劝慰的话,才将顾宝云给劝住,勉强止住了眼泪花。
到了下午些,仍旧不见明淮,顾小碗不禁也有几分担心,只喊了周苗去?寻。
不想周苗才去?没多会儿,明淮就行色匆匆来了,额头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细汗,见了顾小碗只喘气不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推攘着顾小碗要进屋。
顾小碗见此?,反手拉了他一把?,这才留意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当下心中‘咯噔’一下,便晓得怕是出了什?么事情。
待进了屋,连忙将房门一关,拉他到桌前桌下,倒了杯水叫他喝下。
可喝了水的明淮仍旧神色慌张,眼里?似还有些惊恐。
顾小碗见此?,也不敢催促他,只静静等了好一会儿,明淮忽然抬起头来,一手紧紧攥着顾小碗:“小姨,我,我见着了那个?收我订金的瘦子,叫他们一刀抹了脖子,就直接踹下山头,掉河里?去?了。”
他也不没见过杀人放火,但那时候环境不一样,加上死?的是收了自己银钱的人,动?手的却是昨儿还拍着自己肩膀喊大外甥的马如龙。
所以他这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
“你别急,慢慢说。”顾小碗轻言安抚着,又给他倒了杯水。
他喝了下去?,捧着杯子又发了会儿呆,然后?才缓缓将自己所看到的道来。
原来今儿中午往肥头县去?的那艘船,叫青龙帮给劫了,不但如此?,除了船上的部?分客人,余下的全都叫他们杀了。
也亏得现在是雨季,河面上的水大,那尸体掉河里?去?,血一下就被冲散了,没留多少痕迹来。
顾小碗一听,心头更是一惊,难怪昨儿叫他们别上这什?么黑石头的船,感情是为此?。
一面又连忙问他:“可晓得是什?么缘故?”
“我躲在石头后?面,听了些许,说是那黑石头早前害过他们,如今他们算得上是复仇的,可是那船上还有许多无辜百姓,也是一并丧命在河里?了。小姨,我只当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不曾想他们原来也会杀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之人。”这到底是打破了明淮对于青龙帮的所有美好幻想,叫他一时之间?,实在是难以接受。
他以为,青龙帮做的都是行侠仗义的好事。
而且,眼下青龙帮的头头们,又和?小姨认了干亲。
这些个?话,也叫顾小碗有些缓不过来,虽说早前她还劝着二姐,说好人在这世道难以生存。可现在真听到明淮说他们乱杀无辜,这心头还是有些不好受的。
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你没叫他们发现吧?”
明淮摇着头,眼底仍旧是惊魂未定的慌张。
“没有就算,你便当是不知?道吧。”顾小碗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总不可能?为了那黑石头船上的人去?报仇,杀了马如龙他们吧?
而且她现在也只能?劝自己,这年头能?站在上头的,哪个?是完全靠着贤德被人推上去?的?不都是自己凭靠着双手厮杀出一条血路来么?又道是那一将成名万古枯,做将军的又何尝不是满手鲜t?血?
青龙帮与黑石头两方立场不同,动?手杀人,总是要牵扯无辜的。又或者常玉山他们手上的确不干净,但是他们将袁家湾打理得有模有样,让多少流离失所的老?百姓们在此?安居乐业,又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
左右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又不是绝对的坏人,更不是自己能?来审判的。
最?终她叹了口气,“人无完人,他杀了,也救了人,这事儿就是菩萨来了,也难以判个?对错,也非我们能?管得了的。何况我们过几日便要走,这事儿你就当不知?道,烂在肚子里?头吧。”
今天这事儿是吓着了明淮,但也不是全然没好处,最?起码看这样子,他是决计不会打算加入青龙帮了。
如此?也省得二姐担心,自己也不必浪费口舌。
明淮点着头,但想要叫他将此?事完全忘记,到底是不可能?的。
所以接下来瞧见亲切喊着自己大外甥的马如龙,眼底仍旧是总闪过马如龙挥刀割喉的画面,心里?始终是慌慌的。
马如龙也发现了端倪,只不过并未多想,更没有想到明淮瞧见他干净利落地杀人了。
眼见着隔了两日,青龙帮去?往肥头县的船也要起航了,行李包裹,马如龙早就已经安排好,早早帮忙给送了上去?,如今他们一行人牵着元宝,也上了船去?。
到底是上头有人好办事,这虽也是货船,只不过马如龙贴心地给他们准备了歇息的舱房,两间?相通,中间?隔着一个?帘子,顾小碗几个?女眷歇在里?头,明淮睡在外间?,两间?舱房也都还带着一扇小小的窗户,倒也不是那样闷。
他这般安排,顾小碗心中自是感动?,万般道谢。
明淮跟在她身边,状态已经比头一日好了许多,也是恭恭敬敬地喊着三舅。
马如龙听罢,伸手拍了拍比他还要高?大的明淮的肩膀:“你是个?男子汉,别整日畏畏缩缩的,这船只能?到肥头县,要到家里?,还有几日的路程,我们是照顾不到的,也就你一个?男子汉,路上好生护着你娘她们,别有点风吹草动?的,就躲女人身后?去?。”
“是,谨听三舅宝言。”明淮老?实地点着头,其实在马如龙将手伸过来的时候,他有些被吓着的,下意识想后?退。
也是如此?,才叫马如龙说了最?后?那句话。
顾小碗也察觉出了明淮对马如龙的惧怕,便笑着转了话题,随后?同他告辞,“三哥送到此?便是,下船去?吧,待有了机会,我们再来,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
又因这一次马如龙帮忙置办了许多东西,少不得是花费了几十过百的银两,顾小碗也不是那爱占便宜的人,即便是认了干亲也是如此?。
所以这几日里?,也是找了这袁家湾的妇人们,买了些布匹到手里?来,给他们做了两身衣裳和?一双鞋子。
眼下同马如龙说了,放在自己住的院子里?,只叫他们千万不要嫌弃。
这时候船老?大又催促要起航,马如龙方谢着下了船去?。
很快船便离开了码头,原本热闹宽大的码头,如今在眼里?越来越小,连带着那马如龙都瞧不见了身影。
顾小碗也带着明淮回了船舱去?,一面问他,“你怕他?”
“到底是有些的。只是我这两日思来想去?,他便杀人放火,但是扪心自问,对我们倒是真心实意的好。”也是这样,明淮想通了,就是仍旧需要些时间?来接受。
船是大货船,所以走得很快,远超过了顾小碗头一次来凤阳时候常玉山他们那艘小船。
而且牲口也有专门的货船关着,并不是都放在船尾,所以船上几乎闻不到什?么粪便的臭味。
又想是马如龙亲自来送,这船还是青龙帮的,因此?他们一行人多得船上的人照顾恭敬,反正也是占了常玉山他们的便宜。
也是这般,等到了肥头县时,明淮已经彻底将心中那芥蒂放下了。
肥头县比上次顾小碗来时,清冷了不少,又或者可能?是刚下过雨的缘故,码头上并不是很热闹,只能?瞧见些苦力和?一些生意清冷的小商贩。
船在这里?下货,还要去?别的地方,因此?并不多耽搁,顾小碗朝船上的管事道了谢,一行人也匆忙下船,以免耽搁了他们的行程。
只是没有想到,那常玉山马如龙如此?厚爱,给他们采买之物,竟是有七八个?大包,加起来足有五六百斤之重,哪里?是元宝一头骡子能?拉得了的?
这倒是叫顾小碗发愁,只得先将行李都下在这码头边上,又因天黑,就地找个?小客栈歇下,蚂蚁搬家一样,将行李放了过去?。
行李多,还叫店家多收了几个?铜板。
她匆匆吃过晚饭,踩着夜色想去?看看石家兄弟和?芈婆子母子两个?,只是花费将近一个?时辰寻到门口,却被告知?人已是搬到了别的地方去?。
地址也没有问到一个?。
连带着那王老?太爷一家,也是离开了,如今本地的县老?爷,也不是王大人了,是一个?新来的。
她和?明淮回去?的时候,在那路边馄饨摊子上打包了四碗馄钝回去?做夜宵,也管这卖馄饨的老?头打听到了些消息。
原来现在的县父母,是那新王爷身边的马总管的走狗,花了五千两银子从那马总管手里?买回的。
老?头说起的时候,眼底含恨满怨,“他花了银子买的官,家底见了空,如今自是将眼睛落在我们肥头县的身上,你们不知?晓,自打他来了以后?,简直是名不聊生,各样的税赋添了三层不说,现在又新出了许多税赋来,弄得怨声?载道,我这老?头也不知?能?活到哪天了。”
说起这些话时,他满身的怨气和?绝望。
又劝着顾小碗他们,“你们既不是本地人,就不要在此?处久留了,不然过了三日,你们就要做本地人来看,那时候各样的税赋交不上,便要押你们下大牢去?,也不单关着你们,三天以内交不上钱,就要全都赶到采石场去?,到了那里?,哪里?还有什?么活命可言,当牲口一样只叫干活不给吃的。”
这便是现在肥头县对于外来人著名的三三令,难怪青龙帮的船也急火急燎,下了货就赶紧离开。
要是换做以前,这里?多的是那酒肆茶楼,河上更有不少花船,上头的娘子们娇俏绝色,哪个?不在这里?多待三五天?
如今河面却是萧条无人,原本热闹的码头也不过是些苦力小贩,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如此?这般,顾小碗哪里?还敢多待,急忙付了银钱,匆匆忙忙往回赶,回去?一边吃这夜宵,一边同顾宝云与周苗说道:“当务之急,就是要快快离开肥头县,咱们就元宝能?驮个?两百斤,余下的我们三人分,也实在背不完,这样丢了伤了人家的心意,我也不舍得,正好手里?还有闲钱,明儿早上天一亮,我和?阿淮就去?牲口市场,管他是牛是马,只要是好的现成的,就是多个?几两银子,也赶紧买个?两头来,收拾着快些回家去?要紧。”
顾宝云知?道这个?小妹妹如今的本事,当着家,管着这许多事情,自是没有二话的,“你做主就是了。”只是想着自己一个?拖累,心里?愧疚,“也是怨我,我若好好的,还能?背个?百八十斤,到时候大家分一分,兴许也不必花这笔钱了。”
对于这身体有恙的人,顾小碗最?怕他们心里?有负担,这样最?容易让身体越来越差。
所以听到这话连忙说道:“我手里?出去?的银子,没有一分是白花的,家里?现在人口多,那些个?地儿必然是不够的,到时候开垦荒地出来,都在山上,这牛马就都有了用处,大大节省人力,何况山里?头要喂料子,那都是地里?现成的,并不花一分银子。”
这样一讲,顾宝云心里?果真是好受了些。
等吃完了,便早早歇下。
隔日果然天一亮,顾小碗就带着明淮去?了牲口市场,只是没想到这里?各样乱七八糟的税多,连买头牛也要缴税,顾小碗那手里?的银子,竟然在买了一头牛一匹马后?,花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些边角了。
买牛马的银子倒是没什?么可说的,唯独是那畜牲税,交得顾小碗心口堵着一口气。
是一分一刻也不想在这肥头县里?继续待了,回来只匆匆喂了些料子,当下与元宝一般,将货物分发驮上,他们三又分着背了些许,顾宝云自己拄着拐杖跟在后?头,便匆匆出城去?。
也是运气好呢!眼见着他们这出了城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了报子t?声?,那报子骑在高?头大马上,到城门口一站,手里?举着县老?爷刚颁发下来的征兵贴:“但凡本县男子,不管是否本籍,凡年满十三,皆自愿入伍!另家中只有一男丁……”
报子声?才响起,那还没出城的人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尤其是男子,跑得急了的,行李包袱也不要了,鞋子丢了也罢了,只想匆匆逃走。
只奈何那报子声?音响起的时候,城门口的守城卫早就已经扬起了长枪,关了城门。
顾小碗那时候听得一声?声?哀怨呜咽哭嚎,竟是将那报子洪亮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明淮一脸的后?怕,“再晚一两句话的功夫,我如今是走不得了!”一面仍旧担心,生怕对方追来,要抓自己回去?入伍。
顾宝云更是害怕,她男人自打被抓走后?,就杳无音信了,婆婆也没了,眼下就一个?儿子相依为命,当下是吓得浑身发抖,只见进的气,却是不见呼出来的。
吓得顾小碗连忙放下身上的包袱去?掺扶,一面喊着明淮:“你快牵着牛马朝前走,找个?小路躲起来,等你娘缓过来了后?,元宝会领着我们去?找。”
明淮哪里?放心他娘,自是不走,顾小碗又害怕真忽然有人来抓明淮入伍,只得挥着手里?的鞭子,朝着牛马打了一回。
牛马受疼,自是条件反射地朝前跑。
周苗和?顾小碗不去?追,明淮无奈只能?追去?,一面万般不放心地交托着:“你们快跟来,娘您别担心!”
第133章
路上着急忙慌逃的人可不单是他们,明淮也担心牛马叫人趁乱牵走,如?今只能?扔下他娘交顾小碗。
而顾小碗这里扶着她二姐就地在?路边坐下,周苗牵着元宝也让开路来?,解下身上的行李,赶紧打开腰间的水壶,急忙往顾宝云嘴里灌。
可现在?这会儿顾宝云是被吓着,又有那?急火攻心之兆,这水压根是一口都?灌不进去,一时间可谓是将周苗都?给急哭了?:“小姨,这可怎么办?”
路边还有不断逃命去的行人,虽说此刻皆是妇孺诸多,但也不免有那?趁乱打劫的,而且胆子还不小,竟然还想直接牵走元宝。
好在?元宝通人性,当初叫顾小碗几个饼子喂下去后,就是死心塌地,如?今见了?有人来?拉扯自己身上的绳子,试图连自己这头骡子和身上的货物一并偷走,顾小碗和周苗又围着顾宝云,管不到?自己这里,索性就抬起?后蹄,转过身朝那?妇人踹去。
妇人也是一个不及,不曾想还有骡子这般聪慧,主人家顾不上,它自己就保护起?自己来?。
所以虽是跄踉躲开,但还是摔在?了?路边的泥沟里,一时宛如?落汤鸡一般,浑身的稀泥烂土,也将周苗和顾小碗这里惊动了?。
只是两?人没顾得上,心思全然在?顾宝云的身上,便也没有去多管她,就顾小碗喊了?元宝一声:“元宝过来?些。”
元宝得了?她的话,也像是为了?朝其他路人证明自己的聪慧,果然是朝着顾小碗她们这里走过欧了?许多。
妇人的同伴见此,想来?都?是有贼心没有贼胆的,当时吓愣了?,心道这骡子莫不是成?了?精的,哪里还敢打这主意。
顾小碗见着他们被唬住了?,也趁机冷眼呵斥:“我家的骡子通人性,若是再有不轨之心,一会儿踹破了?肚子,肠子流出来?了?,可莫要怪旁人!”
元宝听得她威胁人的话,也是十?分配合地叫了?两?声,还抬起?自己钉着骡掌的蹄子恐吓。
果然是有些作用的,那?妇人在?泥沟里干嚎呻着,她的同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急忙去扶她。
她这一摔,也是断了?其他人的心思,何?况现在?也颇有些兵荒马乱的状况,各人就自顾去逃了?。
一时间,这路上竟是只剩下了?她们三个。
期间顾小碗一直不敢停歇,不是掐着人中就是按压心脏,反正她能?想得到?的都?做了?,可是顾宝云仍旧没有个什么起?色,反而是脸色越来?越青,唇色越来?越白,吓得顾小碗真真害怕她就这样一口气提不上来?没了?。
心头反正是慌了?乱了?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当年自己的干娘马道婆给人请神做鬼的场面,也不知管不管用了?。
只将水壶里的水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随即一口喷在?她二姐的脸色,那?顾宝云像是忽然被什么惊了?一下,浑身一抖,竟然喘过气来?了?。
随后两?眼惊骇地一把抓住身前的顾小碗,“狗娃子呢狗娃子呢?”
“没事,叫他跑前头藏起?来?了?,抓不到?的。”顾小碗赶紧出言安抚,现在?总算是晓得为何?那?明淮胆子小了?,不过是瞧见马如?龙杀人就吓成?了?那?般模样,感情都?是遗传了?顾宝云的。
一面将她扶着坐起?身来?,又问?:“现在?怎样?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顾宝云听着儿子安全,松了?一口气,一面摇着头,“没得事,就是觉得胸口有些堵,大概是早上吃得太急,没咽下去。”又伸手拿了?顾小碗的手里的水壶,自己闷了?一口水,这才会儿气息才平缓了?些,挣扎着要起?身,“走,咱赶紧走,这头也不安全。”一面还心有余悸地回头朝城门口瞧。
顾小碗见此,忙去扶她,又递了?拐杖过去,自己捡起?包袱背起?,周苗那?里也牵着元宝背着包袱,三人只随着大路往前走。
走了?大抵两?三里的样子,便能?见着前面匆匆逃跑的路人们三三两?两?歇在?路边的树下或是草丛里。
顾宝云忧心忡忡地左看右瞧,也没有看到?明淮,急得要命:“咋不见狗娃子?”
顾小碗倒也不担心,那?牛马都?跟着他呢!便安抚道:“前头呢!你?别太急。”
果然,这往前走了?大约半里路的样子,元宝就不走大路,带着她们往小路上钻。
走了?约摸两?盏茶的功夫,便见了?那?桦树下拴着的牛马,以及焦急正往这里眺望而来?的明淮。
这母子见了?,两?颗心都各自安放在肚子里,就地小息了?片刻,把牛马骡子都?喂了?一回。
她对于牲畜,是从来?不吝啬的,便是人没得一口吃,也要先顾着它们些。一面开口催促起?大家:“咱赶紧走,那?城里在?征兵,四下的村上未必逃得过,只怕更甚,咱们须赶紧早早离开这肥头县的地境才是。”
只不过顾小碗想,这里开始征兵,那?她们县里多半也逃不掉的。
于是也不打算去丫口镇了?,就壮着胆子走那?小道上,即便是绕路几分也无妨了?。
不然明淮还是逃不脱的。
就是这般,他们多走了?许多冤枉路,将那?割麦季都?给错过了?,等着到?了?河边,要过河去。
这牛马不似元宝那?般聪慧,又是头一次坐这样的小船过河,吓得惊慌失措的,险些将小船打翻了?。
废了?天大的劲儿,才将牛马分别送往河对面的西村,又是陆陆续续几趟将货物运过来?。
这样一来?,天已经暗了下来。顾小碗瞧着这爬满蔓藤,全然被一丈高茅草遮挡完了?的残垣断壁,“这些天一直心慌慌地赶路,也没歇息好,正好二姐得吃药了?,不能?再拖,今晚就歇息在此处。”
说罢,只熟门熟路地穿过这破败的残垣断壁,引了?他们去那?长着野棉花的山坡下面。
因村子里的人出来?,途径此处,有时候免不得赶不上好时间,或是遇风冒雨的,便时常在?此处歇息。
这一来?二去的,便在?这里偷偷盖了?一座石屋出来?。
足够他们四个歇在?里头,又有现成?的锅,简单煮了?些吃食,加了?些个野菜,近来?只吃干粮的肚子里,总算是通畅了?许多。
待吃了?晚饭,便给顾宝云熬药。
顾宝云背靠在?身后的石壁上,身下垫着一张张兔皮拼接缝在?一起?的褥子,身上搭了?个皮毯子,一簇簇微黄的火苗映在?她的脸上,并不能?叫人瞧见她满脸的皱纹,竟依稀和顾小碗有五六分的模样。
周苗看见了?,大吃一惊,只忙拿手肘去推顾小碗:“你?快看,二姨现在?好像你?。”
顾小碗回头一瞧,果真是像极了?,旋即笑起?来?,“胡说什么,是我像二姐。”
顾宝云听到?她俩的话,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一面拢了?拢鬓边垂下的几缕银发?,“我年轻时候,也不曾有你?小姨这份标致。她是生?得好的,只是可惜生?在?了?顾家,若是整t?日不用做这些个粗活重活的,必然是细皮嫩肉,像是剥开的鸡蛋一样白嫩嫩的,那?样想来?更像是个仙女儿。”
说起?好看,那?周苗自少不得想起?郭巧巧来?,连忙问?起?顾宝云:“二姨可是见过三姨家的巧嫂子,她那?才是仙女一样的人物。”
顾宝云闻言,惋惜地摇着头:“早年玉春娶亲的时候,我婆婆身子不好,你?表弟又正是顽皮的年纪,我不曾过去,没能?见着是怎样的国色天香,但也听你?四姨说过。”
几人在?石屋里说着家常闲话,明淮在?外面将牛马骡子喂了?料子和水,这会儿也收拾好,弯腰钻了?进来?,“方才还月朗星稀,这会儿却是乌云罩头,没准晚上要下雨,山路也不大好走,只怕明日咱们就是赶早,也是要天黑才能?到?村里。”
顾小碗听罢,只将半个身子从石屋子里探出去,视线穿过那?头顶茂密的树枝,果真是不见了?半点碎星,一时也有些忧心起?来?,“东西都?盖好了?吧?”
“盖了?,我还将地方垫高了?些,倘若真下了?雨来?,也不怕淹了?。”明淮答着,他也没个什么本事,唯独是有些力气。见药也熬得差不多了?,只将那?洗干净的木碗拿出来?盛药。
待顾宝云吃了?药歇下,果真听得外面传来?沙沙的雨声,循序渐进,从一开始的沙沙到?最后的砰砰,牛马牲畜虽都?找了?个破棚子待着,可随着雨越来?越大,顾小碗还是睡得不放心,一个晚上起?来?看了?几回。
又因这雨不小,不多会儿山上的积水就汇聚成?了?千沟万壑,齐齐涌入那?青河里去,翌日倒是雨停了?,明淮牵着牲畜去河边喝水的时候,却发?现水已经上涨了?不少,又十?分汌急,不免是庆幸昨儿过了?河来?,若是歇在?对面的话,只怕要要耽搁两?三日了?。
也是万幸村子里的人不常出来?,这羊肠山道上虽叫雨水浸泡了?一宿,但因上头都?铺着些枯枝腐叶的,牛马蹄子踩下去,倒也不容易打滑。
只是即便如?此,因货物实在?多,他们果然是天黑后才到?村子里的。
然出乎意料,这个时候了?,莫说是别家,就算是他们家,这会儿也应该是睡了?才对,却不想竟然见村子里有一处亮光,瞧着好似点了?几处大火塘。
周苗站在?豁口上,一面踮着脚朝村子里看去,只奈何?这前方横向的树枝层层叠叠,竟是将村子全数遮挡了?去,唯独能?看到?火光是村子里来?的,却不知道是哪家。
不免是有些担心,“别是走水了?吧?”
“那?不可能?,昨儿才下了?一宿大雨,处处都?湿漉漉的,燃不起?来?。”就算真燃起?来?,也是浓烟滚滚,哪里是这样的亮堂火苗?更何?况也没有听到?有人呼声救火,可见并不是。
很快,他们的疑惑随着到?了?村口,就知晓火光来?源了?。
竟然是方家那?里。
不过这会儿实在?疲惫,不但**疲劳,还有这连日来?心慌胆颤,精神也需要喘息。
所以并没有着急去方家那?边瞧热闹,只往家里去。
顾宝云知道家里修了?新房子,却不知居然盖了?这许多间房屋,还是大门大院的,院子里又铺满了?光滑的石头,一脚踩上去,只当还是那?城里的正大街呢!
而他们的到?来?,以及新成?员的加入,使得顾三草顾四厢都?欢喜不已,只是抱头痛哭间,听闻得顾宝云这些年的难处,那?哭声就更响亮了?。
只叫何?望祖劝着:“娘,二姨来?了?这是好事情,你?们哭得这样大声作甚?别方家那?头办丧都?要大。”
这次带回来?的货物多,又添了?牛马,何?望祖和他爹都?十?分高兴,急忙先牵着去元宝的棚子里,他爹又是十?分殷勤地喂着好料子。
他自己便过来?见这不曾谋面过的新表哥,却见几个女人抱在?一起?哭,倒是小姨带着其他人搬运货物,就给打了?岔。
顾小碗和周苗一听,这才想起?问?,“方家那?头怎许多火光?”
何?望祖闻言,反而问?起?她:“你?们不是同方几田一起?去凤阳城的么?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知道么?”
“出了?什么事?”顾小碗叫他这么一问?,也多了?几分好奇来?,何?况他刚才又说什么哭丧不哭丧的,不免是叫顾小碗疑惑,难道方家那?边的方老太还是方老头走了??
其实他们这个年纪,在?如?今这村子里也算得上是高寿了?。
这时候只听扛着包裹从旁走的阿拾插了?一句:“那?宋老爷家遭了?难,好像是惹了?什么马总管,那?马总管又是新王爷眼前的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所以如?今全家砍头的砍头,发?卖的发?卖,方几田这一趟去,只偷偷领了?方家的一个年轻夫人回来?。”
他只说到?这里,人就已到?前面去了?,自也没再说余下的事情。然后就在?顾小碗正要夸方几田知恩图报的时候,何?望祖的声音在?耳边陡然响起?:“那?宋少夫人生?得好看,孤男寡女的,他路上没管住自己,把人嚯嚯了?。一到?村里,那?宋少夫人就哭倒在?方老太夫妻俩跟前,要求个说法?。”
说法?肯定是没有的,反而叫方小来?先动手扇了?她一个耳光,只道她是狐媚子不要脸,连能?做得她爹的方几田都?不放过,见男人就勾。
宋家这会儿落了?难,大抵只剩下这个少夫人了?,方小来?也不知是不是因和小高的婚事受了?刺激,如?今为人越发?尖酸刻薄起?来?。
哪里还记得起?当初大灾时候,他们一家子能?吃饱穿暖,全是靠着宋家庇佑的。
那?宋少夫人何?曾受过这等的委屈,本还指望着方家两?老给自己做主,可人心都?是偏的,方老太心里正想着自己的儿媳妇偏瘫虽然好了?,可如?今喝水都?会从嘴里漏出来?,做事也慢吞吞的,既然这宋家没了?,这年轻儿媳妇又叫自己儿子睡了?,不如?就偷偷纳来?做二房,以后也能?跟着干许多活。
虽说他们这等身份,没有那?纳妾的资格,但如?今连身份名碟都?没有,还怕叫上头知道了?罚罪么?
于是和起?稀泥,劝着将错就错,如?今宋少夫人又是戴罪之身,也没了?男人,在?这村里人生?地不熟的,如?何?活命?何?不就留在?方家罢了?。
但方小来?她娘肯定不同意,宋少夫人更不愿意,当场就只差要跳河去。
后倒是叫人劝住了?,却忽然转了?性,愿意留下来?,也不追究方几田强辱自己的事情。
但叫她做妾的事情,还要待她想一想。
也就是她想一想这几天里,先是同方小十?好上了?,后又同方小木睡一处,还与方小米这个没碰过女人的愣头青许了?山盟海誓。
反正这方家几个男人,不管老的小的,都?叫她迷得晕头转向,不知何?为东南西北了?。
“你?不知道,这方家的男人也真是疯了?一样,个个都?只相信她单独同他们说的话,竟然是为了?她争得个头破血流,也不介意她叫方几田欺辱的事情,要娶了?做媳妇。”何?望祖如?今还是十?分不解,这宋少夫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人活着的时候他也见了?,是生?得好,细皮嫩肉的,但要说样貌,那?是差了?巧嫂子不知多少呢!就不明白方家的男人怎么被迷得神魂颠倒,老小为她大打出手。
方老头就是那?会儿被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撒手去了?。
但现在?办的,是方小来?她娘的丧事。
至于那?宋家少夫人,早就跳了?村里那?口当初秋秀险些跳的大井。
为此村里好些人家天天只能?到?有小井的人家挑水。
顾小碗听得这些事儿,先是一惊,随后又释然,想起?了?当初那?林菀岫到?村里来?时,把马虎都?迷成?了?什么样子?果然这有的女人,真就是那?红颜祸水,轻而易举就叫人家破人亡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方家这正儿八经的自作自受,活该的。
阿拾走来?,见她还在?发?愣出神,何?望祖又一脸的疑惑,便道:“这有什么稀奇的?那?宋少夫人出身好,识文断字,脑子自然是比这乡里的人多几分,何?况都?别当那?深宅大院的女人就心思单纯,恰恰是那?院子里头的女人,才是厉害的,宋少夫人哪里会没有本事?”真惹怒了?她,t?要戏耍这脑子简单的乡里人,又会是什么难事呢?
当然,阿拾也没有轻看着乡里人的意思。只不过人读过书,脑子到?底是好使几分,即便不如?何?聪慧,自己想不到?好法?子,但也晓得照葫芦画瓢。
这却是没有读过书的人,在?村里没有见识的人比不得的。他们只能?全凭着自己的脑子来?想来?解决问?题,吃亏在?了?没读过书,所以不能?借鉴先贤前辈们的各样好法?子。
没有那?许多见识,遇到?问?题也不会想那?么多。
所以造成?了?现在?方家的局面。
“那?宋少夫人的尸体呢?”顾小碗又问?。
何?望祖朝着方家那?边撇了?撇嘴巴:“我们倒是没有那?么歹毒恩将仇报,几个人一起?将她打捞出来?,埋到?山里去了?。”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
被那?方几田欺负了?,本还以为方老太夫妻俩是公正的人物,能?替自己做主寻冤,哪里晓得他们反而庇佑起?自家儿子,劝着给做妾。
如?此,宋少夫人不报复他家才怪呢!
顾四厢姊妹几个这会儿想是因为方家的事情,倒没了?久别重逢的激动,听到?何?望祖这话,顾四厢也接了?话:“她虽跳了?村里的大井,叫许多人吃不得水了?,当也着实可怜,本以为是逃出苦海,哪里晓得叫方几田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趁人之危,又掉入刀山。”
一时叹了?口气,看着自己这一屋子的晚辈,“咱也不要想着去什么城里了?,就在?这山里头算了?,虽是清贫些,但一日三餐总是少不得的。到?了?那?城里,莫名其妙不知觉的,便得罪了?贵人,家里怎没的,都?不知道。”
这事儿她最是有发?言权了?,当日何?荆元忽然被下大狱,不就是这般的么。
提起?这等旧事来?,刚从骡子棚过来?的何?荆元也不由得垂头看了?看自己的瘸腿,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后道:“穗穗那?里做好了?夜宵,你?快带二姐先去垫一口。”
一面又喊顾小碗他们几个去吃饭,带来?的行李明日再收拾便是。
到?底是劳累了?,吃过了?晚饭,顾小碗也没顾得上与阿拾说起?那?常遇春等事,只是叮嘱着,“明儿得告知村里人,近来?没事莫要出村子去了?,肥头县那?头在?强征兵,我们这头怕也是落不下的,要是叫人察觉了?这里许多青壮年,那?怕是整个村子都?要遭受覆灭之灾。”
阿拾得了?这话,自是应了?,隔日一早借着方家那?头在?丧事上帮忙的人多,便直接去了?方家告知众人。
听得这话,有早几日才从外面回来?的人连忙道:“想不到?竟是真的,那?时候才听到?些风声,只当是大家吓唬人,没曾想,咱们这里也要征兵,这是要和哪里打起?来?了??”
阿拾摇头:“这哪里是我们能?晓得的?咱也管不得,只老实在?村里待着就是了?。”
一面拿着镰刀,去村尾与何?望祖苏秋子明淮集合。
家里添了?这许多牲口,草料最不能?少,即便白日里牵到?村口的塘边的野草滩上放养,但也要趁着现在?这个季节早备着些,顺道又要砍柴,所以四人一道。
明淮昨儿才来?,与大家还不相熟,虽都?是表兄弟,只奈何?早前各家都?相隔胜远,所以压根没见过面,到?底是有些生?疏,跟在?几人身后,他们讲话,也不大能?插进去。
倒是阿拾察觉出来?了?,引了?些城里的问?题来?讲,他方才加入了?其中,又都?是年纪相逢,不多会儿便熟络起?来?了?。
顾小碗这里休息了?个晌午,下午也是去地里种红薯。
麦子虽然是收割了?,但还有半截麦秆在?地里,这会儿连带着根须一起?拔起?来?,垒在?边上,只等这七月八月的太阳一晒,干了?些便烧荒。
腾出来?的地,只需要稍微翻一番,那?红薯苗就能?种下了?。
而与他们这些麦秆成?鲜明对比的是方家地里拔出来?的菊花,他们的地里已经种上了?不少苦荞,眼下已经有半个手指那?么高的秧苗了?。
在?边上歇气喝水的时候,顾小碗看着那?些菊花,上面的大部份根须已经晒干了?,花骨朵焉败了?不少,但压在?下面的那?些叶子嫩芽都?还有,有的生?命还极其顽强,现在?竟然还继续开花。
且那?总类繁多,红色紫色的白的都?有,银丝的团花样儿的,一眼瞧去,的确是有些好颜色的,大部份都?还在?继续开放。不免是忍不住感慨:“早前的时候,拿做当孩儿一般来?养在?炕头,就怕有个好歹万一,如?今却是如?同野草一般随意扔在?这路边,也是能?活下来?的,此物到?底还是滥贱。”
“谁说不是呢?比娃儿还要养得精细,就怕忽然没了?命,谁晓得现在?任意丢在?这路边,有点露水就能?活。不过那?宋老爷家起?先说得那?样厉害,怎么就忽然惹了?人呢?而且总要犯个事情,才能?扯到?抄家上去吧?”何?麦香很是疑惑。
这让一旁的周苗想起?昨日大家的话,说是得罪什么马总管。这个马总管这一段时间,她们可没少听过,确切地说是见过。
刚进城的时候,就瞧见了?,坐在?那?华贵的大马车里头,好不威风呢!便侧头问?顾小碗:“说起?来?,这马总管,咱也算是有一面之缘的了?,瞧着像是个人物的,只是这宋家这般大案子,我们在?城里也是好些天,竟也不曾听过。”
顾小碗昨儿也为此是疑惑的,只是后来?一想,宋家对于红枫村的平头老百姓们来?说,的确是那?了?不得的人家,可是在?凤阳城那?种一棍子下去都?能?打到?几个权贵的地方,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只因得罪一个所谓的马总管,就被抄了?家,可见也不是那?凤阳城里真正的权贵了?。
便道:“可见人外有人,咱只当宋家了?不得,恐那?什么马总管的眼里,看宋家就如?同宋家瞧我们一样,蚂蚁一般。”
几人一听,倒也是有些道理?的。
下午些,将地里的红薯苗都?种完了?,便早些收工。
顾小碗起?先看着方家地里的苦荞苗,也是疑惑,他家既是缺粮食,该多种些红薯才是,哪里晓得一问?,才知道他家压根就没有发?苗,管别家换,这东西各家也是按照空地里养的苗,自也没有多余的给他们家。
因此最后才种了?这苦荞麦。
只是后来?何?麦香说,“叫我说就是懒,真有心自己现在?发?苗也不是来?不及,他们不过是想一劳永逸罢了?,那?苦荞撒地里去了?,就等着秋收,至于这好与坏,全交给老天爷了?。可若是种红薯的话,可没有这样轻松了?,又是要垒土,又要施肥,还要翻藤修枝,他们家现在?可不如?从前那?样勤快,如?何?愿意再种。”
可顾小碗说,这一亩地收出来?的红薯,远超过那?苦荞了?。
若他们真是懒,不愿意辛苦,那?年末真没了?粮食,谁家愿意借?
只不过这事儿倒不也不用自家操心了?,反正早前因他们打阿拾的事情是生?了?怨的,又觉得自己害得方小木夫妻离家,现在?他们家几番丧事,顾家这头也没人过去帮忙。
两?家算是老死不相往来?了?的。
听说那?秋秀也没去,不过倒没有阻挡两?个孩子去灵前。
回了?家,正巧碰着不平尼姑和秋秀结伴来?她家这里挑水,自也说了?许多方家那?边的事情。
不平想起?自己当时也弄了?炕房出来?养菊花苗,后来?叫猴子破坏,改种了?瓜菜,倒是得了?大丰收,不禁是感慨起?来?,“要我说,皆是这造化弄人,早前我们只嫌弃猴子来?害人,将各家的菊花苗都?给毁坏了?,谁知道现在?来?瞧,这些个畜牲倒是在?做好事情呢!不然现在?村里,咱们这些人家地里都?满是菊花苗,就算是现在?能?种些粮食,但到?底白白浪费了?好几个月的心血呢!”
是呢,如?今从这个角度来?看,果真是猴子救人呢!
几人说笑了?一回,她两?个挑着水回去了?,顾四厢这时候才从屋子里探出头来?,“老六,你?过来?,我们有话跟你?说。”
顾小碗这会儿已经洗了?脚,正换了?干净鞋子,打算在?溪边将自己下地的鞋子刷洗一回。
听得她顾四厢喊,何?麦香将她的脏鞋子拿了?过去,“小姨您先去,我来?洗t?吧。”
顾小碗本想着刷个鞋子也不要多久,想着洗了?再去,偏顾四厢又催,方先过去了?,只同何?麦香道谢了?一声。
进了?屋子,却发?现除了?三个姐姐都?在?,还有那?韩婶子。
顾小碗不禁疑惑,又见她们桌上那?瓜子花生?壳儿磕了?不少,便晓得都?坐了?好一阵子了?。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顾小碗环视了?一圈,只见她们一个个都?笑意吟吟的,仿佛是得了?什么好事情一样。
韩婶子顿时笑眯眯地说:“村头东门家那?两?口子,托我来?做媒人呢!可我也不曾做过媒,也不晓得要如?何??便先来?问?你?姐姐们。”
“做媒?”给谁做媒?顾小碗满脑子的疑问?。
顾四厢这时候笑起?来?:“你?觉得圣元怎样?”
这话可把顾小碗吓了?一跳,几个意思?要给自己说,不应该啊?“还行吧。”一面只忙问?:“要说谁做媳妇?”家里的适龄姑娘可好几个呢!
“是穗穗。”韩婶子答着,嘴里也忍不住夸道:“我家那?疯丫头,见天就往你?们家跑,把穗穗夸得是那?天上地下只有一个,可见是极好的,只是可惜我那?儿子不在?跟前,不然我也是有这个心思的。”
顾小碗听得这话,仍旧有些诧异,但好像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那?圣元不大同姑娘家接触,除了?东门莺莺之外,好像也就是同穗穗那?里说过几句话。
就是当初险些订了?亲的方小来?,也不曾说过半句话。
不过她还是考虑到?何?穗穗那?边怎样想的,一面问?着顾四厢:“四姐你?怎样想的?和四姐夫商量了?么?”
顾四厢摇着头:“还没呢,等他晚些从田里回来?,问?一问?。”不过顾四厢将顾小碗喊来?,还是想着先叫顾小碗去问?一问?何?穗穗,若是她没有那?个意思,也就罢了?。
反正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与其嫁到?别家去过那?未知的日子,倒不如?找个上门女婿来?。
她现在?看着鲁石匠家那?独眼龙女婿,是十?分喜欢的,瞧见他对鲁桂花那?般上心,到?现在?还每日拿东西来?换羊奶给鲁桂花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羊奶喝多了?果然是养人的,顾四厢只觉得近来?看到?鲁桂花,好像人不但漂亮了?些,还聪明了?许多呢!
于是便也是起?了?找上门女婿的心思,有这岳父岳母盯着,难道还怕他对女儿不好么?
她这个话,也是让韩婶子知道,这事儿不是很容易就定下来?的,便也不是很着急了?。想着自己又来?了?好些时间,便起?身告辞,“我今儿来?,就是探一探的,你?们先商量着,到?时候有那?心思了?,知会我一声。”
顾四厢起?身送她出去,回来?就立即和顾小碗说道:“那?圣元我觉得挺好,人端正也勤快,还有打铁的手艺在?身上,就是始终不是东门家的亲儿子,我怕过去了?,他们家对穗穗不上心。”
顾三草闻言,只当这并非什么难事。“他两?个徒弟,那?小胖是关门弟子,少不得是要多在?身边留几年的,可圣元要真成?婚娶亲了?,想来?也会搬出来?自立门户。毕竟他们家就一个姑娘,届时少不得是要招个上门女婿的。”
一面又想起?这小胖和东门莺莺一般年纪,便道:“没准这小胖就是他们家自己养的女婿呢!如?此一来?,那?圣元往后要真和穗穗成?了?婚,可叫他搬来?咱们这一处,反正大屋大院的,不怕没地儿住。”
顾四厢本就想要上门女婿,听得圣元极其可能?从东门家分出,那?到?时候果然是可以搬来?这头的,一时对这个女婿又满意了?几分。便催促着顾小碗:“你?快去问?穗穗的意思。”
顾小碗几乎是叫她推着出门的,只是这会儿何?麦香周苗都?洗好了?鞋袜,在?厨房里同穗穗帮忙,她也找不到?时机。
只得晚间吃过了?饭,找了?借口把其人打发?走,与何?穗穗留在?灶间洗碗,这才问?她:“今儿韩婶子过来?,你?可是为何??”
“为何??”何?穗穗没关注这个问?题,毕竟现在?二姨三姨在?家里,三姨整日送荣儿去学堂里,还总拿着豆儿去挑拣,认识了?不少人,所以过来?窜门找她说话的也不少。
自然是没有往那?一方面想了?。
顾小碗朝着窗外看了?看,见着并没有人,方小声说道:“她是替东门家来?做媒的,莺莺的大师兄钟意你?呢!”
这话一说出口,顿时吓得何?穗穗连退了?两?步,手里的碗都?忘记刷了?。
“你?这是作甚?”顾小碗见她此举,忍不住有些好笑,“他又不是小高那?种道貌岸然之人,你?倒也不必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模样,再何?况这有媒妁之言,到?时候三媒六聘少不得。”
何?穗穗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她想着自己同圣元也没有什么接触,凭何?就将他两?个想到?一处去?何?况家里就算是要说亲,也要先给阿苗表姐说才是,她年纪比自己还要大些呢!
“我是想着,当给阿苗姐先说人家呢。”
顾小碗不以为然:“你?两?个同岁,她不过大你?月份罢了?,你?这里若有合适的,也未必要真等她出嫁了?在?说。”
“小姨你?觉得合适?”何?穗穗一时间,发?现自己竟想不起?那?圣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连模样在?心里头都?是模糊的。
顾小碗见她会错了?意思,忙摇着头,“这是你?自己的婚事,你?娘喊我来?问?你?,可见她是愿意听你?的主意,你?若是没有这个心,我们便去回了?人家的话,也不耽误人家。”
说完这番话,方问?她:“那?你?怎样想的?”
“我……”何?穗穗心说怎么想,反正现在?也不可能?马上给个结果,这事儿她得仔细想一想,成?婚肯定是要成?婚的,只是她不知这圣元是否合适,又似乎表里如?一?
见她这般,顾小碗顿时了?然,“我是与你?说,也不是要你?马上就给准话,你?只先考虑,左右这是一辈子的事情,急促不得。”
得了?这话,何?穗穗也松了?口气,“那?你?先同我娘讲,叫她给我个把月的时间。”
顾小碗点着头,回头自是将这话传给了?顾四厢。
比起?女儿的婚事,何?荆元反而比较着急,又或许他是十?分钟意那?圣元做女婿的,毕竟他几次去东门家那?边修补农具,都?是这圣元帮忙的,且还没要一个子儿。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这圣元是读过书的,听说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儿子,只是遇着这大灾,后没了?个落脚处,方与这东门铁匠拜了?师,学了?这一门手艺。
所以除了?孟先生?,他觉得这圣元是目前他最满意的年轻人了?,读书又有力气,以后天下太平了?,他能?去参加科举,即便没能?求得功名,也是能?下地干活,还有这一门打铁的手艺在?身上,要养活一家老小,不是什么大问?题。
第134章
一面又想着这村里适龄待嫁的姑娘那么多,便是自己?家里就有三个,这还不算小姨子。
实?在是担心?叫别家捷足先登了去?,便催促着顾四厢,“这还有什么可想的?自古以来,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便是了,要等她?在想一个月,怕是别黄花菜都凉了去?。何?况咱们是做父母的,哪里会害自己?的亲女儿?你明日还是好生劝一劝,这事?情拖不得,旁的事?情能缓,这个却是不能纵容她?的。”
大小满如今已经不跟他们夫妻俩睡一起了,而是同顾三草睡。顾三草那里又有荣儿,几个小姑娘玩在一起,自是有趣。
如今顾宝云来了,大铺上又添了她?,几个小侄女侄孙女跟前,倒解了她?不少忧愁。
而顾四厢听到丈夫的话,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他,很明显不想理会,已有困意的她?嘟嚷着:“那圣元是没得不好的,只是我觉得老六说的对,日子又不是咱过,嫁过去?的也?不是咱两,凭何?要替穗穗做主?就跟那鞋子一般,穿在睡脚上谁才知道合不合适。”
“你这叫什么话?我们是做父母的,又不会害她?。”何?荆元还是心?焦,生怕好女婿成了别家的。
“你是不会害她?,但也?不要替她?做决定,反正我觉得老六说的就是对,咱这做父母的,给她?做后盾就是,至于她?要如何?选择,t?我都能接受。”然后不耐烦地扯了一把?被子,将自己?的肚子盖住,“你也?别想了,赶紧睡,梁子上好些个瓜都要熟了,明儿收回来,不然还不知道叫谁给咱收回家去?呢!”
那梁子上种的南瓜,不知为何?,竟是比别处的瓜都要熟得早,才收完了麦子,早结果的那一批,竟然就已经成了老南瓜。
何?荆元听得这话,十分诧异,“这么早就熟了么?我看田坝里的南瓜才拳头大小呢。”他如今是个合格的庄稼汉子,一听要收粮食进仓,哪里又顾得上女儿的婚事??
“我唬你作甚?今儿阿拾他们打柴路过的时候瞧见的,只奈何?身上背着柴火和牛草,拿不动了,而且那梁子上的土还算是肥,瓜儿结了不少,他们只摘了藏在玉米地里,扯了些杂草盖着,但放在里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是叫人惦记,也?会叫野猪发现的。”顾四厢一口气?说话,困得已经睁不开眼?的她?伸腿踹了身后挨着的何?荆元一脚:“睡了,别同我讲话了。”
何?荆元这里应了一声,却是在半响后,又忽然拿肩膀拱了拱顾四厢:“这梁子上的南瓜熟得这么早,只怕自称了一派,既是这样,待我明儿牵马给驮回来,咱得另外放在一旁,到时候方便留种子。”
顾四厢这会儿已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叫他这么一拱,火气?一下上来了,“你有完没有完的,明儿在说行不?”那一瞬,只恨不得用力一脚踹他下床去?。
但最终想到了他残疾的腿,收了些力气?。
何?荆元这一次深深地感觉到了她?的怒气?,因为他能感觉到顾四厢这一脚里带着的恼怒,于是默默地闭了嘴,也?侧过身闭上眼?睛安心?睡觉。
然这才睡着没多会儿,正做着梦,自己?又在那学堂里教授学生课业,忽然什么东西在耳边‘砰砰砰’地响起来,要说像是天?雷滚滚,好像又缺了那般磅礴气?势,可偏急促得如同闪电一般。
于是他整个人一下就被惊醒了,只见着门外月光里,映着一个黑影,正大力拍着他们的房门。
顾四厢也?一个翻身拍起来,两眼?茫然地盯着外头,“怎么了?”
何?荆元摇头,一面连忙询问外面拍门的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的老天?爷,四姨父你们总算醒了,出大事?了,方家那边守夜的没瞧好,火塘里的火苗子叫风一吹,把?灵堂烧起来了,这会儿喊着救火去?呢!”外头是苏秋子长松一口气?的声音。
两家虽是有私仇旧恨的,但奈何?村子里现在住户不少,房屋拥挤,中间?几乎都只是隔了个小巷道,更何?况各家房前屋后的,少不得是种了些果树,这真?要燃起来,很容易就将整个村子给烧了。
现在只庆幸前儿才下过大雨,若是那天?干物燥的冬日,只怕这会儿半个村子都在火海里呢!
所以何?荆元夫妻一听得这话,睡意全无,只着急忙慌地爬起来穿衣裳穿鞋子,头发也?顾不得绑扎,顾四厢那里胡乱找了个抹额来,绑在额头上就跟着出门来。
只见院子里除了顾三草和顾宝云姐妹两个带着那三个小的,余下的人都在拿水桶拿木盆,匆匆忙忙出门去救火。
他夫妻两个也?不敢耽搁,将那挑粪的桶都一起带着。
也?是巧了,空相也?是起来晚了些,没摸着趁手?的盆,也是提了自己的尿桶去。
一场大火,将半夜的村子都给炸得宛如白日一般,银色的月光下,方家那里一片红彤彤的,连带着他们头上的月亮,似乎也带着些隐隐血色了。
这会儿也?不怕那宋少夫人的魂魄还在大井里,大家只管从大井里打着水,就慌忙往方家那边去?。
方家的人都吓傻了,那半夜三更的,守夜的方小米打着盹,忽然觉得周身都燥热不已,好似跌入了那火海中一般。
不想一睁开眼?,发现四周都烧起来了,也?不知是灵堂里的蜡烛点燃的,还是外头的火塘吹进来的火星子,他那时候也?顾不得他娘的遗骨,只神色慌乱地高呼着大喊救命!走水了!
然后自己?冒着火从里头冲出来,只不过头发眉毛都烧得个干净,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破烂烂的。
听说跑出来叫他两个哥哥往身上泼了不少水,那身上的火才熄灭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娘在天?之灵保佑着,身上的外衣虽是烧着了,但却只浅浅着了些灼伤罢了,只怕好起来,疤痕都不会留。
只是如此一来,灵堂里的火势越来越大,甚至很快就烧到了他奶方老太住的屋子,大家只顾着去?先救活人,但反应过来时候,那方婶的棺材都已经烧起来了。
隐隐的,大家闻着那火烟里,似还有皮肉烧焦的声音。
先是害怕的,可随即看着这越来越汹涌的火势,哪里还顾得上,只喊着左右邻舍来帮忙扑火。
只是这大火哪如此容易熄灭的?这不全村人都出动了,除了那走不动的,老小都几乎来帮忙了。
从村里的大水井到方家,路都因大家急匆匆来回挑水提水的身影,踩成了烂泥沟一般。
好在忙了半宿,终于是将火熄灭了,只是整个方家也?完全被烧毁,连带着牛棚鸡窝都一并烧了个干净,好几只鸡屁股上,都被烧秃了,这会儿全都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好似那着了鸡瘟一般,怕也?是活不了的。
方小来坐在废墟边上哭,嘴里骂她?三哥方小米,又骂她?爹几个,最后又骂到了那宋少夫人的身上去?,说她?阴魂不散,来报复方家。
这话叫在远处歇息的顾小碗等人听到了,忍不住嘀咕道:“她?还晓得是报复,可见也?是明白,他们家对不住人家宋少夫人。”
顾小碗他们如今都是灰头土脸的,裤子几乎都在匆忙送水的过程中打湿了,脚下的鞋子上,也?满是烂泥和黑灰,一个个狼狈不已,现在又累又饿,全都横七八竖地坐在那堆乱石上。
有些像是当年在外逃难的难民们的模样。
“她?还有这力气?骂?一会儿天?亮了,肚子饿了,她?才晓得锅儿是铁打的,这会儿不赶紧去?看看还有什么能用的能吃的,反而在那里骂,难不成骂一回,这时光就能倒流不是?”韩桐儿因看过小高,所以算是坏了名声,连带着这方小来也?给怨恨上了,加上这方小来如今又是刻薄的,所以现在对这方小来,是没有半点的同情心?。
一面又看着左右邻舍被牵连棚屋,“可怜他们家的邻里,平白无故遭这大难。”
也?好在火势及时止住了,不然的话,放任下去?,真?有可能将这左右邻舍的屋子都烧个干净呢!
顾小碗也?有些唏嘘,只觉得这人生真?真?是无常啊!分明方家是村里第一富户的,只是一步错,竟然步步错,如今真?正走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
若说早前是方小来识人不清,叫小高和他二嫂骗了,但现在的祸事?,分明是方几田自己?管不住下半身。
所以顾小碗也?倾向?于他们家现在着火,没准真?是报应来了呢!自也?没半点同情心?,拧着裤腿上的积水,准备起身回家,“那可不,幸好咱离得远,这也?忙了半宿,先回家收拾洗洗,吃口饭,该是天?亮了。”
她?一起身,顾家的人自然也?跟着一起回家去?。
很快大家三三两两就要各自归家。这可把?方老太给急得,“大伙儿别走啊,你们就这样走了,我们一家子可怎么活命啊?”一面指着那还冒着烟的废墟,“这家什伙和粮食都没了,你们好歹要给我们想个法子啊。”
她?年迈垂老,如今满脸也?是黑灰,又哭得凄惨,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那里,果然是惹了不少人心?软,停住了脚步。
第135章
不过这其中,并不包含顾家人。
如今方家虽说一把火烧得一无所?有,可是?守在这村子里,只?要不是?懒人,哪里有饿肚子的?凭何要各家白送他们些粮食?
他们要有心,只?管去?给村口?东门家打柴火,他们家打铁最是?费柴火,又或许是?去?给王大头家搭手帮忙制缸。
反正他去?帮忙了,人家怎么也不可能?叫他空手而归的。
因此顾小碗并没有心软,一行人归了家,便是?洗漱吃饭。然?正吃着?,院门口?传来不平尼姑的声音,顾小碗开门去?,只?见她怀里抱着?那装醋的小馆子,讨好?的朝顾小碗叫道:“给我打半斤醋吧,没得这一口?吃,好?不容t?易煮了一碗面条也没滋味。”
顾小碗家的酱醋,都?是?自家酿的,早前村里人烟少的时候,只?捡了许多果?子来酿果?醋,只?不过那时候的缸不行,手艺也不行,那前前后后也不知的失败了多少次。
后来索性将装着?果?子的醋缸放在村里的大井旁边,这样的话真失败了发出?酸臭味,也臭不到?家里去?。
也亏得那时候村里人少,有着?足够的果?子给他们造作,一次失败了继续二次。
可最后即便是?成功了,这酸味仍旧是?少了些,因此村里来了那王大头一家,他家祖上有那制作钵碗的手艺传下来,所?以顾小碗便找王大头定了一批大缸。
这些缸原材料就是?村里现?成的陶土和沙土来制作,无釉无碱,锥形体,到?时候缸体里有足够的空隙,在醋发酵的时候能?起到?大作用。
其实顾小碗当时也不大能?讲得清楚到?底是?需要什么样的缸,但是?那王大头家里毕竟是?吃这一门饭的,她一开口?,人家就明白了,当下以二十斤稻谷换一口?缸的价格,订下了十口?。
如今已?是?陆陆续续送了过来。
早前的时候,她觉得这也太?慢了,然?那王大头却?说,这缸比不得那碗,捏成型扔了窑里一烧,火候到?了三两天就能?出?来。
这样的缸,少不得是?要等半年以上。
如今时间也差不多好?。
顾小碗家里其实现?在也没有多少醋了,最多就是?吃到?年底,所?以不大想给不平尼姑的,毕竟开了这个口?,只?怕以后村里人家没了醋,都?只?管涌来他们家,不怎么想跑到?那百里开外的丫口?镇买醋了。
但不平尼姑又实在是?个仗义人,早前她那暖棚里出?的果?蔬,最先想着?就是?送来给顾家这头。
这份情义,顾小碗又推不脱。于是?只?能?叮嘱:“我这便去?与你盛,只?是?你可不要大嘴巴,满村子里说,不然?各家只?怕是?拿着?粮食就要来我家里兑醋了,那时候我可拿不出?这许多来。”
不平尼姑笑眯眯地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是?个出?家人,旁人要是?实在问起,我就说你们家里拿去?供奉菩萨的。”
顾小碗接了她的罐子,没好?气:“那菩萨可不兴吃醋的。”一面问着?她:“面条下了锅没?倘若没的话,我家这里煮了粥,便在这里兑付一口?吧。”
不平尼姑摇着?头,婉谢了她的好?意,“正是?下了锅,发现?没了醋,我才匆匆跑来你这里求的。”
如此,顾小碗便也没强留她,当下请她到?院子里稍等,自己去?屋后的仓房里给盛了醋来。
虽说是?果?醋,但对于现?在酱醋的短缺,大家也是?稀罕不已?,不平尼姑将罐子接回了手里,只?拿鼻子在边上嗅了嗅,猛地吸了一口?气,“还是?香的。”一面问着?顾小碗:“你管王大头家定了许多醋缸,莫不是?要多酿?”
顾小碗正是?这个意思,“去?年石家兄弟在这里留了一本旧书,上头有那酿造醋法子呢,人家用的原料就是?高粱,这东西我家从来不缺,酿酒剩下了不少,虽说可以磨来擀面捏粑粑,总又比不过糯米粉和麦子的柔软,我家荣儿觉得是?咔喉咙的,大家也都?不大爱吃,索性还有这么一个用处,我才同王大头家定了醋缸。”
不平尼姑听得这话,一时也是?欢喜:“那感情好?,你这十口?大缸,到?时候得出?多少好?醋呢!待出?来了,也省得大家为了这两斤醋,还要跑到?了丫口?镇去?。”一时就说往后自己也不用节约这醋了,该吃就吃,反正马上顾小碗家这里就有吃不完的。
顾小碗连道:“你可千万要紧细些,我现?在就算是?立即着?手,也是?要明年这个时候才能?有醋。”
“啊?竟要这么久的么?”不平尼姑大惊。
顾小碗笑着?解释:“你以为这醋为何要叫陈醋,只?因这要酿造出?来,少不得也是?要一年的功夫,那好?的,还要三四年五六年的,所?以人家又在前头添了个老,叫作老陈醋,这样的醋卖得贵,原也是?有人家的道理。奈何我们从前也不知晓这其中缘由,只?当是?好?吃些,所?以才贵,却?不知道那一碗醋,要好?几年的光景才来酿出?来呢!”
不平尼姑一副受教了的表情,但嘴里仍旧惊呼着?:“竟然?这陈醋的叫法,是?这样一个缘故。我从前还只?当是?与酒一般,不过是?些许天出?来了,放在缸里,找个地方放几年出?来,所?以也就是?陈酿了。”
一边说着?,想起自己还在锅里的面条,“我先回去?,怕是?去?得晚了,面又沱了,到?时候白浪费这好?醋了。”说罢,只?匆匆去?了。
顾小碗这才回去?吃饭,她与不平说话,何荆元等人也是在屋子里听到了的,当下见她进来便说道:“既是?你要酿醋,那地里我和玉春他们去?便是?了,阿苗穗穗她们就留给你在家里使唤。”
顾小碗应着?,却?将目光看朝何望祖:“阿祖这里怕也要耽搁呢。”那蒸高粱谷糠,不得要烧大火,要大力气么?虽说明淮他们也有力气,但是?烧火这手艺,顾小碗觉得当初总是?守在炕房边上看火的何望祖最合适。
何望祖听着?留家里帮忙,好?过在外头地里顶着太阳暴晒,好?不得意地炫耀着?:“所?以嘛,这人到?底还是要有几分手艺在身上的。”看他这烧火的手艺,不得是?有大用处了么?
苏秋子见他那得意的嘴脸,呵呵笑了一声:“若是?那寒冬腊月里,你这手艺的确是?不错,可这七八月天,热得要死要活,你还要守在那火炉边上,你这手艺,我可羡慕不来。”
果?然?,他这话一说,顿时好?叫何望祖扫兴,是?得意不起来了。
阿拾却?想着?这要酿醋,又不知道要多少柴火呢!家里虽说有富余的,但也不好?坐吃山空,便同何荆元说道:“你们要去?地里驮南瓜,这元宝我牵着?去?山里去?,挖点药顺便打打柴火。”
何荆元点着?头,一面朝明淮跟苏秋子瞧去?:“既如此,你们两个跟着?去?,那梁子上的瓜,我和玉春来收。马你们也牵走,牛给我们便是?。”
只?是?这话音才落,顾四厢插了话,“怕是?不行,我答应了别人,牛借他们家犁麦子地呢!”
“什么时候的事情?昨晚并不曾听你讲过啊。”何荆元有些意外地看朝她。
顾四厢只?答着?,是?昨儿晚上管方家打水救火的时候,才借出?去?的。
如此,何荆元便还得拿马儿去?驮瓜,他跟苏玉春又各自背一些。
而阿拾这里,领着?明淮跟苏秋子山里去?,说是?打柴挖药,其实其中还有个最令他们两个激动的环节,那就是?打猎。
吃过早饭,各自是?分工而行。
顾三草送孙女去?学堂,顾宝云帮忙看着?大小满,顾四厢便是?喂猪喂鸡鸭,羊也牵到?了溪头边上的小坡去?放。
至于羊奶,如今那鲁石匠的独眼女婿自己来挤,也不要她动手了。
有时候还会带着?些草料来,也是?个实在人,更叫顾四厢觉得,果?然?是?千万不能?以貌取人的。
起先看着?鲁石匠这个新女婿,怎都?不像是?个好?人物,哪里曾想,如今鲁石匠身体不大好?,桂花娘又做不得重活,那鲁桂花更是?挺着?大肚子,这家里内外,竟然?是?他一个人操持着?,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不但如此,与村中人情来往,竟是?做得比鲁石匠夫妻两个要好?许多,眼下也结了不少善缘来。
就比如现?在,他到?顾家来挤奶,有时候拿了野鸭蛋来换,没有的时候,也绝对不空手,至于这草料,是?几乎每次来都?有的。
他进院子里,喊了带着?大小满的顾宝云一声二姨奶,顺道递给了大小满一筐不知道哪里摘来的晚枇杷,黄灿灿的,虽说最大的也不过是?鹌鹑蛋一般大小,但终究是?他的心意。
“二姨奶拿去?剥给她俩吃着?玩。”然?后便去?往溪头,踩着?那竹桥约了过去?,拿着?自己的钵就去?找母羊。
顾宝云才拿在手里,大小满就围了过来,伸手去?掰来吃。小丫头们又不是?没有见过,那割麦子的季节里,几乎每日都?有的吃,所?以也没像是?顾宝云所?担心的那般直接塞嘴里去?,而是?晓得要剥皮。
正吃着?,顾小碗t?从灶房里出?来,胳膊底下夹着?一个大麻袋,见了大小满手里的枇杷:“哪里来的?”
顾宝云朝着?溪头上方的身影努了努嘴:“石匠家的女婿带来的。”
顾小碗闻言,抬头往上头瞧去?,果?真看到?了他的身影,想着?那鲁桂花如今月份也大了许多,她又是?个馋嘴的,便道:“他走的时候,二姐你去?包几块方糖给他拿回去?吧。”
虽从前和鲁石匠家不怎么对付,但说起来,其实正儿八经的争吵都?没有,只?是?从前鲁家儿子多,顾家没有儿子,总叫人当做对照组罢了。
也没有什么大吵大骂的过往,现?在他这女婿为人和善,顾小碗自然?是?愿意与之好?生相处的。
顾宝云答应了。
顾小碗自是?拿着?麻袋去?了后面的地窖里装谷糠。
因是?第一次做,顾小碗暂时只?打算装满两个缸的量。
高粱这会儿何望祖已?经带着?元宝在溪边的磨坊里磨面了,也不要碾得多细致,只?需要随意碾一道就可以了。
他一边碾,何穗穗就在边上接来淘洗浸泡,这会儿已?经泡了两个大木盆。
而顾小碗与在地窖里的何麦香周苗装了谷糠扛上来,也要淘洗一回。期间那鲁石匠的女婿,已?经挤完了羊奶回去?,顾宝云给他装了糖,叫他十分不好?意思,推脱了好?一会儿,最终才给带回家去?里,自是?对顾家这头再三道谢。
因他在溪边过桥到?旁边小坡去?的时候,见着?何穗穗在上游淘洗那粗粝的高粱,便问了一句,晓得他们是?要自己酿醋,下午就要开始蒸。
于是?下午的时候,他竟送了一捆柴火来。
这时候高粱已?经浸泡得七七八八了,正用筛子沥完水,与那淘洗过的谷糠拌均匀,准备上大薽子蒸熟。
他话不多,送来憨笑着?与院子里的顾宝云打了招呼,就匆匆回去?了。
顾宝云看着?院子里的柴火,嘴里直叨念着?:“他们家这女婿,真是?个实心眼的。”一面拄着?拐杖蹒跚过去?叫顾小碗:“那鲁石匠家的女婿,送了柴火来,我瞧着?百八十斤呢!你叫阿祖得空过来搬过去?。”
他们并没有在灶房里蒸,而是?在磨坊旁边的棚子下面,另外搭了个土灶,石头都?是?溪水里现?成捡来的,前几日就和了泥砌好?的。
顾小碗听罢,也有些吃惊,“他倒真是?个实在的,一分情也不愿意欠。”才给了几块方糖,他便去?背了一捆柴火来。一面叫何麦香看着?些火,喊何望祖去?搬柴,自己则与周苗在旁边劈柴。
至于何穗穗,这会儿也没有闲着?,各样的竹筛篾席,都?在清洗,这是?见不得油浑的,所?以须得认真些。
几人这般,忙活到?晚上月亮爬上来了,才全部?给蒸完,又一一放在铺平于院子里的篾席上晾到?常温后,给放进缸里去?。
顾小碗起先知想做两缸,谁知道头一次做,那谷糠添进去?后,两口?大缸根本就不够,又重新添了两口?来。
这会儿倒了早准备好?的醋曲进去?拌均匀,加水改上纱布,便这样置放在院子里。
下一道工序,得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不过这里头终究是?加了醋曲的,眼下正在发酵中,所?以但凡闻到?丝丝酒味,就要赶紧去?重新和一遍。
前几天还好?,三天一回,到?了后面七八天,几乎是?每天都?要将四口?大缸里的糟和个两三次。
不是?什么劳累人的事情,但每日总叫人牵挂着?。
地里的豆角也有逐渐花壳的,需要给收回来,才清闲了几日,便又要开始忙起来。
所?以这和糟的活儿,便也是?落在了顾宝云和顾三草两个老姐妹的身上,可叹她两个都?一把年纪了,每日要搬个凳子放在缸前,然?后弯腰驼背地朝着?缸里不断地将里头的糟拌匀。
对于年迈体弱的她俩来说,也是?个费劲的体力活,每次都?弄得满头是?汗。
每逢如此,那大小满就要学着?荣儿给她们俩递去?擦汗的毛巾,一时是?将两个老姐妹感动得一塌糊涂,越是?越发觉得有了动力,那手里的动作也快了几番。
只?觉得孩儿们这样孝顺可爱,她们俩就是?多辛苦几分,那都?是?值得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态,姐妹俩的身体竟然?是?比从前好?了不少,人也看着?精神许多。
有时候那大着?肚子的郭巧巧,竟然?都?不如她们两个厉害,连带着?那喂猪赶羊的活儿,都?能?接到?手里来。
如此一来,顾四厢也能?常去?地里跟着?帮忙。
更何况这花芸豆一熟,紧接着?黄豆也要熟了,然?后就是?各类瓜果?,在就是?玉米高粱等,最后收的,则是?稻田里的谷子。
不过眼下还处于这收豆子的农忙期,这八月的天,也是?摸不透的孩子脸,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又是?乌云密布滂沱大雨。
所?以豆子收回来,他们家虽就晾晒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不必去?同村里其他人家一起争抢那打谷场,但真要遇着?雨来,也是?着?急忙慌的。
而这样全靠人力生产的旧时代,豆子但凡要能?脱壳了,就立马脱粒,以那最原始的方法捶打,那实在打不下来的,便是?连带壳带茎堆到?棚子下面,顾宝云顾三草闲时间搬了个小凳子,就在那里挑拣,用手来剥。
他们自家有何荆元制作的谷风机,能?将豆子和里面的屑末分离开,这是?照着?打谷场里的大谷风机做的,虽是?小了些,但足够他们一家子用,而且又方便搬运。
也是?这样,只?要他家用不上的时候,这段时间几乎都?有人来借,只?要两个成年人就能?搬走,远比打谷场里的方便很多。
更何况打谷场里的谷风机要排队,那等不得的人家,哪怕是?要来顾小碗家这里抬过去?,也不嫌麻烦。
那花芸豆收得七七八八的时候,顾小碗那缸里的醋糟也是?足有半个月了,瞧着?没失败,她自是?要继续。
因此又开始蒸高粱和谷糠,只?不过这一次的谷糠加大了比例,远比上次多了四倍。
何望祖添这柴火,看着?这灶上的大薽子,十二分的发愁:“这么多,不得蒸个通宵么?今儿我怕是?睡不得了。”
那明淮跟着?他帮忙,安慰着?:“我今儿陪你,正好?今儿从地里挖了不少新鲜的红薯来,咱晚上就给放灶膛里煨来做夜宵,美得很。”
一听着?烤红薯,何望祖似乎也没那么无聊了,只?小声地同明淮说道:“就红薯的话,到?底是?少了点什么,昨儿阿拾打回来的山鸡,咱弄一只?来放火塘里做叫花鸡吃,岂不是?更美?”
明淮有那么一瞬间是?动心的,但是?旋即想起顾小碗的交代,连忙将那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不不,小姨说半点油浑不能?着?,每日我娘和三姨来和醋糟,那手都?要洗了又洗,若因为咱们一时贪这口?腹之欲,坏了这些家什,回头小姨必定锤死咱俩。”
这般一说,何望祖也只?能?作罢,毕竟真有个万一,到?时候他俩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两人便这么熬了一宿,果?然?是?那东方日初来,他俩才全部?蒸完。
阿拾起了个大早,听从顾小碗的安排将篾席铺开,把这些个蒸透了的高粱谷糠都?倒在上面晾着?,又喊了苏秋子来帮忙,从地窖里扛了不少麦麸来,和在里头。
等他两个将麦麸都?倒在篾席上,顾小碗也起来了,吩咐他们将那四个缸里发酵好?的醋糟都?舀出?来,全部?一起和均匀。
只?不过现?在太?多了,足足铺了四张大篾席呢!所?以中间总不可能?踩过去?,因此那何荆元去?地里之前,给他们拿竹子做了两个大耙子用。
顾小碗继续在一旁洒水,吃了饭准备去?补觉的何望祖看着?这满院子的醋糟,摸着?他那光秃秃还没长胡子的下巴表示担忧:“小姨,你这场面也弄得有点大了,不说就做两缸的么?我现?在瞧来,这十口?大缸只?怕一口?都?不得闲了。而且这么多,要是?出?了岔子,那麦麸谷糠到?无妨,最多就是?咱家里的牲口?少吃几口?,可这高粱的是?实实在在的。”
这话不免是?有些不合时宜,顾小碗是?头一次做,没有什么经验,量也没估算好?,现?在正是?发愁呢!更害怕那十口?大缸都?不够,偏何望祖还要来说风凉话,她心里一急,只?差没直接往他头上泼一瓢水,一面驱赶t?着?:“赶紧去?睡,过几日还有的你熬呢!”
何望祖听得还要熬夜,只?赶紧去?睡了,主要也看到?顾小碗眼底的凶相,生怕她真揍自己。
他走了,顾小碗继续安心洒水,按照书上所?言,抓一把来捏,若是?能?出?水,就说明可以了。
所?以顾小碗试了一回,觉得八九不离十,便指挥着?众人装缸,然?后继续发酵,得十天左右,而且这十天里,每日最低都?要翻一遍。
于是?顾宝云和顾三草又忙活起来了。
而顾小碗也随着?大家下地收黄豆收稗子等,有的地方高粱还熟了。
高粱熟的时候,是?大家最高兴的时候了,因为这高粱其实就是?细一些的甘蔗,那高粱杆甜得很。
算得上是?零嘴。
家里也挑拣了两百多斤来熬糖。
这个就简单多了,直接用铡刀将高粱杆铡小断,约摸指节大小,然?后再放入河边的石舂里打碎,最后加水放大锅里熬煮。
熬糖他们经验丰富,此前就用过红薯玉米杆等熬过,如今这高粱杆的糖分高,糖水熬出?来后,渣沥出?去?,继续熬就是?了。
村中大部?份人家,如今也自己熬糖,毕竟出?一趟村子太?难了,能?就地取材做出?来的,就尽量自己做。
只?是?大部?份都?比不得顾小碗家这里丰沛,所?以做得少罢了。
熬完了糖,顾小碗这十口?大缸里的醋糟也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烧火小能?手何望祖的活。
这些发酵了每日都?需要翻一遍的醋糟,得用火煨了,而且中途不能?糊,要煨个四五天左右,这对于火候掌握的要求就十分高,自是?非何望祖莫属。
此前她虽知道需要这么多天,但没想到?会做出?这么多来,所?以这几日里得空喊苏秋子他们几个在河边挖了几个灶洞来。
也就意味着?何望祖要随时随地掌握着?六个大灶的火候,这可是?要命的,他少不得是?要和顾小碗抱怨,又是?乞求,还细细翻着?自己这些年来,是?不是?哪里得罪过顾小碗?要这样折磨人?
顾小碗自己也在地里忙得要命,哪里顾得上回他的话,是?阿拾拍着?他的肩膀宽慰:“能?者多劳,像是?我们这种?废物,你小姨都?不叫我们去?烧火呢!”原本是?准备叫明淮与他打下手的,却?没想到?圣元过来了,只?说自己打铁,对于火候的掌握也十分在行的。
而何望祖表示想做个废物。
说起来,那何穗穗要的一个月时间也快过了,这期间圣元是?得了空就往他们家送柴火来,每次也不多话,扔下柴火就走人。
还在河边上遇着?何荆元好?几次,帮何荆元将粮食背回来。一开始只?觉得是?巧合,后来次数多了,连顾四厢都?觉得,分明是?圣元专门到?河边去?等着?的。
那何穗穗每日跟着?一帮姐妹和顾小碗,他一个男子也不好?到?跟前去?,即便是?有师妹东门莺莺帮忙,但也是?难。
更何况乡里人家,清闲时间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谈情说爱的,到?底还是?要务实些。
所?以他将目光放在自己这未来老丈人身上,其实是?个明智之举。本来何荆元就十分中意他,现?在更是?了不得了,只?拿来做亲儿子瞧了。
怎么看都?十分满意。
眼下有了他主动来帮忙,但想到?要守着?几日呢!顾小碗专门问了一回,晓得他师父师娘也是?同意他过来的,便没再多言。
他跟着?何望祖看火,明淮也就不用留家里,与其他人都?一同去?往了地里。这个时候正是?丰收的时节,连带着?学堂里都?放假了,只?让这些个学生们,回家里也跟着?帮忙一二。
方家那边,到?底是?没有几家愿意做这冤大头,白送粮食给他们,所?以最终只?能?是?去?别家帮忙。
就比如当下,他们家地里的苦荞还没熟,人人都?忙,唯独他们还闲着?,所?以为了一口?吃的,只?能?是?去?帮人家收粮食。
至于年迈的方老太?,大抵就是?天生的享福命,哪怕现?在家里成了这副样子,她仍旧是?还有个方小来服侍着?。
方家仍旧住在原地,在那被烧毁的墙根上面,又重新夯土建了三间泥土房,方小来和她奶方老太?就歇在一个屋子里,那方几田一个房间,另外方家三兄弟住一个屋子。
方小木和方小米倒没有觉得什么,唯独是?那方小十有时候想起自己曾经也是?有妻儿热炕头的好?日子,现?在却?跟个单身汉一般,同两个弟弟挤在这狭小黑暗的土屋里,衣裳又没人洗,想吃口?热乎的还难。心里到?底是?万般的不满,少不得是?要开始埋怨起将日子变成这般落魄的方小来。
因此他们家里,每日邻舍都?是?能?听到?吵闹声,有时候说得凶了,也不管是?不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亲兄妹,骂得那叫相当难听,那已?经死了的方婶,没少叫他们给挂在裤腰带上骂。
他们家这头骂得热火朝天,顾小碗家这边也是?正儿八经的热火朝天,连续几日,那醋糟终于煨得差不多了,有他两个控火高手在,自也没有半点糊的。
顾小碗忙活从阿拾的药架子上翻找了各样的香辛料来,一锅煮水,煮沸以后与那已?经撒好?了盐巴的醋糟浇上,像是?洗澡桶一般的大木桶就都?搬出?来了,干净的稻草垫底,上又有一层纱布过滤,加了香辛料的醋糟放进去?,下头的出?水口?打开,流出?来的水,这时候都?算不得是?醋,只?拿个小木桶在下面接着?,然?后反复往大桶里浇淋,连续五六遍。
这个过程,枯燥乏味得很,又有些像是?沥豆浆,不过想到?是?最后一道工序了,疲劳感自也减轻了不少。
沥完后,又要放进熬糖的大锅里开始煮,煮沸疼了,一一放进醋缸里,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竟然?是?将十口?大缸刚好?给装满。
那过来帮忙的东门莺莺都?忍不住同顾小碗惊呼:“你早前说没算好?,可我如今看来,你其实厉害得很,你看这十口?缸,刚刚装满,一滴不少,一滴也不多。”
顾小碗表示惭愧得很,她只?想做两缸试试的,哪里晓得会是?这光景,但凡是?自己当初多舀一瓢高粱,只?怕现?在又是?另外一番样子了。
说起来,都?是?运气啊!
而这期间,那圣元总是?过来,虽和何穗穗也不过说了几句话,但大家都?有意撮合,有时候只?喊何穗穗给他与何望祖送吃的过去?,一来二去?的,竟也熟络了几分,只?是?每次那圣元都?会红了耳根,少不得叫大家暗地里笑一回。
何穗穗也觉得好?笑,心里也是?越来越有他的影子在。
如此,即便何穗穗没有给她娘准话,但这事儿,大家都?默认了。
眼下何望祖见终于大功告成,旱地里的粮食又收了个七七八八,唯独稻田里的谷子了。
见那十口?大缸就摆放在院子里,不过盖了一层纱布,不免是?要问顾小碗:“既是?做成了,怎不放仓库里去??”
没曾想,竟听顾小碗说:“早着?呢!先熬过这寒冬腊月,再晒明年的三伏,兴许就能?算得上是?醋了。”
“竟要这么久?还不如那果?醋呢!”何望祖瞪圆了眼睛,还想着?过年吃饺子,能?蘸醋呢!
“不然?你以为呢?”他娘抬着?筛子从他边上过,走过了两步,不知又想起什么,将筛子反手往他怀里塞:“你拿去?墙头上晒,那里高,太?阳多。”
“这又是?什么?”何望祖看了一眼,只?觉得是?些奇奇怪怪的果?子,好?像又有尾巴。
顾小碗瞥了一眼:“大惊小怪,不就是?草果?。”
“草果?是?这个样子么?”何望祖觉得她在糊弄自己,屋后就有,一个有玉米那般大呢!
于是?得了刚从外头背着?猪草回来的何麦香的一个白眼,“掰开不就是?这个样子嘛。”又转头和顾小碗说:“我刚才从田坝里回来,河边遇到?了几个婶子,说咱家的香料多,回头来称一些。”
他们家那可不是?香料,那都?是?阿拾的中药原材料呢!只?奈何这万般皆是?中药,阿拾收集得多,自也就比别家齐全,如今他们都?当阿拾这中药架子当香料架子来看。
顾小碗有点发愁,很是?为难:“这事儿该要等阿拾回来拿主意呢!那好?几个能?做香料的,现?在也没了多少,若是?称了给大家,回头用药急用,上哪里寻去??”
一面忙问t?何麦香:“你没应吧?”
“我当然?没应,我只?说回来与你们说一声,能?不能?有,还不知道呢!”何麦香回着?,又从背篓里拿出?一串小银条出?来,有的还活蹦乱跳的呢!这时候露出?个暧昧的笑容来,朝顾小碗挤眉弄眼道:“还遇着?圣元和小胖在他们家稻田里捞鱼,特意叫我带回来给大家炸着?吃呢!”
然?这样的小银条,最爱吃的,正是?那何穗穗。
第136章
要说男娃儿心?思不够细呢。何?麦香将?小银条拿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明白是?那圣元特意给何?穗穗抓的。
偏何?望祖皱着眉头一脸的嫌弃:“他怎么这样抠门了,他们家稻田里我记得还有鲤鱼呢!上次我路过的时候,瞧见最?起码也是?一斤重了,现在吃了稻花,只怕两斤的都有,却拿着小银条来糊弄人。”
于是?这话说出口,齐齐叫顾小碗何?麦香还有顾四厢三人都送来了眼刀,好叫他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小声不服气地嘀咕着:“这还没订亲呢!就护上了,这世道还有我的活路没?”一手扶着楼梯,爬上墙头将?那筛子放好,然?后去牛棚里拿了鞭子,往村口塘边去了。
顾四厢见他还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没好气道:“他还委屈上了,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又见何?麦香在一头笑,“你?也别傻站着,鱼送灶房去给姐。”
何?麦香应了声,只拿了鱼进去,虽说她家院子宽广,但是?这大?热天的,灶房里也是?门窗大?敞,里头的何?穗穗早就听得了院子里的话。
只不过到底是?姑娘家,脸皮子薄,哪里好意思。便是?这会儿就她同妹妹,看着那小银条,也是?红了脸。
叫何?麦香忍不住说道:“这圣元瞧着不爱说话,倒不想这心?思也是?个细腻的。”
何?穗穗心?里是?欢喜的,但嘴上却道:“不过些小恩小惠罢了,瞧你?这没有出息的样子,夸他作甚?”
“小恩小惠?常言说那人品都在细节上见真章呢!他能在这等小事上心?,可见大?事也不会叫人委屈的。”何?麦香还欲说什么,外头就听得她娘大?喊:“这花猪怕是?等不得过年了,每次还没到饭点,就将?猪圈门拱开,好好的门都叫他弄坏了,叫我说等中秋的时候宰了算。”
她急忙跑出去,只见何?麦香还在喂重新养的兔子,竟是?将?那猪圈里的猪都给惊动了,其他的猪都老老实实躺平,唯独这头花猪不要命地拿鼻子拱着门,好似一副马上吃不到猪食就会饿死?的模样。
顾小碗在溪边浸泡鹿角,那是?阿拾他们上月在山里捡回来的,想是?自?然?脱落,很好的一副角,用铡刀砌了几段后,便用麻绳困扎好,放溪里浸泡。
要说这条溪不知给他们家省了多少事情?,这上头林荫处浸泡着一篮子的瓜果,是?这炎炎夏日里解暑的好东西,在下面就是?浸泡些要洗的床单被?褥,往下就是?鹿角或是?准备捶打的桑麻等等。
反正?好过了从前去河里,或是?专门挑水回来浸泡要方便许多倍。
她也听到了顾四厢说杀猪的事情?,心?里却是?已经有打算,若是?何?穗穗与圣元真成婚,少不得是?要开席摆宴的,反正?家里许多年没有大?操大?办过了,这一次是?喜事,更该好好张罗一番,也热闹热闹。
所以这头花猪到时候是?有用处的。
但这事儿还没定下,也就没说,检查了鹿角回来,又沿着墙根将?那一排排筛子里的药材翻了一遍。
这时候有何?麦香提着棍子敲打了两回,那只大?花猪也老实了许多,哼哼唧唧退了回去。
半掩的辕门外面,胡杨忽然?摇着尾巴汪汪地跑进来,在顾小碗脚边乱窜。
自?打村子里的人家多了后,家里养狗的也不少,胡杨又从来是?散养的,整日在村子里混迹,白日里倒是?很少见着它。
眼下见它这样,顾小碗以为是?来讨吃的,正?要去拿,外头就听得一阵热闹声音,从门缝里眺望而去,只见苏玉春走在前头,肩膀上担着一根碗口粗的杉树杆,后头是?苏秋子,两人好像挑着什么东西来。
除此之外,还有何?荆元与那孟先生的影子也在。
顾小碗不免是?疑惑,朝着门口走过去,方看清楚他们竟然?是?挑着一块光滑完整的大?圆石进来。
“这是?要作甚?”瞧着做磨盘,是?薄了许多,顾小碗也不晓得他们挑回来做什么用途的?
快到门口的时候,何?荆元一瘸一拐先跑进来,扯了个柔软的旧芦苇席来铺在地上,指挥着苏家兄弟两个:“放这上面,仔细些别砸了。”
孟先生也紧随其后,一脸的紧张,仿佛这块石头是?个什么宝贝一般,容不得半点岔子。
随着苏玉春兄弟俩同时屈膝将?那圆盘石头放在芦苇席上,没磕着碰着,顾小碗便听到了何?荆元长松一口气的声音。
那何?荆元也才顾得上回她话,“这石头我一眼就瞧中了,做个日晷正?好,就放在咱家院子门口。”
只是?他话音才落,那孟先生就急道:“不是?,这分明是?我先看到的,而且放在你?家里有什么用?应该放到学堂门口去才是?,这样每日学生们也能看到时间。”
“怎么没用?我家阿拾炮制药的时候,就需要准确时间,到时候摆在家里,方便。”何?荆元立马反驳着。
“你?们家不是?有沙漏么?”孟先生一脸的焦急,一脸期待地看着苏家兄弟俩,分明希望他们俩良心?发现,帮忙把这石头送过去。
到时候自?己?在找鲁石匠帮忙,这日晷就作出来了。
但是苏家兄弟压根就没看他,舒展着胳膊就去溪边凉快,可把孟先生急得不行,随后将?目光落到顾小碗身上:“小碗姑娘,你?说一句公道话,这日晷是?不是?放在学堂最?好?”
顾小碗十分不理解,这块石头虽说是?浑然?天成,几乎不用打磨,但那河里又不是?没了好石头。“河里就剩下这块石头了么?就不能两处都做?”
孟先生拧着眉头,“那就不能先让着学堂?”
“不能。”何荆元态度很坚决。
顾小碗扫视了他两人一眼,忽然?意识到为何苏玉春兄弟两个放下石头就走,半点不想在这里多停留,显然?这何荆元和孟先生无聊的争执,不是?刚刚开始的。
于是?她也默默地走开身?了。
任由那两人在院子里争论了半响,最?终当然?是?何?荆元胜出,马上就去翻找出自?己?的凿子锤子,就想要开始动工。
不过这日晷是?半点差错都不能出的,他虽是?将?工具找了出来,但还是?去屋子里将?空相喊来,拿了黄土石在上头先标记。
三伏后,空相的身?体?反而不好了,整个人都瞧着没精神?,任由阿拾每日给他扎几回针都没用。
汤药也喝了些,却是?没见个什么起色,这叫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词:油尽灯枯。
本来他年纪又大?了,早前进过棺材,虽说用龟息功法活了下来,但那一副身?体?终究是?腐朽了的。
空相手里拄着拐杖,步伐蹒跚地走到院子里,坐在何?荆元搬来的小姨子上,拿着拐杖在石头上比划。
他指到哪里,何?荆元就在哪里做标记。
本也不什么重活,可是?不多会儿,空相那额头上就满是?细汗了,人也气虚喘喘地朝着后背靠去。
顾小碗见此,忙给端了茶水过来递给他,只是?也喝得不大?多,而是?朝灶房里看去,问着顾小碗:“穗穗今儿煮了什么?我想一口老家的面条,她若得空,给我擀一碗来。”
顾小碗连说这都不是?什么事,只觉得日头又还有些烈,忙扶着他进屋子里去躺着,便去厨房里和穗穗讲。
穗穗听了,便马上去和面,揉着面团的她不知是?想了什么,忽然?蹲在灶前烧火的顾小碗:“小姨,冲喜有用么?”
顾小碗先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了。然?她哪里晓得有用否,所以摇着头,“我不知道。”
随后听得何?穗穗叹着气:“家里说懂得多,有见识的,当是?空相师父,他若真这样撒手走了,唉……”
顾小碗也同她一起叹气。
然?何?穗穗才提了这话,谁知道晚些那韩婶子就来问话,“这也是?许多时日了,你?家穗穗想得如何?了?叫我说,圣元也没有哪里不好,错过了t?村子里再想找他这样的小后生,是?没了的。”
一面又问顾四厢:“你?家那几个侄儿,可有了眉目没?要不我去帮着村里问一问?”
顾四厢也为几个侄儿的事情?发愁,听到她主动帮忙,当然?欢喜,连忙拉过她的手:“妹子,你?若真帮我家这侄儿们说一房媳妇回来,猪腿肯定少不得你?的,那逢年过节,也叫他们过去给你?磕头。”
韩婶子听得乐呵呵的,“磕头就免了,我也是?瞧着他们是?好的。”一面起身?,就要去村口与东门家回话。
顾四厢有些疑惑,“怎的,八字也不要么?”
韩婶子笑道:“他们家不信这个,说那都是?虚的,真要与这八字较真的话,那每日当穿什么颜色的衣裳从哪个门出什么时候吃饭入茅房的,不得都要翻本子看一眼?”
顾四厢叫她这话一逗,也忍不住笑起来,附和着:“也是?了,若是?样样都计较,反而是?被?条条框框束缚,何?况日子是?他们过,两个若是?合心?合意的,比什么八字配不配的都好。”
“可不正?是?这样了,他们家还等着我回话,我先去了,指不定过两日又要来讨茶水喝。”说罢,与顾四厢手挽着手,一同走到门口,才松手离去。
顾四厢一直目送她在门外小径上走不见了身?影,这才笑着回头关门,心?说这个女儿的婚事,终于是?要提上日程了。
心?头一高兴,便要马上去翻找陪嫁之物。一时是?找了顾小碗他们从凤阳带回来的料子,但凡带点红花色的都给找了出来,拿去同她两个姐姐问。
两人一听,都在议亲了,衣裳却还没做,少不得说她两句不管事,当下也是?掌着灯,把何?穗穗给喊来量身?段。
只是?在这嫁衣的款式上,又起了分歧,顾三草说要实用,以后走亲戚朋友的,还能翻出来穿一穿,这样也不浪费。
那顾宝云却觉得这样不好,她是?顾家的老二?,当时只有两个姐妹,哪怕是?女儿,那时候还宽裕,过得好,出嫁的时候也没委屈她,自?然?不像是?顾三草那样节衣缩食。“一辈子就成婚一次,自?是?要独一无二?才是??若做得同寻常衣裳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何?苦专门为成婚做新衣裳?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她姐妹几个为这事儿争得个面红耳赤的,压根就没有想着问一问何?穗穗这个当时人。
顾小碗见何?穗穗也是?心?平气和的,不管她娘和姨母们怎么争,不免是?好奇,“你?就不说一句?那可是?你?的嫁衣?”
何?穗穗眉眼一笑,“我倒是?觉得三姨说的对些,本也不是?十分宽裕,倒不必在这上面下功夫,而且寻常一些,以后逢年过节,我也能拿出来穿一穿,倒也不可惜。”
第137章
她是家中的老二,从前?上头有姐姐,下有弟弟妹妹,只怕便是那时家中姑且算是丰沛,父母亲也顾不上娇养她。
所以现在的何穗穗,即便是性格也算是开朗,但是勤俭节约早就已经镌刻在骨子里了。
这不免是让顾小碗忽然有些心疼她,开口说道:“听你二姨的吧,一辈子只成婚一次,自也要独一无二的,也不用在意这两匹布。”
何穗穗还欲说什么,顾小碗就直接替她做了决定,“就这样了,时辰也不早,省得她们再?为此?争论?耽搁休息。”于是便叫何穗穗去睡觉,自己去与顾四厢她们几个说了,在院子里将醋缸检查了一回,也打算去休息,却见阿拾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想着时辰不早,便走了过去。
她家院子大,除了正房面前?那大院坝之?外,四处的厢房都坐落在两旁,只是中间又?有菜畦花草隔开,就如同顾小碗的房前?,还种着芭蕉呢!
所以顾宝云来时看到顾家现在的大屋大院才那样吃惊,因为这就像是后?世那典型的度假村一般,大家的房屋都是独立的,房前?屋后?能种植花草。
至于人住的房屋群后?面,除了冬瓜南瓜黄瓜架子,便是茅房猪圈羊圈牛圈马棚狗窝等。
甚至旁边上还新?建了一处仓房,当?下收回来的许多粮食,暂且都还放在这仓库里,竹篾编了好些个大箩,一个个全都装满了。
阿拾的窗户开着的,刚一靠近就闻到了艾草的香味,所以屋子里也不见蚊虫,只有些大胆的蛾子非得朝着他那跳动的油灯面前?扑去。
“夜深了,你怎还不睡?”顾小碗走到窗前?,见他还俯在长桌前?,身旁的小架子上堆满了各样的药草,桌上又?是纸笔又?有瓶瓶罐罐的。
阿拾转过身来,一手去拿茶壶,却发现已经空了,顺道起身从里出来,“师父这几日还是不见好,我心里慌得很。”
顾小碗见他满脸忧心,抓头挠腮发愁,便将茶壶接了过去,“你歇着吧,我去给?你打水。”
不多会,就来了,茶壶里已经装了热水。
他们灶,本就是空心的,里头常常灌满了水,灶火烧起来,水就热了,如此?家里老人小孩多,要用热水也不用着急忙慌地去烧水。
这会儿水还烫,泡茶是泡不开,但是喝足够了。
她提着水壶回来,正好听着空相?屋子里传来的哼声,不禁也微微叹了口气。
这一排厢房总共有三间,空相?自己住了最边上的一间,另外两间中间相?互打通了,阿拾在一边睡觉,另外就是他的药房。
不过事实上,药已经堆到了他床头去。
而?与空相?那边只隔了一道墙,空相?一个晚上疼得睡不着,不说他时不时还忍不住叫出声,就是那翻身引得床板咯吱响的声音,也是扰人得很。
她见此?刻的阿拾已经沉迷在药里,自也没去打扰,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阿拾看也没看,很自然就接了过去,一口灌下,这才说道:“你去睡吧,我再?研究一会,兴许这药方能再?改良一下。”说完她叹了口气,将茶碗放下,抬头朝站在身旁的顾小碗看去,“这医术便是如何了不得,但要说活死人到底是痴人说梦,师父本来身上旧伤也多,我眼下也不求叫他再?活个十年八载的,只求他身上痛痛快快的,不要每日受这些个折磨便好。”
所以眼下他着重研究的,其?实是止痛的药。
顾小碗也不晓得要如何安慰他,最终也只道:“那你也仔细着自己的身体,早些睡。”
阿拾应了,也劝她去休息。
顾小碗回了房,脑子里却仍旧还是空相?被病痛折磨的痛苦声,一时想起前?世自己卧病在床时候的艰难,有时候便是吃了止痛药打了止痛针,还是浑身疼得难受,可究竟是哪里疼,又?专门找不到。
想着想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耳边却像是打雷了一般,她吓得一个激灵,忙活爬起身来,却发现是有人在拍打房门。
除了这砰砰的急促声,还有鲁石匠家独眼龙女婿的叫声,“阿拾师父?阿拾师父?”
顾小碗忙翻身爬起来,捡了衣裳披上,抹了打火石将灯盏点燃,出来的时候,何荆元已经给?他开了门,此?刻独眼龙只拉着何荆元焦急道:“我家桂花不知怎的,忽然就肚子疼起来,半宿都没睡好,我和岳母那里算着时间,也还没到日子呢!”
“你别急,阿拾已经在收拾药箱了。”何荆元见着满脸焦灼的男人,忙出言安慰。
一面见顾小碗,便也道:“没准儿是要早产,三姐她会一些,如今村里也没有正儿八经的产婆,不如你去喊了她。”
顾小碗得了这话,掌着灯便去顾三草的屋子,还没敲门,房门就开了,顾三草已经拄着拐杖出来,一手还在拉拢衣襟,目光朝院子里探,“我一听到乌桕的声音,就猜到没准是桂花儿发动了,她那肚子我瞧着,大得厉害呢,哪里等得了十个月。”
乌桕是独眼龙的名字,虽然大家背地里说,他必然肯定不姓乌,说不定在外是个逃犯,故意改名?的呢。
顾小碗扶着她,有些担心地问:“你这样能行不?”
“哪里不行,我这就同阿拾过去。”顾三草脚步倒是稳健的,下了台阶,就朝着阿拾喊。
但那独眼龙却先一步过来,“三姨奶,我背您过去吧,我怕桂花儿等不得。”
说话,只蹲下身,将顾三草背起,与阿拾就匆匆往家里去了。
他这一翻乒乒乓乓来敲门,一家子的瞌睡全都被吵醒了,哪里还能睡得着?自也是闲话了好一阵子,才各自睡去。
这一觉便是到了天亮,顾小碗清晰地听到院子里熟悉的响动声音,只起身拔开窗前?的芭蕉叶t?一看,竟是顾四厢赶着母羊出门,不免好奇:“怎不将小的带着?”
顾四厢听得她的声音,回首望过来:“桂花儿生了两个,命好呢!一儿一女都齐全了,只是奶水不够,又?是早产的,那小子说是廋得跟小狗儿一样,三姐回来带话,说是乌桕要借这羊,我想着索性这羊奶大部份是他挤了去,索性就借给?他。”
说罢,只喊顾小碗快些起来了,阿拾一宿没睡,现在还没回来,空相?那里要人照看着,说是已经喊了苏秋子过去看着。
顾小碗得了这话,慌忙起来,简单洗漱了一回,忙去空相?屋子里,只见苏秋子才扶空相?解完手躺下。
顾小碗见苏秋子也是蓬头垢面的,显然还没洗漱,“你先去洗漱,忙你的,这里有我。”
苏秋子要喂牛马,何望祖昨儿就一直咳嗽,说是着凉了邪风入体,今儿一早又?喊头疼,怕是指望不上他喂这些牲口了。
虽说白日里用不上,都将这些牲口赶到村口的水塘边吃草,但还是要喂些粮食给?垫肚皮的。
因此?听得这里有顾小碗,便先去了。
顾小碗打了水来给?空相?这里擦拭了一回手脸,见他精神?了些,才问:“昨儿是一点没睡着么?”
空相?声音很虚弱,眼眶凹陷去了很多,“到了夜里,实在疼啊。”目光朝着门口探去:“还没回来么?”
他问的,是阿拾。
“还没,桂花儿生了龙凤胎,又?是早产,他们家不放心,哪里舍得方他回来。”顾小碗回着,一面问他,“想吃点什么?”
空相?摇着头,“没啥胃口。”干咳了两声,也没咳出个什么,反而?是那呼吸急促了许多,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艰难地说着:“我这一宿翻来覆去的,想了许多,我若要闭眼,就是放不下阿拾,这一辈子我也不指望他大富大贵,只求他平平安安的。”
说到这里,又?抬眼看朝顾小碗,枯瘦冰凉的手拉过顾小碗的手:“丫头,我实在疼啊,可是我又?不敢死,我死了他就没得一个亲人了。”
这话好叫顾小碗心头难受,忙安慰着:“您别胡说,我们这么一大家子,哪个不是他的亲人?”
“我知道你们是好人,这几年承蒙你们,我也算是享了一回天伦之?乐,也叫阿拾感受了亲情,只不过他也没有一辈子和你们住一起的道理,除非……”他看着顾小碗,一副欲言又?止,待他决定要继续说,外头传来了何穗穗的声音:“空相?师父,我给?你熬口鱼汤吧?昨儿的面也没吃多少,这样总不吃东西,就是好身体也要拖垮的。”
何穗穗的身影在外头,正朝着屋子里移来,手里还提着一条新?鲜的青鱼。
“哪里来的?”顾小碗瞧见了,不免是好奇问,目光也朝着大门口方向?看去,只不过叫一排花木菜畦挡住了。
何穗穗垂眸一笑,有些不大好意思:“圣元刚路过拿来的。”
顾小碗得了这话,也是笑起来:“那你炖了去。”
空相?听着她姨侄两个说话,眼底也透着些欢喜,“穗穗丫头也算是命好的,这东门家的大徒弟,是个知冷知热的。”
“这倒不好说,成婚前?和成婚后?,可是两个模样。”不过顾小碗真心希望,这圣元往后?能一直是个贴心丈夫,如此?也方配得上贤良的穗穗。
一面继续问空相?:“方才您要说什么?”
第138章
可此刻空相?却想着,就算是顾小碗重情重义?,眼下怜自己这把老?骨头,便是答应了,可终究不是她心甘情愿的。若是一辈子顺心逐意倒也就算了,可倘若有一丁半点的不好,往后她是不是要怨自己,非得要将她和阿拾绑在一处?
何况现在他两个虽瞧着要好,然小碗也说?,那成了婚和未成婚,又不见得是一样的,如果自己硬是拼凑出一对怨侣来,反倒不美。
一时又想起马爷临终前对何荆元的托付,何家倒是答应了的,可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不管是何望祖还是马环,他们瞧对方都不欢喜,彼此不中意。
如此也罢了,往后各自的因缘,皆看天如何定。
因而?便摇着头,“没?什么事,我?这里也舒坦,我?眯一会儿,你忙去。”一面将眼睛皮合上。
顾小碗见他果真一副要休息,不想被人打扰的样子,而?且昨夜又是一宿未曾安眠,也就退了出去,临出房间时候,又说?:“有什么事情,您就扯了一下床边的铃铛,我?们听得了,自会赶紧进来。”
因家中院子宽敞,空相?身体?不好,怕他扯着脖子喊了半天无人听到,故而?从东门铁匠家打了个小铃铛来给他挂在床边。
有时候他若懒得开口,只需要扯一扯那枕边的线,就能喊来人。
顾小碗从屋子里出来,见着他窗前的芭蕉实在茂盛,两团花已经谢了一些,依稀挂着些犹如辣椒大小的芭蕉,便去那了砍刀来,将那些多?余的叶子丢砍了去,扛着往猪圈里扔。
而?芭蕉叶子一砍,空相?那屋子里的光线,也是明?亮了几分,更多?的新?鲜空气流动?进去。
顾宝云拄着拐杖在院子里翻筛子里的药材,见顾小碗忙活完,便道:“那醋缸里的醋花倒好的,只是这些日子,太?阳不大晒得久,中午些时候,让狗娃子他们几个有力气的移个位置,放到那边的墙根下去。”
顾小碗应了声,抬头看了看天,逐去随意吃了两口粥,就去忙活,得了点空闲,却发现郭巧巧连带着孩子们都不在,不免是好奇,“怎还没?回来?”
如今秋收,荣儿学堂里是放了假的,因此也没?去学堂,一早上跟着她娘,带了大小满两个,便赶着一堆鸭子去牟大娘家屋后的大塘子里去。
起先?也是赶到村口的,可终究是村口,竟有好几只叫野鸭子给裹了去,没?得法子,村里各家各户便将鸭鹅都放养在村里这塘子里。
到底是村子中间,各家养猫狗的不少,那些野鸭子胆子没?有那么大。
也有人夏天带着往田间去的,只不过后来村里人家在稻田里放了鱼虾苗,生怕叫鸭鹅给啄了去,所以便也不再?赶过去。
如此一来,布满了水田的河流两侧,如今都是些野鸭子的踪迹,又因它们时常在河边的草丛里生蛋,所以大家也不去捕野鸭子,专门捡这野鸭蛋来吃。
这会儿听到顾小碗的话,顾宝云也才反应过来:“可不,都去了这许久,莫不是跑到鲁石匠家看热闹去了?”可话未说?完,又觉得不对,“那也不该,巧巧怀着孩子呢?哪里会不懂规矩,跑到人家产房里去?”所以有些不放心,只叫顾小碗去瞧一瞧。
顾小碗也正是这个意思,忙出门去,过了她家门口这小径,往下面的路上一看,只见着几个小泥人排着队回来,身后跟着下半身全是烂泥的郭巧巧,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竹篾。
三个泥孩子就在她前面,手里也不晓得都拿着什么,反正也全是烂泥。
她不禁揍起个眉头,疾步下去。
郭巧巧先?一步看到她,委屈得不行,险些哭出声来:“小姨。”
“这是怎了?”顾小碗见她娇容慢怒,也懒得管那三个泥娃娃,忙去扶着大肚子的她。
不问还好,这一问那郭巧巧再?也忍不住,呜地一声就哭起来了,哪里还说?得清楚话?偏她又大着肚子,顾小碗也不敢多?问,只赶紧一个劲儿地劝慰着,一面扶着往家里去。
三个孩子似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停驻脚步回头看了顾小碗一眼,但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对上了顾小碗的眼睛,连忙拔腿就往家里跑。
大的荣儿一跑,大小满就跌跌撞撞跟在后头追。
所以顾小碗还没?到家里,就先?听到顾宝云的惊呼声。
顾宝云这会儿已经搬了个椅子坐在树下,忽听得门外噪杂一片,闻声望过去,竟然是听着了孩子的哭声。
本是要询问如何哭起来了?都是心肝宝贝,哪里舍得责骂半分,只不过那要询问的话没?说?出口,就卡了在喉咙,在她短暂地愣了一下后,旋即惊慌叫起来,“我?的个菩萨娘娘,你们几个干了啥?”
只见这三个孩子,个个都像是浑身是上下塑了一层烂泥的泥娃娃,如今从头到脚没?有别的颜色,只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她还没?问出个所以然,紧接着就看到了顾小碗扶着双脚也满是烂泥的郭巧巧进来,也是慌了神,“咋个了,是不是摔了塘里去?可是要紧?我?去喊阿拾回家来?”
郭巧巧叫顾小碗安慰了片刻t?,这会儿已经好了许多?,抹了眼泪,只愤怒地盯着那三个娃儿:“也不知我?肚子里怎就爬出这样的冤家来,半点章法没?有,我?不过是将鸡鸭赶塘里的功夫,一回头这个冤家把大小满带去了沟里玩。这也就罢了,她们还把吴家篱笆上的葫芦都给摘了,那吴家又不是好说?话的,这下错在咱们身上,回头还不知道要怎样扯皮呢?”
经她这样一说?,顾小碗也才看出来,原来她们几个手里捏着的,竟是那半生不熟的葫芦。
塘边有个高?坎,上头是好几块好地,都是村里人家种菜吃的园子,那里就有吴老?二家的菜园子,边上围了一圈篱笆,如今葫芦藤都随着篱笆爬,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
顾宝云听得这话,心说?也不算什么要紧的,忙道:“巧,你快去洗一洗,没?伤着就好,至于?这葫芦也不打紧,本也不是拿来吃的,回头咱家的熟了,多?掰几个送去给他们家便是。”
赔吴老?二家的葫芦比起郭巧巧的身体?来,的确不算个什么大事儿,顾小碗只忙将她扶去屋子里,又帮忙打了水去。
这才出来管三个孩子。
眼下家里头,就她能腾出手,何穗穗在厨房里忙活,顾宝云身体?不好,顾三草倒是回来了,但是吃了口饭,听着顾四厢将母羊赶去了鲁石匠,便也跟着过去了。
何麦香跟着周苗又去割猪草,余下的田里地里都有。
顾宝云去给三个娃儿找换洗的,她则搬了大桶出来,直接在院子里给她们三个冲洗。
正洗着,顾四厢和顾三草就结伴回来了,见着这院子里满地的污水横流,在瞧见三个娃儿满头还没?来得及洗干净的烂泥,不免是一脸的吃惊。
得了缘由,顾三草也是审问起来谁的主意,不过这最大的,也就是荣儿了,若不是她带着,大小满哪里能下沟里去?
所以还没?洗完就挨了顾三草结结实实一顿打,顾宝云在一头劝着,大小满那头,也被拍了屁股。
随后顾四厢听得要去吴老?二家那头赔礼道歉,气得又打了一顿,摘了不少瓜果,提着过去。
虽说?她是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叫吴老?二家的说?了好一会,可谓是伏小做低不住地道歉,回来的路上越想越气,又把才让顾宝云哄好的三个孩子打了一顿。
顾宝云见此,急得不行,偏顾三草和郭巧巧这做祖母和母亲的都不管,她也没?得法子,只朝顾小碗看过去:“老?六,孩子还小,不懂事,哪里经得起这样打?你好歹也劝一劝老?四啊。”
顾小碗觉得着几个孩子平日是有些宠坏了的,打一顿也行,便回了她一句:“说?得好听是摘,但是那吴家也没?说?错,其实就是偷,该打的,此时不打,将来难道叫别人帮忙打么?那时候可不只是拍打屁股这样简单了。何况家里吃的玩的从来不短缺,如今出门在外,瞧着喜欢的不问就拿,和偷又有什么两样。”
顾宝云得了这话,也只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就是心疼地看着三个哭得呜呜泱泱的孩子。
顾四厢那头,打了一顿后,心情好了许多?。
待顾小碗给空相?喂了鱼汤出来,她正同两个姐姐坐在院子里捏麻线,嘴里则说?着鲁石匠家这对龙凤胎外孙。
“那小子廋得可怕,也不晓得能不能活下来呢!现在他们不敢叫阿拾回来,就是为了守着他们那小孙子,只是都这般了,还要喊阿拾把孩子那手指上的肉儿给拿了。”顾四厢十分不理解,本来两个孩子早产,这个小外孙子就看着养不活的样子,偏偏又还是个六指,鲁石匠觉得不吉利,说?不准就是因为这多?出的小指才害得姐弟两个早产的,所以执意要喊阿拾给弄掉。
顾小碗听罢,只凑了过来,“怎么拿掉?”
“还能怎样,拿根线来套着,用力一勒,可不就下来了么。”顾宝云接过这话,说?他们原来那村上,就有一个这样的,不过是两三日,伤口都看不着了,长大后,更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第139章
这的确是乡里人家惯用的手法,这鲁石匠家的外孙子还好,有阿拾这个大夫在那里守着,别的人家都?只取一些香火擦一擦,就算是好了。
只是顾小碗听着仍旧觉得心惊肉跳的,那刚出生?的孩子,可经得起这样造作?就不怕个感染什么的?更?何况鲁石匠家这小外孙本就早产体弱,能不能养下来都?是问题呢。
于是忍不住嘀咕着:“这胆子也太大了。”
然她话音才落,她二姐顾宝云就讲:“你到底还是年轻,这个你就不懂了,真是有这样说法的,现在那孩子性命垂危,指不定就是那多出来的小指作祟,如?今快快取掉,自是会好起来的。”她说得言之凿凿,好像那孩子早产体弱,都?是怨那一根小指一样。
顾小碗本还欲说什么,只是见顾四厢连带着换洗出来的郭巧巧都?一副十分相信的表情,她就作罢了。
转而有些担心阿拾,“这样说起来,那头孩子不见好,就不放阿拾回来了呗?”
“也不说放不放的,实?在是孩子那个样子,他?这个做大夫的也不敢走?,到底是一条性命。不过话说回来,桂花儿他?们这做爹娘的看起来不出众,两个孩子倒是生?得好俊俏,我是头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娃娃这样好看的。”顾四厢也着实?没想到,两个孩子都?白嫩嫩的,即便是早产瘦弱,但?看着相貌,怕是以后长开了,都?是极好的。
得了她这话,郭巧巧便道:“莫不是桂花儿一直喝羊奶的缘故?”
顾三草听罢,连忙道:“若真是这样,快些将羊牵回来,儿你也多喝些。”
只是顾宝云马上就给她打断:“可别了,巧巧这样好看,再喝羊奶,往后岂不是要生?个神?仙出来。”
郭巧巧却?是想起那奶腥味就有些反胃,连连摆手:“别,我实?在没那般的口福,叫他?家那头先养着,还能奶一奶孩子,都?是好功德呢!”
大人们在这头说,三个小孩儿在那头哭,哭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又开始玩耍,显然这摘葫芦的风波过去了一般。
不过这一次吴老?二家这样好说话,倒是有些叫顾小碗出乎意料的。
然她也是高兴得太早了些,不过当天傍晚时候,那吴老?二就气急败坏地一路骂到她家门?口来。
那骂声在屋后装粮食的顾小碗都?听到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院子前头来,只见这会儿顾四厢已经开了门?,吴老?二家的也不进来,就掐着腰站在门?外骂。
顾四厢几人竟是敌不过她一张嘴,任由她在那里践踏。
她见了顾小碗来,忽冷笑一声:“自来都?说你是个会当家的,便是你年纪小一些,我也十分敬佩你。”只是说到此处,眼睛一斜,落到顾四厢和郭巧巧身上去,“可是你也好歹管一管,你这些个姐姐侄媳的,弱的弱,大的大肚子,孩子身上难免是不上心,如?今跑了我地里去,一个季的葫芦都?给我摘了玩,那也就罢了,左右不过吃不得的,摘了就摘了,只是千不该万不该的,将我那半园子的紫苏都?踩没了,还了掰了我七八个新鲜的糯玉米。”
她说完后,忽然将目光锁定在顾四厢的身上,“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糊弄人的!拿那么点瓜果就把我打发了,说只摘了些葫芦,若不是我起了个心特意过去瞧,只怕真叫你蒙骗了去。往日见你也是个坦荡人,没曾想也是个黑肝肺的,枉我还白给你好脸色。”
起先她只骂,众人只当她是为了那葫芦骂的。
哪里晓得,这如?今将她家紫苏没踩踏,糯玉米被掰了的帐都?算在几个孩子的身上,郭巧巧作为当时人,自然是不依的,马上就出言辩解着:“你莫要信口胡说,我当时就在,何况牟大娘还瞧着呢!再说这几个孩子,哪里有那本事爬到你家院子里去?我这里又大着肚子,为了摘那些个葫芦,个个都?给泥猴子一般。而且我带着孩子回来的时候,路上也遇着了人,大家都?看到了的,并不曾拿你家玉米。”
可她不说牟大娘还好,一说牟大娘,那吴老?二家的竟说:“还是牟大娘亲口和我说的,不然我哪里能寻到你家里来?”
顾小碗听得这话,哪里还不知道缘故?且不说这几个孩子的个头还有郭巧巧大着肚子有没有这个本事,就她们回来的时候,手里也只攥着那些个葫芦。
又见吴老二家说的,是牟大娘做了证。
当下也不说旁的,只朝吴老?二家的看去:“这连日来天气好,地t?里的脚印也看不清楚,我在这说破了天去,你多半也不愿意相信她们,如?此咱再去找牟大娘对一对。”
吴老?二家的觉得自己是受害者,说破天去自己也在理的,哪里还怕她刷什么花招?自是答应了。
当下便同?顾小碗一起去,顾四厢见此,想要跟着去,却?叫顾小碗给拦住了,“在家里等着吧。”
又说牟大娘这头,在家里正煮了一锅新鲜的糯玉米要吃,忽听得外头传来声音,一时心慌不已,忙扯了几块南瓜叶子盖在上面,然后忙出来。
一看是吴老?二家的,到底是有些心慌,又见顾小碗跟在旁边,一时也发愁起来,只不过到底是块老?姜,那面?色稳得很?。
先是打量了吴老?二家的一眼,随后又看朝顾小碗:“你们这是?”
顾小碗此刻就在她家院子里,也不理会她,直径就从她身旁走?过,往屋子里去。
牟大娘见罢,急得忙去拦,一面?大喊:“顾小碗,你要作甚?”
刚出锅的糯玉米,满屋子都?是香甜味道呢!顾小碗越过她,避开她扑过来的身子,轻盈盈地闪进了屋子里去,一下就找到了藏在桌子底下的砂锅,南瓜叶一拨开,里头都?是些煮好的新鲜玉米。
“你做什么?”牟大娘尾随进来,一头尖声大叫,又跳又骂,“顾小碗你太欺负人了!欺负我个老?寡妇,儿子不在跟前,女儿又做了姑子,苍天啊……”一面?竟是撒泼打滚起来。
那吴老?二家的见此光景,哪里还不清楚,瞥了这会儿已经坐在地上的牟大娘一眼,直径走?到那桌下,把糯玉米数了一回,不多不少,正好是她家菜园子里丢的。
更?何况,牟大娘可不曾种这样的玉米。
一时心头有些气不过来,指着她就骂起来:“你个老?虔婆,居然还敢骗我?”说罢就要上去揪她的头发。
顾小碗也没拦着,只是听着牟大娘叫冤枉,便忍不住开口:“你往日里手脚不干净,到我家的菜园子里去摘茄拔葱,连我家的鸭子都?抱走?了一只,我怜你儿子没在跟前,又看在不平的面?子上,是从来不与你计较,只是没曾想,你竟是算计到了那几个孩子身上去,她们才多大,就算是荣儿也不如?那篱笆高。何况你掰就掰她家的玉米,你踩她的紫苏作甚?这样糟践粮食,活该叫她同?你动手。”
吴老?二家的得了这话,恍然大悟:“感情原来你没少做这腌臜事儿,我就说小碗这听说我地里丢的东西,二话不说要喊我来你这里,原来你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如?今我倒是想问你,起先我地里也少了好几个南瓜,可是有你的手笔?好叫我白白冤枉了枇杷子姐弟两个。”那两个终究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做后娘的,到底是有些偏颇,丢了东西只当是那姐弟两个背地里摘去煮了吃。
牟大娘起先还在辩驳,只是吴老?二家的下手是个狠的,打得她头皮发麻背心发凉,终是忍不住,一头哭一头求:“我一个老?寡妇艰难,你们地里种了这么多粮食,我吃几个又如?何?”
这话一出口,直接坐实?。吴老?二家的不但?没停手,反而越是下狠手了。不过倒是难得地与顾小碗道歉去,“方才倒是我的不是,叫这老?虔婆糊弄,跑你家去闹,实?在我的不该。”
顾小碗想着自家娃儿不争气,也只能叹声:“原也是我们有错在先。”
这会儿正是夕阳西下,那田地里的劳作的刚好回来,听得这头有动静,自然是围过来。
又听闻牟大娘手脚不干净,还偷鸭子,村里人家方后知后觉起来,“莫不是我们家丢的鸭子,都?叫你抓了去?”
起先只当是可能有胆大的野鸭子过来,给带走?了去。
吴老?二家的动手能力也强,听得鸭子,跑到牟大娘的灶房里一般翻找,竟然是从灶头上的筛子里找到许多鸭肉干。
那筛子上面?,乱七八糟放了些粽子叶或是旧年的干玉米,只是往下一波开,全?是鸭子肉,大块大块的肉干。
她又不曾养鸭子,哪里来这许多鸭子肉?不平那里虽有,但?是不待见她,怎么可能送她这许多?那牟云又早离开了村子。
因此各家在这池塘里丢了鸭子的,少不得是要找她的麻烦。
她见此,气得也不顾被吴老?二家扯散了的头发,只一边哭一边捶打着身下的泥地骂起众人来:“你们日日在我家池塘里放鸭子,还不许我抓个一两只么?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情?”
说起她家屋后这塘子,又有许多要掰扯的了。
有人先说起这塘子本身就是村里共有的,同?那打谷场一般,不过是她家男人还在的时候,非要给圈起来,那时候村里人和善,不曾理会罢了。
可如?今村口塘子和河边的野鸭子横行,村里人家只能将鸭鹅都?赶到此处来,怎么就成?了她的。
顾小碗见有人同?她争辩,就与那吴老?二家的说道:“此事明了,你只管找她要去,再与我们家无关。”
吴老?二家的这会儿都?看着自己的玉米了,证据确凿,何况牟大娘自己也承认了,自是没有再同?顾小碗说什么。
只不过虽说是牟大娘干的,但?还是自家小孩儿手欠,非要去掰人家的葫芦瓜,所以即便是下午白白被骂了,也只能这样认了去。
然家里的人不知道她领着吴老?二家的去找牟大娘如?何说,一个个都?焦急不已,这会儿见她回来,少不得是要围上来问个究竟。
又见吴老?二家的没有跟着来,不免是好奇:“她肯就这样作罢?还是你赔了她什么?”
顾小碗答道:“要我赔什么?四姐不是已经过去赔礼道歉了么?何况掰她家玉米踩她紫苏的,是牟大娘,她只管去那头闹,与我们又有何关系?”
得了这话,众人是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几个孩子又被教育了一番。又说那牟大娘,顾四厢好不后悔:“早知道往日的时候,就该说她几句的。我本是想着她一个人也艰难,也吃不得多少,没想到有朝一日倒是纵容到咱家头上来。”
听得这话,顾小碗便也说了一嘴那鸭子的事情,“鸭子她也抓了不少,都?做了肉干藏起来呢!不过吴老?二家那口子是个狠的,今儿打了她,想来东西也会拿走?,她也算是落了个下场。”
说罢,并不见阿拾的身影,方又问:“阿拾还没回来么?”
“你方才出去的时候,来了一趟,看了他?师父一回,饭也没顾得上吃一口,拿了些药,又匆匆去了鲁石匠家。”顾四厢会着话。
闻言,顾小碗便也没再问了,心想怕是那鲁石匠家的小外孙果然不大好,不然阿拾怎么可能寸步不离守在那边?
吃过晚饭,见空相也喝了些米粥,喂了药,一日便是这样过了去。
再到翌日,听得昨儿牟大娘和村里人家争执,越吵越烈,最后还是不平来了,挨着同?各人赔礼道歉,这才将众人怒火平息,又说了她娘一回。
“她也是可怜,从前她娘不护着她,叫她生?不如?死,这会儿她娘不好了,又要她来收拾烂摊子。”何麦香有些替不平叫屈,虽说现在的人都?不提从前不平的事情了,可却?也不能将从前不平受的苦一笔划过去。
顾小碗倒腾着醋缸,“那是她狠不下心来。”若是肯狠心,这样的老?娘不认也就罢了。
像是她那大哥一样,一溜烟一蹬脚就走?,什么都?不用管。
隔了两日,因一早韩婶子来传话,说是东门?家那边瞧了好日子,要过来商议婚事,所以今儿何荆元也在家不去田里了,只不过他?现在是个名副其实?的庄稼人,一分闲不下来,便是闲下来了,也不大可能像是从前那般拿着本书卷咬文嚼字。
现在就拿个凿子继续敲他?的日晷。
整个院子里时不时传来铛铛铛的声音,空相因他?在家里,也勉强起来,坐在躺椅上和他?闲聊着。
因为东门?家要来,他?也穿了一身新衣裳在身上,早上叫顾小碗给他?翻出来的时候还打趣,“这缝了好几件新衣裳,总是舍不得穿,这舍不得那舍不得的,一转眼半件没穿着,便要去土里去了,可惜了不说,又浪费你们的一片好心意。”
他?都?换了新衣裳,更?别说是其余人了,顾四厢更?是将那堂屋里的桌椅擦了又擦的,其实?分明每日顾三草顾宝云闲着时候,都?要擦擦洗洗的,干净得很?。
但?她觉得今儿东门?家头一次正经上门?来,总是要给人留个好印象在心里,也能叫人家晓得,今儿顾家对于此事是怎样的重?视了。
饭菜t?吃食上,更?是上心思,昨儿晚上就发泡了些许香菇笋干,今儿香菇党参等又与鸡鸭一同?下砂锅炖汤。
还炸了不少鱼虾花生?米,连带着豆腐干儿,到时候给男人们做下酒菜。
大家都?要忙着打整家里,牲口就落在他?们小辈的身上,何麦香这会儿喂了猪,那只大花猪实?在是能闹,她此刻也是满头的汗水。
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提着些干玉米粒,打算去喂鸡,嘴里则道:“叫说都?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那般熟络了,何必这样麻烦?”
只是话音才落,忽然身后传来顾三草的声音:“这哪里一样的?你个小娃娃,还年轻不懂,等到你要议亲的时候,你也晓得这般忙活为了什么。”
虽说这乡里人家,三书六礼的标准不能百分百达到,但?这各路的礼节也是一分不能少,所以按照村里的习俗。
男方那边得了媒人的准话,就会挑个好日子与媒人一起上女方家中来,这一次是商议双方聘礼如?何?若是两方都?合心合意订下来了,那就直接下聘了,过后再商议婚期。
说起来,其实?也是十分简单的,少了许多弯弯绕绕,有什么当面?问好说好,免得叫中间人误传了话。
这会儿东门?家还没来,顾四厢将屋子里的擦拭了一遍,也没了旁的事情,一闲下来心里就焦急。
见顾小碗和顾三草都?在院子里,只忙朝她们喊,一面?拉到自己屋子里去,小声问道:“这东门?家,也不知什么打算的?咱村里虽就他?们一户打铁的,但?终究不见银钱,不过是拿些粮食去兑换,你们说他?们会给多少的彩礼?而且我想着那圣元又不是他?们的亲儿子,不过是个徒弟,他?们夫妻虽是诚恳实?在,但?想来也不会真给徒弟安家吧?”
不必看她什么脸色,单是听这番话,顾小碗就晓得现在她四姐是怎样焦虑了。
有些没好气道:“咋的,你还想指望人家掏空家底给徒弟安家不是?叫我说那又是何必?东拉西扯凑来娶了媳妇,回头媳妇嫁过去,又一起还债呗?你这样现在是体面?了,却?叫自己的女儿为难。”
“你话是对的,没道理拖钱拉账娶媳妇,这样吃苦受罪的到底是自家女儿,只是老?六,这彩礼也是要有的。”顾三草接了话,一面?宽慰着顾四厢,“我虽没个女儿,但?穗穗同?我亲生?女儿又有什么两样的?我知道你心里急,怕人家开口少,觉得轻看了女儿,但?是咱们村里就这状况,到时候若人真只拿出个一两二两的,你莫要急眼。”
顾四厢叹着气,垂头攥着手:“道理我都?懂,只是想着可怜了穗穗。”此刻一想,那圣元虽说样貌好性子好,可说白了,他?那是师父,又不是亲爹亲娘的。
顾小碗见她这般唉声叹气,却?又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反正这事儿自己是没经验。就是有些不懂,分明早前穗穗没考虑的时候,四姐两口子对圣元是满意得要命,只差没张口就直接叫女婿了。
现在人家要来商议下聘的事情,她反而又开始担心起来。
这还没来得及劝她,外头就传来了何荆元的喊声:“孩儿他?娘,你哪里去了,快些出来招待亲家。”
屋子里的顾四厢一时心惊不已,“来得这么早?”一面?又嘀咕着埋怨何荆元:“这个要死的,乱叫个什么鬼?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是恨不得把女儿嫁出去一样。”都?还没真定下就叫上亲家了,像个什么话。
说埋怨完了,只整理好衣裳表情,出了门?去。
且不说,两家见面?,少不得寒暄一回,相继邀着进了堂屋里,那头何麦香和周苗上了茶水来,便悄悄趴在门?外偷听。
东门?夫妻都?来了,圣元板正地坐在他?们下手,显然也很?是紧张,压根就不敢去看自己未来的岳父岳母。
看得门?口的何麦香和周苗忍不住在外偷笑。
他?们家并未空着手来的,拿了许多猎物,都?是新鲜的,可见是今儿一早去山里打来的,想来也是上了心思的,野鸡野兔那都?是成?双成?对,一公一母。另外还有几尺花布,六两的绣花线,还有六斤捏了花的各类糕点,以及两斤糖。
这算是大手笔了,且又不是下聘来,只是来商议罢了。
所以方才顾四厢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瞧见这些个礼物,那点焦虑担忧半点没了,这会儿喜开颜笑地跟着韩婶子与东门?铁匠的媳妇说话。
顾小碗使?唤着何望祖明淮拿去放下,回头只见这两人趴在此处,少不得是给赶了过去,“厨房里帮忙打下手去。”
两人这才嬉笑推攘着去厨房。
这厢顾小碗也进了屋子里,坐在了她二姐旁边。
韩婶子正笑着说:“我虽是挂了个媒人的头衔,但?也不知接下来是个什么章程?叫我说既都?坐在这里,不如?你们两家自己来商议,我这里听着便是了,托个大,做你们两家的见证人。”
东门?铁匠的媳妇听了这话,笑着打趣了她一回,“我就晓得你是指望不上的。”一面?转头朝顾四厢夫妻两个看去:“承蒙你们看得上圣元这孩子,他?虽是爹娘不在了,但?这个世道,又有几户人家四世同?堂父母俱在的?我和莺莺她爹虽是半路才认了他?,但?也是做亲儿子来养,如?今他?要成?婚,我们也是一百个的高兴。”
她话音才落,那东门?铁匠就与何荆元招呼着:“何老?哥,我虽只有这一门?单薄的手艺,但?早些年也是攒了些许家私,昨日与莺莺娘商议了一回,手心手背都?是我们的肉,少了谁也不该,如?今老?大要成?家立业,我们便是将手里的分了三份出来,这一份也不要过他?的手了,男娃儿家掌家不如?女人精细,如?今就直接给了你们家穗穗,往后只愿他?两个年轻的和和顺顺一辈子。”
一面?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份单子来,递了过去。
何荆元面?色不解,只拿到手里一瞧,顿时犹如?烫手山芋一样,推了回去,嘴里直呼:“使?不得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
他?这一番异样,只叫顾家这头个个都?疑惑不已,顾四厢更?是站起身往那上头眺望,她也认得个三两字的。
奈何何荆元这会儿已经与那东门?铁匠相互推攘起来,她压根就看不清楚,一时也是心里着急。
那苏氏也忙起身来跟着自家男人一起劝:“收下吧,孩子成?了婚,有了孩子,我们那便小屋子怕也是住不下,到时候修房建屋的,哪样不花钱?何况我夫妻两个年纪大了,往后余生?,也是在这山里养老?过活,这些东西也是身外之物,他?们却?不一样,还年轻。没准往后好世道了,能出去还是出去,到时候有家有业,岂不是好?”
她这样一说,顾小碗也意识到了他?们家这聘礼单子怕是不轻,因此也起身过来,接了手里瞧。
只见着上面?头一行,她也是傻了眼,脑子里此刻只想着,打铁这样挣钱的么?那是足足两千两白银啊!余下的还有各类城中商铺,虽说都?远在其他?州府,不知真假,但?是他?们也没有必要弄虚作假来哄人吧?
于是她也默默地将这单子塞了回去。
韩婶子见了,心中疑惑,也一并起身,“怎了?”一面?问着顾小碗,“是哪里不满意么?”
她自己也瞥了一眼礼单,想来是识字的,瞬间笑道:“别怕,这世道银子不当银子,不值钱的,还不如?一箩粮食呢!”然后将单子塞了顾小碗手里,“他?们家什么都?是能置办的,到时候你们将穗穗风光迎过去就是了。”
又一头絮絮叨叨说,世道要是好起来该多好。
于是乎,礼单这会儿又到了顾小碗手里,顾小碗却?是觉得沉甸甸的,转而往她四姐怀里塞,“你们自己看。”她是拿不了主意了,心里只想着,这要如?何陪嫁才好呢?
偏这时候圣元只当他?们收了聘礼单子,平日里薄脸皮,动不动就红了耳根的他?,竟然是马上就喊起岳父岳母来,恭恭敬敬就行大礼。
顾四厢夫妻两个就这样云里雾里,真同?他?们东门?家做了亲家。
后来也不知怎样说的,韩婶子说今儿是好日子,择日不如?撞日,聘礼今儿就下,于是乎那圣元便急匆匆回去,不多会儿就招呼着他?师弟和师妹一起来了,另外还有些相熟的小伙伴挑着旁的。
其中最醒目的,不过与一对大雁,但?并不是活的,而是银的,一个小子抱着都?吃力,上头还捆扎着红绸花,t?显然他?们家一早就做好了准备的。
而这一对大雁,分别是六十多斤,纯银的,加起来正是聘礼单上的两千两白银,外用油漆刷了一层,如?果不是苏氏悄悄说,顾小碗压根就没意识到,还好奇这下聘有人拿铁的大雁雕像来。
而当下一斤是十六两,所以这两千两银子如?今变成?了两个大雁,看着倒也不多。
礼单收了,其他?的房产地契的,真不真假不假也不要紧了,反正这银子是实?打实?的。
所以忙活了一日,连带着婚期都?定下了的顾四厢发愁得要命,嘴上当晚就起了炮,担忧不已,“这要如?何是好?他?们家来了这许多聘礼,先前准备的那些,倒是显得单薄寒酸了。”
顾小碗白日里已是担心过了,但?是木已成?舟,他?们家就是来了这么多聘,人家虽说不要嫁妆,人过去便是,可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眼下见四姐夫妻两个都?唉声叹气的,尤其是她四姐,早前怕人家来不了聘礼,怕女儿嫁过去吃苦,现在人家聘礼太多,她仍旧要焦虑。便道:“也罢了,那韩婶子不也说这世道粮食最金贵么?要这样说来,咱们就厚着脸皮做大户,别的没有,粮食咱家还没有么?”
不说眼下这家里地窖和仓房里的,就是半山腰那砌死了的砖窑里,也全?是好谷子啊。
听得她的话,顾四厢半信半疑,“这样当真能行?”
“哪里不得行?人生?在世,说白了就是为了这吃喝两个字,有了吃有了喝,还要那银子作甚?就这样算了,咱多陪嫁些粮食过去。”她当下就拍案决定。
何荆元直愣愣的,还在和顾小碗白日里一般疑惑,“打铁真这样赚钱?”
“赚不赚咱也不知道,只是这大雁铁定是他?们家自己融的,有模有样,可见手艺是很?好的。”顾小碗现在倒是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尤其是她这会儿想起这后搬迁来村里的人家,似乎家里几乎都?有类似这样的摆件。
当时以为是他?们村子里的风俗,如?今她倒是晓得了,只怕都?全?是银子,这一帮人,也不是什么寻常的老?百姓了。
正儿八经的老?百姓家里,可攒不出这许多银子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有手艺在身上的,早前显然也是在外做生?意的,其实?有点银钱,倒也正常。
而且眼下相处了这么久,大家衣食住行和普通老?百姓也没有什么个区别?又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这样想通了,她也就不纠结,自去看空相。
阿拾真是在鲁石匠家里住下了,说了小外孙子有了好转,他?不放心,仍旧是守在那里,等稳定了再回来。
顾小碗虽没有去看,但?大概也知道如?何凶险了,放在她前世那个时代,这个小外孙子怕是要放保温箱里才对。
于是也没让人催阿拾,空相这里也帮他?照顾好好的。
她进了屋子,难得发现空相竟然没躺着,而是坐在床头上,手里拨着那已经盘得发光发亮的手持,见了顾小碗抬眼望过来:“我这里好着,你去歇着吧,不必总我这里跑。”
顾小碗直径走?到床边的木桌上,提起水壶晃了晃,“哪里好着了?水都?没得了,我去与您添来。”
待她打水回来,便挑起灯芯,准备拿剪刀去剪,空相见此,忙将他?拦住:“别,就这样,本来我也不挑花绣朵,就浪费灯油,你剪了灯芯,那油就更?不经用了。”
顾小碗没听他?的,喀嚓一下一剪刀将灯芯剪去,又拨了拨:“咱家不缺这点,何况这些日子,村里人家时常来换酒,各样的油又得了许多,放着反而叫老?鼠惦记着呢,倒不如?给用了。”该想法子弄两只猫来,不然那些耗子也太猖獗了,偷吃就偷吃罢,还要将耗子屎留在粮食里,这点就叫人心烦厌恶了。
而来换酒的人多,她也起了心思,今年收来的新高粱,赶在穗穗婚期前,酿一回。
一面?坐到床边,拿了自己的细麻手套继续织,一面?同?空相说闲话。
空相与她说着说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竟然是忽然红了眼圈哽咽起来,“我年轻时候这手里不知沾了多少血,现在这样的福气是不敢想的,你们都?拿我做长辈来孝顺着,可惜我又没有什么给你们的,如?今只觉得一万个对不住你们。”
“糊涂了不是,这样说来,我们顾着你,反而像是为了图你什么才对你好一样?”顾小碗好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手里的针飞快地运作着。一面?想起村里各家那银雕像,便道:“真要图谁的好,何必在这里白费功夫讨您老?的欢心,倒不如?去王家祝家韩家。”
这话一说,空相马上就反应过来,她也晓得那些人家里的雕像,原是白银的,不禁也笑起来:“你聪慧,也瞧出来了吧?”
今儿都?是他?们一家子,圣元请来帮忙的又是他?们原本相熟的,如?此村里原来的人家,倒不知他?们这些个雕像里的玄机。
顾小碗有些吃惊,“您早瞧出来了?”
空相面?露几分得意:“早看出来了,只不过我暗里观察了好一阵子,看他?们倒也没有什么歹心,像是正正经经来此处避世的,便任由他?们留了下来。”只是想起那些人家殷实?宽裕,一面?想着阿拾,虽是相貌出众,但?要比钱财,哪里比得过这些人,所以十分担心哪一日顾小碗就被这些人家说去做媳妇了。
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又是怎了?”顾小碗见他?眉间满是忧愁,很?是疑惑:“莫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罢,就打算要起身去鲁石匠家找阿拾。
空相忙摆着手,示意她坐下,“我没事,只是眼见着穗穗要出嫁了,过一阵子没准你们这些姑娘都?要出去,阿拾和你要好,到时候你也走?了,他?可如?何是好?”
顾小碗全?然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反而不以为然道:“她们是她们,我是我,我是暂时不想成?婚的。”这倒是没有糊弄空相,她如?今也才是花样年华的十几岁罢了,怎么就要嫁做人妇去?更?何况如?果世道允许,如?果没有那种爱得刻骨铭心的人,成?不成?婚,都?是小事情。
反正她晚辈这样多,往后真到了要养老?哪一步?这么多个小辈,她就不信没有一个孝顺的?
所以这成?婚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由始至终想的都?是将外头的亲人们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有就是家里不要再像是当年四姐他?们才来之时。吃了上顿没下顿,粮满仓满才是要紧的。
所以奔一份殷实?家业才是头一等的大事呢!这样就算是将亲人们找回来,真是一万个的不幸,他?们残了病了,也不担心家里没得敷嘴的。
空相见她态度坚决,自也没有在多说什么?只是问起:“那银大雁的事情,没声张吧?”
“没呢,就是穗穗暂时也没告诉她,更?别说家里的旁人了,白日里他?们拿了大雁来,只说是铁的。其他?人就更?不晓得,反正他?们家本就是打铁的,也没人去疑心。”虽说现在粮食比银子贵重?,但?终究是银子,有的人天生?就是要财不要命,所以自然是瞒着一些。
听到她这话,空相点着头:“就该是这样。”又见夜深了,只劝着顾小碗去睡,他?自己再躺会儿,也要歇下。
顾小碗方去了,睡前顺着墙根检查了一圈,到后头狗窝里的时候,看着里面?躺着个白绒绒的,举着灯盏过去一看,顿时闻到一个叫人头晕目眩的骚味。
竟是许久不见的老?白回来了。
顾小碗不待见它,它也不大待见顾小碗,竟是给了顾小碗一个白眼,然后翻了个身,挨着在胡杨身边继续睡。
只有胡杨顶着一张狼狗的脸露出哈巴狗的表情,可怜兮兮地看着顾小碗。
很?显然,它今晚的狗食,被它这养父老?白吃了去。
于是顾小碗到厨房里,翻了些晚饭剩下的骨头送与它来。
这一折腾,时辰又晚了许多,又见夜空里夜朗星稀,快到门?口的时候,便吹了灯。
不想就在她要开门?进房的时候,竟然听得左边墙根处隐隐传来声响。
第140章
顾小碗先只?当是哪家的野猫野狗,毕竟这村里便是进?了小偷小摸来,也?是要先从村口偷,怎还跑到村子中间来了?那不是蠢货么?
于是并?未放在心上,就要进?屋子休息,却只?觉得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沿着墙根到门口来的。
这叫她不免是提前心来,想着莫不是阿拾回来了?又觉得t?不该,他来了,怎就不走正路?如何要顺着墙根?心下?很?是好奇,房门竟然是叫人轻轻扣响了。
随后是不平的声音传来,仍旧是轻轻的,“小碗?穗穗?”
顾小碗当下?立即转身,去?与她开门。
开了门,只?见?不平缩着脖子站在夜色里,看到是顾小碗后,满脸欢喜,一把捉住她的手,“我有个要紧事情要求你帮忙。”一面又做了个禁声动作,“小声些,莫要惊动旁人,我一路都是悄悄沿着小路来的,就怕叫村里人发现。”
“怎了?”她这样一说,顾小碗心里就越发好奇起来。
不平没有马上回她,而?是朝着她身后的院子里看去?,见?着没有一点灯火,这才问:“阿拾大夫没在家里么?”
顾小碗回着:“在鲁石匠家里呢!他家那小外孙子还没平安呢!”
得了这话,不平满脸发愁,又十分急促,“那这如何是好?我其实是来求他的。”但这个时辰,她又晓得若是去?鲁石匠家喊人,必定是要惊动旁人的,最?终心一横,只?问顾小碗:“你平常也?与他整理药材,可是会一些?”
“你哪里不舒服?”顾小碗虽这样问,可她看不平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好的样子,心下?便想,莫不是秋秀母子几个怎样了?
这时不平却是摇起头,“不是我,我也?同?你说不清楚,你去?拿些伤药,反正就是治外伤的,跟我去?庵里。”
顾小碗见?她急,虽没说到底是谁受了伤,但还是听了她的话,“那你这里等着我。”
说罢便折身进?院子,身后传来不平的叮嘱声,只?叫她不要惊动其他人。
很?快,顾小碗就从阿拾屋子里收了些伤药来,然空相并?未睡下?,房屋又是一处,自然是听到了动静的。
何况他又是会武功的,耳目自让是比寻常人要好许多,因此?那不平在院子外面的话,也?是听了些许。如今见?顾小碗拿了药要走,影子从自个儿窗前闪过的时候,他开了口:“半夜三更的,我不放心,你去?喊了秋子他们,随意叫一个同?你去?。我听那不平尼姑的口气,要喊你去?治的人,怕是见?不得光,咱这村里如今多少人没有登名在册,你该晓得,若是个白眼狼,回头少不得要同?村里招了灭村之灾。”
顾小碗听得这话,心头一怔,一时也?是有些害怕,自己方才真没往这方面想。
于是连连应声,没急着去?大门口,而?是转头朝何望祖那屋子去?,在窗口喊了他。
何望祖睡得朦朦胧胧的,忽被叫醒,看到窗口站着的人影,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好在随后发现是顾小碗,方松了口气,爬起来问,“小姨……”
不过话才到嘴边,就被顾小碗止住了,他心中不解,拖上鞋子,走到窗口来,“咋了?”
“你快穿了衣裳,与我出去?一趟,别弄出动静来。”顾小碗小声与他说。
何望祖一听这话,见?着外面风高月夜的,顿时是不困了,只?觉得有趣,忙穿了衣裳出来,“走,咱哪里去??”
顾小碗没答,只?引他出门去?。
只?是待他和不平看到彼此?,眼里都有些疑惑。
这时候顾小碗先开口同?不平说道:“我没有你那样的大的胆子,夜深了,一会儿我回来的时候,他同?我也?有个伴,省得你在送我回来。”
这话也?没有什?么毛病,不平心里又挂记着庵里那人的伤,便没在说什?么。
何望祖玩心大,见?她们两个这样神神秘秘的,只?觉得好有意思,也?不多言,小心翼翼地跟在二人身后。
很?快他就发现,虽走的都是往日大家不常走的小道,但方向并?未错,这是去?不平的尼姑庵。
果然,很?快就到了村后,她这庵紧紧靠着大山,旁边原来是秋秀带着一双儿女搭建的窝棚。不过现在已经夯土建了土屋,虽说是狭小低矮,但一家三口足矣,温馨得很?。
那边也?不见?灯光,可见?早就歇了下?来。
倒是不平的尼姑庵里,亮着点点星光,不过何望祖也?不意外,毕竟前阵子三姨为了巧嫂子肚子里的孩儿能平安,还专门提了两斤菜籽油过来拨七星灯呢!
而?这些个灯,一点就是点个七天七夜不停歇。
因此?她庵里有灯光,大家也?不足为奇。
不过真要有心,必然会发现,这灯光并?不是菩萨跟前的,反而是不平睡觉的那屋子里。
不平走在前头,刚推门,顾小碗迎面就闻到了一股子的臭味,是那种血肉腐烂的味道。
何望祖不由得一时也?紧张起来,下?意识拉了拉顾小碗的袖子。
姨侄两个紧随着不平进了屋子里,点着油灯的微黄灯光里,只?见?不平那铺上,躺着个人,看着体型是个男的,臭味正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也?不等他们俩问,不平尼姑拿着手帕上去?给那男子擦拭额头上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一面回着:“人是四?天前我在后坡山捡柴时候发现的,腿大约是叫狼啃了,但因他是外来的生面孔,我不敢领着村里来。”
所以?这几日,她暗地里送了些吃食和水去?后坡上,也?拿了些药,但并?没有什?么作用,反而?这男子身上的伤势越来越严重,爬满了蚊虫。
她动作温柔,眼底却满是哀伤自责,“我当时瞧他一脸的血,虽有心救他,但凡事也?是看天意,直至今日我见?他腿上已是有了蛆虫,八成?是活不了的。方想给他个体面,将他满脸的血污擦了,没想到……”
她说到此?处,忽是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流,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才发现,他竟是那年我在外的救命恩人。”
顾小碗见?她哭得伤心,虽说此?处也?就不远处那秋秀一家三口,但仍旧怕惊动村里人,忙劝着她,“你先别哭,他虽是你的救命恩人,村里其他人未必会敬着他,回头叫他们晓得了,哪里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就算是大家不会要这男子的命,但是为了以?防他将这村子的消息泄露出去?,只?怕也?会将他囚禁着呢!
果然,不平尼姑得了她这话,忙止住了哭声,又万分担忧地看着顾小碗:“那眼下?如何是好?他救过我的命,我前半生,没半个人疼爱,我那畜生爹糟蹋我,我娘我兄也?不护我,在外逃难时候,还要我拿身子去?换粮食给他们吃,唯独他是个君子,在人堆里救了我,给我一口吃的,也?不曾羞辱我半分,反而?叫我好好活着,给我可遮蔽身体的衣裳。”
这么一个好君子,怎可叫他死?了去??
可是救了,就算是村里人没发现他的踪迹,可是不平其实也?不敢冒险,放他走。
不然这满村的人,岂不是要遭殃?
此?刻的她不免是处于这救与不救的痛苦之中了,只?拿一双泪眼看着顾小碗,不知如何是好。
顾小碗也?有些纠结,但一面又想着他在那人吃人的大难中,尚且能救不平,可见?心性也?没坏到哪里去??眼下?又误打误撞,出现在这红枫村的后坡,还叫不平遇到,兴许又是那上天注定的事了。
她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她,其实除了婚姻之外,许多地方好像都在逐渐被这个时代同?化。
就如同?此?刻,她把眼下?的境况当做是老天的意思。
所以?她喊了何望祖:“将那酒拿出来。”
这不是寻常普通的酒,而?是她家自己酿造的高粱酒再度蒸馏出来的,虽也?不是纯正的酒精,但是放在这个时代,已然是极好的消毒宝物?了。
何望祖也?被那人腿上的伤吓着了,这会儿听到顾小碗的吩咐,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忙应着,一面从腰间取下?那葫芦,然后管不平道:“拿个碗来。”
顾小碗这里,又找不平要刀,自己也?将灯盏移过来,微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恶臭的腿上,能依稀瞧见?在蠕动着的白色蛆虫,顾小碗一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当下?只?觉得胸腔里波涛汹涌,险些吐了出来。
不过到底是忍住了,那得了碗到了消毒酒递过来的何望祖却是猝防不及,当下?就干呕起来,又怕弄出声音,忙将手背捂住嘴巴,两眼里满是惊恐。
不平想来已经对这场面熟悉了,见?到他两人的反应,只?啜泣着说道:“我原先想用热水烫,又怕掌握不好,伤了他好的地方,后来想用烙铁,可是我这庵里没有,忽然去?借,害怕叫人生疑。”
所以?她早前只?拿着筷子在这恩公腐烂的腿肉里挑夹,可是太多了,自己夹的速度赶不上这些该死?的苍蝇。
这不过是半个t?晚上罢了,那些苍蝇卵如今就会蠕动了,且又细又小,筷子还不好夹,好叫人头皮发麻。
顾小碗深吸了口气,喊她拿刀用那酒浸泡一回,自己拿了随身带来的白纱布捂住了口鼻,捆扎起了袖子,然后才拿刀去?直接剜那些个腐肉。
她剜一点,不平就拿筷子在一头夹起来扔到一旁的撮箕里。
剜上面那层腐肉的时候,昏迷中的男子并?没有反应,想来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直至上面那一层剜得差不多了,往里连带着那些被感染的血肉动手时候,他便开始抽搐起来。
顾小碗害怕他忽然疼醒过来,大叫出声,那岂不是完了?没法子,只?得喊了何望祖:“那绳索来将他绑死?在床上,嘴巴堵住。”如此?,也?免得他因疼痛本能挣扎,反而?叫自己不好下?刀子。
而?不平在一旁帮忙,虽知道这一切皆是为了恩公好,可见?他如今被当做牲口一般捆绑,还是觉得心酸不已,“他这样好的一个人,怎就要受这般的劫难?老天爷真是不公允。”
顾小碗实在害怕她那眼泪珠子掉到男人的伤口上,好言劝着:“你且收了眼泪,不然到时候样样都好,唯独你这样泪珠儿感染了他的伤口,回头该有你哭得肝肠寸断的时候。”
这样一讲,不平果然是急忙拭去?眼泪花。
而?随着顾小碗手里的动作,那些腐肉越来越少,能见?着正常的血肉颜色,可是离骨也?不过是半寸罢了。
甚至有几股应当是筋,只?是仍旧叫这蛆虫给啃咬了,所以?顾小碗心想,就算是这男人命大,在自己这半吊子都不算是人手里活了下?来,这条腿往后也?不可能站起来了。
男人也?逐渐清醒过来,显然是被疼醒来的,满目的痛苦,偏何望祖一手捆绑结打得好,他动也?动不得,顾小碗这里又无什?么药能叫他昏过去?,于是乎这人便活生生遭这等剜肉之痛。
待那些个**肉的血肉清理得差不多,顾小碗也?将那酒给撒了下?去?,想来又是一阵剧痛,对方的身子挣了两下?,头一歪,竟是疼得昏死?了过去?。
他昏了过去?,没有那一双眼睛紧盯着,顾小碗也?觉得顺畅了许多,不似此?前的紧张。
将那药粉敷上,便开始与他抱扎伤口。
本来以?为就这腿上被狼咬伤的地方,哪里晓得都要收工了,何望祖忽然开口:“小姨,还有他腰上呢!”
原来不平竟没有发现此?人腰上还有伤口,直至刚才何望祖捆绑他的时候才发觉。
如今掀开几乎已经与腐肉粘黏在上面的衣裳,不平一时是后悔不已,“我只?想着他是个君子,如今我又出了家,便以?为他只?有腿上的伤,所以?没有到处检查。”
顾小碗叹着气,看着这个半死?不活的男子,也?不知他是否熬得过去?了。索性叫何望祖把他身上的衣裳都剪开,只?留了那遮羞的地方。
于是发现除了腿上和这后来发现的腰上,后背上也?有。
这倒是叫人发愁,好不容易将人给翻过来,又是挖腐肉,消毒上药抱扎,期间灯油就添了好几次,等着终于不要添灯油的时候,天也?快亮了,时不时听到各家鸡舍里传来的鸡叫声。
顾小碗累得有些虚脱地坐在一旁的长条凳上,与何望祖说道:“你白日去?鲁石匠家一趟,悄悄与阿拾说,喊他对症开药,回头方子拿给我,我来抓。”
而?不平,则趁着天才茫茫亮,将那人身上剜下?来将近七八斤的腐肉拿去?埋了。
虽说如今村里的狗都有人喂养,但难免有那邪性的,别到时候叫它们给察觉出味道,刨出来就瞒不住了。
所以?叮嘱着不平,“你千万要埋得深一些,别叫狗刨出来。”
听得她的提醒,不平也?不去?挖坑了,直径给倒进?茅厕里,拿了大粪瓢搅动了两回。
只?是她这一搅动,腐肉的踪迹是完全没有了,却是大半个村子一个早上都在这粪臭里度过的。
顾小碗和阿拾在天大亮前摸回了家,也?没休息了,何望祖自己去?放牛马骡子喝水。
顾小碗则去?阿拾屋子里放东西的时候,又被空相喊了去?。
见?着两眼乌青的空相,她忧心不已:“您不会一宿没睡吧?”
空相的确一个晚上没敢闭眼,实在是不见?顾小碗与何望祖回来,他哪里安心?几次都想撑着这把老骨头去?看一看,但又怕惊动其他人。
所以?这一个晚上他不但是没有睡好,还一直处于这提心吊胆中,如此?那眼睑不乌青才怪呢!
“怎去?了一宿,难道不止一个么?”他忙问。
顾小碗摇着头,“就一个,只?是也?着实惨,身上都烂完了,单是烂肉我就剜下?来七八斤的样子,还不算被蛆虫吃了的。”一面又说起此?人,是那不平尼姑从前逃难时在外有大恩的,身上的伤也?不是什?么刀伤剑伤,的确是叫狼给咬的。
她虽不是个大夫,但总跟着阿拾走,多少是能分辨的,所以?即便那人身上的伤口都几乎腐烂,仍旧能察觉一二。
得了这话,空相放心了许多,“不是人为就好。”说明就他一个人。
只?是听得顾小碗说他身上的伤如此?之多,顾小碗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夫,能否活成?,真是要看天意了。
又或许年纪大了,如今不似年轻时候混江湖,不拿人命做一回事,所以?竟是生了几分怜悯之心,“晓得是这样严重,该找个借口将阿拾叫过去?。对方既是个好人,当要全力救治才是。”
“那时候,我们瞧见?他身上的腐肉,都吓傻了,哪里顾得上。如今我也?只?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索性我们也?是熬了一宿,尽了心血的,往后他真有个好歹,也?没得什?么愧疚的。”顾小碗其实那时候不是没想过找阿拾,但是又不敢赌。
别到时候惊动了村里其他人,这人连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只?能自己上手冒险。
这里与空相说着些话,又劝他休息会儿,等早饭好了,自给他送来。
顾小碗便回了房,换了身衣裳,才洗漱好何望祖就回来了。
他给家里的牛马骡子喂了些粮食后,也?没牵去?溪边喝水,直接就往村口池塘边送去?,然后顺道去?了鲁石匠家那边,找阿拾说了这情况,果真是得了药方来。
眼下?只?塞给顾小碗,“他怨小姨你太冲动了呢!下?次喊你叫他。”
顾小碗一面看着药方,一面没好气地说:“这等事情,哪个还要有下?次?”一头又叮嘱何望祖,“一会儿你去?打柴,悄悄将药送去?给不平,我现在就去?抓。”
何望祖应了声,但有些担忧,“可昨儿和秋子哥阿淮哥他们说好了,我们要一同?去?打柴呢!”
“你傻了不是?仓库里去?装两个老瓜放在里头,提着去?给不平,药放在里头不就好了。”到底是一宿没睡,又全然处于那种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中,顾小碗还是觉得有些疲倦。
所以?有些担心地看着何望祖,“你也?与我熬了一宿,若是他们要往深山里去?,你就劝着些,咱可没那么多精力。何况阿拾也?不在,我怕你们在山上遇着野兽。”
何望祖本想说没事,但旋即想起那人浑身被咬烂了的样子,忙点了头,“晓得了。”
很?快,何穗穗那头喊吃饭,今儿早上吃的面条,她一早起来擀的面。
所以?自也?晓得顾小碗一早就带着阿祖从外回来,但也?没有多问,只?想着小姨必然是有要紧事情。
这厢吃了面,何望祖与苏玉春这两个合格的庄稼汉子直奔地里去?割荞麦,走时候只?喊何望祖几个:“你们中午回来,下?午些牵了牛马去?大河口边驮荞麦。”
何望祖应了声,照着顾小碗说的,假意拿两个瓜去?给不平,顺道将药藏在背篓里。
顾小碗在家里洗了些衣裳,待晾上后,也?随她四?姐和周苗几人的步伐,去?田坝里开始挖地,要开始下?蒜种菜了。
但等不得地里的玉米全收完,若真等到那个时候再种菜,那就晚了。
忙了一个早上,中午回来果然见?何望祖一行人已来了,昨晚熬了一宿,他便趁机去?睡了个午觉。
顾小碗也?是有意小息,明淮却给她一个鹿角,“山里捡了的,看着头骨上还有血丝,也?不知道是叫什?么吃的,不过到底是牲畜,不知道这鹿角才是好东西呢!”
拿了手里,倒是完好无损的,只?是瞧着像是个未成?年小鹿的,一面问着:“另外一只?呢?”
“别家拿去?了,我们一同?看到的,所以?一人分了一只?。”明淮答着,一面扛了一堆t?柴火往灶房去?,准备趁着中午给劈好码齐,方便灶房这边做饭的人用。
顾小碗拿了鹿角,准备找个地方挂起来,若有所思道:“这鹿是叫野兽吃了?”
“那肯定,不然我们怎么能捡到鹿角。”明淮有些不解,顾小碗为何要多此?一问?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
这时顾小碗又问:“你们没到槽子里去?吧?”
“没呢,阿祖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偷鸡去?了,刚上坡他就呵欠连天的,我们就没去?远,哪里还能去?槽子里?”明淮说着,还取笑了何望祖。
只?是说完,却见?顾小碗面色一沉,不禁疑惑起来:“小姨,怎了?”
“坏了,叫大家先别往山里去?了,我怕有野兽出没。”不平的那恩公虽说也?是她在后面的坡上发现的,但顾小碗只?当他是从别的林子里来村子,路上遇到野兽实属正常。
因此?并?未多想,可是现在明淮他们却在这离村子不远的坡上捡了鹿角,鹿是叫其他野兽吃的,不是狼就是虎豹。
她能不担心么?
明淮这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手:“对了,这鹿都被吃了,指不定这野兽就在附近山上呢!”又想起与他们一并?去?山上砍柴的还没回,不免是有些担心起来:“还有人在山上,我们是回来了,他们没准要往山里去?呢!”
而?且又是秋天,那山上多的是野果榛子栗子什?么的,虽说听他们去?年山里捡得太多,害得猴子没得吃的,闹到村子里来,还险些出人命。
所以?见?今年去?山里打秋风的人少,但还是有那胆大不要命的。
因此?急急看朝顾小碗:“小姨,这可咋办?”
“先别管这些柴火了,你喊秋子与你,去?村里挨家挨户通知,和他们说山里有野兽,暂时别往里头去?,实在没却得柴火,周边砍一些就是了。”顾小碗说着,现在也?只?能这样,就算是要驱赶山里的野兽,也?要等村里的年轻人们组建起队伍来。
总不能就靠阿拾一个人吧?
得了她的话,明淮喊上苏秋子,果然挨家挨户去?说。
只?是效果并?不大好,两人回来都有些无精打采的,见?了顾小碗,想起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不免是气急败坏地说道:“真是要了命,圣元他们这后面搬迁来的愿意相信我们,村里原本的好些人家,却反而?说小姨你心思歹毒,想要一个人独吞山上的野山货,特?意编这鬼话来吓唬人。”
苏秋子接了话,“是呢!说住了这许多年,除了去?年的猴子,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凶兽来村里,只?当咱们都是糊弄他们的。”
怎么会没有?村里的田坝就有狼出现过呢!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还在外逃难,没回来。
那时候要不是顾小碗急中生智豁出去?,用背篓直接将那狼罩住,一把火烧了,没准现在她已是二世为人了呢!
现在听了他两这样说,又急又气,“真是不知好歹。”
明淮见?顾小碗气得不轻,连忙安抚着:“小姨你也?不必为此?生气,咱反正已经提醒了他们,他们自个儿不要命,到时候真出了事情,还能怪哪个?”
顾小碗此?刻只?怨方几田这个村子没有立起来,他要是没去?歪头斜脑弄出这许多事情来,他这个村子去?说话,村里人还是愿意听他的。
可是现在他威信全无,白当着一个村长不理事,是指望不上了。
见?明淮这样说,顾小碗越想越气,也?是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他们自己要寻死?,自己死?了就罢了,我就怕半死?不活的抬回来,劳累的还是咱家,一年到头辛苦挖了那些个药,辛苦钱都没赚回来,全用在这帮没心肝的人身上。”
“小姨不气了,我昨儿去?村口塘边牵牛回来的时候,发现那塘边的岩上,竟然生了一蓬黄精,待我去?给挖了来。”苏秋子见?她气得不轻,连忙安抚,一面果真要去?趁着这午饭前去?挖回来。
那村口的塘边,有一处岩石堆,旁边还有几人合抱的老柳树,所以?他一说,顾小碗就知道是哪里了。
忙给拦住,“别去?,那里没事别去?,那岩石底下?住了一条大蛇,你娘她们都只?当是要修成?真龙的,早年你们四?姨还在那里烧香拜佛呢!”
不想这话苏秋子和明淮听了,都哄然大笑,“那大蛇修仙的故事,咱也?没少听,可就是畜牲,也?是晓得要找个名山大川来修炼,咱这山窝里,哪里还能出得了真龙?依照我看,不过是她们没个见?识,只?瞧着那蛇大一些,就当是要出龙了。”
然顾小碗也?是见?过的,那时候何望祖放火熏野猪,撅着屁股在那里熏了半天,野猪没出来,反而?将这大蛇给熏了出来。当时顾四?厢他们连带着空相,都去?当神仙拜了呢!
她也?去?瞧过,所以?知道那蛇的确是非寻常,见?这两个侄儿如此?不上心,便想着即便不作什?么真龙假龙的,但到底那么一大条蛇,又抓不住,现在它在那池塘边住着,也?不伤塘边的牲口,其实也?算是和平相处,大家又何必去?招惹它?
再有村里的人都信这些,真招惹出来了,只?怕又要闹纷争。
因此?也?是好言劝着。
那苏秋子才作罢,然又是闲不了的命,这会儿见?还不吃午饭,便去?劈柴火。
顾小碗进?屋子里忙了片刻,出来叫顾四?厢逮住,“秋子他们说,有凶兽到这村边来了。”
显然,是要找顾小碗求证。
顾小碗只?将他们见?着鹿角的事情说了一回,又道:“倘若不是凶兽,难不成?还是人能将那生龙活虎的鹿啃成?那样子?总归是要小心些,别人不要命,咱自己要珍惜着。”
又因这个时辰了,还不见?何荆元他们回来吃午饭,便问:“四?姐夫他们不回来?”
“说不来了,就在地里找个阴凉地歇息,也?快活,左右别家都是这样的。午饭晚些不要紧,等阿祖他们过去?的时候,顺道给带着去?就了是。”说罢,才想起这要将院坝里收拾出来。
那荞麦虽一般人家都是割了在地里晾晒几天,等着茎秆干枯了些,再给背回来,如此?省力。
但是顾家这里有牛马,便割了直接驮回来,如此?也?省得干了的荞麦颗粒自己掉地里,白白可惜了。
而?且家里的院坝宽敞,足够铺开均匀晒,倒不必与别家一样,留在地里晒干。
她说着,显然也?没有将这凶兽的事情放在心上,只?去?移动那些放满了竹筛的架子。
又喊了苏秋子他们去?将醋坛子重新搬了位置。
酱缸也?摆在那里,是用麦子和构树叶子做的,如今正在筛子里晒,等晒得差不多,再磨成?粉末,用茴香等辛香料煮开,搅匀放坛子里。
不过这村里构皮树多,大部份人家都自己做,所以?顾小碗他们也?就做了两缸罢了,并?不打算像是醋一般出售。
然出乎意料的是,这醋还没出来,用高粱酿的酒反而?更吃香,隔三差五就有人提着酒壶来。
这厢吃了饭,苏秋子几个给他哥苏玉春何荆元装好了饭菜,便去?河边牵牛马,对于顾小碗说的真龙一事,到底是好奇。
不过这会儿何望祖与他们一道,自是细说起来,只?不过时隔了几年,他也?是记得不怎么清楚了,言语间难免是有些夸大的成?份。
偏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们都是那样赤忱,半点没有怀疑他的意思,反而?越发觉得这池塘边的岩下?,神秘起来。
大河口离村子不算远,但也?要越过整个田坝,所以?何荆元他们懒得回来。
下?午些,捆扎好的荞麦源源不断地驮回来,顾四?厢便在家里将其整齐码着晒太阳。
一日就这样忙了过去?。
翌日那不平来找顾小碗,说起她那恩公,果真是命大,还活着,只?是药没了,管顾小碗继续要。
顾小碗始终不放心,“你先回去?,晚些我喊阿拾过去?瞧一回。”一面又喊了何望祖去?鲁石匠家找阿拾,叫他天黑后,好歹去?不平那边看看。
何望祖照办了,因顾小碗暂时不让去?山里,也?就跟着去?田间。
傍晚时分回来,路遇着几个从山里捡山货的村民回来,背篓麻袋都装得满满的,显然是大丰收了。
好不得意,只?朝何望祖说道:“我瞧你们就是危言耸听,今儿我们都翻过槽子去?了,也?没见?什?么狼啊虎的,分明就是想糊弄我们,自己独占了那山货。”
何望祖没理会,不过心里还是有些烦躁,毕竟人家从山里回来,箩满筐满的,又有好吃的山核桃榛子t?,还有那闻着都香的香菇,看得他也?是很?红眼的。
回了家,自是和顾小碗说,“他们都山上去?,也?没什?么事,左右这两日地里也?没有什?么活,不如允我们也?山里去?。”
不过顾小碗还没开口,何荆元就道:“怎说没没有活?梁子上的玉米都老掉了,明儿你们几个小子都去?,咱争取一天就收回来,赶着这一阵子的太阳,到时候也?省得炕房上不够放。”何况再过几日,又要割谷子,到时候院子里要晒谷子,哪里还有地儿去?晒玉米?
如此?,何望祖也?只?好歇了这心思。
而?阿拾晚些也?去?那头瞧了一番,那人果真还有一口气,重新抱扎了一回伤口,见?顾小碗将那腐肉挖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下?,少不得是夸赞一回,“到底姑娘家心细,这学医治病的事情,应当姑娘家也?学才是。”
这话引得不平吃惊,“学好了,又如何?到了外头去?,哪个愿意叫女大夫瞧病?何况这给人看病,望闻问切,少不得是要与男病人伸手,那时候名声只?怕都要坏掉了。也?就是咱们这村里头,大家不计较这些罢了。”
一面又担心地看着床榻上的恩公,“他这两日,就只?吃了药,一点水米没进?,可是要紧?”
“能给他熬些汤最?好,辛辣的尽量避免。”阿拾说着,又看对方身上虽说是伤不少,没几块好肉了,但要害是一点没伤着,便又道:“他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现在瞧他没有什?么精神,想来也?是饿的,等过两日缓和了些,他想吃想喝只?管给他便是。”
不平一一给记下?了,对他又是千恩万谢的。
阿拾从她这里离开,便也?是回了家去?。
见?着他回来,本以?为像是往昔一般,拿了药就要走,没想到他竟是打水去?屋子里要洗澡,顾小碗这才问,“那孩子好了?”
“瞧着没有什?么大碍了,这几日在他家铺上,没能好好合眼,等我洗了澡,好生睡一觉。”阿拾满脸的疲惫并?不作假,一头与顾小碗说起不平那里的男子,“他的伤,好起来很?快,腿脚没伤骨头,走路没问题,不过是有些颠簸罢了,只?是我看了他的手,想来是有钱人家的,因也?是读了些书,这样的人,怕是好起来,在村里也?留不下?去?的。”
可是让他走,哪里放心?
这个问题,顾小碗也?很?担心,“那总又不可能不管他,到时候能留他最?好,不能留的话,再说吧。”
眼见?阿拾都准备好了,她自也?退了出来。
隔日何荆元他们要去?梁子上收玉米,她也?要一并?去?,但昨晚因阿拾的话,始终不放心,便去?了不平的庵里,想要看看这人清醒了没,能否问个姓名地址的。
她来时运气也?好,不平正喂对方喝着粥。
见?了她,不平心里欢喜,只?忙招呼过来,“我恩公今儿醒来了,我便煮了些粥给他,已吃了一碗,可见?是大好了。”又忙夸赞阿拾的药果真是那灵丹妙药一般。
而?那人听着顾小碗说话,虽对她这张脸没印象,但也?想起了的声音,晓得是那晚上替自己剜腐肉的恩人。
因此?便挣扎着要起身来道谢。
不平哪里肯叫他起来,只?忙按住他的肩膀,“恩公你好生歇着,有什?么等你好起来再说。”
一面才想起问顾小碗来可是有事?
顾小碗的目光却是在男子身上,“我只?是好奇,你这恩公何故出现在咱们后山坡,又是从哪一处来的?原是哪里的人士?”
她这一问,不等不平开口,那男子就虚弱地蠕动着嘴唇:“小生原籍肥头县,姓周,祖上曾做个官,因开罪了佞臣,被贬流放到凤阳。”
姓周,祖上做个官,又是肥头县的。
这不就是大姐夫家么?可是顾小碗并?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侄儿,周苗的哥哥们,年纪虽有对得上的,可哪个出来不是黝黑的庄稼汉子?
一时也?是有些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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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但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马蹄镇的周敬梓,是你什?么人?”
床铺上的男人听到这个名字,并未露出任何异样,反而是眼底一脸茫然,“此人小生并不?识得,不?过也是巧了去?,却是同我一个字辈的,你说的这人,只怕与我们?家里也是有些渊源的吧。”
如果是,那再好不?过了,如生在这不?知?名的山里,若是能遇到同族人,再好不?过。
他想着,这乡间多是民风淳朴,想来也不?像是自家那些个不?尊长幼的混账晚辈们?一般。
一时想起?家中祸事,心头又难过,面路悲痛之色,想着当年那样的天灾都熬了过去?,天下又乱了,周家的子弟们?也不?在背负那罪臣之后的冤屈,哪里曾想,好日子没有迎来,也没叫外头的人占了周家,却是自个儿家里的人先生了坏良心,将这个好好的家都弄散了。
而顾小碗听得他这话,略有些失望,本来瞧他年纪,没准是自家的侄儿呢!虽说自己对大姐夫妻俩重男轻女颇为厌恶,但也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头的人,毕竟烂竹还能出好笋呢!周苗的三观不?就很好。
只是他竟然是大姐夫的名字都不?曾听过。
好在也不?是一无所获,毕竟他也说了,他自己也是这个敬字辈。
于是也不?想错过,又因那房中昏暗,压根没看清楚此刻对方眼里的悲伤难过,便继续问道:“你从前?在那样的世道,都能慷慨出手救不?平,显然也是大门大户的。但我说的这人,只怕真是与你有些渊源的,他祖上也同你家一样,朝廷做官的,开罪了权贵被?流放到凤阳来,只不?过他是个庶出的子弟,很早就不?在本家里了,搬了出来自力更生的,又大你许多年纪,所以我想着,多半你也不?曾见过他。”
她都这样说了,这周公子哪里还不?懂?毕竟大户人家的子弟,怎么可能真是不?懂人情世故?所以立即就说道:“也许你说的正是,我们?家虽是被?流放而来,但到底是有些深交好友,因此到了这边,也没有过得多艰难,更何况我那母亲是个会当家的主意人,早便藏好了家私,所以到了这边,倒也过得去?。”
他说到此处,想是有些累了,体力不?支,歇了一会儿才又道:“只不?过到底蒙了难,比不?得从前?富贾宽裕,所以到凤阳以后,我父亲就将旁支庶出的,都纷纷遣了出去?,各家给?了些安家银钱,叫他们?自己过日子去?。你说的这个,想来便也是我周家的旁支了。”
于是又问顾小碗:“他是你何人?”
不?平听着他们?俩的话,现下也想起?来了,顾小碗大姐家就在那马蹄镇,家里不?就是姓周么?便笑道:“说来巧了,这竟是一家人呢!”
“一家人?”那周公子不?解,一面看朝顾小碗,“当真如此?”
顾小碗开口解惑着:“我与你说的这人,是我的大姐夫,说起?来要是人还在,今年该是将近花甲之年了。”
周公子得了这话,误以为人已经死了,竟是反而安慰起?顾小碗来:“你也节哀顺变。”一面见顾小碗也不?过花样好年华,一个年近花甲之人却是她的姐夫,便是误以为她的姐姐嫁了个糟老头去?。
偏偏好像还是自己家里的庶兄,于是不?敢再多言了。
顾小碗也没仔细去?辩解,不?过到底有些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巧合事情,只问了好几件,确认了他果然是周家人,因此从屋子里出来,便同不?平说道:“他既是姓周,不?管是堂的亲的,都是阿苗的小叔了,有了这层关系,我也放心了许多,回去?我问一问阿苗的意思。”
不?平得了这话,心里大喜,“如此再好不?过了,既是亲戚,也不?必将他藏着掖着的,正好这些天秋高气爽的,没道理喊他像是个耗子一样天天躲在屋子里,更何况我又担心村里人知?道了,闲话起?来。”毕竟她如今是个尼姑,留一个男人在屋子里,即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到底是不?像话的。
顾小碗同她别了,也直径去?地里,和周苗说起?此事来,只是说着说着,才想起?,“我也是糊涂了,竟是忘记问他到底叫个什?么名字?”
周苗却是从她的叙述中,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我晓得是哪个了,他在那高门大户里,不?知?有我们?这一房穷亲戚,我爹却是时常都在想着本家那边的老爷发慈悲施恩德,所以那屋子里都有什?么人,他心里门t?清。你说的这人,我也知?道,听他提过好几次,只说是会投胎转世的。”
一面看朝顾小碗,“说起?来,他倒是和小姨您有些相似,都是老来子,不?过他这前?半生的命好,出生的时候,周家已经在这边安扎下来了,老爷子老太太膝下的儿子女儿,好些都比他年纪要大,所以他一生下来,就是周家的金疙瘩,偏又真像是我爹说的那样,极其会投胎,竟是从当家主母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又说起这人应该叫周敬纯,家里人都唤他做纯哥儿,是和自己一帮侄儿侄女一起?长大的,只是性情颇为奇怪,不?爱与同龄的侄儿们?玩耍,反而整日与那侄女们一起在闺房秀楼里。
“老爷老太太晚年得了他,他兄长们?又是出息的,所以并不?指望他将来要有多大的出息,自然是多纵容着些,因此正是这样,他心就特?别软,更是最?见不得女娃儿家掉眼泪受欺负。”周苗说罢,叹却是叹了口气,“且不?说他从前?就不?是个吃得苦的,现在更是伤了腿,虽说是有些亲戚渊源在身上,但我想来也不曾受过他半分的恩惠,如今小姨救了他,又有我这一层身份能让他有个在这村子里安身的身份,已是天大的恩德了,可要叫我将他做叔叔来孝敬,却是不?行的。”
她孝敬顾小碗,那是应该的,她在那船上艰难度日的时候,是顾小碗掏出身上仅有的那点?银钱,将她赎出来,又给?了她吃饱穿暖的机会,更是教了她许多道理。
可是那个周敬纯,自己从前?也只是从爹艳羡的口里听过他名字几次罢了。
顾小碗听罢,当下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并没有因为这层亲戚关系,要求她去?照顾那周敬纯,“我回头知?道怎么同不?平说了。”
不?过此前?,她还是先去?了方家,与方几田说了一回,只道是前?些天捡了个半死不?活的人,如今醒来了,一打?听竟是她大姐夫家那边的亲戚。
算是同方几田这里过了明路,然后才去?和不?平说了周苗的意思。
不?平听罢,有些失望的,不?过转而想起?这周敬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也应该继续照顾他。
只是总住在自己这里,到底不?好,便道:“他长久在我这里,到底不?好,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地儿安置,不?如先将庵给?他,我到秋秀嫂子家里挤一挤。”又想着他腿都这样子了,而且听他的意思,是叫家里的侄儿们?打?晕,抢了他的私章后,将他从马车里扔下来,滚山沟里去?。
想是皇天老爷在天上保佑,他活了下来,只是平生没吃过苦头,出门又都是有丫鬟小斯跟着,哪里分得了什?么东南西北,更不?要说是这林子里了。
所以乱钻乱跑,在这山里已是浪了半个月左右,然后才遇着野兽的。
也是他命好了,被?咬伤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红枫村附近,还偏让曾经自己救过的不?平遇到。
他家产被?夺了去?,现在又残了腿,就这世道没钱没势的,想要将这家产拿回来,只怕比登天还难?更何况现在那肥头县做主的县父母,又是个不?端正的昏庸之辈,只会见钱眼开。
因此这周敬纯,如今只能留在这村子里。
“也好,等他好一些了,叫他自己在村后无人之地寻块地搭个窝棚住下,方几田那头也同意了,只是地儿却是不?能够再匀给?他,叫他自己挨着后面的山坡开荒便是。虽是苦了些,但这里最?起?码没人要害他,只要他不?懒,也是饿不?死。”说罢,顾小碗也进去?看了一回那周敬纯,同他说了可以留下的话,只是好起?来自己开荒盖屋,村里人是指望不?得的。
周敬纯想是已经认命,又或许是从阎王殿前?面走了一回,竟是满心感?激,只是不?见周苗来,心里还是有些叨念着的。
便问顾小碗:“我这个侄女儿,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话问得,顾小碗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了。“她忙得很,正是秋收,地里活儿多。”
“姑娘家也要下田去?吗?”周敬纯问,清澈的眼里满是大惊。
不?平在一边听罢,心说这恩公果然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只耐心地同他解释着:“自是要的,乡下人家,讲究不?得那许多,若样样都只靠男人,那家里没男人的,岂不?是要坐着等死?”
又晓得顾小碗忙,只喊她先回家去?,既是村里已经知?道他这一号人,自己现在也没多担惊受怕了。
顾小碗见此,也没多停留,便往家里去?。
眼下都忙着秋收,地里离村子远些的,中午也不?回来了,索性在地里找个阴凉的地方睡个午觉便是。
所以这会儿村里人少,又都是些下不?了力气的妇孺。
顾小碗走到大水井旁,忽听得田坝那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随后惊慌失措的苦喊声?从田坝的地里传出来,“狼!有狼!”
第142章
狼来了,顾小碗与村里?其他人到田坝里?的时候,只见村西最边上李驼子的玉米地里?,玉米杆子乱七八糟横错铺在地上,整个场面一看就?是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几个庄稼汉子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赤着的胳膊上,满是抓痕血迹,他们不远处还有两具杂毛狼的尸体。
不过最是叫人触目惊心的,到底还是这满地的血,不知是人的还是狼的。
赶来的人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是举起锄头钉耙往那两具尸体身上砸去。
也?不知是谁虚弱地喊了一声:“别打了,死透了的,快,快喊阿拾大?夫来。”
得了他的声音,众人转身,朝着他们受伤的几人围过去,这才发?现几人都受了伤,轻重不一,其余的几个还有些精神,唯独是那方小十死板板地躺在地里?,一动不动的。
他的胸口处,衣襟满是血红。
顾小碗心头一跳,只觉得不好,“我?去找!”
只是这田坝里?都闹了狼,更?何?况是离山近一些的地里?呢?她?找到自家地里?的时候,只见现场也?是一片凌乱,还带着些青绿的玉米杆上,也?洒了鲜血。
空气里?算是血腥味和?土腥味重合后的刺鼻味道。
“你们没事吧?”她?看着一旁坐着或是靠着树杆休息的大?家,目光来回在他们身上扫,既是怕他们受了重伤,又害怕少了哪个?
阿拾就?坐在地上,脸上还有血迹,见她?满脸的焦急,露出个安抚的笑容:“没事,田坝里?怎样了?那边有几只狼?你怎么一个人就?跑来了?”越说越是担心。
顾小碗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忙道:“不知道有几只,他们打死了两只,但方小十胸口上全是血,人也?昏迷着。”
她?这样一说,阿拾哪里?还不明白,忙拖着自己疲倦的身体站起来,一面同何?荆元几人说道:“把尸体扛上,先回家。”
他是万万不敢将大?家就?这样继续留在地里?了,天晓得那些畜牲会不会忽然杀个回马枪。
原来他们也?是中午在地里?休息,各自找了阴凉的地方,就?等着下午何?望祖牵着牛马来驮玉米的时候,顺道给?他们带午饭。
谁知道这睡着睡着,习武的阿拾便敏锐地察觉到了风里?带着的腥骚味道,一下就?意识到不对劲,忙翻身起来,将众人喊醒。
也?是这功夫,他们就?叫一群杂毛狼团团围住了。
何?荆元腿脚不好,几人都将他围在中间,手?头的锄头镰刀都成了武器。
按理就?他们这队伍,哪里?是这七八匹狼的对手??但因为有阿拾在,所以即便是被抓伤,还是杀了三匹,余下的也?敢给?赶走了。
此?刻一行人随着顾小碗的脚步,一面说:“我?们和?狼对上的时候,就?听得田坝里?来的声音,显然下山的不只这一群。”
只是说完后,又十二分的紧张起来,尤其是何?荆元,“小碗,你姐他们在家没事吧?”
顾小碗这才想起与他们说:“我?听到田坝里?的声音时,已经在大?水井边上了,就?赶紧跑回家去,喊他们关好了大?门,不许出来,就?算真有那胆大?妄为的畜牲跑村里?去,咱家还有胡杨,何?况元宝也?在。”
就?是元宝年纪逐渐大?了,虽还能发?出虎啸的声音,可已经不似去年那帮相?似了。
听得这话,何?荆元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有你在,我?当是放心的。”
而苏秋子明淮等人也?是如此?,心说这个家里?果然是离t?不得小姨,那般情况下,她?还想得到先顾着家里?。
一行人往下朝田坝来,只见那几个受伤的已经自己起来了,其他人倒也?是快的,从村里?已经拆了门板来,如今将方小十放在上头,正?往村里?抬。
有人眼尖看到阿拾,忙道:“快停下,阿拾大?夫来了。”
如今阿拾的医术,村里?没有不信的,尤其是他将鲁石匠家那个看着养不活的早产儿给?救活了。
所以现在对他的医术,是越发?的信任。
方几田也?在,大?儿子生死不明地躺在门板上,可谓叫他心急如焚,如今见了阿拾忙不迭地拉起他就?求:“阿拾,你快些给?我?家老大?看看,他不是就?是昏过去了?”
只是作为大?夫的阿拾,即便是还没摸脉,但只看着那一脸毫无血色,肤色犹如覆盖着一层死灰的方小十,就?晓得只怕是八成没救了。
但当下还是安抚着方几田:“你先别急,我?看看。”
众人也赶紧将方小十放在地上,阿拾蹲在旁边,一手?摸着他的脉搏,只是冰凉凉的,已经毫无感应了。
不过他也?没放弃,又去拨开眼皮,只是瞳孔却?已经散了。阿拾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检查他胸口的伤。
方几田急得在他身后说道:“他浑身上下,就?这里?有一处伤,伤口也?不大?,应该是没事的吧?”然他赶来时,摸着儿子都没多少余温了,眼下这话,其实是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但总是事与愿违,他方家的好气运,好像在跟着宋家的那几年都用完了一样。
阿拾看着他如今满是沟壑的苍老面庞,忽然有些不忍心开口,但这方小十的确已经死了。
“伤口不大?,只是伤及了心脉,我?便是当时在场,也?无力回天。”他说完这话,只将自己的褂子脱下来,盖在方小十的脸上。
方几田本还想嚷着,怎么可能?甚至想要骂阿拾是不是个庸医?那没足月的婴孩儿他都能救活,自己家这么大?一个人,他怎么就?救不了呢?可下一瞬看到阿拾的激动,他满嘴的怒火却?是怎么也?发?不出来了,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嚎起来。
众人也?没料想到,方小十竟然已经死了,抬着他的那两人此?刻脸色都一片白。
这时候,忽然这围着的门板的人群被拨开,只见秋秀带着一双儿女?赶来。
他们两口子虽说分开了,但到底还是有几年的夫妻之情在,何?况他终究是两个孩子的亲爹。
或许从前怨恨过他,可是所有的怨恨不满在看到方小十冰凉的尸体时,都跟着他的生命一般烟消云散了。
秋秀站在边边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半,眼泪夺眶而出,几个儿女?也?围在他尸体旁边哭起来。
这个时候劝人节哀,到底是有些站着说话腰不疼的样子,所以也?没睡赶上前去。
最后是阿拾开口:“先接他回家,收拾体面些吧。”
得了这话,方几田秋秀等人才松开手?,几个年轻人便抬起那门板,往村里?去。
这回去的路上,也?才晓得,方小十原本是没事的,毕竟这狼并没有朝他家地里?去,他是听得这边有声音才赶紧过来。
又刚巧见着李驼子的孙子叫狼扑来,处于本能的反应,又或许那一刻方小十想起了自己的儿女?,所以他义无反顾地挡了过去。
然后那狼就?直接撞在了他身上,大?抵也?是那个时候,利爪划破了他的胸口,刺穿了他的心脏。
得知他是救人而死的,秋秀和?几个儿女?哭得更?是伤心难过了。
但这不是最难的,因为在下午些的时候,山上去打山货的队伍回来了,只是一个个狼狈不堪,且回来的,也?比原来的人数少了三分之一。
得知家里?人没回来的,嚷着要喊进山去救人,只是现在哪个敢去犯险,尤其是此?前村口也?来了狼,不过叫东门铁匠家举着烧红的烙铁赶走了。
因此?光嚷也?没人敢行动。
他们本是要喊阿拾带队伍去山里?救人的,可是此?刻阿拾也?抽不开身,连带着顾家这里?都被围得水泄不通,都是来找伤药的。
阿拾一个人忙不过来,顾小碗也?跟着帮忙打下手?。
好在这些人,伤势或轻或重的,都没有伤及要害,断的养个十天半月,场的三五月,反正?都是能好的。
可即便如此?,这接下来两日,阿拾都忙得没法好好休息。
好不容易大?家的伤势稳定了,那方几田就?和?村里?几个青壮年找来,商议着要创建一直猎狼队。
而阿拾会武功,肯定是缺不得他。
他怕阿拾不同意,只说起村里?如今的难处来。“昨儿还听到附近山里?有狼嚎,可见这些畜牲根本就?没走远,如此?下去,谁还敢去地里?收粮食?眼见着这好天气去一天就?少一天,要等着霜雪来了,那今年大?家吃个什么?”
方几田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很激动,显然大?儿子方小十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又因为怕附近有狼,村里?人受伤的又不少,他家今年办的丧事也?多,所以这方小十抬回来那日,秋秀给?他洗换干净,次日找何?荆元直接拿木板钉了薄棺,就?直接埋了。
也?因为是怕狼,所以没埋太?远,就?在秋秀他们屋子后面的斜坡上。
跟随来的众人也?紧盯着阿拾。
阿拾也?没有拒绝,甚至家里?的苏玉春兄弟,另还有明淮何?望祖,都积极参加这猎狼队。
有了他们的参与,原本村里?还在观望的人家,也?纷纷同意自家的男人们参加。
只觉得阿拾有武功,又会医术,就?算是遇着了狼,也?是有生命保障的。
第143章
阿拾有本事在身上,所以即便是他年纪小,也不是他组建的队伍,但?还是叫村里的众人推举他做了二把手。
至于那方几田,则自?封了亭长。
这支队伍吸纳了村子里青壮年男子们?,竟是有六十多人有余。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大抵是因为这狼害人的事儿?,一个个都?热血满腔,一身的赤诚之心,今日去梁子上巡逻,保护那里有土地的人家收粮食,后日又去坡脚,依次循环,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大家旱地里的庄稼也都?收得差不多了。
其中队伍又猎狼总共二十五匹,这对?于一个以农耕为主的村民组建的队伍,能有这样的战绩,已是十分辉煌。
当然,这其中是离不开阿拾的功劳,以及东门铁匠家无偿打的武器。
而且从一开始隔三差五还能看到一群,到后来?的三两只,再到最后连狼粪都?闻不到的时候,大家便晓得,这些狼终究是被?村子里这强大的武力给喝退,到了别处去,又或许重新回归了深山老?林。
大家都?是高兴的,虽然因为这狼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中秋也没能好好过,但?现在基本可以保证平安,村里的狗子们?也都?不在终日惶恐。
所以村民们?也开始割谷子。
这个时候猎狼队也不似此前?那般,每日都?要巡逻了,大家各自?投身各家的田地里。
也是了,又不单只是要割谷子,还要将?旱地里的玉米杆砍回来?,有牲口的冬日里能做草料喂给牲口,没有的拿来?做柴火也极好。
何况这砍了玉米杆高粱杆,又要铲地里的杂草少土灰,还要敢在冬雪来?之前?犁地。
如此一来?,落了霜雪,那泥土里被?翻出来?的草根虫卵都?将?丧命于这严冬,于明年的庄稼极好。
再有田里头,像是东门铁匠他们?这些新搬迁来?的,几乎都?在自?家的稻田里放养了鱼虾,村子里人见此,也是有许多效仿的,比如顾小碗家。
平日里也不用喂,就?主打一个自?生?自?长,现在割了谷子谷茬,也该把田里的鱼虾收回来?了。
从前?村里许多人家在河里打捞的鱼虾,几乎都?是做成?咸鱼干,或是熏鱼等等,但?是现在多了专门制作陶罐的王大头家,各家各户多少也是能拿出些坛坛罐罐来?。
所以做坛子鱼的人多了,顾小碗家这里来?往换取香料的自?然也多,口味也繁多,直接往坛子里放鱼干鱼块的,或是涂抹着厚厚的香料盐巴密封的也不少。
反正五花八门的,不过最终谁家做出来?的口味最好,却是不知晓的。
但?是家里的香料,确切地说是药材,却日渐减少,让顾三草很着急,偏偏自?家的鱼干还没装坛子,所以今t?日又有几个人来?,都?只拿了两斤高粱就?抓了不少去,她急得拦也拦不住。
现在香料都?是摆放在院子里晾晒的,这些人来?了,拿来?的粮食一扔,也不管值不值这个价格,抓起自?己要的香料就?走。
今儿?是第?五波了,顾三草和他们?讲道理,对?方却只道了一句:“我们?都?是共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便是空手来?拿,阿拾也不会有二话的。”
所以傍晚些阿拾赶着驮谷子的元宝回来?,就?拉住他说:“这样下去要不得,什么兄弟情也不是这样糟蹋的,正儿?八经的兄弟,可不会叫你吃亏的。”一面指着阿拾看几乎已经要空了的筛子,“我们?两个老?太婆在家,拦也拦不住,说也说不过,一提便是个个都?和你有那出生?入死的关系。”
阿拾见着自?己早上出门前?,虽说不是满满一筛子,但?却还有很多的肉桂丁香白芷等,如今都?只剩下些凌星散在筛子里,一时那脸色也是沉了下来?。
只是这些已经送了出去,要怕也是要不回来?,指不定都?和鱼虾下了坛子,于是便问着顾三草:“可都?晓得是谁来?拿走的?”
顾三草只一一答了。
听罢,阿拾淡淡说了一句:“我晓得了。”
就?没了下文,好让顾三草着急,心说难不成?就?这样算了不是?
不曾想?,再晚一些,顾家这边都?要熄灯睡觉了,村里一户人家来?找阿拾,说男人头疼心慌,还伴随着呕吐。
阿拾见此是白天来?强行换香料的人家,当下也不说什么,提着油灯就?跟着去看了,只是看完后,给开了张药方子出来?。随后与他们?说道:“这上面的药材,大部份我家里都?是现成?的,唯独缺了丁香和良姜,这两样你们?自?己想?法子吧。”
他家女人急了,“怎么就?没了呢?”一面看着自家男人要死不活的样子,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却只听阿拾悠悠说道:“本来?还有许多,但?今日你们?趁着我不在家,跑去将?晒在院子里的药材都?给瓜分完了。你们?只当是香料,少拿就?觉得是自?己吃了大亏,却不想?,再我看来?,这些东西,先?是救命的药材,后才是香料。”
说完,也不回头就?出门去,一面也留了话:“喊个娃和我过去,有的药材我给抓了,叫他拿回来?,余下的两样你们自己想法子。”
这下可把那床上疼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却也没有法子,只喊着自?家女人又去别家找,没准谁家手脚慢,还没将这两样香料用完呢!
反正这一个晚上因为这两味药材,可谓是弄得人仰马翻的,许多人家都?没睡好觉,好不热闹。
翌日顾家这边却是安静了,顾小碗得知后,有些疑惑,偷偷问阿拾:“果真是少不得这丁香和良姜?若实在没有,他死了可怎么办?不怕赖到你的头上来??”
阿拾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并非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吃坏了肚子罢了,又不是痢疾,死不得,那药吃不吃都?成?,反正养个两天就会好的。”说非那两样不可,不过是治一治他们?罢了,看他们是要命还是要贪图这便宜?
反正昨晚这些人家都?没睡好,他心里就?顺畅了,而且又从他家赚了二十五斤新谷子,算起来?他家拿走的香料,是贵价钱呢!
接下来?又是一阵农忙,那周敬纯已经从不平的庵里搬了出来?,到底是一个祖宗,那周苗心地善良,不能是半点不管他,便请了自?己的表兄表弟们?过去帮忙,给他在尼姑庵后面搭了个窝棚出来?,又在顾家这边拿了些器皿被?褥过去给他,一个落脚点算在建成?了。
虽说他从前?是锦衣玉食惯了,连喝口水都?有人伺候,可此番遭逢此难,眼下自?己一个人拖着瘸腿住那窝棚里自?力更生?,虽是艰难些,但?也没有半点的怨天尤人。
只不过那烂德行没改,拄着拐杖在村里游荡时候,看着年轻的姑娘们?背着箩筐或是扛着柴火,就?一副心疼她们?的模样,还骂各家的男人们?不会体恤女孩儿?们?。
于是乎,遭了一顿打。
周苗听闻的时候,少不得拿了药去看他,回来?忍不住和顾小碗吐槽:“我究竟是个什么命?怎么就?摊上他这么一个堂叔叔?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还有心思去心疼别家?何况你看他说的那话,和调戏别家姑娘又有个什么两样,叫我说还不如打死他算了,往后一了百了。”
顾小碗见她那险些快要气哭了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他爹娘养了他许多年,都?没能改掉,哪里是三两日就?能改的?叫我说,他也非个什么十恶不赦的,倒也不必去管他,大家哪里会真对?他下死手?不如叫他多吃两回苦头,疼到了心坎上,往后就?自?己改了。”
周苗闻言,只期待着:“希望如此罢了。”一面又想?起自?己回来?时,遇到方几田,他叫自?己晚些喊阿拾过去学?堂里,大家要把狼皮分了。
便与顾小碗说起来?。
顾小碗听罢,面露出些不悦来?,“还不知道有几张呢!前?二就?听说方小来?在打谷场上缝狼皮褥子呢!你想?想?一床褥子,没有个五六张,能铺得开么?”而他们?猎狼队成?立期间,所猎的狼左不过是二十五匹罢了。
队伍里又有那么多人,方几田自?己已经拿了这五六张去,往多了算,也是二十张。
周苗并不知道此事,现在听闻顾小碗这样一说,也是有些气愤起来?:“那这也太过分了。早前?田坝里他们?打死的狼,因方小十丢了性?命,又是为救人,所以大家把那狼皮都?给了秋秀,我几次去看我那堂叔的时候,也看到了秋秀将?狼皮裁剪了,给三个儿?女做过冬的袄子帽子,可没有多余的给方小来?缝褥子。”
越说越气,“太欺负人了,队伍虽是他组建的,可是力阿拾这里出的,那二十多头狼,只怕里头有十九头是阿拾一个人打死的,他怎么有这脸?那些个没良心的,还借着这猎狼队,趁着咱们?不在家的时候,跑来?将?香料都?给一扫而空。”
“可不是嘛,泥人也是有几分脾气的。”就?是顾小碗觉得阿拾到底有点善良了,早知道这猎狼队现在是这副光景,当初也不要阿拾去参加,管他们?是死是活呢!
便又道:“这几日,田里的活也少了,左右咱几个留在家里拍谷子,等他们?来?换酒的时候,就?说没了,再也不要给他们?一分便宜占。”本想?着乡里乡亲的,大家又出不去村子,邻里多照顾这些,是应该的。
可一个个得寸进尺理所应当,实在是没得必要了。
第144章
翌日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的有要落秋雨的样子,顾四厢看着院子里扛着棕榈叶子搭棚子的儿子侄儿们,“那边,那边还要多垫一些,不然?指定漏雨。”
何望祖架着梯子在上头看,听着他?娘的话,看了一回,“都五六层了,漏什么雨?何况这都要入冬了,又不是七八月的,你还怕那狂风暴雨啊?再继续往上盖,到时候下面的桩子承不住重量,待腊月里落了雪,指不定就垮了呢!”
顾四厢坚持自己是对?的,“真垮了,那也是你们偷工减料,我都说那里再添几根柱子,你爹又非得说够了,搞得个一个半路出家的木匠很?是在行一样。”
何荆元听着母子俩争辩就争辩,怎么还扯到自己身上来了,没好气起来,本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是想到如今顾四厢的战斗力,最终还是默默闭上了嘴,承担了所?有。
倒是顾小碗最后看不下去?,只?给站在房檐下面指点江山的顾四厢塞了一个针线篓子,“四姐你既是没事,将这些衣裳缝补一回。何况你也不该这样说四姐夫的不是,虽是入门?晚,但咱家里这内外,要是没有四姐夫,这屋子里的桌椅板凳哪里来?再有,现在村里就他?一个正经的木匠了。”
顾四厢嘿嘿一笑,面对?顾小碗的话,她并不气恼,反而笑起来:“你是不知道你四姐夫,他?就是个老牛,得我在背后一直鞭策他?才能有上进心。”
这说话间,何穗穗端着空相的药路过,有些不满,“娘,要鼓励人也不是用你这样先?打压人的法子,那是爹性子好,若是性子不好的男人,哪个能愿意天天听自家人说自己这不好那不好。”
顾小碗十分赞成?这话,连忙附和道:“t?咱穗穗说的很?是,多夸人总是好的。”
顾四厢却是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屑,“那他?尾巴还不得翘天上去?了?”又说顾小碗和何穗穗都是没成?婚的小姑娘,哪里懂得这些个道理。
闲话间,院子里新建的棚子也好了,吃过了午饭,何荆元这些个男人,披着蓑衣便赶着牛去?地里,阿拾也应约去?了方几田家分狼皮。
顾小碗也带着侄女们坐在棚子下拍谷穗上的谷粒。
大?抵是他?们才走没多会?儿,就有人来借牛,只?不过到底是晚了,何荆元几人已经牵着去?了地里。
那人竟然?有些不高兴,“我今儿好不容易得闲,还想着赶你们家牛用一用呢!你们也真是的,牛是你们自己的,哪天用不好,非得要今天也犁地?”然?后一脸不悦地走了。
全程他?是一点没给顾小碗几人说话的机会?。
等?着人走了,何麦香才气得跳起来,“这倒是有理了,听他?那口气,他?来借咱家的牛,还算是看得起咱家?”
顾小碗心中也是有些恼火的,尤其是这人上次来借牛去?用了一天,却是一顿粮食没喂就算了,连水都是回来后,何望祖牵去?溪边喝的。
也亏得这牛是有四个胃的,还能将昨日贮存在其他?胃里的翻出来噘嚼。
不单是白白饿了一天不说,还马不停歇地给他?们家犁了一天的地,越想顾小碗就越是生气,索性朝着棚子下的女人们都说道:“往后不管谁要借牲口,你们都不要开口允诺。”
说到这里的时候,尤其朝几个姐姐强调:“你们年纪大?了,脸皮子薄,又觉得是乡里乡亲不好拒绝,既然?是这样,这个恶人我来做,往后他?们说什么,你们就叫找我便是,左右都晓得,这个家里是我在管着。”
顾宝云和顾三草都应着,毕竟这话就是顾小碗专门?对?她俩说的。
至于顾四厢,她的便宜也不好占。
这正说着,外头又传来敲门?声,荣儿跑去?开了,只?见朱长福提着酒壶进来,随后一串没脱粒的玉米粒扔到顾小碗她们干燥的棚子下,“去?给我打两斤酒来,要高粱的。”
且不说他?拿玉米来换高粱酒,就是他?那一串玉米,脱粒下来,怕也不过是两三斤罢了。
就这么一点,他?还想要两斤酒。而且口气那样的理所?应当,让顾小碗很?困惑,这一阵子她忙,没顾得上管家里,是不是让大?家产生了顾家好欺负的错觉?
但是让顾小碗震惊的是,她二姐竟然?已经条件反射要起身去?打酒了,很?显然?这段时间,这帮人就是叫她两个老太太给惯出来的。
所?以她将眼睛往顾宝云身上一瞪,顾宝云才像是想起什么,默默地坐回小板凳上,继续拍谷粒。
继而她才朝那站在棚子下躲雨的朱长福看去?,“两斤高粱酒,好啊,十斤高粱来换。”
“凭什么?”朱长福语调一下就提高了,他?当然?不答应,甚至马上就叫起来,“你家酿了那么多酒,自己能喝得了多少?再说一个村子里的,你有脸管我要这么多高粱?我要有这高粱我能来你家里低声下气做小伏低?”
“喝得完喝不完,倒也不要叫你来操心,反正往后就这个价,爱喝不喝。”顾小碗头都懒得抬了。
至于朱长福口中的做小伏低,或是低声下气,顾小碗是没有看到。
可朱长福大?抵是因为近来顾小碗没发脾气,只?当顾小碗也和她二姐三姐一样,也是见着一屋子老小都是女人,根本没有将她们当一回事,自己就要去?,“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家酒坛子放在哪里。”
说罢,竟然就自己要去。
他?这和抢有什么区别??何穗穗周苗等?人的反应,都是起身拦着他?。
只?有顾小碗直接握着手里打谷子的棍子,往他?肩膀上就敲下去?。
棍子一落,几个要去?拦他?的侄女都忙躲开了,那朱长福结结实实挨了打,竟然?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反正当场是疼得他?手里的酒坛子都落地上打碎了。
直至好一会?儿,他?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回头睚眦欲裂地瞪着顾小碗:“小贱人,你敢打……”
不过这个人字还没说出口,顾小碗一棍子就打下去?,这次瞄准他?的下巴打的,力道也掌握得刚好,对?方的下巴当场就脱臼了,难听恶毒的话也是说不出来了,只?有止不住的口水从嘴角斜流。
顾宝云等?人都傻了眼,这会?儿见着朱长福颤抖着身子歪着嘴站那,生怕他?下一刻死了。
慌得不行。
好在这时候顾小碗终于放下了棍子,“嘴巴不会?说话就不会?要说了。”然?后一脚踹朝朱长福,直接叫那疼得浑身发颤没站稳的朱长福就这样倒在酒坛子的碎瓷片上。
顾小碗也不管他?呜呜泱泱叫,只?同惊呆了的顾四厢说,“四姐,你去?他?家,看看他?家招娣在不在,就说他?爹提着一串玉米来换两斤高粱酒,咱不愿意,他?自己打算去?自个儿舀酒,走得一着急,在咱院里摔了。”
反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她家院子里都是铺了光滑石板的,摔了多正常。
顾四厢猛地就反应过来了,马上起身,连蓑衣都顾不上披,“我知道了,等?出了这个门?,逢人我就问见着朱招娣和朱金贵没,他?们家老爹摔在院子里了,脸都摔坏了。”
她去?了,周苗等?人反应过来,也是趁机踹了他?两回,不过下脚并不算重。
顾小碗见她们踹完了,这才道:“拖他?屋檐下去?等?着他?儿女来,别?叫他?儿女觉得咱们不地道,也不扶他?们家老爹一把,任由他?躺在地上淋雨。”
顾宝云和顾三草见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瞠目结舌的,又有些害怕,毕竟终究是顾小碗打的,侄女们还去?踹了,于是忧心忡忡地问顾小碗:“他?那嘴巴要是好了,说是你打的,可怎么办?”
顾小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一个酒蒙子,何况平日也没少得罪人,别?人不见得信他?的话呢?何况信了又如何?以后谁敢再这样占咱家的便宜,也是这样的下场。”
一面看着自己这两个老姐姐,大?抵是上了年纪都容易心软,就这一段时间,白日里她俩留在家里,不知是叫人占了多少便宜呢!
只?是看着两人那忐忑不安的焦虑模样,又不忍心说重话,毕竟她们已经在娘家没人的轻蔑中活了这么多年,哪里晓得要反抗?更是早就没了底气自信,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所?以最后也只?同两人说道:“你们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咱家现在人丁不少,谁也欺负不得的。”
一面又朝几个侄女看过去?,“我也不是要教你们变成?那些个歹人,只?是如今我是看出来了,想要维护自己的利益,有时候讲道理是一点用也没有的,直接动手就是了。只?不过咱们都是姑娘家,这力气上到底是比不得男人,所?以要先?下手为强,心也要狠些。”
荣儿简直是个小捣蛋,马上就附和着:“我知道,要是心不狠,自己就要吃苦受罪了。”不过话倒是对?的。
周苗也赞成?,“小姨说的对?,这世道乱,咱们村子看似平和,可这安逸日子能过到哪天谁知道呢?咱们自己当是要立起来,免得往后受人欺负。”何况家中便是有男子,可他?们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家里的。
而且平时大?家也要出去?劳作,更不可能全聚在一起,到时候如果自己一个人遇到危险,不动手难道同人讲道理么?
第145章
一时又想起那?朱长福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顾小碗便转头问起顾宝云来,“二姐,他如何知?道咱家酒放在哪里?”
这几年里,经历了不少风波,她家的地窖口更是做了多少遮挡,为的就是怕以防万一,让人进去将?粮食都搬走。
这酒虽是没?有放在地窖,但也是后?面的库房隔壁,按理说是主人家的重地了,别人没?得允许,怎好往后?头去?
不问还好,一问顾宝云就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张着?嘴却没?开?口。
反而是一旁的的顾三草一面偷偷打量顾小碗的神色,一面小心翼翼地解释着?:“我有时候不在家里,村里人来打酒时,咱二姐她身子不好,又不好弯腰,眼神也不行,只领了他们?去,叫他们?自己舀。”
她越说声音越是低,因为顾小碗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起来。
“我就说,他今儿一副大爷的模样,想t?来都是叫你们?给惯出来的。”顾小碗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姐姐们?年纪大了,骂不得骂不得。
顾宝云也有些害怕起来,小声道:“我只是想着?,这都是乡里乡亲的,想来他们?也不会糊弄我一个妇道人家。”
她这话是叫顾小碗一口气?有些喘不过来,“你你,你是忘记了早几年前人心多险恶了,当下是瞧着?好,那?是没?短缺吃穿的,真要遇着?那?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咱家只怕早就叫人给搬空了。”
这倒好,自己和阿拾他们?是想尽了法子藏粮食,这姐姐却是生怕人不知?道,还亲自引来。
周苗几人也是有些气?愤,奈何她们?是小辈的,又不必顾小碗,最终只能?将?怒火发泄到哪朱长福的身上去。
朱长福叫顾小碗踹倒下的时候,自己又叫他打碎的酒壶划伤,现在脸上手上本就血迹斑斑,又因为下巴疼得厉害,早昏死了过去。
如今被顾家几个侄女儿一踹,又给他疼醒过来。
只是打他也不得解气?,顾小碗只觉得还要再想办法,重新规划贮存粮食的地方?。
她仰头看了看着?阴霾的天气?,实在不确定将?来会是什么?日?子。只能?凭借着?自己前世对于那?些历史上的更新代替摸索一二。
大部?份的乱世开?始,都是因为天灾的频繁发生,而如今外面那?么?多诸侯王爷,可见?这天下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定下呢!又何时才会有个天下共主横空降世?
再有各处征兵,民不聊生,只怕往后?多的是天灾人祸,这样的安稳日?子,指不定哪天就要结束了。
所?以未雨绸缪是必须的。
顾三草和顾宝云都叫她此刻一身的怒火吓得不轻,又自知?是做错了事情,不敢吱声,只低眉顺眼地在棚子下面继续拍着?谷粒。
大抵过了盏茶的功夫,外头就传来了声音,是顾四厢领着?朱招娣来了。
从朱招娣的名字来瞧,就晓得她在家中是个什么?地位了,何况朱长福又是个滥酒的,喝醉了后?更是容易发酒疯。
小时候挨多了打,现在大了自然是心中记恨的,又因她这爹和弟弟,连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就更是厌恶了。
眼下进来,也不问朱长福一句如何摔的,显然已经是信了顾四厢的话,进来瞧着?她爹那?满脸满手的血,歪了的下巴,也没?有半点的心疼,只先开?口骂:“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债,这辈子才投到你家里来做牛做马,早前让你不要再喝,你是不愿意听,如今我看这样正好,只是可惜怎么?就只摔烂了你的下巴?应该将?你的腿摔断了才好呢!”
然后?才过去要扶他,“能?不能?自己走?不能?就自己挪到门外去,等你那?宝贝儿子得空了,喊他来背你回去。”
朱长福听着?女儿劈头盖脸一番骂,也是有怒难言,就只能?瞪着?那?一双通红的眼睛,然后?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
只是大概到底天冷了,他又在地上坐了那?么?久,腿有些麻,加之那?朱招娣扶得也不是十分认真,下一瞬他腿一酸,竟然是直接从屋檐上的台阶摔了下来。
朱招娣也怕叫他连累带倒,忙是松了手去,一时间这朱长福就狠狠地摔了下来。
其实也不高,就是两个台阶的高度罢了,只是大抵人倒霉起来,是喝水都塞牙缝的,所?以那?一瞬间,众人是清晰地听到了喀嚓的一声。
这是骨头断裂时候发出的清脆声音。
所?以几乎是同时,大家就看到了朱长福疼得扭曲变形了的面孔,然后?这次是真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了。
朱招娣虽然刚才骂她爹怎么?不断了腿,但是现在真断了,她也是吓愣了,毕竟断了腿,往后?还要自己来服侍?难道还能?指望得到自己那?弟弟么??而且她爹再怎么?滥酒,终有那?不喝的时候,到底还能?去地里干点活。
所?以这朱长福的腿一断,对她来说,绝非是什么?好事情。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似又有些害怕顾小碗他们?家觉得自己忤逆不孝,毕竟是自己刚才没?扶闻,所?以心底竟是有些慌张的,忙看朝顾小碗,“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哪里晓得他骨头这么?脆?”又忙到处找阿拾的身影:“阿拾大夫在么??”
“去村长家分狼皮了呢!”顾小碗回着?。
朱招娣闻言,求道:“还请你们?帮忙喊一喊,我这就回家去背粮食来做诊金。”没准这腿还能好起来,往后是能下地的呢!
就算是不能?下地,也不要总像是高家二哥那般长年累月瘫在床上吧?
得了这话,顾小碗只朝周苗吩咐着:“你去跑一趟吧,也是去了这么?久,几张狼皮还没?分完,怕也是扯皮了。”
周苗当下去了,朱招娣几乎是和她一起出门去的。
待她走远了,顾小碗这才看朝地上满脸痛苦的朱长福,“这便宜,好占么??拿你腿来换的。”
那?可不,以往他来顾小碗家,趁着?只有顾三草和顾宝云在,是占尽了便宜,几把玉米粒就能?换几斤高粱酒。
也亏得是他那?酒壶顶多就装两斤多,不然他只怕能?将?一坛子酒都搬回家去。
只是现在,这粮食又有别的方?式还回顾家来。
不说朱长福嘴巴说不了话,就现在那?腿上的疼,也叫他口齿不清,只有无数的口水不要钱一般,顺着?歪了的嘴角流下来,将?大片的衣襟都给打湿了。
顾小碗这时候才想起那?朱招娣,急匆匆跑回家去,也不先将?他爹拖到干燥的地方?。
虽有意让他继续在这潮湿地面躺着?,但到底样子要做的,算着?时间,怕朱招娣回来瞧见?他爹还在地上,到底叫了穗穗顾四厢几个,一起给拖到干燥的棚子下面来。
至于期间有没?有护着?他那?腿,怕不怕他疼,都是几人不在乎的。
尤其是顾四厢从女儿的口中听得顾宝云顾三草这些日?子,都是叫他们?自己去舀酒,就更气?愤了。
她性子现在也不是从前那?软绵的,便是对方?是姐姐,她也是出口责斥着?:“你们?真是糊涂了不是?两人加起来也是白来岁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单纯?瞧着?是个后?生就都当是好人?以为个个都跟阿拾一样,一心一意为咱家想不是?”
顾宝云是断然不敢说话了,只有顾三草和她感情更好些,嘀咕着?:“他那?脸上也没?写着?自己是坏人,我们?也是想着?,都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僵了怕不好。”
她不这样说还好,一说顾四厢就更生气?了,“真是没?得救了,就你们?这样怕那?样怕,我看到最后?,谁也不怕你们?,枉然咱家这么?多小子了。就算真是惹毛了动起手来,也不是咱们?吃亏,何况咱也是在理的。”一面指着?朱长福带来的那?一串玉米,“就这么?一点,剥下来不够牛吃两口,你们?还给他们?酒,这不是明告诉别人,咱家好欺负么??难怪我说,上次我想去舀酒泡点臭豆腐,你非要抢着?去,感情是怕我发现酒缸子要见?底了不是?”
顾四厢这番噼里啪啦地说,顾三草也只能?垂着?头,一句多余的也不敢讲。
左右也是自己错在身上了。
很快,阿拾就来了,显然周苗已经将?勤快与他告知?了,因此来了后?,看了一眼那?伤势,也没?忙着?给诊治,更没?帮朱长福将?脱臼的下巴给装回去,只道:“我先去看看有没?有药。”
其实这种常见?的伤药家里是多的,他不过是晓得了朱长福占家里便宜,有意叫他多受着?几分苦罢了。
所?以是去瞧了他师父。
空相躺在床上,也不知?外头闹什么??他这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不好的时候昏昏沉沉的,耳朵旁全是那?嗡嗡的声音,哪里晓得谁来了,又说什么??
如今见?了阿拾,先是问起:“外头怎了,听着?吵闹得很。”又问他,“今儿去分了几张狼皮?”
外头的事情,阿拾却没?同他提,毕竟空相也在家里,生怕叫他晓得了,自己眼皮子底下让人占便宜,回头自责。
因此就没?说,只回着?去方?几田家分狼皮的事情:“果真叫小碗猜中了,他自己拿了五张,只有二十张了,队伍里几十个人,个个都想要,哪里能?分得清?”
“那?你的呢?你下了那?么?多力,又是免费给他们?治伤,多少头狼又是你一个人打t?来的。”空相急得挣扎着?要起身,生怕阿拾吃亏。
第146章
阿拾想?起方几田家那边现在乱哄哄的场面,个个都?为?了那剩下的狼皮争得个面红耳赤,也是有人提议,阿拾拿十张,余下的众人平分,要整张皮的,就?给别的人兑换成相应的粮食。
而且方几田虽说承头组件了这?支猎狼队,可这?本就?他这?个村长该承担的责任,他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付出多少劳动,平时去?巡逻驱赶狼的时候,他不是扶着腰杆说是腰酸无力,就?是按着太阳穴说头晕眼花。
不知道偷了多少懒呢!哪里有脸拿五张狼皮?所以现在大部份人也不怕得罪他,只喊着他既然将?那五张狼皮贪了,就?拿出粮食来平分给大家。
反正现在还在扯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得个结果了。
眼下见?空相着急,一面替他问诊,一面宽慰道:“先不着急,等他们扯完了,我的总是少不了,他们也不敢少。”
空相不知道阿拾有什么主意,但是听他这?样说,又?见?他已经从那个小和尚变成了器宇轩昂的大人,因此最后?叹了口气:“也罢了,你长大了,我也老了,往后?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只是好孩子,你也莫要太仁慈,这?个世道太善良了,终究是没得好结果的。”
一面又?将?目光朝窗外望去?,“我听着他们在外面吵吵闹闹的,好似还有外人,可是闹了什么?”
“没事,不过?是个来打酒的人,在咱们院子里摔了,不打紧。”阿拾轻描淡写?地说着,重新?去?与?他配置药,扶他躺下后?,才道:“您老安心休息,我拿药去?找穗穗帮忙煎,一会儿吃了饭,您喝半碗便是。”
他这?般忙活好,出去?时那朱长福已是疼得又?晕了过?去?,阿拾这?才撕开他的裤腿检查伤势。
“怎么样?”顾小碗就?在一旁继续拍着谷子,见?他眉头蹙起,便有些担心地问。
阿拾有些拿不定主意,“骨头碎了,只是以传统的伤药在外抱扎,他这?样的年纪,指望生长回去?,怕是有些难了。而且就?算是生长回去?了,也是错位了的,何况又?有些碎片,到时候半步路走不得,一样是躺在床上?。”
顾小碗一听,顿时也是明白?了过?来,“如此说来,还要给他将?肉拨开,将?碎骨拼接?”眼下也没有那些个x光,阿拾只是用手摸,发?现那断骨处不平整,且还伴随些许碎骨块,但到底多大却是不清楚的。
所以只能是以这?种最除暴简单的方法,用她家专门蒸馏出来的酒精消毒剥开皮肉,尽量将?骨头复原。
但是这?样一来,也会有感染的风险,而且用的药也不是那普通的伤药了,他家里未必愿意出这?个银钱。
最重要的是,他这?年纪大了,平日也不是那种爱保养身体的人,这?骨龄比他原本的年纪都?要大十岁,所以即便是用老这?样的方法,也完美避开了感染,好起来了,他也就?是安逸过?几年,等过?个二三年的,阴雨天那伤处能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
阿拾点了头,“嗯,等他家里人来拿主意吧。”于是也就?暂时没动手。
大抵是过?了盏茶的功夫,朱招娣将?她弟弟朱金贵一并给喊来了。
显然也是已经与?他说过?了此刻朱长福的状况,姐弟两个进来,眼看着朱长福还原封不动的躺在棚子下,并未有抱扎的迹象,那朱金贵不免是急了,“不是,阿拾大夫,今儿在方几田家那头,我虽没表态说那十张狼皮非你莫属,但也没有说方几田该得五张啊。你不能因为?这?事儿,就?不给我爹治了。”
不过?他话音刚落,朱招娣就?一巴掌拍过?去?,现在她打了,家里是她当家,不是小时候那样,总叫她弟欺负,而是一家人最主要还是要靠她生活,吃她的嘴软,底气自然不足。
叫她当众拍了一巴掌,朱金贵也不敢动怒,只有些不甘心道:“他不给咱爹治啊!这?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咱爹疼死么?”
朱招娣还算是讲道理的,没理会他,只问着阿拾:“阿拾大夫,可是有个什么难处?”
见?她也还算是讲道理,阿拾方将?两种诊治方法和可能产生的后?果都?告知与?她姐弟。
两人听完,顿时是傻了眼,那朱金贵黑着脸,“这?样说来,治不治的,他最终都?要瘫着了?”
“也不是,剥开血肉重新?接骨的话,这?几年还能走动,不过?也要留心保养,不然的话,我也不好说。”阿拾解释着,一面等姐弟俩商量。
姐弟俩相视一眼,那朱招娣还没开口,朱金贵就做了主道:“那就随便抱扎吧,反正伤药我俩也认得,自己去?挖,这样也不麻烦阿拾大夫不是。”他说完,生怕朱招娣要给朱长福治,连忙劝着:“姐,不是我狠心不给咱爹治腿,你是知道的,他这?个人平日里就?是滥酒,有时候喝醉了哪里倒哪里躺,而且就?咱家这?条件,也不见得能日日给他煲汤喝药,如此何必多此一举,咱就认命呗。”
他说得一脸无奈,好似真是环境所致,不是他们姐弟两个不愿意救朱长福。
然而坦白?地说,朱招娣虽说有些惋惜他爹瘫了,以后?做不得活,但如果他日日躺在那床上?,也不是没有什么好处,也许躺过一两年就没了呢!
这?样自己也解脱了,也算是他的报应。
因此在沉思片刻后?,也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来,“也罢了,听你的吧。”随即看着昏迷种的她爹,那嘴角还全是口水,便问起阿拾:“阿拾大夫,腿虽是没有办法,但我爹这?下巴,可还是有治?”
要是一直这?样,说不了话是小,问题是好像吃喝也不方便。
“能的,这?倒不是什么难事。”阿拾说着,上?去?就?给他将?脱臼的下巴装回去?,只是装了,又?好像没装,吃饭喝水是不漏了,但是说话往后?必然是口齿不清的。
也是这?样,他自然是说不出来是顾小碗打的。
只是姐弟俩都?不知,朝阿拾是再三道谢,朱招娣问了都?要什么伤药后?,朱金贵蹲下来背着他爹,便回家去?了。
至于那朱长福醒来后?咿咿呀呀骂个什么,大家都?听不清楚,也是落了个清净。
这?是这?对于顾家来说,到底是出了大事,顾小碗也趁机检查了一下仓库以及旁边的小屋子,只见?除了这?酒,就?连自己好一阵子没看的醋缸,竟然有一缸都?被?舀去?了半缸。
说不生气是假的,毕竟醋都?还要不得。
只是这?个时候,苏玉春兄弟两个回来了,那明淮也晓得了她娘和三姨最近在家里,弄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所以自有她们各自的亲儿子去?说。
不说还好,一说那顾宝云就?坦白?,“前几天,驴蛋儿他奶说,家里好久没有见?着荤腥了,驴蛋儿他爹身体又?不好,山里不敢去?,河又?下不得,我一听着心软,就?叫他们下地窖里去?,拿了五斤熏肉过?去?。”
明淮得了这?话,好大个儿郎,但是是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哀嚎起来,“我的个亲娘啊!你真是我的好亲娘,你总说咱日子苦,叫我说真是活该,可你自己乐意过?苦日子,何必要搭上?我们这?一帮子人呢?我们这?一帮人,没有一个是外人呀!”
他这?一哀嚎,在院子里不敢走远的顾小碗反而愣住了。她知道明淮少年,有时候说话没个轻重,若是说得重了,怕她二姐接受不住。
哪里晓得,没听着她二姐哭,反而先是明淮哭嚎起来。
她急忙推门进去?,却见?明淮蹲坐在地上?,无助地红着眼眶,一边愤怒地控诉着顾宝云:“我爹在的时候,咱家到底是多好,我是记不清楚了,可是我却也晓得我爹被?抓去?之前,也是留了不少家私的,就?你要做这?贤惠人,别人稍微留两滴狗尿,你就?真信了人家艰难,恨不得将?整个家都?给人送去?。”
又?说顾宝云,心软败光了家业不说,连带着他学堂都?没能继续上?,奶也没钱抓药看病。
顾小碗瞠目结舌地看着地上?的明淮,“你说的,都?是真的?”
明淮显然已经全然投入了自己愤怒的情绪中,根本就?没有留意到顾小碗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现在听到这?话,所有的委屈更像是找到了一个起诉口,拉起顾小碗的裤腿就?t?说:“小姨,那时候我生了歹心,险些将?你们卖到那腌臜地儿去?,的确是为?了给我娘凑药钱,可本来是有药钱的,偏那隔壁的婆娘冲她一抹眼泪,说家里的娃儿想?肉吃,她竟然就?直接把钱给了人去?。你说她好大方,自己的抓药的钱都?舍得给别人,却不想?想?,那钱是我这?个做亲儿子的,不知道在码头上?背了多少货才得来的。”
他的情绪很明显已经是崩溃了,一边说一边拔开自己的衣裳,“您以为?我这?一身的伤疤都?是怎么来的?我虽口口声声喊要加入那些个帮啊会的,但我从来不与?人斗殴打架。”要不是为?了两个铜板,跟人抢活儿干,能叫人打么?还有这?肩膀上?,全是扛沙袋扛出来的劳伤。
所以这?一身的伤,都?是因着那二两银钱来的。
若这?些个钱,真花自己个儿身上?,他是没二话说的,可偏叫他娘大方,送了旁人去?!
第147章
大抵是以前母子俩相依为命,她身体也不好,有什么苦累,明淮都不说。
所以眼下?顾宝云看着儿子这副模样,不免是有些心疼,又有些害怕,只?忙跌跌撞撞上去?扶住他,“狗娃子,你误会娘了,娘都是为了你好啊,想你上头?的哥哥姐姐,没有一个养活的,算命的说要?多做好事情,娘也是没法子。”
只?是她这个解释,明淮却是不能接受的,反而退开身,叫她扑了个空,险些摔在地上。
有那一瞬,明淮还是不忍的,可想起母亲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以后?极有可能还要?过这样的日子,忽觉得没了什么意思,惨然一笑:“那倘若要?以这样的方式活着,倒不如叫我?去?死了好,干净些。也省得你这样祸害大家伙。”
说起这事儿,他越发是恼怒,“从前在家里,那是咱家的,你要?怎么折腾,我?也认了去?,可是现在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咱们是寄人?篱下?啊?小姨心善,可你也不能不晓得分寸,反而理所应当?。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大方送出去?的这些东西,就算你儿子我?没日没夜在地里劳作,怕也是一年能种出来的,再何况你我?还要?在这里吃喝住。”
顾宝云被?吓着了,尤其是听着明淮说不如死了好,更?是慌张,偏这时候闻讯来的顾四厢冲进来,就猛地将她从明淮身边推过去?,“你真是要?死了!怎就糊涂到这个地步来?这许多年来我?就纳闷,二姐夫家中殷实,便是他不在家里了,你和你婆母两个便是不愿意做些简单的些针线活计,也能活得好好的,偏偏你总是叫苦,隔三差五喊人?送话来,说是过不下?去?了,我?只?当?是你们族里看着二姐夫不在了,欺负你孤儿寡母,感情原来是你自己作死的。”
到底是自己的亲姐姐,听着她过得苦,也是没少想办法补贴,但自己是家中孩子多,到底不是很顾得上,可是也曾为她艰难度日而彻夜难眠。
现在晓得了原委,顾四厢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尤其是晓得她还叫外人?自己下?地窖去?拿肉,气得更?是不打一处来,又见着明淮那一身触目惊心的疤痕,心疼不已,“好好的一个孩子,怎就托生到了你肚子里去?,不叫你疼一分就算了,眼下?你自己做了错事,还说是为了他好。”
一面扶着明淮起来,“好孩子,你在她跟前长大,没养歪可见你这个本性?是好的,你这一身的伤,也算是还了她的生恩,往后?你别再同她来往,她要?作死,叫她死去?,大不了到时候咱给?她一卷席子埋了便是。”
然后?喊了门外看热闹的何望祖,“带你明淮哥去?休息。”
何望祖也没想到,明淮身上的伤竟然是这样得来的,早前还只?当?他是个没了爹管束的该溜子,身上有这伤也不算什么。
哪里晓得竟然有这一番原委,一时想起娘和小姨对自己,实在是温柔又爱护,当?下?这内心也是感慨万千,只?是可惜当?下?这个环境,也不合适他对两人?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恩之?心,拉了明淮,便去?休息。
而这里闹得这样大,那苏玉春兄弟两个也和顾三草一同来。
早前顾宝云没来的时候,顾三草在家里,虽说大部份时候有她儿媳妇郭巧巧跟着,但她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也没闹过这样的事情。
兄弟两个自然是要?问她如何要?这般做,得了细节,晓得都是顾宝云做的主,少不得是要?说一说这老娘糊涂了。
正说着,听到这边的声音,便忙赶过来了,就见着四姨在骂二姨。
本还要?劝着四姨一些,只?是下?一刻得知二姨让人?自己下?地窖去?拿肉,顿时也是傻了眼,心中更?是升起了无名火来。
地窖里的粮食是不少,可一分一粒,都是大家辛苦在外劳作得来的,年岁不见得时时好,明年是不是好年头?,老天爷都不敢打包票,那里头?的粮食到时候都是大家的救命粮。
她怎就做主让人?下?去?了,而且为了以防万一,那地窖口修的时候多用心啊,就是怕出现个什么意外,粮食叫人?搬了去?。
这倒好了,你拿她做一家人?,她拿全村做一家人?,还怕人?不知道?怎么找进口不知道?怎么下?去?,指引人?进去?。
但是苏玉春是个晚辈,也不好去?责问二姨,只?朝他娘看过去?。
顾三草也被?吓着了,连连摆手,“我?不知道这事儿啊。”她真不知道,她虽也在家里,但身体比顾宝云好,有时候也会去塘边赶鸭子什么的。
也不是时时刻刻在家里头?。
兄弟两个见他们娘不知情,方松了一口气,不然真成了全家的罪人?。
而叫顾四厢骂了个狗血淋头的顾宝云见着屋子里竟是不知道?围了许多人?,哪个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善,方有些心虚起来,“大不了,往后我不白给人便是了。”
说了这话,却见大家又没反应,便似有些赌气,“你们要?不满意,那大不了我?自己搬出去?,这样总行了吧?”她说着,只?气得将拐杖在地上敲了几下。
仿佛真是大家对不住她一样。
却没想到,这时候一直没吱声的顾小碗竟然干脆地应允了,“好。”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最是震惊的,还是莫过于顾宝云本人?。
她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很显然不相信这个小妹妹会如此狠心。所以开口问,眼底是有些慌张的。“你真要?赶我?走?”
“不是你自己要?走的么?答应了你反而不乐意?更?何况这个家里小,养不起你这一尊大佛。”顾四厢瞪了她一眼,很是怕顾小碗心软,一把推着顾小碗往外去?,“你去?睡觉,她的东西我?来给?她收拾。”
顾小碗这会儿哪里顾得上心软什么的?她也想骂顾宝云几句的,但是骂也解决不了当?下?的问题,更?不敢保证她以后?是否会旧病再犯,反正这一家子多少条性?命,不能拿来冒险。
所以在顾四厢骂人?的时候,她只?想两件事情,一件是让顾宝云如何离开这个家,一件是地窖的粮食得另外找地方贮藏。
但是现在半坡的砖窑里,是不能去?的,不然肯定会引人?耳目。
还有这地窖当?初为了以防叫人?发现,修的时候废了天大的力气,连进地窖都弄出了几丈的甬道?来。
可是现在全无用了。
所以听到顾宝云要?走,她比谁都高兴,甚至怕她反悔,立马就答应了。
眼下?见四姐把自己推出来,顾小碗也就顺势从中出来,但也不可能真叫顾宝云一个人?在外流浪,便道?:“送她过去?不平的尼姑庵里,咱每月给?她口粮。”
顾四厢有些不乐意,但是考虑到了明淮那边,也就作罢了,“晓得了,只?是他们终究是母子两个,这事儿当?要?去?和明淮说,没准他是愿意带她娘出去?过日子呢!”
顾小碗应了声,直接去?找明淮。
这会儿明淮的情绪明显也稳定了不少,但何望祖守在边上,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瞪眼。
见着顾小碗进来,犹如见了救星一般。
顾小碗也不避着他,开门见山就跟明淮说:“你娘闹着要?搬走,我?同意了,你四姨已经?在给?她收拾行李,我?的意思叫她去?不平的尼姑庵里住着,我?们这头?给?粮食。不过……”
她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看朝明淮:“你如果觉得不妥,怕她受罪,要?亲自照顾,那你们分出去?,我?也不是无情人?t?,到时候给?你两亩地,你自己过活。”
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没由来叹了口气,“按理说,我?千辛万苦将你们寻回来,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只?是阿淮,我?们活到现在,实在太艰难了,我?不能因为你娘,就拿一家人?的性?命来冒险,我?们都只?是普通人?,想活下?来,想吃一口饱饭。”
她的话,让明淮心头?愧疚不已,他当?然知道?大家都活得艰难,世道?又是多险恶,就算是自己这个亲侄儿,曾经?也险些将自己的小姨卖到那种地方去?。
所以他起身,双膝一曲,朝顾小碗跪下?去?,双手撑在地面,俯身哽咽道?:“小姨,我?都明白,我?都明白的。可是我?想留下?来,便是大家伙觉得我?不孝,我?也认了,我?也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如您所言,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想活下?来,想吃口饱饭。”
可是她娘能改么?不能的!如果跟了他娘搬出去?单住,那么明淮可以十分确信,在他娘百年之?前,自己都休想过一天和顺日子。
庄稼下?了地,也许还没出粮食,她娘就已经?送出去?了,不然的话,当?初爹留下?那偌大的家业,怎么就没了呢!
何望祖到底是心善的,眼见着这一幕,眼巴巴地看着顾小碗:“小姨……”
顾小碗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何况也没真想赶明淮走,只?叫明淮起身,“夜深了,你休息吧,既然你能想得通,不拖泥带水做决定,那以后?就安心留下?。”
至于她,这一宿怕是睡不得了。
她去?找阿拾,阿拾在空相的屋子里,这会儿空相也晓得了顾宝云叫人?下?地窖去?的事情,自责不已。
只?怪自己身体不争气,日日在家里,竟然都没发现一点的蛛丝马迹。
可他躺在床上,又如何发现?那耳目又不是时时刻刻都清楚。
“您别多想,这事儿与您没有一点的关系。而且眼下?,我?最是担心的是家里这地窖的粮食,怕是存不住了。”一面说着,看朝阿拾:“你去?年说,山上的断崖里,有一个洞穴。”
阿拾一下?就明白了顾小碗的意思,“里头?干燥,而且除了外头?的树枝上有一个鹰巢,就没别的动物了,粮食放在里头?,自是存得住的,要?放进去?,也不难,咱先顺着绳子下?一个人?去?那里接着,另外的人?在上头?放绳子就是,可问题是这些粮食要?运到山里去?,还要?避开村里的人?,怕是有些难。”
顾小碗叹气,“我?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发愁的,眼下?村里人?多是热闹了,但这是非也多,本来眼馋着咱家的人?就不少,我?就怕他们晓得了地窖里的粮食,哪一日忽然闹个天灾人?祸吃不饱饭,他们红了眼睛,直接就明着来抢,我?们一家子老小,哪里又能抵抗得住?”
纵然是能抵抗,她也不想日日夜夜都这样提心吊胆的。简单来讲,没有足够的存粮,她就没有安全感。
空相在一旁听着,并不觉得顾小碗多想或是焦虑了,反而十分赞成道?:“是要?想得长远一些,不然真出个什么事情,就亡羊补牢了。”于是给?顾小碗出着主意:“不能用牛马驮着去?山里,不行的话,就叫他们几个年轻的进山打柴时候,背着背篓去?吧,每次装小半背篓粮食在里头?,蚂蚁搬家一样,总是有一日能搬完的。”
是个笨办法,但也稳妥。
不过顾小碗和阿拾相视了一眼,觉得虽稳妥,但也太慢了,几乎是同时,两人?就异口同声道?:“还能半夜里偷偷送去?山脚下?。”
“也行,正好狼才被?赶走,这一段时间,山里反而安全,是不该错过这好时机。”空相也觉得这样可行,累是累了些,但闲着的,那叫死人?。
当?下?得了主意,阿拾也不睡了,“等你二姐送去?了不平那边,咱就开始送,早一步将粮食放到稳妥处,也能安心不是。”
是了,事情这么一闹?谁还有心情睡觉?不过顾小碗也反思,自己只?想着将亲人?们找回来,又或许是前面从未出过这样的问题,大家都全心全意,只?想让这个家过得更?好,所以她并不曾往这方面想。
说起来,也是有她的过错。
可话又说回来,每日都在忙,哪里有时间去?关注这些个细节问题?如今只?想着,算是得了个教训,以后?的亲人?们回来,到底是要?多考察一二。
再来一个二姐这样的,家可经?不起折腾。
第148章
顾宝云是顾四厢送去不平那头的,好在这村子里时常有夫妻母女吵架的,然又出?不去村子,自然只能是去不平那里带上几天了。
因此?哪怕顾宝云被强行送去尼姑庵的时候,一路上她嘴里还不满地说顾四厢顾小碗没良心?,还骂自己的儿子白眼狼不孝顺,亏得自己为了他?做下的这许多功德,如今他?不孝顺,全都?付之东流等等。
沿路走去,她声音大,将人?家已经歇下的吵醒,听了也不意外,只当?是姐妹拌嘴,她没去处,像是以往大家那般,去尼姑庵歇着。
自是没有在意的。
不过顾四厢听着她满嘴都?在说什么功德,竟是一下机灵起来,“你真有心?给你儿子积功德,那你今儿是去对地方了,往后你就和不平安心?在庵里住着,吃穿我们不短缺你的,你什么也不用做,每日在菩萨跟前念经就是,这功德不比你散尽家财要来得快么?”
顾宝云听到这话的时候,愣了一愣,旋即也像是开窍了一样,“也是,我在菩萨跟前天天露脸,菩萨必然会好好记着我的。”但对于散尽家财一事,她是不可能承认的,还辩解着:“只是你那话什么意思??我那都?是叫布施,送出?去的东西,都?会以其他?方式回来,有大福报。”
“你这大福报我们就不要了,你要真想你儿子好,你就以后老老实实在这庵里念经。”顾四厢忽然觉得,好像她这个人?说不清的,也不想浪费口舌了。
眼见着又到了庵门?口,便将不平喊起来。
不平揉着惺忪睡眼起来,提了个油灯,见是她姐妹俩,有些诧异,“这是?”
顾四厢将顾宝云推进去,“往后她在你这头住,一切吃穿我们家仍旧负责,她就在你庵里念念经,另外我每个月多给你些许粮食,你看如何?”
“这是好事情?,往后我也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要你们不后悔才好呢!”不平当?然是乐意的,她虽然也种了些地,但到底大部份时候也要在庵里,所以吃穿来源,其实全靠村里大家的香火。
但香火也不是时时好,有时候她也会为了生计发愁的,如今顾宝云住进来,自己这生计不就有了保障么,不晓得往后要少操多少心?呢!
于是高高兴兴地拉着顾宝云去自己屋子里,和自己一同睡。
顾四厢见说好,又因为已经夜深,就没多做停留,只托付了不平几句,劝着她多跟顾宝云说说菩萨的好处,方回了家去。
这当?头,原本让他?们喊去睡觉的明淮,也和其他?人?一样,这会儿都?从地窖里搬粮食出?来。
大家分工明确,顾小碗她们这些女娃儿从地窖里将粮食搬出?来,余下的人?男人?们,也不管老的少的,多多少少背着一些,踩着这夜色,悄无声息往山脚下去。
然后在那头阿拾将粮食都?挂上树杆,等着白日里他?们进山打柴的时候,又在送到那崖中的山洞里贮存。
家里这地窖里的粮食,可是他?们这几年辛苦劳作才存下来的,现?在也不打算留太多,只留下一年的份量便是。
但只是一个晚上,他?们也不可能全搬完,最多不过是十分之一罢了。
而且又要保证白日里精神,所以干了半夜,还是歇下了。
他?们夜里虽说悄无声息往外运送粮食,没将人?惊动,但是村里的狗没叫,这不得不说,是胡杨的功劳了。
忙了半宿,大家也都?回来睡觉,等到天一亮,匆匆吃过早饭,家里头的男人?们,就都?进山打柴去。
他?们去打柴,别人?也不意外,毕竟寒冬要来了,顾小碗家人?口多,又不像是其他?人?家一般,只烧一个火塘,他?们家有时候各人?的屋子里都?有炭盆。
所以耗费的柴火多,可不得就是这个时候便要开始准备打柴了么。
为此?,别人?家都?在开始犁地种麦子,他?们还在打柴。
然而打柴是真的打柴,t?但也只是一个幌子,这半个月里,大家几乎都?只睡半夜,余下的半夜就背粮食进山去。
而且因为个个心?里都?揪心?着藏粮食的事情?,对于顾宝云那里,反而没有消耗多余的感情?了。
再有顾宝云去了那庵里,叫不平天花乱坠说着菩萨的好处,还说她念经念得好,来生说不定能投个好人?家,免得进那畜生道。
她信以为真,听得津津有味,竟是变得十分虔诚。
顾三草去瞧了一回,也顺道给送些粮食过去,她竟然还拉着顾三草劝:“三妹,跟我一起念经吧,咱俩这一辈子苦啊,现?在赶紧好好念经,下辈子就投生到好人?家去,没准还能得个男儿身?。”
她的这些话,叫顾三草觉得有些害怕,回来只跟顾小碗说:“她莫不是魔怔了?说的都?是什么胡话,要真是念念经,来世能投到哪里能自己做主?,那庵里庙里的,不得被挤拦了么?个个都?做和尚尼姑去,还辛辛苦苦种什么地?”
顾小碗听后,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她觉得做出?有悖常理?的人?,一般这心理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不正常的,所以顾宝云能这样容易叫不平给哄住。
只是见顾三草担忧,便宽慰着她:“这样岂不是更好,早前咱们还担心她到了庵里不安份,要到处宣扬咱家多少粮食呢!现在多好,她只跟菩萨说话,咱也安心?了不少。”
而且亏得她对不平那套说辞坚信不疑,也让顾家这头安安静静地将粮食偷偷运送去山里了。不然是朕的害怕她跑回来闹呢!
现?在地窖里所剩下的,不过是后面小仓库里搬下去的罢了。
等着穗穗出?嫁时候办了酒宴,想来也就只剩下一年多点?的粮食,和各家各户没个什么区别。
不过还有一个定时炸弹,便是驴蛋儿家那头,驴蛋儿自己下过地窖的,必然知道里面有多少,不过又有一个好消息,毕竟驴蛋儿虽然年纪小,但喜好吹牛说大话,他?就算是对外说顾家的地窖里有多少好东西,可能大家也是半信半疑吧。
只是这段时间,家里借着打柴的功夫,日夜往山上的断崖山洞里运送粮食,大家都?没能休息好,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也能安心?休息几日了。
穗穗也是顿了些鸡汤鱼汤给大家补一补身?体。
合计着等养几天的精神,便得下地赶紧把麦子给种了。
毕竟村里别家的麦子,大都?已经发芽了呢!
圣元和东门?莺莺一并过来,他?这一阵子都?在夯土建新?房子,所以顾家这边上山打柴,他?也没空来帮忙,只觉得过意不去。
今日听得他?们都?在家里,便提了些鲜活的鱼虾上门?来,何穗穗拿了去,觉得清蒸最好,洗了干净刚上蒸笼,那头何荆元也高兴,一来是未来女婿上门?来了,二来是粮食已经存好,算是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
所以喊着何望祖去舀二斤酒来,还要叫再炸些虾米花生豆腐干,最好那野鹿肉干也蒸一些。
他?正安排着,就听得村子里传来敲锣的声音,其实也不算是锣,而是敲打的铜盆。
然后方小来的声音从墙外不远处传来,“有外人?要来村里了,大家没上户籍的,都?赶紧想办法躲起来!”
他?的声音很急促,一遍又接着一遍,自是引得各家各户,田里的或是家里的,都?赶紧跑出?去问。
一问才得知,不知为何,说是那凤阳城里来了个贵人?,带着大队人?马呢!要来这村里住个两三天。
眼下王正德将人?留在了镇子上,喊了个信得过的子侄来传话,让大家快藏起来,免得叫人?发现?了,回头他?们欺上瞒下,轻则砍头,重则全都?要流放。
“这,这究竟是真是假?”何望祖听到这话,傻了眼,习惯性地朝着顾小碗看过去,毕竟她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顾小碗也吓了一跳,什么贵人?怎要跑到他?们村子里来小住?难不成他?们这村子里当?年逃出?去的人?,发达了,要回来?
其实顾小碗还真猜对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对方会是马环。
这会儿也是慌了神,毕竟她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管他?真假,反正这样的事情?,是玩笑?不得的,咱们快些回家,你们收拾些被褥干粮,去山里找个地儿待几日。”
如此?,东门?莺莺和她师兄圣元也不敢多待,这鱼虾也没吃上,毕竟他?们家,除了她跟她娘上了户籍之外,她爹和两个师兄,都?是无户的。
因此?自然也是焦急万分的,匆匆别了后,忙回家去收拾。
很快村子里的男人?们,都?收拾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便是老的残的,而大家相?熟的结伴,一起去山里找地方躲藏。
顾家这边,阿拾之前是和尚,后来又是大夫,征兵也不会到他?们的头上去,而空相?已是卧病在床多日,尤其是这几天里,茶饭已经不想半口了。
何荆元则是瘸子,自然也不可能被拉去战场上,因此?当?时他?是上了户籍的,所以现?在明淮何望祖,以及苏家兄弟,都?要去往山里。
苏玉春最是不放心?,因为郭巧巧已是要近临盆期了,因此?走的时候十二个不放心?,拉着他?娘再三交代,又托付顾小碗等人?。
方依依不舍去了。
他?们是下午就走的,顾小碗她们在灶房里做了不少包子饼子给他?们,连带着些个鸡汤鱼汤的,全灌进了竹筒里给他?们带去山里。
所以他?们这些人?,身?上除了被包外,还挂满了不少装满吃食的包袱,最醒目的莫过于这些竹筒了。
路上遇到别的队伍瞧见了,对他?们好一阵耻笑?,还道这山里什么没有?用得着带这么多吃的么?
然而天公不作美,当?天傍晚就下起了冻雨,何望祖他?们带来的这些用竹筒装着的汤,挂在火塘上一烤,喝进肚子里时浑身?都?暖洋洋的,疲倦也瞬扫而空,有的了是力气在山里搭建帐篷。
而那些笑?话他?们的其他?人?,这会儿还在打着摆子喝山里凉飕飕的溪水。
很显然他?们没把这一次出?来躲难当?一回事,想着左不过两三天罢了,就能回去,所以就带了些干壳饼子。
谁曾想,温度忽然急速下降。
也是这一晚上,起夜的郭巧巧摔了一跤,见了红,疼了半宿,快天亮的时候,羊水也破了。
一家老小全都?揪着心?,不过万幸有阿拾在,顾三草这个做婆婆的也有接生的经验,所以到第二天晌午的时候,郭巧巧终于顺利产下了一个小婴孩,是个哥儿。
鲁石匠家那边得了消息,他?家女婿赶紧将羊送了回来。
说起来,鲁石匠年迈且身?体欠佳,他?这女婿又是独眼龙,也是个残疾,所以如今这整个村子,就是他?家全须全尾,没有一个出?去躲难的。
他?将羊交给顾小碗后,却是没有走,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顾小碗看了出?来,只喊了何麦香将羊牵去后头的羊棚里,一面低声问他?,“乌桕,你可是有什么事情??”
果然,只听独眼龙压低声音说道:“我去打谷场磨面粉,听到驴蛋儿和几个玩伴说,他?爹根本就没有走远,还叫了几个要好的,准备趁着这几日你家里的侄儿们都?不在,要将你家地窖里的东西分了去。”
他?说到这里,似又觉得自己多话了,毕竟那驴蛋儿嘴巴里自来也没有几句真的,于是便又道:“兴许也是我多想了,也许就是几句玩笑?话。不过上心?几分,总是没得错的。”
顾小碗得了这话,心?头一惊,她就说怎么这些日子里,驴蛋儿家那边都?安安静静的,感情?人?害根本就没想将这地窖的事儿宣传出?去,因为是打算据为己有,独占资源。
一面朝独眼龙道了谢,“你说的对,不管怎样,那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我会仔细的,谢谢啊。”
乌桕点?了点?头,一面告辞,一面说道:“兴许是我多想了。”
不,不是他?多想,因为再小半个月之前,自家那地窖里的食物,足够全村的人?吃半年呢!
第149章
顾小碗心中念及他的善心,又想着他虽是将家里?的母羊借去了这?许久,但总是隔山差五送柴火或是些鱼肉来。
现?在他又好心提醒,很明显是向着顾家这?头的,人心都是相互的,顾小碗自然?也担心他家的两个孩儿,“唉,等等,你把羊送回?来了,两个孩子可是能吃饱?t?”
独眼龙笑回?着:“不妨事,我小时?候家里?穷,一口?奶没吃过,就靠着喝糊糊长大的,不也好好的。”说罢,只?喊顾小碗回?去。
顾小碗见他身影消失在尽头,这?才收回?目光,只?是也没先去郭巧巧的产房,而是喊了何荆元,一同去往空相屋子里?。
阿拾师徒都在这?里?,空相昨晚情况也有些不好,偏阿拾又要顾着郭巧巧母子,所以这?会儿郭巧巧母子那边稳定了,他自然?是第一时?间过来。
这?会儿见顾小碗把何荆元喊了进来,阿拾一下就意识到发生了事情,忙朝顾小碗看去:“怎了?刚才我听到乌桕的声音。”
顾小碗也不多言,直接将乌桕的话告知?于几人。
气得那空相都挣扎着要起身来,不过叫阿拾给?按住了,“师父,您别着急,他们翻不了天的。”一面与顾小碗和何荆元说道:“他们既然?要来,就叫他们下地窖看个清楚,咱家地窖里?到底有什么。”
顾小碗颔首,“你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不让他们下地窖,他们心心念念觉得地窖里?是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和粮食,倒不如让他们下去亲自看一眼,到时?候驴蛋儿的话,就是大话。”
至于这?个结果,可能会叫驴蛋儿结结实实挨一顿打,以后?也不会太?有人相信他的话,但是顾小碗现?在顾不上同情驴蛋儿了。
毕竟驴蛋儿拿了顾家的好处,不但不感恩就算了,却还要起贼心,说起来,又是他活该的。
何况他本来也是满口?谎话连篇的。
何荆元听到他两人的话,虽说是这?样让村里?人死心,相信顾家果然?没有存粮,和村里?各家都是一样的。
但又觉得这?样冒险,“这?样虽好,可我也怕他们起了贼心,便是那点粮食也不放过。”
顾小碗得了这?话,却笑起来,“姐夫你急糊涂了不是,咱们家的地窖下去不容易,上来也艰难,你觉得他们能有那本事扛走粮食么?何况那么大的动?静,难道就不会惊动?人不是?”
何荆元果真是急得慌了神,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瞧我,果真是急糊涂了。如此就照着你两个说的办,我先去与你四姐她们说一声,也免得到时?候被吓着了。”
顾小碗应了声,只?再三叮嘱大家,一定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更要装着不知?那驴蛋儿他爹几个要来家里?偷粮食。
于是这?里?和阿拾又完善了一下计划,方去休息。
只?是休息前,去瞧了一会儿郭巧巧和她家的哥儿,大名还没取,顾三草这?个做祖母的,给?他取了个乳名,也是秉承着贱名好养活的老传统,而且孩子也壮实,上头有荣儿这?个姐姐,因此便叫二壮。
这?会儿二壮在襁褓里?已经睡了过去,顾三草说喂了些温水下去没多久,就排了些胎粪出来,还不少?,可见这?身体好着呢!等一会儿醒来,没准他娘这?里?有了奶,就能吃上了。
顾小碗听罢,生怕郭巧巧担心没奶水,反而忧思成疾,“没有也不妨事,乌桕一早就将羊牵回?来了,不行的话我去挤一些煮一煮,给?他备着。”
然?而顾三草和郭巧巧婆媳俩听得乌桕将羊还回?来,却是担心桂花儿那一对龙凤胎吃不饱。
郭巧巧更是忙开口?:“你叫他先牵回?去,我这?里?必然?有奶,何况穗穗也给?我炖了下奶的汤,这?会儿已是有些发胀的感觉,没准很快就有了。”
顾小碗听着她有奶,自然?是好的,但也没忙着将羊给?乌桕送去,只?道:“那也先不着急,等你这?里?有了奶,咱再说。”一面喊了顾三草休息去,白日里?有侄女儿们帮忙照顾。
顾三草终究是年长了,身体又不是十分好,熬了这?一宿,也是极限,当下便也是去休息。
顾小碗在这?里?坐了会儿,同她说了地窖的事情,也去补觉,门口?见着麦香在搅醋花,便与她说道:“我去歇会儿,你仔细听着巧嫂子这?里?,她有声音你就赶紧进去。”
何麦香自是应了,忙将家里?的牲口?喂了,便直接去郭巧巧的屋子里?。
什么未婚姑娘家不钻产房的话,顾家这?边是不遵循这?一套的,毕竟当初顾四厢生产的时?候,大家没少?进去照顾大小满呢!
等顾小碗一觉睡起来,竟是已经中午了,家里?的牛马骡子都因何望祖他们不在,所以一直关着,眼下顾小碗得了空,方给牵到村口的塘边去。
下午又是忙活了许多手前的活,得知?郭巧巧那里?有了奶水,且也足够孩子吃,方将那羊给?鲁家送了去。
乌桕此时和岳丈鲁石匠去了地里?,只?有鲁桂花和她娘在家看孩子,想是两个孩子忽然?没了奶吃,不愿意吃那糊糊,哭闹不止。
所以顾小碗将羊送来,简直是雪中送炭,好叫桂花儿母子俩感激,硬是要留顾小碗吃饭。
只?是顾小碗哪里?有这?空,没准今儿晚上驴蛋儿他爹就带人来光顾家里?的地窖了,自是推辞了。
那桂花娘觉得过意不去,硬是要给?她塞了两斤白面,“我知?道你家里?不缺,但这?总归是我们的心意,你也莫要嫌弃,拿了回?家去,烙饼子给?孩子们吃着玩。”
顾小碗见此,方收了。
等回?来家,没忙多会儿天就黑了,吃过晚饭,空相那头吃了药又有了些精神头,阿拾也放了心,便都安心去睡。
只?不过也不知?是什么个时?辰,反正这?已是冬日里?了,夜色里?是不见星辰的,乌压压黑漆漆的一片,顾小碗只?清楚地听到声响。
像是有人翻墙后?直接跳下来的声音,应是很疼,因为顾家的墙够高,那人的呼吸也急促起了许多。
然?后?是窸窸窣窣的,想是拖着疼痛的腿去悄悄开门。
一切都很顺利,听着声音,约摸有三四个人的样子,他们顺利进了地窖后?,胡杨这?只?歇在屋后?的看家狗才懒洋洋地起身,站在地窖口?汪汪地疯狂叫起来。
然?后?家里?人都被这?激烈的犬吠声吵醒,一出房间来,就看着胡杨站在地窖口?,而地窖门是被打开的。
进顾家的地窖,这?门不开着是不行的,毕竟通往地窖里?,还有几丈的甬道呢!所以进去的人,也怕空气不够,所以地窖门只?能开着。
如今阿拾见了,立即就高呼:“有贼!”一面与何荆元合力将地窖门关上,插了门闩,然?后?朝着顾小碗道:“去喊人。”
其实,这?都是早计划好的,可为了不叫驴蛋儿他爹等人知?道,顾家就早就知?道他们回?来,所以还装模作样演了一回?。
很快顾小碗就叫了一帮人来,虽说此刻村子里?都是些妇孺。
但听着有贼,大家还是扛着扫帚锄头来了。
而被关在里?头的几人,此刻其实应该为了躲避那城里?来的贵人,在山里?才对。
现?在进了地窖,发现?他们家地窖里?没多少?粮食如干就算了,更可气的是,居然?被顾家的狗发现?了,现?在顾家将门锁了不说,还喊了不少?人来。
所以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而顾家这?边见来人不少?,也打开了地窖口?,其实更主?要是害怕他们在里?面憋气,丢了性命。
平添晦气。
阿拾也是算着时?间,打开地窖门的时?候,里?头的空气应该差不多耗尽,门一开,几人也不管外?头是什么光景了,只?想立即冲出来,然?后?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他几个如同耗子一般窜出来后?,就坐在地窖四周的地面吸气,围观举着扫帚要打他们的众人,却是将他们认了出来。
不免是大吃一惊!
方几田也问询赶来,气急败坏地抢过一把镐头就往他们背上拍:“你们要死了不是?自己要死,就死到外?头去,要是被城里?的贵人知?道了你们的存在,是要连带着全村都一起死么?”
其他三人知?道躲,只?是驴蛋儿他爹却是挣扎不得,因为叫他喊来的几个同伴这?会儿正拿拳头往他身上砸,一边砸一边骂,“你个龟孙子,就晓得你父子两个的鬼话信不得,不是说这?地窖里?的粮食多得快堆不下了么?怎么就那么点?我看着还不够他们一家子吃呢!”
现?在方几田的铲子落下,他们直接将驴蛋儿爹给?推出来挡了。
至于众人听到他几个人的骂声,先是一惊,随后?又有些意外?,顾家居然?也没有多富裕,本来大部份还想着,他们一直在村里?种地,想来是存了不少?粮食t?的。
不过现?在一想,村里?人回?来的时?候,几乎都朝她家借过粮食呢!那么多张嘴,就算是有多大的粮仓,也会见底。
所以竟然?还偷偷跑回?来打算偷他们家粮食的驴蛋儿他爹等人,就更可恶了。
可就在还没说出个章程来的时?候,东门莺莺点着火把急匆匆赶来,一边跑一边喊:“来了来了,那贵人的队伍来了,已经到豁口?了。”随后?看到地上被大家围住的驴蛋儿他爹几个,一时?更是慌张起来:“你们怎么在这?里??是要将村里?人都害死么?”
方几田也慌了神,他没想到这?位贵人竟然?连夜赶路,又看到现?在这?几人,怕是喊去山里?已经是来不及了,只?道:“快快,将他们都捆了,扔回?地窖里?去,别叫人发现?。”
顾小碗自然?不愿意,这?几日进了自家地窖,门一关,他们熬不过半个时?辰的。
没法,方几田觉得他们关在别处自己又不放心,便招呼着,赶紧带往自己家去。
全都关在自家的地窖里?。
等他带着一帮妇孺和身患残疾或是年迈的男子们将这?几个人关好,那贵人的队伍,也到村口?了。
方几田急忙去接。
只?见浩浩荡荡的队伍,少?说是有五六十人之多,且大都是穿着黑色甲衣的带刀护卫,好不威风。
另外?有各样的高头大马数匹,不过那位贵人却没骑马,这?崎岖山路也过不了马车,因此那贵人是叫两个身材强壮的男子抬着来的。
这?会儿歪歪斜斜地靠在软轿上,看不清楚容貌,只?晓得是个穿着绫罗绸缎的贵夫人,外?头还盖着柔软的皮毛褥子。
“这?是做什么?”为首来了个男人,星眉剑目的,眼里?却晃着些腾腾杀光,防备地扫视着方几田身后?的众人。
还没进村的时?候,就发现?这?村里?好几处火光,他自然?是生疑的,生怕有人谋害马夫人。
方几田背脊骨弯得不像话,紧张又害怕地回?着,“回?回?回?回?禀大人的话,是得知?贵人要来村里?,所以大家都一直在等,这?不,夜深了不放心,所以点着火把等各位贵人呢!”
这?番解释,倒也算是过得去的。
只?不过为首的男人生性多疑,不可能就此作罢,好在这?个时?候那软轿上的女人忽然?从褥子里?伸出一只?手来。
为首的男人见此,忙走过去,恭敬地抱拳:“夫人,这?穷乡毗邻,恐脏了您的鞋袜,待属下先去寻一处合适落脚处,再请您过去休息。”
那女人却慵懒地回?了一句:“不必了,你去问问顾家现?在住哪里?,我去顾家就好。”
听到去顾家,方几田那紧绑着的心不由得松缓了下来,又暗自庆幸,好在顾小碗拒绝,不愿意将那几个混账东西?关在她家地窖,不然?极有可能要出事。
所以不等为首的男子上来询问,忙讨好地回?道:“贵人真是会挑地儿,这?顾家是我们全村上下,最?富裕的人家,小的这?就引你们过去。”
于是乎这?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便往顾家方向而去。
村中看热闹的也是紧随其后?,这?会儿是半点没了瞌睡。
而顾小碗家这?头,顾三草生怕院子里?闹了这?么一会儿,惊动?到自己的孙子,又怕吓着媳妇,害她回?奶,这?会儿还陪着呢!
忽听得外?头热闹声越来越近,不禁疑惑起来,只?走到窗前一瞧,却见墙外?灯火通明,竟然?是朝着自家移来。
还不等她要问,顾小碗几人已经被迫去开门了。
第150章
顾小碗等人都是在惊恐忧虑中开的门,微黄跳动的火光之下,只?见齐刷刷的全是大马和穿着甲衣的带刀侍卫,顿时给众人都有些吓着,阿拾忙挤到跟前来,下意识都想将他们护在身?后。
还不?等顾小碗几人问出心中的疑问,那黑压压的人群后面像是传来了声音,“别吓着他们,你们就在外?找个地儿扎营。”随后叫了丫鬟婆子随她进院子,又叮嘱不?许吓着顾家的人。
她声音是带着几分温柔的,顾小碗听在耳朵里,又觉得有那么几分熟悉。
正是诧异之际,那黑压压的人和马都让开,只?见几个身?材强壮的大汉抬着一顶软轿进门来,轿子上坐着一个金尊玉贵般的贵夫人,后面还有四五个丫鬟婆子,抱着手炉或是氅子等。
小小的手炉灵巧不?已,像是金子做的,外?面竟还镶嵌了些许的宝石,顾小碗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去想着金子做手炉到底会烧变形,只?好奇那些个宝石会不?会炸开?
还有那氅子,像是孔雀的羽毛做的一样?,金线镶着水纹边,就是这样?的夜色里,也是五彩斑斓,好不?绚烂。
一时也是叫她给看得花了眼?,便觉得那婆子丫鬟们,穿着也好生华贵,竟然与当?初自己在城里见过的柳家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们都有些不?相?上下了。
而且这来村子里的排场,几十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甲衣的侍卫护送,要不?是什么滔天的权贵,哪个会信?
所以她此刻十分好奇,那软轿上的夫人,到底是何人?
很快,那轿夫就在院子里停了下来,将软轿轻放,两个丫鬟忙上前掺扶,拉开她身?上盖着的华贵皮裘,便走下来一位穿金戴银的贵夫人,一头的珠宝簪子,竟然在这些火光的照耀下,晃得顾小碗几人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但她还是认了出来,这位贵夫人是哪个,只?是又不?是很确定,张着口始终没将那名?字叫出来。
最后竟然是马环撇开了身?边的丫鬟,提着裙摆大步走到她跟前来,一把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小姨,不?过是两三年的光阴罢了,你怎就不?认得我了?”
她这一声小姨喊出来,顾家这头也好,那围观来看热闹的众人也罢了,都呆住了。
尤其是方几田等人,竟然不?曾想顾小碗家还有这样?权势滔天的亲戚,当?下只?庆幸,没包庇驴蛋儿他爹几个。
不?然这会儿岂不?是开罪了顾家。
然而出乎意料,他们竟然听到顾小碗唤着:“马环!你竟然是马环?”
顾小碗也激动的,毕竟都以为?马环早不?在人世了,当?时她那样?狼狈而逃,能有几分生机在身?上?故而放弃寻找。
谁料想,她不?但还活着,竟然这般了不?得,只?是一个回乡探亲,便有这样?大的排场。
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全须全尾,只?是丰腴了许多,也白了不?少,当?初被烧糊的头发也长回来了,自然是为?她欢喜的,高兴不?已,“快,随我进屋烤火去。”说?着,只?拉着马环要去堂屋里烤火。一面又问吃了饭没?
却听得马环说?道:“不?必麻烦了,何况夜又已深,今晚我便与小姨睡一处。”说?到这里,转头打量了顾家众人,最后目光落到何穗穗等人的身?上,“明儿个,我在与姐妹们说?话。”
顾小碗听罢,自也觉得这样?好,连道:“也是,你连夜赶路,到底舟车劳顿,先休息先休息。”
很快,马环随着顾小碗进了她的房间,留下的婆子丫鬟,以及那个护卫首领,也安排着众人在外?搭棚子休息。
而村中原来的村民们得知这位贵夫人竟然是马环,一个个都惊呆了。
只?恨不?得立即来瞧个热闹攀个亲戚的,奈何那些个护卫守在顾家外?头,他们也靠近不?得。
直至隔日,马环觉得他们都堵在顾小碗家外?头不?好,便让撤到村口去搭棚子,那村里的众人才凑过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只?说?当?下她和顾小碗进了屋子,叫一个丫鬟进来伺候洗漱了,又重新在顾小碗的床上铺了自己带来的好褥子,躺了下去,丫鬟出去了,她这才同?顾小碗说?起?她离开红枫村后发生的事情。
顾小碗起?先与她躺在这重新铺过的柔软床铺上,竟然是有些不?习惯,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姿势。
但这也不妨碍和马环说?话。
用马环的话说?,一切凡事有命,她当?初叫那大火烧了头发,正是如此,像极了个小子,那路上遇着一帮人贩子拐卖年轻姑娘,自己也躲过了一劫去。
只?是在小城镇上,大家能吃饱饭的都不?多,哪里有多余的施舍给她这样的乞儿?
加上又与顾小碗他们一同去过凤阳,因此她就打定主意,照着之前的原路,跑到了那渡口边上,偷偷爬上了去往凤阳的船。
“一切原本都很顺利,只?是路上的t?时候,还是叫船家给发现了,你是晓得的,那些个奸商们,哪里有叫人占便宜的道理?”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所以我即便是在路上躲过了人贩子,但在船上,还是叫他们给卖了。”
而且又没藏住女儿身?,自然是去了那种地方。
顾小碗听到此处,顿时揪心不?已,万般心疼地看着她,“都怨我,那时候也不?该与你赌气的,我若去找你,兴许就……”
马环并未让她说?完这话,只?笑道:“所以我说?,都是命呗,我若是不?被卖进那等腌臜地方,如何能有现在的我呢?”
又说?她到了那里头后,因为?头发被烧了,容貌又不?佳,皮肤黝黑,常年劳作?的手更?满是茧子,自然是接不?得客的。
所以在里头继续做些打杂的活儿,也是能温饱,反正叫她说?起?来,是好过在外?乞讨呢!
说?罢,不?禁感慨起?来:“要不?都说?城里好呢!个个挤破了脑袋也想往那城里钻,自是有道理的了。我才在城里待了半年,哪怕在那里头都是做粗活,只?是头发长起?来了,人也没那么黑了,竟然是入了旁人的眼?。”
原来她竟然叫一个贵夫人给买了回去,一来她是处子之身?,二来人家贪图她的屁股大,指望她生个儿子。
最重要的是,人家晓得她是乡里长大的,觉得这样?的女人皮实,比这城里那些个小家碧玉都要粗糙,总而言之就是好生养,而且无亲无戚,少麻烦。
然后她跟着莫夫人进了门,直接就做了个姨娘,那莫大人虽说?年已过不?惑,但权贵人家的男人们,是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子比不?得的。
用马环的话来说?,“当?初瞧他,我只?当?他和我哥一般年纪,身?板又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大了我二十来岁。”不?过那时候她也不?挑剔,虽说?是给人做小,但那莫夫人莫大人对自己都好,那莫夫人又没有孩子,对她其实更?像是女儿多一些。
而且生的孩子,是要过继到莫夫人名?下,以后就是嫡出,不?会被自己影响到。
还每日吃香喝辣,有人伺候,比起?从前的日子是天上地下。
顾小碗早前也听人说?过,马环给人做了小,但刚才初见她这排场,想着好像不?符实,哪家的小妾能有这样?的排面?
不?想如今听来,竟真是如此,难免是有些诧异的。但见她觉得过得好,自也没有多言。
马环此刻则轻轻拍着自己略显得丰腴凸出的小腹,也是十分满意:“我那姐姐……”她生怕顾小碗不?知道说?的是哪个,便解释着:“就是莫夫人,她待我真的好。不?过三个月,我就得了喜讯,后来果真生了个儿子,她便和老爷提议,要抬我做平妻,我那时候可是欢喜,又觉得自己一个乡里去的逃难女人,又在那种地方待过,哪里有这一份福气?”
只?是没想到,万事具美,偏到此处竟是出了转折,那老凤阳王忽然去了,新王登基,她家那莫大人受连累,下了大狱。
说?到这里的时候,让顾小碗又揪心起?来,她却忽然在被窝里一把抓住顾小碗的手:“你只?怕如何也没想到,我不?但活了下来,我哥竟然也是个有福气的。”
原来莫大人受连累后,生怕被砍头,一家子没了他,如何生活?那时候马环只?想着莫夫人对她好,自己又有了儿子,不?能就这样?放弃了。
于是听得人说?,新王身?边有一个最宠信的总管,虽是个阉人,但却和自己一个姓氏,她那时候也就豁了出去,然后跑上那马总管的府里去求,试图攀亲。
反正她贱命一条,什么都不?怕,只?要莫大人夫妻和她的荃哥儿能活下来就好。
却不?想,竟然是她嫡亲的哥哥马虎。
如此一来,她方有了此刻的显贵。
后来马虎得知她给人做小,自是不?满,要将那莫夫人杀了,她百般求,只?说?莫家夫妻救她于水火,有那再造之恩,主动和马环提起?愿意与莫夫人一起?做了平妻,所以如今外?面的人都唤她做马夫人。
马虎见她坚持,方才答应了,又从中周旋,不?但将莫大人放了出来,还给升官。
然此刻顾小碗却哪里顾得上听她说?后来的事情,在听到她说?那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马总管就是马虎的时候,就傻了眼?。
这样?说?来,那个私下倒卖官职的,便是马虎了,而且行事暴戾残忍,杀人如草芥。
顾小碗张着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既是毫无立场说?这些规劝的话,而且这是马虎所为?,与马环又有什么关系?
马环虽是现在背靠他这颗大树好乘凉,得了现在的好日子,可马环与马虎终究不?同?,始终保持着那份初心,从她对莫家夫妻的态度和尊敬上就能看出来的。
因此最终也没说?什么,只?问着马环:“你此番来,打算待多久?”
马环心里念着儿子,“也就三五天,原本早就要来的,只?是我哥哥说?这一路也不?安全,不?放心,加上荃哥儿还小,我也舍不?得,方一直拖到了如今,待明去给我爷修了坟,再同?姐妹们玩上一两日就回去了,荃哥儿虽有我姐姐照顾着,只?是终究我才是亲娘,离了太久,我怕孩子哭闹。”
是了,顾小碗险些忘记了,她如今已经是有了孩子的,自然是与从前再也不?同?的。
又在马环的问话下,说?了些近年来的事情,夜又已经深了,两人方睡过去。
却不?想还没天亮,就听得墙外?那些个吵闹声,自是那些侍卫们弄出来的,马匹又多,歇一夜顿时闹得墙外?面臭气熏天的。
马环便让丫鬟去传话,喊他们搬到村口去。
不?想这些个护卫一走,村里人就围了过来。
一个个说?从小看马环就是个出众的,果然没错,现在出息了,在城里做了贵妇人,自己果真是那火眼?金睛,没看错人。
马环听了,并不?理会那阿谀奉承的人,转头只?与顾小碗说?:“我还记得那老虔婆,小时候还说?我长得丑,我爷不?该那样?宠我,都是赔钱货。”
只?是见了村子里的许多妇人,也发现了村子里,似乎没有什么男人,便是有也是老的残的,自是问起?顾小碗来,“你家阿祖他们呢?”
顾小碗叹气,并不?敢同?她说?实话,只?道:“哪里还有什么男人?征兵令来的时候,跑的跑逃的逃,就剩下这么一帮老妇孺了。”
马环闻言,也叹了口气,“是啊,如今凤阳也要同?别的地方开战了,这是没法子的是。”不?过却想起?一个人来,“那我怎不?见刘有财家?”
当?初刘有财家回村子,还是马环建议的呢!
顾四厢正巧端了冬梨上来,小小的黄皮梨,汤圆一般大小,这个季节差不?多才熟。
听到马环问这话,“哪里还有什么刘有财?只?怕已是二世为?人了,去年那猴子进村的时候,他就遭了难。好在芈婆子给他生了个儿子,不?算是绝后,只?不?过如今跟着那个养子别处去了,这以后只?怕也难以上他坟头上去烧两炷香。”
马环听着这话,只?觉得不?对,怎么就叫芈婆子给他生了个儿子不?算绝后,于是脱口问道:“那刘金宝和刘银宝呢?”
顾四厢恍然想起?来,一拍大腿,“我倒是忘记了,你不?在村里,自然是不?知道的,那刘家兄弟也死了,不?过他们都不?是刘有财的种,你说?冤不?冤的,这两兄弟居然是当?初他们娘和外?家的表哥生的。”
150-160
第151章
马环听?得了这话,惊讶得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后想起这刘金宝兄弟两个的死,不?由得又感?慨起来:“所以我讲,人真真是?要信命才是?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养得白嫩的手下意识地抚起发髻上的各类金玉宝石钗环,“就像是?我我是?从前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也?是?做得起这样的人上人来。那刘家兄弟两个,本以为他们不?在外流落,回了这老家,再不?济有那一分半亩的地,总不?会饿死,谁想到又是?这番光景呢?”
说起来,她虽是?住在顾小碗家,但是?这衣行住食,到底已是?习惯不?了。毕竟老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再从奢入俭便难了。
所以昨儿晚上她哪怕是?和顾小碗一同睡,可铺的盖的,甚至是?靠的枕头,都换了她带来的。
也?不?知是?个什么材质的,软得好似躺在云朵里一般。
早上喝了t?的又是?她家的丫鬟婆子专门顿的燕窝粥,眼下喝的是?鲍鱼汤,吃的也?是?清明前的极品茶。
她倒是?大方与顾家人分享,顾四厢起先还拦着,生怕沾了以后,再吃自?家粗茶淡饭就下不?了口了。
而且她再得知了马虎如今就是?那凤阳城里人人谈之色变的马总管后,总觉得马环现在吃穿的一切,那都是?不?干净的。
这些东西,不?都是?血里捞出来的么?
顾小碗起先也?这样觉得,只是?后来想通了,尤其是?看到自?家墙外面叫那些护卫们弄得好似废墟一般,地里的菜苗没有一颗能?活下来的。
但又不?敢去说人的不?是?,便偷偷与顾四厢说道:“她的银钱什么来路,咱们无?从考究,我只晓得她带来的这许多人,糟蹋了咱家菜园子,赔又不?可能?赔,吃吧。”
再何况屋子里还有在坐月子的郭巧巧呢!正好给郭巧巧吃些补身体呢!
于是?这会儿大家也?与她吃那清明前的极品茶,只是?大家吃惯了山里阿拾摘回来的苦丁茶,这会儿只觉得马环带来的好茶味道寡淡。
自?是?与那喝水一般豪饮。
背地里少?不?得是?引了马环的丫鬟婆子们嘲笑。
倒是?马环知道了,训斥了她们几句,又和顾小碗等人说,“其实就是?吃个雅兴风气?罢了,我也?不?觉得有多好,只是?在那凤阳城里,人人都吃,我不?吃,反而是?我不?知好歹,说我是?那野猪品不?得细糠,我便要与她们赌一口气?,所以我也?吃,不?但吃,我还要吃比她们要贵要好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顾小碗也?不?知道怎么接,明明昨儿晚上觉得马环初心未改,只是?没曾想今日见她这言谈举止,以及这铺张浪费的日常,不?免对她又起了些别的改观。
说过了些个闲话,她才问起空相,说是?要请空相重新给她爷看地儿,她还找人重新打了一副好棺材,木料都是?从北方那边运送来的,十分珍贵,花了足足五万多两白银。
现在就在镇子上,不?日就能?送来这村里。
顾小碗听?得她这话,忙解释道:“空相师父年纪大了,已是?卧病在床多日,也?亏得是?阿拾自?学摸索了些医术来,那山里挖了些药,汤汤水水的方给他吊着性命。只是?要他去帮你家看祖坟地,怕是?不?行了,须得重新另外请人。不?过你若是?想要做法事,庵里的不?平尼姑倒是?可行的。”
听?得空相不?能?帮忙看地,马环略有些失望,不?过当下还是?打发了人,让快马加鞭去往镇子上找专门负责此事的先生来。
只是?听?说村里有尼姑,故而问起顾小碗,“可是?别处逃难来的?”今儿她也?瞧见了,村里许多生面孔,问了说是?从别处来的。
顾小碗摇着头:“倒也?不?是?,说起来你也?知道是?哪个,就是?塘边牟家原来的牟少?珍,她已经剃了头发做了姑子,当下村子里这白事一类,都是?她在张罗着。”
可听?到是?牟少?珍,马环脸上丝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嫌弃:“她呀?”于是?没在说什么,反而是?又叫人去快马追上前面的,也?要找这在行白事的先生来。
却?不?知道,那镇子上,哪里还有什么先生?早前征兵的时候,都几乎给拉了个干干净净,现在要么就是?拖着鼻涕泡泡的黄毛小儿,要不?就是?空相这种半步都走不?得的耄耋老人。
只是?她还不?知,心中想着反正那什么不?平尼姑断然不?行的,不?说她先前那浪荡行为,便是?她一个女流,也?不?配站到马家的祖坟前面。
而顾小碗见她不?满,自?是?不?再多言了,又因她今日种种行为,忽又觉得马环再也不是从前的马环,心故而冷了下去,不?再如同此前那般殷勤陪伴她,该干活还是?去干活。
马环倒也?没有往心里去,又或许她也?没有那样在乎,嘴里喊着顾小碗小姨,只是?再多的亲昵,有了这几年的空白,到底都是?不?复从前。
所以同何穗穗她们聊了些话后,也?觉得无?趣,颇有一种她们这些困在乡下,连绸缎都不?曾穿过的村姑,没得个说的。
又或许,她说起在凤阳城的各种风光,她们脸上没有一点的羡慕,口中又无?奉承的话,马环也?逐渐觉得她们没意思?,甚至是心中没由来生了一股意来。
于是?便喊了人来,提前上她爷的坟头上去。
而这段时间,村里围上去的人就更?多了。
尤其是?那卢家的最殷勤,拉着十三岁的女儿卢香姐就凑到马环跟前去,好话说了个尽,还扯七扯八攀了亲,执意要叫卢香姐跟在马环身边做个丫鬟。
但是?奈何卢家的能?哄得马环喜开颜笑,甚至还赏了她一颗金豆子,奈何那卢香姐嘴巴不?讨喜,最终是?没能?留下。
顾小碗去田坝里割菜回来的时候,路过大水井边,在那歇气?的时候,正遇着卢家的扯着女儿卢香姐责骂:“老娘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闷葫芦?泼天的富贵在跟前,你都把?握不?住,也?是?白白长了这么一张小脸,本还指望你跟着她去了,哪怕是?在她男人跟前做个小的,往后咱家也?能?沾你的光,谁曾想你就这样没出息!”
她一边骂,一边拿手掐抿着嘴跟在身后的卢香姐,一手则拿着马环赏的那颗金豆子在嘴里咬,想要试一试真伪。
忽见了顾小碗,立即撇开女儿朝顾小碗跑过来,带着几分讨好:“这马环如今出息了,她在你家歇息,只怕你家是?得了她不?少?好处吧?”
好处?她的衣食住行跟着沾沾光?但很明显,顾小碗觉得这不?是?卢家的要问的。
于是?摇着头,“怎了?”一面又将目光落到她身后的卢香姐身上,“香姐儿今年也?不?过十三岁,你到底是?她娘,刚才讲的是?什么胡话?你难道不?知,马环她那夫君,已是?早过了不?惑之年,马上就要知天命了。”
卢家的满不?在乎,“那有什么,这年头有钱有权才实在呢!”一面又朝顾小碗打听?,“你们跟她那样好,只怕已经得了不?少?金豆子吧?”
“金豆子?”顾小碗这才发现她手里宝贝一样拿着的金豆子,摇着头:“没呢!”
但卢家的很明显是?不?相信的,上前就拉着顾小碗的手:“唉哟,小姑奶,咱又不?是?外人,这有什么好瞒着的?何况谁都知道,马环就与你们最好,现在又住在你们家,她那手里只怕随便漏一点,你们都能?赚个盆满钵满的。”
顾小碗懒得与她再多费口舌,“你爱信不?信,没有就是?没有。”一面背起背篓,直径回家去。
只是?她这番样子,落在那卢家的眼里,竟是?被问急了了恼羞成怒,不?禁气?得朝已经走远了的顾小碗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转头又盯着自?家的女儿:“你个闷葫芦,还站着作甚?走啊,回家去。”
一路上遇着几个村里人,少?不?得又是?一番炫耀。
众人见她得了金豆子,不?免也?是?更?加卖力地往马环身边凑,邀去家里吃这喝那的,好不?热情地招呼,这盼着她高兴了,也?给一两颗金豆子。
于是?乎,果然是?有人得了赏赐,他们也?与那卢家的一般觉得,顾家得的好处只怕更?多。
而此事在村子里传开,便是?顾小碗回家没提,顾四厢等人也?是?听?到了,不?免是?忧心忡忡的。
“这样可如何是?好?她住在咱家,只怕全村人都只当她给了咱家金山银山呢!”
一个个着急忙慌地朝顾小碗看去,指望她拿主意。
又或者,希望马环能?替他们家证明清白。不?然这才刚证明了家里没多余的粮食,眼下是?不?是?在她走后,又要证明家里没什么金子银子的?
顾小碗也?发愁,偏偏现在的马环,她也?捉摸不?定了,反正从前那些话是?说不?得了,不?然她身边的丫鬟护卫的,是?饶不?得自?己。
她这和阿拾还没想出个法子来,隔日马环打发去镇子上的人就来回话了,只说是?镇子上也?没这一方面的先生。
至于那棺材,实在是?太大,不?好运送过来。
她听?了这话,又环顾着这四周的群山,最终竟是?做了个决定,将她祖父的坟迁走。
用她的话来说,往后要回来祭拜,也?不?用穿山越岭这般麻烦了。
然她一个姑娘家,那方几田只觉得她做不?得这主,自?是?上去拦,“唉t?哟,这可使不?得,你不?若打发人去城里,问一问你哥哥才是?。”
却?得马环冷笑一声:“他可不?管这个的,若是?有心,哪里等得我如今亲自?来操劳?”于是?抬手一挥,便让手底下的人将坟给挖开了。
第152章
终究是冬日里了,到?底寒凉,她如?今又是金尊玉贵的人物?,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寒风拂面。
所以在这?挖掘的漫长等待中,自然是受不得冷,吆喝着那两个大汉子,将她给抬回了顾家来。
本?来这?几日,顾家是打算去地里将麦子给种了的,只是现?在叫她这?样一闹,哪里还有心思去?
如?今村里大部份人都?觉得顾家这?里得了她多大的便宜,只怕整个地窖都?塞满了金豆子呢!
所以那何荆元是急得满嘴的泡,和顾小碗说道:“她素来肯听?你的话,你去同她说声罢,咱家也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何荆元越想?越是生气,但又不敢大声讲,只埋怨着:“说一句难听?的话,她反而欠了咱们的才对,当初她爷要是没?咱家,连一副薄棺都?没?有呢!说起来无亲无故的,如?今我们也不要她如?何报答,就求她别给咱们添麻烦,好叫咱们安安稳稳过日子便是了。”
顾小碗知道大家心里都?有牢骚,她何尝又不是没?有呢?听?得了何荆元的这?些个话,也只是长叹了口?气,“也罢了,我去与她说说,能否听?进去,却是不知道的。”
所以这?会?儿顾小碗听?得她来了,就直接进了屋子里去,便推门进去。
只见马环已经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了,两个丫鬟都?蹲在床前,一个在给她削梨子,一个在给她泡茶。
马环见顾小碗进来,想?也是知道她有话要说,抬起手示意?两个丫鬟出去,这?才自己拿起拿冬梨往嘴巴里嚼,但只是嚼了几口?,就‘呸’地一声吐了出来,“从前到?了这?冬日里,就只有这?一个念想?,希望我爹娘赶紧摘了这?冬梨来,好叫我解解馋,哪怕每日才能吃一个,我也好欢喜的,只是如?此再入口?,酸涩难吃。”
说着,只将那一盘子洗得干净的冬梨也推到?地上去,反而先委屈上了,眼睛通红地看?朝顾小碗:“我瞧见你姐姐姐夫他们的意?思,不待见我了对不?”
不是,她这?样家里人的确是高兴不起来,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但是她这?样直白地问,顾小碗也不好回答。
哪里晓得她其实根本?就不要顾小碗回答,问罢随后又自顾地笑?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样子,也不怕满头的朱钗咯头,就直接倒下去继续躺着,“其实我也不待见我,我明明现?在过得很好了,可是一点不像是我预想?的那样高兴,老爷待我好,姐姐待我也好,我哥他还权势滔天,那凤阳城里的女人们,便是看?不起我,可见了我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马夫人。”
她说到?这?里后,却又忽然弹起身来,因这?剧烈的动作?,满头的朱钗叮当作?响。
她却忽然一把抓住顾小碗的手腕,情绪一下变得激烈起来,“可是,我知道的,她们背地里都?怎么说我的,那些个诗会?花会?的,她们当我不识字,直接写字骂我,说我是乡里的去的土人,像是满身插着鸟毛的野鸡,不配和她们同席。我真气,想?叫我哥将她们全都?拉去砍了,可是我其实知道的,她们说得也没?错,我只是简单认得几个字,诗我不会?念也不会?写,琴和筝我甚至都?分不清楚,难怪她们会?笑?话我。”
马环的声音从高到?低,从愤怒到?绝望,只是期间她一直抓着顾小碗的手不放,好似此刻的顾小碗,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
她的话很多,说了她被凤阳城的人如?何看?不起后,顾小碗有那么一瞬间,是觉得同情她的。可是更多的还是意?识到?了,出生在这?乡里,导致她没?有过多的见识,只简单认识几个字后就不愿意?继续学,所以她读不懂诗里的意?思。
见识和文化,她一样都?没?有,所以那突如?其来的富贵和权力在她的身上,与她的浅薄的认知自然是不匹配,所能看?到?的就只有眼前人的嘲笑?了,方产生了她此刻的内耗。
就在顾小碗想?开口?劝说她的时候,她忽然问顾小碗:“你还记得林菀岫么?”
顾小碗自然记得,因这?女人她们过了好一阵子的艰难日子,要不是发现?了砖窑里的粮食,怕是早饿死了。
然后便听?马环说:“她嫁到?别的州府去了,没?想?到?那老王爷死了,她成?了个寡妇,还和自己的继子有首尾,可奈何那新王爷的王妃,娘家权势滔天,所以她被赶回来了,如?今凤阳王将她赏给了我哥哥。”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忽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仿佛已经从林菀岫悲惨下场中得到了快活。
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间,她的眼里又满是恨意?,“我哥真的疯了,那林菀岫刚回来的时候,他分明是不待见的,可是现在却又对那林菀岫言听?计从了,我甚至怀疑,那贱人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蛊?他全将我们的仇忘记了,忘记他的脸他的腿!我爷爷!还有现在他变成?了这?样的人,都?是因为?林菀岫啊!”
本?来顾小碗一直觉得,马虎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了这?滔天的权势后,从未想?过回乡来,可见真是个做大事的人,能狠得下心。
可是现?在听?到?马环说的这?些话,顾小碗又不得不重新考量起来。也是这?个时候,顾小碗闻到?了她身上那似有若无的酒气,方晓得她这?样失态,竟是因为?喝了些酒的缘故。
而现?在,马环的酒疯正是开始。
顾小碗见她这?样疯疯癫癫的,又怕出个什么差错,回头没?法交差,便将她那两个丫鬟喊进来伺候。
一面想?起方才听?来的那些话,唏嘘不已,等到?去看?空相的时候,便与阿拾说起来。
然阿拾本?就担心眼下村子的处境,尤其是马环在村里来往,她那些个护卫亦是如?此,又有孩童跑去村口?看?大马,只怕这?无形间,已经叫人察觉出了村子里的秘密了。
眼下听?得了顾小碗的话后,就更担心了:“这?如?何是好?她这?些护卫都?是马虎手底下出来的,显然也非是寻常之辈,多半已是发现?了问题。”
如?果马虎还记着这?是他出生的村子,愿意?佛照还好说,可现?在看?来,他连他爷爷的坟都?不管,还能指望什么?
然他们便是再怎么担心,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在隔日马环人就清醒了许多,她爷爷的尸骨也已经叫人收殓好,等到?镇子就装进那大棺材里去。
所以她定了下午启程。
原本?早上要走的,只奈何飘着些个细雨,她虽不用自己走,却不耐烦头顶上还要打着伞。
村里好些人家听?得她要走,忙着将自家姑娘送到?跟前来,只求着她发发慈悲,带着一同去城里,哪怕是做个丫鬟也使得。
卢家的首当其冲。
只是全都?被马环不耐烦地让护卫给拦住了。
她自己继续窝在顾小碗的床上,直至外头细雨逐渐没?了,山边的丛云也散开,她才起来收拾梳妆,然后要走的时候,又将顾小碗喊去说话。
此刻屋子里的丫鬟已经被她遣出去了,她坐在自己带来的那扇镜子前面,观摩着镜子里满头珠翠的自己,“很丑吧。”
顾小碗默不作?声,因为?的确不好看?,就像是个突然发达了的暴发富,恨不得将所有值钱的都?往身上戴。
她看?着身后镜子里顾小碗抿着的嘴巴,忽然笑?起来,“很丑,我知道的,但是我哥那赫赫名声,只怕你们在这?乡下,也是听?过的吧?他这?样的人,是活不得多久的,他死了,我也好不了,所以啊,我要趁着现?在,赶紧让自己多吃好的多穿戴好的,免得往后遗憾。”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清醒又平静,让顾小碗不免是有些吃惊,“你……”
“我就是舍不得我的荃哥儿,可是大抵又是他的命数吧。不过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与其长长久久苦一辈子,倒不如?富富贵贵活个几年快活呢!”说完,她忽然露出个还属于少女时期的俏皮笑?容,冲顾小碗眨眨眼,“我要走了,以t?后想?来,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但也只是一瞬,她的面部表情又恢复到?了那恣意?的样子,甚至还有几丝严肃:“跟在我身边那个护卫首领,是我哥的心腹,他手底下的人命,只怕比你们见过的外乡人都?要多,你们离开这?个村子吧。”
顾小碗的心再一次紧张起来,拦住要出去的她:“你什么意?思?”
马环却笑?起来:“我都?能看?出来,这?村子里绝对不止这?点人,方几田家地窖下面还关着几个呢!难道他们不会?发现??所以,小姨你们走吧。”
她好像又有些舍不得这?里的一切,眼里难得闪过一丝的愧疚:“也许,我不该回来的,可是我每日看?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就想?起我爷来,他一口?都?没?吃过呢!唉,你们,就当我对不起你们了。”
马环走了,她这?一趟大张旗鼓而来,走时却只留了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
外头很冷,寒风依旧,可是门窗分明关闭好的,还是让屋子里顾小碗觉得毛骨悚然,周身寒凉。
第153章
房门被敲响,顾小碗先是觉得那声音好远好远,然后以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慢慢进入自己的耳廓。
事实上,外面的阿拾都快要将房门给拍烂了。
“小碗?小碗?”
终于,顾小碗听到了他急促的声音,深深吸了口气,搓着?有些僵冷的手跑到门前?,将房门打开。
“怎么了?”阿拾一下就察觉到了顾小碗难看的脸色,哪怕她已经极力掩饰了。
按理,马环已经走了,可她为何还不高兴?所以阿拾问:“穗穗说,她喊你进屋说话,你就没了动静,她,同你说了什么?”问这?问题的时候,阿拾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
顾小碗本来是极力调理自己这?状态的,可是听到阿拾问,终于还是绑不住了,凄凉又绝望,“她说,她知道方几田家里地窖关了人,更晓得这?村里,不止咱们这?点人,她叫我们赶紧走,这?里是待不得了。”
这?话也如同一道惊雷一般,劈落在了阿拾的头?上,他削瘦挺拔的身板,这?一刻好像也颓废了一下,肩膀垮了下来,半响才如同此刻的顾小碗一般,眼?里忙是茫然和?绝望:“走?去哪里?这?里尚且都容不得身了,难道别处就能活命么?”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转过脖子,朝着?那有着?婴孩哭啼的屋子看过去,“再说,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走?”
他们既没有目的,也没有温暖柔软的马车,那样的小婴孩儿?难道就这?样带着?逃进山里去么?漫无目的,风餐露宿,也是死路一条啊。
顾小碗两眼?无神,靠着?门框的身体慢慢往滑,最后蹲坐在了门框上,“是啊。”
两人的异样,很快就引来了顾四厢,她是极少看到顾小碗和?阿拾露出这?样的神态来的。
毕竟不管从前?遇到什么问题,哪怕是头?破血流了,顾小碗都是积极向上的。
所以眼?见着?此刻顾小碗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立即就察觉出了异样来,“出事了?还是马环说了什么吓唬你们?”
顾小碗抬头?凝望着?她,“不是她吓唬我们,是这?村子,保不住了。”
“什么意思?”顾四厢的声音一下提高了数倍。
也成功将家中其他人给引了过来,很快大家就知道了马环临走时候说的那些话。
顾四厢听完后就哭骂了起来:“对不起?她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就因为她吃饭想她爷,就要害了我们么?”说完焦急地看朝她男人,一把抓起何荆元的衣襟:“阿祖他爹,你说句话啊,你不是读了那么多书?么?你快想办法。”
何荆元能有什么办法,人心难测,此刻他只后悔,当初就是做个坏人,也要将这?兄妹俩杀了。
不然的话,现在就没有什么马总管马夫人了。
此刻的他只是恨。
一面安抚着?苦恼的顾四厢,“先别急,她既然和?小碗说了这?话,肯定也是给了我们留时间的,先将山里的人找回来。”
听到这?话,阿拾也冷静了许多,我先进山里,把他们喊回来,咱们再想办法,看看大家有什么意见。
一面又让顾小碗去通知村里其他人,各自做打算。
如此,家中兵分两路去。
然而,等傍晚时候阿拾将山里的苏玉春等人找回来,又顺路遇到了几波,大家一并回了村。
但是顾小碗那边却?没有这?么顺利,大家只觉得他们家分明就是危言耸听,还说真?要发现,马环带了那么多人来,早就动手了,何必还要秋后算账?
分明就是顾小碗家起了歹心,想将村里人都骗走,然后又度占村子里的资源。
当然,也有那警惕的,或是与?顾小碗家交情?深,愿意相信他们的。
因此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可是顾小碗现在能想得到,留下的人,只怕不止是男丁被拉去战场上那么简单了。
她将马环那几句话思来想去,马环特意与?自己强调,她身边那个护卫的刀下亡魂,比自己见过的外乡人都要多,所以不可能那样简单就绕过了村里的人。
可她也不明白,马环既然都知道了这?村里人将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为何不告诉村里其他人,反而只同自己说呢?
她想不通,是刚回来的何望祖一语道破:“她兴许还有些良知吧,晓得对不住咱们,可村里其他人,与?她又有什么关系,死了就死了。小姨你可别忘记了,她家祖上是做什么的,本来做的就是那杀人越货的勾当,烂竹子能出几个好笋来?”
何望祖这?话说罢,周苗也连忙附和?道:“是啊,我觉得阿祖说的倒是有些道理的,她若是人人告知,到时候人都全跑了,待彻查村子的人来了,岂不是扑个空?到底那征兵的事情?,是马虎在张罗,咱们村子里公然违反,依照马虎现在的行事手段,哪里有轻易放过的?何况那是她亲哥哥,她难道还会帮外不帮亲?告知咱们,或许真?是还有些良知罢了。”
所以现在已经十分确定,大家留下来,只怕真?是死路一条了。
可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苏玉春更是担心,对于马家兄妹俩更是仇恨,因为他的儿?子才出世,本来就因为这马环的缘故,自己没能守在身边,现在还是因为马环,要逃去别处。
睚眦欲裂,只恨不得去将对方杀了才好。
可是,那马环此刻只怕是已经到西村,准备过河去了,更何况身边又有那许多高手护卫在身侧,他又如何近身去?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业,好不容易有些样子了,却?又要背井离乡。
这?便是放在谁的身上,谁能接受得了呢?
顾四厢看着?自家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何穗穗,心里更是难受,“这?马环若是不来,咱穗穗过几日就要出嫁了,这?样样都准备好了的,现在,现在……”
她不提,众人也险些忘记了,只顾着?眼?下的困境。
所以何荆元看朝阿拾:“你同圣元他们也说了么?”
阿拾颔首:“自是说了的,他们回家商议去了。”
这?时候顾小碗开口道:“莺莺她们都愿意信我的话,只是也不知要往哪里去。”
除此之外,还有韩家那头?,以及鲁家,还有不平,以及那周苗的小叔。
但是最让顾小碗吃惊的是,这?时候房门被敲响,来的居然是吴老二两口子,以及孙老二夫妻。
这?吴家和?孙家,与?顾家都从来没有个什么来往的,主?要是顾四厢不喜欢孙家老太太,即便那老太太都已经死了。
吴家这?头?呢,又觉得他们是无情?无义的,还不是那讲道理的人家,因此能不来往,就尽量不来往。
因此这?个时候他们忽然来,别说是顾四厢他们了,就是顾小碗也疑惑,只好奇地打量着?门口的两对夫妻,“你们是?”
一时,也是忘记喊他们进屋子。
是吴老二家的先走进来,“能叫我们进院子说不是?”
顾小碗这?才侧开身,请他们进来。
又请了屋子里去说话,
才坐下,那吴老二家的就先开口道:“那马环一来,我就知道是没好日子的,偏咱们村子里竟是出些傻婆娘,居然还想将娃儿?送她跟前?去,却?不知那福又那样好享么?”
她这?样一说,顾小碗倒是想起来了,村里许多人家这?一次都恨不得把女儿?塞给马环,好像这?里头?果真?是没有吴家和?孙家呢!
所以现在又听到吴老二家的这?番话,不免是对他们更加疑惑了t?,便开门见山问道:“你们此番来是所为何事?”
“还能为什么事情??”吴老二家的应该是作为代表,顾小碗话音才落,她就开了口。想来也知道他们孙吴两家平日里为人不咋样,所以只又说道:“我晓得,你们都不大看得上我们,觉得我们两家不讲道理,又无情?无义,可是我说小姨奶,现在就这?样的世道,咱顾着?自己都艰难,哪里顾得着?别人,何况平日里,那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费心神,可眼?下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她先是说了几句粗话骂马家兄妹两个,随后看朝顾小碗道:“你们走哪里去,我们孙吴两家肯定是跟着?你们的,我们家里头?老大老三家里,已经在开始收拾行?李了。”
“你们有去处?”阿拾问。
顾家这?头?,也都是个个面露诧异,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果断。
“没有,不过早做准备总是好的,何况我们孙吴两家里头?,孩子又是最多的,当然是要提前?做好打算。”这?次是吴老二开的口,还说他们两家当初在外逃难的时候,虽说也是死了不少人,但是孩子一个都没弄丢,更没像是那黑心肝的,拿孩子去换粮食。
这?话还真?是,要说他们平日里霸道蛮横,但是逃难回来后,这?两家的孩子还真?是一个没少。
只是大家对于他们这?两家的印象都太刻板了,此话若是他不说,连顾小碗自己都没有留意到。
一时间,也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两家人,只怕并不了解,或许说,就算是了解,也太过于片面了些。
第154章
他?们能?意识到危险,顾小碗还是很高兴的,可问题是,顾家这?边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是要逃难,自然是人越多越好才是,这?样即便是遇到小股流民,也是有?些许的胜算。
可是回?头看着家里这?才没住了多久的房屋,顾小碗心?中是不舍的,当时为了长久居住,又是在里头贴竹条刷桐油防虫,是用尽了心?思的。
本以为,从此以后就躲在这?小村子里安居乐业了,哪里曾想,这?人算到底不如天算,躲过了那初一,终究是难逃十五。
吴老二家的见她此举,也是察觉出了她心?中的不舍,立马就开口道:“小姑奶,好端端的,谁也不想去逃难。你们没出去逃难过,我们却是有?这?经验的,外头喝口水都要钱,有?时候路边坐一下?别人也要将你赶走,吃的不像是吃的,歇的没有?歇的地儿,打个盹儿也要担心?孩子粮食被偷走。可是没办法啊!这?不走不行啊。”
她叹了口气,也是朝这?四周环顾而去,“难不成我们这?些个农户人家,提着锄头镐头,还能?打得过人家带刀的不是?更何况,咱这?一个村子里,究竟有?几?户人家愿意相信您的话,还另说呢!”
阿拾满脸的凝重,“是啊,所以不得不逃。”
何荆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烟杆点起来,浓密的烟随着他?忧愁的声音一并从嘴里散出来,“说得轻巧,可是咱们往哪里走去?而且这?一家老小的,又是牛马畜生又是粮食,若是那开春还好,路上野菜野花的,就着干粮得一口吃,现?在又是大冬天的,还得几?个月才暖和呢!。”天又晓得,这?几?个月里,可会出什么事?
这?番话一说,大家多多少少也跟着叹起气来。
最后是顾小碗发话,“走是要走,但?这?事儿得从长计议。”一面看朝这?孙吴两家,“你们既然愿意相信我,想走,那就先收拾着行李,另外我看看村里还有?谁家,到时候咱们人多主?意多,商议好了再走,以免像是个无头苍蝇一般,不然到了外头也是难以有?活路。”
孙吴两家得了她这?话,称很是,一面也没有?多停留,起身告辞去。
等?送走了他?们两家,屋子里的气氛仍旧是很低迷,毕竟好好的日子过着,忽然就要逃难去,哪个能?笑得出来?
顾三草先啜泣起来,“二壮可咋办,巧巧也还在坐月子。”
她这?一哭,苏玉春也难过起来,可是又不敢冒险将他?们母子两个留下?,一时只?朝顾小碗和阿拾看去:“这?几?日,我们在山里,倒也是过得去的,实在不行,咱们就先去山里躲一阵子,若是果然这?村里没得安宁,咱们再做计划走远?”
其实这?样也不是不行,毕竟山里顾家藏了粮食呢!足够他?们吃个两三年呢!可问题是孙吴两家都要和他?们一起走。
也许还有?东门铁匠家和韩家,甚至不平尼姑明秀秋秀他?们都要走呢!
这?么多人,只?怕得往更深的山里去了,不然必会引人注目的,那边的山里无穷无尽,不知多少危险等?着,与外头的明枪暗箭,也是不遑多让的。
所以才觉得有?些希望的众人,不免又开始失望起来。
可就如同孙吴两家说的那样,即便是没想好往哪里走,但?这?行李却要开始收起来,尤其是像她家这?头人多,行李也多,又是猪羊牛马的,总不能?真等?了危险来到门前再做打算吧?
忙了小半宿,这?才各自熄灯去睡觉,只?是翌日天没亮,外头就有?了动?静。
顾小碗起身一看,原来是何荆元带着苏玉春他?们几?个年轻的,正?在修竹篾编制箩筐。
“这?是?”她穿戴整齐后从屋子里出来,这?时候天已?是大亮了,他?们脚下?的鞋子都带着湿泥,显然是踩着夜色去砍回?来的竹子。
何荆元回?着她的话:“我想着,赶紧编些带盖的大筐出来,不管是关家里的牲畜,还是装粮食行李,都有?得用,又方便我们背。”最重要的是,背过去就不用把里头的东西放出来了,这?样也不用担心?没地儿放。
到时候遇到那湿雨天气的话,直接挂树上或是放在石头上岩缝里,都是好的。
顾小碗闻言,一头想到他?们没得多久休息,又起来劳作,心?中更是憎恨那马环兄妹两个了。
一面又想着家里的绳索可是足够?这?东西逃难,手前最少不得了。
便去屋子的后头查看,如此自是看到了墙根下面放着的那一排大醋缸,这?醋还没成呢!却就这?样作废了。
这?些,他?们总是带不走的。
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等?她从后头回?来,却见东门铁匠带着圣元过来了,不知正?在和大家说什么,何荆元他?们连手上的活都给放下?了。
明淮见了她忙,忙招手喊:“小姨,东门叔说有?地儿可去。”
顾小碗一听,心?中自然是一喜,快步走过去,满怀期待。
可是哪里晓得,东门铁匠要说的地方,却是离此处有?那万步之遥,远在百越边陲地方,而且听说那边的林子里满是瘴气,十万大山里,不见半个人烟。
何荆元一听到的时候,欣喜就减半,“那种地方,哪里又有?什么活路?说了半天,原竟是亲家在同我玩笑。”
东门铁匠知道那头危险,可是不危险的地方,也不是他?们能?待的啊。
正?要开口辩解,顾小碗半忧半喜:“这?里好是好,就是咱们要去此处,少不得要花个一年半载,而且山遥水远的,也要经过不少城镇,如何又能?安全躲过?总不可能?都在这?山里走吧?”
“都是瘴气,叫我说就是侥幸有?命走到了,去了那边也是腹胀或是浑身长疮而亡。”苏家兄弟两个,也是十分沮丧,全然没了刚才的神采。
他?们虽没去过,但?也晓得那是何等?凶险之地,不然怎么可能?无人烟呢?
好在这?个时候,东门铁匠忙朝阿拾看去:“咱们有?阿拾师父,什么瘴气的,还怕个什么?”一面满怀期待地看着阿拾:“阿拾师父,你虽是年纪不大,但?你这?医术的本事,我看外面那些个学了半辈子的老先生未必有?你这?样出息,你就说一句,有?没有?法子应对?”
“有?,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也要到地后我才能?知晓如何应对。”阿拾回?着,并没有?给东门铁匠一个准确的答案。
可顾小碗有?着前世的记忆,却知道那瘴气是怎么产生的,不就是那热带原始森林里动?植物腐烂后生成的毒气嘛,不但?是能?治,更是可以从根源上将这?些被称为瘴气的湿热毒气给解决掉。
所以那里没准真是一处安居乐业的好地方,因此听得了阿拾的话,忙劝着:“是啊,有?t?阿拾在,咱们倒也不惧。”一面看朝众人,“问题是,这?么远,咱们这?拖家带口的,比不得过去看热闹,随便背个包袱就走。”
“我现?在其实最担心?的,正?是这?样了,我现?在细算了一下?,又听说除了原本的人家,孙家吴家都要跟着去,他?们两家人丁多,到时候咱们这?队伍就更引人注目了,何况青壮年也不少,走在外头,不管是这?凤阳还是别的州府,怕是都要被人逮去上战场的。”可是东门铁匠想,如果只?是青壮年们,直接全走山路,也不是不行。
可问题又来了,队伍里妇孺不少啊。
他?正?是为了这?个事情?头疼,左右都不行,总不能?将队伍分成两拨,妇孺走外头,青壮年走山里吧?
不过阿拾却从他?这?话里察觉到了些什么出来,眼下?见着也无外人再此,就直接问出口,“东门大哥,你莫不是有?那去往百越的堪舆图?”这?可是要跨越好几?个州府呢!且他?那言下?之意,走山路也不是不行,岂不是意味着他?不但?有?堪舆图,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民用堪舆图?不然怎么连这?么远的山路,他?都敢开口?
想是自己的大徒弟已?经要和顾家这?头的姑娘成婚了,现?在又是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时,所以东门铁匠也没有?打算瞒他?们,只?叹了口气:“现?在这?村子里是待不下?去了的,我也不瞒着你们了,我们这?一些人,好些原来都是上京城来的,我们在六部里待过,当然也不是什么朝廷大员,但?到底在六部混了那么久,手里自然是有?些东西的。”
然后在众人一脸的诧异中,说他?原本是隶属兵部的,从前就在铸造司里待过,也是这?样,有?一身打铁的好本领。
至于?那韩家,原来是户部的,虽然同他?一般也只?是小差吏,但?多多少少有?些家底,只?不过前朝还未覆灭之前,他?们这?些人早就没领到俸禄,上头的官员又怕他?们闹,竟是将他?们都关在那几?乎是废弃了的各司里,他?们没办法,想要活命,自然是只?能?自己在里头摸索种地了。
不然早就活活饿死了。
也是如此,他?们到这?村子里后,也没有?露个什么马脚,的确是像极了好些年的老庄稼人。
第155章
何荆元等人听得?他这一番话语,少不得?又要感慨一回:“早前见你们家中丰裕,又能让镇子上的人瞒着送你们到此处安家,想到了你们想从前兴许是有来历的,却不知,原来也是苦命人。”
“这个?世?道如此,不管下头的还是上头的,是各有各的苦,真?能继续显赫的门庭人家,终究还是少之?又少。”阿拾接了话,他早前察觉到这些人大部份都是识字的,家底也不错,想着多半是哪里来的权贵集结于此,或是哪个?大家族的蒙了难,改名换姓到此处来隐居避世?,却是怎么也没?有想过?,他们原来也是受压榨的那一批。
不过?也是东门铁匠说了他们的来历故事,大家其实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地交了心。
而且东门铁匠原本是兵部的,那兵部是什么地方?各地防布图都是他们手里握着,所?以东门铁匠手里现在有这各州府山脉地貌的详细堪舆图,倒也不叫人意外。
所?以他和顾小碗还有何荆元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道清楚了手里的底牌,“既然?你们有图,东门大哥你们也能打造些武器,那眼?下这里逃不掉,锄头镰刀这些,倒也不用留着许多了,只怕这些日子要麻烦你们,全都给?熔了打成武器,我们就从山里走,时间便?是久一些也不要紧,只要保证大家的安全便?是,至于那粮食,你们倒不必担心。”
这话算是说进了东门铁匠的心坎上,他当即和圣元眼?睛都亮了几分,看得?出来很是激动,嗓门大了好几分,唾沫都跟着从嘴巴里飞出来,“不瞒你们说,其实我来时,已经和老韩他们商议好了的,这些锄头犁头的,都要给?熔了,全都赶紧打成武器去?,只有武器在手里,不管是在山里还是在外头,咱们都算是有保命的资本,就是唯一担心一点,我们虽有些粮食,却也只能堪堪熬几个?月。”
如果继续在村里,自然?是不担心,毕竟一边吃一边种。
可现在是要出去?逃命,那路上粮食吃完了,难道就地还有肥田沃地给?他们种粮食么?而且种下去?,也不见得?马上就能吃到嘴里。
因此是想来探一探顾家这头的,若是他们有粮食,那就真?的没?有一点后顾之?忧了。
所?以听到顾家这边保证了粮食,那悬着的石头也落了下来。更重要的是,没?有想到顾家是真?把他们当一家人了,他都还没?主动开口,人家就直接说了,没?有一丁点的瞒着的意思。
他说着,更是激动地一把抓起自己那亲家何荆元的手:“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今晚就去?开炉子,左右早前为了过?冬,储存了不少柴火。”
何荆元也马上表态,“柴火不要怕浪费,我家这里多得?很。既然?你们都商议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去?将本村要走的几家一并给?找来,赶紧叫他们把农具和家里用不上的铁器送过?去?。”
“这边有你们交涉,那是最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做准备。”时间不等人,东门铁匠立马就招呼着圣元,要回去?开炉。
顾小碗想着,这也不是一把两把刀,只他们师徒几个?,纵然?是有韩家那边帮忙,也是不够的。
虽说,马环当初走时告诉自己快走,很显然?是留了时间给?顾家逃,但是顾小碗也不确定她到底给?留了多少时间,因此自然?是越快越好。
便?朝烧火最擅长的何望祖:“阿祖,你带阿淮和秋子一起去?帮忙。”至于苏玉春这头,他儿?子才?出生几天,而且家里这边也要人帮忙,自是留下他来。
何望祖等人连忙答应了。
东门铁匠自然?是欢喜,又说自己那头都有哪些人。
除了韩家三口人,还有那孟先生。
说起孟先生,东门铁匠似有些担心顾家这边嫌弃他,毕竟他就是一个?文弱书生,所?以忙说起孟先生的好处来,“他虽不擅农耕,人也年?轻,可学识好,见识多,到了路上,多少是能帮忙的。”
又道若不是权贵当道,他应该是前朝最后一个?状元郎了,只是背后没?有可靠的大树,也不是长袖善舞之?人,不晓得?要去?权贵门前递个?投名状,因此最后卷子叫人同一个?世?家子弟的调换,只得?了个?进士做。
何荆元自己是读书人,哪怕那孟言殊年?纪比自己小许多,但也很是被那孟言殊的才?学见识所?折服,本就十?分欣赏的。现在听到亲家东门铁匠说这孟言殊原本是状元,只不过?被人调换了卷子,此刻自是十?分震撼。
他知道,一个秀才都能叫人挤破了脑袋,也不见得?能考上去?,更何况那孟言殊斩五关过?六将,是状元呢!
于是当即就做主答应了,“他这般的人才?,哪里都是稀缺的,他愿意和咱们走,那是好事情。”
虽说村里许多人都不愿意相信,觉得?顾小碗他们危言耸听,村子真?有危机,那马环早就让手底下的人动手了。
但也是有一部分见风就怕的,已经在开始收拾行李,但想是已经有了去?处,和这头并非一道。
这般说着,东门铁匠领着何望祖他们去?了,顾小碗也忙打发了何麦香几个?侄女去?鲁家等人家,喊他们过?来相商。
如此,很快人便?来齐了,孙吴两家鲁家,不平尼姑那头,秋秀明秀这两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以及周苗的小叔周敬纯等。
这些人加上顾家这边的老小,竟是足有五十?多口不止。
他们现在又以顾家这边马首是瞻,当然?是十?分愿意听从他们的意见,也是快快回家收拾用不上的铁器,忙送往东门铁匠家去?,有多余人手的,也跟着帮忙烧炉子抡铁锤。
一切都紧张急促但又有序地准备着,而这期间,村里竟也是悄悄搬走了几户人家。
那起先笑顾小碗他们惊弓之?鸟胆子小的,又转头笑起这几户人家来,高高兴兴去?他们家搬那些没?能带走的物件,可谓欢喜不已。
至于方几田那边,在得?知秋秀竟然?要带着自己几个?孙子跟顾家走,便?上门抢孙子。
方小十?这个?大儿?子死了,但是他还有两个?儿?子留下,方几田允秋秀带t?着方小晶走,却不让秋秀将方小日和方小目一起带去?。
如此,自是闹了好一场,又说真?要有危险,那王正德早就打发信来了,这么几天没?动静,分明是安全的。
他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去?抢孙子,还喊了两个?儿?子方小木和方小米去?帮忙,如此秋秀自然?是争不过?他的。
好在方小日和方小目两个?兄弟,更愿意跟着自己的母亲,又哭又闹,没?能叫他们得?逞。
一番拉扯,竟然?是不相上下。
那住在后头的周敬纯见了,拖着那瘸腿跑去?帮忙,瘦不拉几的文弱公子,如今竟然?也能扛着还没?劈开的柴火去?吓唬人。
只是他似帮了倒忙一般,不但没?有能将那方几田父子几个?打走,反而叫那方几田忽然?怒骂起秋秀,说是自己儿?子尸骨未寒,秋秀就守不住耐不得?寂寞,与他有了收尾,不然?他一个?瘸子,怎么这样不要命地帮秋秀的忙?
这样一闹,秋秀自然?是灰心了,本来想着方小十?已经死了,方几田到底是孩子们的祖父,没?道理弄得?这样僵的,此前好言好语地劝着。
谁料想方几田这样不讲道理冤枉起自己不说,反而叫她觉得?对不住好心帮忙的周敬纯。
他们虽住得?近一些,秋秀也觉得?这周敬纯脑子不大好事,总是说些颠三倒四倒反天罡的鬼话,但人是真?的好人。
当然?不愿意叫人家背着黑锅。
如此原本的抢孙子大战,也就越闹越烈,周苗在家里收拾东西,都被惊动了。
正好顾小碗又要来庵里找顾宝云,便?一并过?来了。
顾宝云千般不是,可终究是亲姐姐,也还有明淮这个?亲儿?子,到底不能将她给?留下,更何况不平尼姑也要走的。
只是顾宝云近来虽没?像是从前那般将家里的东西送出去?,但也是坚信不平的话,要在佛前给?来世?修功德。
因此那明淮早前来劝她走,她死活不同意,一刻也不想离开庵半步,也是拿她没?法。
偏又是逃命,总不能将她绑了吧?家里能驮货的牲口就那么几个?,牛和骡子走山路还费劲,反正不能为了她还要浪费马。
再?有,真?正要用马的,当下是那郭巧巧母子两个?呢!
明淮这个?亲儿?子,是能背她,但这要走一年?两年?也不知道,不是背两三天啊。
何况粮食那么多,便?是眼?下老韩已经在村里游说,高价买走村里别?家能驮货的牲口,但也远远不够,还是得?人来跟着做这苦力。
所?以大家商议了一回,再?来劝她一次,她若执意不愿意走,要留下来,那就作罢。
左右已经尽了心的,生死由她不由别?人。
顾三草心软,苏家兄弟两个?不敢叫她来,生怕她不但劝不住人,反而被这顾宝云劝着留下来。
明淮已经不愿意来了,顾四厢又不耐烦看到顾宝云,更不要指望她能劝顾宝云,最后只能是顾小碗来。
还未到地儿?,就听得?明秀家那头的哭骂声音一片,大人的骂声孩子和妇人的哭声不止。
周苗听得?,急得?快步跑过?去?,又不愿意顾小碗在这上头耽误时间,“小姨,您先去?劝二姨那头,这边我能行。”
第156章
只不过事?实上周苗的到来,并?未将那气焰嚣张且在气头上,坚定认为秋秀和周敬纯有私情的方家父子几个劝住,她自己反而也被指着鼻子骂起来。
但?是骂人她从不怂,方家父子恶言相?向,她自也是咒骂回去,所以两方交锋之?下,等顾小碗赶来时,已是在动手了?。
顾小碗这一次尼姑庵之?行,也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顾宝云不愿意走,甚至还巴不得不平跟着大家走了?,以后这尼姑庵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菩萨跟前也就?只有她,正?好?叫她安心修来世。
所以顾小碗不但?没有劝着她,反叫她拉着手数落了?顾四厢和明淮的各种不是。
直至秋秀家这头闹得太凶,顾小碗生怕出事?,方掰开?了?她的手,“二姐,我言尽于此,你要是更执意来世,那你今儿就?当我没来过,粮食我们会给你留着,自是能吃到哪日,一切都要看造化。”
然后撇开?她匆匆跑来。
却是见着秋秀家这本不算大的土屋已经被砸得乱七八糟了?,各类炊具横七八竖,有的锅碗瓢盆甚至已经被摔得不能再使用,更将他们的被褥都给抱了?出来,就?这样?扔在湿漉漉的地面。
周苗自己也弄得一身的泥泞,头发?散乱,那个叫她又气又无奈的小叔这会儿叫她护在身后,只是周敬纯不会骂人,又是读书的,这会儿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只痛声怒斥着方家父子三个:“我就?说,你们这样?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个个都是那腌臜物,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便就?觉得女儿家与你们是一样?的,我要是生来做那范无咎谢必安,第一个就?拿链子来将你们锁了?去,下油锅,把你们这内外的腥臭都给炸个干净,方叫你们知道,女儿家也不是随意可辱骂的,别忘记了?你们自己也是女儿家拿命生出来的。”
他的这怒斥在孩子和女人的哭声,以及方家父子的骂声里,显得格格不入,顾小碗听到之?时,也颇有些哭笑不得。
又见着方小米扬着板凳要落在周苗和周敬纯的身上,忙快步跑过去,一把拉开?方小米:“你是糊涂了?不是?有这个精神,下你家田里去。”又喝止住扯皮中?的方小木与方几田,让他们将秋秀母子几个都放开?。
随后给那秋秀递了?个眼神,一把将方几田拉开?,悄声劝着:“你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糊涂了?不是?”
周苗在此,方几田只认为顾小碗来,就?是帮亲的。所以听到她这话,并?不在意,反而冷嘲热讽着:“怎么着?我家自己的事?情,也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顾小碗才不乐意管方家的破事?,可秋秀现在既然要跟他们走,平日里也是走动着的,她当然要帮着秋秀一些。
当下也是忍住了?心中?的怒火,哄着他道:“我倒没有那个闲工夫,只是觉得你今儿来闹,到底是多?此一举,你也不想想,那方小日和方小目两个娃儿的身体?里,流的是哪家的血?他们往后走到哪里去,不都是你方家的子孙后代么?”
说到这里,瞥见已经将孩子们带回那乱七八糟的屋子里的秋秀一眼,又道:“何况,有人白替你养孩子,你有什么不欢喜的?她又是做母亲的,说句难听的,你别不乐意,这女人带孩子,一辈子就?真带孩子,可比不得男人,枕头空两天就?过不得,就?是寡妇疯婆也要拉一个来续弦。”
方几田不服气,哪怕顾小碗说的都有道理,但?他看到那个此刻叫周苗扶着回去的周敬纯:“你这话说得过早,那死?瘸子又是怎么回事??”眼下他之?后悔,当初不该同意他留下来的。
不想顾小碗听了?这话,不但?不解释,反而笑起来,“所以我说你糊涂呢!你也晓得他是个瘸子,又十分文弱,哪个女人嫁了?他,还要倒贴呢!秋秀又不糊涂,这往昔里给他点好?脸色,不也就?是图他平日里能帮忙照看着些罢了?,他都是倒贴的,白白给你家看孩子,有何不好??”
她此刻是满口胡言,信口胡说,偏真言好?理气头上的方几田又听不进去,反而是这些话,竟是叫他觉得到了?心坎里。
所以也就?趁热打铁道:“你也别觉得你们家这几个孩子大了?不要人看着,你也不想想,那后山真来狼了?什么的,还不得要周敬纯先吆喝一声?”
方几田沉默了?,没有在说话,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顾小碗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到底要怎么样??
正?是犹豫着怎么说服他是,他忽然问:“你们要往哪里去?当真是信不得马环?”
顾小碗点头,还未张口答话,方几田却忽然露出个冷笑来:“你们这样?着急忙慌地走,是不是怕大家抢马环给你们留的金豆子?”
他这样?说,顾小碗一点都不意外,毕竟那村子里,不少人跑到马环面前去拍马屁,是得了?些金豆子的。
所以大家认为顾家得到的金豆子更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顾小碗白了?他一眼,“金豆子金豆子?那金豆子现在能作甚?还不如两斤粮食叫人心里踏实。”随后拔腿就?走,也留了?话,“我要t?是你,可管不得这许多?,现在靠着一口气把孩子抢回去,却也不想想,你家里还两个光棍汉子要说媳妇呢!这孩子回去了,难不成叫方小来,她愿意养么?”
想起小女儿,方几田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那哪里敢指望?又见着不远处横眉冷竖的两个儿子,他们俩都还没说媳妇呢!一时想着顾小碗家要走,那这好?房屋不就?闲下来了?么?当即起了?心思,问道:“你们几时走?赶紧同我说一声,那屋子留给小木小米做婚房正?好?。”
有了?好?房子大院子,还有顾家留下的那么多?田地,害怕说不上媳妇么?
他心头一欢喜,当下以这两个儿子为重,一面又想起方小日和方小目两个孙子都被秋秀教坏了?,与自家不亲,与其如此,倒不如安心给他们的两个叔叔娶媳妇,没准明年就?能有两个孙子了?。
到时候他就?不稀罕这两个了?。
而且顾小碗有句话也说得对,秋秀就?是将这俩孙子带着走到哪天涯海角去,但?仍旧都是他方家的血脉。
于是就?看开?了?,不过走之?前还是将秋秀骂了?一顿,又说方小日兄弟两个是白眼狼,方小晶这个孙女是赔钱货。
骂了?个尽兴,才领着方小木方小米回去。
秋秀见他们终于走了?,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只是看着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家里,还是忍不住哭起来,“我本想着孩儿他爹,愿意敬着他这公公的,谁知道,他却是不给我活路,还要糟蹋我的名声,真当我同他们方家的人一样?么?”
方家最叫人诟病的,无不是方几田强占了?那宋家的少?奶奶一事?了?。
而且方家的几个儿子,与那宋家少?奶奶也是有说不清楚的因果。
只不过人家宋少?奶奶已经死?了?,她一肚子的冤屈,没道理骂这方家的,还要将人家提起,所以顾小碗没说什么。扫视了?一眼屋子里的狼藉,“也罢了?,你们左右也没有多?少?行李,索性先搬过去我家那头,也帮忙作些收拾,我们是真忙不过来。”
秋秀这才哭着应了?,领着三个孩子将能用的都收上,去往顾家。
至于那周敬纯,跑来帮忙,忙没帮上,自己反而挨了?一顿打不说,还让秋秀让方家的骂。
眼下周苗少?不得是要说他几句,他焉头巴脑的擦着脚趾头上的血,“我是不曾想,这些个混账东西这样?不讲理,一肚子的腌臜,叫他们那样?想,男的女的只要站在一起,不是夫妻就?是姘头呗?”
刚说完,见顾小碗来了?,忙套上袜子穿鞋,“小碗你来了?。”一面讨好?地露出个笑容来,“叫你见笑了?,我若是这腿脚好?着,就?不会吃这样?的大亏了?。”
“得了?,顾着你身上的伤吧。”顾小碗回了?他一句,转头与气鼓鼓的周苗说道:“看看他有什么收的,拉到家里去吧,到时候也方便一起走。”
听着要搬去顾家,周敬纯是十二个愿意的,立刻就?不觉得身上的伤疼了?,里外活动起来,给自己收拾着行李。
一行人到了?顾家这头住下,却也没有闲着的,叫顾小碗这里分配了?活儿,便是方小日兄妹三个也每日跟着学?擀面。
家里的鸡鸭鹅,这几日能杀的都杀了?,现在就?放在溪边的大灶上油炸或是蒸熏烤。
反正?只要能保存下来就?行。
而方小日兄妹几个跟着何穗穗学?擀面,一部分做成了?方便面,一部分则晾干,筷子长短,放进竹筐里。
面粉是磨坊里,元宝和马这两日加工假的磨出来的。
他们在路上,总不能还带着磨盘,所以现在家里的麦子,能磨面的都磨面了?。
至于那山上的,到时候再另外做打算,另还有那砖窑里的粮食也不少?,顾小碗与阿拾合计着,究竟要不要带走。
不带走吧,马家兄妹都知道那个地儿,说起来还是马虎发?现的呢!可要带,他们这牛马分明是不够的。
第157章
只是还没等顾小碗和阿拾说,从外面回来的?阿拾反而一脸愁眉,将顾小碗喊到?那没人地儿后,“砖窑开过了,里面的?粮食一点不剩,我看那痕迹,大抵是马环来的?时候。”
这话?一说,顾小碗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马环让人将砖窑里的?粮食拿走?了呗。
不然除了她,这村子里就算是真有旁人知道,也不可能有这样大的?手比,在顷刻间无声无息将粮食全?都转走?。
她有些可惜,但很快又释然了,“罢了,本还发愁,那里的?粮食不带走?可惜,带走?我们又吃力。何况想来,那里头的?粮食,原本也是叫我们吃了后添进?去的?,真要说起来,也不是咱们自己的?,反而当初还救了我们的?性命呢!如?今她让手底下的?人拿走?,谁又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就是有些想不通,马环将那些粮食带走?作甚?难道现在的?她还缺粮食不是?
不过也懒得去想了,只是觉得,再继续在这村子里待下去,实在不安心,说不准人什么时候就来了。
因此与阿拾:“从昨儿开始,我这心里就堵得慌慌的?,要不和大家商量商量,先将一部分?人送山里去?”主要是这队伍里,孩子太多了。
却不想这话?,和阿拾不谋而合,“我也是这样想的?,方才从鲁石匠家那头过来,乌桕也说,孩子们小,先到?山里去安顿着,真有个意?外,大人们自己也好逃,到?时候山里汇合去。”
如?此这般,两人自也是喊了各家来商议着。
大家没有那不同意?的?,更何况大部份行李都打包得差不多了,现在也顺道给运送出去,好叫孩子们看着。
只是这要去山里的?哪一处,大家却是犯了难,毕竟孩子多,总是要留几个青壮年保护他们的?,而且这些个行李,也不能放在这露天坝里,这寒冬腊月,此处山里多是冻雨,粮食不得坏了么?
哪里晓得就是大家发愁之际,那周敬纯从人群里举着手,“我,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先暂时躲一躲,粮食也能存放,只是离咱们这村子,要走?两三天的?路。”
他是叫本家的?人丢荒山野岭,误打误撞到?这红枫村的?,一路在山里,自也是摸清了不少庇护之地。
所以他这话?一出,大家都将目光齐齐望过去,吴家那头更是迫不及待道:“远才好呢!我们这都还没搬走?,家里那没法?带走?的?都有人先瞧上了。”说到?此处,看朝顾小碗:“若真有人来此,村里人遭了秧,总有那烂心肝的?不服气,指不定?要将咱们的?行踪暴露出来,所以我觉得,越远越好呢!”
众人也纷纷点头赞同,周敬纯见?此,便连忙说出那地方来,只说从村子后山翻过去,要反复翻几处山坳,走?多久爬多少山,然后那里就有一个天然的?石窟,里头还有一汪泉水,也不知是哪里流出来的?,但他当时在那里喝了,人也没事。
“如?此说来,倒也是一处独天得厚的?藏身之地。”顾小碗听?罢,自是欢喜,只是听?着周敬纯的?描述方向,她只觉得此处,好似那马家湾的?方向。
当即那东门铁匠也忙拿了他的?堪舆图来瞧,果然此处离马家湾,也就一天的?路程。
而这马家湾,正是红枫村的?上游,只是这河进?了山里,便是地下河了,想着当初马家湾遭了大水,尸体都从山洞的?水里冲出来,大家不有分?析着,指不定?这地下河沿途是有别的?出口,若真是如?此,那到?时候只跟着地下河去周敬纯说的?山洞,好过在山里爬高下低。
于是便商议着,阿拾领个队伍,叫了两个年轻的?,扎了筏子从上游出水的?山洞口里去探一探。
但这终究是有些冒险,何况又怕里头空间狭小,船过不去,所以顾小碗是千叮咛万嘱咐。
松油火把他们也带了不少,原本想着也许去个一两天,没想到?不过半响他们就回来了。
一脸的?失望,“里头堵得死死的?,有的?地方只能从水里过去,咱们人就算是个个都擅长泅水,能穿过去,可这些粮食怎么办?”可没有那许多油皮纸来打包。
如?此,只好作罢,仍旧只能是走?山路了。
到?底大家都有些失望的?,可越是这样,越是觉得将孩子和行李粮食送山里的?事情迫在眉睫,而且为了以防避开村里那些个烂心肠的?耳目,还要从村口出去,如?此一来,是要多走?一截t?路了。
因为除了护送孩子老人们先走?,还要顺便带着粮食行李,以及那些活着的?猪羊等等。
有的?人家他们鸡鸭没有杀完的?,还放在了笼子里,便是小孩儿身上也没有闲着。
就如?那荣儿一般,也是不大的?年纪,现在身上也挂着包袱的?。
所以这一次进?山,他们这些打算去往百越的?人家,几乎都倾巢而出了。
最后只留了几个人在村里看着,等阿拾他们这些有力气的把人和粮食送进?山里后,再回来将余下的人和粮食行李都搬走?。
需要一个人留下来守着,那头有阿拾和东门铁匠领导,所以顾小碗便被留了下来。
她虽是年纪小,但辈份和行事能力,大家都认可。最重要的?是,留她下来,村里有旁心思?的?人家,知道她是厉害的?,也不敢趁着他们人少乱来。
顾家这里除了她之外,还有顾四厢,以及空相。
空相在马环走?了没两日后,他这身体又逐渐好起来了,经过决定?进?山后这三天里,越发叫精神起来。
昨天还跟着何荆元他们一起打包行李,吃饭也能吃个两碗,还能喝小半斤的?高粱酒。
就好像此前?那场叫他卧病许久的?病痛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阿拾检查了他的?脉象,好像也是有回转之相,心里自是高兴,可见?自己改的?方子是有用的?,于是那信心又上来了。
顾四厢看着已是有些空荡荡的屋子,心里空落落的?,这会儿从屋子里出来,见?空相在溪边的?大灶前?守着蒸酒。
家里的?许多酒,也是带不走?的?,但也没丢了的?道理,再有那路上有个伤痛什么的?,再度蒸馏过的?酒水有大用处。
空相也见?了她,便道:“小碗去庵里了,这会儿天也快黑了,你去他们各家还有人的?看看,晚上都喊过来这边歇着吧,左右大部份的?行李,也在这头了。”歇一处,真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顾四厢应了声,“我正是这个意?思?,顺道过去看看还有什么没有收完的?。”
说罢,只出了门去。
孙吴两家因孩子多,这一趟都全?去了,留了些大约有四五个背篓的?杂物和百来斤粮食,也是搬到?顾家这边了的?。
等那头去山里的?安定?好,他们还要来这第二趟。
至于鲁家,鲁石匠带着媳妇女婿还有那一对?龙凤胎也跟着去了,桂花娘舍不得地里那些还没挖的?葱蒜,想趁着这几日给挖来洗干净,给蒸了再烘干,到?时候带在路上磨成粉末,还能做调料吃。
顾四厢过去的?时候,她不在家里,说是去了村里的?大水井边上洗葱蒜。
然后又去了韩家,韩桐儿和她爹先走?了,就韩婶子一个人在家里,和那桂花娘一般,也是舍不得这舍不得那的?。
又觉得全?都跟着去了,只留顾家在这村里看粮食,过意?不去,方留了下来。
如?此,余下的?人几乎都走?完了。
所以顾四厢与韩婶子碰了面,又去了大水井边上,与那桂花娘帮了些忙,桂花娘执意?要在家里蒸这些葱蒜,说是还剩下许多柴火,不用也浪费。
故而只有那韩婶子与顾四厢去往顾家休息。
也是这一夜,她家的?屋子里的?东西,就叫村里的?人家给瓜分?了去。
第二日她听?闻了,也是有些难过的?,一时又觉得这村里的?人不道义,便是要拿个什么,等他们彻底走?了才动手,方好看些。
顾小碗昨儿去庵里看了顾宝云,又劝了一次,她不愿意?,只是不平已经走?了,她反而将不平的?老娘牟大娘给喊来一起敲木鱼。
顾小碗见?此,心说这村子安安稳稳最好了,也许真是马环恐吓自己,这样她们两个人在这庵里,也有个照看。
转眼又过了两日,桂花娘因见?韩婶子去顾家那头歇息,家里就像是东门家等人家一般被搬空了,所以便不打算去顾家那头。
顾小碗见?这两个晚上,也还算安稳,村里人没去鲁家,也就没再强行要她搬来。
更何况桂花娘还惦记着,要夜里起来翻烘烤的?葱蒜,打算在走?之前?将家里的?柴火都烧完,一点不白留给村里人。
晚上吃过饭,下了小半天的?雨也停了下来,外头再没了那沙沙的?声音,只是空气更为冷冽了,夜里顾小碗只觉得哪怕屋子里有火盆,脚仍旧是被冻得发冷,便点灯起身来。
顾四厢这几个晚上都和她睡在一处,听?到?动静爬起身来:“咋了?”一面揉着惺忪睡眼朝外头望去:“我怎么听?着好像有动静,莫不是他们回来了?”
“没那样快,想是风声吧。”顾小碗走?过去关窗户,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夜的?风,似乎比前?些天都大了许多,窗柩外面,凝结了许多冰凌出来。不免是担心,“又降温了,不知他们在山里可有歇息的?地方?”
旁人还好,顾小碗最担心的?就是郭巧巧母子两个了。
正是忧心着,却听?得对?面传来一阵急促响动,随后看到?夜色里空相轮着刀出来,一边拉衣裳,一边着急大喊:“不对?劲,你们快些起来!”
第158章
顾小碗觉得今晚空相的声音和往常是不同的,带着些?悲怆的感觉,且又洪亮,像是水波纹一般,以顾家为中心点,然后朝着村子里的四面八方荡漾开。
她慌慌忙忙穿好衣裳,与?四姐顾四厢相互搀扶着出?来的时候,韩婶子已经站在?院子里了,身上挂着包袱,手里拿了东门铁匠家专门为她们这些?方便女子用的弯刀。
有?些?像是传说?中沙漠里的狐月刀,很锋利,在?火光和冰凌的相互照耀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可见,东门铁匠锻造的技术,是一流的。
这光芒莫名给了顾小碗勇气,她也摸像了腰间?的狐月刀,“四姐,你别怕。”
顾四厢在?抖,她平日?虽是厉害,但多过于这嘴皮子上,真遇到了这样的险境,她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的。
直至听?到顾小碗这声算得上是冷静的安慰声,她才稳住了那发抖的身体,也紧握着刀柄。
而空相此刻已经踩踏着院子里的醋缸,越上了高高的墙头上,手里的大刀,也就越发醒目了。
“怎么?样了?”顾小碗小心翼翼地问着,心里又多几分期盼,希望是空相预判错误,也许回来的是阿拾他们呢!
空相从墙上跳下来,垂老腐朽的身体,这一刻显得十分轻盈,只是声音却尤为沉重:“村口那边有?火光,也有?马蹄声。”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声音俩夹杂着些?绝望:“我们,并?没有?那么?多马。”
所以,是那些?人?来了。
顾小碗是抱着些?希望的:“也许,他们只是想惩罚我们,并?不想赶尽杀绝的。”她想宽慰大家,但不知道为何,自己却不信这话。
若真只是惩罚,只是将村子里的青壮年抓走,马环不会叫他们走的。
所以她立即清醒起来,转进屋子里,将包袱拿出?来,“走!趁着他们还?没进村。”
空相应了声,“你们先?去,我去接应桂花她娘。”
如此,顾小碗带着韩婶子与?顾四厢,一路往山里去
这个时候,她们已经走不得村口了,慌不择路地朝着尼姑庵的方向去,那边紧靠着村子的后山坡,临近村子的地方,因秋秀他们住在?那里,还?走出?了一条小路来。
只是三人?还?未到那尼姑庵,身后的天空竟然就变得亮堂起来了,甚至还?有?些?晃眼。
伴随着这些?光芒的,是一阵阵咻咻的声音,也是因为这些?声音,身后的村子变得越来越亮。
然后,凄厉的哭声惨叫声一片。
她回过头,只见从村口方向,一支支火箭像是流星雨一般,以一种毫无预兆的方式,急速又密集地朝着村子里飞射而来。
落在?屋顶上树枝上的火箭,因早前下过的雨此刻已经有?一层冰凝覆盖在?上面,所以只发出?滋的一声,就熄灭了,明?黄的火焰成?了烟灰色的烟。
但箭实在?太多了,落在?那堆积着稻草的棚子里,或是别家干燥的窗柩上,大火一点就燃。
睡梦中的众人?都狼狈从房中逃出?来,跌跌撞撞地以为逃出?了生天,却不知迎面迎来的是锋利的火箭。
然后人?本身也是易燃体,很快就成?了一个活动的火种,将他们走过的地方都点燃。
也有?那运气好的,在?凝冻了的地面滚上一两圈,身上的火焰化为青烟,暂时逃过t?了一劫。
顾小碗双腿发软,她见过清河边东村西村被?蓝毛鬼洗劫后的荒凉,也见过马蹄镇大火付之一炬后的悲惨,但却没有?亲眼见过生命被?随意?践踏覆灭的场面。
忽然,手腕上突如其来的疼,叫她回过神来。
是被?吓到的顾四厢捏疼了她的手腕。
此刻的顾四厢和韩婶子,若不是身后靠着的杉树,怕是已经要瘫软在?地上了,顾小碗反应了过来,忙朝她俩急促道:“走,走啊,往山里去,一直往前走。”
“那,小碗,那你呢?”顾四厢被?她一吼,好像也找回了许多理智来,生存的本能,果然是能让人?在?一瞬间?就勇气大增。
顾小碗像是在?回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空相师父还?没来,我不能扔下他。”转头见顾四厢和韩婶子还?愣在?原地,急得大喊:“走啊!”
两人?方动了脚,跌跌撞撞地朝着后山方向跑去。
尼姑庵里的灯光这个时候亮了,顾宝云披着外衣站在?檐下,一手举着灯盏,眯着眼睛看朝天空上如流星划过的火箭,嘴里直叨念着:“阿弥陀佛,观自在?菩萨,伽罗菩萨,文殊菩萨……”
牟大娘却已经被?吓着了,她没有?管此刻像是傻了的顾宝云,鞋跟都没顾得上拉,披散着衣裳,就往山里跑去。
只是她的运气不佳,才跑过秋秀家与周敬纯居住的小茅屋,就绊在?了路边横生出?来的树根上,狠狠摔了一跤,挣扎着爬起来还没站稳,忽然又滑到了,顺着九十度的小坡滚下来,最后脑袋直接撞在了一块还裹着冰凌的小石头上,顿时竟是鲜血横流。
顾宝云听?得她的惨叫声,举着油灯跑过去瞧,却见牟大娘竟然已经翻了白眼,四仰八叉地躺在?湿漉漉的泥草中,撞破的脑袋上,鲜血已经流了好大一片,在?这寒风中,很快就凝住了。
“骇死个人?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顾宝云一手按着噗通跳的胸口,连忙念了两句,举着灯盏要往回走,这会儿只觉得她那庵里最安全了。
只是走不过两步,就看到了狼狈逃过来的顾四厢跟韩婶子。
顾四厢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恼怒地开口道:“你不要命了不是?还?不赶紧走!跑回来作甚?”
顾宝云扭头看了看地上牟大娘的尸体,又指了指火光通天,哀嚎遍野的村子,认命地叹着气:“走哪里去,横竖都要死的。”
但她同时也让开了身,还?跟顾四厢说:“才下过雨就结冰,山里到处都滑得很,四妹你要仔细脚下。”
顾四厢莫名有?些?生气,其实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是烦顾宝云的滥好心,还?是气她在?这生命攸关之时,不赶紧逃命去,反而往回走。
但最后她还?是伸手拉了顾宝云一把,“你跟我走。”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忽然被?顾宝云狠狠地推了一把,顿时摔在?了湿滑的地面,她疼得要骂,就听?得韩婶子惊恐的叫声。
等她抬起头来,觉得眼前尤为明?亮,只见此刻的顾宝云,胸口上插着一支箭,箭的四周,衣襟已经燃起来了。
顾宝云并?不觉得胸口多疼,只是觉得胸前燃起的衣襟,火苗冲到她的眉毛头发了,手迟钝地挥动着,试图将那胸前的火扑灭。
见到她的举动,顾四厢才爬起身来,将她身上的火扑灭。
可这个时候的顾宝云,腿已经软了,整个人?像是忽然没了骨架的人?偶,软绵绵地跌倒在?顾四厢的怀里。
顾四厢觉得心口上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眼泪不停地掉,但是声音怎么?都发不出?来,只能着急地抱着顾宝云。
比起此刻急得失声了的顾四厢,顾宝云反而淡然得很,本就满是病痛的身体,早已经叫她失去了疼痛感,眼下的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气在?不断地消散,觉得很累很累,看着眼前的四妹,她忽然有?些?心疼,反而安慰起她:“我没事,六儿呢?咱六呢?咋不见她?”
顾四厢听?到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话,既是担心她的伤势,又担心此刻还?在?一团火光和哀嚎声中的顾小碗,声音也在?这一瞬终于从喉咙里挤出?来了,“你别怕,别说?话,二姐我背你走,阿拾医术好,你肯定没事的。”
韩婶子也在?一头帮忙,两个浑身发抖的妇人?打算将濒死的顾宝云扶起来。
只不过都是徒劳了,此刻的顾宝云连腰杆都撑不住,何况是站起来呢?反而叫她们两个这么?来回拉扯,顾宝云那伤口处的鲜血就更?多了。
最后是顾宝云虚弱地开口劝她们俩放手:“走吧,我走不得了,叫狗娃别怨我,我去菩萨跟前了,去伺候菩萨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皮也慢慢地合上。
就很突然,生命也像是牟大娘一样,瞬间?消散。
不过这村子里,这一夜,以这样忽然的方式结束生命的人?,比比皆是。
顾小碗躲过那些?火箭即将寻到鲁石匠家的时候,却见鲁石匠家的整个房屋连带着牲畜棚,这会儿都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熊熊的火苗足有?两三丈高,将四面八方的每一处角落都照得亮堂。
但是,她能看清楚每一根覆盖着冰凌的野草,却不见空相和桂花娘的身影。
“你还?在?这里晃什么??赶紧逃啊!”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随后顾小碗被?人?拉了一把。
她惊慌地回过头,却见是满脸血的方几田,他的半个身子被?烟熏得漆黑,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恐怖。
没等她多问,就被?方几田一把拽着往村后方向跑去,沿途都是炙热的火光和凄惨的叫声,路过各家房前屋后的时候,能看到歪斜倒在?地上的熟面孔,他们的身上大多都插着箭翎。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鲜血在?火光的照耀下,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几近黑的红色。
杂物燃烧的味道与?浓烈的鲜血重合,仿佛人?间?地狱的气息。
她在?奔跑中不知道被?谁拉住了脚跟,方几田拽了她几下都没拉动,两人?回头一看,是朱长福。
断了腿的他整个人?俯在?地上,仰着满是鲜血和黑灰的脸,艰难地开着口:“救我。”
顾小碗有?些?动容,可这时候方几田放开了拉她的手,反而蹲下身,狠心地掰开朱长福拉着顾小碗脚跟的手,“长福,你认命吧。”
几乎是方几田掰开朱长福的手时,他身后被?大火灼烧得无法支撑的墙倒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砸在?方几田的身上,顾小碗拉起他,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声音。
至于此刻的朱长福,已经埋在?了他家的废墟里,而熊熊的大火在?废墟上,燃得更?为疯狂了。
两人?相视一眼,并?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欢喜,因为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显然那些?人?觉得只是放火箭烧村子远远不够,所以他们骑着马又进村子里来了。
惨叫声依旧不止。
可是还?没跑到尼姑庵,他们的路就被?堵住了,那里已经有?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衣人?,手里的刀闪烁着寒光。
两人?只能折身倒回,试图在?到处是火光的村子里找一处安全的庇护所。
那些?黑衣人?,此刻已经将村子四面八方团团围住了,正慢慢地向里收缩队伍,检查着每一处废墟,可见是根本打算不留半个活口。
很快在?村子里侥幸躲过火箭和弑杀的村民们,都被?迫聚集在?了村子中央。
顾小碗和方几田就要被?发现的时候,她被?方几田催着爬上了烧去半个树冠的桂花树,另外一半没烧起来,大概是因为叶片上的冰凌太多,所以冒着黑烟。
她上树的时候,方几田满是愧疚地哽咽着:“小碗,你要活着,小木小米小来都死了,小来死得最惨了,被?两根箭钉在?了门板上,直接就燃起来了,我和她二哥想将她的尸体拉下来都没来得及。”
他一边擦眼泪,“我方家的根,就求你帮我保住了,我死了到下头去,也记着你的功德,”说?完,他无视了顾小碗伸来拉他上树的手,然后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大骂:“马虎,你日?你先?人?祖宗的,你不得好死!”
声音很大,成?功将原本追寻着他们两人?来的那群黑衣人?都给引走了。
没一会儿,顾小碗就清楚地听?到了快刀砍进血肉里发出?的声音,她的脸上一直湿漉漉的,却不敢出?声,只不停地拿全是黑烟灰的袖子抹那不断掉下来的眼泪。
方几田死了,那边的动静也逐渐没了。
可是顾小碗始终不敢下树,整个人?t?都在?抖,不知是冷的还?是被?这人?间?地狱给吓着的。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周边忽然又有?了动静,然后她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来。
只是在?这树下,她就被?身后的黑衣人?给堵住了。
那个黑衣人?自信又狂傲,他不以为这里除了眼前的女人?,还?有?活口,因此将女人?逼到树下,随意?地将手里的刀一扔,便开始解裤带。
是朱招娣,顾小碗从她的声音里认出?来了。
此刻的朱招娣绝望地瘫在?地上,背靠着身后的桂花树杆,眼里的亮光一点点的消散。
那个黑衣人?却还?在?威胁她,压低的声音从戴着的黑色面具后面传出?来:“想要死个痛快,就别出?声,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那帮兄弟会不会有?我这样温柔。”
他的话,让朱招娣放弃了最后的挣扎,此刻的她只想留个全尸,痛快地死了,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如同路边的野蒿烂麻,被?这些?畜牲随意?地挥刀乱砍。
男人?很满意?她的反应。
却不知,他这话让朱招娣放弃了挣扎,也明?确地告诉了树上的顾小碗,此处除了他,没有?别的同伙。
树上的顾小碗看着朝朱招娣俯身扑去的黑衣人?,眼前闪过朱长福哭着求救命的画面,又有?方几田叫她帮忙保住方家的根后,转身引开追兵的决绝。
她轻轻摸上自己还?歪歪斜斜挂在?头上的簪子。
那是她及笄的时候,阿拾送的,一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普通铜簪子,但其实扭一下簪子上的那只蝴蝶,就能从中抽出?长针一般的锋刃,上面淬了毒,不能马上要人?命,却也能让人?短时间?里瘫软。
她几乎是孤注一掷,直接从树上跳下,如果失败了,她和下面的朱招娣一个下场。
随着她脱离了树杆,半个身子极速往下落,砸在?了那正开始动作的黑衣人?身上。
但发出?吃痛声的却是下面的朱招娣,不过长年累月做苦力活的朱招娣在?看到从天而降的顾小碗后,眼里闪过了光,被?砸疼的痛楚也像是在?顷刻间?消失了一般,甚至还?有?了力气,抬起脚打算一脚踹开了此刻软趴在?自己身上的黑衣人?。
只是朱招娣还?没来得及动作,脸上就被?一阵炽热滚烫的液体洒来,然后刺鼻的铁腥味从鼻尖散开。
顾小碗从树上跳下来后,手里淬了毒的簪子插在?了黑衣人?左边的背夹骨,被?生生折弯了。
但到底插进去了半截,药效是有?一些?的,兵贵神速,她不敢有?半分拖延,立即就拿起那狐月刀朝对方的脖子沟去。
不会用刀,这狐月刀在?她手里,仿佛像是拿着镰刀割麦秆一样。
所以顾小碗这动作也十分干净利落。
随着朱招娣一脚将尸体踹开,拿袖子抹脸上的血时,她才算是回过神来,颤抖着的声音与?朱招娣说?道:“把他拖进火里去。”
朱招娣反应也很快,她虽觉得身上有?些?疼,大抵是顾小碗跳下来的时候,砸在?那畜牲的身上,伤到了自己的肋骨,但比起现在?有?活命的机会,那疼痛又不算什么?了。
她爬起身来,和顾小碗拖着那黑衣人?的尸体,往最近的火里扔去。
最先?燃起来的是那黑衣人?的头发,发出?滋滋的声音和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第159章
也是这?时,朱招娣像是才确认了对方真的死了,她也安全了,那眼泪才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将已经干涸的血液又重新溶解,一时满脸的血污,好不恐怖。
可哪怕她捂着嘴巴,顾小碗也担心她发出声音,所以不住地摇着头示意她。
朱招娣松开了手?,紧抿着嘴巴朝顾小碗点?头,只是如今四面八方不是熊熊烈火便是滚滚浓烟,以及已经逐渐减少的惨叫声。
而且声音都统一从一个方向传来,便是村子的正中央。
她察觉到顾小碗那不由自主朝着声音来源处挪动的步伐,急得紧抓着她,低声哀求道:“别去!”
去了,他们就死路一条了。
可是顾小碗没有看到空相啊,空相若是不在?了,她怎么和阿拾交代?那是阿拾相依为?命的师父,是阿拾的父亲啊。
这?些尸身里,并未有空相,她不信空相会?如同朱长福那般,已经被?压在?了废墟下。
所以她一定?要去的。
朱招娣劝不住,想自己?跑,可是转而想起刚刚所经历的一切,若不是顾小碗,自己?此刻已是身首异处,且还死得那样不光彩。
因?此终究还是跟随着顾小碗的脚步追去了。
两人穿过重重废墟,此刻的村子已经不复一个时辰前的模样了,这?里仿若人间?地狱,不是火便是血。
无?数张熟面孔就以狰狞恐惧的表情,睁眼或是闭眼,那样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很快,她们俩摸到了附近,黑压压的全围满了黑衣人,他们都骑在?马上,从缝隙里望去,可见那正中央的人影。
大约还有十来个活口,顾小碗一眼就看到了空相,只是此刻的空相身上却插了四五根箭羽。
这?些畜牲没有立即杀掉被?围在?中间?的活口,并不是他们生出了什么慈悲之心,而是以中间?的活口为?猎物为?靶子,供他们这?些骑在?马背上的人取乐。
空相为?了救人,替那些没能挡开飞箭的人挡去了无?数。
他出色的武功另马背上的黑衣人们十分?惊喜,觉得这?一场围杀忽然有趣了许多,于是那兴趣就更为?大增,原本无?心参与的人,也拿起了箭来。
他们想看看,这?个老和尚的极限。
所以顾小碗亲眼看到这?帮人被?射杀,看到一开始身上只有几根飞箭的空相,最后被?扎成了刺猬一般,最后一个倒下。
期间?她挣扎着要跑出去,虽说空相是阿拾的师父,但是他们一起住了这?些年了,相扶到如今,空相也是自己?的长辈。
因?此作为?一个正常人,哪怕她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出去是死路一条,但还是控制不住本能。
只是这?时候的朱招娣,忍着肋骨断裂的剧痛,也不知是何处来的力气,她将顾小碗死死地压在?身下,一手?紧捂着顾小碗的嘴巴。
跳动的火舌里,朱招娣清楚地看到顾小碗睚眦欲裂的半张脸,血红的眼睛里,倒影着的是身后被?烧去大半的房屋废墟。
她逐渐力不从心,慌忙之中,捡起旁边的石头,想朝着顾小碗的头砸去,但下一瞬她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放弃了,转而紧紧捂住顾小碗的口鼻。
直至顾小碗剧烈挣扎着的四肢逐渐显得无?力,她才松开了手?,蹲下身一把将顾小碗拖在?背上,背着艰难地往那残垣断壁里去,一边艰难地挪动着步伐,眼泪不停地顺着满是血污的脸颊往下掉。
顾小碗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入目的树枝上裹着厚厚的一层冰凌,她想爬起身,却觉得自己?的头晕乎乎的格外难受,只能勉强地扭动着脖子。
便看到了躺在?她旁边,也不知是死活的朱招娣。
只见她浑身的衣衫褴褛,都是被?大火燎过的痕迹,以及被?人强行撕烂的口子,有一只裤腿更是完全被?撕成了两块,里面的棉花早就掉完了,如今只剩下两块破布就这?样挂在?身上,根本不能御寒,使得她那一条腿此刻都充斥着一种极其不健康的颜色。
“招娣。”顾小碗张着口,只觉得喉咙有一种被?大火灼烧过后的疼痛,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喊出她的名字。
但是这?点?微乎其微的声音,对于朱招娣来说,还不如那山下废墟里寻找食物的黑鸟大。
所以并未有任何反应。
顾小碗只得挣扎着,一面抬起酸软的手?臂,抓着旁边的树枝坐起来,这?时候她才看到自己?的身上,全都是擦伤,衣裳比朱招娣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也是这?时候,她才看清楚朱招娣的脸色惨白,嘴唇青紫,但很明?显不全然是冻的。
她学着阿拾一般,抓起对方的手?腕摸脉,脉还在?跳,只是微弱得很,但好歹还有,顾小碗忙脱下自己外面这?破烂不堪的棉衣,往朱招娣身上盖去,试图让她冰冷的身子暖和一些。
也是这?个时候,她看到了朱招娣胸前那鼓起的地方不对劲,伸手?摸过去,赫然吓得她猛地一缩手?,登时满脸的恐惧。
片刻后,顾小碗再度鼓起勇气,这?一次没有贸然摸去,而是轻轻地将她胸前的破衣烂衫拉开,只见那拱起的那一大片皮肉,满是紫红色。t?
那是断裂的肋骨,但却因?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又因?为?强忍着剧烈的运动,导致了错位。
但不幸中的万幸,应该都错开了她的五脏,所以此刻自己?还能摸到朱招娣的脉象。
这?个时候的顾小碗有些手足无措的,只恨不得阿拾就在?边上,所以慌忙中的她,才想起打量四周的环境,却发现她们俩竟然在半坡的砖窑附近,而此刻山下的村子早已经不复存在?。
只有那还在袅袅升起的烟熏告诉她,那场大火实实在?在?发生过,昨晚的一切也都不是梦,空相就死在?她的眼前,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想到这?些,那种绝望无?助,以及对这?个世道的不公的怨恨,将顾小碗整个胸腔都填得满满的,可是却欲哭无?泪。
一群不知从何处闻讯而来的黑鸟从她们俩的头上掠过,发出像是婴孩哭啼的声音一般,最后落在?黑乎乎的废墟里,不知在?里头挑拣着什么残羹。
她看着看着,忽然反应过了什么,猛地爬起身来,跌跌撞撞要往山下去。
只是才走了不到两步,那本就满是伤的身体摇摇欲坠,竟是顺着斜坡朝下滚落。
这?样大的动静,将昏迷中的朱招娣给?惊醒过来,本能地要爬起身,顿时牵动了胸前的断骨,疼得她发出一种痛苦的怪叫声。
也是这?声音,将下面被?砸得晕乎乎的顾小碗给?唤醒,只是她看到的一切,都好像还在?转,眼前的树枝一会?儿变成灰蒙蒙的天空,一会?儿又变成了田里的谷茬。
但好在?她的意识是清醒的,所以眼睛珠子不停地朝着上方看去,一边喊:“招娣,招娣?你?怎样了?能动么?”
此刻的朱招娣疼得满脸的扭曲,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我还好,小姑奶,你?呢?”
“我也没事。”顾小碗喘着粗气回着,一面慢慢爬起身来,想起她那可怖的胸口,忙问:“你?除了那断骨处,可还有哪里不舒坦的?”她一面合计着,算起时间?,阿拾他们去那安顿,要个三天,回来没有什么行李,一天半也是足够了的。
可是现在?算起来,才是第四天罢了,就算是他们回来,也是明?天的事情了。
她不知道朱招娣是否能等得起,此刻只后悔,自己?当?时哪怕是挑灯夜读,也要跟着阿拾学些医术的。
现在?就盼望着,昨夜这?一场火足够大,大到方圆百里外的人能看到这?里的滚滚浓烟。
上面的朱招娣似能猜到此刻顾小碗在?为?何沉默一般,她苦笑了一声:“小姑奶,倒也不必自责,那学医不但要下功夫,还得有闲工夫,一个家里,能养一个大夫出来,已是了不得的。”
都是庄稼人,便是不在?地里,那手?里也是有忙不完的活,可那学医问道,却少不得要花上时间?的。
一个家里个个都去学了,哪个来下田种地?
顾小碗爬起身,村子已经那个样子了,别说是有活人,就现在?想给?大家收尸,也未必能找到全尸。
她哪怕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却又不得不接受,如今她俩能否活下去,才是最首要的。
外面的温度越发低,不说她们俩身上有伤,就是这?温度,长久再继续待下去,也是性命难保。
索性这?里离那砖窑不算太远,脑子逐渐舒服些的她,用那弯刀砍了两根手?腕粗的桦树,一人一根做拐杖,她就这?样扶着朱招娣去拿砖窑里。
不过是百来米罢了,却是走了大半个时辰不止,两人才到砖窑里。
里面的粮食搬空了,显得空荡荡的,温度也和外面没有个什么区别,好在?没有什么风灌进来,到底叫人舒坦了些。
她短暂地休息过后,捡了些柴火来。
只是等两人的身体都暖和了些,那些被?冻僵的血肉也恢复了知觉,越发觉得身上的伤疼痛难忍。
偏此刻比不得那春夏里,大部份常用的草药如今都在?霜雪下不见了头,想要寻一味合适的采药,实在?费劲。
第160章
但这样等?下去,顾小碗知道只会越来越疼,她哪怕没有?本?事将朱招娣那翘起的肋骨原封不动地按回去,但最起码她们?俩身上这些外伤,总要包扎起来的。
所以?最终还是在身体暖和了些后,拄着那根桦树拐杖出去了。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草木她都十?分清楚,往旁边过去,哪里初夏时候开满了金银花,哪里又结满了桑椹,她都知晓。
此刻不知不觉寻到了这里,按照自己的记忆轨迹,试图从这些枯枝败叶里分辨出已经没了茎秆的药材,蹲在斜坡上,费力地用手里的弯刀翘着表层已经冻得梆硬的泥土。
好在,她没有?白费一番功夫,她找到了些可抱扎伤口的药,只是这一抬头,将整个?残垣断壁的红枫村以?及被马群踩踏过的田坝都尽收眼底。
曾几何时,她还记得自己提着竹篮在这里采金银花摘桑椹,与阿拾在这里寻了个?阴凉的地方找歇息,山下也不是现在自己所见的这番苍凉,那时候正值麦子收割的季节,金色的麦浪随着初夏的风翻涌,旁边的稻田里的,禾苗带着一种清新的翠绿,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可是,如今想来,那时候美如画卷的画面,如今真真只能当?做是一幅画留在心?间了。
她莫名觉得难过起来,终于是忍不住痛声?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才像是哭够了,捡起那些个?药材,用衣襟包裹着,带回了砖窑里。
砖窑里经过火塘的烘烤,暖和了许多,朱招娣一直没有?睡,她睁着那通红的眼睛,“你没事吧?”
村里没有?人烟了,空旷得恐怖,她躺在这砖窑里,除了能听得外面急促飞过的鸟雀声?,还能听到顾小碗的哭声?,夹在寒风里,有?种让人说不上来的凄苦。
顾小碗摇着头,这里没有?水,她一点点将药根上的泥土用手搓去,又在火塘里烘烤了一回,方放在了旁边的石头上,用小石头凿起来。
带着些泥和碳灰的药根随着她的动作,渗透出透明的汁液,但很快就变得浑浊,与此同?时,一股刺鼻的药味,从砖窑里渲染开。
顾小碗给朱招娣抱扎完了伤口,轮到自己的时候,看?着那被大火燎过的破烂衣襟将脏兮兮的药渣包在皮肉上,她忽然?想起,没有?这一难的时候,不同?她前世对比,便是在这里,伤口也是要先用蒸馏的酒精来消毒,药也不会这么脏,而且正儿八经的炮制过,也不是这样的药渣,而是细腻干净的药粉。
纵是如此,还会担心?,会不会感染。
可是现在,她连担心?感染的资格都没有?,此刻的生命如何,都将由环境来决定?。
这种无力感,让顾小碗忽然?生出一种绝望来。
她前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也曾经看?过不少穿越小说,她们?即便才不是穿越成?为贵族小姐或是郡主王妃,那也会凭着一本?唐诗三百首名震上京城,无数的优秀男人都会被她们?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对她们?爱得至死?不渝。
明明那些小说里,穿越女活得是那么的潇洒恣意,可是到了自己,为何如此艰难?这个?古代世界,一点都不像是小说里描写的那样。
她的意识随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变得逐渐薄弱起来,等?朱招娣唤了她两声?没反应的时候,却见顾小碗已经倒在一旁的枯草上昏睡了过去。
身上的绑带,还没绑扎好。
朱招娣看?到后,想要挪动身子过去,替她捆扎好,可是现在这身体好像知道暂时安全了,她再也没有?当?初背着顾小碗逃出村子的力气和决绝了。
挣扎了两下,除了让胸口更疼和弄出一身冷汗,并没有?任何结果,反而让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累,眼皮都快要止不住了。
终于,眼睛还是合上了。
山下的村子里,到下午的时候,那分布在各处的滚滚浓烟终于在废墟里熄灭了,彼时又开始落下稀稀落落的小雨,废墟里觅食的黑鸟顿时一哄而散,很快入夜,村子与四周连绵不断的山峦完全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顾小碗觉得冷,双脚有?种被冻僵了的疼痛感。等?她缓缓睁开眼,却发现火塘早就已经熄灭了,吓得她忙挣扎着去摸朱招娣,发现她还有?温度,方松了口气,忙又重新点火。
做完这一切,她再也没有?办法无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了。
所以?还是踩着夜色去寻吃的,只是这里的粮食一颗不剩,山下的村子又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她只能举着火把在被马踩踏过的田里,拔了些白菜,t?又找了个?破烂的瓦罐,装这些水回去。
路程不算长,可是她走了很久很久,饿了就掰下手里的白菜叶子往嘴里塞,谈不上什么味道,只是终究有?东西进了胃,填了肚子,还是多了几分力气的。
只这一夜,她和朱招娣就喝完了带来的水,以?及那四颗白菜。
白日的晨晖又一次从狭小的进口照进来,火塘依旧熄灭了,砖窑里又变得冷飕飕的。
她第一个?反应,仍旧是先去摸朱招娣。
还有?余温,皮肉也不是僵硬的。
确定?对方还活着,才开始重新生火。
然?后继续去挖药,以?及下山去田坝里找吃的。
只是她才从砖窑里出来,就看?到了被大火烧过后,可一览无遗的村子里,有?一个?身影在移动。
离得很远,看?不清楚脸,却能从对方的肢体动作里辨认出来,她的欢喜和委屈,这一瞬都全涌了出来,“阿拾!阿拾!”
她大声?喊,但是饥寒交迫中且还受着伤的她,声?音并没有?惊动村子里看?起来只有?蚂蚁大小的身影。
尤其?是这被大火灼烧过的喉咙,如今还沙哑不已,哪怕她用尽了全力,声?音也毫无穿透力。
急得她又返回砖窑里,举着一根燃着火苗的火把出来,点燃了旁边的枯草。
枯草上带着水汽,甚至还有?那没融化的冰凌,顾小碗废了很大的劲,才堪堪燃起一簇小火苗,但随后又被那融下来的水汽浇灭,变成?了一股细细的青烟。
顾小碗忽然?有?些绝望,极其?害怕阿拾看?到这废墟后,会转身离开。
然?就在这时候,阿拾那蚂蚁大小的身影终于停下来了,像是在朝这里望,不过顾小碗不确定?,她只拼命地挥舞着自己手里的火把。
不想这动作幅度太大,那火把上面的丁点火苗,也熄灭了。
见此,顾小碗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脚底,这一刻只觉得天要亡我也,但下一瞬,她又惊喜地发现,阿拾的身影动了。
而且是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快速移动过来。
他发现自己了。
人生的大起大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让顾小碗感受了什么是悲喜交错,激动得颤颤巍巍的,跌坐在了身后的枯草里。
阿拾的速度很快,满脸的疲惫,发髻也有?些凌乱,整个?人十?分狼狈,他在距离顾小碗两步之距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一双眼睛通红,上下打量着顾小碗,直至确定?了她真的是顾小碗,活着的顾小碗,那紧绑着的弦这一刻才松缓了些,扑跪倒在她身边,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温柔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顾小碗也哇的大声?哭起来,想反手抱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手上的伤疼,手臂疼得抬不起来,手指也疼,所以?就这样任由阿拾将自己抱在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像是才确定?了眼下的一切并非是梦,然?后从阿拾的怀里抬起头来,“村子,村子……”无数个?血腥的画面从眼前闪过,一张张熟面孔横七八竖地倒在废墟里。
她忽然?说不出口了。
阿拾也没让她继续说,心?疼又自责地抱着她的头,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可是顾小碗想起空相和大家?的死?,还是觉得心?中愧疚。“都怪我,马环明明都让我们?走了,我就该带着大家?快离开的,不该准备那么久。”现在想来,那些粮食哪里抵得过命重要?
人都没了,要粮食又有?何用?可人若是在,粮食总是能种出来的。
这是阿拾一路上最担心?的事情,他害怕顾小碗把一切的过错都背在身上。
他在到那山洞后,就立即返回来了,就怕出现个?什么意外,只是那个?时候,他担心?的始终都是村里那些蠢蠢欲动,觊觎着顾家?的村民们?,也并没有?想到,马环说的人,会在这么快的时间里赶回来。
按照时间,马环的队伍就算再怎么快,她回到凤阳城,总是要五天的,就算她立刻到,当?天就有?队伍朝红枫村来,但也要五天的路程啊。
这路程,还只是算从丫口镇去往凤阳城,而不算丫口镇来红枫村这一段。
再何况,谁又能保证,马环说的话是真的呢?而不是单纯恶趣味地恐吓大家?呢?毕竟她来村子后,没有?做过一件正常的事情。
大家?在这村子里安居乐业,谁愿意背井离乡?
要是大家?急匆匆丢下这安稳日子和家?业走了后,马环所说的人却没有?来,那么谁又为这些匆忙丢下这一切去逃难的人负责呢?
事情没有?发生,未来如何,大家?都不知道,一切都带着赌的成?份。
所以?他将顾小碗扶着坐起来,认真地看?着她那红肿的眼睛,“小碗,这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不能保证,马环的话,大家?的安全,没道理都要你来背。”
何况他们?也尽快地搬去了山里,也苦口婆心?劝过了村里的人。
尽力了的。
只不过他还是想起自己的师父,“我师父他?”听那边山里遇到的顾四厢和韩婶子说,桂花娘舍不得家?里的葱蒜和柴火,所以?没和大家?住在顾家?,师父想着乌桕的好为人,便折身回去找了。
而他这一提,让顾小碗又想起了空相被插成?了刺猬的画面,只一边哭一边与他说起后来村子里发生的事情。
阿拾听后,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就如同?石雕一般,怔怔地站在那里,吓得顾小碗心?里慌慌的,轻轻扯了扯他被树枝刮破的衣袖,“阿拾?”
阿拾才像是反应了过来,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可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覆着一层厚厚的水雾,里面的水珠子随着他这一笑,就滚落了下来。
村里那样,想要找尸体已经实属异想天开了,所以?阿拾哽咽着说:“等?给你重新抱扎伤口,我去找他老人家?,不能就这样叫他暴尸荒野……”他话说完,也终于是忍不住,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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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按理这个?时候顾小碗该安慰他的,可是忽然想起还在砖窑里躺着的朱招娣,忙将阿拾拉起,“招娣肋骨断了,我摸不准位置,不敢碰,你快进去看看。”
听得并非顾小碗一个?人,阿拾心中也多了几分宽慰,一面拿那破烂的袖子抹去眼泪,背着顾小碗一起回到砖窑里。
朱招娣在昏迷中,但出?于本?能,强烈的警惕性在阿拾这陌生的脚步声传进来时,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见着是阿拾,顿时高兴不已。
自己这是有了活路。
只是阿拾看到朱招娣那胸前高高拱起的肋骨,也骇得不轻,忙将顾小碗放在一旁的枯草上,随后抓起朱招娣的手腕切脉。
不免是忍不住连连称奇,“竟是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实在是大幸!”
听得这话,顾小碗也难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来,“的确是不幸中的万幸,倘若真?伤到五脏六腑,她怕是早就?没了。”一面挣扎着起身来,“可要我帮忙?”
她自己也受了伤,阿拾怎么?敢叫她继续劳累?忙摆手:“你且歇好,等我给她将这肋骨复原固定绑好,便来与?你检查伤势。”
闻言,顾小碗也没再逞强了,因为她觉得现在好累好累,伴随着那火塘里传来的阵阵暖意,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敲击石头的声音,铛铛铛的,睁开眼便见到阿拾就?在旁边蹲坐着,身侧的破布上摆放着许多洗干净的药草,他正在捶打药汁。
而一头的朱招娣,上半身抱扎得更个?粽子一样,因为没有绑带,所以阿拾将自己的中衣脱下来,全都撕碎成条。
阿拾察觉她醒来,忙手下手里的石头和药渣,随后捡起一根棍子,往火塘里不知道扒拉什么?。“你睡了一宿,昨晚下大雪了,我趁着雪小的时候,去地里刨了些白薯来。”
只不过因是别家下去的种子,都是切成小块的,最大的也不过是汤圆大小罢了。
但即便如此?,现在也是他们?果腹的最佳粮食。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顾小碗就?闻到了那香味,已经饿了许久,全靠着啃生白菜梆子的她,此?刻只觉得那是人间美味,也顾不得烫,挂去了上面黑乎乎的皮,便忙往嘴里送。
一面含糊不清地问着:“招娣怎样了?可也是吃过了?”
“她还好,早上起来吃了些,伤势也稳定,只是那骨头我弄了几根木条绑在她上身固定,连带着她手上也有些不方便。”阿拾回着,又让她别担心。
顾小碗t?本?想问阿拾,可是得空去给空相收拾骨灰了,但是一想到他说?昨晚下了雪,只怕未必是顾得上,毕竟又留下给她们?俩抱扎伤势,还去地里刨人家种下的种子,哪样不要时间?
因此?便也不敢问了,怕引得阿拾伤怀难过。
连吃了十来块,终于觉得是缓了过来,又喝了阿拾递来的水,一时这吃饱喝足,竟然又觉得犯困,不觉打起呵欠。
阿拾见了,却是觉得好,“左右外头下了大雪,也是走?不得的,如此?你们?正好安心休息,也利于伤势恢复。”
顾小碗应着,却有些担心顾四厢和韩婶子,“我四姐她们?,不知道与?大家汇合了没?”
“这你倒不必担心,圣元与?我一起先返回村子的,他有些拳脚功夫,也带了刀,只要不是遇到成群结队的凶兽,都没事。”阿拾安慰着她,只叫她别担心,一会儿叫她喝了这药汁后,自己趁着雪还不算厚,再下山去地里找些吃的。
顾小碗应了,不免又生出?一种拖累阿拾的错觉,二来也怕山洞那边的大家担心,偏现在她就?算是走?的,朱招娣这里也不大方便,所以有些发愁,“总要同他们?递个?信,免得他们?担心咱们?这头。”
“这都不是你该操心的,眼下你好好养着伤便是。”阿拾将在火塘上用破瓦罐热了些余温出?来的褐色药汁递给她。
顾小碗忍着那带着土腥味的苦,一口?喝了,便也继续躺下去,“那你也别太?劳累,多歇息些。”
阿拾嘴里应着,却是不得闲的,往火塘里添了些柴火后,便又出?砖窑去了。
顾小碗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再度醒来是被阿拾推醒的。
阿拾面色急促紧张,“走?,我送们?后面山上的老树上去。”他说?着,蹲下身将顾小碗背起来,往砖窑后面的山坡上去。
无缘无故去后山,还要将她们送到树上藏起来,必然是这里也不安全了,顾小碗心中也慌起来,但也晓得此刻不是多问的时候。
阿拾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将她和朱招娣都藏在了树丛里,又返回砖窑去。
那边烧过火,顾小碗不知道他怎么?在短时间里抹去砖窑里有人生活的痕迹,只看到他回来的时候,一边朝山坡上的雪地里退,一手拿着一根松枝不停地在脚印上左右刷,很快那脚印就?被抹平,随着落下来的雪花,果真?将所有的痕迹给抹去了。
北风呼啸,雪花继续飘落,三人都穿得并不暖和,且还是一身破衣烂衫,如今坐在这树冠里,风来过时还是吹得浑身打颤。
但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这?比起生命危险这冷好像又算不得什么?了。
是十来个骑着马的黑衣人来了村里,不但在村里转了一圈,有一个?还来了这半坡的砖窑。
很明显是特意来检查,他们?这些逃走?了的活口?,是否偷偷搬回来。
顾小碗一直担心,哪怕阿拾她信得过,可但凡来的人是个聪明的,就?算是火塘给熄灭了,但是砖窑里的暖意阿拾能怎么处理?
万幸来的是个?二愣子,见着四下都没脚印,往砖窑里瞟了一眼,里头虽是宽敞,但空空荡荡的,便没进去,直径下了山。
很快与?他们?的队伍汇合,又扬长而去了。
只是这雪断断续续下,早就?已经淹没马蹄了,这帮被打发来的人,自然可是不高兴的,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声音洪亮,还说?着马虎和林菀岫的荤话做玩笑取乐。
按理,以前他们?在这个?地方,是听不到村口?那边传来的声音,可奈何现在村子被烧了,房屋毁了,各家房前屋后都不见了树,如今空荡荡一片,所以那些人的骂声就?在山里不断地回荡着。
他们?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也从中分析了出?来,是那马总管为了讨郡主欢喜,专门喊他们?来查探的。
而且听那意思,这短时间他们?也走?不得,就?住在县里,隔三差五要来一次。
阿拾起过杀了这些人的心思,但杀了他们?,反而又暴露了村里的确还有活口?的意思。
只是顾小碗始终是不明白,林菀岫怎么?就?这样恨这个?村子呢?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后来是阿拾与?她道破:“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哪里晓得草菅人命是什么??不高兴了,屠城屠村是常有的事情,左右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情了,哪里又需要什么?缘由?早前那前朝为没灭的时候,就?有一处知州大人为了一个?玉葫芦,杀了整个?镇子的人,同咱们?这里一样,杀了还不算,最后还放了一把?火给烧了飞灰湮灭。”
他说?到这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那镇子上的人,有的甚至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玉葫芦呢?”
这些话,听得顾小碗头皮发麻,但也更清楚地接受了这个?世?道的规则。
下层人的命真?真?如草芥啊!
而这入目的皑皑白雪,她再也看不出?半分的美了,每一次下这样的雪,都没有什么?好事情发生,那年他们?遇到了丫口?镇被放火烧杀,今年则是自家的村子。
这一场大雪,好像就?是专门落下来将那些畜生留下的证据给覆盖的一样。
好像老天?爷也要帮他们?抹去这杀人的痕迹。
阿拾又费力将她们?俩挪回了砖窑里,顾小碗本?来还担心,出?去了大半天?挂在那树冠上,风吹雪打的,又是带伤的身体,穿得又单薄,没准是要染风寒的。
尤其是朱招娣那边,身体状况本?来就?比自己差。
顾小碗甚至都已经做好了病来如山倒的准备,朱招娣更是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了,哪里晓得等了好久,身体依旧如故,让朱招娣不禁苦笑起来:“咱们?果真?是贱命一条,这样折腾都死不了。”
而顾小碗也觉得好生讽刺,心想老天?爷真?是会折磨人。一面想起那些人还会再来,那此?处也不是久安之?地。
本?来她还想着,村子都烧成了这样,没准他们?不用逃去什么?百越之?地了,又搬迁回来继续躲在在山里便是。
正好地里的麦子那么?好,便是叫马踩踏了,但明年多少是有些收成的。可是现在看来,简直是异想天?开了。也万幸当时将粮食家当都搬迁走?,虽是劳累耽搁了些时间,但实在是有必要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回头路的。
倘若那时候只带着些许粮食躲山里去,那现在真?是一无所有了,全都被这大火付之?一炬。
第162章
外面的雪断断续续下了那么?久,终于是有停下来?的迹象了,只是即便如此,仍旧是能?淹没至膝盖,一脚踩下去发出的那总滋滋声音,半条腿也陷在雪里,莫名给?顾小碗一种很紧张的感觉。
说?起来?,正?是应了穷人命贱的老话,不过?是养了两日,她?和朱招娣的外伤都有很明显的好转。
朱招娣那里又知道?此处终究是留不得的,左右也要走,而且顾小碗心里还挂记家人们?,所以?便提议着,何不趁着这满山茫茫白雪赶路呢?
虽说?这大雪封山,不利于赶路,可是同样也有好处,山里的野兽们?更害怕这莹莹白雪刺目的光芒,纵使有出来?觅食的,那行动也会慢上几分。
所以?商议了一下,阿拾给?朱招娣将肋骨伤绑上了木条加固些,便准备启程。
他们?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不用收拾。
只不过?是在走之?前,在村子中央刨开了雪,捧出一把把不知道?是骨灰还是草木灰的灰烬来?。
又找了几个被烧得漆黑的破烂罐子装了进去,就地在捧骨灰的地方草草埋了。
一个简单的坟冢就这样建好了,只是阿拾甚至连空相俗家的名讳是什么?,他都不知道?,本想就写他出家的法号,又怕那些人下次来?时瞧见这墓碑,反而将坟给?掘了,所以?最后连墓碑都没有。
掘坟的事情,总觉得那些没有心肝的人是能?做得出来?的。
磕了头后,三人便离开了村子。
蓬松的雪地只维持了一天的时间不到,他们?在雪里歇息了一夜后,第二天踩在雪地上,就比昨日要轻松许多,留下的脚印也没那么?深了。
而脚底的布鞋,也垫上了兔皮,只是这兔子是昨儿上山后,在雪地里抓的,雪芒下那兔子的灵敏大减折扣,变得迟钝不已,阿拾几乎没有费什么?力就抓到了。
新鲜的兔肉当晚就出现在雪堆里的火塘上面,坦白地说?,连盐都没t?有,也只是简单地用雪清洗过?,但入口后顾小碗仍旧觉得香,一口吃了大半只。
至于那兔皮,阿拾自?然不可能?浪费,剥下来?后就直接放在火塘边上晾着,一日就用刀割下来?做成鞋垫子。
但终究不是干皮,所以?踩在脚底,有一种滑腻腻的感觉,但暖和也是真的暖和。
只是也因为没有干,他们?又长时间赶路,难免是出现一种难闻的臭味。
不过?当下暖和就行了,哪里顾得了这许多?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在雪地里也是丰收不少,当然也遇到了一个小危险,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猞猁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三,或者确切地说?,是盯上阿拾身?后拖在地上那一窜兔子野鸡。
它那眼神里带着些愤怒的意思,配着那一张类似于猫的脸,显得莫名地有些可爱。
朱招娣先发出惊呼声:“山里的野猫,怎长得这样大?”
顾小碗却忍不住笑?起来?,“它好像在气咱们?,将属于它的食物拿走了。”
这两日山里捡了不少这样的好便宜,那些野鸡野兔的,跑出来?觅食,眼睛又受不住这雪芒,如此行动慢吞吞的,很是容易就能?捕捉到。
吃不完也不可能?扔了,阿拾便刮了些树皮来?搓绳子,给?栓在一起。
阿拾也难得露出个笑?容来?,“大概是的。”一面示意顾小碗绕到自?己身?后去,给?解下两只野兔子来?。
那猞猁见了,一点没有犹豫,立即就朝扔出去的兔子飞奔而去,待叼在嘴里后,似有些难以?置信,顾小碗他们?竟然不是骗它,所以?看了他们?三人两眼,这才叼着兔子快速离开。
待它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朱招娣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一面看着阿拾路上猎的这些野兔野鸡,问道?:“这大雪到底阻路,咱们?只怕还要两三天才到那里吧?”
阿拾看着四周一眼望不尽的山,在那座山洞附近,有一座特别的山,并不是因为高耸入云,而是那山脊上,秃秃的,可见黑灰色的石头,不见半分草木,而另外一边的山面,就好像被人用斧头从头到脚一刀劈开的一样,光滑得连鹞子都不愿意在上头筑巢。
看起来?很苍凉,可谁又能?想得到在这座山下不远处,便有一处可庇佑上百人的山洞呢!洞里还有一汪清泉,倘若不考虑到要自?己开垦耕种,那里完全是一个避世的好处。
“想来?是要的。”这雪虽是停了,但温度却没有下降的意思,他虽用这兔皮子暂时护住了脚,但是这脸和耳朵都在外头,现在隔着厚厚的雪,也找不到合适防冻的药材,他看到顾小碗和朱招娣那冻得红肿的耳朵,心里是着急的。
现在天气冷,他们?无?一温暖之?地藏身?,两人那冻僵了的耳朵自然是没有半点感觉。
只是这样放任下去,怕是要直接给?冻坏了。
便想着,今日不如早些休息,自?己去雪地里碰一批运气,好歹要将她俩的耳朵给护住。
于是在路过?一处有着狭窄岩壁之?地时,便停驻了下来?,阿拾砍了许多树枝来?,将那岩壁一处挡住,一个暂时的避风港便出来?了。
朱招娣的肋骨在恢复期,虽能?自?己走动,但上半身几乎不能大幅度运动,便留了在这里,顾小碗与阿拾去捡柴火。
吃的现在不缺,水也不敢挑剔,直接找那些枝头上的干净雪来熔了煮沸便是。
最难的,就是没有办法短时间将这些猎物都处理,最好兔子的皮毛能?为己所用。
顾小碗随着阿拾钻到林子里,惊得那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往下落,她?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积雪,一群在林间雪地里啄雪的麻雀顿时惊起,扑腾着翅膀朝着前面的林子外面逃去。
顾小碗的目光顺着麻雀们?的影子追去,那里似有一抹红,但这红又有些散乱,像是鲜血的感觉,星星点点地铺撒在雪地里。
“怎么?了?”阿拾察觉到她?的目光,一面疑惑地望过?去。
“我现在看见红色的,都像是看到了血一样。”顾小碗的声音有些落寞,只不过?神色又十分平静。
阿拾闻言,没说?话,而是朝着那红色走了过?去。
很快他便回来?了,顾小碗看到的那所谓的红,如今就在他的手心,一株梅花,含苞欲放的花苞里,雪渣子把黄色的花心都全部遮住了。
以?至于他们?只看到红色的花瓣。
阿拾将梅花递给?顾小碗,“是一株梅花。”
说?起来?,顾小碗还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欣赏梅花,四下白茫茫的雪,越发衬托得这株梅花的鲜艳欲滴。
“很美?。”只是,实?在不应景,若不是现在看到这株梅花,而又恰巧种在自?己的窗前,顾小碗心想自?己高低也要诵几句诗词来?赞扬一二的。
她?将梅花插在身?后的树枝上,对阿拾说?:“走吧。”她?继续在雪地里寻找柴火,阿拾则去找所需药材耐以?生存的地理环境刨雪。
但是效果不是很大,晚上三人就这样坐在岩壁下面围着火塘取暖,跳动着的火光带着暖意,很快就将岩壁这狭小的空间烧得暖烘烘的,顾小碗也开始伸手挠耳朵。
此刻的耳朵变得烫烫的痒痒的,可任由?她?的手怎么?挠,却始终觉得没有半点缓解。
不过?她?尚且还能?挠一挠,那手臂都不敢抬起来?的朱招娣只能?忍着。
阿拾在火塘边上搭了个小架子,上面放着半个瓦罐,这是他们?在村子的废墟里找到最好的容器了。
捧进破瓦罐的雪已经融化,逐渐开始扑腾的冒起泡泡,阿拾将折来?树枝锤烂后扔进去,“此处实?在找不到别的药材了,只有这一样,待我熬了水来?,你洗一洗冻伤处,虽不治本,但也能?缓解一二。”
顾小碗应着声,但手还是忍不住去挠耳朵。
其实?三人此刻的处境对比起外面的老百姓们?,是要好得太多的。
比如那丫口镇上,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压垮了不少人家的房屋,又因为那一伙黑衣人住在镇子上,每日酒肉不可少,镇子上大户之?家虽日日供给?,但时间久了,心中怎无?怨言?
他们?不敢将这恼怒发泄在黑衣人们?的身?上,更亲眼看到他们?杀了王正?德一家,心中对于那伙人是恐惧,不敢招惹,便将怒气都发泄在镇子那些穷苦人家。
这个时候的丫口镇上,便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这些黑衣人压榨他们?,他们?便去欺辱那些穷苦人家,将那些黑衣人在家里吃去拿走的,都从这些穷苦人家手里收刮来?。
如此一来?,自?是造成了这些底层人家的艰难,加上这一场大雪垮塌了不少房屋,流离失所的老百姓就只能?聚集在他们?的房前屋后,抱成一团,只希望这些富贵人家能?有些良心,不求将抢去的粮食还给?他们?,但好歹一日给?他们?管一顿。
好叫他们?熬过?这寒冬。
只是可惜,他们?终究是没有等?来?,在这雪停了的第二日,就逐渐有人在饥寒交迫中变得僵硬。
死的时候,双手还抱着膝盖。
从凤阳城听到风声后赶来?的石无?忌和妻子王妙娘,在看到镇子上的这一切后,便知道?红枫村,也没有那个必要去了。
第163章
夫妻俩这?又踩着厚雪,骑着骡子往凤阳城方向回去。
虽说是大雪天,但官道?上依旧是有人来往,王妙娘包得好像是粽子一般,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她看?着走在前面牵着骡子的丈夫石无忌,一副欲言又止。
他们的身后,是一些镇子上结伴打算出?去别的地方寻出?路的老?百姓。
左右与其在镇子上坐以待毙,倒不如出?来,没准还能遇着菩萨心肠的大善老?爷呢!
这?几个人的存在,让石无忌十分不安心,尤其是每当他们夫妻俩停下吃干粮的时候,那几个人的眼睛就像是冒着绿光的狼,充满了掠夺的味道?。
不免是叫他想起了早些年?大灾的时候,那时候流民们为了一口吃的,无所不做。
他很?心慌,所以眼见着天色快暗了下来,他加快了步伐,拿着从岳丈家那边托人弄来的文书递上去。
那几个一直尾随着他们的人见此,不得不止住了脚步,但却没有远去,也就在这?驿站附近安顿下来,可见是明日?要等着同他们夫妻两个一路。
若只是作伴还好,可就人心难测,石无忌实在害怕他们生出?什么歹心来。
因此便草草吃过晚饭后,便与王妙娘商议着:“咱们怕是要在这?驿站里多待两日?了。t?”
王妙娘隐隐也察觉到了什么,朝着窗外?瞧去,“你担心那几个乡民?”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如今有你,不敢冒险。”石无忌说着,将那窗户放了下来,期间余光朝外?瞟去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那几个人,好像一直盯着这?驿站一样。
王妙娘并没有反对他的话,只是想到要在这?里多住几日?,也不好麻烦此处的驿丞和?那两个驿卒,便提议道?:“如此,一会?儿我剪二两银子给他们去,不然也不好麻烦人家,也好叫他们帮忙多添些碳火。”屋子里,有些冷。
这?一次出?来着急,也没兑换碎银子,夫妻两个就拿了二十两银子揣着,要用多少,才拿随身的剪刀剪了去。
“好,我送去。”石无忌不敢叫她多出?门,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同意她跟着来的,只是她又是一片好心。
很?快,王妙娘剪了二两银子下来,石无忌给送去驿丞那里,驿丞拿了银子,听得他的意思,也猜到了他的顾忌,只安抚道?:“石爷莫担心,我虽是一把老?骨头,早年?却是那沙场上厮杀过的,两个卒子也是练家子的好把式,我就这?么拍着胸脯和?你说,这?一路上就算所有的驿站都破了,我这?金鞭溪驿站都不会?有半点问题。”
石无忌在雪地里走了一天,眼下也是十分疲惫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辨别他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假,只敷衍地点着头,“如此,劳烦了。”说罢,将驿丞多给的碳火提着上楼去。
王妙娘却还没睡着,听得他开门进来的脚步声,忙拉着被子坐起身来,关切地问着:“怎样?”
“碳火拿来了,这?驿丞倒是好说话的,也叫咱们不要担心,他们都是练家子。”他往火盆里添了碳火,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妻子那忧心忡忡的眼神,“怎么了?”
却听王妙娘安慰道?:“那些人没走,还打算回村子里去瞧,可见村子里是有活口的,既是这?样,你也别太难过,何况小?碗姑娘他们是福大命大的……”
石无忌点着头,“我知道?,只是想着,到底有些怨自己无能,分明就在那凤阳城,这?样大的事情?,我却是后知后觉,但凡我早探到消息,兴许村子就不是这?般样子了。”也亏得那柳先生打发人告知,只是现在石无忌都疑惑,柳先生怎么知道?自己和?红枫村有渊源?
“这?与你有何关系?咱们如今在城里也是举步艰难,那等消息,哪里是咱们能知晓的?”王妙娘安慰着他,实在担心他想岔了去。
石无忌叹了口气,想着外?头未融化的雪,到底还是忧心,“这?山里林里,全是雪,也不知他们如今在何处落脚?”
王妙娘知道?,那红枫村顾家的人,不但与丈夫是朋友,更像是亲人一般的存在,他如今难过担忧,也实属常情?,本想开口继续劝慰,却又觉得,轻飘飘的话语,又能有什么用?
只能劝着他早些休息了。
而?此刻让石无忌这?头牵肠挂肚的顾小?碗三人,今儿没寻着好的落脚处,就在雪地里砍了松枝来,以那相近的三棵树为主?体,在上头搭了些松枝做棚顶,便这?样在下头休息。
吃的不缺,唯独是这?穿的,顾小?碗和?朱招娣身上那外?伤恢复得越来越好,就越发觉得这?天气冷,尤其是朱招娣,冻得直打摆子,那破烂的裤子哪怕扎了起来,但寒风凛然,钻了进去,仍旧是冻得她一条腿全是冻疮。
阿拾熬的那药水涂上去,并不能见多大的效果。
眼看?着她那条腿越发恐怖,顾小?碗也担心起来,偏自己身上也只有一条棉裤,村子遭难的那日?,被飞落的火星子烧破了好几处,棉花早就飞完了,如今也是空落落的,这?两日?有时候在雪地里刨柴火的时候,找到些干松针,方给塞了进去填着。
有些扎人,也不取暖,但好歹能挡一挡那凌冽刺骨的风。
阿拾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中衣都给撕成了绑带,后来里衣又扯了来给朱招娣的破裤子绑扎,余下的一半又用在了她上半身的断肋处。
如今上身只着一件破烂的棉衣,和?顾小?碗一般,上头划破了不少口子,又无针线来缝补,里头的棉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三人如今挤在这?小?棚子里,守着一堆火塘休息,几张兔皮就挂在旁边,只恨不得一宿的功夫就能烤干。
忽然,阿拾坐直了身体,拿起刀将兔皮放在膝盖上,竟是打算将皮上的毛给刮下来。
“你这?是作甚?”顾小?碗见此,有些不解。
阿拾一边麻利地贴皮挂下兔毛,一面答道?:“等着兔皮干,不知要几时呢!倒不如直接将这?皮毛给分离,咱将这?兔毛塞棉裤棉衣里,不比那松针叫人舒服又防寒么?”何况这?没了毛的皮,又不是无用。
顾小?碗听到这?话后,愣了一愣,旋即赶紧找来自己的刀,与他一起动手,嘴里满是后悔:“真是冻糊涂了,守着大米险些给饿死。”
阿拾闻言,不禁笑起来:“我不也是这?样,白白叫你穿了两三天塞着松针的裤子。”
他们两个刮兔毛,朱招娣便在旁边添火,一面将脱皮了的兔毛收集成团,也有小?兽过来,只不过看?着这?火光,便又退却开。
一夜有惊无险,翌日?还都船上了塞着兔毛的棉衣棉裤,顾小?碗那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些血色来。
不然往日?,都是苍白一片,嘴唇也是冻得青紫。
有了这?兔毛取暖,人不是那样冷了,精神了许多,步伐也快了些,中午的时候,他们就瞧见了远处那山脊上露着黑灰色石头的山。
不由?得欢喜,“咱再走快些,没准今儿就能和?大家团聚了。”阿拾终于觉得看?到了希望,到了山洞里,粮食药材衣裳都有,什么都不怕了。
得了他的话,顾小?碗和?朱招娣也忍着浑身的疲惫,尤其是朱招娣,那满是冻疮的腿,这?会?儿她像是都察觉不到半点痛苦了一般,步伐紧随其后。
夜幕以后,也仍旧赶路,要说幸亏是在山里呢,多的是那树木丛林,加上山里有野兽鸟雀,蹬一脚踩一下撞一回,少不得是将那些树枝树丛上的积雪给打落。
如此树木露出?了原来的颜色,因此三人在途中,所入目的也不见得全都是一片白茫茫。也是如此,几人都没有雪盲症,所以一路上倒也没耽搁什么。
如今也不知是什么个时辰了,顾小?碗只觉得天黑后,他们走了很?久很?久,翻过了好几座山,有时候她都怀疑会?不会?夜里走错了方向,但是那座山又如此醒目,哪怕在夜里,有这?白莹莹的雪光下,仍旧看?得出?一个轮廓来。
终于,在顾小?碗忍不住想要问还有多久到的时候,阿拾忽然停下脚步,欢喜雀跃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到了,就在那里!”
他说着,一面兴奋地指着前面。
但是顾小?碗看?去,与别处的山峦并没有什么两样,她实在没有看?到哪里有洞口。
不过很?快,随着他们三人靠近,就有响动传来,随后是扬起的火把,然后顾小?碗看?到了几张熟面孔。
是苏玉春和?吴老?三几个在巡逻,他们高举着的火把,看?到顾小?碗三人后,先是一愣,随后惊呼出?声,又是跑来迎接他们,又是回山洞里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的。
而?顾小?碗在看?到他们之后,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像是忽然用完了一般,别说是继续往前挪步子了,就是站着也艰难,鼻子酸酸的,眼眶热热的。
然后看?着山洞里像是出?来了许多人影,很?快自己就被人抱着,那失而?复得的欢喜和?心疼难受的哭声在耳边同时响起。
依稀听着阿拾说,“先将她们俩抬进去,她们俩的鞋子早就被烧坏了,才在雪里走了两天就没了鞋底,这?几日?都拿那兔皮做脚套绑着。”虽是暖和?,可也半点不透气,那兔皮都是生的。
也不知脚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子。
第164章
众人闻言,只忙将她两个抬着进?去。
原本按照之前?的计划,就?在这山洞里?待过几日,便启程离开的,哪里?晓得好几年没见的大雪来了,所以原计划只能搁浅。
毕竟队伍里?又不只是那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多的是妇孺弱小,何况许多人家都将牲畜给带出来了,这样深的雪地,那鸡鸭鹅哪里?走得了?有的更?甚将猫也一并带着来的。
真真是举家搬迁。
因此大家合计着t?,这雪融化后,也是马上要过年了,不如就?等开春以后在启程,到时候路上不说春暖花开风光怎样好,但是那椿芽嫩野菜多的是,沿途走着挖挖捡捡的,也能省下不少?口粮。
于?是男人们出去打柴火,女人们则将山洞里?收拾出来,各家各户的,用些竹席隔开,又在地上铺了干松针,方将带来的被褥放在上头。
如此不但软和,也隔绝了些湿寒之气。
如今顾小碗和朱招娣被抬进?来,放在了顾三草和顾四厢的铺上,何穗穗几个就?忙将她俩脚上的兔皮解开。
因是生兔皮,生怕绑不稳,路上刮了许多构树皮来扎得紧紧的,如今解开,不但脚踝处勒得满是红痕就?算了,还导致双脚血液流动缓慢,又一直在里?头闷着,如今脚趾头那一块,冻疮处全都磨烂了,发出一股刺鼻的臭味来。
只是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嫌弃,更?多的反而是心疼,那顾四厢顾三草姐妹两个更?是哭得厉害,要不是有冷静的周苗过来劝她两个:“三姨四姨,我?知你们心疼小姨,可当务之急,当是给她们将这些坏掉的地方冲洗掉,等拿药来敷了,你俩要过来抱着哭多久都成?。”
说着,喊何穗穗舀了些高粱酒重新?蒸馏的酒精来,给顾小碗两人冲洗,她一手拿着筷子,一手夹着那酒精浸透的棉花,动作小心翼翼。
可即便如此,酒精灼烧的疼痛还是让顾小碗疼得惊醒过来,朱招娣那边众人更?是害怕她这一动,反而伤着上半身的断骨,东门家的母女也连忙按住她的肩膀。
两人几乎是被疼醒过来,又因为?过度疲倦和疼痛晕阙了过去。
而另外一头,阿拾进?来也没闲着,一头与众人说起?现在红枫村的惨状,一面挑选着药材扔给何望祖磨粉,另外又捡了许多药材放进?那铜盆里?熬药汁。
刚巧周苗这里?将顾小碗两人的脚上的烂疮肉清洗完了,那药汁也熬好了,给两人泡了半响,直至凉透了后,才给晾干擦药。
这个时候,顾小碗那双脚从脚底板瞧去,脚趾和脚身连接处,竟是能看到脚趾白骨,这下别说是顾四厢几个了,就?是周苗等人也跟着红了眼圈,心中好不难过。
但也不敢乱了阵脚,药烟熏过的纱布拿来后,便叫阿拾快些抱扎起?来。
阿拾又顺道找了好药来,让周苗帮忙搭手,给她们俩将身上还没好的外伤重新?包扎,方得空吃了些软和食物,去看了会郭巧巧母子,也去休息。
顾小碗翌日醒来,感觉到身下软软暖暖的被褥,一瞬间?还有以为?红枫村的事?情不过是噩梦一场,只是下一瞬看到已经?被烟熏得发黑的山洞穹顶,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而几乎是她才睁眼睛,顶着一双核桃眼的顾四厢就?伸手扶她:“你好歹醒了,这一宿都要叫我?们担心死了。”说话间?,常抱着大满小满的手力道也不小,一把就?将顾小碗给搂着坐起?来,一面往她背后塞枕头,一边问:“现在觉得怎样?”
顾小碗只觉得累,浑身酸软得不像话,倒是脚上,暖烘烘的,只是也痒得难受,不过这都算不得什么?了。
因此便摇着头,“都好,阿拾和招娣呢?怎样了?”
顾四厢答着:“招娣命大,肋骨成?了那样样子,人家都比你早醒来,喝了三大碗小米粥,倒是你和阿拾,久不醒来,好叫人着急。”她说着,一面朝挂着的席子外面喊何穗穗:“阿拾醒了没。”
何穗穗的声音随着席子掀开,也响起?来,“阿拾师父还没醒,小姨先喝口粥,听招娣说这几日你们在路上,吃的肉食实在过多,也是积压了肠胃,先清一清肠子,回头咱再吃些好的。”
顾四厢急忙去接粥,要喂顾小碗,不过给顾小碗拦下了,“我?自己?来。阿拾既还没醒,便叫他多休息些,这些天他照顾我?两个,晚上又要打起?精神守夜,不敢睡得太沉,而且……”
她说到这里?,想起?空相死前?那一幕,止不住哽咽起?来,“空相师父那里又……”
顾四厢他们已是知晓了村子发生的事?情,当下见她难受,忙给止住:“快别说了,如今也不要想那许多,把身体养起?来才是正?经?事?。”又与顾小碗擦起?眼泪。
顾小碗颔首应着,大勺大勺地往嘴里塞粥。
三人相对无言,等顾小碗吃了粥,何穗穗又去端了药过来,顾四厢被人叫走了,便只留了何穗穗在跟前。
眼见着顾小碗喝了药,便道:“小姨是在坐会儿,还是躺下休息?”
顾小碗想躺下,但才吃了这许多,即便是粥,也怕积了食,毕竟这些天他们在外头吃的都是纯肉食,的确不好消化。“坐会儿吧。”
又听得这席子隔绝的外头,安安静静的,除了孩子们细细说话的声音,就?只有偶尔传来的婴孩哭声,感觉竟是没有一个大人在的样子,不免身上好奇地朝席子外望去:“如今都住在这里??怎不见大人们的影子?”
何穗穗答道:“嗯,山洞够大,各家都分了地儿,现在下了雪,商议着等过年开春后再启程,所以长久要住,我?爹他们就?凿了些石坑,插上木头绑了这些席子被单来隔开,也好方便些。”
又说各家带来的活牲口,都在山洞口那边。
说来这一处山洞,的确是得天独厚的好地方,那山洞入口处,分了个小岔进?去,里?头虽不如这边,也算是宽敞的,所以牲口都关在那头。
“只是要在这里?住到开春去,孟先生说要未雨绸缪,所以同我?爹他们几个商议后,将各家的名单整理出来,男的女的分工,男人们带着大些的少?年出去打猎或是打柴,不过也不太敢走远,就?在周边活动。”
至于?妇人们,也没闲着,当时走得急,其他人家许多粮食都还是带壳未剥的,如今也都在这山洞背面的小崖下磨粉面,磨盘就?是两个天然大石头,乌桕和鲁石匠只用了一天就?做了出来。
“对了,元宝也在那头,只是大家如今宝贝它,也不舍得它跟着拉磨,就?叫它在那头吃新?鲜的麦麸。”说起?元宝,何穗穗眉眼里?全是得意。
原来他们到这里?的时候,还未真正?安顿下,林子里?竟然来了一只花豹子,那速度吓人得很,眼见着就?要遭殃,这时候亏得元宝鼓动肚子,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牛叫,但又不是牛能发出的,那豹子听得耳朵都像是猫儿受惊一样塌下来,然后‘嗖’地一下惊慌跑了。
按理说,那豹子也是山里?的厉害角色了,见着了猛虎也要斗上一斗的,谁知道竟然被元宝发出的声音吓跑了。
“孟先生见多识广,说像是书里?说的龙吟声。我?们都惊着了,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龙?大家听了,都将元宝做神骡子。不过后来孟先生从我?爹口里?听得元宝的来处,想着多半是以前?它那个没心肝的主人教它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特意学来的。”只是那老头多半没想到,这骡子实在太聪明了,晓得自己?要择个好主人。
也是如此,元宝吓退的不止是那花豹子,还将这山洞四周的野兽都给吓没了,所以大家也才敢在这四周活动。
要不是下了雪,那些早就?被吓跑了的兔子等小野物,也不会跑到这边来,那男人们就?要多冒险,去往那危险地带狩猎了。
不过大家虽是结伴出去打猎,回来以后却是按照出力来分配柴火和猎物,然后各自拿回家去。
顾小碗听罢,赞同地点了点头:“该是这样的,不然各家人口不均,若是回来还吃大锅饭,到底是要起?纷争的。”
“是呢,孟先生也这样讲,所以我?们各家自己?煮饭,眼下灶都垒在山洞门口,全排在一处,远远一瞧,倒也有几分壮观。”从何穗穗言语中不难发现,她对于?这孟先生,有些崇拜的意思。
不过那孟先生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又见多识广,哪个不崇拜他?“巧巧母子怎样,都好吧?”她醒来后听得好几声婴孩的哭声,有一个特别小,猫儿叫一样,很显然不可能是乌桕家的龙凤胎。
所以极有可能是二壮发出的。
果然,她这一问,何穗穗眼里?便闪过些许黯然,声音也不似此前?那般雀跃了,“有些凉着了,药也不大敢给多吃,眼下全靠熬。”
顾小碗听罢,心里?不免着急,莫不是阿拾去找他们,耽搁了治疗?于?是忙问:“阿拾瞧过没?”
“早便瞧过的,小姨您t?也别太担心,这两日好歹能吃几口奶,兴许再过几日,就?好了呢!”何穗穗安慰着她,试图说想高兴的事?情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只是搜肠刮肚想了会儿,也没有什么?好事?情要同她分享。
反而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哭声,是鲁桂花在哭。
随后顾四厢从外钻进?来,“她晓得她娘因在家中烘烤葱蒜死了,还连带了空相师父,这会儿听得阿拾醒来,便去阿拾跟前?磕头。”
第165章
听得这话,顾小碗也?是一脸的悲戚,眼?睛马上就浮出?了一层水雾来。
顾四厢那日?和韩婶子两个即便先从村子里?跑出?来,但也?是知晓村子里?的惨状,更何况顾宝云还为了救她死在?跟前。
心里?头何尝不难过,而且除去自个儿家的亲人,村子里?那么?多个熟面?孔,平日?里?便是有些牙齿碰舌头不如意的地方,可如今想起他们?惨死在?那刀下马下大火里?,哪又能当?做个无事人一般?
不过她更害怕的是顾小碗因此劳心伤神,为此坏了身体,于是忙将那眼?皮下的眼?泪给憋了回去,“也?罢了,如今在?哭也?是没个什么?意思。倒不是咱们?无情,只是活人当?要往前看,又何况眼?下是这样的条件,若是那太平盛世里?,纵然?是家里?贫寒,但也?没有委屈他们?的意思,砸锅或是卖铁,也?要请些先生和尚来,念个七七四十九天的经好好超度一回。”
顾小碗知晓她担心自己?,偏这脑子里?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将那些个画面?给抹去的。
只哽咽着应了,“我知道,四姐你也?不用?担心我这里?,我眼?下样样都好,到是巧巧那头,你帮忙看着些,孩子还小。”
说起这二壮来,顾四厢不免一副愁眉苦脸,“可怜这崽儿,生来时候分明是个胖小子,叫这些个祸害如此折腾,若真有个万一,我……”说到此,想起如今郭巧巧那憔悴的模样,竟是忍不住哭起来,“实在?害怕,巧巧那花儿一样的人,也?熬不下去。”
何穗穗忙给她娘使眼?色,只是已经为时晚矣,顾小碗听到这话惊得满脸骇然?:“四姐你这个话是个什么?意思?”
何穗穗只忙将顾四厢给推出?去,“娘你不是说要与吴老二家的一起推豆腐么??豆子泡了没?快些去忙,小姨这里?有我呢!”
于是不由分说叫她打发走。
可是顾小碗这里?也?不好糊弄,如今只追问着,“巧巧那,到底怎样了?”不是说孩子不好,怎大人也?不好了?
何穗穗此刻心中不免是有些埋怨自己?嘴上不把门的娘来,叹了口气:“巧嫂子本?就是娇弱体格,这大冬天里?进山本?就够她吃一壶了,偏二壮那头又不好,她一生气,体下忽然?来了许多恶露,药也?吃着,只人看着不精神,如今我们?都想着,她一颗心思是随着孩子的,孩子好起来,她也?能好起来,孩子若是不争气,只怕……唉。”
这话好叫顾小碗心里?慌慌的,一把紧抓住她的手,“阿拾也?没法子?”
“针也?扎过了,全看她如今怎样想,眼?下三姨就寸步不离守着。”何穗穗回着。
顾小碗得了这话,心下了然?,那做母亲的和孩子连着心,孩子若是不好,她就是吃个什么?灵丹妙药去,只怕也?是难以见效果。再者又还在?月子里?头,“喊荣儿到她跟前去伺候着,陪她说说话,也?宽一宽她的心。”
何穗穗这里?应着,一面?劝她躺下休息,外头又有人管她借家里?的炊具,便先出?去了。
只是听得了这些个噩耗,顾小碗哪里?睡得踏实?左思右想,却发现?自己?如此无能,半点法子也?没有。
正是懊恼自己?这般无用?之时,阿拾掀开席帘进来了,见她睁着眼?睛,不禁蹙起眉头,“你怎不休息?”一面?在?旁边那木桩子上坐下,抓了她的手腕切脉。
“总是担心巧巧母子那头。”她回着,看到阿拾泛红的眼?角,一时想起鲁桂花刚才去阿拾跟前磕头的事儿,有些后悔起来,心想阿拾本?就因空相?师父离世的事情心里?难过,自己?还与他去提这些个事儿。
何况他是大夫不是大罗金仙,难道还能叫那郭巧巧母子都一下好起来么??
因此便沉默了下来。
阿拾收了手,“你好好养着,等?着脚上的伤长好再下床。二壮母子那边,你也?不必担心,我看着的。”然?后起身出?去吃饭。
顾小碗又睡了一回,醒来山洞里?热闹了许多,好像外出?的男人们?都回来了,她起身想去瞧郭巧巧母子。
不过被顾四厢拦了下来,“你自己?都这副样子,莫要到她跟前去,她也?不好,省得病气过给她娘俩去。”
于是顾小碗默默地又躺了下来。
晚上阿拾在?山洞里?点了艾草,试图指望着艾草的烟熏将山洞里?浑浊的气味都冲散掉。
这多少是有些消毒的作用?。
顾小碗又这样躺了三日?,听得顾四厢说,朱招娣如今和不平睡一起,不平一个尼姑好照顾她,旁边又是秋秀明秀两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几个女人一起倒也?能凑成一团,相?互照应着。
第四日?,顾小碗觉得山洞口那里?虽然?也?有亮光,但不是那种让她觉得渗人的惨白了,而是晃着些黄,莫名给人一种暖意的感觉。
又见他们?那出?去的,一个个进来鞋子都湿了,便问:“出?太阳了,雪化了?”
何望祖闻言笑道:“小姨真是聪慧,这躺在?山洞里?都知道,我背你出?去晒晒太阳?不过就是有些冷,找个毯子披着。”说着,便去拿了兔皮缝的毯子,一面?蹲下身背顾小碗出?去。
外头的确出?着太阳,不过雪化的时候,都很冷,那太阳照在?身上,其实是感觉不到的,不过这太阳的光,莫名就给人一种暖意和希望,顾小碗那抑郁的心情,也?扫去了大半。
方小晶在她家灶台前面不知道蒸什么?,时不时地往锅里?掺水,见顾小碗瞧,便露出?个笑容来,“我娘拿玉米面?捏了粑粑,喊我蒸,说要蒸大半天,我怕锅干了,就一直往里头掺水。”
两人正说着,里?头又传来周苗与鲁桂花说话的声音,好像又是鲁桂花洗衣裳,要将他们?家这边的脏衣裳也?拿去洗了。
周苗哪里?肯,只觉得如今没了桂花娘,桂花她男人乌桕和她爹都在?外头,她自己?在?家里?,又要看着两个娃儿。
可鲁桂花却好像在?她娘死后的短短几天忽然?长大了一般,那属于小孩子的心性一下没了,还把空相?的死又归咎于自家的身上,因此如今也?同她男人乌桕一样,总是想法子给顾家这头帮忙。
鲁桂花就喜欢那葱蒜粉末拌饭拌面?吃。
顾小碗听罢,不由得叹了口气,等?着后来阿拾来时,与阿拾说起。
阿拾如今好像是看开了一般,反而劝起顾小碗:“是人就都总是会死的,左右也?不能长生不老,何况我想着师父也?不高兴我整日?愁眉苦脸,所以我当?是早些放下,至于他老人家,我自也?不会忘记,一辈子都放心里?敬爱着。”何况他想,师父年轻时候是行走江湖的,手里?多少也?是沾了些无辜人的血,做了和尚后总是后悔,如今他走了,死前还那样护着村里?的人,应该也?是没有什么?遗憾走的。
又说起鲁桂花,“你得空劝一劝她罢,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咱家这头又不缺什么?,她家比咱们?这头还艰难呢!”
顾小碗应了,心想阿拾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亲人过世固然?是难过,但也?不是非要整日?哭天喊地伤春悲秋,何况亲人们?怕也?不愿意看到这一面?,好好过日?子,将故去者牢记心里?就是了。
只是顾小碗想起这无妄之灾,心里?还是憎恨得很,到底是后悔,当?时为何要管马家呢?
马虎在?砖窑里?挨了陷进的时候,就该让他死了去。
如此,哪里?有这后来的许多事?
可是,如果再度回到那时候,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的他们?,只怕还是依旧会救马虎的。
想来,这只怕也?是人生了,多的是猜不透摸不准。
太阳一出?,不过两日?雪就融得七七八八了,山里?也?多了许多沟渠出?来,积水涓涓流淌,竟莫名给人一些热闹的感觉。
各家各户都逐渐从那灭村阴霾里?走出?来,可二壮仍旧是那t?副样子,可让人着急得不行。
今儿一早顾三草那里?听得韩婶子说在?京城里?时,听着别处来的人家,人若是不好,便走那偏门去。
如今药石无医,顾三草和苏玉春都急在?心里?头,竟是将这话给听进了心去,立马就去找了不平尼姑要了几柱她自己?做的香,又管顾小碗这里?翻找了二尺三的红布,将二装给包着,跑出?山洞拜山神爷去了。
但是后来也?没拜山神爷,说是此处山实在?多,又不知叫个什么?山,也?不晓得会拜着哪个山神爷,而且想着孩子小,怕拜了山神爷,命薄扛不住,于是转头找了个棵百年的老松树做干爹,又是烧香又是上供,供品还是何望祖跟苏秋子跑回来拿的,除了各类粑粑面?食取一些,还有一只野兔子。
可谓是那荤素一样没有落下的。
拜完了以后,将那二尺三的红布一分为二,一半拴在?老松树上,一半拿回来连夜给二装逢褂子穿。
还改了名字,往后也?不姓苏,而是跟着松树姓,还请孟先生从新取了名字,叫松泉。
就指望他这命如泉眼?,长流不息。
顾小碗看着不免是急在?心里?,只觉得简直是胡闹,实在?怕那病恹恹的二壮平白无故叫他们?抱出?去吹了这寒风一回,别到时候身体更差。
哪里?晓得,小红褂子穿上的第二日?,改名叫松泉的二壮就像是开了胃口一样,他娘的奶都不够吃了,还是苏玉春急忙去挤了羊奶来。
孩子能吃能拉,不过三两天的功夫,肉眼?看着就圆润起来。
他一好,郭巧巧心里?的郁结也?自己?散了去,人也?是有了些精神头。
第166章
孩子好了?,这山里虽是冷,但每日还能见到小半天?的太阳,顾三草便也常常抱着孩子出来晒太阳。
顾小碗这脚恢复得?快,也不要叫人背着进出了?,自己?拄着个树杈子,便能自己?到山洞外面来晒太阳。
顾三草将孩子包得?跟个大粽子一样,只留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外头转动着,她也不嫌手酸手软,见着哪里来个鸟雀的,还要抱着去?逗,也不想着孩子到底懂不懂得?。
顾小碗见她吃力费劲,不免是劝着,“便在洞口坐一坐罢了?,你不怕累,我还怕你去?那风口上,给孩子吹着了??”
洞口的旁边有个小山脊,并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生在那里,只有些常见的小灌木。
那日吴家的将鸡从笼子里放出来,便在灌木林里面啄,别?家见着这些个鸡没?跑远去?,便也都?纷纷效仿起来。
哪里曾想,不过两三天?的功夫,那本就光秃秃的灌木,虽是没?有树叶在上头,但稍微嫩些的枝条,都?叫鸡给啄完了?。
又开始弯着头在地里啄虫子吃,一来而去?的,那地面厚厚的枯枝腐叶被扒拉开,露出黑色肥沃的地来。
都?是庄稼人,看到这样的肥沃土壤,哪里能拒绝?当日女?人们就合计着,先把手里的事情放一放,扛着仅剩下?的锄头柴刀,砍的砍那些灌木,挖的挖地,势必是要将这里开垦出一块菜园子来。
人便是这样的,日日守着菜园子的时候,只觉得?吃腻了?嘴巴,清汤寡水难以下?咽,这才进山没?多久,又正?好赶上冬日里,实在难见些绿色的野山菜,所以吃的都?是家里带来的咸菜。
本来起先还没?那想法的,但是现在看到这肥沃的地,嘴里就越发想那一口青翠欲滴的菜叶子了?。
所以当日下?午,便撒上了?些菜种子,又在打柴回来的男人们的帮助下?,一圈都?围上了?栅栏。
按理说是冬日里,该长得?慢些才是,必然是比不得?那春夏的。但这山虽是高,可每日都?有阳光落下?来,所以那菜籽竟然也是破了?壳,现在露出两瓣嫩芽芽来。
顾三草抱着娃儿去?看了?,回来时候欢欢喜喜的,只与顾小碗说道:“我早前就想不明白,那山下?多平坦,不缺水源就罢了?,田地也好种,可偏偏那么多人都?喜欢住在山上,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如今我却是知道了?。”
一面在顾小碗旁边的石头坐下?,将孩子横放在膝上,一只手护着,腾出来的另外一只手则指着山下?,“你瞅瞅,那半山腰全?是雾,也难怪到了?冬天?,咱们都?难得?见太阳,感情不是太阳没?出,是叫这些个雾给遮了?去?。”
其实顾小碗比她更纳闷,根据自己?所学来的地理知识,这山上应该更冷,更不合适植物生长才对的,而且雪也应该是最后融化。
反正?温度无论如何是比不得?山下?的。
可偏偏这雪头几天?开始融化的时候,比山下?都?要快,乌泱泱的雪水积累在一处,形成无数的沟渠,朝着山下?流淌去?,将山下?的雪给融化了?。
眼?下?见菜发芽都?比山下?要快上两日,心中就更为费解了?。
不过眼?下?与顾三草说着话,也没?有仔细去?想,直至晚上的时候,周苗跑来喊何穗穗,“泉儿这身体好了?,吃得?多拉得?也快,这许多尿布都?换不过来了?,火塘上烤咱又守不了?一宿,只怕天?亮起来,都?给烧糊了?去?。你打个火把跟我一起去?后面那槽子里,咱就贴在石头上,明儿就干了?。”
何穗穗听罢,忙应了?声,“好,你等我一会儿,我给小姨换了?药,就来。”
顾小碗其实已经可以自己?换的,毕竟现在都?结疤了?,就等着疤脱落。眼?下?听到她要忙,便说:“你快些同她去?,已经晚了?,仔细也野兽,看看秋子和阿淮他们得?闲不,喊一个跟着去?。”
何穗穗嘴里应着,“那小姨我先去?,很快就来,离得?近呢。”
待她去?了?,顾小碗自己?将脚上的药上完,把绑带扎上,这才好奇起来,从席子缝隙外看到何麦香从前面走过去?,只将她喊住:“麦香。”
“小姨怎了??哪里不舒服么?”何麦香拉开席帘,手里端着空盆,显然才喂了?牲口回来,一双眼?睛疑惑地上下?打量她。
顾小碗示意她放下?盆,进来说话,这才问:“你姐她们去?什么槽子里?”
听得?这话,何麦香顿时一脸的兴奋,“哦,这山洞绕过去?后面,有个小槽子,也是奇怪,昨儿我们到那边去?,发现石头摸着是热的,也不烫人,反正?暖和得?很。”
又说早前远远看着,那里不见积雪,还疑惑呢!
感情是那槽子里的石头都是热的,雪花刚落下?去?就融化了?,自然是堆积不起来。
“热的?”顾小碗大惊,又隐隐猜着了?什么,好不欢喜,“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何麦香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况那里也就能晾衣裳,便是石头暖和,咱也不能给敲回来做手炉啊。”主要是,这事儿她们已经做过了?,可是那石头拿回来,和普通的没?个两样。
这一番话,好叫顾小碗瞠目结舌,又有些埋怨:“你们真是……早前在家里的时候,到底有几本书,喊你们看你们不乐意看,如今便吃了?这没?见识的亏,可晓得?那石头为何暖和?”
“为何啊?”何麦香一派天?真疑惑,十?分认真地看着顾小碗。
顾小碗却是摆了?摆手:“罢了?,我这会儿也顾不得?同你说。”一面套上袜子要穿鞋,“阿拾他们都?回来了?么?”
“回来了?,我爹孟先生他们也在,都?在洞门口的火塘边上说话呢!”男人们到底是抗冻啊,加上身上几乎都?有皮袄子,所以不早睡的,都?在外头。
一来是在山洞里烧火塘,总觉烟熏火燎的,肯定叫坐月子的郭巧巧不舒服,何况还有松泉这个没?出月子的小婴孩,所以自然是避着些。
二来他们也喜欢高声阔语的说话,可不吵着顾三草这样的老?人家么?
因此自都?在外头烧个大火塘,一起围在那里说话。
“小姨你要出去??”何麦香见她此举,忙劝阻道:“外头冷着,那风像是能刮骨头一样,可比不得?白日里,何况你这也才好……”
若是以前顾小碗倒是不怕的,但是现在这身体的确不怎样,也怕再病再伤,就是给大家添麻烦。
于是想了?想,作罢。“那你去?喊阿拾进来,我有话同他说。”
“好嘞。”何麦香痛快答应了?。
很快阿拾就来了?,身上有些旱烟的味道,自不必多想,他在外头的时候肯定坐在何荆元身旁了?。
见顾小碗吸了?下?鼻子,t?阿拾立即察觉出来,忙伸手拍了?拍身上的衣襟,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将那烟味拍走一般。“怎么了??”随后要去?给她切脉。
顾小碗摇着头,“我没?事,是方才听麦香她们几个说,这山洞后面有个小槽子,里头的石头都?是热的,你可是知晓?”
石头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热,必然是下?头有蹊跷,阿拾当下?也是有几分高兴的,“这倒是不知道,我一会看看去?。”一面又看着这山洞,“我早前就纳闷,这山洞里是半点不潮湿。”
顾小碗附和着:“可不是呢,只不过那时候哪里想到这里,而且今儿见脊上的菜苗发了?芽,我也纳闷,纵使是天?天?有太阳晒,可是这山上温度低是实打实的,竟然还比下?面长得?快,就十?分没?道理。直至方才阿苗来喊穗穗,我才从她们嘴里听到了?这一桩事。”
不用过也疑惑,山里他们现在吃的水,却又是凉的。
若是山洞外有一脉温泉,那和山洞里这一股水,应该是不同源。
“待我瞧一眼?就是了?。”阿拾说罢,当即便出去?。
不多时顾小碗就到山洞里热闹起来,好像有人进来拿工具。
然后又听顾四厢嘀咕,“作甚呢?大晚上的拿锄头挖啥?难不成找到了?什么宝贝?”
宝贝是没?有的,但是真叫他们在那槽子附近挖了?一股温泉水出来,何麦香也去?瞧热闹了?,先回来,自是眉飞色舞地和顾小碗说:“真没?想到,那里竟然有水。”
一面又夸起孟先生来,“那孟先生果真不愧为前朝最后一个状元郎,真真是见多识广呢!他在那里转着圈看了?会儿,指挥着大家撬开一处的石头,那里头就忽然喷出水来,还是热的。”
又说此前大家这里挖两锄,那头撬一回,都?没?个什么端倪,直至他指了?个地方,大家齐心合力把石头撬开,居然就出热泉水了?。
顾小碗听罢,也很欢喜,“这样说来,此处果然是有温泉。”一面想着,便是只在这里过度住一阵子,但既然守着这样的好地方,也没?有道理给荒废,势必是要修个池子出来,就算不去?里头泡一泡,那洗衣裳也方便不是。
不然这冬日里,日日要用凉水洗,哪个的手能遭得?住?可烧热水,柴火又经不起折腾。
这里的灶,又不是原来家中那两用可以烧水的灶火。
第167章
少不?得也?是跟着夸赞起这孟先?生来,“孟先?生果真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他跟着,咱们不?知?要少走多少弯路。”
何麦香十分赞同,一时想起早前那孙吴两?家那边都嫌弃孟先?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连拿个锄头都不?会,这是去逃难,他还?抵不?过?明秀家的傻儿子呢!
所以现在只觉得替那孟先?生扬眉吐气,“这下看吴家孙家还?怎么说。”
顾小碗见她头发上还?挂着些细细的水珠子,想来只怕也?是到?跟前去了的,抬手与?她擦了去,“瞧你,赶紧去洗一把脸,既是得了这温泉水,往后也?不?要专门烧热水,天大的便宜呢!”
何麦香点?着头,一面钻了出去。
过?会儿那槽子里有温泉的事儿,大家都知?晓了,连带着已经睡下了的荣儿都闹着要她小叔苏秋子给带着去瞧。
苏秋子那里闹不?过?她,又见明秀家三个孩子都跑去了,也?就捡她抱起来。
一并去看热闹。
一时间,这山洞里竟然是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还?在坐月子的郭巧巧与?顾小碗朱招娣三人了。
就是松泉那娃儿,也?被抱出去瞧热闹了。
本来觉得是晚上,不?好?叫他出去吹这寒风的,可是顾三草觉得松泉自打拜了那老松树做干爹后,身体就变好?了。
如今山里有热水,不?得是天下奇观?指不?定下头还?藏着个什么大宝贝呢!无论如何也?是要喊苏玉春给抱去,沾一沾这喜气。
拗不?过?一个老太太在耳边叨念,苏玉春只能将小儿子包得好?好?的,又将自己外面披着的兔皮袄子紧护在胸口?,方带着出去。
也?正?是见弟弟都去了,那荣儿才闹着也?要去。
这一宿,山洞里难得的热闹,不?似往昔一般,但凡天黑后,大家要么在山洞外头围着火塘烤火聊天,进来的要么身板一趟,往床上去。
现在倒好?,因这温泉的缘故,回来后络绎声不?绝耳。
顾四厢生怕吵着郭巧巧休息,只要去喊大家小声些,有个什么说不?完的话,改明儿再讲。
却叫郭巧巧给止住,“四姨,别。只管让大家说吧,这许多日子,也?不?见大家这样高?兴过?,好?不?容易这样热闹起来,叫大家尽兴。更何况我也?不?觉得哪里吵,这样好?呢。”
她都这样说了,顾四厢自也?没去同大家伙打招呼,笑道:“只要你不?怕吵,那便这样了,我也?去歇息,明儿怕是好?多事情呢!”嘴里还?欢喜地念叨着:“唉哟,也?不?曾想过?,我们竟然还?有这样的福气,跑到?这山里,误打误撞还?能遇到?温泉水,从前这都是那些个达官贵人才能享的福呢!”
顾小碗躺在床铺上,能清楚地听到?她四姐的叨念,以及大家兴奋愉悦的声音。
大家这样挤在这山洞里,虽说用席子被单隔开了小间,算得上是有些私人空间,但仍旧是缺乏了些隐私,现在众人欢喜,高?声阔语地说话,更是什么都藏不?住。
便想若是短暂住一住,倒也?无妨的,可若是要多住一阵子,还?须得想办法。
她就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说来也?是奇怪,这一夜分明是十分吵闹的,偏顾小碗是从村里回来后睡得最好?的一天。
起身来穿了衣裳鞋袜,便捡起自己床边上的树杈子拄着出去洗漱。
却见大部份人家都起来了,更为夸张的是明秀她们那几?个女人,已经是从槽子里接了温泉水来,如今一帮女人就围着那热水,说是能养颜。
见了她都招手,喊她道:“孟先?生说,这但凡是天然温泉,那水都是养身体的,你也?快来用这水洗一把脸。”
她们这般热情,顾小碗正?要过?去,却听得身后传来何穗穗的声音:“小姨,咱也?打水来了。”随后与?她吐槽起来:“方才又在我们晾衣裳的石头下面发现另外一股,那水更烫一些,他们倒是大方得很,捡了两?个鸡蛋去,非得说是能煮熟的,眼下一帮子人也?不?做正?事情,都守在那里瞧稀奇。”
顾小碗听到?还?有另外一股水,就更高?兴了,只是也?有些可惜这两?个鸡蛋。
毕竟现在活鸡鸭就少,冬天里本来就不?大肯生蛋,如今剩下来的,都只勉强够郭巧巧那里吃。
一头又想,这般天时地利的好?地方,虽说这边去往马家湾只有一天的路程,但是山隔着山,一重重大的小的,即便这里的烟火飘荡起来,马家湾那头也?不?见得能看到?。
更何况,那里被当时那场洪水给冲完了,人烟都没有一个。
于是也?是起了点?心思,毕竟再也找不到一处有此地安逸的地方了。
但这事儿也不是顾小碗说得算,还?是要一同与?大伙商议,看看他们是个什么想法。
说来也?巧,顾小碗才有这个打算,然吃了早饭,阿拾就过?来问她,“脚好?些没?”
顾小碗应声说好?了,如今自己活动方便得很。
得了这话,阿拾立即找她的皮袄子,“外头风有些大,你穿上。”
“怎了?”要带自己去哪里?顾小碗心中疑惑。
这时候只听阿拾说道:“发现这两?股泉水,现成的热水,大家都不?大想离开,如今正?准备商议,喊我来叫你。”
顾小碗闻言,顿时喜开颜笑,“想到?一处去了,我原本还?想先?同你说一说的。”一面将那声音压低了许多,“我一直最担心的就是咱们贮藏在崖洞里的粮食,真要走,那么多粮食都走山路不?好?带,外面又引人注目,若是留下来,咱隔三差五去取一次,岂不?好??”
阿拾也?笑起来,“是呢,我方才还?偷偷与?阿祖他们说。”一面替顾小碗将皮袄子拉紧了些,掺着她一起出去。
外头,烧得旺旺的火塘四周,坐满了人。
除了小孩子们和腾不?开身的妇人,如今几?乎都在这里了。
见了她,顾四厢忙挪开些,“老六,坐这里来。”
但话音刚落,就叫何荆元拿手肘戳了她一下,“老六也?不?小了,不?是个娃娃,挨着你作甚?t?”
一面抬起头又笑眯眯地和阿拾说:“不?管你四姐,你俩就坐那好?,暖和背风,免得吹着老六了。”
顾四厢闻言,埋怨何荆元拿手肘戳自己,一面不?服气:“咱这里难道不?背风?”
一旁的何穗穗见此,实在想不?通她娘怎么没明白爹是个什么意思呢!只忙打断她的话,“娘,别说话了,咱们安静听着就是了。”
而叫阿拾扶着坐下的顾小碗,屁股下面是用麻布包满了松针的蒲团,软盒着呢。这会儿只觉得阿拾倒也?是个体贴的,丝毫不?觉得有个什么问题。
朝众人瞧去,只觉得有几?个人那看着自己笑得奇奇怪怪的,不?过?也?没有多想,开口?问道:“你们如今是想留还?是想走的?”
说起正?题,大家也?没去想那旁的,都忙纷纷应着,“自然是想留下,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用热水不?用烧,一年到?头,不?知?要给节约多少柴火呢!”
说这话的是吴老三。
只是他说完,他媳妇就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就知?道心疼你那点?柴火,就不?知?道心疼心疼老娘守在灶台前面,眼睛都快熏瞎了!”
吴家的几?个媳妇和孙家那边一样,都是泼辣的货色,要不?说呢!他们两?家能走到?一处去。
又有说就在这里住,不?必去外奔波,还?说那逃难时候在外吃苦受累,反正?人离乡贱。
而且此处离红枫村不?算是很远,没准老天爷肯开恩,过?几?年这天下太平了,他们还?能回去。
家虽没了,但田地总是在的,田地在根就在呀。
这番话,正?是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连带着才到?红枫村没多久的东门家和韩家也?点?头附和:“是啊,虽说那百越之地安全,但这沿途走去,到?底会遇多少危险,那都是未知?的,眼下既然是有这好?地方,也?不?必拖娃带崽去吃苦头。”
大家都说这里好?。
如此这般,是决定留下来了。
但留下来,住是问题,耕种和安全更是大问题。
顾小碗提起住,那山洞里虽是安全,但各家各户的,全都挤在一处,也?是多不?方便,何况他们大都说都是年轻夫妻,倒不?如山洞腾出来,以后用来贮存粮食关押牲口?。
这话一说,那孙家大媳妇就笑起来,“要不?说呢!小姨奶您是个掌事的主?,这都能想到?,可说到?咱们的心坎上来了。”然后捂嘴哈哈笑起来。
她男人窘得红了个大脸,几?个妯娌也?取笑起她来,“你个不?要脸的老货,都一把年纪了,还?成天想这有的没的。”
一时都是笑作一团,待她们笑过?了,才又问:“可搬出来了咱住哪里去?”一面看着这山洞外面,总共就一有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但也?不?过?够一户人家罢了。
顾小碗却是早就有了主?意的,不?然也?不?会先?提这住的地方了。
她观这里百年老树也?不?少,完全可以将房子都建在树上,如此一来,那连房梁柱子都省事了,而且还?能防止大部份野兽偷袭。
于是便指了指四周那参天蔽日的老树,“搭在树上,你们以为如何?”
孟先?生倏然起身,一面拍着手叫好?,“妙呢!”一面环视着这四周,只见远处是山上垒山,他们所住这里,其实反而像是个山谷了,真有什么大风天气,四周的山都给挡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住在树屋里,也?不?怕整日摇摇晃晃。
反正?,肯定是比那船上稳的。
第168章
但说是山谷吧,其实又不然,因为此处地?面也是高低不平,幅度不算小,而且老木繁多,所以即便是在树上建造树屋,也不怕招来?雷电。
毕竟周边多的?是山体和高树。
可好处是有?了,但坏处其实也不少,就比如这地?,一时不由得担心起来?,“这我们这一帮人,除了阿拾和圣元,都非那打猎的?好手,以后还是要靠农耕维持生活。只是……”
他看着这四周枝繁叶茂的?林子,很显然耕种艰难。
何荆元掐灭了自己?的?烟斗,吐了最后一口烟,“是呢!只想着这里有?温泉水,却忘记了,咱们本就是庄稼人,到?底要靠土地?吃饭的?,这里的?地?虽是肥沃,可是能开垦的?却也没有?多少。”许多地?方除了一层薄土,下面都成片的?山石。
林子里倒是可以,然却也要将那参天大树都砍了去,砍那样大的?树,他们这些人很明显是不够的?,说不定还容易出人命。
再?者真侥幸砍了树,那如何将树根盘出来?,也是要不少时间了,哪里有?这许多时间去耽搁?只怕等将地?收拾出来?,半年都过去了。
可若是在山林里到?处找灌木地?开垦,到?时候离住的?地?方远了,不说去地?里的?路途上有?危险,便是真种出粮食来?,多半还没等自个儿吃上,早就被山里的?野兽们糟蹋完了。
左右都行不通。
大家不免是沮丧起来?,原本都确定在此处安定下来?了,可是现在考虑到?实际问?题,这里又不是能常住的?。
更为重要的?是,这里在山上,马家湾那边若是还有?人,说不准还有?来?往,那这里的?年轻人们也有?个通婚的?对象。
可马家湾没有?人,此处又不合适耕种,他们也做不得那猎手,一时间是愁云惨淡,都没了刚才?的?兴奋雀跃了。
“那咋办,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好地?方,却又没个长久生计。”顾四厢有?些不舍,难不成还要继续启程,去那百越之地??她将目光看朝顾小碗,“老六,你一向主意多,你说呢?”
顾小碗能有?什?么好法子,这里想要开垦,全都要靠人力,纵是有?些牲口,但在这开垦上,也做不得多大的?功劳。
何况这里又多是参天大树,只是刨树根就够大家吃一壶了,总不能将一年半载的?时间浪费在上面,指不定才?辛苦弄出两三亩地?来?。
那样没有?必要。
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要考虑一下年轻人们,总不能都近亲通婚,也不可能个个这一辈子都打光棍。
于是她看朝大家,“既然百越你们不想去,此处又不合适耕种,那就按照原来?的?计划,现下马上过年了,先在此处安顿一段时间。”
“那半年后呢?”韩婶子忙问?。
“常言说的?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我便不信那马虎一辈子都得权得势,咱们就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再?想办法出去打探,若是他仍旧还在一手遮天,我们就考虑搬迁去百越,若是觉得太远,去往蜀地?也可。”顾小碗说罢,只朝阿拾与孟先生看过去,“你们觉得呢?”那马虎总不可能把手伸出凤阳吧?
孟先生想着,本来?也打算这里安顿些时间的?,而且顾小碗说得也不无?道理,“那咱们就听小碗姑娘的?,赌一把。都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那马虎起势太快,只怕也是如同烟火一般转瞬即逝,他若遭了秧,那咱们高高兴兴回家去,也省得受这迁移之苦。”
人在面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时候,都习惯性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神灵的?身上。哪怕神灵从未给过半点?回应,但仍旧改变不了大家对于神灵的?信任和期望。
顾小碗并没有?察觉到?,其实她已经正在被这个时代给同化。
而大家现在听到?孟先生也这样说,一个个也都觉得那马虎等人是好不了多久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自有?老天收了去。
也都同意了这个方案。
只是那吴老大家的?女?人忽然举起手问?了一句:“那木屋还建不?”问?得极其认真。
她这话一问?,她的?妯娌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不要脸,你就真不要这老脸了,咱都在想着以后如何安生,就你想着床上那档子事儿。”
“难不成你们就不想?”吴老大的?女?人丝毫不觉得脸红,反而问?起自己?的?妯娌们来?。
顾四厢却听到?这些个话,嘴里连连鄙夷着,一面拉起自家的何穗穗要回去,还喊着顾小碗:“老六走?走?走?,这帮女人疯了。”
但是吴家孙家的?女?人们还不放人,起身追着要被顾四厢绕过来?拉着要回山洞休息的?顾小碗:“树屋还修不修啊?”
“修修修!”顾四厢替顾小碗答了,一面忍不住责备她们,“你们实在没皮没脸,这话怎好当着大姑娘们的面儿讲?”
“生孩子的?事情,哪里就是没皮没脸了?t?那祖宗还咋说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这是做孝顺事情。”孙家那边的媳妇嬉皮笑?脸地?回着。
顾四厢只加快了脚步,一面使唤着何穗穗,母女俩简直是将顾小碗给拖进山洞里的?。
顾小碗忍不住想笑?,顾四厢只没好气?,“少听她们这些个鬼话,我不喜欢她们,就是这个缘故,也不管什?么场合,有?没有?大老爷和小姑娘们在,那荤话张口就来?,比那些个糙汉子都不像话。”
只是三人回到?洞里才?坐下,外头又来?人喊,这次是何望祖,想是已经知道她娘为何先进来?的?缘故了,赔着笑?看朝她娘,“皮头他娘和几?个婶子,都去槽子里打热水了,孟先生说,请小姨出去,大家继续商议那是盖树屋的?事情。”皮头是吴老大家的?儿子。
顾四厢半信半疑,“当真没在?”
“没。”何望祖回得斩钉截铁,随后伸手去掺扶顾小碗,“小姨咱快过去,方才?孟先生说了一嘴树屋,说是往南边那山里的?人,因为地?上潮湿,都住在树屋里,可是有?趣得紧。你说咱真住在树上了,那鸟能当咱被窝里来?下蛋么?”
但等顾小碗出来?的?时候,大家商量的?不是如何建造树屋,而是茅厕的?问?题。
东门铁匠正扯着那大嗓门说:“先把茅坑挖起来?才?要紧,总不可能每日吃家饭屙野屎。就咱们这么些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整日就近解决,现在尚好,过一阵子天气?好了,还不臭死个人了?走?远了去,倒是眼前干净了,可是仔细裤子还没拉上,就叫野兽叼了去。”
东门莺莺也在跟前,只嫌弃着,“爹,你这也太粗鄙了,修茅房就修茅房,扯那有?的?没的?的?作甚。”
“我这是话糙理不糙,何况你嫌弃那作甚?地?里的?粮食可不都是这大粪浇起来?的?么?”东门铁匠嘿嘿一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倒胃口。
当下又见顾小碗让何望祖扶着出来?,只扬手叫道:“亲家姨,方才?亲家说,你们那茅坑是你想出来?的?,你看咱们这地?儿,可是还能挖那样的??”
很明显是不能的?,只能老实修旱厕了。他们家那厕所如厕后能马上冲干净,那是引了屋旁的?溪流来?。
所以顾小碗摇着头,“此地?怕是讲究不起来?了,不过这地?儿对于咱来?讲,也是寸土寸金,修远了去,总是不安全。所以我觉得,到?时候各修个男女?厕就好。”倒也不必各家都单独需要茅房。
而且就一处,到?时候这夜里起夜的?,也能结伴去。
众人点?头说是好,当下孟先生便问?,谁来?领了这任务去?
吴老大主动扬起手,“挖坑罢了,这事儿我在行,那年在外逃难,我给一户有?钱人家挖坑埋他们家的?几?十口奴仆,一天挖好几?个大坑。”区区茅坑不在话下的?。
但这事儿也是迫在眉睫,属民生大事,早修好茅房也早方便,所以顾小碗阿拾跟孟先生商议过后,将那鲁石匠翁婿两个拨去跟着他干。
毕竟又不单纯是挖坑,还要搭建个遮风挡雨的?棚子,总不能那雨雪天光着屁股淋雨吧?
虽说鲁石匠去年因招婿的?时候,和吴家孙家的?起纷争,但是现在村子没了,就只有?他们这些个人家,这两家人虽说嘴巴烦人,占人便宜的?性子没改,但这一路上对自家也算是有?几?分照顾的?。
所以他也没有?拒绝,而且他虽年纪大,但原来?也是有?手艺本事在身上的?,叫他跟着,年轻人们拿不定主意的?,他也能裁决。
而何荆元也自告奋勇站起身来?,“那我去将夯棒夯板还有?锤子也一起打出来?。”到?时候就直接夯土做墙贴。
只是可惜,马爷留下的?那些工具,大部份是没带回来?,全都叫马虎让人付之一炬了。
现在何荆元除了找亲家东门铁匠打的?一把好锯子之外,就无?旁的?了。
所以东门铁匠也主动开口,“亲家,你缺个什?么工具,只管同我开口,只要是铁能做的?,不是夸海口,我都能打出来?。”
何荆元还真有?需要,“你若是得空,给我打个二人抬的?大锯。”说到?这里,只朝顾小碗看过去,“修建树屋,咱总是离不开木头的?,只凭着我手里这把锯子,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攒够木板呢,有?个大锯,咱又不缺青壮年的?小伙儿,一天不知道要锯多少出来?呢!”
于是乎,东门铁匠连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也分了活。
所以何荆元又要了各类刨花机錾子等,而原材料,还是他们之前贡献出来?打刀具的?农具铁器。
只留了些用,余下的?又都用来?打现在所需的?各种工具了。
又有?人提议,那温泉水就这样全都流淌出去,洗菜洗衣裳都不方便,得先去几?个人,修个池子出来?才?好。
不然家里的?女?人肯定要闹。
修池子,少不得要用到?石头,那槽子里石头倒是现成的?,不用专门远去。
但这又要麻烦去指点?修茅房的?鲁石匠过来?帮忙。
他倒是乐意,反而因觉得自己?被需要,那浑浊的?眼里多了几?分光彩,人看着也精神起来?,立马就催促着大家开始动手。
这样一来?,也没有?了多少人。
何荆元提议着,自己?和阿拾带着余下的?人去这附近山里转一转,挑选建造木屋的?木材。
大的?他们肯定是不敢动,手里的?工具也砍不动,所以就挑一些不过几?十年年份的?。
这般,人是分了出去,连孟先生都没有?闲着,开始根据自己?所学的?知识,构建木屋。
但又觉得自己?是纸上谈兵,便与一瘸一拐别着斧头要去山里的?何荆元说:“何兄,怕要劳烦你一些,晚上你回来?,你再?与我看一看,我这想法是否能成。”
何荆元多少是个木工,爽快应下,“你只管去做,回头我来?瞧,咱虽没也没做过,但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也是能顶用的?。”
至于这余下的?女?人们,就由着顾小碗来?安排。
她们心思都在那槽子里的?温泉里,大部份不要顾小碗开口,自告奋勇过去帮忙,余下的?也开始扛着锄头,在菜园子附近那里继续开垦烧荒。
这热火朝天的?样子,连半大的?孩子们都跟着忙活起来?,半点?没有?了那寒冬腊月里的?萧条。
顾小碗自己?反而成了个闲人,但也是做些手前的?轻巧活,坐在山洞门口的?通道旁边的?小石墩上面,手里拿着何荆元才?做的?棒槌,一边往明淮他们平日里割回来?的?干茅草捶打,一面撒些细水。
这里没有?稻谷草,但绳索需求却极其大,捆这绑那的?,哪里离得开?因此只能用这些干茅草了,可是直接搓绳子肯定是不牢固的?,因此这样边洒细水边捶打,会让着干茅草的?韧度提高些,也经久耐用。
朱招娣就真的?只能躺着了,便是坐起来?,上半身也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毕竟肋骨断了,老话说那伤筋断骨一百天。
她见着人人都在忙,便是荣儿也带着大小满一起挑选豆子里的?杂屑,就越发着急了。
使得她那脸上满是上火后起的?痘,尤其是左边的?鼻翼上,呼吸都叫她觉得疼。
她拄着棍子从山洞里出来?,顾小碗见了,只纳闷着:“奇了怪了去,你体火怎这样重?最近可都吃得寡淡了许多。”
朱招娣叹着气?,无?精打采的?,“小姨奶您莫要取笑?我了,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是急的?。”
“有?什?么好着急的??难道大家还能缺你一口吃的?不是?”顾小碗两只手灵活地?分别洒水捶打,一面还不断地?翻着茅草。
朱招娣看了更哀愁了,恨不得那双手是自己?在操纵:“正是大家给我吃穿,我这才?觉得心里慌呢!我又比不得旁人,孤家寡人一个,一点?忙帮不上,还要白吃大家的?粮食。”早知道的?话,顾家这边当时说的?时候,自己?就该不管爹和弟弟的?,背着粮食跟他们一起进山来?,现在有?粮食在,也不必心慌不说,这脚这肋骨也好好的?,更不会险些叫人破了身子。
她当下是无?尽的?后悔。
顾小碗得了这话,不免是担心起她,“你胡思乱想作甚?如今这样的?世道,咱一个村子里的?,又是沾亲带故,哪里能不管你?何况你又不是那懒惰的?,你本就t?是个勤快人,只是如今身子不好该修养,又不是一辈子叫你这样养着。”
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听我的?话,莫要乱想,快快养好了身体,也一起干活。”
说到?这里,想起周苗那个小堂叔周敬纯,不由得好笑?起来?:“你不知道,周敬纯这会儿槽子里帮忙搬石头,听说力气?还比不过姑娘们,真不敢想,他这二十来?两是怎么活过来?的??不过我与你说这,倒也不是叫你笑?话他,而是叫你学一学他,他虽是没有?多大的?本事,但人随遇而安,愿意学也不怕吃苦,更不怕叫人笑?话。”
那周敬纯要说大本事没有?,但是人心态好,从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公子成了瘸腿的?庄稼汉,人家是一点?都没有?怨天尤人,吃糠咽菜也不嫌弃。
就这心态,不是人人都能比得了的?。
这话朱招娣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就靠在后面的?石壁上沉思起来?,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来?,他也是一号奇人了,咱们这村子里的?男人们一开始笑?话他,女?人嫌弃他,现在男男女?女?的?,却都喜欢他。”
“可不正是,他性子好,也肯勤快,谁能不喜欢他?”其实勤快虽说勤快,但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帮倒忙的?,不过他能给人提供情绪价值。
如此大家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两人正说着,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的?荣儿从面前飞奔过去。
“仔细些,跑那样快小心摔了。”顾小碗见了,生怕她绊倒,毕竟这山洞里,地?面虽说大致平整,但其实小坑小洼是不少的?。
荣儿头都没回,一股风一样消失在山洞里,声音从里头传来?,“我爹说我们捡豆子不干净,叫我们回来?找刷子,牵元宝去温泉边,给元宝刷刷毛。”
朱招娣听了,忍不住笑?起来?:“咱还不如元宝这骡子了,洗澡刷毛是一样不落下,样样有?人伺候着。”
第169章
然那刷子,其实不过是木头做的罢了,有?些像是大一点的篦子,只是缝隙更为大些。
当时要?进山的时候,何望祖最先想起就是给元宝收东西,虽说家里的牛马也有?这?待遇,但绝对是越不过去元宝的。
荣儿很快就拿着跑出来了,见了顾小碗喊了一声,就冲出山洞,朝着那槽子方向去了。
顾四厢开垦地回?来,一头的汗,只扯了头上的蓝底花头巾一面擦着一面问?:“她作甚,这?样风风火火的?”
“管她爹那里领了圣旨,给元宝刷毛,好不高兴呢。”顾小碗回?着。
顾四厢顿时笑起来,“终于得了这?个借口明目张胆玩水,难怪这?么?高兴。”
这?时候只听?顾小碗添了一句:“大小满也一起呢!”
原本已经要?进山洞里去喝水的顾四厢一听?,忙止住了脚步,朝顾小碗确认?“真的?莫不是糊涂了,她两?姊妹才那样小,没得个高低分寸的,少不得要?弄到身?上,虽是温泉水,可风一吹,一会儿就凉透了,冻着了如何是好?”
于是也不着急喝水了,立马又追去了槽子里。
不一会儿,就将?哇哇大哭的大小满给揪回?来了。
大小满两?姊妹那衣裳都已经湿了,显然大人们都在搬石头,没有?顾得上,那水又是暖和的,自然是豁了命去玩。
这?会儿哭得眼泪鼻涕一脸,见了顾小碗犹如见了救命恩人,都纷纷从顾四厢手里挣扎着,朝顾小碗扑来,含糊不清地哭着同顾小碗告状:“玉春锅锅喊我们给元宝刷毛,我娘不许,呜呜呜,娘坏。”
“刷的是元宝还是你?们自己??”顾四厢气得嗓子都有?些破音了,伸手继续去揪她俩的衣领,一面喊着顾小碗:“别叫她们在你?怀里,一身?湿湿漉漉的,仔细也湿了你?衣裳。”
原来元宝是牵了过去,最近吃麦麸吃的胖嘟嘟的元宝自己?就站在那流淌的温泉水里,是十分配合的,几个小孩儿先还老实地垫着脚尖试图给它刷毛。
后来觉得没意思,便各自给对方刷。
那梳子刮在身?上并不疼,又有?衣裳隔绝着,所以几个孩子就玩得欢喜了。
顾小碗闻言,也十分不客气,生怕她们俩湿了自己?的衣裳,忙将?两?个小的推开,“先同你?们娘去换衣裳,有?天大的冤屈,一会儿出来同小姨说,小姨替你?们做主。”
只不过小孩子嘛,哭得厉害忘记得也快,等那衣裳换完了,早就忘记这?一茬了,跑去床上跳跳玩玩的,见鲁桂花把孩子放在木盆里,便围了过去,开始玩起那龙凤胎来。
鲁桂花如今真像是变了个人,一个人把内务操持起来,缝缝洗洗更不在话下,这?会儿正在外头的灶火上煮饭,本来是将?其中一个背在背上的,一个绑在胸前,但因烟熏一直燎在孩子身?上,孩子眼睛受不住,哇啦大哭。
跟顾小碗在山洞门口过道的朱招娣见了,只觉得可怜,便劝她放下来,自己?帮忙看着。
正好也找些事情做着。
她这?才将?孩子解下,一起放在山洞自家棚子外面的木盆里。
但朱招娣见其中一个孩子流了些鼻涕,生怕是坐在盆里冷,于是转身?去找褥子来垫着。
也就这?功夫,大小满围上去,摸眼睛又是摸鼻子,龙凤胎兄妹早前还觉得有?趣,后也是不耐烦了,就哭起来。
惊得朱招娣一瘸一拐,一手压着自己?那伤处的肋骨忙跑过来,就生怕孩子从木盆里翻出来了,磕在满是地石头的地面。
却不想竟是大小满捣乱,急得一声吼:“你?两?个作甚?”
姐妹俩个本来见着龙凤胎哭,已经知道惹了祸事,正琢磨着如何收场,现在发现被捉住了,本能地起身?朝着外面逃去。
朱招娣自然是追不上她们的,只能急忙哄孩子,但她一个大姑娘家,哪里知道怎么?哄奶娃娃,而?且这?身?体缘故,自己?也抱不动她们,一时是给弄得手足无措,急得满头大汗,好不着急。
好在顾小碗在外头听?到孩子的哭声,又见大小满姐妹俩都是满脸慌张跑进来,便知道必定?和她俩有?关系。
一头警告着,一面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慢慢走到外面去喊鲁桂花,“你?进去哄一哄孩子,哭得厉害呢,这?里我给你?看着。”
鲁桂花正是一脸着急,山洞里传来的孩子哭声,她也隐约听?到了的,但这?菜才下锅,火也烧得旺。
扯了柴火出来,一会儿起火又要?浪费时间,菜弄个半身?不熟的,到时候再炒也没了好味道。
便想着到底朱招娣在里头看着,应该是两?个孩子想奶吃了,不是什么?大事情,等自己?炒完了这?菜,再进去哄。
但到底如今是改了心性,听?着孩子的哭声,她这?个做娘的也是心里着急,一时弄得个手忙脚乱的,听?到顾小碗的话,也顾不得许多,道谢了一声,急忙朝山洞里跑去。
大小满知晓惹了祸,又怕她娘知道了挨打?,只围着顾小碗央求:“小姨,我们真没咋,就是摸一摸他们的脸,您别告诉娘好不?”
顾小碗看着两个小脑袋,本想责斥她们不做好事情,专门给大人添乱。但旋即想了想,她们又才多大?哪里晓得什么个对错?还是要靠着大人正确引导的。
但正儿八经讲道理,如何能听?得进去?只怕反而?还要?起排斥心理呢!
所以想了想,只套在一个童话故事里。
果然,任何孩子对于童话故事都没有?办法拒绝,那苦口婆心讲了半晌听?不进去的道理,这?会儿也通俗易懂,她俩一下就明白了。
也晓得自己?为了一时贪玩,惹了那鲁家龙凤胎哭,给鲁桂花添乱,于是也去同鲁桂花到道歉。
进去的时候回?头问?顾小碗:“小姨,我们知道错了,以后你?还当我们是好孩子,还疼我们么??”
“知错能改,都是好孩子。”顾小碗回?了个笑,一手快速翻炒着锅铲,时不时蹲下身?拉一拉灶膛里的柴火来控火。
只不过这?事儿还是叫顾四厢知晓了,在顾小碗不知道的时候,上手拍了两?巴掌。
这?下可好,她这?头讲故事讲道理哄着,那头顾四厢直接下手,何荆元这?个做爹的知道了,笑着说这?勉强算是恩威并施着。
鲁桂花这?里煮了饭,她男人乌桕和鲁石匠也一起回?来吃了午饭,其他人家的女人,因在槽子里干活,这?午饭就晚了些。
顾小碗家这?头她倒是煮了饭,菜也备好了,就等何穗穗回?来掌勺开火。
而?每t?当做饭的时候,是最热闹的。
外面山里去的回?来了不说,山洞里头的也出来了,都在山洞门口这?里吃饭。
不过大多是不讲究的,自己?盛了饭夹着满满的菜,自己?找个地方蹲着就吃。
桌椅反正是没有?的。
晚上何荆元抽空与那孟先生一起决定?了树屋的建造结构,除了牢固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要?防止树木枝丫正常生长,但同时又不会使得房屋移位变形。
而?明日也要?准备开始砍树了。
今儿他带着人出去转了一圈,相中的树都打?了记号。
生活在这?山里,大树又是耐以生存的,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铁爪子,所以在房屋未曾固定?之前,需要?打?量的绳子。
于是乎隔日就多了人来跟着顾小碗搓绳子。
这?般过得紧锣密鼓,大家连纷争都没得空闲去生,倒也得了个和和睦睦的结果。
最先修建起来的是温泉那边的两?口池子。
然后是茅房,终于不用到处找地儿了。然后就是在山洞门口大家坐着专门商量和吃饭的地方搭了棚子。
一丈两?丈长的厚木板,加上墩子就是长条凳,以后大家也不用都蹲着吃饭了。
而?棚子上的龙骨材料也是现成的,那些砍伐来做木屋的木材上,剔除不要?的,如今正好用来作此用处。
而?山里最不缺的,又是这?茅草,随随便便都是比人高的旺盛,割起来又方便。
随后何荆元又带人夯土将?大家的灶房围了个边儿,上头接着山洞门口的棚子,外头打?了几扇门,关上后,那些个常用的油盐罐子,也不用每次都要?收回?山洞里去了。
就直接放在灶后靠着石壁凿出来的格子。
这?做收纳的小格子,是鲁石匠的手笔,此举得到了妇人们的大肆赞赏。也使得他那总是弯曲着的脊梁,逐渐挺直了许多,也更加乐于做些小件儿,叫大家高兴。
于是很快几乎每家都有?了专用的小石舂,比如有?时候想调点粉面汤,自己?抓一把米来,很快就舂出粉末来了。
顾小碗的脚已经几乎好了,见他每日这?样忙碌,也劝着一些:“我们不见得在这?里常住,你?做这?许多怕也是无用,;劳心劳力到时候都带不得,岂不是可惜。”
鲁石匠头都没抬,手里拿着的錾子锤子是东门铁匠帮忙新打?的,他用得很顺手,“可惜个什么??石头都是现成的,我一把老骨头了,这?里坐着也是坐着,能弄出几样合大家心意的出来,我心里欢喜着呢!”
鲁桂花见着,只将?顾小碗喊到一头去,“你?不必管他。”一面朝远处锯木头剥树皮的男人们望过去:“那些个要?力气的,他自打?上次遭了这?一伤后,腰上使不得劲儿,是做不得的。就叫他这?样,有?个活儿做着,也省得他去想那有?的没的,徒添伤感发恼的”
顾小碗闻言,知道鲁桂花后面言语所指,因此也就没再说什么?。又见她孩子没在跟前,便朝山洞里探去:“招娣帮忙看着?”
鲁桂花颔首:“有?她帮忙看着,我也能出来给大家搭把手,是承了她大恩德的。”说罢,便要?去跟着铲树皮。
第?一座木屋的雏形已经出来了,就在山洞前面的老树上,旁边还有?一大棵老樟树,上去屋子里只用走两?米不到的楼梯,而?且宽敞。
不过建好后,谁家也不搬进去,就做往后商量大务小事,有?个待的地方。
对了,这?马上就过年,现在大家都加工加点,便希望这?年夜饭能在里头吃。
什么?桌子椅子长条凳的,何荆元也在做。
他这?木工也算是学得不错的,这?些个要?技术的精细活儿他来做,劈木柴锯木板,只要?有?力气的都能做。
如此搭配着,也是节省了不少时间下来。
而?且现在他收了吴老大家的皮头做徒弟,也算是得了个小帮手。
关于他收皮头做徒弟的事情,叫顾四厢气了一回?,倒不是气何荆元胳膊玩外拐,而?是气何望祖不争气。
何望祖的心思不在木工上,他想去学打?铁,因为自己?有?一手烧火的好本领,觉得不去打?铁,实在是可惜了。
他起先拒绝学木工的时候,只说自己?有?别的打?算,顾小碗还担心了一回?,就怕他忽然心血来潮,像是话本子里的那样,要?跑去参军什么?的,想赶着这?乱世争取做个英雄大将?军。
哪里晓得他只是想去学打?铁。
事实上他现在只要?得闲,照顾好了家里的牲口,就跑去东门铁匠跟前转悠。
东门铁匠自然也不同他藏拙,有?技术是真的教,毕竟这?也是自己?大徒弟未来的小舅子,一家人嘛。
说起来,倘若不是这?接二连三的灾祸,圣元和何穗穗早就成婚了。
也是这?样,这?日东门铁匠的媳妇苏氏见着顾四厢和顾小碗在搓绳子,边上也没个外人,便过来跟着搓草绳,一面与顾四厢开口道:“这?一过了年,又要?吃明年的饭了,孩子们也是长了一岁。”
顾四厢没留意到她这?话里的意思,还应着:“可不咋的,你?说我怎就养了那样一个玩意儿,好好的木匠不学,非要?去守着那灶火,那样的苦头他可是吃得了?我看又是不成器了。”打?铁要?下力气啊。
冬日倒好,还暖和些,但是等到哪炎炎夏日,不将?他给热出病症来?
苏氏一怔,没想到顾四厢会提起这?何望祖,不过还是接过她的话题,将?何望祖夸赞了一回?:“我看阿祖也是个吃苦耐劳的,他既然打?定?了心意,倒不如由了他去。何况我们家那口子,也会仔细教他,学好了那往后拎着个锤子,走四方也不怕饿肚子。”
“话是这?般,可是他爹这?里现成的手艺不学,非要?过去麻烦你?们。”顾四厢还是不大满意何望祖的选择。
而?苏氏听?了这?话,也就顺势将?话题引到自己?的来意上,“哪里麻烦,原本就是一家人呢!倘若不是那天杀的泼了这?祸事来,穗穗和圣元的事情,早就办了。”
顾四厢连连点头,“那可不。”说到这?里,少不得一副咬牙切齿,“早知道那姓林的这?样歹毒,当初她在村里的时候,一刀砍死算了。”还有?马虎,也一起打?死打?残。
这?话说得是轻巧,可那时候林菀岫并未表现出什么?异常来,在马家待着那段时间,果真像极了要?给马虎做媳妇的样子。
未来她会怎样,那是谁都没有?办法预料的。
倘若不是那天灾来了,她那恶毒的本性只怕也不会提前展现了出来。偏她真是祸害遗千年,偷偷从这?村子里跑了,还活了下来。
再到后来,想杀她就没得机会了,她爹做了凤阳王,她是郡主,身?边多的是护卫。
就算是没有?这?些个护卫,要?进王府也艰难啊!而?且,谁也没有?想到过,劫走她的人她不去报复,就盯着当时也是小孩子的自己?和阿拾。
便是阿拾会武功,但又如何抵得过那些带刀的人?
后来她嫁到了别的州府去,也以为马虎死了,一了百了。
谁知道这?世间之事,兜兜转转像是一个圈,最终又倒回?来了。
现在马虎得了势,她与马虎一处,简直就是狼狈为奸,专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
顾小碗想着这?些事情,虽知道现在无法时光倒流,在他们未曾有?这?份权利之前就给杀了,免得后患无穷。
但还是止不住的后悔,那时候真的杀他们多容易的,一点毒药就可以了,都不用像是四姐说的那样,拿刀去砍。
可那时候,也不知他们后来会是这?样的。
想在想杀,可在他们的面前,蝼蚁都算不得。
她惋惜着后悔着,忽然顾四厢碰了一下她的手肘,“你?觉得呢?”
“什么??”顾小碗一脸茫然,方才她并未仔细听?,只觉得四姐一下激动起来,和兴奋地苏氏说着什么?,两?人都喜开颜笑的。
顾四厢并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莺莺娘说,想趁着过年,将?穗穗与圣元的事情办了。”
顾小碗第?一反应不是好,而?是问?:“他们俩怎么?说?”
苏氏忙道:“圣元自然是同意的。”她倒也是摸清楚了顾小碗的秉性,没有?说什么?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此刻只满怀期待地看着顾小碗。
然后便听?顾小碗说:“那回?头问?一问?穗穗,她若是没得意见,办了也可,正好趁着在修树屋,也好给他们也修了。”
苏氏顿时就晓得事儿成了的,高兴地拍着手掌,“对对对,正好给他们也修一间树屋。”
第170章 第t?170章
何穗穗对?此是没有意见?的,如此她与圣元的婚事也?就这样提上了日程,所以大家准备在修完了这村落议事的大树屋后,就给他们俩修建成婚用的树屋。
圣元也?不同他师父那里帮忙了,跑来了岳父何荆元的跟前,帮忙凿榫槽,打卯钉,忙得不亦乐乎。
只是何荆元看着自家这女婿,虽说心里欢喜,却始终惦记着周苗的婚事。
周苗与穗穗一年生?的,现在穗穗都要嫁人了,她还没得个?着落。
偏偏现在也?没有那合适的年轻人。
于是晚上只和顾四厢压低声音悄悄商议着,“除了小胖,眼下竟然是找不着一个?适婚的儿郎来。倒是听说韩老哥家还有个?儿子,但人在外头,是生?是死,如今也?不知道。”
他唉声叹气的,继续说着:“虽说阿苗不是咱们的亲闺女,但咱也?不能不替她考虑,不然三姐年纪大身体又不大好,眼下还要照顾小孙子,老六又还是个?未婚的姑娘家,怎好叫她来操持?”
顾四厢有些困了的,她今日忙得跟个?陀螺一样没休息的功夫,现在只想赶紧睡觉。
因此难免是觉得何荆元有些吵闹了,不耐烦地问着:“那你想怎样?”
何荆元现在已经十?分适应顾四厢与自己说话的这口气了,倒也?不在意,只侧过身来,掰了掰背对?着他的顾四厢,“我今儿想了想,倒不如亲上加亲,你瞧秋子也?要娶媳妇,他既不喜欢东门家的莺莺,对?韩家的桐儿没想法,不如叫他同阿苗一起?过日……”
只是话还没说完,顾四厢猛地一个?转身来,黑暗里一双眼睛瞪得好似铜铃一般圆,本意是想高声责斥,但又怕吵着众人,最后只伸手狠狠地掐了何荆元的大腿一把,压低声音骂道:“我看你是天天抽那旱烟,脑壳里全是烟灰,感情老六的话你都忘记了么?”
此前顾小碗就不断地给他们普及过,这近亲结婚并非是个?什?么好事,也?不是什?么亲上加亲,反而只会对?下一代?有着不可挽救的伤害。
当时还拿四下镇子村落近亲成婚,生?了痴傻儿的来做例子。
就希望他们引以为戒,千万不要吃窝边草,免得以后生?出悔恨之心来。
何荆元忍着大腿上的疼痛,不敢叫出声来,只是脸都扭成一团了,等缓过了,才不死心地继续开口道:“可是,那也?有好的啊,我看有的生?来聪敏机灵,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又得了顾四厢一把掐上去,他这次晓得挣扎,一边躲开。
“你什?么意思?感情不是你何家那头的姑娘侄儿,你就随便?糟蹋了不是?要是你何家那头的,你敢叫他们冒这个?险么?何况我如今觉得老六说的对?,即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重要,可更重要的还是两方愿不愿意,眼下他们天天在咱跟前转悠,有没有那意思我能不知道么?谁教你这样乱点鸳鸯谱的?我看你是不想我顾家的儿女好了!”顾四厢本来被他吵,就烦躁得很,现在听他还不死心,试图劝自己,气得是一边压低声音骂,一边继续挠何荆元。
何荆元自然是抵不过她的,现在的顾四厢哪里有当初镇子上温柔小意的样子?何况那时候她在镇子上,也?不吃什?么苦头,颇有些娇生?惯养的柔弱感。
但是现在不行了,自打大小满出生?后,她这身体忽然好起?来不说,力?气也?大,整个?人偏朝母老虎的道路上走。
何荆元到?底有条腿不大行,而且本能地又怕她,所以气势上一开始就输了,自然是只能节节败退。
然后就从那床铺上滚下来。
他们的床铺是用几条木板搭在石头上的,即便?是垫上了松针被褥,也?不过筷子高,但是这猛地一个?人从床上滚下来,还是传出一身沉闷响声。
惊得顾四厢忙住了手,也?不管何荆元看得见?看不见?,仍旧拿眼睛恶狠狠地瞪他。
而这时候,吴家住在的那个?方向传来侃调声,“谁家,都忍一忍呗,再?过些日子都有了自己的树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可眼下不好,到?处是娃儿呢!到?底顾忌着呗。”
何荆元顿时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忙轻脚轻手地摸回床上去,生?怕叫人听到?声音是自家这里发出去的。
至于顾四厢,丝毫不在意,她一转身背对?着何荆元的功夫,人就睡着了,还起?了鼾声,好叫何荆元委屈,心想自己也?是为了孩子们着想而已。
他自己没睡好就算了,第二天一早起?来,还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的脸瞧,神情还都奇奇怪怪的,也?是叫他摸不准头脑。
眼下也?没个?镜子什?么的,姑娘们梳头都是打盆水来自己照着。
他一个?男人,自没有那么讲究,捧一把水随便?洗一洗脸,绑了头发,将头巾裹上就是了。
直至吃过早饭后,他到?山洞外面继续给榫槽打线,他徒弟皮头问,“师父,您咋不抹点药?”
“咋了,你受伤了?”何荆元心不在焉的,也?没听清楚,只听着抹药,还以为是皮头不小心伤到?自己。
皮头摇着头,“没啊,师父你脸上那么大一个?抓痕,你不疼?”
“抓痕?”何荆元后知后觉,想起了昨晚被顾四厢收拾的时候,的确觉得脸有一下疼,但随后就被踹下床去,又让吴家那头误会了,他当时羞得脸上全是火辣辣的,自然是分辨不清楚那伤疼了。
也?难怪大家一早看自己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一面也?顾不得理?会皮头,忙跑去水桶边上照。
皮头见?他这举动,也?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便?没再?多管,继续干活。
只是可惜,何荆元看着伤了又如何?反正脸都丢完了,现在自己也?没办法挡住。
于是一整天看到?那顾四厢时,都拉着一张脸,以此了表决自己对?她这种举动的愤怒。
但并未起?到?任何作用,顾四厢根本就没理?会他,最后还是他先求和的。
毕竟过年在即,顾四厢与苏氏那边商议了一回,既然大家都要在大树屋里吃年夜饭,不如这年夜饭就算是酒席,别家也?不用做了,他们两家共同出食材来操办。
这点,各家都是同意的,正好也?不用自己做年夜饭来搭火,节省的时间还能干活。
所以顾四厢现在准备了十?几个?菜,每一个?菜都是要大盆来装的份量,原材料几乎都是自家的野味腌货或是养的鸡鸭。
反正荤的素的都有,另外还有面食点心四个?,炸豆腐干花生?米河虾等,也?是凑了七个?干碟子出来。
至于蔬菜,她们第一批种下的小菜苗,眼下也?是快有筷子高了,可以摘来吃。
她准备了这么多,家里还有高粱酒和各类果酒,苏氏也?觉得自家不能落后,更何况娶媳妇的是自家的徒弟呢!
因此也?是下了血本。
而准备了这许多菜来,竟是足够他们这许多人吃到?初五去。
不过这是后话了,眼下还在准备这各种事宜。
嫁衣喜服都是早做好了的,被子枕头也?有,眼下就是缺些红布来做装饰,这样多少是有些喜庆的味道。
至于那红双喜,也?是在山里挖了草来做染料,因为纸张对?他们来说,尤为珍贵,就只剪了一个?出来。
打算到?时候就贴在何穗穗与圣元那新树屋外头。
眼见?着这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大树屋三天前就修好了,只是因为都是生?木板,即便?用火燎过表层,但因为树气还在,进屋子里去,全是那松树味道。
不过大家已经逐渐习惯了,更何况这树屋本就建在树上,有味道也?无?妨。
桌子椅子,也?纷纷搬了上去。
但因为是生?木板,所以做得不是很多,只刚巧够大家坐。
毕竟这木板到?时候干了,只怕会变得松垮不如现在紧实,因此这大树屋建造好后,余下的人家只觉得也?先不着急,把木板都先扛到?槽子里去。
那边有温泉热气,木板干得快。
所以除了这大树屋,眼下就只建何穗穗与圣元的新房。
不过也?只是做新房用,等过一阵子木头都干了,到?时候再?另外给他们俩重新建造一间,这一间便?留下来做仓库什?么。
反正到?时候干了后,木板中间必然是会有些缝隙的,正好透气,能用来储存些其他的生?活物资。
这般打算,大家没有不愿意的,便?是只在这里住个?半年左右,但也?尽量不委屈自己了。
毕竟生?在逢乱世,已经够艰难,所以都苦都累,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自己生?活得好一些。t?
大年三十?这一日,虽说菜肴是顾家和东门两家来操办,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妇人如此彪悍,竟然准备了这许多,使得原来的人口竟然有些不够。
如此好几个?男人都放下了手里活儿跟着过来帮忙。
何望祖在将自家牲口喂完了后,从兜里偷偷摸出半只鸡腿,将老白喊来,塞了给它,哄着他去给自己摘些花来。
也?是难为老白,吃他半只鸡腿,就要做这等要命的活。
但老白也?是不负众望,跑去山里叼了一支红梅花来。
何望祖见?了十?分高兴,摸着它的头夸赞,“你果然出息,就是胡杨你也?要管一管,许多日子也?不见?了,不知是到?哪里去了?山里又有狼,害我担心。”
老白自打他们进山后,几乎都在这附近转悠,吃饭的时候就露面。
只是那胡杨,除了上次何荆元带大家出去找木头的时候它露过一回面,跟着去找木头,之后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浪。
但作为养父的老白并没有理?会,梅花给了何荆元,就跑去槽子里那边和狸花猫一起?呼呼睡大觉。
它整日睡,比吴家那头带来的狸花猫都能睡,不免又让何望祖担心起?来,莫不是老白得了什?么病症。
将梅花插在了何穗穗与圣元那小小的树屋里后,跑来找阿拾,“老白是不是病了,怎成天在睡觉?”他的意思,喊阿拾去给老白看一看。
阿拾白了他一眼,“有的吃又不用干活,年纪大了玩心又小,不睡觉能干嘛?”
何望祖闻言,站在那里愣了半响,随后忽然嗷嗷嚎起?来,“下辈子我不做人了,还不如这猫儿狐狸的。”一面追上阿拾的脚步,“你要哪里去?”
“铺床啊!”阿拾回着,一面吩咐着他:“你既无?事,去将荣儿姐弟抱去那小树屋里,还有大满小满也?去,乌桕家的也?要。”
那做新房的树屋很小,叫顾小碗看,不过是四个?平方罢了,放了一张小床,就显得很拥挤了,好在何荆元对?于这房屋设计上,还是有些天赋的。
当然也?有可能他曾经做个?先生?,也?算是博览群书,看过与这建筑有关的书籍,所以他奇思妙想,竟然给做起?了壁柜。
这一点与鲁石匠给大家在灶头后面的石壁上凿格子有异曲同工之处。
所以有了壁柜,屋子有多出了些空间来,并没有那么拥挤的感觉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于这卧室,这个?时代?都讲究卧室藏风聚气,从来都只遵循着老话屋大人少切莫住。
所以现在这个?新房,其实在他们眼里,是很标准很满意的。
但是因为今儿早上才将最后一根铆钉打进去,算是真正完工,因此屋子里的床铺上,现在还空荡荡的。
阿拾扛了新找来的干松针送上去,上面韩婶子带着女儿韩桐儿已经准备铺床了。
至于何穗穗的嫁妆,本就有床单被褥,如今就直接抱来铺上。现在也?就这个?条件,迎亲什?么的环节也?都省了去。
晚上大抵也?就是两个?新人在双方长辈跟前拜天地,就是作数了的。
试想拜天地都这样简单,那这铺床也?是省略了许多。
现下新床铺好了,帐子也?没有,几个?小孩儿叫何望祖等人抱来,扔到?上头去滚一圈。
韩婶子笑眯眯地给塞了些干果子和麦芽糖,就算是过了关,从此后睡在这床上的夫妻两个?白头偕老相互扶持,多子多福。
小孩儿们不知道床上滚一圈什?么意思,只知道滚了以后,有糖吃,欢喜得很。
就是松泉还小,大前天才满月,吃不得,他那一份,便?宜了他姐姐荣儿。
荣儿拿着多余的这一份糖,成了大小满的老大,横行霸道了小半天。
乌桕家的两个?虽是比松泉大一些,但也?还没到?吃糖吃果子的年纪,所以乌桕婉拒了。
正巧顾小碗来了,便?劝着他,“拿了去吧,又不是白给的,何况桂花就喜欢这些,你拿了去给她吃着玩。”
乌桕闻言,倒也?就没再?拒绝了。
眼见?着夜幕缓缓而来,山洞门口那一排灶火里不断地喷出袅袅烟火,一阵赛过一阵的香气也?迸发而出。
油炸的、清蒸的、炖煮的各种香味不断飘散而来。
那老白也?不睡觉了,就坐等在灶房外面。
几次都挡路了,叫大家不得不捡些边角料敷衍它。
菜也?是用盆用锅装,各家的锅碗瓢盆全都贡献上,一样样送上大树屋去。
孩子们早就等不及,高高兴兴的跑到?大树屋里找凳子坐下,就等着开席。
只是后来又听得要放鞭炮,都喜欢那噼里啪啦的声响,一个?个?又冲下来。
往日里,像是何家三兄妹,皮头的弟弟妹妹们,都是跟着干活的,但是因为今儿过年,大人们也?就默认了让他们今儿尽兴玩耍。
如今也?是在树屋里上上下下的,欢声笑语不断回荡着,好不热闹。
顾三草见?此,眼里也?满是笑意,“果然还得是孩子多才热闹。”
顾小碗一直在想着那多子多福的问题,孩子多的确是热闹了,可是对?于女人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多生?一个?孩子,就意味着要在阎王殿里抢一回命。
而且眼下又是这样的环境,她是不希望何穗穗刚成婚就做母亲的,于是思来想后,还是去找何穗穗。
何穗穗已经将新的红衣裳穿戴好了,头发也?挽起?了妇人家的发髻,上头戴着顾小碗添的嫁妆。
一支银簪子。
她见?了顾小碗,忙招手让顾小碗坐下来,“小姨。”虽说早就想过成婚这一日,但如今临头了,到?底是紧张的。
偏大伙儿都在为自己的婚事忙,她也?不好去喊来陪着自己。
所以现在见?了顾小碗,只忙握住她的手,“小姨,我忽然有些害怕。”
顾小碗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这是正常反应,出嫁前的姑娘,哪里有不紧张的。”她一面说着,一面朝席帘外面望去,见?着无?人,这才转过头来,压低声音小声朝何穗穗说道:“我有一言相告,望你要记在心里。”
随后凑了过去,同她耳语。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何穗穗的今儿涂抹了些胭脂的脸颊就更红了,窘迫得坐也?不是坐,站也?不是站。
只转过话题,“小姨您一个?姑娘家,怎么晓得的?”
“阿拾说的。”顾小碗丝毫没有半点迟疑,就将阿拾拉出来挡枪,“你想想,他是学医的,治病就是治人的身体,这人的身体,还有哪个?比他了解。”一面又语重心长道:“现在咱们这环境,我想你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跟着逃难吧?此前松泉那样子,你也?看到?了的,所以你要仔细些,别到?时候怀上了,吃苦受累是小,就怕性命难保。”
她这话也?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这环境实在太造孽了,就算是顺利生?产了,到?时候如果真的需要逃难去别的州府,路途上有可能发生?的未知危险太多。
所以再?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安居乐意之前,顾小碗都不想何穗穗做娘。
何穗穗从来是没有不信她的,乖巧地点着头,“小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何况我也?是见?过我娘生?产的,的的确确是拿命来赌。你疼惜我,不愿意我拿命去赌的心,我是明白的,你就放心好了。”
正说着,外头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鞭炮他们肯定?是没有的,不过是指使着半大的孩子们,去四周摘了些炮仗叶来。
这叶子扔进火堆里,发出的响声,越炮仗是没有个?什?么两样的。
以往顾小碗也?是这样用叶子充当鞭炮。
此刻她听到?这声音,松开何穗穗的手站起?身来,“我出去瞧一瞧,该祭祖了。”
不过何穗穗他们成婚都一切从简,这祭祖送年饭,自然也?是省略了许多的。
顾小碗出来时,各家都已经准备了些,就在西?边那里的石头上摆了些酒菜,各自请自家先人们来吃年饭,烧了炮仗叶,磕头作揖就作数了。
她出来就被顾四厢一把拉住,“你哪里去了?我正要找你呢,快去给咱爹娘磕个?头,马上就到?吉时,好叫穗穗和圣元拜堂呢!”
顾小碗忙不迭和她跑去西?边,挤进了人群里,只见?阿拾也?给他师父空相祭了酒菜,现在正磕头呢!
而顾家的,就在空相的旁边,此刻正是郭巧巧抱着松泉在磕头。
他们磕完了顾家这边,还有自己苏家的。
又有那明淮,也?是拜两边,顾家和明家。
这一道程序,说是省略从简,但这磕头作揖的,也?是花了些时间。
等这一切完了,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大家都纷纷离开,t?回到?山洞这边,姑娘们喊着去请新娘子,那头少年郎们也?去邀新郎。
一并拉着牵着的,上了树屋去。
两家的长辈们连忙就位,等着新人来拜。
顾小碗本站在一旁看热闹,却叫顾四厢一把抓过,坐在自己旁边的凳子上。
顾小碗吓得忙跳起?来,“作甚呢?”
“自然是喊新人拜你呀。”顾四厢按着她的肩膀,执意要她坐下。
何荆元脸上的伤痕还在,但丝毫不影响他今日的高兴,也?忙道:“是啊,该拜的,要不是你,哪里有现在的我们,还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指不定?已是二世为人。”
这话很叫顾四厢不满,瞪了他一眼:“瞧你说的什?么话,新年大节,什?么死不死的?”
何荆元自知理?亏,连忙改口,又劝着顾小碗:“小妹你就安心坐着。”
一头的众人也?都劝着,都说应该的,无?奈顾小碗只能在顾四厢旁边坐下。
很快穿戴整齐的一对?新人就来了,韩老爹做司仪,一切都十?分顺利,等着新人拜了双方父母敬了茶水,又单独拜了顾小碗,敬她茶水。
顾小碗看着两人递来的碗,忽然不知为何,心头一暖,只觉得鼻子发酸,竟是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
但这大喜的日子,最好不要见?眼泪,她猛地吸了吸鼻子,硬生?生?将眼泪收了回去,接了两人的碗来,各自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往后你们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清楚,莫要为一些小事情生?嫌隙。”一面拿出自己早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了两人。
原本,她是想着等两人成了婚,自己到?底是长辈,给他们添点喜气的。
却没想到?,临时被四姐拉来坐下,让新人也?拜。
随着韩老爹一声礼成,这对?年轻人也?成了夫妻。
不过并没有送入洞房这个?环节了,毕竟今日大过年,本这婚事也?没有那样讲究的,自然是一起?坐下来吃年饭。
孩子们虽觉得拜堂看新娘新奇好玩,但更吸引他们的,还是桌上那些平日没有的佳肴美味。
这会儿听着可以动筷子了,一个?个?高兴得仿佛要上天去一般。
自不多说,这一顿年夜饭吃得有多开怀,男人们推杯换盏,一斤又一斤的高粱酒不断呈上来,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
女人们也?不含糊,尤其是孙家吴家的媳妇们,那更是喝酒划拳的好手,只是她们喝的,是度数相对?低一些的果酒。
但喝多了,仍旧是如同云里雾里一般,各拉着对?方的手,频繁说:“你听我说一句内心话……”或是“我拿你做亲姊妹。”等等,然后就是各种吧啦吧啦说不完的长篇大论。
不过顾小碗在一头听着,觉得其实可能两个?字就能总结的。
但是酒喝多了嘛,有的人就话多。
甚至还有的要当众拜把子。
不过那风雅的也?有,比如何荆元与孟先生?,还有那周敬纯,竟是玩起?了飞花令,说的都是诗啊词的。
何望祖两方都不参与,吃饱喝足后,专门给大家跑腿,然后将那些个?骨头收集起?来,准备给胡杨留着。
也?不知道胡杨是不是感应到?了何望祖的念叨,竟然回来了。
似狼又似狗的叫声在树屋下响起?,何望祖就忙不迭地跑出去,微黄跳动的火光下,果然见?着胡杨站在树下,正抬着前脚要爬上楼梯来呢!
于是兴奋地带着自己收集的骨头就要冲下去。
但却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竟然是顾小碗一脸警惕地拉着她。
他立即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了小姨?”
“你看那是什?么?”顾小碗朝着不远处的林子里指过去。
那是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村子里曾经来过杂毛狼,还组建过猎狼小队,他自然是认得的。
那是一双狼眼睛,于是也?止住了脚步,心下发寒,“小姨怎么办?”现在屋子里,一帮人都醉了个?七七八八的。
也?万幸,小孩儿们都在大树屋里玩耍,毕竟第一次在这样的树屋里,怎么都觉得新鲜好玩,更何况喝醉了的大人们,虽说无?聊话多,但是八卦也?不少,半大的孩子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因此并未从树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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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眼下就他们两个,与胡杨大眼瞪小眼。
而且胡杨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身后有狼尾随而来一般,反而快速爬上楼梯,跳起来用两只前爪子拍何望祖,尾巴都要摇的像是转起来的风火轮了。
它是何望祖小时候就抱到?在床上养大的,还几度担心养不活,说是自己的狼狗兄弟一点不过份。所以眼下见胡杨如此讨好自己,索要骨头,哪怕内心惧怕那只狼,以及可能在森林里藏着的无数只,但还是本?能地将手里的骨头给了胡杨。
但是出乎意料,胡杨并未像是以前那般立即就大快朵颐,反而在一堆骨头里挑挑选选,找了个最?大的叼在嘴里,又咚咚下楼去?。
还是往那双绿眼睛的方向去?,吓得?何望祖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忙喊:“胡杨站住,回来!”
胡杨也确实是听话的,它停下了,但回头用那双看?起来讨好的眼睛看?了何望祖和顾小碗一眼,随后又屁颠颠朝着那双绿眼睛去?。
“怎么办?小姨?”所谓关心则乱,哪怕胡杨曾经也参加过猎狼小队,和村里人到?处巡逻,但眼见着它奔着那狼去?,何望祖还是担心不已,一面要回树屋里去?喊人。
然这时候,又叫顾小碗拉住了,还是那句:“你?看??”
何望祖再度看?去?,只见胡杨将叼去?的骨头给了那双绿眼睛,而绿眼睛的主人也从林子里出来了,如今正?贪婪地啃食着那其实没?多少肉的骨头。
那样子,好似饿了许久一般。
至于胡杨,则摇着尾巴讨好地围着它打转,一会儿闻闻对方的屁股,一会儿又朝对方脖子靠过来。
何望祖是见过犬类看?对眼后的交流方式,眼前这一幕,险些叫他眼珠子都要滚出来了。
指着胡杨,“这这这这……”一面又反应过来,“这是个母狼,肯定是母狼。我就说,真?有狼尾随,胡杨怎么可能不会发?现?这头狼肯定是它找的媳妇。”
别说,顾小碗挺倾向于他这个答案的。
而且胡杨本?身就是狼和狗所生,如今它跑去?找头母狼,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看?着母狼饿慌了的样子,很?显然是饿了好些日子,极有可能是它选择了一条狼狗,从而受到?狼群的排斥,被?赶出来了。
但是,那头母狼终究是山林里长大的,充满了野性,肯定不会像是胡杨这样让人放心的。
所以顾小碗看?到?何望祖兴高采烈要跑下去?时,仍旧紧紧拽着他:“你?激动归激动,但别失了分寸,那是一头野狼,会吃人的。”
这话到?底是起到?些作用的,何望祖硬生生截止了脚步,但又一脸焦急,“那咋办,咱不能因为胡杨找了个野狼做媳妇,就不要它了。”
顾小碗也没?主意,反正?她是不同意就这样将母狼留下的,肯定要有个处理法子,这种小孩子都知道?的风险,自己不可能去?犯。
两人从正?犯难,里头被?他们两个说话声?惊动的阿拾孟先生出来。
那周敬纯总是接不上他们的飞花令,现在已经喝趴下了。
“怎么了这是?”阿拾问着,但目光也被?下面的狼吸引了过去?。
刚要摸腰间的刀,就被?何望祖死死按住,“哎哎,别急着动手,那可能是胡杨的媳妇儿呢。”
这话一说出口,孟先生便笑起来了,“你?如何知晓?”
何望祖没?忙着回他,而是返回树屋中?,随后拿出正?儿八经的肉食,朝着树下喊了一声?:“胡杨接着。”将肉给扔了去?。
胡杨果然将肉扔住了,但是素来贪嘴的它并没?有自己吃,反而叼着去?给那狼。
孟先生见此,也愣住了,“按理这头狼瞧着毛光水亮,也不像是被?狼群抛弃的样子,怎么就同胡杨跑来了?”莫不真?是胡杨拐来的媳妇?
他疑惑地朝阿拾看?过去?:“你?能看?出公母?”
阿拾也盯着看?了片刻,“的确是头母狼。”不过好像还有些不对劲,随后飞身跳下去?,直径落在那跟前。
吓得?胡杨立即就阻挡在母狼跟前,急得?哇哇地冲阿拾叫。
只是叫阿拾一瞪,还是惧怕,老实地让开身,但嘴里仍旧是呜呜汪汪地表达着自己对阿拾此举的不满,以及对那头母狼的担忧。
母狼也惊着了,本?能是要往林子去?的,但没?快得?过阿拾。
阿拾像是抓猫儿一般,很?容易就揪住了它后脖子上的皮毛,对方顿时傻乎乎的,一双眼睛里满是蠢样,频频朝着不断在t?它身边跳动安抚的胡杨看?去?,分明是在朝对方求救。
而阿拾的另一只手顺势朝着肚子上摸了一把。
很?又松开,上了树屋来,同满脸疑惑他这奇怪举动的众人解释着:“肚子里有崽,但一个月还没?到?,也不知是几只。”更不知道是不是胡杨的种。
“啊?”这个答案让何望祖怪叫一声?,一面掰着手指从离开村子那天算,顿时跳脚骂起来:“这孽障啊,要真?是它的崽,那咱们那些天在逃命,它却在和母狼风流快活。”
更可恨的是,弄出了崽子,它还要拖家带口找来。
孟先生也是有些忍俊不禁,“难怪呢,咱到?山上后,极少看?到?胡杨的面儿,感情是有要紧事情要忙。”
顾小碗也愣住了,不过当务之急,最?重要的还是这母狼要如何安置。
方才?胡杨跳起来时候,她看?到?胡杨腿上有撕咬的伤痕,极有可能是遭到?了狼群的攻击,没?有办法才?将母狼一起带回来的。
于是看?朝几人,“怎么办?”
阿拾耸了耸肩,“能怎么办?关起来呗。”赶回林子里去?,这母狼怕是死路一条,而且肚子里极有可能就是胡杨的崽子。
胡杨虽说只是狼狗,但从小就看?着长大的,还吃了自己不少药材呢!何况以前也是敬职敬责,看?家护院,现在它有了难处,做主人们的也不能不帮衬它一把。
不过就如同顾小碗所担心的那样,母狼是野狼,不关起来,谁放心?便与何望祖说道?:“去?钉个笼子吧。”
何望祖有点怂那头母狼,不敢下楼去?,只扯着阿拾,“你?跟我一起。”
阿拾本?来喝得?也不多,这会儿夜风一吹,倒也清醒了好多,当下与何望祖下去?,乒乒乓乓开始钉笼子。
至于顾小碗和孟先生,两人就站在树屋门口的平台上,将听到?锤子声?出来的皮头和一帮半大孩子拦住。
他们也看?到?了下面的母狼,这会儿和胡杨就一起挨着躺在树屋下的楼梯口。
顾小碗这里,则时不时地扔些骨头下去?,胡杨一口接住,随后又眼巴巴地送去?给母狼。
可把一帮半大孩子看?得?瞠目结舌的,好不稀奇。
看?了会儿热闹,顾四厢等几个妇人抱着已经睡熟了的小孩子们出来,准备回山洞睡觉,见着狼,自然是吓得?不轻。
一时也是把屋子里喝酒划拳的男人们给引了出来,顾小碗怕大家动手,忙解释起来。
在阿拾他们出来后,转头被?韩老爹他们拉去?喝酒的何荆元这会儿听罢,只仰着一张喝得?红彤彤的脸,同下面的胡杨比着大拇指,“出息!咱家的狗都出息,找了狼做媳妇,等下了一堆狼狗崽,到?时候咱在这山里,不得?横着走?”
顾四厢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叫你?少喝不听,这下找不着个东南西?北了,还横着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你?现在该想的是这些小崽子生了,一天要吃多少粮食!”
说罢,提高声?音问着下面的阿拾跟何望祖:“笼子什么时候好?大满她们睡着了,要抱回山洞里去?。”
舍不得?建树屋的铁钉子,何望祖都给拿出来钉笼子了,速度自然是快,毕竟这山洞门口堆积的木条木板多的是。
得?了他娘这话,忙仰头回:“快了快,等一口水的功夫就好。”
顾四厢才?不信,嘟嚷着:“谁不知道?你?一口水喝半天。”但也没?催,抱着孩子又折身回头进去?,其他几个看?热闹的妇人也继续回去?喝酒,一面拉扯着自家的娃娃们回去?,生怕他们跑下去?,被?那还没?关起来的狼给咬了。
而他们对于这头母狼的出现,没?有产生任何危机和抵触,说起来这都要归咎于胡杨。
胡杨本?身就是狼和狗生的,但是听话护家又凶猛,村里人都很?羡慕,恨不得?自家也有这么一条狼狗。
再有,阿拾跟何望祖已经在钉笼子了,自然是没?有阻拦他们留下母狼。
还计划着,等生了狼狗崽,自己也抱一只来养着。
至于那什么养不熟的狼崽子的话,这会儿谁都不认可。
很?快笼子做好,何望祖正?想要开口喊阿拾帮忙将母狼抓进来,没?想到?胡杨真?的聪明,立即起身,母狼寸步不离地跟着它。
眼见着胡杨进了笼子,母狼也是一点不犹豫跟着进去?。
顾小碗在上头都看?待了,不曾想这狼群里,原来也是有恋爱脑的。
但何望祖却发?愁了,“胡杨你?跟着进去?作甚?我们哪里抬得?动你?们?”一头狼就差不多了。
胡杨却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不过不但不出来,还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何望祖,一只前爪子则朝母狼背上轻轻放去?。
很?明显一副温柔贤夫的样子,母狼也很?信任,享受地趴在木笼子里,就这样准备阖眼休息。
气得?何望祖直接暴口骂起来:“你?个狗东西?,有了媳妇了不起不是?”
第172章
原本笼子是?用来专门关母狼的,现在?胡杨挤了进去?,总不能也一并将它给关起来吧?
他到底是?有些看?家护院的作用。
于是?思来想去?,那笼子门也不关了,还给垫了些干草在?里头,好叫它们夫妻两个睡得舒坦些。
但却从东门铁匠那里找了根铁链来,将母狼给拴住,笼子则移到旁边,离那山洞口稍远一些,但也在?棚子下面?,可遮风挡雨,从此?后?那就是?狗窝。
大门敞开着,胡杨随时?可以回去?。
只是?胡杨从来都没?有被拴过,见母狼让阿拾用铁链拴起来,急得上蹿下跳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但也不敢拿阿拾如何,只能又跑到何望祖跟前去?卖惨。
何望祖蹲下身拍着它狗脑袋,搓揉着它那一双竖起来的耳朵:“没?有法子的,咱这许多?孩子呢!若有个万一,它就要被打死,拴着你好我好大家好,你可别不知好歹。”
胡杨聪明,这话当然是?能听懂,呜咽了两声,最终只能垂头丧气地跑回笼子里去?。
母狼倒是?随遇而安,除了一开始挣扎一下,最后?也不反抗了。
主要是?顾小?碗那边怕它们没?吃饱,于是?又去?灶房里拿了些吃的来。
试想母狼跟着狼群,平日里捕猎也不见得次次都顺心,更别说是?这寒冬里了,那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是?家常便饭。
现在?不用自己出去?狩猎,不用冒那性命风险就能填饱肚皮,它有什么不愿意的?更何况现在?要养肚子里的崽子,得多?休息呢!
如此?,母狼都不挣扎了,胡杨也就作罢。
从此?后?,各家那里剔下来的骨头,都给扔到笼子里去?,性格温顺的母狼也逐渐和大家熟悉起来。
只不过小?孩子仍旧是?不许太靠近跟前,想瞧远远看?便是?了。
而且过了这年,叫孩子们玩了初一初二,大人们也休息了两天,那初三孟先?生翻看?着年历本子,是?个好日子,就开了工。
山洞四周,温泉四周,该开垦合适开垦的地方,哪怕不甚宽敞,但也给开垦了出来。
这里的土地肥沃得出奇,不耕种都对不起这山神爷爷。
男人们现在?还得等温泉边上的木板,所以也没?着急去?建造树屋,只拿那修下来的边条,不合适建造房屋的木条在?田地四周围上了栅栏。
大抵有人高,防一防山里的小?兽是?有用的。
至于剥下来的树皮,也没?有浪费的道理,自然是?散开来或是?挂在?栅栏上树枝上晾干,也是?能用来作柴火。
一切都有条不紊,大家分工合作,这份宁静和团结,是?从前在?村里不曾有过的。
转眼到了正月十一二,那温泉边逐渐有了干木板,树屋的建造又开始进行?起来。
其实现在?主要就是?一个树屋的组装问题了,而且大家此?前已经有了建造两座树屋的经验,因此?接下来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等出了这正月,那些个老树上,已经建满了一座座树屋。
长的方的,甚至还有圆形的,一切都根据大树自身的条件来调整。
山洞里的人家们也都逐渐搬了出来。
大部份人家几乎都是?在?同一棵大树上,只是?每一个房屋都是?独立的,分别坐落在?粗壮的枝丫上面?。
顾小?碗的房屋最高,她三姐的最低,只要七八格台阶就是?了,而对面?高出两个台阶的便是?何荆元夫妻的。
何荆元夫妻的斜对面?,那粗壮的树杆上,是?苏玉春夫妻两个的。
在?往上就是?何望祖他们这些男娃儿t?的,因树木本身的条件问题,所以各自的房屋并不算宽敞,放了一张床,就只有置放一个小?格子柜的地方,至于衣服和自己的物件,都挂在?墙上。
但大家还是?十分满意的。
而顾小?碗和几个侄女的,则在?旁边的另外?一颗树上,也是?各自有着自己的空间?。
小?木屋门口,都统一搭建了一个小?平台,然后?连接着去?往上下树屋的楼梯。
当然,也有何望祖他们这些调皮的男孩儿,直接从自己树屋窗口外?的树枝上挂一条绳子,懒得下楼梯的时?候,就直接顺着绳子下去?。
但这也是?要些技术的,于是?又改良成了绳梯,有的则自己找了一根合适的挺直木头来钉在?那里。
这木头比绳子绳梯都多?了好处,不摇不晃,下来更为方便快速。
当然,他们这些男孩儿的举动,使得这树上衍生出了许多秋千吊床的。
大人小孩没有不喜欢的,累了困了,在?吊床上秋千上休息玩耍,都好得很。
“山洞里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今日有些春光的意思,顾小?碗能清楚地感觉到太阳落在肩膀上的那种暖和。
她问着从里头出来的阿拾。
阿拾他们今天将剩余的木头都搬进去?,打算再里头建几个架子铺上木板,上面?用来存放粮食。
至于往外?些,晚上用来关牲畜用的。
从前虽单独有一个,但这所有的牲畜都关在?那里,到底是?有些拥挤,因此?打算将骡子牛马等都搬到原来人住的这边,也好宽敞些。
如此?再也不会发生牛马踩着鸡鸭的悲剧了。
但那么大的山洞,也不能全然给这些牲**动,一半隔了出来,用来堆积粮食和杂物。
阿拾点头应着,接了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抵就用两三天的功夫,等这里忙完了,我得带人去?峡谷里弄些石头熬盐卤水。”
盐其实眼下倒是?够用的,但是?总要未雨绸缪,总不能等到没?了再想办法吧?所以起先?就商议过,先?不要贸然出山,比起山里的野兽,外?面?的人更为恐怖。
而且早前顾小?碗家里没?有盐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进山去?找那石头来熬盐卤水的。
那峡谷里,平日里都是?野兽们补充盐分的地方,虽不是?十分纯,但那些碎石熬出来的卤水,用来腌制肉类,是?极好用的。
顾小?碗听罢,想着去?那里,少不得要两天,那这来回就是?四天的功夫,还不算在?峡谷里待多?久呢!因此?便道:“如此?,我这两日也给你们准备着些干粮。”
阿拾应了声,想着现在?各家也算是?都正式安顿了下来,各自的存粮加上这四周耕种的少量粮食蔬菜,再打打猎,日子是?能过下去?的。
只是?现在?不如此?前那样?忙了,半大的孩子们就闲来无事,整日都在?槽子里的温泉玩,到底不像话,实在?是?有些虚度光阴。
便道:“现在?也算是?安定?下来,那大树屋也不能这样?闲置着,桌椅又现成,我与?孟大哥说了,他也愿意继续教大家学问,倒不如将孩子们拘在?那里头,认一认字,多?学些文化?,也省得往后?出去?了,吃旁人的亏。”
这话正是?说到了顾小?碗的心坎上,“你不提,我也要说的。”一面?朝着槽子那边看?去?,还有打闹声争吵声不断传来,“现在?闲了,他们有功夫吵架,甚至还分出了小?帮派来,是?十分不像话,每日我被他们各家的娘拉去?断案,都要糟心一回。”
所以迫不及待地问:“孟先?生可说了,几时?开课?”
阿拾回头瞧了瞧山洞里头,“这里面?都是?力气活了,他也做不好,倒不如明日就开课,免得他也愁眉苦脸的,觉得自己无所事事,这里帮一下那里扶一下的,其实反而给我们添麻烦。”
顾小?碗被他这话逗笑了,“不好这样?说孟先?生,人也是?一片好心意。”又问:“他现在?何处呢?”看?他那树屋的房门是?关着的,想来不在?屋子里头。
阿拾努了努嘴,笑着说:“里头呢!你最好去?喊他出来,与?他说这学堂的事情吧,不然我们这工程进度,怕是?要被拖慢的。”
顾小?碗果然依阿拾的话,进去?将孟先?生喊出来,与?他说起了明日就开办学堂的事情。
又道:“往后?生死富贵如何,咱虽是?不知,但这一寸光阴一寸金,孩子们不该就这样?糟蹋了。”总不能因眼下看?不到什么未来,便就这样?放纵随意玩乐吧?
所谓乾坤未定?,一切都皆有可能呢!
孟先?生很激动,立即就答应了下来,“好好,我这就马上回去?收拾,看?看?明日先?教他们些什么。”
顾小?碗点了点头,又想着这帮孩子大小?不一,顽皮捣蛋的还是?占了多?数,便提议着:“你是?有见识的,倒不如与?他们多?说一说外?面?的世界如何?只怕还兴趣多?一些,你也好管教。如若就一本正经教授学问,这些孩子野惯了,未必能听得进去?,倒是?叫你白白辛劳一场。”
她这话让孟先?生若有所思,毕竟自来教书上课,那就是?从千字文开始,从来都是?有一套固定?模式的。
所以顾小?碗的话,让他有些不理解。
“就是?因材施教。只是?这样?一来,要让你这个做先?生的辛苦许多?。”顾小?碗解释着。
孟先?生恍然大悟,觉得这因材施教好生新颖,但现在?的孩子,哪一个什么秉性,他都是?有数的,有能学这的,又有擅长这却怎么都学不会那的。
如此?自己倒是?该顾着他们的长处,喜欢什么就教什么。
若都全按照传统的教学方式,只怕还真是?难出个人才。心想这些孩子都好似木桶,自己若是?什么水都往里灌一点,到最后?未必能灌满,倒不如哪一个桶能装什么水,自己就往木桶里专一灌一种。
因此?十分接受爽快就顾小?碗的建议,“你这个想法,倒是?好得很,那我这就回去?,好好按照他们各人的爱好秉性,来订制一下教案。”
顾小?碗见此?,心中不免是?有些感动,尤其这孟先?生如此?热忱热心地愿意教孩子们。
当下也是?高兴道:“明日,好好叫他们给你行?拜师礼。”
说罢,两人分道而行?,孟先?生回去?给孩子们订制教案,顾小?碗则去?与?各家长辈商议读书之事。
读书这个问题,他们自然是?欢喜,倒不是?因为真指望着还有什么好未来,自家孩子趁着现在?多?学些。
而是?想着,得了个人帮忙管束着孩子们,也省得日日担心,害怕他们跑山里去?,叫野兽给叼了。
因此?十分乐意,甚至也愿意拿出束脩来供奉孟先?生。
读书的事情,大人们喜闻乐见,只是?到了孩子们的耳朵里,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当晚就听得各家树屋里传来的哀嚎声。
但木已成舟,翌日还是?都老老实实到大树屋里去?上学。
何望祖没?有想到,自己都这年纪了,还要被赶去?读书,十分不满,“我去?上学了,那家里的牲口谁来管?”
何荆元搓着草绳编草鞋,眉眼都没?抬一下,“这倒不必你来操心,你只管去?同孟先?生好好读书,他有大学问,你学在?了脑子里,往后?总是?有用的。”
何望祖嘟嚷着:“什么用,我又不去?考状元,何况不说现在?就这样?的世道,就是?天下太平了又如何?咱们无权无势的,就是?考中了,最后?还不是?同孟先?生一样?,教人给顶替了去?。”
这话惹得何荆元提起何荆元猛地一抬手,拿起自己手里还没?编完的草鞋就朝他后?腿上捶打去?:“混账,你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可见更该去?好好读书。好好把你这冥顽不灵的脑子开化?一二。”
何望祖被打,却是?心中不服气,抬头正好看?到隔壁树上坐在?门前平台上缝衣裳的顾小?碗,“小?姨,你倒是?说一声啊,我都这样?大了,完全是?家中的大劳动力,干嘛还叫我去?读什么书?”
顾小?碗冲他一笑,打破了他满腔的期望,“叫你去?读书,还是?我劝你爹娘的呢!你爹也说得对,你能说出方才那番话,可见真的要好好读书才是?。”明淮和秋子那边是?真腾不开身,不过他俩过一阵子得了空,也要入学去?。
如此?,何望祖连她这个救t?星都指望不上了,无奈只能去?大树屋里,不过见着何麦香跟周苗也在?,顿时?心情舒畅了许多?。
一面?忍不住就要同她俩交头接耳说话,“你俩怎么来了?”
“我算数不好,小?姨说孟先?生会教,我特意来听的。”算是?这学生里年纪最大的周苗不但没?有一点排斥上学,反而满眼的期待。
而且她旁边也堆着干草,她擅长打草鞋,不用眼睛看?那手就会自己按照记忆编织,并不影响她脑子听课。
除此?之外?,何麦香也是?一般,脚尖踩着草柄正在?打要子。韩桐儿东门莺莺,两人边做针线。
甚至他爹的亲传弟子皮头也在?,拿了个小?刻刀和一个小?木头,在?练习雕刻花样?。
何望祖瞥见了,嘴角直抽,“你们这样?卷,显得我懒惰又无用!”不服气,立即咚咚咚下楼去?,自己扛了一捆干草上来,他搓绳子总行?吧。
山里大树屋的教学,便是?在?这样?阳光明媚的春日里开了课。
而大山之外?,那场大雪冻死了不少人,凤阳城里被打发去?清理尸体的人,到底是?不上心十分怠慢,既没?有挖坑也没?有焚烧,领了钱把尸体拖去?城外?的山下后?,就去?喝酒赌钱。
所以在?驿站里待到雪融化?后?好几日,见驿站外?那些人都走了的石无忌王妙娘夫妻两个才慢吞吞启程回凤阳城。
险些没?有将过年赶上。
因红枫村被灭的消息是?那柳家的老爷柳先?生提供的,虽终究是?去?晚了一步,但石无忌在?正月里,还去?柳家送了谢礼。
不过石无忌也十分好奇,这柳先?生这般手眼通天的人物,怎关注起了红枫村那种小?地方的事情?
好奇之下,使了些银子给柳家的一个仆从,才得了消息。
那仆从掂量着手里三两重的碎银,很是?满意,所以也是?没?有半点隐瞒,只是?言语间?提起顾小?碗来,多?是?些不屑。
“就石爷你说的那个村子里,原本有个农女,她救过我们老爷一次,我们老爷见她虽是?粗鄙,但念及她的救命之恩,也愿意抬举她到屋子里来做个姨娘的,谁料竟是?个不知好歹的,这下可好,活该她短命。”
这人还劝着石无忌,丝毫没?有看?到石无忌眼底那阵阴寒怒火,“叫我说石爷,这种不知好歹的,随了她去?,天生的贱命,把心思花在?上头,不值当呢!”
石无忌那在?袖子里的拳头捏紧了又放松,最后?考虑到家小?,终是?忍住了。
只是?从这柳家离开,他心中好生后?悔,再没?了此?前的感激之心。
他还以为这柳先?生是?个好人,只是?谁家的好人报恩,是?要叫恩人去?以身伺候自己的?
他牵着马走了好远,仍旧是?气不过,回头冲着柳家的方向吐了几口唾沫。
回到家中,自然是?与?芈婆子说起此?事来,气得芈婆子又骂了一回,后?来冷静下来,细思过后?,与?石无忌劝着:“亲家老爷这官做得也窝囊,我瞧这城里当官的,也没?有几个好人,这些个权贵和他们也是?狼狈为奸,不把下头的老百姓放在?心里眼里,咱们与?其求他们,我看?倒不如去?那袁家湾,那边的好汉们,听说这冬日里,是?救下了不少人呢!”
石无忌也是?灰心了的,尤其是?看?着自家岳父整日愁眉苦脸,想要为民生做点事情就处处受同僚打压排挤,那脊梁骨就这样?一日日弯下去?。
本想借着柳家这头,逐渐做些事情出来,好在?这乱世里庇护好家人们,可是?现在?他觉得,这柳先?生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所以听到芈婆子的话,也略有些动心的。“我与?妙娘商量,再做决定?。”
芈婆子点着头,“该这样?的,毕竟亲家老爷还戴着乌纱帽,如今袁家湾逐渐有些样?子,他们最是?看?不惯,只觉得那是?一帮草莽,不配与?他们相提并论。要是?晓得你这个做女婿的同袁家湾的来往,怕会对你岳父他们不利。”说罢,叹了口气,“也是?我想岔了,没?想到这一层,这事儿就作罢。”
石无忌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忽然来了一句:“我虽没?去?红枫村,瞧到那边到底是?什么光景,只是?仍旧不相信,他们就这样?没?了。”
“好孩子,难为你这样?想,与?我倒是?想到一处去?了。不过如今外?头死了那许多?人,城外?臭气熏天的,我实在?害怕,你这些日子,带着无竭去?置办些药材回来囤着,只不过动作仔细些,我怕到时?候真如同我所担心的那样?,咱们反而要遭殃。”芈婆子虽是?丫鬟出生,但这些年带着兄弟俩到处流落,多?次死里逃生,见识也是?添了不少。
石无忌应下了,很快带着弟弟偷偷置办货物,去?找袁家湾那边的事儿,也就耽搁了下来。
转眼出了快出正月,这天气逐渐好起来,日日都有太阳悬空,那些个堆积在?城外?如山的尸体,引来了无数的苍蝇蛆虫安家。
等过了正月,臭气已经能传到大半个城里了。
这个时?候王府那边才慢吞吞有了动作,但却不是?先?去?处理城外?的尸体,而是?处理这尸位素餐的官员。
为此?,那马总管带着铁骑又杀了一波,一时?间?,城里满是?那血腥味和腐臭味结合出来的奇怪臭味。
有的人逐渐开始发热,吓得芈婆子连忙让石无忌熬药。
他们这药方,是?阿拾那里送的,虽是?没?有办法治疗,但防御作用是?有一二的。
但即便如此?,整日要去?王府上朝点卯的王敬梓还是?倒下了。
他一倒下,王家那边简直是?塌了天,石家这边送去?的汤药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接连着又倒下了几个人。
那王妙娘的父亲无奈将自己死了都没?闭眼的老父亲的尸体焚烧后?,也是?一夜就白了头,他将女婿石无忌喊了来墙边说话,一双眼睛里全是?浑浊和死意,“你娘早前说的话,妙娘同我讲了,这凤阳的朝廷,奸臣当道,救不得了,你也不必顾及我们,去?那袁家湾吧。”
一面?含泪仰天长叹,“江山乱世,英雄皆不问出处,你且去?吧!做出一番事业来,重振石家门庭也好,妙娘就交给你了,好好待她。”
听说袁家湾那边,他们也是?早早发现不对劲后?,就开始日日喝汤药防御,如今是?没?有听说过半个发热的。
而那药方和石家这边送来的,倒是?出奇一样?,所以在?王老爷的心里,想着多?半是?自己这女婿送过去?的。
既是?已经得了这投名状,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同那帮人去?做一番大事业。
实在?是?没?有必要,在?这发臭发烂的凤阳朝廷里浪费光阴了。
第173章
在墙的另外一端,芈婆子早让石无竭带着两个?家仆将这院墙四周都喷洒了些石灰水。
也亏得是石家的产业都拿回来了许多?,不然的话,断然是没有这一份闲钱弄这富贵玩意的。
而自打王家那边的王老太爷发热开始,王老爷就将其他人都赶到了石家这边,那头就不许他们这边的过去了。
所以哪怕现在石无忌被岳父喊来说话,也是隔着高墙,口鼻也蒙了面巾。
他现在看不到岳父是什么样子的,但却从他那绝望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沉死?气。
这让他有些着急起来,顾不得再?听岳父说什么,忙朝着院门?方?向去,想要推开门?。
但那边的门?,早就插上了门?闩,任由他怎么推都推不开。
“岳父!”他急得大吼大叫,又试图翻墙越过去。
但这时候,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响动了的王老爷忽然开口了唱起了曲:“天子明堂正中?央,百姓苍生俱欢颜……家国破碎山河荡,浮尸遍地何为?家……呜呼哀哉!”
悲怆的歌声和他沙哑的嗓音从高昂到低哀,引得石无忌胸腔中?忽然生出一股悲凉,“岳父大人!”
王老爷唱完了最后一个?调,才不紧不慢地回应他:“无忌,我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明日撑不下去了,我就躺进去,周边都是柴火,你从那头将火种扔过来。”
他是那样平静地接受死?亡,且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
石无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两眼通红,他正要跳上墙。
那边的王老爷似猜到了他的举动一般,“你向来是个?冷静的人,不要为?了我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连累你们那么一大帮人,而且往后,王家也要仰仗你t?来照看着,你好好的吧。”
石无忌不但冷静也理性,他意欲翻墙的心思?终于还是在王老爷的话下止住了。
只是高高大大的男儿,此刻已?然是泪流满面,无声哭泣。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他的肩膀,回头一看,是同样满脸泪水的王妙娘。
疼爱自己的祖父才走,父亲也撑不下去了,王妙娘怎么会不担心呢?可?是她身上担着责任,她不敢让自己有半分意外,不然王家怎么办?
夫妻俩紧紧抱在一处,无声流着泪。
夜幕很快就来了,只是从前热闹繁华的凤阳城早就不复存在了,那灯红酒绿的地方?,如?今也都漆黑一片,丝竹歌舞早已?经杳杳远去,处处都流动着一股浓郁的死?气。
王老爷终究没了,甚至都没有像是他预计的那样还能?活个?两三天。
因为?第二天王夫人来喊他的时候,已?经没了声音。
后来察觉出不对?的她搬了长竹梯,跄跄踉踉爬上了墙头,只见王老爷穿着他那身官服,体体面面地躺在院子中?央的土炕里,旁边果然堆满了高高的材火,属于王老太爷的骨灰盒,也放在一旁。
王夫人悲戚断肠的哭声很快引来了众人。
石无忌最终红着眼眶,在大家的哀嚎哭声中?,将火种扔了过去。
王老爷的身上还有油,火势瞬起,整个?尸体刹那间就被火舌吞噬。
芈婆子拿婆子捂着口鼻,红着眼眶劝着众人,“都回去吧,莫要辜负了亲家老爷的打算。”
只是大家虽回去了,离这尸体散发出的浓烟远远的,但是悲声啼哭仍旧不止。
然现在的凤阳,最不缺的便是这样的哭声了,所以王家的事情,并没有引得谁的同情。
王老太爷和王老爷都双双死?在了这一场病疫中?,听说凤阳王府的官员们,更是过半的倒下。
像是王老爷这样决绝,发现自身异样后立即将家人隔离开的很少,所以许多?官员家,几乎都在这一场病疫中?灭门?了。
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自己那比老百姓尊贵的生命是以这种方?式草率结束的。
很显然,从另外一种意义上来讲,老天爷是公平的,在死?亡面前,谁也没有特权。
石无忌整理好了沉痛的心情,将家里托付给芈婆子和王妙娘后,又吩咐弟弟石无竭好生看好门?庭,便自个?儿牵着马,揣着那张方?子,毅然去往了袁家湾。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袁家湾那边也有着他手中?如?至宝一般攥得紧紧的药方?。
也全凭着这药方?,现在袁家湾发热的人极少。
当然,他也是因为?这药方?,顺利见到了三当家马如龙。又因那药方上熟悉的字迹,立即就让有着一颗赤忱之心的马如?龙,将他当做自家兄弟,引到大哥的面前去。
而山里,开春后和煦的阳光均匀地撒在每一个?山头上,使得那赤条条的灌木枝都抽出了一个?绿芽,野山桃花在春风下,也次第展开娇弱的花瓣。
山洞四周种下的菜畦,现在已?经十分有样子了,各户人家都暂时不缺蔬菜吃,但总都用来种菜畦,到底是大材小用了因此,等过一阵子地里吃得差不多了,还是要种上粮食才是正经。
阿拾他们去驮盐卤岩的队伍已经去了五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是能?回来的。
他们去了,牛马骡子都一起带了去,每日不用再?照顾这些牲口,竟也是腾出了不少时间来,顾小碗和秋秀明秀两个?寡妇,又有不平朱招娣两个?一起,背着篓子在山洞四周也割起了山野菜来。
只是早前顾小碗她们打野菜,山里除了刺龙苞蕨菜山笋鹿耳韭野葱等等,其他的是极少去碰的,就怕是像那毒蘑菇一般,碰到有毒的分不大清楚。
余下的野菜都多?出至于那田野之间,一如?那荠菜灰灰菜等常见的野菜。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山里耕地稀缺,自然是仅着种植主食粮食优先,所以菜尽量在山里采摘。
野葱倒是好认,且自带着淡淡的香味,叶子炒熏肉腊肉最美味,葱头腌泡又十分下饭,是最佳首选。但是她们一帮女人也不敢走太远,这还是胡杨跟着的情况下。
因此并没有挖多?少,余下的野菜便都来自于那些个?常见的灌木叶子了,嫩嫩的树叶像是刚发出的椿芽一般,随着女人们灵巧的动作而一一从枝头上跳进背篓里。
回去后也是用一贯的法子,先焯水,然后在是放坛子里做腌菜,还是炒着吃煮汤都好,反正只要是煮熟了,这些野菜就不再?具备什么毒性。
所以她们回来,就立即点火烧水。
何望祖这次没跟着阿拾他们去,因为?有吴家和孙家那边的成年男人做劳动力,他自然是留了下来。
这会儿在大树屋里看到顾小碗她们烧火,立即自告奋勇跑下来帮忙。只是随后见着背篓里倒出来的都是榛子叶何首乌藤尖等,一时是傻了眼。“这不都是给猪吃的么?”
顾小碗正在挑拣,将里头不小心掰到的枝条或是有些老的叶子分捡出来,听到他这话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瞎说什么,这都是中?药材。”
何望祖半信半疑,在他的记忆中?,这些都是喂猪喂牛的,自己也抓了一把嫩榛子叶在手里左右翻看,表情竟是有些凝重:“既然是中?药,那就是药,是药就三分毒,咱吃了会中?毒吧?”
“又不是当饭吃,隔三差五吃一顿罢了。”是药三分毒这点基础常识顾小碗是晓得的,所以早就和阿拾问过了。也正是这样,今儿哪怕看到许多?冒头的草药叶子,嫩嫩绿绿的,叫人万般动心她也忍住了。
只敢带人采摘这些阿拾点过头的。
何望祖还是表示有些担心,但是不平劝着他:“你怕什么?咱从前养猪,天天喂给猪吃,那猪又肥又壮的,没有一点问题,反而病都不生了。而且吃了猪肉的我们也好好的,可?见是真能?吃,还是好东西呢!”
他方?有些被说服了,不过等火烧起来了,还是各自挑了一样忙跑回树屋去,拿与?孟先生问:“这些个?当真是吃不死?人?”
孟先生瞧了一眼,他虽不擅长农耕种植,但胜在书本?典籍读得多?,看过后一一确认,“可?食用,无毒,而且大部分还有妙用。”说罢捡起那嫩嫩的榛子叶:“比如?这榛子叶,肥胖之人吃了有益,又有那消食的效果,我此前还在一本?古籍里,甚至还发现这榛子叶有养颜作用,很多?妇人都喜食用。”
“真这么厉害?”何望祖不解,仍旧是难以置信,“要真这样好,从前怎么只拿来喂猪?”
“你傻呀,这东西入口粗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香味,哪怕是嫩叶,也如?那老掉的南瓜叶子一般,有更好的菜,谁又愿意吃这个?。再?何况又有几个?像是孟先生这样博学多?才,知晓这榛子叶吃了有什么好处。”何麦香见他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还耽搁了大家上课的进度。
所以一边说着一边将往树屋外面赶,“这一题你又不爱听,你且去帮忙,莫要在这里耽搁我们的时间。”
其他人也纷纷挥手示意他出去。
何望祖这方?拿着榛子叶下了树屋来,跑到灶前,却见许多?野菜都已?经下了锅,沾到滚烫热水的瞬间,就都变了颜色,连锅里的水也多?了几分绿稠。
他将头靠近了一些,把手里那些个?也扔进去,便听顾小碗吩咐着:“快去山洞里拿筛子来沥水。”
何望祖闻言,熟门?熟路地跑进山洞里,如?今甚至都不用点松油灯,就能?摸到置放物?件的高架上,手脚灵活地顺着楼梯爬上去,很快就拿了五六个?大筛子,侧叠在肩膀上扛出来。
这时候忽然听得回到媳妇身边休息没多?久的胡杨忽然激动地叫起来,一面摇着尾巴朝前面的老林子里去,何望祖的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顿时眉飞色舞的叫起来,“他们回来了!”
于是筛子往地上的长条凳上一放,就追着胡杨去了。
果然,很快就见着去往峡谷里驮盐卤岩的队伍来了,除了顾家的三头牛马骡子之外,另外还有七八头牛,黄牛水牛都有,此刻背上都驮着上百斤的盐卤岩,而同去的众人背上,也都各自背着数斤。
大树屋里的众人听得这声音,也都纷纷下来帮忙。
何望祖先看着大家都没受伤,甚是那腰间还挂着些小猎物?,就兴奋地喊着大树屋上围观的皮头等人,“别瞧了,赶紧下来干活咯。”
孟先生想着也上了大半天的课,中?午也没叫他们休息多?久,便点了点头,允他们都下去。
顿时一帮大小孩子立即从树屋里飞奔下来,纷t?纷去大家的腰间解猎物?。何望祖倒是相反,第一时间跑到元宝身边去,跟着帮忙将元宝背上的盐卤岩卸下,怜惜地捧着它的头,“辛苦了辛苦了我的好兄弟。”随后去检查元宝的蹄子,见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仍旧是舍不得元宝吃苦受累了,和顾小碗等人说道?:“往后别叫元宝去了,它本?就年纪大了,又救过大家的性命,现在该叫他好好享福才是。”
元宝显然很赞成何望祖的话,将头偏朝他,贴在了他的身上。
“元宝倒也还好,就是这几头水牛有些吃亏了,走这山路到底是吃力。”阿拾那边说着,喊了几个?小子来,将这些牛马都牵去槽子里喝水,又叫他们到时候再?送些好料子去喂一喂。“这些天,着实?辛苦了它们。”
何望祖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份差事,当即就领着几个?小子将这些牛马骡子牵去槽子喝水,随后又回来直接拿背篓背着麦麸过去。
对?待这些牲口,他的确是比任何人都要上心仔细。
这些牲口被牵走了,这山洞门?口特意留出来没开垦的院坝顿时看起来宽阔了许多?,顾小碗看着这些个?盐卤岩,不止是有千把斤的样子,“这次带了这么多?盐卤岩回来,你们何尝又不辛苦?大家都先歇着去,我与?你们煮些吃的来。”
众人倒是没忙着休息,反而都往槽子里的温泉去,这几日在山里赶路,山下比不得这山上,多?闷热,所以个?个?都是满身的臭汗,身上黏糊糊的,现在当是要先去洗一洗。
所以很快就有各家的孩子被打发上来拿衣裳去换。
见阿拾还朝着这里站着,便问:“你怎不去?”
“我路上在溪里洗了,他们怕冷,所以还没洗。”阿拾回着,很明显要与?她在这里帮忙。
顾小碗记得那次和阿拾去,峡谷里头有一只黑豹子。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小,吓得躲到一旁去,也是运气好,那风并不是朝着豹子的方?向吹,不然怕是在劫难逃的,所以也问起可?遇到那只黑豹子没?
阿拾摇头,语气里反而有些惋惜道?,“没什么危险,倒是我们去的时候,正好有一群野鹿在那里喝水,本?想抓两只,只是这个?季节,多?少肚子里带了崽的,也不好动手了。”
抓了母鹿把,伤天害理,毕竟肚子里有崽,一尸两命,平添业障。公鹿倒是没崽,可?是却承担着保护鹿群的责任。
所以最终是没得动手,毕竟看到那群鹿的时候,阿拾不知道?为?何,忽然联想到了他们这个?逃难队伍。
相对?来讲,他们与?那群鹿又有什么区别呢?不管是死?了男人或是女人,对?于这个?队伍来说,都是天大的打击,甚至可?能?是灭顶之灾。
顾小碗听罢,正要安慰,何况现在也不缺肉,谁知道?阿拾忽然从身后拿了一窜鹿角,炫宝一般递给她,“想是看着我们,也吓坏了,匆忙忙跑,竟然掉了好几个?老鹿角。”
只见那紫萝藤上,拴着四五个?鹿角,看着年份,的确是好的。顾小碗不禁也赞起来,“的确是好东西,要不是外头动荡不安,这该是能?换许多?银子的。”
说起外头来,阿拾一面与?她拿碗筷下早擀好晾干的苗条,一面说道?:“回来的路上,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虽说眼下该继续躲在这山里是最妥当的。但一味的避世,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到底该要出去打听些消息才对?。”
顾小碗闻言,不禁抬起头担心地看着他,但很显然他们都已?经商议好了,现在不过是告知罢了。不过虽说心里担心,倒也没有阻拦,毕竟这话没错。
便问:“几时去?从马家湾这里走么?”这里去马家湾,翻山越岭也只要一天的时间,也就比红枫村到请河边多?几个?时辰罢了。
阿拾没说什么时候去,只答道?:“嗯,准备从马家湾这里顺着旧道?去往肥头县,那里人多?,打听消息也方?便。”
话音刚落,朱招娣将脑袋挤进两人中?间,“可?要先熬一回盐卤水?”野菜都焯完了,现在灶火燃着,锅也得闲。
阿拾想了想这次路上顺道?打猎得来的收获,全都腌制起来,也不要许多?,便道?:“留一个?灶就行了。”
不平听了,自应了,一面又问:“你们去山下,可?见着山下的蕨菜和香椿出了没?这山上就只见着些灌木叶。”
“出了,不过不大多?,想来在等个?三五六天的,漫山遍野,就吃不过来了。”阿拾回着,想起路上瞧见的那片野竹林,便道?:“往东下去个?三四里,那里有一个?凹坑,里面都是竹子,改明儿我们准备去砍一些回来,正好瞧一瞧,是哪一类竹子,也好知道?笋是什么时候出。”
说起笋,顾小碗最惋惜的还是红枫村那边的大竹林,那里的笋叫一个?肥脆香甜。
可?惜,短时间里是吃不到了的。这厢麻利地拿了装肉酱的罐子来,准备给大家做面条的臊头,再?抓了些新鲜野菜跟着拌匀,往上泼了些许香油,菜肉面条的味道?再?一次比激发,香味扑鼻而来,一道?荤素搭配的打卤面也就出来了。
便与?阿拾催促:“你去喊他们一声,别叫面陀了。”
那边都是小子和男人们,当然不合适叫女人去喊人。
阿拾应了声,自去了,不多?会儿一群人便来了。
各自端起大碗抽了筷子,坐着或是蹲着,便在山洞门?口大快朵颐。
等吃得差不多?,地里的顾四厢等人也都回来了,各人看到自家男人安全回来,没有不欢喜的,只都上去询问着,又见他们头发还湿漉漉的,一边骂一边与?他们擦拭去头发,还说晚上煮一顿丰盛的晚餐来犒劳。
不说取盐卤岩的峡谷里就危险,多?的是去那边补充盐分的动物?,便是这来去的路上,也是危险重重。
反她们在这山里,哪怕是近来暂时没见到什么凶猛野兽,但到了那夜深人静之时,总还是能?听到些山里传来的野兽嚎叫,到底还是有些叫人心头瘆得慌。
树屋是能?防一些野兽,可?一部分也是会爬树的,树屋底下的大树一圈,阿拾虽也撒了些药粉驱虫蚁,可?危险仍旧是没有完全排除。
所以各家男人们这一趟出去,没有一个?这心不是悬着的。
眼下见着平安归来,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下来。
只是听得他们又打算过几日去肥头县打听消息,韩婶子顾四厢等人到底觉得不放心,忙劝着:“这才过多?久,能?有个?什么好消息?倒不如?继续老实?在这山里。”
连吴家那边的女人们都跟着附和:“正是呢!守着这样一座大山,难不成还能?把我们饿死?不是?出去谁晓得是个?什么光景,能?不能?回来都是两说呢。”
显然大家这样不愿意,阿拾也早就料到了的,只忙开口道?:“已?经商量好了,未免人多?嘴杂引人注目,我带着阿淮和圣元一起去便是。”
众人一听,不要自家去,大部分是放心了些。
圣元打铁,有力气,也会些拳头,那阿淮也会些野路子,现在阿拾也教了一些。
而且又有阿拾带着,大家倒也不是十分担心。
只不过顾小碗还是不放心:“到时候还是小心些为?上,你们这脸,也不好以真容示人,到时候咱拿面粉给你们做些疤来,贴脸上去。”
好是进城,得他们自己想法子了,到处都查得严。
一时又想,倘若衙门?愿意拿着严查的精力放到别处去,老百姓们也不会过得这样艰难了。
第174章
又说这峡谷里的盐卤岩虽是能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但这熬出来的盐水却不会结晶,因此这些个?盐卤岩还是给放到山洞里去,要用的时候才现熬,要多少就熬多少。
昨儿下午些熬出来的那一盆,刚好都?用在?了大家顺道猎回?来的那些猎物上。
又因太晚了,皮毛昨晚也?没处理,这会儿何荆元趁着早上的晨光,都?拿来摆在?自己做木工的木马上面,拿着小刀不断刮去上面的油脂。
顾小碗与?顾四厢几个?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拿着满地的锯木粉不停地揉搓没有毛的那边,也?是能起到些吸油的作?用。
其实此前这一个?步骤,他们都?一贯用粗盐的,虽有些奢侈,但到底是能去镇子上买到。
可现在?不一样了,连人都?要开始吃盐卤水腌制的肉,就更不可能把盐来糟蹋了。
随着太阳越来越大,一行人也?搬到了那山洞前的棚子下面。
今日也?算是都?得闲的,女人们有的在?树屋前面t?的平台上坐着做针线,有的则去槽子里洗衣裳洗头?发。
过了晌午,阿拾带着出去打?野菜的队伍也?回?来了。
昨儿顾小碗她们将这四周能吃的野菜都?掰了个?七七八八,但很明显是不够的,所以今日阿拾方带着人远去了一些。
回?来只?高兴地和顾小碗说道:“我跑去那林子里看了看,想来是一些绿竹,等?到了端午的时候,就出笋了。”这一类笋清甜好吃,有的比人高了还嫩嫩脆脆的,远比那冬笋容易大丰收。
只?是他这样高兴,很明显不单是发现竹林里端午的时候会出笋,所以顾小碗追问着:“除了能吃这端午笋,还有好么好事情叫你遇着了,笑得嘴巴都?裂到耳根子下面了。”
阿拾见她一下就猜着,顿觉得没了悬念,也?不打?哑谜了,将自己手里篮子上盖着的绿松针都?拨开,“就这呗。”
顾小碗瞥眼瞧去,竟是愣住了,不过随后就欢笑起来,“怎么这么多竹荪?你是碰着竹荪窝里?”
见她高兴,阿拾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我原本想将那一片菌丝都?给移回?来,到时候咱学着种的,但是转头?一想,咱这附近有温泉,能合适种粮食,却不见得这竹荪,索性也?就没动。反正?我也?知道长在?哪里,等?算着时间长了第二波,咱再去采回?来便是了。”
顾小碗连连点头?称好,提着这一篮子竹荪就忙去槽子边清洗。
这竹荪虽是熬鸡汤的绝美搭档,但上头?那孢子上粘糊糊像是糖鸡屎一般,实在?难清洗,趁着现在?还算是新鲜没干枯黏在?上头?,用水还能冲刷掉。
所以她也?是先放下手头?的活儿。
而阿拾他们休息了一回?,吃了这过时的午饭,便开始将带回?来的竹子给处理了。
这一堆竹篾,编出来的箩筐,应该是能解决当下所需了。
接下来两日,阿拾也?是带人在?山里到处转悠,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处有人气,或是还是这里原来又没有凶兽住,所以现在?这一带大猛兽几乎都?不见什么,倒也?是安全?。
如此牛马牲口,都?能在?这周边放养着,反正?栅栏也?足够高,倒也?不怕它们越墙去,再何况还有胡杨四处巡逻。
如今它媳妇就在?这里备产,它也?不像是从前一般整日去山里浪,每日除了巡逻之外,几乎都?和它媳妇贴在?一头?。
就是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吴家的狸花猫,昨儿一早被狸花猫跳到头?上去,抓挠好一回?,疼得它汪汪叫。
而阿拾再将四周的栅栏又给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大危险后,隔日也?是背着些干粮,带着圣元和明淮一起朝着马家湾的村遗址而去。
马家湾属红枫村的上游,只?是此处多山地,两个?村子之间根本就不能凭着渡河来往,因中间有着大段从山腹中穿越过的暗河。
当时马家湾挨大水的时候,尸体家什都?被冲下去,不知多少卡在?那山洞里呢!
眼下阿拾他们几个?小年轻,手脚又轻便,在?这老林子里也?非一日半日了,所以行动很快,果真只?花了一天的时间,就已经?穿过了这山峦叠嶂,到了马家湾河边上。
村子就在?河对?岸,只?是大水过后,只?能见着些残垣断壁,如今都?被野草蜘蛛网覆盖,看起来竟是给人一种阴气森森的感觉。
所以三人也?不着急过河去了,打?算在?这边休息小半日,顺着河边走,到那暗河口上的坡直接翻山越到对?面去。
这般又花了一天的时间,这才真正?过了河。
只是马家湾本就早没了人烟,如今他们便是过了河来,也?不见半个?人影,途经?马蹄镇周边时,才看到了烟火。
那人挑着一副担子,远远还能在风里闻着些桐油味道,想是个?卖油郎。
不过眼下他们那脸上,都?贴着不少面粉疙瘩,上头又拿些药汁抹出颜色,好似那脸上天生长起来的一般,如同癞蛤蟆的皮肤,叫人看得恶心又恐惧。
这让圣元有些担心,“咱们这样,会不会吓着人呀?”感觉用不着敷这许多吧?
几乎是他这话音才落,忽然那卖油郎就像是见了鬼一般,猛地将担子一丢,什么都?不要了,一面朝着镇子方向跑去,一边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三人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叫他这鬼哭狼嚎逃命去的样子给逗笑了,阿拾也?开口道:“要不,扣两块下来?”
不过还没等?他们动作?,那镇子方向忽然乌泱泱跑了一群人,个?个?都?拿毛巾捂着口鼻,手里还举着火把。
这就很奇怪,他们举火把作?甚?明淮不解,“大白天的,他们这都?是有眼盲症?”
“有没有可能,是准备烧咱们?”阿拾将心中的猜测道出,虽然他也?不知道是为何缘由?。但还是本能道:“快将脸上的面粉疙瘩扣下来。”
其实那面粉疙瘩黏在?脸上,本也?是不舒服的,现在?听到阿拾说,他两人自然是忙动作?。
一时间,三人便将脸上清理干净,露出三**康俊俏的脸蛋出来。
使得那原本义愤填膺,将他们防做什么瘟疫的众人,也?冷静了下来。
去摇人的卖油郎壮着胆子上前走了两步:“几位,你们是打?哪里来?从肥头?县来的么?”只?是瞧这方向,好像也?不对?。
这话越发引起阿拾的疑惑,他们这方向,分明与?肥头?县背道而驰,对?方竟问他们是不是从肥头?县而来?而且刚才他们未曾把脸上的东西?扣下来时,对?方那一副要烧死他们的模样,很明显那肥头?县怕是出了什么事情。
因此摇着头?,“我们从别处来的,打?算往肥头?县去探亲。”
卖油郎一听,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捂着口鼻的手腕,“那你们这脸上?”
“听说那头?去年到处征兵,我们便弄了这脸假装又恶疾,以免被抓了去打?仗。”阿拾张口就来。
不过他这话的确没错,肥头?县征兵时候闹得最?凶,不知抓走了多少青壮年呢!他们防着也?是应该的。而如今知晓阿拾几人不是肥头?县来的,也?没有什么怪病,此地众人也?放了心。
只?是商议着一回?,仍旧是不愿意叫他们进镇子去。
好在?阿拾他们也?没有打?算去镇子上,也?就从边上路过罢了。
所以对?方众人得知,倒也?松了口气,为首的那老翁只?道:“你们几个?年轻人也?不要怪我们不近人情,只?是我们马蹄镇也?艰难,这两三年才逐渐有了人,像些样子,实在?不敢冒险。”
转头?不知何卖油郎说了什么,就领着那帮举着火把的人回?去了。
当然,他们的火把也?给熄灭了。
他们一走,阿拾也?连忙问起还要过来挑担子的卖油郎,“这位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肥头?县里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么?”
卖油郎也?是个?热心肠的,听他问,自然也?是将自己所知晓的如实相告:“你们难道还没听说么?过年的时候凤阳城里冻死了好些人,尸体又没人管,堆在?城外像是小山一样,这开春以后出了太阳就全?生蛆发烂了,臭气熏天的,城里好些人就开始发热,上吐下泻,现在?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呢!”
他又说,这肥头?县的县老爷,原本这乌纱帽就是管凤阳城那马总管买来的,平日里没个?什么大节气他都?要想方设法去走动,与?人家拉近关系。
眼下赶上了这过年,怎么可能错过?自是亲自去凤阳城里拜见这马总管送大礼。
回?来后,他一个?小妾也?开始发热。
起先是没当回?事,只?作?是舟车劳顿,谁知道不过是两三日的功夫,他府上就好几个?丫鬟仆人都?着了,发热也?就罢了,还又拉又吐的。
那县老爷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也?不管什么爱妾不爱妾,什么情意不情意的,连带着小妾和那些个?发热的仆从,赶到城外全?给活活烧死了。
卖油郎说到此处,忍不住痛声骂了那县老爷一回?,心里痛快了些,方继续说道:“他以为这样就作?罢,却不知道,肥头?县从凤阳城过来的人可不少,多少在?那凤阳城做工,那头?不对?劲匆匆回?肥头?县避难,又引得许多人开始发热,如今那头?来的人,我们都?是不愿意让进镇子的。”
而他的这一番话,阿拾三人心中都?是一片惊恐,哪里还敢继续往肥头?县去。
所以听到他这样劝,也?立即朝t?他拱手作?揖,“多谢大哥如实相告,你这是救了我们几个?的性命呀!我兄弟几个?这就立即回?去,也?好告知父老乡亲,防备着凤阳城的来人。”
卖油郎听了他这话,十分欣慰,“好兄弟,你们快家去吧。”随后蹲下身挑起担子,也?摇摇晃晃往镇子方向去。
见他走远了,明淮就立即担心起来,“那袁家湾的马大哥他们是好人,如今那里遭了难,也?不知他们如何了?”
阿拾见他担心青龙帮,忙安慰道:“不妨事,你小姨早前将我抄的防疫方子给了他,就是怕他们在?外面,这世道又乱,常常死人,顾不上处理尸体,容易引发时疫。”
然话虽如此,阿拾也?知道,天意难测,这时疫诡异,哪里能百分百预防着?何况也?要看各人的体质。
可纵使现在?担心,也?是无法的事情。而且他也?没有什么良方能治这时疫,更没有这么多资源人脉,心中虽是可怜这千千万万老百姓,却也?无能为力。
再有,即便有法子,这会儿也?是鞭长莫及呀。
圣元才成婚,家中有妻子悬望,自然是不愿意在?外继续冒险一分的,便只?劝着傻愣愣站在?这里的两人,“如此,咱们快些回?去才好。”
阿拾回?头?看了看这并没有多少户人家的马蹄镇,只?觉得此处也?未必安全?,所以朝着旁边那小坡上爬去,向那挑着担子走远了的卖油郎喊:“大哥,此处怕也?安全?,你们早些做好打?算才好!”
想了想,又忙添一句:“你且稍等?我片刻。”
卖油郎本听到他的高呼声,心中也?是颇为感动,想着这年轻人倒也?有几分善良,后又听得叫自己稍等?,也?是耐心地放下了担子,将扁担搭在?两个?油桶上,自己坐在?扁担上等?他。
阿拾跑得气喘吁吁,但为了以防万一,又未恐对?方担心,所以他并未完全?靠近,而是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我这里早年意外得了一个?防时疫的良方,不说十分有效,但总归是有些作?用的。”
随后便念起方子,什么药材又要多少钱,煎熬时长多久,水要多少。
他一口气念完了,才问:“大哥可是记得住?”
“记住了,难为小兄弟你了。”卖油郎也?没有想到他这般实在?,虽自己不懂医理,但大部份药材都?是时常听说的,显然这小兄弟也?没有拿自己开涮。
何况自己记着了,回?头?也?拿去找镇子上的大夫,真假自然晓得了。
“如此,那我便告辞了。”阿拾说罢,便也?转身朝着等?他的圣元和明淮跑去。
卖油郎这才像是想起什么,摸出自己怀里包着的两个?饼子,想追去送给阿拾送药方之恩,但没想到眨眼间,人影子都?没了。
一时到叫他倒是不确定了,刚才那小伙子果然是到自己跟前说了一个?防时疫的药方?还是自己的幻觉?或是老天爷怜他们,特意派来了圣药真君门下的弟子前来?
但也?不管是真假了,只?牢记着那药方子,也?不先忙着挑担子,扔这里自个?儿快快跑回?镇子上,把药方给郎中瞧。
而阿拾他三人,如今原路返回?去。
只?是早没了先前的探究好奇心,唯有满腹的沉重。
虽说自打?前朝覆灭,诸侯争霸开始,这天下的黎民们就没有过一回?安生日子,频繁死人更是常有的事情。
然,那天灾尚且可以理解,可这一次的时疫,分明是人祸啊!
在?路边休息补给的时候,阿拾越想越气,忍不住一拳打?在?旁边的树杆上,那明淮见了,只?叹着气劝解:“气又有什么用?难不成当时咱们在?城里,就能给那些尸体埋了烧了么?未必的,我也?是在?那凤阳混了一阵子,这专门管尸体的,都?是达官贵人们的三亲六戚,是个?顶顶肥的缺,哪里会叫人去插手,遇着多管闲事的,只?当是要抢他们的饭碗,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你的命呢!到时候怕是行好事的本身还要比那些尸体都?先发臭呢!”
圣元听到他这个?话,也?颔首附和着:“这个?差,听着不体面,但油水多,接手了的人,都?是不许哪个?多碰一分的。”又说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那管这义庄的,原本是一个?二品大员小妾的娘家人。
但是人家其实并未亲自去做,而是拿个?一二两银子,另外去雇佣了几个?没得子女的老头?来看着,朝廷给的丰盛银两,就这样轻而易举揣口袋里了。
还不耽误自己去做另外的活计。
明淮听圣元说完了,阿拾仍旧没言语,在?那头?发呆沉默,便拿手肘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声说:“咱也?别净说这些丧气事,越听越叫人心里没意思。”
随后朝阿拾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也?歇息得差不多,先回?去吧,山里大家恐怕都?担忧着,何况咱虽来的时候,没有什么豺狼虎豹在?四周,但咱在?总归是放心些,早回?早安心。”
提起山里的众人,这话也?算是将阿拾从对?这个?世道的绝望和不甘中拉回?了。他缓缓起身,将包袱搭在?肩膀上,“走吧。”
比起此刻三人这情绪低落的队伍,山里现在?却是万分热闹。
起因是这些牲口,在?周边栅栏修牢固后,牛马羊骡子白日里都?给赶到了这外面放养。
而槽子这里因为现在?有冷温两股泉水的缘故,潺潺流到下面,沿途灌入那周边的草木根系中,使得这里的草木都?长得十分丰茂。
所以他们的牛羊都?喜欢在?这里吃草。
栅栏外面,何尝不也?是吸引了些野生的食草小动物前来觅食。
但是有栅栏隔着,都?是食草动物,没有什么威胁性,大家也?不管,有时候遇着那没有崽的,还能待回?来开荤呢。
谁知道今儿何望祖才将牲畜都?赶到这里,跑回?去上课,没多会儿在?温泉池子边上洗衣裳的朱招娣惊恐地大喊大叫起来,“不得了不得了,外头?的野山羊撞咱的栅栏了!”
男人们这会儿有东门铁匠带着出去周边挖松油,就女人们和一帮大小孩子在?家里头?。
听到朱招娣的声音,顾小碗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和不平先冲下去,只?见一头?健壮的黑山羊好似魔怔了一般,不停地撞着栅栏。
这边的牛羊呢,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好像是真见过了世面一样。
“咋办?这畜生力气怎么这样大?还戳不走!”朱招娣拿着一根棍子,就站在?那栅栏不远处,试图那棍子去戳黑山羊,只?巴不得它快走。
顾小碗见了,也?是哭笑不得:“你戳它做甚?放进来啊,你没瞧见那是头?公羊。”自家这两头?羊,当初大雨被淹,跑了一头?后,杳无踪影,就找回?这母羊来,后生了个?小羊咩。
现在?春天了,本就是繁殖季节,那些水牛黄牛的,听韩老爹说,已经?是配上了的,顺利的话,兴许九个?月后就能见小牛犊了。
可羊只?有这母子俩,断不能乱来。此前自己还想着,等?阿拾他们回?来了,翻过前面的几座山头?去瞧瞧,那头?多是丘陵草坡,应该是有野羊生存的。
所以现在?现成的公羊来了,简直就是瞌睡来遇到枕头?,哪里还有往外赶的道理?
但是这发情中的公羊,也?怕伤了人,于是连忙让不平和朱招娣都?退后些,一面也?吩咐着她俩:“去将阿祖他们几个?小子喊来,他们力气大,记得拿绳子拿笼头?。”
到时候套了这公羊的角,也?好拴起来,如此安全?一些。
两人也?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往山洞里跑回?去,沿途路上又遇着闻声而来的顾四厢和吴老二的媳妇,听得不平说起来了个?发情的公山羊,顿时喜开颜笑,快步跑下来帮忙。
只?是现在?没拿绳子来,纵使旁边的栅栏留了一扇方便出去在?这周边割草用的门,但顾小碗也?不敢贸然开门,不然那公山羊忽然冲进来,母羊早就被吓着了,到时候你追我逃满山跑,伤羊又怕伤人。
因此两人来了,其实也?是跟着干着急,既是怕这山羊真把栅栏撞坏了,又怕公山羊没了耐心走了。
好在?何望祖速度快,不过多会儿就见他带着皮头?几个?兄弟下来。
小子们就是敏捷,几个?配合的还好,拿着打?了圈的绳子往外一套,准确无误地套在?了羊角上,只?是套后脚的时候,吃力了些。
但总算是大功告成,如此那皮头?冲何望祖与?几个?兄弟使了眼神,自己钻出栅栏门去,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发狂中的公山羊的后t?肋部,但是野山羊嘛,能活这么大跑这么远来,可见本事是有些的,竟险些将皮头?给甩出去。
顾小碗见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快,骑到羊身上。”一面喊人拿笼头?去套住羊头?。
第175章
这几个小子也是不吃白饭的,套上了笼头后,也是没有废多?大的力,便将公羊绑了进来。
只是也不敢就这样贸然放养着,就先?拴着,在旁边专门钉了个栅栏来圈养着,待熟悉了些了后,方放在一处来养。
不过大家都无这驯化野山羊的经验,从前顾小碗家的那些个鸡鸭,都是全靠着山里飞来的野鸡野鸭受精,方能孵出小的来。
那些野鸡野鸭有翅膀,什么时候飞来的都不知?道,一般被发现的时候,一窝鸡鸭都被糟蹋完了,人家正煽着翅膀飞走呢!
孟先?生虽说是博览群书,但这关于?农畜之上,到底是最为浅薄,也是没有办法给什么建议,但瞧见这体魄精壮的公山羊,也忍不住感慨一声,“果然古人诚不欺我,这才是真正的靠山吃山。”
傍晚时候,男人们?挖松油回?来了,一回?来便高兴地大喊着各家的孩子们?,“今儿大丰收,得了百来斤的松油团,能够使一段日子了。”
这会?儿大树屋里早就下了学,大家几乎都在煮饭,大的在灶前掌勺,小的摘菜剥蒜,炊烟袅袅中,倒也是一片宁静怡然。
忽听得这话?,大部份都围了过来瞧。
当下各家在屋子里点灯,多?用的都是松油,只是却没有多?余的棉布棉花搓灯芯,因此都是用那树皮用棒槌来捶打搓捻,挑出细细的做灯芯,而余下的树皮,千锤万锤之下有了足够的韧性,方用来裹满松油。
只是这捶打树皮,也是一项技术,就现在这整个小村落里,顾小碗和?鲁石匠捶打得最好,他们?俩手?里出来的树皮,都总要比旁人的有韧性,而且裹了松油缠上竹竿后,这火把还最是耐烧。
因此为了节省资源,眼下大家也不胡乱跟着做火把了,这活儿就都分给了顾小碗和?鲁石匠来做。
而今日得了这许多?松油,接下来几天,顾小碗和?鲁石匠是有的忙了。
随后男人们?听得有一头公山羊来自投罗网,也是很欢喜,何荆元更是喊何望祖去给舀了些酒来,趁着暮色下去后浮上来的那半弯月亮,喊了几个好酒的一起坐下划拳。
山里虽说是近来也算是过得顺畅,但日子是真的苦,一向担心何荆元喝酒引发旧疾的顾四?厢都没有阻拦,倒是叫顾小碗疑惑,尤其是见顾四?厢生怕他们?下酒菜不够,还喊何麦香去抓了一把干虾子油炸,给他们?添菜。
这会?儿见她又在捻兔毛线,便坐过去帮忙:“四?姐今儿心情这样好。”
她们?别的不多?,兔毛最多?,所以这些兔毛收集起来后,在槽子里的温泉池里来回?洗了几遍,有的还用草根染了色,然后各家女人这闲暇时候,几乎都是在捻线。
线的粗细程度和?牢固,都决定于?她们?的技巧,顾小碗编制麻线手?套在行?,但是捻线却总是做不好,所以她刚伸手?过去,顾四?厢就忙拍开她的手?:“这个不要你帮忙,白白糟蹋我这洗干净了的兔毛呢!”
顾小碗无奈将手?伸回?来,听着下面那大木墩子四?周喝酒的众人,“我瞧着,已经舀了四?斤去,你不拦着一些?”她倒不是舍不得给大家喝,只是这酒度数本来也高,不说他们?明天是否起得来,但是有些人酒品实在不好说。
虽说没有去打闹砸东西,但是话?多?,指不定今儿喝醉的,能在这山洞门口手?拉着手?说道天明,实在是吵得很,大年三十也那一宿,自己?就已经感受过了这些酒醉话?痨的杀伤力。
顾四?厢瞥了一眼,“随了他们?吧,这一阵子大家也过得辛苦,难得今日得了这公羊,他们?都高兴,且叫他们?欢喜一回?。”
又道:“这几年里,安生日子虽也过了一些,但总是不尽人意的地方要多?。如今有这黑山羊上门来,加上咱们?原来的两只,他们?都觉得是好事?情,三羊开泰,同等?那三阳开泰,只盼着这一年风调雨顺,得些好日子过。”说罢,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来,叹着气道:“这也算是苦里找甜。”
顾小碗听着这些话?,心头不免是生出些感触,想起自己?自打到这个世界后,看着这一具健康身体,还没高兴多?久,过的便都是这种提心掉胆的日子。
怨天尤人她也是有的,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自己?给自己?找希望。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帮粗糙汉子,竟然也会?自我寻求精神期待。
夜里,那弯半月逐渐被铅灰色的云层遮去,层层叠叠,夜色便越来越暗,到了下半夜的时候,顾小碗听到窗外传来沙沙的雨声。
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终于来了。
说起来,自打正月后,这天气都极好,风和?日丽,大部份时候都能瞧见那太阳。他们?这里有山泉水,自是感觉不到一个多月没有落雨的干燥,所以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这春雨来得比往年迟了许多?。
下了雨,山洞门口喝酒的男人们?也都跌跌撞撞往家里去。
只是喝醉了的,步伐蹒跚不稳,又要爬阶梯上树,顾小碗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尤为担心,生怕他们?就这般摔下来,折了手?脚可好?
便只得起身,将那石雕细腰灯盏里的松油灯点燃,随后朝窗口探出头去,喊着树对面的何望祖跟苏秋子。
两人睡得迷迷糊糊,让她喊醒来,揉搓着惺忪睡眼凑到窗口,“小姨咋了?”
顾小碗指着下面那些移动的黑影,偶尔还能听到摔跤声,“喝了不少,只怕也是半梦半醒的,你们?起去瞧一瞧,看看都还有谁,给送他们?各自的树屋去,省得摔了。”
两人一听,虽是不愿,但也没办法,嘴里低声埋怨着,披着衣裳下了树屋。
外头便是一阵折腾,想是有人被送回?去,将他们?自家的媳妇给惊醒,所以邻里传来几声怒骂,又有那慢吞吞爬楼的声音,一番折腾,终是在半住香后,重新?安宁下来。
而且也不出顾小碗所料,翌日那喝酒的大部份没起来,正巧这天也还落着雨,林间到处都是一片潮湿,倒也没有去吵他们?。
何望祖那里按部就班地将牲畜从山洞里赶出来,又捡了些鸡蛋来,递给了顾小碗收着,“槽子下面,还要挖个池子出来才是,这些鸭子整日全挤在那水沟里,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快活,都不爱下蛋,你看这一篮子几乎全是鸡蛋。”他一边说,一边指着篮子里的鸡蛋。
孟先?生今儿也醉了还没起来,顾小碗想着也上不成课,便道:“那你看看咱有几件蓑衣?吃过饭,你喊几个人跟你去挖?”
“也行?的。”如今的何望祖倒是勤劳,丝毫不觉得半分辛苦,或是自己?又比哪个多?做了几分。
果然,这吃完饭,他喊了皮头他们?几个有力气的兄弟,方小目兄弟两个,又有东门铁匠的二徒弟二胖一起,便去槽子下面挖水塘。
那头黑山羊今儿老?实了许多?,也有可能是今天下了雨的缘故,给摘了笼头后,喂它吃草添盐卤岩,都没有攻击人。
只不过也不敢大意,暂时先?隔开关,吃完后也是套上笼头。
下了雨,蓑衣几乎都被何望祖他们?穿走了,女人们?也继续坐在自家屋廊下捻兔毛线,他们?现在就指望着在秋天之前,能将这些兔毛线都织成布匹,到时候等?到寒冬腊月里,再外套上兔皮衣裳,定然是能防寒的。
顾小碗和?鲁石匠坐在山洞门口的棚子下面捶打树皮,何穗穗姐妹俩在那裹松油缠火把,其他的人三三两两的,都是有活儿在手?里,小一些的孩子们?则蹲在一头玩耍,过家家。
何荆元睡到下午才起来,脚步都是虚浮的,吃了饭摇摇晃晃竟然要去做织布机。
这叫顾四?厢好生嫌弃,见他一连锯坏了好几块好板子,心疼得要命,也不怕淋雨,急急忙忙从树屋前跑来拦下他,“你现在倒是急起来了?早些时候作甚去?可别在这里糟蹋板子了,回?去躺着吧,明儿再说。”
顾小碗方才已经劝阻过了,但是何荆元那酒意未退,打了鸡血一般就是一定要做个织布机出来。
而现在她身旁的何麦香听到她娘的话?,忍不住低声和?她姐姐说道:“娘咋可惜那板子?我还以为她担心爹锯着手?指呢!”
何穗穗嫁了人,也是奇怪,成了婚后就像是一下成熟稳重了许多?,听了她妹妹的话?,t?颇有些责备,“别乱说,小心一语成谶。”
只是几乎是何穗穗话?音才落,就忽然听得她爹娘同时叫起来,几双眼睛本能转过去瞧,只见何荆元已经扔了锯子,右手?紧捏着左手?的食指,指缝间满是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流出来。
这下不只是她,顾小碗和?鲁石匠都惊呆了,瞠目结舌,虽然知?道与何麦香无关,但还是忍不住齐齐朝何麦香瞧去。
那边顾四?厢又气又急,“叫你停手?偏不听,这下可好了?”一面急得到处找蜘蛛网。
没得蒿草时候,都是在到处找蜘蛛网来覆盖在伤口上,试图以此来止血。
好用是好用,但也有感染的风险,但这不在当下考虑的范围里,因此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最终顾小碗还是跑去阿拾的屋子里找了药来,顾四?厢一边包扎还一边责备。
至于?何麦香,现在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一面又担忧地频繁看朝她姐何穗穗与顾小碗鲁石匠,就怕他们?将自己?方才那话?说到她娘跟前去。
不然,就算与自己?真无关,是爹酒醉未醒自己?伤的,肯定也要责备自己?几句。她冤枉啊!
好在没人提,她方松了一口气,回?头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地和?顾小碗说:“小姨,你说这肯定是巧合吧?我要真说什么就会?发生了,我早就被大家供奉在庙里头了,到时候你们?也能跟着我享福,不用过这等?苦日子呢!”
“当然是巧合。”顾小碗没想到这都晚上了,她还在纠结这个事?儿。
得了这话?,何麦香放心了许多?。但仍旧是绕不开这话?题,“可见从前这样的例子也很多?,不然的话?,也就不会?有一语成谶这个词了,你说对不对?”
“对。”顾小碗还在捶打树皮,准备将面前这一堆解决完就洗漱上树屋休息去了。
何麦香十分热情地帮她翻着树皮,等?顾小碗这捶打完了,收拾好,两人又一同去洗漱,方一起上树屋。
她让开身,示意顾小碗先?上,又因没有点灯,只凭着隔壁顾三草他们?这树屋里的微黄灯火照亮,便关心道:“小姨,你仔细些,这黑灯瞎火的,你别扭了脚。”
顾小碗正要应声,忽那左脚不知?为何,分明都踩在了楼梯上,但却滑了去,她一手?紧抓扶手?,一面拼命稳住身体,结果那后果便是她脚下传来喀嚓一声,清脆的声音她和?何麦香当时都惊呆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脚踝出疼得她眼泪花都迸放出来了。
何麦香完全傻了眼,她只是好心关忧,随口一说,何况这样的话?往日自己?也没少说,咋就这样了?“怎怎么样了小小小小姨?”她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不知?所措地伸手?去扶顾小碗。
顾小碗疼得满脸的眼泪花,感觉到她伸过来的手?,本能地吓得缩回?去,“你别碰我……”说完后又怕何麦香伤心,连忙又解释:“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不敢随意动,你先?去点灯来,我自己?看看。”随后顺着身后的扶手?,慢慢地蹲下来,坐在楼梯上。
何麦香闻言,忙下楼去山洞门口取了灯盏来,点燃后匆忙过来。
她俩这里的动静,很快又惊动了顾四?厢跟顾三草,听得顾小碗扭伤了脚,也十分诧异,“这树屋都建好了这么久,闭着眼睛都不会?踩空,你倒是奇怪了。”
又心疼她,去给扶着先?到顾三草的树屋来,今晚便叫她与顾三草一起睡了。
毕竟她这脚都扭伤了,也不好继续怕那么多?楼梯了。
顾三草这里给她擦了些药油,看着还是红肿得很,不免是担心,也挂念在阿拾来,“咱离了阿拾,果然是不行?的,只是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回?来?”又见顾小碗伤的仍旧是脚,“你也是多?灾多?难,不知?道这两年犯了哪一门太岁煞星,叫你这样难过,伤的还全是这脚,改明儿咱们?去不平那里拜一拜菩萨。”
顾小碗并没有拒绝,而且现在疼,也不想说话?,就躺在那床上,只盼望着这药油擦下去了,明天能松缓些。
不过到半夜里,就听到了胡杨的叫声,一向机敏警惕的东门铁匠忙穿衣裳起来瞧,只恐是有野兽闯进来,却见着是三个风尘仆仆的人影。
一时高兴不已,担忧也一扫而尽,“原是你们?。”当然也很诧异,算着时间,这会?儿他们?应该才到肥头县,怎么就回?来了。
如此自然是要问?。
阿拾三人没日没夜赶回?来,都是满身疲惫,一边与他说肥头县和?凤阳城的时疫,一面坐在山洞外面的棚子下休息。
得了这话?,东门铁匠一脸沉重,好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如此说来,咱们?近来都是出不得这大山了?”就以往那些个书史?里记载的,出现了这样的时疫,没一个一年半载的,哪个还敢去那等?地方?不然少不得是要丢半条命的。
阿拾摇着头,“也不见得,这一次凤阳王府彻底失去了人心,也不知?是否有那能人勇士来接手?了凤阳,若是得了个德心仁厚之辈来做这王爷,咱们?下头的人也能得些好日子过。”
东门铁匠却不看好,反而是十分绝望,“原本我们?当时跑到这里来,便是觉得这凤阳也算是偏僻之地,谁料想乱世当下,果真是没有半点净土可言。”一面看朝阿拾:“就算是真有那样的能人贤士又能如何?当今天下大乱,凤阳城残破不堪,百姓浮尸,他便是有心也无力,倘若那时候我在,必然不会?让这些惨剧发生……”
随后重重叹了口气,是半点睡意也没有了。余下的话?他也没再继续说。
一旁的圣元见此,也一并叹气,东门铁匠听了不禁转过头瞧去:“你与我这里坐着作甚?快家里去,你媳妇这些天都挂记着你。”
圣元得了这话?,本又是新?婚夫妻,哪里有不想媳妇的?自是告辞先?回?了树屋去。
明淮热了些饭菜,端来却见不见了圣元,便与阿拾一同吃,见着东门铁匠坐在这里发呆,便给他递了一双筷子。
东门铁匠摇着头,他哪里还吞的下去?这会?儿真是觉得余生无望了吗,好没了个意思。“你们?不必管我,只管吃,我自己?坐会?儿。”
如此,两人也就没再管他了。
阿拾倒是知?道他为何发愁,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毕竟外面的世道瞬息万变,哪里晓得明儿又是什么样子的?若他心生怜悯之心,想要去尽这微薄之力救百姓于?水火,那他妻女当如何?
如果要带着一起去冒险的话?,他又不必跑到这偏僻之地。
又或者他心生大抱负,想趁着这乱世出人头地,那当初也同样不必来此,完全可以凭着这打铁的好手?艺,投在一方诸侯下,早就得了好前程。
待吃了饭,见东门铁匠还坐在这里,到底还是劝了几句,方才去休息。
如此,东门铁匠自己?在山洞门口枯坐了一半宿,也不知?什么时候,那胡杨从笼子里出来,坐在他身边,已经睡着了的他,这会?儿半个身子都趴在胡杨的身上。
东门铁匠忽然被山洞里的鸡鸣声吵醒,一个激灵醒过来,只觉得脸上毛茸茸的,垂眸一看,竟是拿着胡杨坐靠枕了。他先?是一愣,随后又一惊,忽然笑起来,一手?给胡杨顺着毛发,“原是我自己?想太多?,连你一条狗都知?道体察人心,生怕我就贴在这长凳上睡着着凉,愿意为我做枕。可见我妻女又是怎样担心我了。”
但余下的话?他却是没有说出口。他想一条狗都知?道护着人,那他却是躲在这深山老?林里苟且,是不是狗也不如?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领着天下百姓的供奉,如今老?百姓们?生死艰难,自己?反而躲起来。
胡杨也不知?能否听懂,反正很满意东门铁匠手?上给自己?梳理毛发的力度,口鼻里发出满意的哼哼声音。
而此刻东门铁匠的媳妇苏氏就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红彤彤的,显然她丈夫半夜起来便没回?去,她也是一夜未睡。
东门铁匠看到后,心有些不安地站起身来,唤了一声:“娘子……”
苏氏倒也是冷静,慢慢走过来:“外面的事?情,圣元和?我说了。”
而那厢阿拾才晓得顾小碗昨晚扭伤脚的事?情,这会?儿也没顾得上洗脸,拿着那药便匆匆往顾三草的树屋去敲门。
这年迈之人,总是瞌睡少,早早顾三草就醒来了,发现东门铁匠抱着狗在那山洞门口睡觉,还以为是什么时候又喝了酒。
这会?儿t?看到阿拾来,反而是惊了一下,急忙开门,“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倒是吓了我一跳,还当是眼花了。”一面问?他,“外头铁匠家两口子闹什么,莫不是吵了架?”怎瞧着苏氏眼睛红彤彤的。
阿拾见她误会?了,解释着说:“我们?三昨儿半夜回?来的,肥头县出了时疫与他说了,心里难过又气,恨没得安生日子。”
床上的顾小碗已听到了这话?,那睡意瞬间荡然无存,几乎是一下爬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脚伤,眸光里带着着惧怕:“好端端的怎么会?起了时疫?”
阿拾与顾三草一前一后进了这算是宽敞的屋子,一面去检查她红肿得厉害的脚踝,一面说道:“年前那场大雪,外头也是冻死了许多?人,凤阳城里的尸体都堆在城外,先?叫雪水泡发,后又是连日的太阳晒着,哪里能不出事?。”
说到此处,他似也与东门铁匠有些共情了,憎恨那些尸位素餐的凤阳官员不作为,想去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却又舍不去身边的亲人手?足,这种想要同时护大家小家的想法,的确很叫人痛苦。
他忍不住朝窗外看去,心想东门铁匠想了半宿,是否已经得了想要的答案。
第176章
顾小碗顺着他的目光朝外望过去,忽然道?了一句:“莺莺她爹拿出那张堪舆图的时候,你应该就想到了,他并非只是兵部一个?小小官吏吧。”一个?小小的官吏,怎么能?拿到那样清晰的堪舆图呢?而且还是被?软禁了那么久的情况下?。
她这突如其来的话,反而是将阿拾吓了一跳,旋即紧张地看?朝她,又望向屋子里?的顾三草。
顾三草微微一愣,虽然不知道?他们?俩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到底活了大半辈子,也是能?看?出来,此刻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于是一面?朝外退去,一面?叨咕着:“我去瞧荣儿。”
平日荣儿都是同她睡的,因昨儿晚上?顾小碗来了,苏玉春怕她夜里?睡着了乱踢乱蹬,碰着顾小碗的伤,便给抱回了他们?的树屋。
顾小碗冲她点了点头,见她出了门去,这才?说道?:“他们?刚搬来村里?的时候,莺莺那时候大抵还不怎么适应这村里?的生活,有时候还是偶尔会说些外面?的事情。我虽知道?他们?有些家底子,但是也晓得便是寻常人家,也不可能?见得了那些富贵的。”
当?然,东门莺莺并没有那种炫富的意思,而都是不经意说起,稀松平常的口吻,她自己?压根就没有意识到。
阿拾动作温柔地给她轻轻疏通着脚上?扭伤的筋脉,“嗯,我也是偶然听得,前朝有个?王爷,喜好铸铁锻造之术,其王妃乃东门氏。”
他说完了这话,算是认同了顾小碗的猜测,眼眸也对上?了顾小碗的眸光:“我觉得,他应该要走了。”虽然不是现在,但也应该快了吧。
他温和的手法下?,顾小碗觉得自己?扭伤处传来阵阵温热,那股疼痛也逐渐跟着减少了许多。
等阿拾最后给她涂上?酱色的药汁,红肿已经消退了不少,她试着穿鞋走了两步,已经没有多少疼痛感了。不禁感慨起来,“到底还是术业有专攻,我昨儿一样是拿这药来擦了,却不见多大的效果。”
“还是要少走一些。”阿拾过去扶着她,“过年时候那树杈子还在么?没有的话,我另外与你砍一根来。”
“早进灶膛了。”那种东西,她又不要用一辈子,自然早就给扔了去。
两人出了屋子,阿拾见东门铁匠已经不在那里?了,反而是他的媳妇苏氏坐在那里?发呆,想了想,便转头和顾小碗说:“这一件事情,咱先?不要提了。”
顾小碗应着声,见何麦香已经心虚地等在这里?,便朝她招手,扶着去洗漱。
然也是今日开始,这小村落里?总是笼罩在一种低沉的气?氛中,几乎每日都能?看?到苏氏红肿着眼睛,有时候那性子要强的东门莺莺也是如此。
好叫吴家孙家那边的媳妇们?好奇,这两口子到底是闹了什么?竟是整日都叫苏氏哭红着眼睛。
而期间阿拾和东门铁匠又出去了一次,回来后与那孟先?生在大树屋里?不知道?说什么,大半宿大半宿里?头的松油灯都是亮的。
顾小碗扭伤的脚早好了,何荆元的伤疤也早落了,连那只不小心闯入到这里?的黑山羊都和母山羊形影不离,乌桕家的龙凤胎也开始学着吃五谷糊糊,胡杨和母狼的五个?儿女也都睁眼了。
最开始开垦出来的耕地里?,菜已经收了一茬,前两日才?将玉米豆子给种下?去,不过是两日的功夫,豆子就先?冒芽破土。
这些日子,阿拾将自己?所自学得来的医术,像是倒水一般,恨不得一下?就全部教给顾小碗。
然而药方可以,病症也可以口述,顾小碗却没有实际的治病对象,因此便是他如此不顾疲劳地教顾小碗,最终顾小碗也只学了个?三分之一。
顾小碗倒也没有去问他,怎么就忽然一定要求自己?学了,因为阿拾和东门铁匠一起出去的那日,她就猜到了。
有些事情,问出口也没个?什么意思,倒不如就心照不宣,到时候真到了那离别之日,也许好受一些。
灯盏里?的松油已经添了两回,灯芯也换过了,马上?就要四月了,山上?已经逐渐有了入夏的影子。
忽然,大树屋里?亮如白昼,一道?惊雷从头顶上?炸开,狂风骤起,卷得屋外的树枝哗啦作响,雨想来也要来了。
顾小碗将那笔记合上?,“现在外头怎样了?可有好转了?”
她看?到了有信鸽落在了树屋上?,是韩桐儿的爹取走的,但是消息却是送往了大树屋。
大树屋里有阿拾孟先生,还有东门铁匠。
阿拾没有打算隐瞒,“凤阳王不知所踪,他的心腹爪牙死的死逃的逃,现在凤阳都在青龙军的手里?。”一面?与她解释,现在的青龙军首领将军,便是常玉山马如龙兄弟几个?,而且石无忌也在他的麾下?,如今做了个?前锋校尉。
顾小碗有些诧异,但并不是因为马如龙他们青龙帮摇身一变,成了这凤阳之主,且还有个?威风响亮的名号青龙军,而是她知道?凤阳城里?有许多世家大族的子弟盘卧此处,等的就是凤阳城破的那一日,能?从中分得美羹一杯。所以很惊讶:“凤阳那些权贵就这样臣服了?”
阿拾苦笑:“说来,这场时疫是好也是坏,青龙军不但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凤阳城的主权,甚至这时疫还将那些权贵们?都给吓跑了,但即便是没有真正开战一场战争,但还是死了无数的老百姓。”
是没有真正开战刀枪对立,但死去的老百姓,不见得会比战争后的少。而最叫人可气?的是,这场浩大的死亡明明是可以阻止的。
一面?想起那些权贵就这样走了,觉得也是那样的理所当?然:“刀剑他们?还能?防备着,这时疫却是了无生息,果然在性命当?前,什么权力?都不值一提了。”
与那些跑了的权贵相比,阿拾他们?明知山有虎,却像是虎山行的举动,好像就被?衬托得伟大了许多。
只是顾小碗很担心,“东门大哥是什么打算?”不管是东门铁匠,还是那马如龙等人,顾小碗都不喜欢两方人马起纷争。
阿拾一眼就察觉出了她的担忧所在,“东门大哥从前便是个?闲散王爷,若真有心权力?,也不会到这里?。而且他此番出去,也愿意全力?辅佐常大哥,为其锻造兵甲,孟先?生足智多谋,也正好能?做个?幕僚。至于我……”他自然是去做军医,一面?垂着头,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和顾小碗说:“到时候会有响银,我领了托人给你送来,你存着。”明明当?时他关注顾小碗,是因觉得他像极了自己?的妹妹,所以才?对她生了几分怜惜之心。
可是这么多年的风雨,让阿拾不知什么时候,把她当?做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顾小碗是个?感情迟钝的人,听得这话压根就没有多想,“也行。”她想着,阿拾到时候吃住在军营里?,要银子作甚?自己?给他存着,也好。
而且顾小碗现在担心的是,他们?走了,以后没有什么武力?值特别强的了,若真有猛兽来袭,该如何是好?母狼现在虽说和家养的没两样了,但是它们?的孩子还小,它们?自个?儿要先?护着狗崽子们?。
应该是顾不上?大家的。
于是便道t??:“既然凤阳都易主了,马虎他们?只怕也死了,我们?自当?搬回村子里?去才?是。”
阿拾摇着头,“村里?怕是回不得了,我们?这一次回来,特意去了一趟红枫村,如今那里?没有人烟,去年大火焚烧过的村子里?,如今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已是有野兽当?做是谷地在那里?生存了。”更何况,那原来的村址上?,都是满村人的骨灰,总不能?就将房屋建重新建在大家的坟头上?吧?
又总不可能?跑到田里?去建房子,更何况阿拾以为,这红枫村距离凤阳城实在太远了,到时候有什么书信来往也十分不方便,于是和顾小碗说道?:“你们?现在此处暂且安顿,我算过现在的粮食储存,足够到秋末,那时候想来凤阳城已经稳定了,大可搬去城里?。”
不过想起还有这许多牲口,又道?:“若是不想在城里?,就在凤阳城外附近的村子安定下?来。”
顾小碗听得他这话,心想他多半早就已经打算好了的。也罢了,虽说有些惋惜不能?回红枫村这片故土,但村里?人的骨灰都在那里?,的确不好在人家坟头上?继续住。
于是叹了口气?,“这事,我问问姐夫他们?,若是都没有意见,你们?商议着便是。反正我们?就只想要一处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
坦白地说,这山里?现在的环境顾小碗都很满意,可有一样的确不好,就是离城太远了,纵使守着一堆山货,也无法去换取想要的物资。
所以现在马虎他们?死了,也算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眼下?常玉山又是这凤阳之主,完全可以找一处靠近城府的地方安顿。
然顾小碗还没去和何荆元他们?说这事儿,顾四厢就趁着顾小碗在温泉边上?洗衣裳的时候悄悄来问:“近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孟先?生也不好好教学问了,尤其是阿拾和亲家老爷出去一趟回来后,一天?天?几个?人都神神叨叨的。”
顾小碗想着阿拾也要走,忽然觉得没好气?,“他们?要走了,要去凤阳城里?奔前程了,还说到时候让咱们?搬到城里?去,若是不喜欢城里?,还喜欢乡下?,就在凤阳城附近找个?村子安顿。”
“啊?”顾四厢虽觉得气?氛有点怪,但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她和吴家孙家的女人们?一般,都以为是亲家夫妻两个?闹了矛盾呢!毕竟苏氏几乎天?天?红肿着眼睛。
至于自家小妹,只要阿拾在,两人都在一处,还以为是好事将近,却没曾想,得了这么一个?晴天?霹雳。
一时间,哪里?反应得过来?甚至有些不相信,笑道?:“你莫不是和阿拾不高兴,哄我玩耍的吧?”
“我哄你作甚呢?”顾小碗可没那闲工夫,又想着话都到这里?,“四姐你既然晓得了,便去与四姐夫说,叫他去问问其他人怎么想。”
“这山里?挺好啊。”最重要的是还有温泉水,洗衣裳都方便,有时候还能?进去泡一泡,比自家在屋子里?烧水洗澡舒坦多了。而且现在牛马庄稼都丰裕得很,过得好好的,为何要换地儿去。
所以摇着头,“去那作甚?我虽是读书不多,可也晓得这天?下?未定,谁做大王都不好使,改明儿这个?后日又是那个?的,咱们?还跟他们?有牵扯,到时候要是人家抓不着他,专门来找我们?,那如何是好?咱们?这老弱病残的,就只有等死一条路了。我反正就是这样想的,他们?富贵了,我不沾他们?的光,他们?要遭殃了,也别来连累我,我就现在这样活着挺好。”
要说不说,顾四厢的担心有她的道?理。
她又怕顾小碗动心,尤其是想到阿拾会跟着去,担心顾小碗舍不得阿拾一起去了,于是拉起顾小碗的手,苦口婆心劝起来,“老六啊,咱姐妹几个?,现在就咱俩跟三姐了,现在平平淡淡的就很好。也不是我要自贱自己?,可咱生来就是这穷苦人家,不是那享福的命,眼下?虽说没有个?什么金银玉石加身,吃不得那山珍海味,可咱最起码吃饱穿暖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平平安安活着比什么都要强,那富贵都什么过眼云烟,反正死了都是一副棺材,一样下?地去见阎王爷,所以争那些个?作甚?”
顾小碗见着她一脸的急促,知晓她是真的担心自己?,于是温言安抚着,“我不去,你放心。眼下?的日子我也很知足。只是我方才?说的,其实都是气?话,他们?也不见得都是为了求劳什子的功名去的,若真有那心思,等不到现在的。”
顾四厢却是紧拽着她的手不放,“我不管,别人怎样是他们?的事情,反正咱家就是不能?去冒险。”说到这里?,想到儿子和阿拾走得近,心里?又担惊受怕起来:“阿祖没想着要去吧?”
顾小碗摇着头,“不曾听过,何况阿祖那里?宝贝这一帮牲口跟亲生儿女一样,他哪里?会走。我如今担心的,倒是秋子和明淮两个?呢!”
明淮现在本就无父母在了,又没有什么亲兄弟,孤苦一人,还未成家,早前对于马如龙他们?又是十分敬佩的,现在有这个?机会,没准他真是要一起去的。
至于秋子那头,年轻气?盛,也是有颗保家卫国的心思。现在是正儿八经入伍,不是上?头随意来蛮横拉壮丁。
“那怎么行?”顾四厢一听,倏然站起身来,也顾不得管顾小碗了,一面?往山洞那边爬去,一边念叨着:“这哪里?行,他们?明家如今就剩下?他一个?种了,那战场上?去了,刀剑无眼的,二姐是为我而死的,我若是眼睁睁叫他去战场上?,哪里?对得起二姐?对得起明家?”
顾小碗以为,她去最多就是抓着明淮像是拽着自己?一样劝说的,因此也没着急追去,在这里?洗好衣裳晾着了,这才?慢吞吞回去。
哪里?晓得自己?回去的时候,顾四厢已经捅破了天?,整个?小村落里?乱糟糟一团,顾四厢和苏氏坐在一起哭,东门莺莺在她旁边也掉眼泪。
而明淮垂着头站在不远处不言语,站另外一边。
顾三草也在哭,手里?则抓着苏秋子的衣襟不放。
但这还好,最惨的是孟先?生,这会儿被?孙家吴家的女人们?逮着衣襟厮打,一边打一边骂:“老娘就说这读书人肚子里?,全是一堆坏水,没得一个?好货的,你们?偏不信,还说他能?教这教那的,如今都好,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就这么被?他骗去了战场上?。”
现场一片混乱,妇人们?一个?拽着扯着孟先?生厮打,连他头上?的方巾都掉了,她们?家的儿子们?则在一旁劝阻,何荆元也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这会儿坐在地上?,疼得满脸的扭曲。
但效果并不是很大,反而是乱成了一团。
顾小碗吓得手里?的盆‘砰’地一下?落在地上?,随后叫起来:“你们?这是作甚?”
然而她的声音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孟先?生仍旧是被?围在中间,眼看?着人都被?扯得披头散发不像样子了,她慌忙朝四周瞧去,竟然不见阿拾他们?,只问着呆住了的不平,“其他人呢?”
“问,问哪个??”不平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虽然事不关己?,但她也没想到,孟先?生怎么这样歹毒,借着读书的机会,居然劝人家的儿子去打仗,这不是叫人家绝后么?
“吴老大他们?呢?还有阿拾呢?”顾小碗急问着,一边上?去拉人,但是这些常年做管了体力?活的妇人们?,那力?气?可想而知,连她们?的儿子都未必是她们?的对手。
也有可能?,她们?各家的儿子不敢用力?拉扯,是生怕伤了她们?。
但是顾小碗没有这个?顾忌,见扯不动,忽然咚咚咚地爬上?阿拾的树屋,随后拎着一条蛇下?来,往他们?人堆里?就去,“放手放手!再?不放手我就放蛇了!”
蛇是毒蛇,阿拾专门去抓来关在笼子里?,隔三差五取毒液来制药的。
所以本来不怕蛇的众人见她这样豁得出去,立即都一哄而散。
毕竟听说被?那毒蛇咬一口,就会立马断气?的。
最后只剩下?何望祖扶着衣衫褴褛,头发散披不成体统了的孟先?生。
孟先?生脸色惨白,左右肿胀,显然这慌乱之中,已经不知道?谁砸了一拳,他这跄跄踉踉地在何望祖的搀扶下?站起来,却正好对上?顾小碗手里?的那蛇头,顿时吓得他一个?后退,又摔在了地上?,“小碗,你……”
顾小碗这t?才?收了蛇,从何望祖说道?:“去拿笼子来。”
何望祖哦哦地应了声,跑回阿拾的树屋,取了关蛇的笼子来。
只是蛇虽然关进去了,争吵却还在继续,只不过现在换成了孙吴两家女人和顾小碗的声音。
吴老三的女人拉着顾小碗评理,“小姨奶,你是长?辈的,我们?敬重你,你说一我们?绝不说二,你说这姓孟的要教我们?家娃儿读书写字,我们?也高高兴兴送去了,还没叫他免费教,各家轮流管他一日三餐,可这倒是好,白花花的粮食养出了一个?白眼狼来,竟是要我的儿子去战场送命,我这儿子……”她话都没说完,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
吴老三家最大的儿子奎头,也才?十二岁,哪里?是上?战场的年纪?孟先?生怎么可能?叫这样的孩子去送死?
顾小碗是不信的,正要询问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那奎头就不满地看?朝他娘,随后和顾小碗解释着:“没有的事,是先?生才?没有劝我,是我自己?觉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也是男儿郎,自然是要去战场上?杀敌,不求建功立业,但求保护家小。”
说到这里?,还带着稚气?的声音也软了几分,“娘,这样的话,天?下?早早太平了,咱们?就不用到处躲难了。”
其实就冲奎头这一番话,就能?证明孟先?生真的是个?好先?生。
可是偏偏,爱子心切的这些母亲么,此刻看?到的只是儿子在听了孟先?生的课后,就嚷着要去战场。
她们?又如何能?不气?恼孟先?生呢?
这是一场糊涂官司,说不清楚的,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好像谁也没有错。
不过好在,这奎头年纪小。所以顾小碗朝他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夸赞着:“好孩子,你有这一份心已经极好了,只是你还是个?孩子,现在的你不用想那许多,这些问题,都是大人们?的问题,也别想着去什么战场,好好听你娘的话。”
奎头想是见他娘哭得难过,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我也是大孩子了!”
他这话,得到了自己?堂兄弟们?的一并相应,个?个?都举着手高呼起来:“对,我们?都是大孩子了!”还回头同自己?的娘说:“往日你们?说我们?是做大哥的,要照顾弟妹,如今又说我们?还小,那现在娘你们?告诉我们?,到底那句才?是真?”
第177章
只是?这一片混乱的画面里?,顾小碗忽然见?着一个人影夹在了孙家?和吴家?的妇人们中间,她头发也被扯得乱七八糟的。
对方似也留意到了顾小碗的目光锁定在了自?己的身上,心虚地朝后退了退,然后想试图不着痕迹地从孙吴两家?的妇人中离开。
然事实上,她离那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孟先生其实更为相近。
很明显,以她对孟先生那几?近疯狂的崇拜,不可能是?和吴家?孙家?的妇人们一起?去?厮打孟先生,她大概是?为了去?保护孟先生的。
顾小碗见?到她的举动?,并未出言,只任由她就这么消失在人群里?。随后朝着那仍旧振臂高呼的奎头等人制止,“好了,你们都冷静一二。”
奎头的母亲和婶娘们,已经被他们这种激烈的行为所吓到了,眼底从一开始的愤怒震惊到最后的绝望,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吴老三的媳妇先软下了身子,瘫坐在地上哭,一手拍着膝盖,一手捂着脸啜泣,嘴里?全是?埋怨和后悔的话:“早晓得你是?这样的讨债鬼,当初人家?拿半篓高粱来换你做肉菜的时候,我就该松口的,也省得这些年为了你这样白白操劳。”
肉菜,这词儿在那年大灾的时候又?重新从典籍里?出来,用在了小孩儿们的身上来。
那时候二三斤粮食,能换一个呢!想要活命却又?舍不得动?自?家?的孩子,便拿去?同人家?换粮食,自?己吃粮食,至于那被换走的孩子,是?什么个命运,他们却管不得了。
但不必去?想,那时候除了做菜,哪里?还有第二条出路?
她说出这番话来,可见?是?真的因为儿子的举动?而伤心了。
只是?这话同样也吓着了那边的顾四厢和苏氏,两人急忙相扶着跑来,一面蹲下想要拉她起?来,一面劝着:“奎头娘,你糊涂了不是?,这话怎能胡口乱说?岂不是?伤了孩子的心?”
吴老三的女人哪里?不知道这话不能说,可是?她想如?今儿子伤了她的心,难道活该她就要受着,不让儿子也伤心么?所以见?两人劝着自?己,哭得更厉害了:“我以为那样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他们会比别家?的孩子们更惜命些,原是?我想错了,天生来的讨债鬼。既是?要去?,今日就断了这亲,从此?后我全当肚子里?从来没有这坨肉。”
她一边哭一边骂,她的妯娌们何尝是?也一样,全哭成一团。
一时间,竟也是?让顾小碗几?个劝不过来了。
但是?她虽然不知道这些孩子是?怎么在孟先生的感染下起?了这决心的,但是?他们的年纪,不该去?那战场上。
于是?见?这帮女人也劝解不得,喊了不平和赶来的何穗穗一起?将人都扶着去?山洞门口休息,这才?朝几?个一副下定决心了的小子们说道:“你们有这一份心,难得可贵,可是?你们年纪还小,去?了那战场上,还不过到人家?的胸口,这不是?白白拿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么?人家?要了你们,那跟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又?有什么两样?”
这话果然是?叫奎头他们担心起?来,但仍旧不愿意死心,“可是?孟先生说的对,大家?不安,小家?则不宁,若是?人人都如?同我们一般,用各种各样的借口退却,那谁也不愿意上战场去?,这凤阳就久不得安宁,我们也不会得安生日子过。难不成,咱们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山里?,直至成为一抷黄土么?”
他们的话没有错,且道理一套一套的,顾小碗心想,怕是?就这样劝下去?是?无果的。索性她也看出来了,这帮孩子的确是?怀着一颗赤忱之心,于是?决定换一个角度来劝解,“可是?,不见?得非要上战场去?啊?这行军打仗,需要的何止是?上战场的良兵能将?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见?这粮草更为重要,如?今咱们在这山里?,何不选择这最擅长的方式呢?”
一面看朝山洞里?那边还在哭的妇人们,“如?此?,大家?小家?都能顾着,何乐不为?”
这话很明显是?将这些半大的孩子给劝着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有些犹豫的样子了。
这让顾小碗看到了希望,也趁热打铁:“你想想,你们既没有东门大叔的力气和打铁的本事,又?没有阿拾的武功和医术,去?了那边,真的只能拿命去?战场上冒险,然刀剑无眼的,你们有血性不怕死,也不用去?考虑家?中的亲人可否能过。可问题是?你们死了就死了,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继续你们心中的抱负了,将来如?何你们更不知道,也不晓得你们的牺牲是?否存在意义。”
“那我们……”奎头作为代表,如?今狐疑地看着顾小碗,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还懂得如何死而复生?”要真有这本事,空相老师父也不会死了。
所以奎头不相信,所以也没指望顾小碗回答,说完就立即接着说:“我知道您是?为了我们好,可是我们现在已是下定了决心,任由您在说什么,我们都不会改变的。”
“我没有要劝你们,我只是?觉得,你们与其上战场去?,何不留下来,在这田野之间,能为青龙军尽更大的力。你们一年种出来的粮食,他们那些做将军的人又?未必可行。所以我的意思是?,与其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你们不擅长的,何不选择你们所擅长的,留下来开垦田地,大肆种植粮食,好叫那青龙军无后顾之忧。”一面看朝山洞门口还在哭的女人们,“而且,这样一来,也免去了你们父母担忧之愁,此?两全其美,何不乐哉?”
孟先生其实一开始听到顾小碗劝他们的时候,觉得顾小碗虽样样都好,但终究还是?个女流之辈,见?识到底狭隘,一点家国情怀都没有,如?今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她不但不鼓励少年郎们踊跃参军,却还同那些妇人一样劝阻。
若是?人人都这样自?私,只顾着自?己,那这天下,何时才?能安定?
只t?是?眼下又?听得了顾小碗的这话,在对她心生佩服的时候,又?有些愧疚,自?己方才?居然用那样的想法来看待她。自?己只顾着想那青龙军如?今得大肆招兵买马来对抗盘踞在附近州府,虎视眈眈的诸侯们。
却忘记了,就算是?有了数不尽的良兵良将又?如?何?这粮草才?是?最稀缺的。
于是?当即也忙起?身附和,一面掸去?身上的尘土,整理着凌乱皱巴巴的衣襟,“小碗姑娘说得也对,如?今处处都需要人,你们便是?留在这乡下种地,也算是?能给将军解去?些许的后顾之忧。”
也不知道为什么,顾小碗对于孟先生的好感和敬佩,忽然就没有了。按理,他是?在帮自?己劝这些半大小子的。
而且,他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正儿八经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哪怕他不擅长农耕,但是?槽子里?的泉眼都是?他找出来的,修建树屋他也出了很多力。
可是?顾小碗现在瞧孟先生,总感觉已然不是?那个孟先生了。不管他是?真为了什么家?国大义,还是?自?己有私心,顾小碗都没有兴趣去?探究,同时也不大愿意阿拾跟着这孟先生一起?走了,哪怕顾小碗心里?是?认可常玉山的。
而且这种对孟先生突如?其来的不喜欢,让她甚至都不知道眼下要怎么来表达。
所以她看了孟先生一眼,没有在说什么,便叫着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何望祖,“把蛇送回去?吧。”然后也朝着山洞门口去?:“先生也去?梳洗一回吧。”
奎头他娘和婶婶们得知没有再?嚷着要去?参军,都松了口气,各自?朝她道谢。
只是?顾小碗不确定,是?她劝动?的,还是?那孟先生的话更有用。
她此?刻心里?想着的是?,为何当时何麦香竟然也在人群里?。
想着这时候何麦香应该已经在屋子里?重新收拾好了,她是?打算去?问话的,却叫顾四厢一把拽住袖子,“到底是?谁撺使?他们的?是?不是?果真是?这孟先生?”
苏氏和东门莺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反而是?顾三草坐在这里?,苏秋子跟明淮,也不知如?今哪里?去?了。
现在两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顾小碗。
顾小碗摇头,因为她的确不知道。
顾四厢明显很不满意她的答案,冷哼了一声,“他学问是?好,可是?那张嘴巴也惯会忽悠人了。什么家?国情?怀我不懂,我就晓得,现在那么多诸侯,哪个是?真命天子都不知道,就随便去?投,谁知道将来是?不是?助纣为虐?是?不是?第二个凤阳王呢。”
她的这话,有些让顾小碗刮目相待。因为顾小碗也觉得,现在这天下的诸侯真真是?多如?牛毛,有的占据着一座山头都要自?称为王,封真命天子。
孟先生投到了常玉山的座下,他是?看中常玉山重情?重义的人品,还是?他自?认为自?己的能力超群,无论来辅佐其中任何一个,将来都会有大作为?
顾小碗现在也没兴趣知道了,但是?她晓得,这些幕僚们,又?有几?个是?真心为了天下太?平而出山的?大部份还不都是?因为生不逢时,怀才?不遇,故而将这幕僚作为名震天下的途经之一。
第178章
“唉哟,你到底听到我说话没?你可千万要劝一劝阿拾,糊里糊涂跟着出?去,别到时候叫这孟先生?给卖了去,还给人数银子。”顾四厢看着妹妹不说话直发呆,不免是越发焦急起来,还有自己亲家那边,她也十分担心?,“圣元也是真是,不去劝一劝他师父。这亲家公着实是糊涂得很,这一阵子亲家母日日掉眼泪,原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情。”此前她还以为是两?口子闹了什么矛盾呢。
不想这其中的?缘故,竟是亲家公要去凤阳城。
顾小碗听到她说起苏氏掉眼泪的?事情,脑子里一下忽然?就豁然?开朗起来了。
因为她虽然?觉得孟先生?险些将这些孩子往深渊里带,但此前他分明是个?极好的?人,也一心?一意跟着大家一起建设这小村落。要不是这样的?话,大家怎么可能?这样毫无防备不说,还全心?全意待他。
可是顾小碗现?在想到了东门铁匠的?身份,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现?在对孟先生?带着别样的?目光,因此有些阴谋论了。但她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试想孟先生?苦读多年为的?是什么?左不过就是这功名利禄嘛。可他因身后毫无后台,所以状元被人强占了去,为此他心?中要是没有恨,不甘心?,顾小碗是不信的?。
他一直跟着东门铁匠他们,甚至在马虎的?人杀进村子前,没有跟着其他人离开,反而选择跟着东门铁匠和?韩家,没准他始终都将自己未来的?希望放在东门铁匠的?身上呢!
但东门铁匠的?确是个?没有半点野心?的?人,这一次他打算出?去,到底还是因为这一场明明可以避免的?天灾,那些枉死的?人,让他残生?了愧疚感和?责任感。
但好像没有激发起他对权力统治的?迫切感。
想到这些,顾小碗觉得孟先生?的?面目越发地可憎起来。
她也越发担心?起自来对孟先生?都十分崇拜的?何麦香,自也是顾不得在这里同?顾四厢解惑了,只?敷衍地回着她:“我会同?阿拾好好说一说的?,只?是四姐你现?在还担心?什么亲家公,倒不如盯着你女婿一些,别到时候圣元也被哄了去,那穗穗这日子要如何过?”
这话顾四厢听着吓了一跳,果然?立即放开她,“你说的?对,圣元要是同?他师父去了,那穗穗怎么办?”于是着急忙慌地起身,要去寻何穗穗。
顾小碗也因此得了空,忙爬上树屋去。
她敲响自己树屋对面的?那扇小门时,里头的?何麦香似乎早就已经等着她一般,“小姨么?门开着的?,你进来吧。”
顾小碗用力一推,果然?便进了屋子里去,只?见何麦香已经换好了衣裳,也梳好了头,整个?人局促不安地坐在床边上,见了顾小碗眼底还是有些慌张地叫了一声:“小姨。”
顾小碗走过去与?她并排着坐在一起,“你怎么回事?孙家和?吴家的?那些女人真动?起手?来,你不要命了不是?何况哪里轮得到你去替他挡?”又叹了口气,“你现?在好好想一想,你娘若是反应过来了,那时候你在人群里,你要如何给她解释去?”
何麦香被她这一问,满脑子都是孟先生?叫那帮妇人欺负的?场面,气得把脖子一梗道:“要如何解释?小姨不是也看出?来了么?我喜欢孟先生?。”
看出?来,但是没有得到求证,顾小碗更倾向于是自己想多了。
可现?在听到何麦香亲口承认,顾小碗还所以有些缓不过来,当场愣住了,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将那惊讶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你疯了不是?”
“小姨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我疯了?孟先生?才华横溢,我喜欢他有什么问题?何况是你常常挂在嘴里,说我们若是喜欢谁,就要说出?口,莫要糊里糊涂地嫁人,白白蹉跎了青春。再有他未婚,我未嫁呢!”何麦香忽然?觉得有些委屈起来,一面揣测起顾小碗不高兴的?缘故,“难道小姨你嫌他长我许多岁么?那又有什么要紧的?,人说三十而立,他这个?年纪不是刚好么?反正我也不喜欢那种不成熟的?人,整天咋咋呼呼的?。”
顾小碗觉得全完了,她是教了他们,不要因为觉得年纪到了就糊里糊涂成婚,主要也要看自己喜不喜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先冷静下来,一面问何麦香,“那孟先生?知道你的?心?意么?”
何麦香闻言,脸上竟是露出些小女儿家的娇态来,“自然?是知道的?,我还替他缝了好几双袜子呢!”她甚至是有些惋惜,若不是在这山里,她还想给孟先生缝一身衣裳呢!他身上的?都破了。
“他怎么说?”顾小碗觉得,如今只?是何麦香一往情深,对方?无意,那倒也好办,自己能?劝一劝的?。
谁晓得这何麦香脸上竟还浮出两团红云来,娇羞地垂下头来,两?手?绞着袖子,竟有些就紧张,“他说,会娶我的?,只是现在他除了教书,也挣不来什么束脩,就勉强能?糊口,又不会下地,所以让我等他三年两载的。”想是开了话题,后面的?话,何麦香越说越是顺口,便缓缓抬起头来t?,满怀期待地看着顾小碗,很明显是想得到顾小碗的祝福,“我想着这样也好,反正小姨也说,我年纪还小,晚几年嫁人刚好呢。”
她自顾地说,并没有发现?顾小碗眼底那突如其来的?愤怒,“所以眼下他要出?去,正是为了我,毕竟这山里每日教这几个?学生?,的?确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攒出?成婚的?银钱。可没想到她们这些女人,莫名其妙就来动?手?,我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自是要去帮忙的?。”
然?而,何麦香这些话说完后,迟迟没等得顾小碗的?赞同?,不免是叫她心头忐忑不安起来,正要询问,顾小碗忽然?扭头来看着她,“多久了?”
“什么多久了?”何麦香不解。
“你与?孟先生?互通心?意。”顾小碗压住心?中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何麦香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已经接受了,又因为谈及自己的?感情,到底是羞涩的?,并不怎么敢去看顾小碗的?眼睛,只?回着:“也是前两?日的?事情。”
这个?答案叫顾小碗松了口气,她就怕何麦香与?这孟先生?都好一阵子了,自己却茫然?不知,还跟她住在一棵树上,那就是自己的?失职。
可她这口气明显是喘得太早了,因为这时候忽然?听得何麦香说道:“不过,我已是孟先生?的?人。”
这话轻飘飘的?,顾小碗却是整个?人忽然?间就像是失去了重心?一般,险些从床沿上摔下来。
何麦香也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顾小碗如此她也能?理解,只?忙去扶住了她,“小姨,你别告诉旁人,我是信任你,才愿意与?你说的?。”
顾小碗只?觉得自己心?跳此刻过快,整个?人气得止不住地发抖,因为她想起来了,前两?日那孟先生?犯了头疾,喝了不少药酒,正好又是轮到顾家这头管他的?晚饭,他没下来,何麦香就自告奋勇去给他送了晚饭。
那药酒是烈酒泡制的?,他借酒乱性?
偏那晚上自己吃完晚饭后,没像是往常那般回树屋休息,因为白日里阿拾他们才打了许多香椿和?蕨菜来,为了方?便晾晒,就直接在槽子里搭了个?灶火,直接在那里焯水,出?了锅就将这些野菜都平铺在石头上,如此不过两?天,就能?干得差不多,收进山洞里去贮存着。
本来那天晚上也轮不到自己去,她们这些女人平日里也是分工劳作的?,那晚上该是到郭巧巧,但郭巧巧要奶孩子,顾小碗便替了她,喊她早些去休息着。
自己则在槽子里同?其他人忙了好晚才回去,倒头就睡,也不知那时候何麦香的?动?静。
“我不会告诉别人。”顾小碗现?在觉得不止是自己的?人发抖,声音好像也在发抖。尤其是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来解决这件事情后。
更叫她担心?又害怕的?是,已经两?天了,两?天了啊!现?在自己给她吃什么药下去,都不能?保证有效了。
她忽然?担心?地看朝何麦香的?肚子,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哽咽着问她:“你真真是疯了,你们还未成婚,你就如此糊里糊涂把自己交出?去,他现?在要走了,到了外面是生?是死,便是老天爷也难以料定的?,若真有了孩子,你以后怎么活?”
何麦香竟是想过这些问题的?,丝毫不担心?,“这有什么,我爹娘还年轻,兄弟姐妹也多,大家难道能?不帮扶我一把?何况还有小姨你呢!”
很显然?,这个?恋爱脑上头的?姑娘,不止一次憧憬过未来,连这些问题她都考虑到了。
她也没有说错,她真遇到了什么困难,大家怎么可能?会不帮她呢?
可是,这从她的?嘴里说出?来,顾小碗还是觉得怪怪的?。
而何麦香却朝她靠近了一些,抱着她的?手?臂直接往她肩膀上靠过去,撒着娇说:“小姨,眼下我是什么都与?你说了,到时候还要指望你帮忙,劝一劝我爹娘。我爹倒还好,他是个?读书人,本来就敬佩孟先生?这样的?人物,可是我娘总不喜欢孟先生?,经过今儿的?事情,只?怕会更讨厌。”
说到这里,有些担心?地问顾小碗:“是不是都在怪孟先生??可是孟先生?说得也没错,咱们这样一味地躲着藏着,能?躲藏到几时去?倒不如迎面直击,没准还豁然?开朗,得了功名不说,从此以后还能?过上好日子。”
顾小碗苦笑,“外面的?世道,哪里有这样简单?何况你以为,几个?半大不小的?小子去战场上,就能?杀对面一个?丢盔弃甲?”
何麦香还在辩解:“可是,总是需要有人做前锋的?呀?”
顾小碗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站起身,“这些事情,你也先不要操心?了,与?孟先生?的?事情,也暂且不要先与?你娘他们提,只?是一会儿你娘反应过来了,问你如何在人群里,你就说刚巧路过,去拉了一把,就被围在中间。”
“嗯嗯嗯,我晓得。”何麦香高兴地点着头,她以为顾小碗已经同?意了她和?孟先生?的?事情,接下来就只?需要等个?好时机。
于是也不缠着顾小碗了,高高兴兴送她出?了屋子。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红日已经坠入西山,天边一望无际的?火烧云,四下的?苍翠的?树木在晚风里摆动?着,远处那林间开垦出?来的?一块块田里,农作物长得丰茂,远比他们在红枫村的?良田里要好许多。
这一切,想来都归咎于山里肥沃的?土壤吧?槽子那边,还能?传出?与?山林里的?鸟叫声齐鸣的?鸡鸭鹅的?声音,分明一切都是那样岁月静好。
可是顾小碗却觉得自己浑身都凉飕飕的?,她以为自己做得已经很好了,最起码这些个?侄儿侄女的?三观没有完全被这时代?的?封建所统治,他们都有自己独立的?意识。
就是这何麦香的?意识,独立得过了头,甚至都将自己的?终身大事给暗自里决定了。又或许,顾小碗更倾向于她是个?十足的?恋爱脑,那孟先生?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学识本来是大家都认可的?,更何况他的?年纪也决定了他的?见识远超了何麦香这个?小姑娘。
被他骗了感情骗了身子,又是一件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顾小碗下了树屋,有些像是那行尸走肉一般,在这山洞附近转悠着,期间听到有人同?自己打招呼,也没留意是哪个?,只?应了一声就继续机械性地往前走。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到山洞后面的?草甸上了。
牛羊也跑到了这边来吃草,何望祖带着胡杨,正将他们往山洞的?方?向赶去,见到顾小碗坐在那石头上发呆,十分疑惑:“小姨你神神叨叨地作甚?”
顾小碗抬起手?臂摆了摆,“没事,这里坐着看会儿夕阳,你自去,不必管我。”
何望祖也果真是没有管她,赶着牛羊就往回去,只?是后来有些不放心?,把胡杨打发回来陪着她。
胡杨回来围着她转了几圈,见她不理会自己,最后在她脚边找了个?位置趴下,仰着狗头就这样看着顾小碗。
而何望祖这里,将牛羊赶了回去,第二趟又来槽子里赶鸭子撵鸡,见着阿拾往下来,还未开口就先听到阿拾问:“你小姨呢?”
他指了指山背后,“那发呆呢!想是为了今日的?事情。”说着,等阿拾走近了,又急忙问:“你都晓得了吧?”
“回来便听说了。”阿拾也没想着,大家竟然?都要跟着一起去,这不是胡闹么?也没个?技术傍身,去了就如同?顾小碗说的?那般,要去战场的?。
有的?才十二三岁,这不是拿命不作命么?但他始终相信,孟先生?不是那样的?人,便问何望祖,“现?在他们各自都被拉回去教训,我便问你,那平日里你们在树屋里上课时,孟先生?到底都教你们什么?此前不是都说,教得甚好么?”
何望祖嘿嘿一笑:“好是好,就是有时候我觉得有点奇怪,他有时候说得激动?了,还要泪洒当场,头两?次我看起来还挺感动?的?,后来听多了,我就觉得好没意思,他讲这些报效家国的?事儿,我就不大听了,好像戏文里哄着人玩。”说到这里,还不以为然?地笑起来:“那国家怎样?和?咱们劳什子的?关系?国家还在的?时候,咱也没沾一分光,我爹反而倒赔了一条腿呢!所以我觉得,孟先生?说的?那些,不该是咱们这t?种小民听的?,谁要听了心?里去,那就是个?傻子。”
但是何望祖没想到傻子还挺多的?,而且自己那俩表哥也在列。
不禁又叹起气来,“你说秋子哥和?淮哥也是跟着瞎起什么哄?尤其是淮哥,家里就他这个?独苗了,二姨父去拉去上战场这么多年都没了音讯,可见早就死了的?。我想着他就算是不想着传宗接代?什么的?,那好歹多活几年不是?这样他爹娘在地下了,也能?多收几年的?纸钱花呢!”
他也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那顾宝云为了救他娘都没了,他还记恨着顾宝云手?散到从送人东西的?事儿,这时不忘记阴阳怪气补了一句:“尤其是我那二姨,多好的?个?人啊,到了下头,指不定还喜欢给人送东西呢!”
阿拾一听,就知道他是个?不靠谱的?,也不指望从他这里问出?个?什么一二三了。
只?让开身,叫他赶着鸡鸭鹅回去,“我找你小姨去。”尤其是这天都快黑了,她一个?人躲在无人处作甚?这让阿拾有些不安心?。
“去吧,劝一劝,今儿的?事情,我看她好像也有些生?气的?。”只?是何望祖也不知道怎么劝,原本还想着将牲口家禽都赶回去了,就回去找小姨的?,眼下阿拾去了,那倒不用自己多跑一趟了。
阿拾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很快便在暮色里看到了顾小碗的?身影。
他加快步伐跑过去,按理他这动?静,顾小碗早就发觉了自己才对,然?而顾小碗却没有像是以往那般早就扭过头来和?他打招呼,反而仍旧直勾勾地盯着远处那早已经将夕阳遮挡去的?墨色山峦。
“你怎么了?”他在顾小碗身边坐下,胡杨倒是激动?地站起身来,拿头来拱他手?。
阿拾便顺道捏了两?把狗头,随后挥手?示意它先回去。
胡杨也是聪明,立即就摇着尾巴,往山洞方?向去了,只?怕心?里早惦记它媳妇孩子呢!
而顾小碗的?声音,也才从这逐渐被墨色淹没的?夜幕里响起:“我觉得,孟先生?不是个?好人。偏偏他这样的?人,你却不能?说他是坏人,他没有像是马虎那样坏得直接,他是专门在人心?窝里动?刀子,甚至有时候还没人发现?他是那个?动?刀子的?人。”
顾小碗这话若是往常说,阿拾必然?要笑她说的?什么胡话了。
可是现?在阿拾能?听到顾小碗嗓音里那很明显的?愤怒。
于是他那些劝解的?话一句没有说,只?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因为奎头他们的?缘故么?”
顾小碗摇着头,“不是。”一面缓缓转过身来,认真定看着阿拾,“我一直以来,都很相信你,总觉得只?要有你在,什么不好的?事情都会得到妥善的?解决办法,可是现?在因为孟先生?,我忽然?有些觉得可怕,这样全心?全意去相信一个?人,是不是正慢慢地失去自我的?意识?然?后会理所应当地认为,只?要是你说的?都是对的?,我再也不会去思考。”
阿拾有些被她这话吓到,也意识到了孟先生?的?事情,怕不止是那样简单。心?里更是慌张,那孟先生?到底是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让小碗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于是忙问道:“你是觉得他借着上课的?时候,蛊惑了奎头他们?”
“难道不是么?”顾小碗像是在反问,但其实更多的?,她已经肯定了这是一个?事事。
阿拾想反驳,但他没有去听过孟先生?上课都教什么,倒是问了何望祖,可又没问出?什么太有用的?。
这时候,只?听顾小碗忽然?问他,“如果我不同?意你去凤阳城,你还会去么?”
阿拾一怔,没有料到顾小碗会忽然?问出?这个?问题来,但他回答得很快,“我是有些怜悯之心?,但好像也没有那样博大,所我从前只?想留在村子里,做一个?郎中便足矣。可是这一场时疫,忽然?让我意识到当初老白带着我们找到胡杨的?巢穴,挖出?这本医书,让我得到了这青谷传承,那也许就是天意,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就如同?你当时在不知是否会发生?时疫的?时候就将这药方?给常大哥他们,使得袁家湾的?许多人都躲过了这一场劫难一样。所以,这医术不该只?是效力与?我们这个?小村落,我便答应了常大哥去做军医,想将那些从战场上下来只?有半条命的?将士们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个?答案,是预想之中的?,所以顾小碗并没有多吃惊。何况阿拾学的?不是普通的?医术,那是曾经鼎盛过的?青谷,而阿拾作为青谷传人,便是没有走上将其重新?发扬光大的?道路,但也的?确应当遵循学医初心?,救更多的?病患伤者。
所以她又说:“我不会留你,只?是我不愿意你再同?那孟先生?来往了。”虽然?,顾小碗觉得自己也不是阿拾的?谁,但好歹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不想让阿拾以后被那孟先生?蛊惑,害了性命去。
以前大抵是天真的?,相信过很多人,结果白白受了很多难,还死了许多人。
第179章
她不会让第二个马虎再出现的?,哪怕现在的?孟先生手里还没有一条人命。
但是红枫村的?大?火历历在目,亡羊补牢便是为时不晚,可是顾小碗也不想冒险了,她觉得?太累了,一直在躲一直在藏。
虽然不知道孟先生为何要蛊惑那些小子们去战场上,但是他一个读书人,应该是最?讲究那礼数的?,却无媒无聘便将何麦香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骗了身子。
那什么让何麦香等他三年五载的?话,不过也就是托词罢了。什么没有银钱成婚,都是鬼话!他真有这个心?要娶何麦香,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何况那何穗穗与?圣元成婚,又花了什么银钱?左不过是他狼心?狗肺,偏何麦香却对他这些话都信以为真。
“好。”阿拾的?应声在他深思熟虑后,终于坚定地传来?了。
可也意味着他还是会走的?,顾小碗细想这几年,似乎有了阿拾在身边后,自己便没有怎么自力更?生的?感觉,好像背后有所依靠。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清楚地记得?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很?果断就杀了那个朝自己伸出咸猪手的?癞皮,去丫口镇得?知四姐夫被害后,还使得?何满园被退婚自缢,她气得?没有考虑任何后果,不顾一切地给那人下?毒,放火烧了他的?家。
现在看来?,当时自己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是多么的?冲动,可也恰恰是这一份冲动,将这两份后患彻底抹绝了。
倘若,发现林菀岫出现在村子的?时候,就如?同此前杀那癞皮一样杀了她,也许后面马虎都不会变成这杀人如?麻的?恶魔呢!
可能错杀,但防范于未然,没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才是对的?。
但这些前尘之事,已?然不可追,如?今她想着要做的?,当是如?同当年一般,将这一切后患都抹杀在摇篮之中才要紧。
所以这时候一个念头就在她心?里滋生了,她不能让孟先生离开这大?山。
不过她却未将这个心?思表露出来?,而是对阿拾的?应声露出满意的?笑容,一面起身,“好,这是你答应我的?。”
而阿拾见她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也以为顾小碗的?心?结打开了,“那我们回去吧,已?经很?晚了,免得?大?家担心?。”
“嗯。”顾小碗眉眼里仍旧含着笑。跟在阿拾身旁,一起回了山洞那边。
如?同顾小碗所预想的?那样,顾四厢反应了过来?,询问起何麦香当时怎么在人群里?何麦香自是拿顾小碗给的?那套说辞来?搪塞,“我刚巧路过,她们几个就忽然扑来?,我也不知个什么缘由,只想着孟先生是我们的?先生,当是要尊敬师长,自然是阻拦一二,谁曾想反而叫她们这些疯妇人围在了中间,也万幸小姨来?了,不然只怕我今儿真是要叫她们打得?缺胳膊少腿了。”
她一脸的?委屈,还有些愤怒。
这使得?顾四厢也没再说她什么,毕竟这个女儿也算是一向乖巧勤快的?,就是嘴巴有时候得?理不饶人。
当下?得?了她这话,此事就这样揭过。
只是因为阿拾决定要走,因此这些日子他总是去山里采集野菜药材,就是想给大?家准备更?多的?资源。
至于肉食,现在圈养的?鸡鸭鹅已?经足够了,t?而且早前打猎得?来?的?兔子野鸡也还有不少挂在山洞里,何况阿拾想着自己这一次出去,也不是不回来?了,以后还能隔三差五给大?家捎带东西回来?呢!
他今儿出去,为了以防万一,各家的?父亲都将儿子给带在身边,连何荆元都带着何望祖明淮他们一起跟着去。
这树屋村落里,这日便只留了两个男人,一个是那弱不禁风,整日跟着妇人们一起干农活的?周敬纯,一个则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孟先生。
只是现在大?部份人都被阿拾他们带了出去,留下?的?便是大?小满这样的?小孩儿了。
他自也是没有在授课,在自己的?树屋里不知是做什么。
大?约是晌午饭过了后,他才在何麦香送来?的?午饭篮子里底下?看到字条。
经过昨日的?事情,孙家吴家都表示不在管他的?三餐了,顾家这边还未撕破脸,何况又有一个何麦香爱慕着他,所以仍旧给他送了饭菜来?。
但晌午的?时候人多眼杂,何麦香将饭送上来?后,并未敢多停留,就怕叫人察觉出两人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所以话也没有顾得?上说一两句。
这种不敢公开的?亲密关系,总是比那光明正大的情侣间要多出几分刺激来?。
所以当看到篮子底下?的?字条时,孟先生心?中不觉十?分激动。
是何麦香约他去山洞里的仓房里幽会。
字迹是何麦香的?,他没有半点怀疑,更何况那山洞里的确是幽会的好地方,比起栅栏外面的?树林里,不知安全多少。既不必担心被野兽攻击,也不会害怕叫村里人发现。
只是去往这山洞的?时候,需要避开大家的眼目罢了。
所以孟先生拿了一本书卷坐在山洞门口的?棚子下?面看,一边四处打量,直至发现无人后,便趁机偷偷摸进这山洞里。
山洞里现在没人住了,以前住人的?地方,一半用来?关牲口,一半搭建起了一个高?高?的?平台,许多粮食农具都堆在上面。但是后来?发现这不远处关押牲口的?地方,那粪便即便是隔三差五清理,还是使得?这山洞里臭气熏天,于是何荆元又带着大?家在这平台上封了墙,盖上了屋顶。
如?此将这些牲口的?气息都隔绝在外。
他没有点火,凭着曾经居住过的?记忆,很?快就摸到了幽会的?粮仓下?面。他撩起袍裾,兴奋地爬上楼梯,发现仓房的?门果然一推就开,然后看到了黑暗中坐着的?一个娟秀身影。
不管任何衣冠楚楚的?男人,在这精虫上脑的?时候,都是饿狼一般的?模样,他甚至都没有确定对方是否就是自己哄来?的?小姑娘,就发出与?以往循规蹈矩完全背道而驰的?浪荡笑声:“你这小丫头,倒也会玩,竟挑了这样一个好地方来?。”
然就在他的?长臂要将那身影抱上的?时候,对方忽然开口了,“孟先生。”
孟先生顿时就僵在了原地,瞬间兴趣全无,心?里有些紧张起来?,“怎么会是你?”
坐在这筐上的?,正是顾小碗。
她一点都不意外孟先生会惊讶,也很?直接地开口,“不客气地说,即便我年纪比我这些侄儿侄女还小,但他们偏又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会的?我都会。”所以她能模仿何麦香的?笔迹,也不是什么难事。
孟先生在短暂的?吃惊后,冷静了下?来?,“小碗姑娘知道我和麦香的?事情了?”但是今日顾四厢夫妻俩待自己仍旧与?往常一般,很?明显他们还不知道,所以孟先生那悬着的?心?,暂且落了下?来?。
“嗯。”黑暗中,顾小碗的?声音轻轻地响起,让人察觉不出她究竟是什么打算。
所以又一下?让孟先生产生了一种不安。“那小碗姑娘今日约在下?前来?,可是为了麦香?”
顾小碗点头,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多愤怒,而且声音也很?平静,“麦香与?我说了,你打算过几年再娶她,我想着也好,她毕竟年纪还小。只是孟先生你现在便要去凤阳了,那花花世界总是容易迷人眼,你怎么保证不会负了她?”
这些话,让孟先生那刚浮起的?不安瞬间就散了,他还以为顾小碗会逼着自己现在就娶了何麦香?谁知道她只是为何麦香来?管自己要一个承诺的?。心?中不免是忍不住一阵冷笑,暗咐道自己此前还觉得?她聪慧,但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罢了,能有个什么见识?
只是他心?中如?此想,嘴上却不是这样说,且语气十?分诚恳,甚至还张口就叫起顾小碗小姨,“小姨您放心?,我孟言殊绝对不会负了何麦香,今日便可对天起誓,若是有半分假,我孟言殊不得?好死!”
这样的?誓言,如?果是何麦香听到的?话,只怕早就感动得?一塌糊涂了,甚至不会让他说完后面那遭报应的?话。
但是顾小碗毕竟是个旁观者,她感受不到这份感动,反而觉得?男人哄骗小姑娘的?成本真低,红唇白齿上下?一碰,几个字就把人一辈子给骗得?彻彻底底的?。
顾小碗没有接他这誓言,而是如?同这个年纪所有的?少女一般,用天真疑惑的?语气问着他:“不过,有一事我不是很?明白,奎头他们还小,为什么会想着上战场去?”舍身为国,还轮不到这些孩子呢!
她的?语气让孟先生忘记了顾小碗是顾家管事的?人,又或许这几年来?,她大?部份时候都在依靠阿拾,所以孟先生并不清楚顾小碗原本是个什么样的?秉性,如?今已?经完全将她当做与?何麦香一样容易哄的?小姑娘来?看待了。
自然是没有半点的?隐瞒,甚至那语气间还颇有些得?意,“说起来?,你怕是不信的?,我只是想试一试,我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罢了,所以在授课的?时候,会与?他们说些我自认为有用的?道理,他们愿意听,更?是听进了心?里去,可见是我成功了。”他越说越有些兴奋,“我想,既然他们都能听进去,那有朝一日我与?将军站在那校场里,自然也能劝动这千千万万的?将士们,只要他们愿意全力以赴,那么我们的?军队将所向披靡。”
这个社会的?体?系,让大?部份男人在女人的?面前,总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优越感和骄傲,孟先生无疑是这大?部份中的?一员,他此刻激动又兴奋,甚至没有给顾小碗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你一定不知道,其实什么战术布阵,都不算什么?那战场上最?重要的?是勇气!只要他们有足够的?勇气往前冲,那这强大?的?气势,就足已?经让对方丢盔弃甲了。”
也许他说的?对,战场上勇气也很?重要,但是顾小碗听到他那样随意地说着,只是拿这些孩子试一试,可这些孩子却是活生生的?人。
“你这个想法很?好,但是你为什么要拿他们这些孩子去试呢?如?果没能拦住他们,他们真去了战场,只有死路一条,你这不是草菅人命么?”顾小碗极力压制心?中的?熊熊怒火。
孟先生笑起来?,以一种不以为然的?口气说道:“这有什么?这一次凤阳的?天灾,死了这么多人,老?天爷都问心?无愧!何况,我也没有直接让他们去战场,那都是他们心?甘情愿的?,死了又与?我何干呢?”
他说到这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那笑逐渐消减下?去,叹起气来?,“试想我孟言殊,寒窗苦读十?几年,只盼着一朝成名,却不想这好不容走到了最?后一步,却叫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世家子弟给捷足先登了。你说,我如?何能甘心??”他是恨的?,情绪也逐渐上来?了,竟是与?顾小碗说起推心?置腹的?话来?。
“我好不容易投到南平王门下?,却发现他不过是个胸无大?志的?庸碌之辈,完全无半点抱负,可是除了他,我投路无门,这些年只能跟随着他们,就是想等个机会,现在他终于愿意出去了,只是没想到竟然只是做一个铸造师!你知道我多气恼么?明明他出生贵胄,乃尊贵的?皇室血脉,只要他肯振臂高?呼一声,不知多少前朝遗老?愿意来?为他效忠,现成的?江山和王座都是他的?了,可他却要去为一个卑贱的?草莽做仆。”
孟先生自顾地说着,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这些话,已?经超出了正常交流的?范围。
但顾小碗一点都不意外,阿拾教?她教?得?这么辛苦,她便是t?不能为人看病,但是用毒之上,她觉得?自己颇有天赋。
所以现在孟先生这样敞开心?扉地将腹中的?话说出来?,也是她预料中的?,毕竟那午饭,可不是给他白吃的?。
而在他说出这帮小子死了又何干的?时候?顾小碗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孟先生真的?不能离开这座大?山。
这个想法,虽说是昨儿晚上和阿拾说的?时候就有的?,但到底还未下?定决心?。
“所以你是怎么打算的??”她继续问。
“怎么打算的??他自己不争气,难道还能阻止我向上爬么?这么多年跟着他,已?经浪费了我多少光阴?何况那青龙军的?常玉山,不过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草莽罢了。所以等我站稳了脚跟,自有我名震天下?的?那一日!”他从刚才的?悲愤逐渐变得?张狂起来?,好似自己已?经居高?临下?,睥睨苍生了一般。
顾小碗继续问,“那你还会娶麦香么?”现在他的?状态,已?经到了毒素侵入大?脑的?中期,自己问什么,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娶她?她凭什么能嫁给我?一个三言两语就能随便哄得?上男人床的?傻子,谁知道是不是也被其他男人睡过?”现在的?孟先生,语气如?同他虚浮的?脚步一样,飘忽忽的?,但是他自己完全察觉不到。
顾小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来?的?,她将侧边那扇用于方便往下?递拿粮食的?侧门开了。
门外面没有任何台阶,三四米下?,就是凹凸不平的?山洞地面。
而此刻中了毒的?孟先生现在有些迷迷糊糊的?,发现那里有空气流动进这仓库,本能地走了过去,顾小碗就很?平静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踏入那虚空,然后下?一瞬传来?‘碰’地一声,她不知道对方砸在了这凹凸不平的?石头上,会是什么样子,但是知道等孟先生被发现的?时候,身上的?毒素已?经挥散得?差不多了。
所以顾小碗很?淡定地走下?楼梯,走过去在他身上翻找一回,将自己模仿何麦香笔迹的?字条找到,便朝着山洞口走去,却没有贸然出去,确定外面无人看到自己后,她很?自然地就坐在了山洞外面的?棚子下?面编草鞋。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苗从地里回来?,背了一大?捆菜扔在她脚边,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一面感慨着:“这山里的?地太肥了,这玉米地里的?菜原本是打算喂牲口的?,撒了种子就没怎么管,谁曾想这一段时间没去瞧,却一颗比一颗要水灵,我才搬回来?一小部分。回来?的?时候在粟地那遇到四姨在除草,她说这样好自己不吃太暴殄天物了,咱不如?给晒断生,做咸菜呢!”
顾小碗瞧这些菜,的?确是不错,嫩绿的?叶子多汁多水,做腌菜她还真是舍不得?,但是大?家分一分,一顿也吃不完。
毕竟周苗说她才搬回来?一部分。于是便放将手里的?草鞋递给周苗,“你手艺好,你继续,我进去找个大?些的?筐来?装着。”
周苗应了,一面提醒她,“打个火。”
“何必费这松油,走惯了的?。”顾小碗不以为然,摸着黑便进去了。
然后就在她进去片刻后,山洞里就传来?了顾小碗的?惊叫声。
吓得?周苗以为顾小碗踩滑摔了,急忙在门口点了松油灯跑进去,只见顾小碗站在爬往仓库的?楼梯上,正一脸惊恐地盯着仓房下?的?地面。
“小姨怎么了?”周苗一边问,一边顺着顾小碗那惊恐眼神望去的?方向看去,随后也发出了尖叫声。
倒是顾小碗,好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一般,朝周苗吩咐道:“你快去喊人。”然后自己咚咚下?了楼梯,跑到那浑身是血的?孟先生身边。
周苗不敢有半分迟疑,只不过出去的?时候,看到了孟先生倒下?的?上方,正是仓房的?侧门,而侧门是开着的?,于是立即就得?到了结论,跑出去喊人的?时候便说:“孟先生不知道跑去仓房里找什么,灯火也不点,开了仓房的?侧门摔下?来?了。”
她的?声音很?大?很?急促,将附近田里干活的?女人们都给引来?了,大?家齐齐跑进山洞里,却见顾小碗已?经拿孟先生宽阔的?袖子将他的?脸挡住了。
“这……”吴老?大?的?媳妇是最?先跑来?的?,看到这一幕,直接傻了眼,她昨儿虽在诅咒这孟先生不得?好死,但也没真叫他死。
当下?也是被吓着了。
有些不确定地看朝顾小碗:“小姨奶,他,他……”
顾小碗惋惜地叹着气,“身体?已?经凉了,我在那山洞外面打草鞋坐了好久,也没听到里面有动静,只怕是早就进来?的?。”
这乱世里,死人常见,大?家看到孟先生的?尸体?,也没有觉得?多恐惧,只不过还是震惊于他竟然这样死了。
尤其是听周苗说:“他不大?同我们一样,时常进来?拿东西,并不熟悉这里的?布局,却还没点灯,摔着倒也实属正常。”
有人附和,“也是,他不大?进来?,学着咱们摸黑,的?确危险。而且他也不是那做农活的?料子,自然不知道仓房都会在旁边多留个侧门。”
除了是方便从上面拿东西下?来?,更?重要的?是担心?仓房起火的?时候,只有一个出口明显是不够的?,所以多在侧边开了一个门,就是以防万一逃生用的?。
那时候只需要搭个梯子,人就能下?来?,若是来?不及,直接跳也能保住性命。
反正乡下?有炕房的?人家,那侧边都开了个小门的?。
但是他这样踩空直接掉下?来?,这地面本就是凹凸不平的?石头,又没人及时发现,他因此丢了性命,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大?家不免是唏嘘一场,尤其是看到他尸体?四周满是鲜血,便晓得?多半掉下?来?的?时候是有气的?,这死因还是失血过多。
一面商议着,如?何将他的?尸体?搬出去,于是吴家孙家各出一个人,顾家这边周苗和顾小碗,再加上周敬纯,拿了何荆元做木工的?台子拆下?来?,将孟先生的?尸体?放了上去,其他的?人举着松油火把,给抬出了山洞来?。
然后都齐齐看朝顾小碗,“怎么办?是埋了么?还是等大?家回来??”
顾小碗看着孟先生的?尸体?,沉默片刻后,扫视了一圈,不见韩婆子母女俩,也不见苏氏和东门莺莺,便道:“他到底是和东门大?哥他们一起来?的?,等他们来?了再做决定吧。”
又问,她们去了何处?怎不见人。
郭巧巧抱着孩子答道:“她们去了山洞后面那边,准备在草甸上开垦一片地来?种荞麦,穗穗和麦香不平她们也一起去了。”
第180章
顾小碗没有犹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先将她们喊回来吧。”虽然?她也?知道,这孟先生的?尸体如?何?处理,那?苏氏和?韩婆子未必能做得?了主?。
“我去。”不平闻言,立即主?动应下。
而这时候,鲁桂花才后背一个,前抱着一个孩子挤过来,“我听?着孟先生出事了,怎么回事?”一双眼睛朝着人群中?间瞧。
顾小碗忙挡住她的?视线,一面挥手驱赶,“莫要?叫孩子看了,快些带回去。”一面转头喊着郭巧巧:“你也?抱着松泉回去。”
至于那?大满小满,也?让她喊了荣儿给领回树屋下玩耍,不许过来。
又有郭巧巧领着,小孩子们方给打发?走?了。
“你们说?这好端端的?,也?不晓得?他是进去找个什么?灯也?不点,唉。”吴老大家的?还?在继续唏嘘,不过并不觉得?孟先生多可怜,只是忍不住感慨命运无常。
几人说?着,也?费解不已。
没过多久,就听?得?了哭声。
哭声是何?麦香的?,她也?比所有的?人都先到,一来就拨开四下的?人,扑了过去,似不愿意?相信孟先生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她这举动,到底是有些匪夷所思,又不是她男人又不是她爹,哭得?这样肝肠寸断的?,让大家的?目光都隐隐露出些奇怪之色来。
但现在的?何?麦香完全顾不上这些,不信邪地一把扯开盖在孟先生脸上的?袖子,嘴里疯魔一般,喃喃念着:“不会的?,不会的?。”
只是随着她的?动作?,看到那?此刻孟先生已经惨白的?一张脸,她自己还?是被吓着了。
中?午时候自己送饭上去,还?偷偷掐了自己腰一把的?男人,t?这会儿的?的?确确已经没了生机。
但她不死心,像是疯了一样,目光锐利地朝四周扫去,最后落到了顾小碗身上,一把抓起顾小碗的?裤腿就哭起来:“小姨,你快去找阿拾师父,他肯定有法子救孟先生的?,求求你了……”
只是她这话音才落,人群里就挤进来一个满身汗水的?女人,正是顾四厢,她跑得?气虚喘喘的?,先是一巴掌就朝何?麦香的?脸上打去,嘴里则气急败坏地骂道:“你魔怔了不是?”
随后又要?伸手去拉扯她,“你给老娘起来,他是你个什么人,要?你这样?何?况已经凉透了,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无法的?。”
顾四厢又气又急,都是过来人,如?何?不知道一个女人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哭得?这样肝肠寸断,究竟是什么缘故。
只是她不敢相信,眼里全是愤怒,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养的?女儿都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为了其他男人掏心掏肺?
那?何?穗穗还?好,愿意?听?话及时止损,也?没有闹到人前去。
可见还?算是有些脑子的?。
但现在这个是不是傻的??
顾四厢的?打骂落在了何?麦香的?身上,也?并没有将她给唤得?清醒,让她意?识到此刻如?此哭天喊地跪在一个男人的?尸体旁边,是何?等的?失态和?荒谬。
反而让那?一双还?充满了光芒的?眼睛逐渐暗淡了下来,开始变得?空洞无神,整个人的?动作?也?好像变得?迟钝了许多,她抬头看着顾四厢,“他,他真的?死了么?”
顾四厢有些被她这样的?言行举止吓着,急忙将眼神投到顾小碗身上,“她怎么了?别是撞邪。”
可是,在场围观的?,又都不是傻子,哪里还?看不出来,何?麦香为何?忽然?变成这样?一时觉得?何?麦香可怜,也?不知道谁低声叹了一句:“撞邪了还?算好的?呢!”
是了,撞邪的?话将这邪祟驱赶离体就好了。
虽说?这声音犹如?蚊蚋,但是顾四厢还?是听?到了,一时只觉得?眼前发?黑,整个人也?摇摇晃晃起来。
何?穗穗忙扶住了她,一面朝地上的?何?麦香喊着:“你糊涂了不是,快些起来,瞧把娘气成了什么样子?”
只是现在的?何?麦香,很明显是已经听?不到任何?外在的?声音了,她失神落魄的?跪坐在孟先生的?尸体前面,一言不发?了。
她这模样,便是旁人看了也?慌,奈何?顾四厢现在恐怕也?顾不上她了,于是有人开口喊着何?穗穗,“你快将你娘扶着找个地方坐下,给她喂口水喝,别为着这事儿给气病了。”
韩婶子也?同顾小碗道:“你好歹说?句话。”又看了看何?麦香,“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呢!何?况人也?没了,有心哭一场,已是足以,倒不必这样伤神劳心,给劝回去吧。”
顾小碗知道何?麦香是个恋爱脑,也?考虑过孟先生死后她会伤心难过,却没有料想到她能不顾一切。此刻得?了韩婶子的?话,方朝着地上的?何?麦香靠近了几分,柔声劝慰着:“人已经没了,就这样罢了。”
可是,何?麦香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原本看着木然?呆滞的?她,忽然?抬起手来,那?力道大得?出奇,紧抓着顾小碗的?腿,期望的眼神乞求的哭声:“小姨,你说?他能救活的?,对不对?”
顾小碗摇着头,想起孟先生说?何?麦香这样好骗,谁知道有没有被别的?男人骗上床的?嘴脸,安慰的?话,顾小碗就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她这副表情,落在了众人以及何麦香的眼里,都以为她也?是难过的?。
毕竟顾小碗也不止一次夸赞过孟先生的?才学如?何?横溢,见识如?何?广阔。
但是,顾小碗更清楚地知道,一个人的?道德与他的?才华是不挂钩的?,就像是孟先生拥有学富五车的?才华,却没有富贾天下的?财富一个道理。
众人频叹气,又说?这样一直将他放在山洞门口,也?不是法子,便商议着,去他屋子里找那?床单被褥来,好歹将人给遮挡住,少叫这阳光落在他的?身上。
一个死了的?人,总是叫太阳照着,到底不是个什么好事情。
于是大家忙活起来,也?有人趁机将那?失魂落魄的?何?麦香给拉走?,但何?麦香现在像极了一个合适的?未亡人,根本就不愿意?离开,越是劝她反而越是哭得?厉害。
顾四厢也?在哭,她哭自己的?无能,也?哭女儿的?糊涂。
暮色就在这样悲戚不绝的?哭声中?逐渐来临,高大的?树冠很轻易就将斜落的?夕阳给尽数挡了去,阿拾他们这些去林子里的?队伍,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只是这哭声让他们很疑惑,很快就知道了孟先生去山洞仓房里找东西,意?外踩空摔死的?事情。
惋惜的?诧异的?悲伤的?都有。
惋惜的?是那?东门铁匠,他知道孟先生心中?的?抱负,奈何?自己许不了他什么,这好不容易他有了一个好去处,这还?没大展抱负就悄然?逝世。
诧异的?是阿拾,他很本能地就朝顾小碗看去,只是看到顾小碗一脸的?疲惫,忽然?有些愧疚起来,自己为何?会去怀疑她呢?也?许这就是孟先生的?命。
而悲伤的?,那?便是那?些被孟先生作?为试验品的?奎头等人,他们已经完全被孟先生那?些类似于后世传·销人员洗脑的?话术所占据了思想。
因此孟先生的?死,他们哭得?甚至都比何?麦香要?大声许多。
这样一对比,何?麦香下午在他尸体前哭得?不能自己,好像又没有什么稀奇的?了。
东门铁匠和?韩老爹商议了一回,加之天气又逐渐炎热,所以托付了何?荆元帮忙钉了一副薄棺,隔日就给埋了去,又找不平给念了一回经文。
顾小碗呆呆地坐在树屋里的?窗前,看着从墓地回来的?不平,忽然?有些好奇,不平不识字,她所会的?那?些经文,大都是平日里听?空相随口念叨的?。
但是空相也?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和?尚,他半路出家,希望这佛祖能显灵,保佑他洗去他身上那?些血腥气。
所以他念的?经文,也?不是很正规。
那?这最终,其实也?就是走?一个过场罢了。
孟先生的?死,虽说?引得?了他这帮学生们伤心难过,但其实并未激起太大的?水花,因为这个世道,天天在死人,尤其是韩老爹那?里有凤阳来的?信鸽。
那?小小的?一方白纸上,每次来都带了许多人丧命的?消息。
顾小碗隐约从韩老爹焦灼无奈的?声音里听?到,说?是俱州卞王的?蓝毛鬼和?蜀地范王的?正义军联合,意?图要?将这凤阳一分为二,各人一半,所以战争迫在眉睫。
这消息仿佛催命钟一样,终于在一个雨后出现彩虹的?上午,将阿拾与东门铁匠韩老爹一起给催走?了。
那?时候山里的?树冠和?草林里,全都还?挂着丰沛的?雨水,风一吹就哗啦啦落下来,所以他们几个人都穿着厚重的?蓑衣,在各种?绿色夹杂的?林子里,显得?像是一头笨拙的?熊。
他们是从槽子这边的?门出去的?,池水这里延升往下而去的?小溪两旁,石堆和?灌木丛里,长着许多萱草,肥沃的?土壤使得?那?橙红色的?萱草花朵开得?犹如?顾小的?拳头一般大,雨后更是显得?娇艳欲滴。
阿拾摘了一朵递给顾小碗,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张了口,肚子里早就打好的?腹稿一个都说?不出来,于是最后干巴巴地说?:“萱草,全株可用药。然?还?有一个名字叫忘忧,我走?后,喜欢你仍旧每日开怀。”
“谢谢。”顾小碗接了他的?话,将装着干粮和?衣裳的?包裹递给了他,露出笑容来:“你莫要?忘记了,曾经说?过的?话,待你做了千金国手,药材都管我这里来买,我日后是否能发?迹,便指望你了。”
阿拾听?到这话,也?笑了。“好。”眼见着韩老爹和?东门铁匠已经走?了,又怕在继续说?下去,各自心中?难过,白受这离别之苦,于是便道:“你回吧,我也?走?了,等着我的?好消息。”
“嗯。”顾小碗很听?话,朝他挥了挥手,便转身进了栅门,然?后再也?没有回头,一直往槽子里走?去。
阿拾望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也?忙转身追上了东门铁匠他们t?的?步伐。
孟先生死了,阿拾东门铁匠韩先生都走?了,原本这小村落里主?事的?人,一下就走?了大半,只剩下了顾小碗与何?荆元。
只是日子照样要?继续过,遇着问题需要?商议,还?是将各家的?代表都请来,逐渐这沉默寡言的?乌桕,也?逐渐能顶一些用。
而介于孟先生的?意?外死亡,如?今但凡进山洞的?人,都需要?点燃送油灯进去,所以如?今那?山洞门口,挂了好几盏鲁石匠与何?荆元合力制作?出来的?灯盏,里面都放满了松油。
但顾四厢还?是因为孟先生死时何?麦香哭得?昏天暗地而生气,直至到了这两日,母女俩才开始说?话。
本来何?荆元也?有些气恼,但是他们夫妻都只当是女儿爱慕那?孟先生,并不知道已经到那?暗地里已是成了周公之礼,所以气恼虽气恼,想这名声什么的?,这小村落里左不过这么些人家,也?没有那?适婚的?,没了就没了。
哪里晓得?,这才缓和?过一两日,顾四厢便发?现了早上干呕的?何?麦香,她铁青着脸色,如?何?也?不愿意?相信会是自己想的?那?样。
没想到何?麦香被她用那?样怀疑的?目光一打量,也?不瞒着了,只挺直了背脊骨,“你没猜错,就是那?样,我有了孟先生的?孩子。”
这话让顾四厢的?两条眉头快速地往眉间聚拢,两个眼角却逐渐拉开,随后人一晃,晕到了过去。
在场的?顾小碗和?周苗也?愣住了,大小满也?被忽然?晕到的?顾四厢吓得?哭起来。
好在顾小碗和?阿苗将顾四厢给扶住了,两人齐力把人拖到凳子上坐下,将她的?半个身子都靠在桌沿边上,方手忙脚乱地倒水灌水掐人中?,好一阵忙活,那?顾四厢才幽幽醒来,只是第一时间就哭起来:“我怎么这样命苦啊!”
周苗见她哭,又见何?麦香无动于衷地继续干呕,呕完了又继续吃东西,也?不管顾四厢一下,不由得?叹了口气:“哪个命不苦,四姨也?莫要?哭了,赶紧拿个主?意?。”
顾四厢听?到这话,立即朝顾小碗喊着:“老六,快,快去给她弄一副药来。”
但还?没等顾小碗答应,何?麦香忽然?站起身来,态度坚定决绝:“不,这个孩子我要?,他是孟先生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这话如?何?叫顾四厢不崩溃:“你糊涂了?你才多大?何?况咱们现在又是什么条件,你姐姐姐夫正经夫妻,都不敢像你这样胆大妄为,你到时候好,未婚怀孕就算了,竟然?还?想给生下来?我问你,到时候谁给你养?”
“我不管,反正我要?定了,你们要?是想让我拿掉,除非我死了。”何?麦香是油盐不进,吃完了饭起身便直接走?了。
气得?顾四厢又哭了一回,见顾小碗没有追去劝何?麦香,不免觉得?有些诧异地看朝顾小碗:“老六,怎么你也?要?随着她不是?”
顾小碗摇着头,“我的?话,如?今也?不顶用了,去劝了也?不过白费口舌。”
“那?……那?难不成就这样随着她乱来?”顾四厢又哭,“她和?那?个短命鬼的?事情,闹得?也?没个名声了,现在还?揣了个娃在肚子里,只怕这一辈子真是没指望了。”一面骂那?孟先生道貌岸然?,背地里却将自家的?女儿哄了身子,活该短命遭报应!
“这事儿,四姐同四姐夫好好商议拿主?意?才好,我到底也?不是亲爹娘,这样的?事情比不得?旁的?,哪里好越俎代庖。”顾小碗一脸发?愁,似也?真为这件事情着急。
她那?为难又担忧的?表情让顾四厢张着嘴,想说?她如?今怎么要?与家里生份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最后只一脸无奈道:“我去找你四姐夫去。”
这算是顾小碗第一次拒绝,她以为自己会产生愧疚的?,谁知道发?现并没有,只是唯独担心何?麦香如?若真要?留下这孩子,那?生孩子的?时候,阿拾又不在,她年纪也?还?小,怕是凶险万分。
然?而,她避开了这个问题,问题却又自己找来了。
顾四厢夫妻连番劝,好说?歹说?,吓也?吓过了,威胁也?威胁过了,但何?麦香就是不松口,无论如?何?要?留下这个孩子,气得?那?顾四厢夫妻俩开口说?往后她要?死要?活不管她了,只当是没有养她这个姑娘。
夫妻俩是真说?真做,煮饭作?甚都不叫何?麦香了,偏她自己又有这早孕反应,根本干不了什么活,父母的?绝情举动叫她很是失望难过,红着眼圈来找顾小碗,“小姨,我爹娘怎么这样无情这么残忍?”一面难过地抚着那?还?平坦不出端倪的?小腹:“怎么说?,也?是一条性命。”
她来找顾小碗哭诉,是希望从顾小碗这里得?到安慰,甚至帮忙去劝她爹娘的?。
但是她打错主?意?了,现在这个环境,生孩子就是拿命去赌。何?况青龙军和?那?蓝毛鬼正义军在打架,是输是赢,什么结束都尚不可知,所以他们是否能像是原计划一样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也?都是未可知的?。
没准还?要?继续逃难,她一个骨头都没完全长成的?小姑娘却要?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去生孩子,不是找死是做什么?
所以顾小碗很严肃地看着她,“你爹娘若是无情,就不会对你说?这些个话了,他们如?今百般阻止你要?这个孩子,左不过还?是因为你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作?为父母亲首先要?考虑你的?生命安全和?将来。我也?知晓你对孟先生情深似海,可是麦香,人一辈子不止是活在这情情爱爱里的?,要?操劳的?太多了。何?况我问你,这个孩子生下来,你能保证自己有那?个精力全心全意?去照顾他么?咱别的?不说?,就说?眼前的?桂花,她这还?是男人和?爹都在帮忙,招娣那?头得?闲也?跟着搭手的?情况下。”
何?麦香哪里听?得?进去她这些话,只将嘴巴一翘:“家里这许多人,随便来搭一把手,简简单单的?事情。”
她这理所应当说?出的?话,把顾小碗气笑了,“你都不愿意?听?我们的?话,我们凭什么要?帮你?也?罢,我如?今说?的?话,也?没有你爱听?的?,你自己拿主?意?去。”说?罢,甩开她的?手自是走?了。
后来听?说?何?麦香又去找了她姐姐何?穗穗,只是何?穗穗也?觉得?这个环境生孩子是万万不可取的?,不然?她和?圣元都成婚几个月了,怎么可能没动静?
还?不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些外在的?因素问题。
所以何?麦香最终是无功而返,坐在自己树屋里哭了半响,最后决定要?和?她爹娘分出来,从此以后自己一个人过。
正巧顾三草来找顾小碗,显然?已经知道了何?麦香闹分家的?事情,便拉着顾小碗说?:“爹娘若是在,你还?是宝贝一样的?幺姑娘呢!那?许多事情也?不要?你来操劳的?。眼下你四姐那?头生出这种?事情来,且不说?你是小姨不好插手,而且还?是个未婚的?姑娘家,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以后同我们过活吧?”
原来从山洞里搬出来后,苏玉春夫妻俩就领着老娘顾三草和?弟弟苏秋子另外开火的?。
粮食虽然?还?在一起,但却也?算是分开过日子了。
顾小碗很感谢顾三草的?邀请,但她既不想同四姐一家生活,也?不想再跟三姐家搅合一起了。因此得?了顾三草的?这个话,只顺势说?道:“我也?正想搬出来自己过活,只是还?有秋子和?阿苗两个,他们一个没了爹娘,一个爹娘又没得?踪影,到时候我问一问,是个什么打算。”
顾三草沉吟片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也?好。”
很快,有像是撞邪了一定要?将这孩子生下来的?何?麦香闹,顾小碗很容易就自立门户了,只不过如?同她所预想的?那?样,明淮跟周苗仍旧要?同她过。
于是山洞外面那?一排灶房,又多出了两间来。
而且这一次闹,还?闹到粮食财产上来,何?麦香要?羊,因为她害怕到时候自己十月怀胎后没有奶水,可是何?望祖不同意?,“羊给你,你有那?功夫去牧羊么?别到时候饿得?它们自己的?崽都吃不上一口。”
这羊到底花落谁家还?没得?个结局时,何?麦香自己赌气不要?她爹那?边的?t?树皮做柴火,自己硬是要?同村里男人一起去打柴,就见了些红,她被抬回来的?时候,脸色和?当初摔死的?孟先生一样苍白,叫顾四厢看到了哭得?昏天暗地,各种?求神拜佛,只求她醒来,什么都依了她。
哪里晓得?何?麦香这时候忽然?睁开眼睛一把出拽着她的?手,“这是娘你自己说?的?,都依我,这孩子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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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本以为女儿要没?了,哪里晓得忽然又清醒过来,顾四厢也不管自己许诺了她什么,这会儿只?满腔都是那失而复得的欢喜。
顾小碗站在门外听到这话,便晓得不管何麦香这孩子掉没?有掉,四姐都是被这个女儿拿捏住了的。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身后忽然被人拉了一把,回头一看是周苗,只?是她神情有些奇怪,似有话要说,但又不愿意?叫屋子里的顾四厢听见?。
顾小碗察觉了出来,逐放弃进屋,转而与她下了树屋。
刚到树下走了没?多远,她便低声和顾小碗说:“阿祖发现?鸡少了一只?,以为是来了黄鼠狼拖走了。”毕竟那栅栏,除了黄鼠狼能轻易进出之外,旁的野兽是没?这个本事的,更?何况现?在胡杨带着几个孩子日日都在围在栅栏巡逻。
按理,真有黄鼠狼也是进不来的。
把这帮牲畜做宝贝的何望祖不死心?,既是不相?信有黄鼠狼来偷鸡,更?不信他心?爱的胡杨这样没?出息,所以不顾周苗跟朱招娣的阻拦,硬是把胡杨带着出去找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没?找着,倒是在林间找到了鸡的尸体。
然后便看到了鸡脖子上用刀划开的痕迹,平平整整的,哪里像是什么野兽咬破的齿痕?而且鸡死得很?安详,死前也没?有被野兽铺过的痕迹。
如果是野兽,也没?有丢下食物的道理。
最为重要的是,鸡分明被抹脖子了,但却不见?这四周有半点血痕。
“阿祖提着死鸡在那里琢磨片刻也没?想出个缘由来,回来反倒是偶然听说了他们这打柴的,今儿是从那边的栅栏门出去的,他就忽然很?生气骂了麦香一句。我原是搞不懂的,后来才反应过来,便急急来瞧。”周苗说着,下意?识地朝树屋上望去,到底是有些失望的,“我原本她都那样严重了,谁晓得爬上树屋,就听得她和四姨说话中气十足的,便晓阿祖为何生气了。”
这些话,叫顾小碗何尝又不失望呢!她就想着,看何麦香又见?了一小碗左右的红,对?她才初怀的女子来说,已经是属于大量了,没?准是要性命的。
可是这些红,刚好又是一只?鸡全部的血量。
而现?在何麦香那问她娘的话,精神抖擞的,和她苍白?的脸色根本就不匹配,她虽没?有阿拾的医术,但这会儿也知道了这其中的端倪。
失望地叹了口?气,“我晓得了。”一面问她:“阿拾现?在怎么说?可是要打算来告知他娘?”
“他能说个什么?说了徒添家中和睦罢了,何况这些天,麦香也折腾得够呛,她如今闹这一桩,可见?也是铆足劲要留孩子的。所以我想着今儿即便是拆穿了又如何?没?准哪天又要闹旁的幺蛾子,大家伙气归气,怨归怨,却也实在担心?她哪天真对?自己下了狠手,如今阿拾师父又不在,若真遇着要命的问题,小姨可是有把握留住她的性命?”
顾小碗摇着头,不是阿拾教得不尽心?,而是她自己在这上面真是个没?得个天赋,药材什么性什么用,她倒是能记得住背得下来,偏偏她不知道面对?患者要如何开方子剂量如何?反而是在制毒上,她觉得简单了许多。
大抵,是她上一世在医院住了那许多年,也没?被治好,所以这一世她也没?有那救死扶伤的天赋吧。
所以她也是有些放弃了的,又或者良医不要多只?要精,青谷的传承有阿拾已是足矣。
周苗见?此,有些沮丧无力,“便是了,所以阿祖叮嘱我不要和他爹娘讲。而且我想着,麦香自己单住以后,虽说存粮是有的,不怕她饿着肚皮,但那新鲜的菜果她总是离不得吧?咱们现?在田是大家一起种,菜大家一起分,过一阵子男人们也要去树林里摘果子,她一个人做一户,自己若是没?去,就是一点半点分不着。方才我听四姨那意?思?,要打算接她家里照顾着,如此那分户一事也就作罢,这样以后她也不用自己出去跟着劳累,只?是要辛苦了她家中人替她这一份顶上。”
她说完这些,一时大概也是想到了自己那重男轻女偏心?眼?的父母亲,忽然有些羡慕起何麦香来,“也是她命好,我是遇着讨债的爹娘,她倒像是遇着还债的父母。”
“什么讨债还债的,莫要胡说。”顾小碗见?不得她为她那偏心?得没?眼?的爹娘难过,安慰着岔开了话,又道:“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咱也不要多嘴,省得叫他们家里又不安宁。”
只?是说到这里,顾小碗也正色地朝周苗看去,“如今你与阿淮同我一起住,虽说咱三人都是那能自力更?生的主,可若是那一日你们两个也犯了这样的糊涂,我是一概不理的。”她也不是忽然变得无情无义了,而是觉得自己因为前世身体不良,不但没?有被父母亲抛弃,还得到了他们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所以到了这里后,顾小碗本能地认为一家子就该是那样的,所以她试图用自己这浅薄的认知和纤细的臂膀将这个家庭凝聚起来。
但事实上,她不配,也没?有这个能力,而且她也觉得总是这样,很?累。
反正分出来后,轻松了许多,她也理解了为什么三姐他们一家在建造好树屋后,就要分出来。
原来,便是一家子,也需要些自己的空间,也需要些合适的距离。
一大家子住在一起,还是过于理想化了一些,强大的包容心?,何尝不是对?于本身的内耗呢?
周苗听得她这话,只?差没?连忙指天发誓了,“我又不是傻的,自己尚不过是苟且活着罢了,怎么可能犯那样的糊涂?如果哪日我真到了哪一步,除非那个人愿意?为了我性命都可以舍弃。若不然的话,凭什么能得到我的投桃报李?”
“如此最好了。”顾小碗是不敢全相?信的,毕竟麦香没?有与这孟先?生在一起的时候,瞧着也是个积极向上的小女孩儿,只?是约摸又是青春期的缘故,一点点的小分歧就能引发她骨子里所有的叛逆。
这不,还用鸡血闹出这桩事来哄骗她爹娘。
很?显然,忧女心?切的顾四厢并未察觉出异样,这会儿将何麦香的脏裤子拿着下来,打算去槽子里洗了。见?着顾小碗更?是露出几分欢颜来,“菩萨保佑,她虽见?了红,但我看人精神,显然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小碗你到底会些医术,与我去看看,我也好放心?。”
“好。”顾小碗应了声,果然去替她看了,本来就是假的见?红,自然是没?得什么问题的。
在这里等着的顾四厢听了,心?也彻底落到了肚子里,高高兴兴去给女儿洗那脏裤子。
周苗瞧了,一时心?中竟是不知什么滋味,但到底有些莫名的生气,“若是我的亲闺女,我一棍子打死得了,旁人的脑筋手段都用在外人身上,她倒是好,用在自己亲爹娘身上来,窝里横也不是这样的。”
顾小碗生怕顾四厢听到,又一场吵闹,忙劝阻:“都说了愿打愿挨,你又多嘴作甚?白?白?招惹了口?舌的罪。”
何麦香重新回归家里,早早就安心?做起了待产的孕妇,只?是如此一来,大家活儿自然是增多了许多,何望祖到底是知道真相?的,心?里不免是有些气,却又不敢发泄出来,因此见?着那麦香的时候,少不得拉着一张脸。
还白?白?叫他娘训斥了好几回。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着,转眼?过了一个多月,何麦香已没?了那早孕的痛苦,什么都能吃,且胃口?又极佳,加上这时候林子里那些野杏什么的早就熟透了,还有山桃,每日采摘回来,她都要吃不少。
本来这一切都好好的,哪里晓得半个月后,那只?已经许久没?来的鸽子,落在了大树屋上。
自然不必多说,是韩老爹送来的。
韩桐儿忙高兴地去取来瞧,和兴奋无比的东门莺莺说:“必然是我爹他们在那边安顿好了,来接咱们过去。”这山里虽好,但也不完全好,住个一时半会儿倒也行,可长年累月的,对?于她们这样性t?子活泼的小姑娘家来讲,还是无滋无味。
所以能去城里,逛逛街市,自然是满怀期待的。
只?是两人一打开,看了不过一半,顿时就白?了脸,那东门莺莺身体晃了几下,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吓得韩桐儿忙失态地大喊起来:“娘!娘!”
然没?唤来韩婶子,倒是惊动了周苗。
周苗扛着一大捆才割的牛草,准备晒干后冬日里给牛马做储备用,听了她这撕心?裂肺的声音,吓得不轻,猛地扔了草急急跑来,“这是作甚了?”
韩桐儿扶住了东门莺莺,急得六神无主,“你,你小姨在哪里,还请她快些过来。”
周苗以为是东门莺莺不舒服,她们找顾小碗诊治,自是没?多想,急忙跑回栅栏外面的山涧,将正在割草的顾小碗喊回来。
顾小碗路上听得她说东门莺莺不舒服,也没?有多想,琢磨着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准是中暑了。哪里晓得等她赶回来时,两人已经坐在山洞门口?了,那东门莺莺看着也不像是中暑的样子,就是两人的神情都呆呆的,那东门莺莺的眼?眶更?是红红的。
“怎么了?”顾小碗条件反射地想要先?抓她的手切脉,却反而被东门莺莺塞了字条来手里,不但如此,还含泪冲她说了句:“对?不起。”
顾小碗被她着奇怪的举动引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面忐忑不安地打开那小小的字条,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
待她看完,人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正要开口?,那东门莺莺却先?一脸愧疚地抓着她的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的没?有想到会害了阿拾师父。”
跟随来的周苗听到这话,慌得急忙朝顾小碗投递去急切担忧的目光。
只?是顾小碗却不能全盘告诉她这信里的消息。
原来那孟先?生还未去青龙军里,就已经在提前招揽各路人才了,打的当然是东门铁匠的名号,不然他一个被人抢了状元的白?身,哪里能引来各方豪杰。
然而他太过于理想化了,以至于这各方豪杰还没?有吸引来,反而先?将意?欲取了东门铁匠性命的刺客引来。
阿拾虽说去军营没?多久,但是名声已经传开,尤其是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金针,虽不说活死人,肉白?骨,但还是让人给惦记上了。
所以在去救治东门铁匠的路上,对?方以一即将临盆的产妇作引,将他给劫走了。
如今也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这也是为什么东门莺莺会和顾小碗说对?不起的缘由了。
“早前还万分同情他,有那样的才情却叫人给顶替了去,他心?里冤屈。他死的时候,我还给他掉了眼?泪,谁知道他竟然害得这许多人……”韩桐儿看着信里她爹说,这一次来人刺杀东门铁匠,不知害了多少青龙军将士的性命。
当然,韩老爹也自责,信是由他发出去的,那孟先?生说要送几封给友人,他并未多防备,哪里晓得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
万幸,孟先?生还算是有些良心?,没?有此地透露出去。
不然的话,这里怕也是待不得了,大家还得继续逃。
“怎么办?”韩桐儿见?东门莺莺哭得梨花带雨,顾小碗沉眉不言语,心?急如焚。
东门莺莺哭着道:“我去找我娘,叫她快些收拾家当行李,我不能再没?了爹。”
韩桐儿听罢,也道:“那我也叫我娘,我们一起去。”
一时间,只?留下攥着信的顾小碗和一旁摸不着头脑的周苗了。
顾小碗也才开口?:“那姓孟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自己死了还害死了不少青龙军将士,蜀地的正义军和汴州的蓝毛鬼齐齐打来了,眼?下凤阳危,阿拾也被害,下落不明。”
她对?周苗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表情还算是平静的,可恰恰是这样,让周苗很?是担心?,忙伸手捏住了她的手心?,“小姨,你没?事吧?”
顾小碗摇着头,“没?事,什么大风大雨都熬过来了……”但心?里其实还是急的,所以下一刻她又说:“我要与韩婶子她们一起去凤阳,我须得知道阿拾的死活,又究竟在哪里?”
比起自己的这些亲人,阿拾更?像是自己的亲人,而且自己依靠他的地方也很?多,不管是出于什么情份,阿拾有难的时候,她不能做个缩头乌龟继续躲在这山里。
“我和小姨你一起去,也有个照应。”周苗立即说完,不给顾小碗拒绝的机会,她立马就去收拾行李。
孟先?生透露军情,使得汴州蓝毛鬼和蜀地正义军提前攻打凤阳城的事情一下传开,弄得各家各户都人心?惶惶不说,且还担心?此处不安。
好在得知他还没?将此地暴露,各都松了口?气,方得空骂他。
何麦香不信,与众人一起对?骂起来,叫何荆元夫妻好生为难,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人。
急得顾四厢来和顾小碗哭诉,“你说怎会这样?我原本那姓孟的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害了麦香,哪里晓得他原本就不是个好人,亏得你四姐夫还给他打了一副好棺材,若早晓得他是这样狼心?狗肺的,当初就给砍了分给山里的野兽吃了去。”
又哭着问顾小碗,当下如何是好,“他这样坏心?眼?,没?准将来麦香肚子里也养不出好货来。可是麦香又不愿意?拿掉孩子,我如何才好?”
顾小碗在自己的小树屋里收拾着行李,满心?都是阿拾的生死,这会儿哪里顾得上她,不免是有些敷衍:“我也做不得主,四姐你找四姐夫商议去吧。”
“你四姐夫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我哪里指望得上他?”顾四厢说着,这才留意?到顾小碗是在收拾行李,吓得一跳:“老六,你这是作甚去?”
“阿拾生死难料,我得去寻个准信。”顾小碗回着她,一面背着包袱从她面前出了门,很?显然是今天就打算启程,一点多余的时间也不愿意?耽搁。
顾四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追下楼来,却见?原本坐在山洞门口?抽旱烟的何荆元走了来,正将一个小布包塞给顾小碗:“你且拿着,没?有多少。”
原是他攒的私房。
顾小碗想要拒绝的,只?是转头一想,自己如今也没?有什么钱财,多一分有一分的宽裕。
顾四厢见?此,便晓得顾小碗是走定了,留不住的,双眼?含泪上去抱着她只?哭,一面去摘耳朵上的银耳环塞给她。
一时那顾三草领着郭巧巧也来,给顾小碗递了些,“吃的穿的,给你多少,你也拿不了,这些银钱,你且揣着,不管有没?得消息,都记得要好好地回来。”
她这话一说,顾小碗也忍不住吸起了鼻子,“我省的,你们大家也要保重。”
何望祖远远地在柴火堆旁看着,他想上去跟顾小碗说,自己也想陪着她去找阿拾师父的,可是他爹年岁大了,娘近来被麦香的事情闹,也不大顶事,下面又还有大小满,自己若去了,这家里怎么过?
所以他觉得没?脸去顾小碗身边说什么,只?能远远看着。
然这时候,忽然听得有人喊,“呆头,你在这里发什么待?”
何望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东门莺莺,因为只?有她会这样叫自己,何望祖也弄不清楚她为何要给自己起这么一个绰号,自己哪里呆了。
他本像是往常那般还嘴的,只?是转过头去,却见?东门莺莺双眼?通红,整个人并没?有多大的精神,不似往常那样嚣张,于是他的语气也不自觉软了几分,别?扭地开着口?:“你要走了?路上小心?。”
东门莺莺回了他一个笑,却问:“你第一次给我的那种方糖还有么?再给我一些可好?”
何望祖一怔,不知她怎么这个时候要吃糖,嘴里只?嫌麻烦,“你都要离开这山里了,外头花花绿绿的,什么买不着?”然嘴上这样说,腿倒是不配合,已经往家里的灶房去了。
很?快他就抓了好些方糖在手里,只?是想着东门莺莺是娇惯人,自己整日牵牛放马劈柴割草的,手又粗又黑,她一会儿瞧见?糖在自己这脏手里,怕是嫌弃。
然这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包着,便摸出自己才洗了的手帕来垫在掌心?,方与她送去,“拿去拿去。”
东门莺莺也不嫌他的不耐烦,连带着手帕和方糖拿了去,小心?翼翼包好装进包袱里,嘴里竟是说出些悲凉的话来:“我这一去,也不知几时再能见?面,你好好保重着,遇着别?的女孩儿了,别?这样凶,不是谁都有我这样的好脾气。”
她这话何望祖听了好莫名其妙,“什么几时不见?的?你就是去个凤阳而已,而且你爹现?在也没?事了,你们一t?家团聚,你当是高兴,哭个什么?”
一面还叮嘱着东门莺莺,“你拿了我的糖,仔细帮我看着我姐夫一些,别?到了那凤阳,心?思?花了,把家里的媳妇忘记了。”
“嗯。”东门莺莺红着眼?眶含笑点头,随即便往家里方向去了。
那厢她娘和二师兄二胖已经收拾了好,正要启程。
顾小碗这里,明淮和周苗都执意?要陪着她去,有个照应方好。
现?在就等那同媳妇道别?的圣元了。
鲁桂花趁着这功夫,送来了些才从油锅里现?炸出来的油饼,她虽已是拿芭蕉叶包了一层,但还是感觉烫手,一脸愧疚地塞给顾小碗:“我家里欠了阿拾师父的恩德,几辈子都换不清,却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报答他,眼?下就只?能祈祷,他能无事,化险为夷,你们一路也平安。”
顾小碗没?有推辞,将那些油饼给收了,“乡里人家,本就是要相?互帮忙,你也不必挂记在心?里,好好同乌桕过日子。”
鲁桂花哽咽着应声,与她挥手道别?,本想送出栅栏门,偏家里的孩子又哭得阵阵响,她只?能先?回树屋去。
这时候那何望祖却跑来了,身后牵着元宝,他把绳子递给顾小碗:“小姨,将元宝带上吧。”甚至还狠心?叫胡杨与妻儿分开,跟着顾小碗一起去。
顾小碗原本不想带元宝的,毕竟元宝也上了年岁,在这山里颐养天年正好,何必与自己出去受苦。但听得何望祖还要叫她带上胡杨,便道:“胡杨留下,它这外貌更?像是狼一些,出去了也引人注目,不如留下来看家护院,我在外也好放心?。”一面摸着将头蹭过来的胡杨交代着:“带着你妻儿,好好保护大家,我一阵子就回来了。”
一阵子就回来了,也算是同何望祖说的。
如此,顾小碗他们一行八人一骡子,走的是马家湾这条路,一来这里出山到路上只?要一天一夜,二来这里去肥头县又更?近一些,而且圣元他们早前还在这里走过一遭,算是熟门熟路的。
再有,想早些赶到凤阳,走水路最快,故而自然是要选择有渡口?的肥头县。
只?是此时却比不得那冬日里萧条,如今枝繁叶茂,那蔓藤荆条挡路,又有苏氏这样的文?弱人跟着,路程自然是越发艰难。
足足花了两天多时间,他们才到马家湾的河边。
有了上一次过河的艰辛,何况现?在山里百草丰茂,使得步履艰难,因此圣元早做了准备,带了媳妇缝的皮筏子,分了两次将人送去河对?岸。
收了那皮筏子,原本是想藏在这河边,却又想卷起来也不过是个被包大小,又是皮子做的,夜宿山头的时候,做个褥子垫子也可,还能放潮湿,因此又给带上了。
他们过了河,一路就马不停蹄地朝着肥头县去。
到底是遭了一场时疫,热闹的城池又重新荒废了下来,加上那凤阳战事吃紧不断传来,城里更?是人心?惶惶,处处都是萧条败相?,哪里还有顾小碗跟着石家兄弟来时的热闹繁华?
原本热闹的码头边上,如今也是行人稀少,船只?不见?几艘,几个黑瘦干巴的船家就这样闲坐在码头边上叫苦连天。
他们问了个遍,也没?人愿意?去凤阳,后来是圣元着急,出了大笔银子,给其中一个船家买了一艘小船,他和师弟二胖还有明淮,三人轮着摇浆,一路往那凤阳方向赶去。
可到底没?有一个是摇浆的好手,速度还是没?有预计的快,急得苏氏胸中得了那急火症,焦虑得晕死了过去。
好在顾小碗带了足够的药,虽不是十分自信,但七拼八凑给她弄了一副来吃下去,好歹醒来了。
苏氏醒来先?道了顾小碗救命之恩,转头发现?大家为了救她,将船只?停在了一处无人河边,便一把抓着东门莺莺的手哭,“我这样不争气,若是真在半路不好了,你扔我下河去,省得耽误了你们的路程。”
东门莺莺被她这话吓着,“娘你是病糊涂了?快别?说这胡话,好好到乌篷里歇着,也许再有个两天,咱就到了凤阳。”又与她解释说,将船停在此处,是因船上淡水没?了,才到这里停下找水的。
好说歹说,直至见?着明淮几个提着水桶回来,她才信了。
顾小碗也从苏氏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听得,原来她并非是东门莺莺的生母,东门莺莺的母亲的确姓东门,她原来是东门莺莺母亲身边的丫鬟,东门莺莺的母亲死了后,她便掏心?挖肺照顾年幼的东门莺莺,后来前朝覆灭,东门铁匠便改了妻姓,带着她们俩一起离开上京,四处逃难。
而歇过一回,又匆匆启程。
然因这赶路的速度比原计划慢了不知多少,预备着的干粮,也早吃完了。原本倒是想多带,奈何这样的炎炎夏日里,实在是难以保存。
好在这河里能捞些鱼虾来吃着,可见?老天爷没?有叫他们走上绝路去。
这本该是一件欢喜事情,谁知道第二日的时候,便在河面看着些漂浮着的肿胀物,还散发出一股死猪腐肉的臭味,四下又有些被血染得看不清楚原色的旌旗,好叫人触目惊心?。
都在这样的世道摸爬滚打好些年了,自不必去问,也晓得那些肿胀物是什么了?大家此刻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恨不得将那几日吃下去的粮食和肠子也一并吐了干净才好。
而且越是往前,这样被泡发的尸体越是多,人的马的都有,连带着那一直站在船尾的元宝都不大好了,船只?更?是被这些漂着的浮肿物挡去了前路,难以通行。
于是只?能摸索这上岸去。
偶有看到一个村庄,却已然是人去楼空,又或许被大火焚烧过,全是残垣断壁,天空一片灰沉沉的,无数喜欢吃腐肉的黑鸟雀跃地煽动着翅膀,兴奋地从他们的头顶飞过,朝着河边去了。
“这里离凤阳害得百里路程,已然是如此,那凤阳只?怕已是……”苏氏话没?说完,便忍不住捂嘴伤心?哭起来。
韩婶子性子比她坚强一些,在一旁劝慰着,顾小碗他们这些年轻的,则在这残垣断壁或是田间找那可填肚子的粮食。
途经此村庄的不知是蜀地是正义军,还是汴州的蓝毛鬼,不但将村子洗劫一空,连带着那麦田里等待着收割的麦子和快要成熟的豆子,不是被马踩踏得一干二净,便是叫他们用大火烧过。
这不但是要断了青龙军的粮草,更?是不给普通老百姓们一点活路啊。
所以他们最后找到的粮食少得可怜,堪堪只?够填个肚角,于是只?能将目光放到了山坡上。
只?是茂密的山林不但有诱人的食物,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现?在他们连吃饭都是问题,只?能冒险进山。
所以在山里遇到附近村里逃进山里求生的村民时,顾小碗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树屋小村落的安全问题,但是对?方想的却是怎么弄死他们。
哪怕顾小碗拼命解释他们没?有半点恶意?,只?想找些东西填饱肚子,可对?方怎么也不信,想要活命要么女人留下来嫁给他们那些死了老婆的男人,男的则留下来做奴隶。
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彼时他们八个人被数十个提着武器的村民团团围住,凶神恶煞的眼?神落在他们的身上,随后变得亢奋起来,看女人是牲口?,可下崽的牲口?;男人也是牲口?,牛马一样做苦力的牲口?。
那眼?神便是顾小碗也被吓得头皮发麻,但她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都能保持着一股常人很?难拥有的平静,她觉得这算是自己唯一的优点了。
所以她忍着那些直白?又袒露的恶心?目光,扫视着这些人,青一色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并无年迈老翁。她脑子里回忆起山下的村庄,即便只?剩下残垣断壁了,但也能看出来,以前不过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罢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许多青壮年呢?而且他们手里拿着的不是锄头镐头柴刀,而是既有卞王手下蓝毛鬼门的那种环首刀,还有一种类似于苗刀的弯刀。
她想那应该是正义军的吧,又或者是青龙军的。
反正河面上那些尸体手里,是没?有刀的。起先?还以为是太重沉了下去,现?在想来,没?准他们的尸体被抛进水里的时候,刀已经没?了。
这样一想,她的思?绪一下敏捷连贯起来,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觉得河边不对?劲了,因为那里没?有战争的痕迹,所以河面的这些尸体,极其是有人故意?扔去的。
如此不但阻拦了河面的船只?来往速度,还能将那些心?急如焚想要快速抵达彼岸的人t?给逼上岸改走旱路。
只?要上了岸,在这一带,不管是人或是物,应该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所以此刻这些人开口?是那样的从善如流,很?显然他们以这样的方式不知道洗劫了多少路人。
可也恰恰是这样,让顾小碗清楚地知道了他们不是什么乌合之众,所以只?有一次逃生的机会,剩下的生死问题,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阿淮二胖,有了缺口?你们带着大家先?走,我来垫后。”她说着,朝圣元使了个眼?神,将目光锁定在东北角上,那里有一方一丈高的坎,下面是能将人扎成刺猬的荆刺,所以对?方只?分了一个人守在那里。
很?显然是赌他们不敢从那里突围。
可顾小碗现?在险中求生,只?能选择那里。
圣元知道兵贵神速,多犹豫一分,他们的生机就少一分,所以得了顾小碗的眼?神,一个箭步冲上去,腰间挂着的狐月刀与抵挡而来的人碰撞在一起,发出铮铮的声响。
明淮河二胖在一旁搭手帮忙,长棍弯刀都用上了。
顾小碗走在最后,面对?的是那以扇形快速朝自己收拢而来的队伍,她将添了毒粉的马粪包给扔了出去。
四月底的时候,山里的菌类就疯狂生长了,她捡了许多半熟的马粪包回来,加了毒粉在里面,原本是以防山里有野兽闯进来的时候防御用。
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放在匣子里,不敢去碰,生怕忽然炸开。
谁知道,现?在会是用来对?付人呢?
她刚将马粪包扔出去炸开的时候,对?方还未看清楚是什么,吓得后退了一步,只?是下一刻见?着是一个个小小的马粪包,不禁哈哈嘲笑起来,更?是肆无忌惮,哪怕那马粪包砸在了脸上也无所畏惧,“小娘子,你这什么手段?也太调皮了吧?怎和村里的顽童一般无二?”
顾小碗紧张地后退,朝着圣元前面的队伍靠拢,一面继续掏马粪包,却摸了个空,才发现?自己辛辛苦苦攒了这么久的马粪包竟是没?有了。
而对?方仍旧嚣张跋扈地靠过来,透着淫邪的面孔不断逼近,使得她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不止是学医上没?有天份,其实制毒也是一样呢?
好在就这千钧一发之际,顾小碗听到突围的声音了,圣元把皮筏子先?扔下去,逃出突围的人就跳到上面。这让顾小碗忽然也看到了些希望,只?有两米不到,她也能跳了。
可是,那些贼人的手和刀,离她却只?是半步之遥。
这不免让顾小碗心?头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她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要落入他们的手里,绝对?生不如死。
这一刻,不免是有些绝望。
但是老天爷十分擅长与她开玩笑,就在对?方即将捉住她的时候,那人手里的刀竟然不受控制地滑落了,两手疯狂地抓着身上暴露出来的皮肤。
其他人也亦是如此,他们不能再动手,但是还能继续动嘴,恶毒难听的骂声不断地从那一张张喷着臭气的嘴里吐出来。
顾小碗没?顾得上理会,因为她的后方,也不见?得就安全了,毕竟马粪包的爆炸范围很?小,中毒的只?是靠近的那一小部分罢了。
余下的,此刻在围剿圣元三人。
“小姨,快。”她被人拉了一把,原来是个头比较高的周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觉得脚下的地面一下变得虚浮起来,竟然是被周苗拽起,直接扔坎下的皮筏子上了。
她从来不知道周苗的力气会这样大,可这不是夸赞的好时机,因为周苗把这个逃生的机会给了她,正要跳下来时候,被一个追来的贼寇一刀砍在了后背上。
那种衣裳和皮肤被划破的声音,在这糟乱的打斗声中,顾小碗竟然听得尤为清楚,她吓得失声大喊:“阿苗!”一面扑过去想要接住从上面摔下来的周苗。
几乎以为,她已经丧命了。
“我没?事。”周苗似没?感觉到后背上的疼痛,反而朝顾小碗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说话也很?连贯,“我娘骂我是贱人,说我命贱,她说得对?,所以我死不了的。”
这时候,圣元三人也接二连三跳下来,顾小碗见?此快速扯了皮筏子。这次换她来拽周苗,拉着便慌不择路地往林间一直没?头没?脑地跑。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的两条腿从来没?有像是现?在一样充满了力量,快速地移动着,踩在石头上树枝上茅草上,飞快地穿过了一片又一片灌木林。
另外的一只?手紧抓着的皮筏子,与身旁擦肩而过的树枝摩擦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声音会给她们带来多大的危险,能让敌人在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位置,就是一种本能,用怎样的力道抓住周苗的手,就用怎样的力气来捏紧皮筏子。
好在,那帮人跳下坎后,权衡了一下,没?有中毒的决定追另外一波,他们并不以为两个姑娘能跑多远,尤其一个已经受了重伤。
所以让一直在忍不住抓痒的那十来个人去找顾小碗两人。
可是他们当时有多看不起这小小的马粪包,此刻就有多后悔,因为从一开始的皮肤发痒,在他们于林间跑了一段时间后,便开始觉得喘不上气,有一种被人扼住了喉咙的感觉。
一个个脚步不得不慢下来,随后慢慢倒下,满脸扭曲痛苦,这时候也顾不得去抓痒了,一个个都捏着自己的喉咙,试图将喉咙中那堵住了呼吸道的东西挤出来。
但无济于事,他们到死都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前几次遇人不淑的遭遇,让顾小碗已经逐渐抛弃了心?慈手软这个词,所以她在制毒的时候,还是决定用狠药。
事实证明,她这个想法在这样的世道是十分正确的。
一击致命,不能与对?方留半点生机,不然就是将自己往深渊里推。
现?在她的后面没?有追兵,虽然也不见?了圣元他们一行人,但她俩现?在是暂时安全的。
疾跑过后的呼吸仍旧很?急促,她跪坐在地上,慌里慌张地在包袱里翻找,最后找到一个黑色土药瓶子,抓过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周苗,按下她的肩膀,将她整个后背全都暴露在自己视线里,小半瓶药粉就这样毫无预兆撒了下去。
她说:“你别?怕,这是阿拾留下的药,肯定很?好用。”
但是回复她的,是周苗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吓得她忙将自己的手腕塞了过去,试图让周苗咬着止疼。
周苗看到她伸过来的手臂,本能地想要咬下去,忽然反应过来那是顾小碗的手腕,转而捡起地上一根烂木头往嘴巴里塞。
顾小碗见?此,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忍着。”随后开始撕扯自己的袖子,一条宽窄不一的布条就这样撕扯出来了,但明显不够用,只?堪堪包住了大半个伤口?。
好在阿拾的药是真的好用,周苗那原本在剧烈跑动下一直流血的伤口?,在药粉撒下去没?多会儿,就凝结住了。
只?是可惜,她到底失血过多,在顾小碗包扎的时候,已经咬着那烂木头昏死了过去。
所以顾小碗发现?她没?动静的时候,吓得忙伸手将她嘴里的烂木头抠出来,又在包裹里翻找,给她嘴里塞了个药丸子进去。
摸着周苗逐渐冰凉的身体,也不知她是否能撑下去,但也晓得总是这里肯定是不安全的,何况刚才周苗还疼得叫出了声音。
所以她将皮筏子铺在地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周苗移到上面,把皮筏子将周苗包起来,用藤条捆扎上,打算这样拖着继续往前走。
可大抵是她拉着周苗跑的时候,把力气都用完了,现?在她拖着皮筏子里的周苗,竟是寸步难行。
急得她眼?泪直流,脚下不停地用力往后蹬,试图能将皮筏子移动一二,但试了几次都于事无补。
这样坐以待毙是不行的,于是她决定舍弃皮筏子,就这样背着周苗逃。
可就在她蹲下要动手的时候,林子里传来了声响,顾小碗的心?跳这一瞬间好像暂停了一样,所有的听力的全部去搜索了这声响的来源,目光里也充满了恐惧。
幸好,紧接着传来的是元宝的声音。
他们被山里的人包围的时候,元宝就在旁边,它是一头畜生,那帮人不以为一头畜生还需要人来绑?所以并未去管它。
谁知道元宝是个通人性的,不但趁乱跑,还寻着气味找到了顾小碗。
顾小碗看到它出现?的那时候,只?觉得天神降临也不过如此了,眼?泪激动得哗啦往下掉,“元宝,我的好元宝,呜呜。”
元宝从狭小的藤蔓缝隙里挤出来,拿头蹭了蹭哭得一塌糊涂的顾小碗,似在安慰她一般,随后撅t?起了四肢蹄子,意?图再明显不过。
是要让顾小碗将周苗拖到它背上驮起来。
可是有皮筏子,顾小碗搬不动,所以她又解开了皮筏子,一寸一寸地,慢慢将周苗移到了元宝的背上,随后用皮筏子盖在她的身上,以免这两旁的树枝茅草刮在她的身上,以免平添外伤。
第182章
崎岖狭窄的?林子里?,比人要高出许多的?茅草深不可测,顾小碗看着像是个无头苍蝇一般驮着周苗往前走的?元宝,哪怕知晓它?是皮糙肉厚的?牲畜,但仍旧心疼得要命,嘴里?低低唸着:“小心小心,元宝小心。”
只是她这低沉的?声音,很快就?被林子里?惊起的?鸟群给掩盖了下去。
顾小碗不知为何,她对于?成群的?鸟雀煽动翅膀时发出的?声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天空,即便不是那种吃腐肉的?黑鸟,但仍旧叫她心有余悸。她收回目光,钻进了那还摇曳着的?树叶底下,很快追上了元宝的?步伐。
不知是走了多久,他们竟然又到了河边来,这不是浮满尸体的?那条河,应该只是那条河的?一条小分流,但即便如此,也是足有五六米宽。
水不是很急,只是很明显深不可测,顾小碗是不敢游过去的?,元宝也无法横跨。
幸好还有皮筏子,只是现在就?她一个人吹,嘴巴都吹肿了,才堪堪勉强将皮筏子给吹起来绑在一起,又把昏迷的?周苗放了上去,元宝也卧了上去。
顾小碗手里?拿着棍子,不停地摆弄,但很明显这条并?不长的?棍子既做不得浆,又当不了杆,所以她并?不能?掌握着皮筏子的?速度和方向,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在慌乱一段时间后,冷静了下来,确认了周苗没?有发热,也没?有继续流血,便开?始检查包袱。
除了一个逃跑时候跑散了的?包袱,丢了些无关要紧的?东西之外,药品和银钱几乎都还在,这让她紧张的?心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才有空开?始担心明淮他们一行人。
却不知此刻的?明淮一行人,同样已经?回到了河边,为了逃命他们重新上了船,但是前路被漂浮的?尸体阻挡了,他们便调了头。
启程的?时候明淮河与圣元他们起了分歧,因为顾小碗和周苗还没?有来,明淮要等她们。
可是追兵就?在眼?前,如果不走,非要等,那全都死在这些贼人的?刀下。
二胖又提醒了他,皮筏子在顾小碗的?手里?,也许会有一线生机的?,明淮最终才松了手,于?是船在千钧一发之际,离开?了河边。
那些提着刀的?贼寇气急败坏地看着到嘴边的?鸭子就?这样飞走了,不顾一切想要冲进水里?来,但在猛地灌了几口腥臭的?河水后,他们就?放弃了。
圣元受了伤,他们没?有大?夫,沿途的?村庄也不见人烟,又有了这一趟的?上山之危,所以决定不在进山。
因此在饿了一天后,为了填饱肚子,他们又重新在河里?抓鱼。
兜兜转转的?,最终他们又回到了肥头县,这时候的?肥头县又变了样子,一队有着五万多人的?正义军不知是从何处打来的?,已经?将肥头县给完全占领了。
吓得他们连城都没?有进,直接顺着小分流走,试图避开?正义军的?耳目。
等到了马蹄镇附近,这条小分流又在经?过多次的?分流后,终于?干涸了,他们也不得不从船上下来,却意外地听?说那些正义军是从山里?杀出来的?,不但如此,他们还从山里?带了不少牛羊鸡鸭,还有不少试图在山里?避世的?老百姓们。
这话将几人都吓得不轻,忙去找人打听?,那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他们在山里?的?小树屋村落被正义军发现了,好在正义军并?未动手杀人,而是将人和财产粮食都从山里?带了出来,如今安顿在马家湾,要他们将那里?的?良田开?垦出来,还拨了一队人马在那里?负责监视他们种地。
不过出乎意料,除了他们这小树屋村落之外,山里?竟然还藏着另外一拨人,竟然多达百来号,且还有不少青壮年,所以被发现后,其中有一部分家中有兄弟多的?,都被强制入伍了,余下的?便跟小树屋里?的?大?家安顿在马家湾种地。
“怎么办?”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圣元的?身上来,都指望他来拿主意。
他的?伤势不算重,人又年轻,所以就?这样给扛了下来,现在精神还不错,“先去打探他们是如何安顿人的??若像是牲口一般,不日不夜地劳作,那便是拼了命,咱也要将人给救出来。”
但事实上,这正义军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他们让这些村民在马家湾肥沃的?田地里?种植粮食,除了要交公一部分之外,留下来的?完全够村民自己吃。
而且山里搜刮来的粮食和牲畜,也没?有动他们的?,原方不动给还了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允许他们继续躲到山里?去,理由是这肥沃的?田地无人耕种,而他们的军队也大量缺乏粮草。
因此他们将流落或是避世的村民老百姓都聚集起来,甚至城里?的?百姓也都给赶出来,安顿到各处有着交通方便和土地肥沃的?地方,在另外命人专门看守。
一切都像是原来一样过日子,唯一的?变化就?是他们不能?随意离开?村子,没?有一点自由。
且年轻适婚的男女,必须要立刻成婚,如若不愿意,他们便强制婚配,以此来提高人口。
听?着有些不大?人道了,但是,这年头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自由?还要什么人道?
几人商议着,是否还要去往凤阳城未果,就?被正义军发现了行踪,无奈除了那明淮之外,其他人只能?报了假的?姓名?,眼?看要被安排到各出的?村子里?种田,那圣元便冒险将所有的?银钱拿出来,希望一行人能?安排到一处。
对方掂量着他给的?钱财,想着他也不是提什么非分之想,正好得知马家湾那边田多地广人少,便被送往了马家湾的?村子里?去屯田。
倒是叫他们误打误撞,又与大?家团圆了。
如此一来,转了一圈,他们这些人还是在一起,唯独少了一个顾小碗和周苗。
得知顾小碗和周苗杳无音信,那顾四厢和顾三草眼?泪都险些哭干,只后悔当时没?有拦住大?家,不然何必出去遭这一场罪?
现在虽说没?了自由,但最起码这安全是能?有保证的?。其实只要想通了,日子和从前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靠他们都是种地过日子。
而被大?家所牵挂的?顾小碗和周苗,此刻却在一处距离凤阳不过五十里?的?小城镇。
那日她就?这样随着皮筏子飘,最后到了一处水流狭窄之处,皮筏子便卡主停了下来,正好周苗也醒来,她先扶着虚弱的?周苗下了皮筏子,又去牵元宝,最后收了皮筏子,就?在那河边歇了一个晚上。
翌日周苗好了些,她俩就?这样顺着那小河边走,沿途有什么就?吃什么,水里?的?鱼虾山上的?野果,倒也没?有再遇到上次那样的?危险。
走了两三日,便能?看到些零零散散的?人烟,和她们一般无样,破衣烂衫灰头土脸,挑着筐背着箩逃难的?,老人孩子也是有不少,如此一来她两个假装成小子牵着骡子,在逃难的?人群里?,便不是那么显眼?了。
而这些人,有的?从凤阳逃出来,有的?像是她们俩一样,想去往凤阳。
而这个时候,顾小碗也得知了凤阳城如今已经?是被卞王占领了的?消息,而那青龙军则放弃了抵挡正义军和蓝毛鬼,剑走偏锋跑到卞王俱州的?地盘上去,夺了他的?大?半的?土地,在那边安营扎寨。
这也是使得愤怒的?卞王纵容手底下人在凤阳烧杀抢夺的?缘由。
周苗连日跟着赶路,到底是受了伤重伤,终究是体力不支,所以顾小碗便在这小镇子上停了下来。
也意外听?得了肥头县等几座县城,如今已是那蜀地正义军的?囊中之物,不但如此那正义军还将山里?避世的?百姓和城里?的?百姓们全都分到各处有着肥沃土地的?村里?,让他们屯田交粮。
顾小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念头就?是在自己的?亲人们是否躲过了这一劫?
所以连日都在打听?,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得了消息来,现在她的?亲人们都在马家湾里?住在,和一群同样藏在大?山里?t?的?百姓们组成了一个村庄,且还有正义军把守。
这也就?意味着,她想去将人救出来,比登天还要难,而且那边已然是正义军的?天下,听?说他们管辖森严,比不得卞王这边如此随意,所以她们俩若是返回的?话,不出意外大?抵也是要被拉到村子里?去种地。
且还不见得会被安排到马家湾,而且为了提高人口,听?说他们会将适婚的?男女婚配。
所以夜里?顾小碗和周苗商议,“这肥头县,咱们是回不得了,去了的?话,怕就?这样了。”
“那咱们还往凤阳去么?我白日里?听?人说,凤阳虽管得不严峻,可像是咱们这样没?有依靠的?,叫人随便抓去杀了剐了也没?人管。”周苗忧心忡忡,现在这座小城镇,也许明日或是后日,不是那卞王的?就?是正义军的?。
她们俩须得赶紧想个办法离开?才是。
“凤阳自也去不得。”顾小碗摇着头,凤阳现在乱得不像样,卞王的?蓝毛鬼所到之处,烧杀抢夺,年轻姑娘更是没?有半点活路。
她说着,一面打量着周苗,“你现在觉得身上怎样?”
周苗一下意识到了她的?打算,马上坐直了身体,强忍着背后的?疼痛,“无妨,小姨你有了门路,咱们今晚就?走吗?”
此刻的?两人,歇在镇子外面的?一处破庙里?,当然这里?也不止歇了她们俩,还有不少从别出来的?难民们。现在两人虽说是做小子大?半,但因为有一头骡子,来的?那日就?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只不过顾小碗当机立断,将第一个上来挑衅,试图抢走骡子的?人打得半死后,再也没?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了。
只觉得是个狠角色,为了一头老骡子丢命不值当。
说来也是万幸,这战争是忽然打起来的?,起先大?家都是有家有业有田地的?,所以并?不缺吃的?,不然的?话,只怕别说是元宝,就?是她俩的?命也难以保住了。
而门路顾小碗是没?有的?,不过意外听?得从凤阳城南门桥来的?那一伙人说,打算去往蜀地,说这正义军在凤阳占了几座县城,虽说拿这头的?人做牲口给他们种地屯粮,但正义军对他们蜀地的?老百姓和是十分不错的?。
他们打算到了那头,想法子弄蜀地的?户籍,然后成了蜀地的?百姓,这样就?能?过安生日子了。
顾小碗听?到他们打算过安生日子的?时候,只觉得简直是异想天开?,天下大?乱,无一处净土,连山里?避世的?都被找了出来。
但却意外听?得说蜀地范王爷的?王妃有重疾,四处寻名?医,所以很怀疑当时阿拾就?是被范王爷的?人绑了去。
又或许是被人绑了献给范王爷。
因此现在肥头县回不得,凤阳去了又恐没?命,更不可能?横跨过凤阳去那俱州找青龙军,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去往蜀地求一线生机了。
她朝着南门桥那伙人待的?方向看了一眼?,隐约已经?看到他们在收拾行李了,“我想跟在南门桥这帮人的?后面,他们去蜀地。”
周苗一听?,自然也是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她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当下也忙收拾起行李来。
不过眼?下能?有什么行李,除了那一身破衣烂衫,几捆绳子之外,其余的?就?是些装着药的?瓶瓶罐罐,以及元宝背上的?皮筏子了。
至于?干粮?也万幸这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山里?有不少野果子可充饥,路边又多的?是野菜,不然两人早就?饿死了。
两人很快就?收拾好了,不多会儿?见着南门桥那伙人开?始动,她俩也拉着元宝赶紧跟上去。
南门桥这伙人,大?部份是瓦市里?讨生活的?穷苦人,所以老人孩子也有不少,他们刚来这镇子上的?时候,还耍了一天的?戏,只是可惜现在谁还有闲工夫去瞧热闹,自也是没?有人打赏半分银钱,因此他们中途就?收了场子,也到这破庙附近来落脚。
也是运气,她俩跟着南门桥这伙人走了的?第二天早上,卞王的?人便比范王爷的?人先占领了这镇子。
原本还有些烟火气的?镇子,瞬间被滚滚浓烟所笼罩,到处都传来厮杀惨叫,尤其是女人尖利绝望的?叫声更叫人心都发颤。
只是这些,顾小碗和周苗已经?不知道了,她们俩跟在南门桥这帮人后面走了两天,对方就?不乐意了,要叫她俩交份子钱入伙。
虽说乱世银钱不值钱,可顾小碗也不敢真将银钱拿出来,一副打死也没?钱的?样子,和对方来讨份子钱的?泉子动起手来,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为了隐藏自己姑娘的?身份,顾小碗在给周苗绑背上刀伤的?时候得到了灵感,所以在隔着一层薄布后,残忍地用绳子在胸前裹了一圈又一圈,一拳头捶打下去,感觉不到半点女人的?柔软,反而是那硬邦邦的?绳子,像极了男人厚实坚硬的?胸肌。
所以跟她动手的?泉子并?未察觉出顾小碗的?身份。
南门桥那伙人坐在树荫下歇凉,一边看着顾小碗和泉子动手,仿佛在看那角斗场里?决一死战的?凶兽一般,一边拍手叫好,还有人朝泉子大?喊着:“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了他就?剩下那个病秧子,骡子就?是我们的?了!”
这一刻,这一帮常年在瓦市里?混迹,耍戏给人寻开?心求生的?众人,也第一次体会到了看戏的?乐趣。
只是这样的?乐趣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间,因为他们歇凉的?树林里?,忽然就?杀出了一帮人来,前一刻还在振臂高呼欢笑?的?人,下一瞬就?被一刀抹了脖子。
一时间众人犹如鸟兽散,跑的?跑逃的?逃,往四面八方分散而去。
周苗发出惊惶的?尖叫声,提醒了还和泉子扭在一起的?顾小碗,她狠狠地踹开?了被这飞来横祸吓住了的?泉子,立马爬起来,顾不得自己一身的?灰土,追上了周苗和元宝的?步伐。
南门桥这伙人不少,所以在这些贼人杀来的?时候,他们都纷纷朝四面八方逃去,使得人数不算多的?贼寇们产生了犹豫,究竟要去抓哪一堆。
但很快,他们就?得了结果,他们选择去追那些年轻的?妇人。
像是野小子一样的?顾小碗和周苗,成功逃脱一劫。
在两人确定安全后停下来喘气的?时候,竟意外地发现泉子居然就?跟在她们俩的?身后。
此刻的?泉子在没?有了跟顾小碗动手时候的?意气风发,他满脑子都是女人们在贼寇面前时候那绝望哀求的?哭啼声,此刻浑身发着抖,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与他的?惶恐对比起来,顾小碗和周苗就?显得有些麻木不仁了,两人在短暂的?休息后,就?开?始搜刮那能?吃的?一切来准备填饱肚子。
泉子就?在一旁看着,看到她俩在草丛里?抓到蚂蚱时露出那高兴的?表情时,终于?露出了些匪夷所思。
但接下来,他看到两人将那在火上烤变色了的?蚂蚱放进嘴里?,嚼得嘎帮脆,露出满足的?表情时,他完全被吓着了,用有些沙哑的?声音惊恐地说道:“那是虫子!”
跟猪油渣一个味道,是她们俩逃难路上不可多得的?精品粮食,怎么可能?会是虫子呢?不过他的?话,倒是引起了顾小碗心中的?疑惑,只小声和周苗说:“和他打架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细皮嫩肉的?,现在看到咱俩吃这蚂蚱,又大?惊小怪,只怕原本就?不是南门桥的?人。”
指不定,又是哪个家破人亡,混迹在人堆里?的?公子哥儿?。
南门桥的?人,什么苦没?吃过?
只是声音虽小,泉子还是听?到了,他面露尴尬的?神色来,竟然与顾小碗两人解释:“我姓崔,原本是跟着叔父来凤阳找人的?,但是谁知道蓝毛鬼忽然杀进城里?,我与叔父走散了,就?在南门桥和那帮人混。”
他说也不叫什么泉子,他叫崔子墨,他那日灰头土脸在南门桥被耍猴的?老头碰到,老头的?徒弟就?叫泉子,才被蓝毛鬼打死了,正是伤心欲绝,就?拉他做徒弟,仍旧管他叫作泉子。
“我那时候也没?地方去,又不知叔父生死,想这有他愿意照应我,我就?先做着泉子。”反正活命最要紧。哪里?曾想,这日子是真的?艰难,在南门桥待了不过两三天,就?被迫离开?凤阳城,跑到了这小镇子上来。
他说着,那张还灰扑扑的?脸上,一双清澈的?眼?睛里?竟然露出些顾小碗极t?少见到的?单纯,“我家是大?族,你们要是能?带我去蜀地,我就?能?找到亲人,到时候我一定会重重酬谢你们的?。”
周苗看他,却如同看个傻子一样,诧异地收回了打量他的?目光,和顾小碗说道:“我不信有钱人家养的?公子哥,会这样傻。”
顾小碗也很诧异,正要表示自己也不会同意带上他的?话,那崔子墨又忽然开?口,“我知道你们一直打听?正义军在肥头县围民屯田之事,想来其中必然是有你们的?亲戚,只要你们肯带我一起去蜀地,我回家后,就?帮你们将亲人赎出来。”他紧张地看着两人,生怕她们不同意,急得马上指天发誓:“如果我违背誓言,将不得好死!”
顾小碗和周苗面面相觑,一时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傻,不然的?话,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了。
“怎么办?”周苗有点动容了。
顾小碗何尝不动心,沉吟片刻,“不然试一试?”反正她俩是否能?顺利活到蜀地,两人也不知,既如此,便带他一个,走到哪里?算哪里?。
倘若真有老天爷眷顾,活着到了蜀地,这崔子墨又没?有哄骗她们的?话,那就?是她俩赚了。
所以顾小碗决定赌一次。
“好。”顾小碗转过头,答应了他。不过很快又补了一句:“只是你也看到了,我俩并?没?有任何干粮,这一路上,我们并?不能?管你的?伙食,你仍旧得靠自己自力更生。”
崔子墨忽然想起她俩吞下去的?蚂蚱,有点反胃,可是一面想起那些贼人的?刀和妇人们凄厉恐惧的?惨叫,他最终还是点头了,“好。”
如此这般,他们三人便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队伍。
只不过顾小碗虽答应了他同行,但见过太多的?反目成仇,所以自是不敢太过于?相信他,赶路的?时候,一直让这崔子墨走在前面,就?以防他在后面突发放黑手。
她想过给对方喂点毒药,但是她的?药本身不多,也怕一下掌握不好剂量,将人给毒死了。
毕竟她还没?有时间和稳定安全的?环境来做实验。
三人大?约走了七八天,他们并?不能?精确地找到蜀地的?位置,只能?锁定一个大?概的?方向,大?路不敢走,山林又不敢进,白天把自己绑在树上睡觉,晚上摸着黑走小路。
遇到两次狼,都被元宝狐假虎威给赶走了。
这也使得崔子墨再也不敢打这元宝的?主意,起先他竟然还想爬到原本的?背上去。
而这期间,日夜在一起,那崔子墨也终于?发现了两人女儿?身的?秘密,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人半晌。
此后,他在顾小碗两人面前,就?拘谨了一些。
顾小碗也将崔子墨的?身份和秉性?摸了个大?半出来。
出乎意料,他竟是出身那世家大?族崔家,顾小碗要是没?有记错的?话,那柳先生的?妻子崔氏,应该和这崔子墨是一家,所以她试探着崔子墨,“你同你叔父来凤阳,是找亲人的??”
但崔子墨摇着头,“不是,是我叔父的?一个朋友的?儿?子,小时候被带走的?,近来才知道就?在凤阳,他便寻来了。”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满是自责后悔,“我本该在云州就?回家的?,但觉得外面比家里?有趣,就?偷偷扮作小斯,藏在队伍里?,等叔父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时间送我回云州,只得将我带在身边。”
他如今想来,满是后悔。
心想若不是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也许叔父早就?已经?找到了他朋友的?儿?子,回了云州去。
不过后来他又想,或许那个朋友的?儿?子早就?死了,听?说当年原本是一对双生子,他朋友带走了大?的?,小的?一个跟着母亲,后来被一个和尚给带走了。
说是到了凤阳,但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现在世道这么乱,怕是早就?没?了。
所以他觉得叔父不应该来这一趟凤阳的?,偏叔父又是那重情重义之人。
他想到这些,唉声叹气,原本刚和顾小碗她们俩认识时还算是细皮嫩肉的?手,如今满是茅草划破的?细口疤痕,皮肤也粗糙得不像话。
加上吃的?都是野菜野果子,正经?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没?有什么,所以头发也开?始变得枯黄,现在他的?身上,一点世家公子的?气质都没?了,反而像极了饿饭的?野小子。
今儿?他们发现了一片被挖过的?红薯地,也不知里?面到底多少拨人刨过了,反正他们几个在里?面辛辛苦苦翻找了半晌,最终只得了两三个小的?,如今放在火塘边上煨。
火上还烤着一只野鸡,这是顾小碗花了很大?的?劲儿?才捕来的?,是他们这些天唯一见到的?肉了,所以三双眼?睛都目不转睛地落在野鸡的?身上。
崔子墨更是不停地问,“什么时候熟?”他不敢想,有朝一日他竟然会为了一只没?有任何烹调技巧的?野鸡不停地吞咽口水。
周苗有些嫌弃崔子墨,“说起来,你们这些公子哥,不是从小要学?许多东西么?我听?戏文里?都在唱,你们文武双全,怎么这一路上,不见你有半分本事?”更不见他抓半只野鸡野兔来打牙祭。
要是阿拾在话,不敢想这一路上他们会过得多快活。
崔子墨已经?知道顾小碗和周苗没?有什么坏心思,对她俩不但没?有了半点防备,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豪门生活,“那戏文里?都是骗人的?,不这么写,谁愿意去看?我家里?亲四五个哥哥,加上各路堂兄弟二十几个,真文武双全的?,就?两个,余下的?要不就?是读不好书,要么就?像是我这样,小时候先天体弱,练不得武的?。不过大?部份啊,还是你们在街上看到的?那种纨绔,天天就?知道斗鸡走狗。”
顾小碗却惊讶于?他这庞大?的?兄弟群,“你这么多兄弟,那得有多少姐妹?”
崔子墨摇着头,“不知道,亲姐姐就?三个,庶出的?基本都没?见过,其他的?就?更不认识了,不过应该很多,我娘在家里?是管些事情的?,每年到了过年的?时候,要往下拨银子给她们裁一年四季的?新衣裳时,我娘都最是头疼。”
“那,那你们家这么多人,又要人伺候,一年得花多少银子啊?照着你这样说来,出息的?也不多,可怎么活啊?”周苗给听?进了心里?去,粗略地给算了一回帐,忍不住唏嘘出声。
崔子墨真的?是将她俩做朋友来看待了,竟然一脸坦诚,“祖上几辈子攒下来的?,哪里?能?一口就?叫我们吃完了?何况我们这一代?里?,也是有那出息的?,我爹他们那一代?,也不见得全是酒囊饭袋,反正一代?里?只要出一两个出息的?,我们的?富贵就?保住了。”
顾小碗得了他这话,忽然有些不羡慕世家大?族里?被培养的?接班人了,虽然身上无数个闪耀光环,但特么这背上不知道挑了多大?的?担子,得养着多少酒囊饭袋。
有点可怜。
她拿棍子将火塘边里?捂着的?红薯扒拉出来,也顾不得烫,就?分了三份出来。
“今儿?有野鸡,要不咱把这红薯留着明儿?吃?”崔子墨其实闻着那捂熟了的?红薯,也忍不住吞咽口水,但一想到天天都是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没?个着落实在太难了。
顾小碗已经?断了屯粮的?心思,尤其是沿途看到了那不少尸体,所以听?到这话,淡淡地说道:“别留了,人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今朝有什么吃干净,便是忽然死了,也免做个饿死鬼。”这让她想起了那天,和他们一样夜里?赶路的?兄妹俩,那晚上超了他们,哪里?晓得天亮顾小碗他们追上的?时候,这对兄妹已经?变成凉飕飕的?尸体了。
人生无常,哪里?还顾得上明天?
所以吃了红薯后,又分吃了野鸡肉。
吃饱了上树拿绳子绑起自己睡觉,元宝自己找地方藏,也不要顾小碗多管,反正天黑后它?会自己找来汇合的?。
不想着下午的?时候,顾小碗只觉得浑身凉飕飕黏糊糊的?,一睁眼?发现竟然是下大?雨了,天上乌云密布,使得这林子里?黑漆漆的?,周遭全是雨水落在树叶上传来的?哗哗声音。
崔子墨以这次淋雨向顾小碗和周苗证明了他的?确身娇体弱,所以他着凉了。
整个人从树上下来的?时候,体温烫得恐怖,嘴里?迷迷糊糊含糊不清地说这些叫人听?不懂的?话语,顾小碗给他吃了些药,拿不定主意他能?不能?醒来?
又或t?是醒来出来,烧成了个傻子怎么办?
周苗背上的?伤已经?好了,现在除了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之外,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痛苦。所以她十分不理解,“怎么一个男人能?娇弱成这副样子,不过是淋了些雨,就?要死不活的?。”
顾小碗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这种温室里?的?娇花了,叹着气,“咱们最多能?给他一天的?时间,要是一天不好,咱们也顾不上了。”
不是她现在变得残忍无情了,而是越多的?人往蜀地逃,大?家带的?干粮早就?所剩无几,所有人都将这一日三餐锁定在了沿途的?野菜野果上,他们慢一步的?话,只怕到时候草根树皮都吃不上了。
那到时候就?只能?活活饿死,反正她是不可能?像是黑鸟一般去吃那些死人的?腐肉。
这一天对于?她们俩是难熬的?,虽然不愿意相信外人,可是这崔子墨的?确是少有的?没?有半点心机的?人,对她俩也十分坦诚,这一路上算是相处得很愉快,姑且能?算朋友。
所以两人当然都不愿意崔子墨死,更何况崔子墨还给她俩画了那样大?的?饼子。
因此到下午的?时候,崔子墨还没?醒来,周苗开?始求神拜佛了。
她还拉着顾小碗,“小姨,一起求,万一有用呢?”
顾小碗说,“要是求神有用的?话,我想直接求天下安定,给我一隅安身。”
周苗听?到她的?话,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小姨,你这是在为难菩萨。”
两人的?话语中,听?到了身后枯叶上躺着的?崔子墨发出了沙哑的?声音:“我死了么?黑白无常来了么?”
顾小碗和周苗听?到他的?声音,急忙转过身去拍他的?脸,问:“你怎么样?还认得出我们是谁么?”
崔子墨一脸茫然,定定地看了她俩片刻,才不解地叫:“小碗,阿苗?”
顾小碗松了口气,和周苗说:“还没?傻。”
“菩萨保佑。”周苗也庆幸,一面问他是否能?起来,能?走的?话得立即赶路,不然后面逃难的?人多了,他们就?不好活命了。
崔子墨原本还想继续躺一会儿?的?,他现在觉得浑身的?肉都酸痛得厉害,但是一想到后面全是逃难的?人,也许还有那烧杀抢夺,为了活命不择手段害人的?,他立即就?爬起来了,“我能?走!”
顾小碗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摇摇晃晃的?他,给他递了一根棍子,“要实在走不动了,让元宝驮你一截?”
第183章
有那么一瞬间,崔子墨看着步伐并不蹒跚的元宝是动心的,但是很快他看到?了元宝身上驮着的行?李,不是什么贵重物品,甚至可以说是破烂一堆,什么绳子皮筏子,还有路上捡的破烂。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些天的衣食住行?里?,这堆破烂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且他想起元宝的神奇之处,几次吓退了狼,救他们?与狼腹中,这跟神灵有什么区别?他可不敢骑到?神灵的头上去,做这种大不敬的事情。
再有,如果自己爬到?了骡子的背上,那就意味着这些东西,将由?顾小碗她们?两个姑娘家来?背着。
于是那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用不用!”
顾小碗当然也心疼元宝,见?他态度如此坚决,自然是不在劝说了。
三人又开始了夜行?。
大概是连续两日?白天都下了雨,所以夜里?的夜空显得特?别的干净,顾小碗仰头就能看到?了那横跨在头顶上,将那有着绚烂黑的天空一分为二的银河。
清澈,甚至觉得在流动着。
耳畔时不时传来?蝈蝈的叫声?,这种熟悉的吵闹一度让顾小碗以为又回到?了红枫村。
在红枫村的时候,还能听到?河边传来?的石鸡叫声?,以前天下还没大乱的时候,她才到?这里?时,马虎还带着村里?一帮小子夜里?去河边抓石鸡。
只是时光斗转,物是人非。
三人一骡,踩着星光又走了一夜,翌日?寻在一处山坳里?歇息下来?,这里?隔了两坐小山坡,便是原来?的旧官道,可看到?些从别处逃难来?此,歇息在路边的难民们?。
而随着越发往蜀地方向走,这些难民中,便逐渐能看到?些像样的人家,昨儿他们?还看到?一户大户人家,马车都有三四辆,还有驮着家当行?头的马匹骡子七八只。
当时一出现的时候,引得路边那些难民们?两眼发光,一个个贼心大起,只不过还没有付诸于行?动,看到?一个与他们?家队伍走得近的难民被一刀砍死?后,大家便都歇了那心思。
可即便如此,在这户人家安营扎寨离开后的废墟,仍旧许多难民涌过去,恨不得从这废墟里?能翻找出什么能吃的来?。
顾小碗和周苗也欲欲跃试,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蜀地,那路边偶尔看到?些庄稼地,还没进去便被主人家给赶出来?。
他们?这一路上饱一顿饥一顿,个个都灰头土脸的,哪里?是人家的对?手?更何况大部份人都有一种人离乡贱的心理,所以面对?着本?地人,到?底是有些露怯的。
如此这般,越是到?这蜀地,想要寻一口吃的填饱肚子,反而是越发艰难了,顾小碗不是没有想过如何成为那户人家的丫鬟,但是根本?就行?不通,而且人家并不缺人。
反正就这样饿着肚子,大约又走了三四天的样子,终于快到?了眉州城。
只是顾小碗却?十分发愁,“我?们?没有路引,又没有一身体面衣裳,更没有多余的银钱来?打点,这样多半是要被拦在城外的难民堆里?。”
于是问崔子墨,“你可是有法子?你比不得我?们?,总是在那乡里?,不知道这城里?的弯弯绕绕。”
崔子墨一问三不知,满脸羞愧,“我?从前出行?,总是有家仆跑腿随行?,不必我?亲自去打点,何况我?家马车上有着崔氏的家徽,但凡有点眼力劲的,都不会拦我?们?的车马。”
虽然顾小碗知道他靠不住,但是没想到?真的一点用都不顶,于是和周苗商议着,等到?了城外,见?机行?事吧。
如果能趁乱混进城里?最好。
所以叮嘱着崔子墨,“你既在眉州城里?有亲戚,若是有机会,你就赶紧进城去,先?不要管我?们?,等到?了城里?,找到?你家亲属,再来?寻我?们?也不迟。”
崔子墨听话得像是啄米的小鸡一般点着头,“我?省得,我?省得,我?要是进去了,就马上来?接你们?进城去。”一面又十分感?动她们?俩如此信任自己,心想以后要好好报答她们?俩。
然而,等他们?到?眉州城外的时候,却?发现这挂满了黑红色旌旗的城墙下,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站在城门口,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也不知他在说什么,只依稀能看到?站在高台上的他唾沫横飞。
“我?去看看。”崔子墨有些兴奋,残垣断壁看多了,忽然见?到?了这巍峨高大的城墙,他一下就精神起来?了,迫不及待地拖着自己已经没了鞋跟的旧鞋子,冲了上去。
然而他还没回来?,城门就忽然打开,难民们?还没一拥而上,就先被里面出来的队伍给冲散了,顾小碗紧拽着周苗不敢松手,拽着元宝绳子却不知道被谁割开了。
但这倒也不要紧,顾小碗也考虑过,如果不好混进城里?去,那元宝跟着更是引人注目,所以起先?也没有打算带元宝进城的。
何况进了城,元宝的草料他们?三个管不着,在这城外元宝自己还能找一口吃的。
所以眼看着绳子叫人恶意割断了,顾小碗隔着那噪杂的人群大喊,“元宝,自己找地儿,好好活着。”
她周边的人见?她这样撕心裂肺地和一头被挤开了的老骡子说话,忍不住笑话她,“你当是人个呢!何况你这头老骡子,谁会要,只怕皮肉都硌牙呢。”
顾小碗听了,心说硌牙才好,这样就那些饿饭了的,也不会饥不择食打元宝的主意了。
很快,人挤人,她的视线里?也没了元宝的身影,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元宝会听话,因为刚才自己朝它大喊的时候,它也正朝着人群外面挤出去,朝着城外那连绵的山川奔去。
“小姨。”周苗被挤得整个人都快变了形,好不容易在顾小碗的拉扯下才从那拥挤的人群里?挤出来?,此刻只捂着胸口大喘气。
顾小碗原本?还想趁乱进城,可现在这光景,她觉得硬是要挤过去,内伤都要被挤出来?,一面询问周苗的状况,一面踮起脚尖寻找崔子墨的身影。
只见?崔子墨t?现在人群中,一张脸被挤得发紫,他凭着个头高的周苗,锁定了两人的位置,只在那里?人群里?不停地挥手求救。
但是明明只隔了几丈远,他挤不出来?,两人挤不过去。
主要顾小碗也不敢挤。
正在这紧要关头,忽然听得最前方传来?惨叫声?,原是城里?出来?的人动手了。
见?了血,总算是将那一个个往前挤着去的人给吓退了回来?,顾小碗二人也被迫往后退了数丈。
也不知前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俩在人群里?到?处找崔子墨。
还未找到?,就先?被人那骑在大马上的冷酷面孔用长矛指在了肩膀上。
顾小碗心中大惊,不敢随意在乱动,生怕那锋利的长矛一下将自己的肩膀对?穿出个大窟窿来?。
好在,那长矛只在她的肩膀上短暂地停了一下,又落到?了身后周苗的身上,而但凡长矛所指到?的人,都被他身后穿着甲衣的士兵们?给驱赶到?了另外一旁。
男的女的都有,但都是年轻人,使得那被没有被长矛所指到?的那些老人孩子满脸羡慕地看着他们?。
顾小碗无暇去关注他们?这些相对?看起来?健康些的年轻人被挑选到?一旁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在这里?发现了崔子墨,但还没等他们?三人要上去团聚,就被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止住了。
不许他们?动,也不许他们?出声?。
无奈三人只能这样站在原地。
大概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顾小碗好像听得人说够了,随后从城里?赶来?了无数辆大马车,挨个停在这里?等他们?上去。
这让那些没有被选上的难民们?越发羡慕了,一个个跪倒在地上求着,希望也被这马车带走。
将他们?这些年轻人挑选出来?的将士,这会儿已经退到?了一旁,带着手底下的人将那些意图冲过来?的难民们?给挡住,显然对?方是个嫌麻烦的人。
他看到?跪在地上求着想到?顾小碗他们?这边来?的人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手里?的长矛就刺了过去,刺啦的一声?,又快速抽回,顿时一条血柱子从那人的后背上飞溅出来?。
滚烫飞溅的鲜血也将那些想过来?的人给吓退了,一个个面露恐惧,再也不敢上前招惹这凶煞。
原本?噪杂的城门口,忽然安静了下来?,连小孩儿都忘记哭了。
而顾小碗他们?,就是在这样被赶进了马车里?。
崔子墨到?底没有能同?她们?俩上一辆马车,现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挤了将近二十来?个年轻人,男女都有,大家逃难多日?以来?攒积在身上的酸臭,这时全都和汗味融合在一起,使得马车里?的味道越发难闻,有人开始止不住恶心呕吐,拍着车板求打开车门给他们?喘气。
车板是打开了,但是呕吐的人也被粗暴地拽了下去。
顾小碗清楚地听到?对?方惊慌失措的声?音以及被马蹄踩断骨骼的声?音同?时响起,然后车外面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都老实?些,别当你们?是什么公子小姐的,安安分分待在车里?,不然就是这样的下场。”
他要挟完了后,才问着身旁的人,“死?透了么?没有的话头砍了,把拖下去。”
这话将马车里?的众人吓得背脊骨发凉,哪个还顾得上干呕?
好在,这样的环境里?并没有待多久,顾小碗算着时间,大抵是一天半,她所担心的是崔子墨那样娇生惯养,会不会也受不了这恶臭的马车,所以被拖下去踩死?砍头了?
因此一下了马车,她不像是旁人那帮忙去呼吸新鲜空气,或是打量所处环境,而是忙着到?处搜寻崔子墨的身影。
好在,终于看到?了颤颤巍巍从马车上滚下来?的崔子墨,看起来?不大精神,但好歹还是活着的,不免叫她松了一口气。
周苗却?是见?到?崔子墨这般情形,忍不住沮丧:“咱们?怕是指望不上他了,你瞧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没准那些话,都是哄着我?们?的。”
是不是假话,现在也顾不上去深究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能活下来?,不然的话,崔子墨就算真是崔家的子弟又如何?他若死?在了这里?,一样前功尽弃。
“都站好了站好了!男的去那边,女的到?这边。”这时候,忽然有人喊起来?。
见?识过这一路上他们?如何处理不听话的人的残暴冷血手段,所以哪怕现在这里?没有穿着甲衣的将士提着长矛守着,大家已经老实?了很多,听到?这话便各归各位。
很快男女便分开了。
顾小碗瞧上面站着的是个雍容的妇人,她身上穿着的衣裳和她那饱满的精神与顾小碗他们?这些人,以及沿途来?时见?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笑眯眯地让人将轿夫挑来?的箩筐打开,只见?里?面都是垒得整整齐齐的面饼,甚至还冒着热气,这让已经许久没有吃到?粮食的顾小碗也忍不住开始咽唾沫。
其他人更是两眼发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饼子。
这时候只听妇人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开口说道:“你们?是有造化有福气的,遇上我?们?这样一个菩萨转世的王妃娘娘,往后你们?就好好在这里?替娘娘种桑养蚕,做的好了,保不准哪一日?便得了恩典出去,便是蜀地正正经经的子民了。”
又说有吃有住,逢年过节娘娘还会让人打赏些钱财,众人听了只欢喜,觉得好似进了这福窝窝里?,如此一来?不用到?处逃难,还避开了战乱。
尤其是那些年轻男子最是高兴,他们?最怕的就是被拉去上战场,如今被安排在这里?种桑树养蚕,心想不过是些巧活儿罢了。
他们?大部份又都是出身寒苦,做惯了农活的,这等于和在自己原来?家没有个什么区别,安全还得到?了保障,当下是直呼王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是那妇人说罢,话锋一转,随即那方才看着还亲切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只是,在这里?也要守着此处的规矩才是,若是有违背者,便打杀了肥田。”
随后就叫身后的护卫念了一会儿此处的条条框框。
这不许那不行?,但都是些寻常的规矩。
所以大家并不放在心上,何况大部份人,都还眼巴巴等着那冒着热气的饼子发下来?呢!
终于,饼子到?了各人的手里?,顾小碗和周苗蹲在一起吃,忽有一个女人吃完了,显然还未吃饱,便伸手过来?要抢。
顾小碗本?能躲开,却?没想到?那女人却?忽然倒在地上,她的身后是刚才读规矩的个护卫。
他淡淡地收了刀,“说了让你们?好好遵守这里?的规矩。”
这里?的良田是专门给王妃种植桑树养蚕的,出不得岔子,自然是希望他们?老老实?实?干活,少打架斗殴,把精力和时间用在这些与桑园无关的事情上。
顾小碗看着那女人死?不瞑目被拖下去的尸体,并不同?情,毕竟对?方是想抢自己的饼子,如果自己不给,必然是会厮打起来?,那周苗会帮自己的忙,她那边的人也会帮她的忙。
到?时候如果没人管,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最差的便是他们?这两拨人被第三方人抢走所有的东西,打个半死?。
所以这里?的规矩挺好,及时止损。
也是因为这一刀,大家彻底老实?了,不敢抱着任何小心思。
很快顾小碗和周苗就被安排到?了一处山脚下的小屋里?。
这里?有无数小茅屋,看得出来?都是新建的,一推门进来?便是大通铺,她们?俩与七八个女孩儿一起住在这屋子里?。
当天晚上休息,第二天早上有人专门送早饭来?,吃了后她们?各自分到?了农具,便开始下地挖坑,听说桑树苗还在路上,他们?要在这两天里?将所有的坑都挖出来?。
早晚一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谁也不受欺负,大家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甚至觉得还不错。
稳定的生活让顾小碗和周苗都逐渐恢复了身体,对?这桑园也有所了解。
原来?是范王妃前阵子病了,当时那范王爷为了给她治病,到?处寻访名医,阿拾也是在那个时间段被绑的。
也正是这样,顾小碗一直都怀疑,阿拾是被人绑来?献给这范王爷了。
谁知道现在听说,这范王妃的病是蜀地边陲那雪域来?的高僧治好的,王妃为了答谢那雪域来?的高僧,明年要送给他的寺庙数千匹丝绸。
可是她要丝绸,完全可以去江南那边,依照范王爷的实?力,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却?偏偏将一处上好的良田给围了t?出来?,改成槡田,还从难民里?挑选了他们?这些年轻男女来?现栽种桑树,这叫顾小碗十分费解,范王妃为何要费劲做这些无用功?
这样耗费的钱财,可比直接从江南买丝绸要贵许多。
所以在半个月后,她终于在干活的时候与崔子墨分到?了一组,只将自己打听来?的这些消息悄悄与他说,“你说这范王妃,图个什么?”
谁知道那崔子墨却?是脸色发白,朝她确定,“这些丝绸,果真是要送给雪域的高僧?”
顾小碗点头,“有什么不妥么?”
崔子墨都要急死?了,和难民们?待了这么久,他身上那贵公子气息和素养已是半点全无,气得直接骂道:“当然不妥,这个毒妇是要我?们?的命啊!我?就说难怪这样好心,从难民里?将咱们?挑出来?。你是不知道那雪域的高僧不是咱们?拜的那种菩萨,他们?都是些魔鬼,这些丝绸织出来?了,到?时候要拿咱们?的血来?染,然后用来?装饰他们?的邪庙。”
他很急,说的十分不清楚,反正现在就是要让顾小碗相信自己,“我?虽没亲眼见?过,但我?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听说过,过了这蜀地往西边去便是雪山草原,那边是做和尚的掌着权,有的他们?用平民的骨头和人皮来?做鼓做画……他们?讲究圣洁,可是他们?的圣洁和我?们?的不是一个意思,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要自己种桑树养蚕织丝绸,为的就是从始至终,这些丝绸从被织造出来?,都是我?们?这一波人经手,哪怕最后需要染红,也是要用咱们?的血,这就是他们?的圣洁。”
没有经过其他人的沾染。
顾小碗听得瞠目结舌,哪怕这崔子墨说得急切,前言不搭后语,但她也明白了。
这样,倒是不难想通,为什么范王妃让人去城外逃难来?的难民里?找了他们?这些年轻人,因为他们?不是蜀地的子民,所以范王妃用起来?,心安理得。
也没有任何蜀地的群臣去反对?。
可笑的是他们?这许多人,现在还对?范王妃感?恩戴德,而且真有人期盼着好好干,哪一日?真能得了恩典出去,做一个蜀地子民。
崔子墨说完,见?顾小碗沉默不言语,急得要命,“你倒是拿个主意,怎么办?虽说现在桑树才种下去,可是咱们?也要赶紧想办法逃出去呀!”
总不能等着明年丝绸出来?了再想办法吧?
顾小碗被他吵得心烦意乱的,推开了他摇着自己的手臂:“你别吵,让我?想想。”一面叮嘱着他:“此事你万不要和旁人提起。”
“为何?难道眼睁睁看着大家被害么?”这崔子墨到?底还是单纯,不解地看着顾小碗。
顾小碗听得这话,却?是心急如焚,“你疯了不是?你觉得大家是信你还是信现在给他们?吃喝的范王妃?何况若是叫上头晓得了,你觉得咱们?还有活命么?”
崔子墨傻了眼,他是天真单纯不是蠢,顾小碗这么一说,他就一脸的后怕起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里?满是惊恐,“那……”
“你想活命,此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便是。”顾小碗告诫着他,一面拿起粪瓢,继续给前面的桑树施肥。又怕他沉不住气,自己去想办法,到?时候省得连累自己和周苗,便又低声?道:“别的,我?来?想法子。”
这话方叫崔子墨安心了些,眼圈红红的,“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办的。”
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什么赎人,异想天开的事情了。
但是顾小碗没有想到?,转机这么快就到?来?了。
大约是那日?她和崔子墨说过话后的八天,范王妃打发了一个管事来?瞧这桑园的进度,然后便听说,五组里?有个年轻男子被管事带走了,且当时候看着,他对?那个年轻人还十分客气。
顾小碗听到?的时候,心里?带着些期许,崔子墨可不就是在五组么?
第184章
这一宿,顾小碗都?满怀期待等?着崔子墨的好消息。
在这桑园里?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她曾想过,眼观八方耳听四周,若是有管事来时,有个突发病症,好叫自己?误打误撞给治了,没准就能借此出桑园去。
但这种事情,一般都?只能是出现在话本子里?,而?且她的医术也没有达到可以对抗各种疑难杂症的地步。
再有,这个时代上层的人是十分惜命的,他们真有那些个隐疾,就断然不会跑到这种偏远之地来,即便是真的来了,身边还是会带着随行的大夫。
于?是顾小碗后悔过,当时阿拾教她医术的时候,她应该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千金科上,这样的话自己?也能借此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年头女医几乎是没有,她便是不挂牌悬壶济世,但也能私底下替女人们看些病症,来保证自己?的衣食。
但这些都?只能是在夜里?时候想一想,感慨一二罢了。
日出东方,那晨晖的光芒很快便越过了桑园远处的山头,照在了她们的大通铺上,只是这缕晨光的出现,在这里?并不能代表希望,反而?是提醒着大家新?一天?犹如牛马牲畜的劳作又开始了。
顾小碗因为想到极有可能是崔子墨出去了的缘故,所?以七七八八想了很多,有些兴奋,今日便有些精神不振的样子,吃饭也落在了后头。
这让周苗很担心,生怕她一会儿干活的动作慢了些,会被那监工发现。
她们虽然没有被监工打过,但这并不是她们好运气,而?是她们做惯了这样的农活,还算是得心应手,可别的姑娘可就没有这样好运的了。
有的直接被打死,尸体犹如上边说的那样,用来肥田,埋也不用埋,直接拖着往那泡发着些腐败枯叶的池子里?去。
顾小碗他们干活的田地虽然离得远,但风吹过的时候,还是能清楚地闻到那股腐臭味。
这里?的压抑的环境里?,大部?份的人,从一开始的激动逐渐变得现在一样麻木不仁,两眼无?神,像是没有了脑子的牛马一般。
然而?,扛着锄头还未到地里?,忽然她们这一组被喊住了,顾小碗心头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因为她并没有看到崔子墨。
倒是走?来了一个穿着直裰的中年男子,头戴着乌角巾,这个形象像是顾小碗最初记忆里?的乡绅老爷。
他不知和管事的人说了什么,很快就有人来将顾小碗周苗一并带走?,对方也不言语,顾小碗也不敢多问,便是这样踩着他们自己?铺出来的小路,竟是看到了桑园的大门。
那里?有着层层护卫把守着,顾小碗直至跟着那中年男人出去,上了马车,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她不知是否彻底逃离了这个魔窟,但想着俗话说的好,孩子没有一年哭到底的道理,她吃了这么多苦,老天?爷也总该让自己?好运一回了吧?
马车行使?了大概大半天?的功夫,到了傍晚时候,顾小碗便听到马车外边逐渐有了声音,人的牲畜的都?有。
随后,应该是进了城,因为马车短暂地停了一下,再往后就能听到那久违的叫卖声。
单从这人声鼎沸起步不断的叫卖声里?,就晓得此刻的这城里?是有多热闹,与宁静得可怕的桑园,仿佛两个世界一般。
马车又是一阵七拐八弯,终于?在一处巷子的小门口停下来,那中年男人来打开车门,“两位,下来吧。”
顾小碗朝对方道了谢,只见这小门里?已经?站着个妇人,穿着半新?半旧的蓝色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着有几分严厉,她将顾小碗和周苗上下打量了一遍,似有些失望,随后才淡淡道:“你俩随我来吧?”想来以为让他们家少爷念念不忘的,该是怎样的绝色,却不料是两个村姑。
顾小碗拉着周苗,同她福身道谢,便小心翼翼地尾随其后。
尽管妇人带着她们走?的都?是些偏僻小道,可是沿途的雕梁画栋和奇珍异草,又是假山又是池水,远处那飞亭楼阁更是不少,偶有遇到些年轻丫鬟,无?一不美貌。
可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个个穿戴十分体面,个个都?面露着健康的肤色,与她们俩甚至是城外那逃难人群里?面黄肌瘦的姑娘们天?差地别。
这一刻顾小碗是清楚地感觉到了世界的参差。
她们俩被带进了一处小厢房里?,里?面早就有人备好了沐浴的水和新衣裳,衣裳和她们沿途遇到的那些丫鬟们是一样的花样。
周苗有些慌张,眼t?下见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她们姨侄两个,便急促地看朝顾小碗:“小姨,这,咱们要?换衣裳么?”这当真是崔子墨救了她们?
“换。”何况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样地洗过澡了,顾小碗心想如果崔家不愿意记她们俩救崔子墨的恩德,大可不必去那桑园将她们俩带出来。
又或者带出来了,随意找个地方杀了便是,何苦还要?这样麻烦,将她们俩引进这好宅子里?来,还给沐浴更衣?
所以她坦然地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衣裳。
外面的人好像是专门算着时间一般,等?她俩洗完澡出来,头发擦了个半干,便有荤素四样菜搭配着柔软养胃的粥食送进来了。
可见,对方也晓得她们此刻的肠胃不宜暴饮暴食,当是要?搭配得当。
倒也是用了几分心思?的。
吃过了饭,顾小碗便想,就算是崔子墨不露面,但将崔子墨救出去的人,也应该出现才对。
果然,没多会儿,她正?和周苗说这些丫鬟上来的茶,头一盅是用来漱口的,后面才是给喝的,外头便来了个丫鬟,穿戴和大部?份丫鬟明显不一样,顾小碗便想,也许身份还要?高一些。
四下的丫鬟见了她,也都?微微福身行礼。
她与此前那个领着顾小碗和周苗进门的妇人一般,也是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道:“我们主子要?见你们俩。”
顾小碗忙引着周苗起身,朝对方也福身道了谢。“劳烦了。”
她这腰杆一弯,对方竟是十分受用,脸上有多了几分宽和,“倒也是个知礼的,不过我们主子不是那等?寻常人,到了跟前去,当要?仔细些。”
“是,多谢姐姐。”顾小碗也不知对方与自己?谁大一些,反正?她没有什么豪门大宅生存经?验,就晓得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哪怕不知道对方什么年纪,尊称一声姐姐,总不会叫自己?吃亏的。
沿途又是那叫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庭院花草,便是顾小碗一遍遍告诫自己?别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就算现实里?没见过,前世那电视里?还少了么?
但还是看到那院子里?养着的孔雀,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周苗更是震惊地叫出声来:“小姨快看,那是凤凰!”
那丫鬟听得了,忍不住掩唇笑起来,纠正?着:“那叫孔雀,一个胡商送我们主子玩儿的罢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周苗听说过孔雀,当官的那乌纱帽上,还是做状元的,好像会插着孔雀翎,但她却从未见过,以至于?在这花园里?看到这孔雀的时候,下意识以为就是凤凰。
此刻听到丫鬟的解释,不免是有些红了脸,再也不敢像是此前那般随意四处瞧,以免又闹了笑话来。
好不容易,终是到了一处庭院前,这里?似比别处人少了许多,显得十分安静,一丛丛丰茂的竹子更是错落有致地栽种在流水和山石间,无?端生出一种别致的雅静来。
丫鬟叫她们在这里?等?着,进去传了话,片刻后,又重新?换了丫鬟来领她们俩进去。
踏进厅里?那一瞬,顾小碗只觉得外面的热暑之气顿消,迎面而?来的凉意又不是叫人那样冷,且还带着一种类似于?梅花的清香,一缕缕烟从屏风后面缥缈而?出,袅袅绕绕,却也不会叫人觉得辣眼熏鼻。
顾小碗想着,这便是上流人家的香了。
她顾着去看这香,却没有留意到屏风后面坐着的人影,直至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裤腿,她垂下头才发现周苗竟然跪在了地上。
此刻,正?是周苗拉她一起跪下。
只是古小碗怎么都?觉得跪不下去,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跪这爹娘之外,几乎没有下跪过。而?且她们是崔子墨的救命恩人,怎么还要?恩人下跪的道理?
所?以她掰开了周苗那急促不安的手,仍旧站在那里?。
一旁的丫鬟似也有些着急,一会儿看顾小碗,一会儿又朝屏风后面探过去。
最后见屏风后面没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屋子里?也是出奇的安静,那屏风后面的人也不知是在做什么聚精会神的事情,竟然一直保持着那在长案前书写完的动作,一旁伺候笔墨的丫鬟收了笔,他才开口问:“便是她二人么?”
领顾小碗二人进来的丫鬟连忙屈膝回着:“回主子的话,正?是她两个。”
“呵。”男人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的笑声,有些意味不明,只不过下一瞬他便问道:“你们两想要?什么?”
这话反而?将顾小碗问着了,虽然她前一刻还在震惊于?一个男人的声音能好听到这种地步,但当下还是立马打起了精神来,“你能给我们什么?”她觉得,必须得知道对方的上限是什么吧?或者说,崔子墨的命究竟值个什么数?
但是她这话才问出口,就被旁边的丫鬟厉声责斥:“放肆!”
周苗一样被吓着了,她知道小姨比自己?胆子大,但是没想到她面对这般贵人的时候,竟然还能理直气壮地问出对方能给多少好处的话。
心里?慌慌张张的,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拖了她俩打死去,又或许这好处一丁半点都?没了。
不过出乎意料,那屏风后面的男人却是笑了,也许身份地位都?十分尊贵的他,见惯了众人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的模样,有一朝忽然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他觉得新?鲜好玩。
他的笑声提醒了顾小碗自己?有些太冲动了,也知道对方没生气,可能是觉得新?鲜。但所?谓的新?鲜,正?是因为少,若是自己?在继续这样问,只怕就是不知好歹了。
所?以她将声音收紧了些,小心翼翼地开着口,“起先你们家公?子与我们说的,是答应帮我们将在凤阳城屯田的亲人救出来。”
“不是什么大问题。”男人轻飘飘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随后他吩咐着身边那个伺候笔墨的丫鬟,“弄书,你一会儿便去办了。”
顾小碗没想到,自己?只怕穷其一生都?办不到的事情,对方一句话就给解决了。
然而?就在她震惊的时候,对方又继续问:“没有了么?”
“还能在提么?”顾小碗小心地问着。
“可以。”对方今天?的心情显然十分好。
“那,我想在蜀地要?一份户籍,以及一些土地。”钱财虽好,可是她护不住的,倒不如成为这蜀地的子民,拥有自己?的土地。这范王妃弄那劳什子的桑园,虽说是恶毒残暴,可是他们对待自己?蜀地的子民,倒算是个合格的统治者。
而?且范王爷手底下兵马强壮,又有三个儿子,听说都?是行军打仗的将才。他有这样的资本,那就可以意味着,接下来的蜀地,怎么都?比凤阳要?安稳许多。
所?以要?一份土地,获得户籍,就能得到这一份庇佑。
反正?她当下想着的,就是性命最为重要?。
然而?她这话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竟然不止是那屏风后面声音极好听的男人笑,连丫鬟都?笑起来了,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更是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张鹅蛋脸上,长着十分明媚动人的五官。
她就是方才让男人吩咐过的弄书。
她笑吟吟地看着这一跪一站的两人,“我们七少爷喜欢你们喜欢得紧,吵着闹着要?叫你们留了院子里?呢!这样的机会,恐怕是旁人一辈子也求不得的,你真舍得这样放弃了?”她问罢,又垂眸看朝还跪在地上的周苗,“你呢?也舍得这泼天?的富贵么?”
七少爷?顾小碗想,莫不是崔子墨那个蠢人吧?他想将自己?留下来?那不是做丫鬟么?给人做奴才,还不如下乡自己?种地去。
顾小碗不愿意。
地上的周苗也摇着头。
弄书有些失望,“那真是可惜呢!”随后朝屏风后面看去。
里?面的男人却不知忽然发什么疯,突然说:“老七说,你们在外的时候,蚂蚱草根都?吃,夜里?赶路白日便将自己?绑在树上休息,你看你们这样辛苦,才勉强活下来。那你现在看着府里?的一切,可是会觉得这个世道不平?”
顾小碗愣住了,疑惑对方怎么会忽然这样问,一面想起这一路的艰辛和这几年的苦苦挣扎,心里?也是说不尽的心酸,忍不住叹了口气,“公?平不公?平另说,我们过得苦却是怨不得别人,只怨先祖不努力,叫我们这子孙后代一辈子都?困在山里?,不曾看过外面的雪山草原,也没见过江南锦绣烟雨,不识字不看书,所?认知到的泼天?富贵仅仅是镇子上乡绅老爷们每月能吃到肉。”
这个回答,显然超出了对方的意料之外,他又笑了,“那你羡慕我们的t?生活么?”
“羡慕肯定是羡慕的,但却也不嫉妒,毕竟你们也不是忽然富贵的,今时你们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你们先祖一代代传承积累。如果阁下非要?听我说不公?平,那还是有的,没叫我直接投到你们这样的世家里?,这便是老天?爷的不公?平。”但是撇开这公?平不公?平不说,顾小碗现在想的是,自己?是否能像是这些世家大族的先祖们一样,不求多少,但求给子孙后代们开个先例,别一生下来就是开局一把锄头了。
只是她又清楚地知道,这样的社会,想要?富,单凭着自己?埋头苦干是没有用的,首先第一步就是要?学会接受这个社会的制度,认清楚奴隶的存在,并且合理利用,或者说是压榨。
她得跨过这一步去了,大概才能去考虑其他的吧?
又或者,她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然能挣钱又能让自己?毫无?心理负担。
但是很明显,到目前为止她没有想到这样的好办法,以至于?现在还是穷得叮当响,无?权无?势。
“你这个嘴,说得倒是有些意思?。”弄书轻笑了一声。
里?面的男人或许是因顾小碗这些话忽然来了玩心,竟然大发慈悲道:“你方才说要?户籍要?地,那我给你地给你户籍,再给你一千两银子。你头脑如此清晰,那便叫我看看,有了这些地这些银子,你会过得如何?”
这对于?顾小碗来说,才是真正?的泼天?富贵,她立马朝对方道谢。
与周苗回去的时候,她都?有些觉得不真实。但事实上那弄书很快便来了,询问了她们俩在凤阳的亲人,说是立马叫人去办,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就会有消息。
不过弄书还是提醒道:“他们怕是来不得蜀地了。许给你地和蜀地户籍,公?子已经?尽了最大的力,毕竟你们该知道,此处乃范王爷的地境,并非云州。不过你放心,我们主子是个宅心仁厚的,也会给他们些安身立命的银子,你倒也不必太担心他们在那边如何。”
顾小碗没想过那么多人能过来,但是听到他们能解除那奴隶身份,已经?十分高兴了。
毕竟听说范王爷将凤阳占过去的那些县城,除了大部?分赶去屯田之外,还是有一部?分能正?常生活,所?以姐姐他们到时候解除了奴隶身份,完全可以到镇子或是城里?去求生活。
所?以现在她对于?弄书的主子以及崔子墨,都?真心实意从心里?感恩戴德了。
等?送走?弄书后,时间也不早了。又加上户籍之事还未办妥,所?以两人依旧住在这偏院的小厢房里?。
躺在床上的周苗不敢想,翻来覆去都?无?法冷静下这颗激动的心,“也不知给我们多少地,都?给了一千两银子,是不是会给很多地?”
顾小碗不知道,不过觉得自己?这灰暗的人生,终于?算是有些指望了。
她不求这蜀地能安宁多久,但是只要?范王爷的几个儿子还在,想来十年八载,是能维持下去的吧?何况他兵强马壮,周边的藩王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么就不会有人跑来他这里?撒野。
就怕他野心勃勃,不满足现在的版图,还打算继续攻下四周的城池。
那就难说了。
这让顾小碗有些后悔,提议在这蜀地是不是太草率了些?但是回头又想,眼下哪个州府有安宁的了?不都?是诸侯相争么?
想要?天?下安定,还不知道这一辈子有没有机会看到呢!这时候又开始担心起阿拾的下落来,只待明日若是能见到崔子墨,请他帮忙打听阿拾的下落才要?紧。
崔子墨第二日一早就来了,还和她俩一起吃的早餐,一面十分不高兴地问着:“跟着我不好么?我都?想好了,以后我带你们俩回云州去呢!”
顾小碗喝着粥,问他:“怎么跟?”
这倒是将崔子墨给问住了,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一脸紧张地看朝顾小碗,下意识地拉紧了自己?的衣裳,“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还想嫁给我?那不行,我喜欢好看的姑娘家,何况你们又凶又粗糙,咱们做兄弟还差不多。”
顾小碗白了他一眼,周苗却是吓得嘴里?的粥险些喷洒出来。
“怎么?难道不是?”崔子墨不解,自己?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她们俩居然不喜欢自己?。
顾小碗将碗里?最后一口粥喝完,这才一脸正?色地看朝他,“你看,你也知道我们不能嫁给你,那以什么方式跟在你身边?做妾做通房还是做丫鬟?但不管做哪一样,咱们本身都?不平等?,我们拿你家的银子过活,就要?伺候你,与你说话也低了你一等?,不低三下四,你一不高兴,扣钱打骂我们。若以朋友,那也没有朋友一辈子住在别人家的道理,何况我们俩还是女的,你叫你以后的妻子如何想?”
所?以,最好的当然是自己?立门户了。
第185章
崔子?墨认真地听着顾小碗这些话,半响后才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认真考虑过,我也不否认,你说的?对。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真的?打算自立门户?可是你该知道,不管是任何地方?,女子?当家都十分?艰难,你虽说有侄儿男丁,但却远在?那凤阳,我听着弄书的?意思,人是过不来的?。这样的?话,就算是我五哥给?了你地和银子?,只怕也没有用的?。”
他忧心忡忡的?看着顾小碗,希望她能?转变主意,留在?自己?身?边,毕竟这些东西,没有个男人,真的?很难守住的?。他也不是不相信顾小碗的?本事,只是这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所以想不通分?明?可以坐享其成,她为何要硬去吃这份苦头。
但顾小碗还是摇头,“什?么苦什?么难,我们没有经历过?何况如果你真心想与我们做朋友的?话,应该不是一味地劝说我们依附你而生。”最重要的?是,顾小碗知道人心易变,现在?崔子?墨觉得她们这俩村姑有趣,指不定是因为那端方?有礼的?世家小姐见多了,和他那个兄长一样觉得新?鲜罢了。
新?鲜的?时候愿意抬举,但是厌恶了呢?那她们只怕是进院子?先抬右脚都是粗鄙不懂礼仪。
所以顾小碗哪怕知道,有地有银子?后,日子?不可能?像是自己?所想的?那般一帆风顺,风风雨雨必然还会遇到许多,但没有办法?的?,过得舒服的?那是死人。
活人,想活着哪里有不受苦的??
因此?她的?态度尤为坚定。
这让崔子?墨心中更为遗憾,不过他还是尊重了顾小碗的?决定,“也好,你既然已经打算好了,我再说也是无用的?。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就晚些回云州,没准能?帮你些许忙呢。”
他若是留下,到时候没准能?雪中送炭,顾小碗自然是乐见其成。但权衡一二后,还是劝着他:“你此?番本就是随着你叔父偷偷跑出来的?,又遭了这一劫难,你母亲在?家中只怕是牵肠挂肚,盼着你早些回去,你若因这点小事而耽搁,只怕到时候叫你母亲越发着急,不如早些回去,到时候想来,再来便是了。”
他娘担心不担心顾小碗其实没有那样操心,她就怕这崔子?墨为了她俩留下的?事情,叫那崔夫人知道了,哪里会高兴得了?但凡做母亲的?,都不会愿意自己?的?儿子?为了女人而违背自己?的?意愿。
何况她俩这出身?摆在?这,是断然不可能?入崔夫人的?眼睛。
若是叫她晓得了,心情不和顺时,自己?和阿苗都没得好果子?吃的?。
然崔子?墨果然是单纯得可爱,他竟是没有懂顾小碗这番话后面的?忧虑,竟然还十分?感动?,“你这样为我考虑,我便不能?放任你们不管了,你放心,既然是生死之?交的?朋友,我定然会留下来帮你们的?。”
周苗隐隐已经猜到了顾小碗的?忧虑在?何处,听到这话后,和顾小碗一般,实在?是笑不出来。
但又怕越劝越错,便没在?往下说。
等着丫鬟将碗碟都撤了下去,顾小碗才小声问起崔子?墨,“你若真心想帮我,倒不如我帮打听一个人,我对你便千谢万谢。”
崔子?墨想都没想,就立即点头应下了,还问,“是你那个在?凤阳做军医被绑走的?朋友么?”他想来,凤阳的?家人都安排好了,那就只有这个朋友没有下落了。
顾小碗连连颔首,“正是呢!只是现在?听说范王妃的?病叫那雪域的?和尚治好的?,我也不确定他是否在?此?处。”t?那范王妃还杀了不少大夫,更不知阿拾在?不在?其中。
反正她是不敢往这方?面想的?。
崔子?墨是够义气?的?,当下见顾小碗心神焦虑,忙安慰起她,“你别担心,也是巧了去,我一个族里姐姐的?夫君,就最是擅长找人,他也在?蜀地,我马上就叫人去让他打听,没准三五天都不要,就能?得了消息。”
听得这话,顾小碗心中对他是万分?感激,回头只和周苗说,“这崔子?墨真是咱俩的?福星,往后这日子?过得好起来了,我高低是要去庙里给?他拨七星灯的?,连烧个七七四十九天,叫菩萨好好保佑他长命百岁。”
他活得久,她们也能?靠着这点生死旧情来往,背靠崔子?墨这大树好乘凉。
又得了一日,一早那崔子?墨就亲自来了,身?后跟着弄书,他只将一个匣子?献宝一般递给?顾小碗,比顾小碗都要激动?,“你快打开看看。”
不用想,显然地契户籍这些,怕是都办好了。
果然,她打开一瞧,便瞧见了这最上面放着的?,正是她与周苗的?户籍,因她是户主,所以田地和房子?都在?她的?名下。
崔子?墨继续兴奋地给她介绍着:“地在?城外杏花坞里,四十五亩,上好的?水田二十五亩,肥沃旱田二十亩,只怕是将你们全家接来了,也未必收拾得过来,所以你改明?儿还要去雇些佃户,又或者直接去买些死契的长工才划算。”
又说那杏花坞地如其名,是个极其好的?地方?,有山有水,这些个田地又平坦,尤其是那些水田全都在山涧旁边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的?,旱地就挨着水田上方?,十二分?的?肥沃,别处一亩地两百多斤粮食,这里能?收到三百多斤的?样子?,如若当初地势不够宽广的?话,只怕早被征用去做这桑园了。
顾小碗心中大惊又大喜,不但是肥田沃土,更是因为足足有这么多亩。
当初他们在红枫村里一家子种许多地,但真正的?好地没有多少,而且也远没有这么宽广,东一块西一畦。当下只忙朝那弄书道谢:“劳烦帮忙谢你家主子?一声,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一辈子没齿难忘。”当然,也没忘朝崔子?墨道谢。
崔子?墨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哎呀,这是你应得的?了,要不是你当初同意带上我,我只怕早就死在?哪个角角落落了。”
他将弄书给?打发了回去,要亲自带顾小碗去看城里的宅子,再去杏花坞看地。
这里并非是眉州城,而是距离眉州最近的?合月城,去往那眉州城,脚程快的?话,也不过是一天半的?功夫罢了。
而桑园的?位置,便在?这眉州城与合月城中间。
也是如此?,那时候顾小碗感觉从眉州城到桑园,在?马车里关了一天多,而从桑园被带到此?处,只用了大半天。
崔子?墨是个行动?派,将弄书打发走了后,立马就去叫人安排,他要出门去。
早有他走失的?事情,如今崔家这边对他可谓是十二个小心翼翼,如今他嚷着要出门,管事立马派了十来个护卫跟着,又有两个对城里城外十分?熟悉的?小斯随行,另外还有一个练家子?的?汉子?来赶车。
且马车又十分?华贵宽敞,正如同当初他与顾小碗二人所说,他们崔氏的?马车,出行不用查,所以顾小碗此?刻与他坐在?这马车里,沿途不管是过哪一条道,都无人敢乱。
崔子?墨生怕先去看宅子?后,再出城去杏花坞赶不回来,于是便先决定去杏花坞。
他愿意作陪,顾小碗没有什?么挑剔的?,只任由他做着主。
而这如今马车就这样畅通无阻地出了城,在?顾小碗震撼的?时候还更为羡慕,尤其是看到其他那些出城或是进城的?人,被不断地拦着盘查又搜查,在?这些守城卫的?面前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她仿佛是看到了自己?。
她不愿意再让自己?过这样低三下四求人的?日子?了,所以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如今手里有了银钱有了地,若是闯不出一番样子?来,那也不用苟活了。
杏花坞并不算远,尤其是一路上都听到崔子?墨叽叽喳喳的?介绍声音,所以等当她们俩看到这片锦绣田园的?时候,没有不要满意的?地方?。
这里河边的?上游背靠着山,那里还住了十来户人家,村里周边其他零散的?地便是他们的?,男人大部份不在?家中,不是进了城里做长工,便是入了伍,所以村子?里多是些小孩老人和妇人。
他们来时候,正看到一帮妇人在?河边捶打衣裳,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儿脱了衣裳裤子?,光着屁股顶着太?阳在?玩水,好不恰意。
这里的?一切,不管是村庄或是城里,一切都与凤阳仿佛两个世界一般,所以哪怕顾小碗因为桑园的?事情对这范王妃先入为主,有了不好的?印象。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蜀地的?子?民们,在?范王爷的?庇佑下,的?确还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
村里人见了车马,都跑来看热闹,得知是田地的?新?主人来了,便更是好奇。
只不过作为主人的?顾小碗和周苗,更像是两个丫鬟,所以他们都将崔子?墨做了新?主人,只讨好地送邀家里去吃茶。
顾小碗见此?,索性将错就错,往后她们在?来,人家怕也是将他们做个管事来瞧,背后是崔家,兴许也能?少几分?麻烦。
如此?,倒也是顺顺畅畅地看望了属于自己?的?田地。
待回了城里,崔子?墨又领着她们俩去新?宅子?。
比起崔家在?此?处的?别院,自然是没得法?子?相提并论的?,但是一进二出,对于古小碗来说,已经是极其大了,而且前面还连着一个门脸,如今是租给?别人做书斋用的?。
崔子?墨解释着:“这门脸租了两年?,不过你也别担心,你若要回来,想自己?做一门生意,把租子?退给?他便是,他不敢说什?么的?。”
生意顾小碗当然想做,毕竟只单纯靠着种地发家致富,只能?是小富,前提还要看老天爷可否赏饭吃,愿意给?好天气?。
真要有足够的?银钱去买权势,还得是生意来得靠谱。
但是现在?也还没有想好,所以摇了摇头,“既是人家已经租了,便继续做着,如何好毁约?”
看着这宽广的?院子?,顾小碗也不打算走了,反正他们在?崔家的?别院里也没有什?么行李,所以准备先安顿下来,然后去眉州城外找元宝的?踪迹。
崔子?墨一听她们不一起回去了,有些惋惜,想与她俩一起留下来,但家中随行的?奴仆又不从,只说上面的?主子?说了,无论如何,天黑可是要叫他归家去的?。
不然大家都不好交差。
顾小碗闻言,便劝着他,好歹将人给?劝回去了,两人才将门关了,然后兴奋地打量起这新?房子?来。
黄昏里,周苗指着那花园里的?花草,“这些,都要挖掉,咱们得种上些时令小菜或是葱蒜,如此?住在?这城里,也不用样样都掏钱。”
那些花真的?美,顾小碗想留下,但是她也知道周苗说得对,现在?她们主要还是求生存,还没到生活的?那个境地,于是只能?忍痛点头。
又有后院倒座那一排,可喂许多牲口,到时候鸡鸭鹅也能?自己?养着,不知道又能?省多少银钱呢!
各处的?房屋宽敞,两人有些可惜,若是远在?凤阳的?众人来该多好,又或是阿拾回来了,前头的?门脸既租给?了别人去,就在?对面或是隔壁给?他凭一处房屋来开医馆,日子?这不就过起来了么?
而且有了他的?医馆,自己?就可以专门下乡去收草药来,再转卖给?他的?医馆,生意不就盘活起来了么?
屋子?里什?么都是现成的?,窗纸不要自己?糊就算了,连屋子?里铺盖都是现成新?的?,这让顾小碗对于崔家的?安排又感动?了一回。
也证明?了这崔子?墨的?命是真的?值钱呀!
当晚两人便歇在?了后院那左厢房里,虽是宽敞,但因第一日入住,两人到底是有些不适应,便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顾小碗看着跳动?的?烛火下,自己?搭在?屏风上的?衣裳,都觉得有些这两天的?日子?不真实,“哪个能?想到,咱这辈子?穿得最好的?衣裳,竟然是崔家丫鬟们穿的?,也吃到了这辈子?没吃过的?许多饭菜。更没有想到,现在?咱们还成了一方?地主婆,又在?城里有了宅子?。”
周苗何尝不觉得命运奇妙呢!“是啊,t?那会儿想着,这崔子?墨家中即便是感谢咱们,只怕也就是随便给?些银子?打发了去,谁晓得竟然这样上心。”
她现在?不觉得是对崔子?墨有救命之?恩,反而是这崔子?墨对她们俩有再造之?恩。
不然只怕是一辈子?也过不上现在?的?日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给?了这富贵,还得是要自己?守得住才作数。
所以周苗更多的?是忧心,叹着气?:“小姨,崔子?墨说的?也对,没得个男人,这家里怕是撑不起来的?,眼下是有崔子?墨跟着咱们,可他终究是要回云州去的?,到时候人走了,咱们还不是处处要受人钳制。”
这个道理,顾小碗何尝不知道,可是哪里又能?变出个男人来?阿拾在?最好了!只不过见周苗这样担心,便打趣起她来,“那不如,与你招个女婿上门来?”
“啊呸,我才不要。”周苗果然立即就给?拒绝了,还急道:“小姨莫要糊涂,这泼天的?富贵到咱们的?手里都还没攥紧,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弄个男人回来,岂不是便宜了他去?他若是有良心,把我做媳妇将你做长辈敬爱着,可若是那黑心肝丧了良心的?,只怕随意往我们头上栽赃一个罪名,反而将咱俩转手发卖了呢!”
这话倒也没有夸张,不免是让顾小碗生出一阵悲凉来,“这世道,女子?实在?太?艰难了。”从前在?乡下的?时候,除了理论到这家产和传宗接代上,男女上的?待遇还没有这样明?显。
可是如今到了这城里,女子?抛头露面,少不得是要叫人低看一等,只作那浪**人来看。
又有那在?家从父;再嫁从夫;夫亡从子?一说,如此?女人一辈子?都只是一件附庸品。
一夜月色凉如水,软榻云被,可顾小碗却是无心睡眠,尤其是她听到周苗劝,“世道就是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咱们自己?仔细些,别叫人挑着错处便是。”
是啊,世道如此?,哪怕大部份女子?都知道不对的?,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是逆来顺受,连周苗都觉得命该如此?,要怪就只怪投生的?时候,没带个把。
翌日,两人照例起了个大早来,自己?开火煮粥。
昨日说好了,那崔子?墨来陪她们俩去牙行挑人的?,但是这等到了辰时也不见人来,顾小碗便晓得,怕是他有什?么事情叫人阻拦了。
于是便作罢,和周苗收拾着,拿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去票号里兑换银子?。
对方?见她们俩拿的?是那崔家的?票号,数额不大,倒也没有多问,还以为她们俩是崔家的?丫鬟,客气?得很。
这让周苗不禁又感慨起来,“果然是树大好乘凉,如今我都不舍得将他们崔家这身?衣裳脱下来了。”
兑得了银子?,两人便直接去了牙行里,只是两人来晚了,又恰好有几个大户人家挑人,牙行里早就将人领着上各家去,便去另外一家,依旧是如此?,所以两人一事无成,只得先折回家里。
便想着买人的?事情先不着急,等过两日得了阿拾的?消息,便去眉州城外找元宝要紧。
便这样等了一天,在?院子?里将那空闲着的?地给?开垦出来,而崔子?墨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没消息,好叫顾小碗心里担心起来。
眼见着又过去了一天,崔子?墨还没来,顾小碗便猜想,莫不是他叫云州那头接回去了?打算与周苗去打听打听。
这个时候,崔子?墨竟是匆匆来了,而且这次身?后带着的?人比上次更多了,他一进门,便叫这些人在?院子?里等着自己?,随后拉着顾小碗便往屋子?里去。
“你这几日怎没了音讯,好叫人担心。”顾小碗见他神色有些慌张,进了屋子?甩开手便给?他倒水喝。
崔子?墨接了水,却没有喝,捧在?手里呆呆地看着顾小碗,问:“你找我打听的?那个朋友,对你很重要么?”
“自然,倘若不重要,我何必求到你跟前。”顾小碗不解他这为何这样问,但心里却升起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也不自觉地坐下来,心慌地看着崔子?墨,“你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
崔子?墨张了张口,却是没直接回她,反而说道:“我五哥,就是弄书的?主子?,他原本生来,有个弟弟的?。”
这话似与顾小碗想要知道消息毫不相干,可顾小碗也知道他不是那种无聊之?人,没道理平白无故说起这种家中密事,于是没有打岔,静静地听他说。
然后便听崔子?墨说:“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双生子?是极其不吉利的?,只能?选一个。我五哥活了下来,那个没谋面的?哥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他就活了半天的?时间不到,死了也不知葬在?哪里,反正他们这样的?人,是不入祖坟地的?。”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显然他是不认同这个说法?的?,也为那个无辜的?哥哥被迫夭折而愤怒难过。
顾小碗听说过,那些极富极贵的?人家,都奇怪地将双生视为不详,反而底下这些普通的?人家,甚至是穷人家,却是作为天大福气?来看待。
“所以,你想与我说的?是?”顾小碗这个时候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了。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明?明?崔子?墨什?么都还没说。
崔子?墨却问:“你还记得,我叔父到凤阳所为何事吧?”
“寻人。”顾小碗回着。
“嗯。”崔子?墨点了点头,“他朋友也有一对双生子?,大的?被家里留了下来,小的?那个,孩子?的?母亲舍不得,便给?偷偷抱着逃走了,后来他母亲死了,听说被一个和尚带走的?,去了凤阳。”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担忧的?目光地落在?顾小碗的?脸上,声音很轻:“你不要在?找他了,就当,就当他从未来过这个世界吧。”末了,他又强调了一遍,“双生子?,只能?活一个。”
顾小碗怔怔地坐在?那里,她这个时候已经听不到崔子?墨在?说什?么了,只见到他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嘴唇不停地动?着,可自己?的?耳朵里,全都是那咚咚咚的?心跳声,犹如雷鸣一般,轰隆隆轰隆隆的?,一阵接着一阵,一声比一声要大声。
第186章
崔子墨看着顾小碗那摇摇欲坠的模样,揪心得要命,偏他大抵也是个不会安慰人的,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肩膀说:“小碗,你?也要往好处想,最起?码这些年,他不知道自己是被当做多余的那个该死的那个,对吧?你?看比起?我那个哥哥,他还白活了十几年呢!”
脑子里乱糟糟的顾小碗被他抓住了肩膀,又或许此刻的他离得太近,终于是听清楚了他嘴里都在说什么。
她怔然片刻,随后露出个凄凉笑容来?:“他竟然连知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多余的那个,不知道自己还有哥哥。
一时想到这崔子墨的叔父到凤阳的目的,反手抓握住他的手,满脸焦灼地问:“那你?告诉我,是你?叔父将他带走?了么?带了哪里去?我不要这些地和银子了,把他放了好不好?我们就?回山里去,或是去百越,去西域,再也不会踏足这中原大地,不会叫人知道他还活着的。”
崔子墨垂眸看着顾小碗那仍旧粗糙的手抓住自己的手腕,不知道为何,见?到她这样为了那个朋友难过,愿意放弃这一切,崔子墨心里竟然有些不高兴,一面又忍不住想,倘若自己哪一日遭遇了这样的不测,她会不会也为自己失态伤心难过呢?
嘴里则回着她,“我叔父并未找到人,或许这就?是命,如果他一辈子不要露面的话?,那些人真的以为都他已经死了,毕竟这些年的凤阳多灾多难。”可是,他们是双生子,太像了。
以至于他很容易就?叫人给认出来?了,且摸清楚了他的动?向?,这不就?给绑了去。
他说完,叹了口气,“现?在应该庆幸,那些人,他们没?有追究这些年与?你?这朋友认识的人,又或许以为他四处流浪,你?们村子也不在了,便以为人都死完了。”
然他的这些话?,顾小碗再也没?听进?去了,她此刻只觉得阿拾是怎样的冤屈。
阿拾的事情,她知道的不算多,但也晓得阿拾有母亲妹妹,原本是有家的,他那个妹妹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似乎就?死在了他的眼前,他却无能为力。
只是后来?,他的家散了,全都死了,t?他被交托给空相,带回来?了这藏在山里的红枫村。
他没?有提过什么父亲,也不曾说过什么兄长,如此说来?,顾小碗敢肯定,阿拾或许真的从来?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
太悲苦,所以顾小碗从来?不去问,这不就?等同于撕掉别人的伤疤,还往伤口上撒盐么?
可是已经这样悲苦的阿拾,为什么还要遭受这样的命运呢?顾小碗这会儿憎恨世道的不公,更憎恨到底是何人认为双生子不吉利?到底是谁传出这样到了流言蜚语,白白害死了多少人?
她越想越气,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眼睑滚落下来?,抓着崔子墨的手已经移到了他胸前,紧紧拽着他华贵柔软的衣襟,“你?告诉我,谁说双生子不吉利的?”
崔子墨被她疯狂的模样吓着了,一面试图后退,一面解释着:“这,这与?我有何干?我也算得上是苦主,少了一个哥哥呢!”
正是着急,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一看,原来?是周苗,他顿时大喜,忙喊道:“快,将你?小姨拉走?,她气糊涂了,把我做仇人来?瞧。”
周苗去了厨房,觉得到底是承了这崔子墨的大恩,哪里能叫他喝白水,所以去烧水烹茶了,谁知道这茶煮出来?,两人竟然是这般光景。
当下也一脸急色,放下茶盘就?去拉开顾小碗。
只是没?想到松开了崔子墨衣襟的顾小碗,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神气一样,瞬间就?瘫软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幽幽垂泪。
可将什么都不知道的周苗给急坏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莫不是凤阳来?了不好的消息?可没?这么快啊,去赎他们的人现?在都还未到凤阳呢!
崔子墨一边觉得自己委屈,一边又心疼地上的顾小碗,便在顾小碗身前蹲下身来?,意图伸手去拍她的后背安抚一二。
但却被周苗拉住了,“你?倒是说话?呀。”
“我,我告诉她,你?们那个朋友,没?了。”他简介地给出了答案,现?在后悔起?来?了。又叫周苗隔在了中间,只能着急地望着默默垂泪不语的顾小碗。
“没?了?”周苗的声?音不自觉提高,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她第一时间,下意识就?认为,是被范王妃给砍了,也伤心地哭了起?来?,问起?崔子墨,“那他的尸骨……”
崔子墨摇着头,“我如何知道?这消息还是我那个族里的堂姐夫打听来?的,他已是叮嘱,不许再问,恐打听下去,白白给自己惹麻烦。”一面见?顾小碗伤心垂泪,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劝着:“你?别哭了,咱一路上走?来?,多苦多累,也不曾见?你?红一回眼睛,这好日子才开始呢,你?好好的好不好?”
他这语气,到最后,不知为何,已是有些乞求的意思。
只是现在的顾小碗完全沉寖在了阿拾已经命运多舛的悲惨人生里,哪里听得进去。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惨的那个,谁知道原来?总在自己身边安慰自己的阿拾,才是最需要安慰的那个。
可是,现在他已然不在了。
崔子墨见自己的言语并未有何作?用,扭头想叫周苗劝,却没?想到周苗也红着眼眶,“他这样好的人,怎么会没?个好结果呢?老天爷太丧良心了。”然后也呜呜大哭起?来?。
见?此,崔子墨不免是有些丧气,也晓得自己怕是劝不过来的了,就?在这里蹲着陪着她两个。
外头的人久不见?他出去,又不敢来?寻,直至这天色暗了下来?,外头不断传来?他家随从的隔着墙询问的声?音:“公子,公子,您在么?咱该回去了。”
一遍又一遍,崔子墨听得不耐烦,“我知道了。”
也是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崔子墨扶着坐到椅子上的顾小碗才像是回过神来?,只是却觉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她抬起?肿痛的眼睛,“你?回家吧,早前是我的不对,不该怨你?。”说来?,崔子墨是好心来?告知自己,自己怨他作?甚呢?
崔子墨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愧疚:“都是我的错,没?能帮到你?什么忙。”又想起?那柳姐夫的话?,便郑重地再一次叮嘱,“往后,别打听了,你?实在可怜他,你?就?偷偷立个牌位,逢年过节,给他烧香烧纸便是最大的情谊了。”
顾小碗点着头,见?天色也不早,他家的人又在外头催促,便也劝着,“你?回去吧,我哭也哭过了,日子还要往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
这话?终于叫崔子墨那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那我家里去了,明日我再来?找你?们。”又和周苗说,“多照顾着你?姨一些。”
便匆匆去了。
他怕再不遵守兄长的话?,改明儿就?不让自己出门了,或是急匆匆把自己送回云州去。
他走?了后,夜幕也很快来?了,偌大的院子好像就?在这眨眼间变得空荡黑暗,两个垂泪的姑娘坐在这里四目相对,时不时传出些啜泣声?来?。
后来?大抵是声?音哭哑了累了,两人就?靠在椅子上发呆,也不知是到了个什么时辰,就?听到外头的院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音。
这绝对不是什么老鼠,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老鼠。
然后她俩就?看到了敞开的门外,有两个不大的人影从门前次第跑过去,随后停在了廊下。
或许说,是藏在了廊下。
一个还处于变声?期男孩的声?音忽然在夜色里响起?来?:“乌漆嘛黑的,好像真没?有住人,咱们今晚就?歇在这里么?”
很明显,他这是对同伴说的。
但是没?想到,他的同伴是个姑娘,胆子似乎也很大,语气很笃定,“我上个月观察了好久,那书斋的掌柜根本就?不住在这后面的院子,这大院子里一直都是空的,咱以后天黑了,就?来?这里睡觉,省得在武侯祠跟那帮人争地盘,每次都打得咱头破血流。”
“还是姐你?厉害。”男孩奉承起?来?,又确定没?了人,大大方方就?要进?这敞开门的屋子。
然后就?看到了左右椅子上坐着的周苗和顾小碗,不过因?为没?点灯,今晚又没?有月色,所以他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人,只依稀觉得像极了两个人影。
或许,他觉得是两个鬼影。
所以吓得一跳,连脚带手地跑了出去,却不想因?为慌张,反而绊在了门槛上,得了一跤。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那姑娘还没?发现?屋子里有人,见?他此举十分嫌弃,但还是弯腰去扶。这也才发现?,自己这个弟弟四肢僵硬,有些奇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下意识抬头朝着屋子里看去。
对于这两个闯入者,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顾小碗和周苗都很冷静,尤其是从他俩的谈话?中知晓了是两个小乞儿,就?更没?有放在心上了。
只是忽然见?这姑娘去扶小的那个,顾小碗一时想起?阿拾,心头一难过,忍不住又抽泣起?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在这偌大空荡的院子里,忽然平添了一抹恐怖神秘的色彩,使得那两个小乞儿‘啊啊啊’的恐惧叫起?来?,小的那个也不要大的掺扶了,两人慌不择路,到处乱碰乱撞。
周苗就?是在这个时候将灯点燃的,然后举着灯盏和顾小碗出来?。
那两人看到了灯火,本能地将目光聚集过去,不曾想顾小碗和周苗都哭了一天,现?在那两只眼睛肿得可怕,现?在那跳动?的灯火全然照在她二人的脸上,竟然是直接将那两个小乞儿吓晕了过去。
当时只见?两人先是呆若木鸡一般愣住,随后白眼一翻,竟然重重地倒了下去,有一个位置站得不好,还将脑袋给磕破了皮。
是顾小碗一边掉眼泪一边给抱扎的。
不想两人醒来?,又是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抬着腿就?要跑。
这时候顾小碗出了声?,一手按住那小男孩儿的肩膀:“你?方才摔破了脑袋,先好生休息吧。”
已经跑出去的那个姑娘闻言,不由得顿住脚步,尤其是见?弟弟还被按着,只能也暂时放弃了,一面忙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求饶:“两位姐姐,饶了我们的命吧?我们没?做过什么坏事,只想找个地方休息,每曾想打扰了两位姐姐,还请两位姐姐见?谅,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吧,等以后我有钱了,一定天天给两位姐姐烧香上供。”
显然,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仍旧将顾小碗和周苗做鬼来?看的t?。
这叫两人不禁苦笑起?来?,顾小碗更是耐心解释着:“我们是人,你?看清楚了。”
“啊?”还跪着求饶的那姑娘愣住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果然仔细打量起?顾小碗和周苗,见?着她们俩在灯火的照耀下,是有影子的,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自来?熟地起?身,一面拍着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遇着了鬼。”一面自己找地方坐下,动?作?大大咧咧的,显然一点都没?有将自己当做外人,还问:“你?们什么时候进?的宅子。”
很明显,她将穿着朴素,且相貌也不出众的两人,当成了同他们一样,偷偷溜进?这无人的院子睡觉的。
“进?来?几天了。”顾小碗用那哭得干哑的嗓子回着,又因?一日没?有吃东西,这会儿哭过了,人倒是饿了,便问,“你?们吃了么?”
姑娘摇着头,一脸震惊又佩服的样子,“你?们还在这里煮饭啊?”
“不然呢?总出去吃,多不划算。”这话?是周苗回的,她准备去厨房下面条了。但看了那磕破脑袋的男孩儿一眼,便与?女孩道:“你?和我去搭把手,烧烧火,也快些。”
“好。”女孩连点头,现?在已经觉得自己是顾小碗与?周苗的同伙了。
很快简单的阳春面便煮来?了,四人各自端了一碗。
虽说是饿了,可顾小碗吃着,却觉得嘴里没?滋味,倒不是因?为在崔家那几日山珍海味吃多了,嘴巴变得叼了,而是这心里想起?了阿拾来?,好似钝刀子不停地戳在心口上,还是忍不住要掉眼泪。
周苗见?了,只在一旁也叹气。
待吃完了面,顾小碗让周苗安排他俩在她们俩对面的小厢房里住下,也各自休息。
然天还未亮,忽然窗户被人敲响,睡得昏昏沉沉的顾小碗和周苗爬起?来?,却见?是这对姐弟,两人贼头贼脑的站在窗外,“天快亮了,你?们还不赶紧走?,不然天亮叫人发现?,怕是要蹲大狱的。”说不准还会掉脑袋。
顾小碗和周苗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姐弟两个,是拿她们俩也当做是闯入者了?
周苗先笑了,“别怕,蹲不了大狱,你?们且安心。”
两人见?顾小碗二人不动?,很着急,催促着:“听你?们的口音,是从外地逃难来?的吧?能混进?城里,可见?你?们也是有些本事的,怎么这样糊涂?快跟我们一起?钻狗洞出去。”想就?这么走?了,可昨儿晚上她们俩还帮忙抱扎伤口,还给下面条吃呢!人不能不讲义气。
所以这姐弟觉得,顾小碗周苗和他们当然是生死与?共。
然顾小碗现?在看着姐弟俩的身量,只想着那狗洞是不是太大了些,白日里该去给堵住了。又见?心急如焚的姐弟,便道:“你?们先去,天亮了在王家牙行那里等我们。”
见?她们俩虽还不走?,但定了碰头的位置,可见?是有了别的打算,或是又别的出去的路,不愿意相信他们姐弟两个,想避开罢了。于是那做姐姐的便道:“也好,那我们先走?了,你?们小心些。”
于是踩着这夜色,姐弟俩果真是朝着狗洞方向?去了。
周苗不解,“小姨,为何不告诉他们,这院子是咱的?”
顾小碗苦笑,“咱俩熟门熟路,你?引那小妹妹去厨房,她都不曾想过,你?为何如此熟悉;咱又带他们来?歇息,他们仍旧没?有起?过疑心,这会儿解释,怕也是无用。”又看了看自己和周苗这模样,还是风霜雨打后的焉巴茄子一样,穿得也不体面,怎么都不像是有这样大宅子的主人了。
如此,也难怪人家从未往这方面想。
便道:“只怕要在身上多花些银子,不像个样子,去牙行里头,人家只当咱俩是去卖身的,哪里像是买人的?”她现?在想来?,怕是人家牙行里未必没?人要卖,只是那时候看她俩也不像是买得起?的样子吧?
“可咱们那天去的时候,还穿着崔家丫鬟的衣裳呢!”周苗解释着。
“你?也说是丫鬟的衣裳。”可见?崔家丫鬟的衣裳虽然好使,但是她俩脸皮晒得黝黑,头发枯黄,两只手上还满是细疤,又十二分的粗糙,没?准人将他们当做打杂的粗使丫头,是做不得主的,当然不理会了。
于是也十分发愁,“这衣裳倒是容易换得体面,可是咱俩这模样穿了好衣裳,多半也撑不起?来?。”反而像是那偷人好意思穿的贼子。
心想,若是阿拾在的话?多好,他一定能配置出养肤的好方子来?。
可是阿拾不在了。
没?由来?,这眼泪又开始滴。
吓得周苗忙找了手绢递过去,“小姨……”然张着嘴又不知要如何安慰。
顾小碗吸了吸鼻子,试图将这些眼泪都给一并吸回去,“罢了,他是不在了,可未必愿意看着我们每日这样浑浑噩噩过日子。”一面下床来?,将阿拾留给自己的青谷医书翻起?来?,“那旱地,咱种些药材吧,如今正值战乱之时,最缺的便是这些个伤药,与?其用来?种粮食,倒不如用来?种药材。”
她说着,好像果真是将阿拾这一篇翻了过去一般,人好像也一下精神了,眼里也有了光,“那田也是好田,不过我瞧田埂间空隙多是宽敞,到时候在种些桑树在边上,散养些桑蚕,田里再喂些鱼虾。若是不喂鱼虾,就?养鸭鹅,到时候也赶去稻田里。”
周苗连连点头,心想小姨愿意往前看,是再好不过,虽也遗憾阿拾英年早逝,还死得这样不清不楚,但活着的人,始终是更重要些。
于是周苗那愁云惨淡的心情,也收拾了起?来?,一面瞥了窗外,“太阳出来?了,今儿就?是好天气,咱收拾一下出去,还是要等崔公子?”
“等一等他吧。”顾小碗心想,昨儿自己拿人发脾气,多是不妥当,他昨天怕也是担心坏了,难为他这样重情义,竟然是陪着自己和阿拾在这里枯坐了一日。
如此,两人起?来?,简单吃了些面条,顾小碗就?直奔那些个还没?来?得及铲掉的花,拿了篮子去采花瓣。
周苗不明所以,“这能吃么?”
顾小碗摇着头,“不能,只是做胭脂水粉使得,能省了一大笔钱。昨儿那姐弟将咱俩当成他们那样的乞儿,倒是提醒了我,我们想在这城里安定下来?,想扯着崔家的虎皮,但也要人信,崔家哪里会有这么这样灰头土脸的远亲?所以以后咱到底要注意些,这脸这手这头发,该上心还是上心。”
而且,这花儿一样的年纪,天天灰头土脸的,往后就?算真是发迹了,怕是再来?用这些胭脂水粉,也没?个意思了。
周苗是姑娘家,自然是没?有不爱美的,不过她看着这些花,有些不确定,“小姨真能做?”
顾小碗本来?不能做的,以前只在视频里看过,但到底这些花是否有那护肤护发的功效,她也不清楚,但翻看了青谷医书后,她觉得自己既然在学?医上没?有天赋,但是这美容养颜,其实也是与?医术息息相关的。
千金科学?不得,那再一次另辟蹊径,学?好了。没?准自己以后就?靠这个出头,毕竟天下的女人,没?有不爱美的。
便是她们从前在那山里,不是看到那好看的花儿,也要剪下来?戴在头上么?
只是不论要学?什么,都前路艰险,她早前翻看了医书,得了个灵感,现?在决定拿自己做实验。
第187章
周苗看到这花园拱门两侧挂着的牌匾,想到了昨日那崔子墨的话,便问:“一会儿出去,可要去那香火铺子里?”
“去作甚?”顾小碗蹲在或从中,习惯用手,如今要学着讲究人家用剪刀剪花,她只觉得有?些不顺手,几次想将剪刀丢了,但旋即想了想,还?是试着改变吧。
周苗提醒着:“不给阿拾大夫供个牌位么?空相师父早不在了,他没了旁的亲人,若是咱们也不祭奠的话……”那不就是孤魂野鬼了么?
她虽知道提起此事,怕又要惹小姨伤心难过,但总归是要将这件事情给办了吧?
顾小碗剪花的手一怔,片刻后恢复了自然,声音平静地说道:“我?想着,那些人想杀他,不该等?到这个时候才来,也不用特意千辛万苦找一个临盆的产妇来骗他,将他绑走。”要杀人,对于那些人来说,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啊,何苦这样费劲呢?
何况,崔子墨的叔父来找人,也非是杀人。
可见这么多年来,大家都默认阿拾是个死人了。重新找他,很显然是他那个哥哥出了什么问题,所以?需t?要有?人去代替他的哥哥。
而且需要他的人很多,所以?崔子墨的叔父也在找,旁人也在找,只是不知这最后花落谁家了。
但不管是谁将阿拾带走,顾小碗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去找,即便是真的找到了,也不见得能将人带出来。
或许还?会将他们这些人的命都给搭上。
辛辛苦苦从那风里雨里挣扎出来,不该就这样随意拿自己的性命践踏掉了。
这一次与崔家的接触,哪怕她们只是因为崔子墨而侥幸踏入了崔家的别院,但从这小小的一方?别院里,她也能看出来崔家到底是怎样的庞大实力了。而很显然,将阿拾绑走的人,势力并不比崔家小,所以?她如果硬是要去,那就是蜉蝣撼大树,何苦呢?
所以?顾小碗才想,她的当务之?急,不是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横闯直撞找阿拾的消息,而是应该趁着现在搭上崔家这关系,做出一番事业来。
便是她一个女子,弄不来权力,但有?足够的钱财也好啊。虽说这样的世道,他们都说钱财自己一个女人护不住,但如果有?了足够的钱财呢?她完全可以?去雇护院雇佣打手,听话的自己按月付相应的酬劳。
那不听话的,她也有?自己的手段。反正青谷医书在自己手里,她不信天?天?看日日看,还?参不透里面的门门道道。
左右她要学的不是怎样活死人肉白骨,她想要学的,不过是将毒参透三两分罢了。
她的话,让周苗那携着几分忧伤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像是才反应过来:“也对,真要杀阿拾大夫,是用不了这样麻烦的。”她欣喜地一把抓住顾小碗拿着剪刀的手,“这样说来,阿拾大夫是活着的,那太好了。”
一面又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找他?”
她这样问出口,倒也不怨她,而是从前在那红枫村的时候,到了农闲时候,顾小碗便趁着出去采买物?资的时候,打听亲人们的下落。
但是现在顾小碗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些决定的错误,她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庇佑这些人的性命,安顿他们的生活,就凭着一腔热情,以?为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就什么都好,太理想化了。
而且事实上,这动荡不安的世道给自己上了一课又一课,到这最后,她辛辛苦苦寻来的家人们,也最终没有?和自己在一处,如果不是还?有?一个阿苗在,她仍旧是孑孓一人。
仿佛,就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了一场。
所以?摇着头,“不找了。何况,崔子墨说的对,现在最好就是当不认识他这个人。”这样不管是对自己,或是对阿拾,都是最好的。
“不找……”周苗重复着顾小碗的话,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随后就在一旁叹起气来。
顾小碗很快便剪了一篮子花,花瓣均匀地铺开?在筛子里晾晒起来,她准备一半用来磨粉另做他用,一半则用来制作梳头的头油。
所以?今儿出去,还?要买些好茶油来,到时候泡几回花瓣,带着花香的头油就出来了。
这制作倒是简单,世面上最多最常见的,也是桂花油,只不过顾小碗来了这个世界几年,头一次用头油,还?是在崔家。
也是了,油本来对于寻常人家,吃一口都艰难,如此哪里有多余的来梳头呢?
周苗听得她的安排,也是觉得十分不舍得,忍不住感慨道:“这从前在村里,咱便是手头宽裕,守着那满山的茶果子也不敢这样糟蹋的,如今花银子去买,反而还要用来养头发。”只想着,这一千两银子,怕是转眼的功夫就没了去。
又说这城里的花销实在是可怕得很,样样要钱,便忍不住和顾小碗提议,“与其在这城里,倒不如花些银子,在那杏花坞里找一块地,咱只需要拿个十来两,就能修一个好院子出来,那里瓜田李下的,不知道一年要节约多少银钱呢!何况又守着田地,咱也能放心不是?”
“你这个话是没得错,只是这银子也不是省出来的,当是赚来的才是。何况那许多田地,咱俩又有?这么多打算,若是样样都亲自去做,能否忙得过来另说,便是整日里这般劳苦,不知道要折寿多少年?倒不如雇些可靠的长?工来伺候田地,咱就只管着账目上的事情,岂不是轻松?”顾小碗想着她现在有?钱,别人想赚钱,这不是双赢的事情么?何况这节约下来的时间,自己也能去做些别的。
不过别说是什么飞机大炮,就是火药自己都制不来的,但是简单的小玩意,比如这世面上没有的胭脂水粉,结合着医药方?子,养颜美容,不求量但求精,做好了,也是能赚些个银子出来的。
她反正现在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想法,这做出来产品的头一件事情,也不是要开?店卖,而是拿去送给崔子墨,让他送人去。
他这个身份摆在这里,再?由着他经手送出去,东西?便不是便宜货了,何况大家用了有?效果,往后自是有?人问着来。
正是应了那一句,酒香不怕巷子深。而且这乱世里,寻常女人家可没有?这个闲钱花在美容养颜上面,到底还?是这些上流世家的女人们。
不过这些都是顾小碗目前的打算,将来的事业究竟是否能如同?她所预想的这般顺当,是不知道的。
但无?论如何,人总是要往好处想,不然每日这样愁眉苦脸的,日子都得过苦了去。
周苗此刻听着她的话,想这自己算账也是会的,毕竟当初在树屋里学了不少,一时也是想起那孟先生来,自然也想到了怀着他骨肉的何麦香。“听说那屯田的庄子上,比咱们在桑园里好不了多少,麦香大着肚子,也不知现在怎样了?”眼下只盼着崔家这边打发去的人,能早早到,好叫他们得了自由之?身。
也不知是不是失望了,所以?顾小碗觉得自己现在的心肠好像变得冷硬了许多,此刻并没有?多同?情何麦香的遭遇,淡淡地说道:“不是没有?劝过,她用尽了手段也要留着吃的苦头,倒也犯不着咱去为她担忧。”
这话倒是提醒了周苗,想起她为了假装小产逼迫四?姨同?意留孩子,还?偷偷弄了鸡血,害得望祖担心以?为是黄鼠狼混了进来。
一时不免也是怨她的不懂事,还?牵连了这一帮亲人。“是呢!这样说来,她倒也是活该,就是身边的亲人白白陪着她受罪。”
正说着,便听得外面传来了声音。
自不用多说,必然是那崔子墨来了,只是久不见对方?像是以?往一般进来,顾小碗便有?些疑惑,一面和周苗说:“今儿无?论如何,也要雇几个人来,别的不说,这门房总是要有?一个的。”好歹能帮忙开?门传话什么的。
到时候周苗留在家里,也有?个照应的。自己雇个马车去眉州城,得快些将元宝给找回家来。
一边说着,和周苗放下手里的活儿,朝着临近大门处的正院去,那里有?一间像样的厅房,想来是从前人家也是体面过的,那一处就专门用来招待客人。
只是顾小碗心里有?些奇怪,崔子墨怎如此讲究起来了?按理,他开?了门进来,早就直接去后院找她们俩才是。
然等?她到了这正院,见着院子里的陌生面孔,不免是有?些疑惑起来,来人竟然不是那崔子墨,她正要问来人是谁?怎平白无?故闯进家里来,却见那厅里的人已是听得了她们俩的脚步声,正是从容不迫地从中出来。
顾小碗的问话还?未说出口,却见对方?施施然走来,脸上堆满了笑意,“我?原想,到底是怎样的女中豪杰让七公子如此挂记,却不曾想,原来竟是你们两个。”末了还?忍不住打趣起来:“如此可见,当场我?执意要留你在家里,也算是有?些眼力的,可见你与普通女子,便不一样。”
这声音这脸,顾小碗都熟悉无?比,正是那年在去望凤阳城路上救下的柳先生,当初是他帮忙找到了二姐母子两个,而且用的时间还?极短。
那时也是真心实意感谢他,却没想到他那报恩的方?式居然要纳自己为妾。
周苗比顾小碗还?要沉不住气,尤其是见他此刻还?在说这样的话,又急又气地挡到顾小碗面前:“你如何进来的?仔细我?们报官去。”
顾小碗却听到他嘴里提及的七公子,而崔子墨此前说过,有?个族姐的夫君十分擅长?找人,阿拾的消息便是他打听来的。又加上曾经柳先生在短时间里找到了二姐,所以?已经确定这柳先生,怕是崔子墨安排来的。
毕竟柳t?先生的那位夫人,也是姓崔。
但很显然,崔子墨并不知道自己和柳先生之?间曾经的不愉快。
柳先生虽然也很诧异,但他到底不是个毛头小子,很快就坦然地接受了一切,笑意吟吟地说道:“你们不必紧张,我?受七公子所托,特意前来助你们与合月安顿下来。”
一面朝身后的长?随使了一个眼神,只见对方?随即朝顾小碗二人走来,将崔子墨那里的钥匙给双手奉上。
柳先生也开?了口:“昨日云州急信,七公子一早便赶回了云州去,因放心不下你二人,故而让柳某看着一二。”似担心顾小碗还?因此前的事情介怀,将自己拒千里之?外,所以?竟然是大大方?方?说道:“小碗姑娘,当下已是今非昔比,你倒也不必如此防备着在下,何况我?谨听七公子之?言,既是答应了,自然会尽全力,不会再?生出其他之?心。”
这话说得坦荡荡的,倒是叫顾小碗不得不佩服他几分。又听他言语间对于那看起来不着调的崔子墨如此尊敬,可见这柳先生与崔子墨之?间,还?不知道又隔着了多少差距呢!如此那崔子墨重情义,看中与她两个共患难这段情谊,量这柳先生也不敢如何。
于是便也是大方?地应下,“那既如此,就麻烦柳先生了。”但是,心里还?是防备着此人。
而柳先生得了顾小碗这话,不禁也暗自松了口气,他在柳家本就是旁支末族,排不上什么,在凤阳之?时,又因那该死的时疫,害得自己不得不退。
分明是天?灾之?祸,却不想入了家主的眼,却是自己办事不得力,如今也是被?闲晾了下来。
这让他很慌,一般这样被?闲晾着的,大概一辈子就这样了,所以?柳先生必须得自己寻一条出路来,因此他靠着娘家这边的关系,寻到了蜀地,只因那五公子在此处。
只是五公子却不是他想见便能见到的,幸而山重水复无?路之?时,竟是柳暗花明遇到了主动找上门的七公子。
这七公子虽不是崔家权力中心的人物?,可偏偏他命好,如今崔家最出众的两个年轻少主,都是他同?胞的亲兄长?,与他办好了事情,何愁将来没得好处?
所以?,哪怕他只是让自己来帮两个黄毛丫头,柳先生也不觉得是大材小用了。他觉得大丈夫行事,当不拘小节,能屈能伸,方?能配得上将来的好造化。
当然,最让他心甘情愿前来,其实也并非是七公子的诚心相托,更为重要的是,他听闻,这顾小碗二人见到了五公子,且五公子还?答应了顾小碗的一切要求。
试想那五公子是怎样出尘绝世的人物?,他不但见了这两个村姑,更亲自点?头同?意给她们田地和银钱宅子,可见这顾小碗二人,的确是有?自己不为知的本事。
所以?眼下帮顾小碗对他来说,也许就是一个翻身的机缘。
他将这空荡荡院子扫视了一遍,“我?看院中清冷,你们便是不习惯人服侍,只是这门房和扫洒的婆子,总是要买几个进来的。”
顾小碗颔首,“我?原本今日也是打算将此事办了,另外还?有?几个擅长?侍弄花草的,不拘男女,只要肯勤快,月钱我?是十分舍得的。”
一边请他进了厅里坐下。
柳先生作揖谢了一回,自然地坐下,“你若打算长?久在这里安顿,我?的意思是,还?是不要想着雇佣什么长?工短工,这样做事上不上心不好讲,且你手里的银子也经不得折腾。”又说:“我?知晓你手里也就一千两银子,这话说来也许不中听,但你若是不合理安排,这点?银子,还?不够你使一年半载就没了去。七公子那里,他倒是有?心给你些私房,只不过五少爷盯着,他也不敢乱来,故才叫我?来过来的。”
他的话,让顾小碗想起那时五公子说,想看看她拿着这银钱和田地,能过得如何?很显然,他对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怎样,是有?些兴趣的。
他对自己的生活有?兴趣,就算只是当做无?聊时的调味剂,但对自己来说也是好事情。
顾小碗甚至怀疑,那位五公子的兴趣,也正是这柳先生能屈尊降贵前来此的最大原因了。
所以?她猜想,这柳先生很显然,比谁都希望自己接下来过得好,不然岂不是意味着他的能力不行?那么他给予的这些意见,自然是没有?差的。
何况他说得也对,这一千两银子在乡里,是大家几辈子都攒不出来的,还?能富贵几代人,但是城里不行,更何况她还?要将日子过得体面,不但是面子上的体面,更是里子里的体面。
所以?,现在这些启动资金,自然是能压缩就压缩的好。
于是也诚心朝柳先生请叫,“那先生的意思是?”都买那些卖身的?
果然,只听柳先生说道:“自然是要签死契,如此只需管他个两三顿饱饭便足矣,何况到了卖身这一步的,哪一个不是为了求一口吃的?不过你若是有?心,将来好起来了,一个月愿意赏给他们几个钱,那是他们的福气,他们只怕还?要磕头作揖谢你的慈悲呢!”
可据顾小碗所知,牙行里卖身的虽有?,但价格却不便宜,且人家提出的要求也颇多,自己怕是难以?满足。
她蹙起的眉头,一下就让柳先生洞察到了她的担忧,直言道:“这你倒是不必担心,牙行里没有?,外头总是有?的,何况现在四?处逃难来此的多了去,本就没个身份,你愿意买他们进来,管一口饭,只怕还?要挤破脑袋进来呢!”
顾小碗是想过,从外面的难民里挑选,这是蜀地的律例允许的,只是这些奴才买来后,终身也是没有?户籍没有?人权可言,一辈子依附着主人家。
看起来是极好的,主人家可以?放心大胆地用,但就怕这其中有?那心怀不轨之?人,如今饿饭的时候愿意卑躬屈膝,只怕哪一日将其养壮了,就要反咬一口。
偏自己也没有?能看穿人心的火眼金睛,不然真发现了这样的人,早早给灌下一副毒药去,不怕不听话。“你的意见好是好,又能节源开?支,只是那难民堆里,虽是便宜,却也是参差不齐,不知好坏。”
“这又有?何难?你是花钱买人的主,自是任由你挑拣,如今只要问清楚了来路,又擅个什么,几句言语下来,人的秉性如何,应也是能摸个一清二楚,若是那等?狂妄不羁自负傲然的,自是不用考虑,只管挑选那性格温顺老?实的便是。”很显然,柳先生对于这一块,还?是十分自信的。
顾小碗闻言,点?了点?头,“如此,那麻烦你帮我?多上心几分,待能去挑人了,打发人来知会我?一声便是。”
柳先生见她答应,自是没有?多停留,忙去给办了此事。
与他来说,顾小碗只要没有?拒绝自己留下来,那这一次的机会,他就是抓住了,如此怎可能怠慢?
周苗眼见着柳先生带着这乌泱泱的一帮人就走了,仍旧觉得做梦一样不真实,“不敢想,当初他还?要将小姨你关起来,如今却愿意为你劳心劳力,果真是风水轮流转。”
“是不是风水轮流转,尚不好说,总之?他能放下身段前来,可见也不是个简单的人,你也不要掉以?轻心,该防备还?是防备着。”不过不容否认的是,这柳先生本事是真有?的,就比如他找人的那本事,更不要说现在这些,只怕对他来说,也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他若是真愿意看着崔家的面子上,能拿两三分心来帮忙,自己这路怕也就顺畅个几十倍了。
但他这样厉害的人在身边,顾小碗还?是觉得心里不安,更何况他曾经起过那样的心思,所以?她摩挲着腰间挂着的那荷包,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只怕自己这研制出来的第?一副药,要给柳先生吃了。
不是她小肚鸡肠,实在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可一次失败都经不起了。
所以?,便是到时候若柳先生发现了,要将自己做那心肠歹毒之?人,自己也认了。
一面让周苗收拾着,锁了门,两人一起去那王家牙行,没准那对姐弟等?在那里呢!顾小碗想着,他们若是在,愿意的话便给签了契,进院子里来做些活儿,也省得往后两人四?处流浪居无?定所。
第188章
然两人到那王家牙行之时,却?是不见那对姐弟,顾小碗便想,莫不是因为和柳先生耽搁了些时间,他们等不了,别处去了。
正好见牙行里一个小牙子出来,便唤住他问:“这?位哥儿,一早可见了这t??样高的一对姐弟来过?”她一面问,一面比划了一下?身高,想着?那做弟弟的昨儿摔了脑袋,又?道?:“有一个头上包着?纱布。”
那小牙子一早来行里,因大家见他年轻,只觉得不顶事,一个生意也没有做成,这?会儿心里正是烦躁,又?见顾小碗一身寻常衣裳,皮肤粗糙,不是那体?面人家的,自然也就回得敷衍,“没见过没见过,你别处去问,别这?里挡了生意。”
不但如此,还?要挥手?赶人。
周苗见他这?样,自是心中?不悦,要上前理论,只是小牙子却?没得空和他们计较,见了个肥头大脑,一身绸缎袍子的男人来,连忙换上了一张笑意吟吟的脸,讨好地迎上去:“这?位爷,可是要买人买地?你可算是来对了地方,我们这?牙行里,不管生的死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您点了名儿,我们都能?给?您寻来。”
只是那男人眯着?眼打量了他一回,见他也就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理都没理会,直径从他身边走过,朝里头大声喊:“来个能?主事的人。”
里头很快就有了牙子迎出来,追上去的小牙子,自是被挤到一旁去,他心有不服气,想着?这?分明是自己先招呼的客人,然而却?无人理会自己。
一时不免是垂头丧气,既不敢怪客人,又?不敢怨自己的前辈抢客,只能?站在门口生闷气。
不想一抬头,见顾小碗和周苗还?在,想到她们刚才看到了自己被客人冷落的样子,一时有些窘迫,“你们怎么?还?没走?”只是这?语气,已没了刚才的嚣张。
还?主动开?口道?:“你们问的那对姐弟,早上来了,不过没多会儿,来了人将他们两个打了一顿,那个做姐姐的,当场就断了气,叫人给?拖去义?庄里了,小的这?会儿不知哪里去了。”
他这?话将顾小碗两个都吓了一跳,有些不大敢相?信他,只朝他确定:“你没哄我们?”
“我哄你们作甚?我一早就来了,牙行没开?门我就门口等着?,没多会儿他两个就来了,我起先看他们一身破烂衣裳,便以为是卖身的,还?以为能?叫我开?张,没曾想我话都还?没同他们俩说上一句,就有一群人追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他一边说,似怕顾小碗不信,便指着?斜对面那个炊饼摊子,“不信你们去问,马老头开?摊早,他也瞧见了。”
他这?样笃定,顾小碗已是信了大半分,但想着?那个性格活泼的小妹妹就这?样被人当街打死了,仍旧不大愿意相?信。
因此果然去了那炊饼摊问。
这?样的事情,老头像是见多了一般,说起来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语气里更没有一丁点的同情,“手?脚不干净,偏胆子还?大,摸到汇春楼后厨去偷东西吃,还?是外面跑进?来的,又?没户籍,人要绑了她去汇春楼里卖身抵债,她不愿意,自己撞死了。”
而汇春楼的见死了人,哪怕是外面混进?来的乞儿,但也觉得晦气,便走了。
没多久,就有人来将尸体?拉走。
合月城里处理尸体?倒是积极得很,不过这?都要多亏了去年凤阳城的前车之鉴。
所以街上有死人,衙门里积极得很,立马就来拖走,拉去义?庄处理了。
“那她弟弟呢?”顾小碗又?问。
“哪个晓得,衙门里来了人,他就跑了,不知哪里去了。”老头回着?,见她两个问了半天,也不见要买炊饼,有些不耐烦起来,“到底要不要买?”
“买。”顾小碗拿了几个铜板出来,要了两个炊饼。
只是这?个时候,哪里有心情吃下?去,快天亮那会应将这?俩姐弟留住的,哪里晓得这?就……
周苗见她叹气,在一头劝着?,“也罢了,小姨你见他们可怜,起了好心想收留,奈何这?常在河边走,哪里有不湿鞋的?”说一千遍一万遍,他们胆子也是大,就比如昨日跑进?院子里去过夜。
这?也是遇着?了她们俩,若是别家,怕是当场就被打死了。
顾小碗只是昨儿见着?那姐弟俩,只觉得像是见着?了走投无路的自己,方起了几分帮扶之心,却?没有想到,这?姐弟两个,竟是命薄的。
小牙子仍旧还?蹲在牙行外面的台阶上,见着?顾小碗和周苗忧心忡忡走回来,便也是生出了几分好奇心,“你们是他们的亲戚?要真是,可要快一些,不然那义?庄去晚了,尸体?都没得了。”
义?庄那头,有对哑巴夫妻就在旁边搭了个大火炉子,这?种来路不明,无名无姓的尸体?,一具两文钱,衙门这?里一手?交钱,他们一手就将尸体拖进炉子里烧个干净。
顾小碗摇着?头,“不过是萍水相?逢。”但想着?那个弟弟还?活着?,见着?小牙子整日蹲在门口,便将炊饼给?了他,“你若是见着?那个小兄弟,叫他去花松香巷子里第二个门。”
小牙子一听她们留的地址,眼珠子转了一回,马上就变得热情起来,“我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两位姐姐是住在松香巷子呀。”一面说着?,回头看了看牙行里,显然也用不上自己,便朝顾小碗使了个眼神,往一旁的小巷子里走了几步,随后指着里头那堆破烂席子下?面,“那个小兄弟在里头呢!受了伤,这?炊饼我也不要,你拿去给他吧。”
他忽然这?样好心,倒是叫顾小碗和周苗好生怀疑他的话,但又?想着?他犯不着?骗人。
不想小牙子见她两个不动,便先抬脚往里头走去,一把扯开?那些个破烂席子,果真见里头露出一双脚来,他伸手?去拍了拍:“老弟,你还?活着?没?活着?的话起来吃东西,有人找你来了。”
顾小碗和周苗这?时候也走了过来,果然见着?是昨儿晚上那小男孩,只不过他现在身上又?添了许多伤。
他虚弱地睁着?眼睛,看着?那饼也没接,直至看到顾小碗和周苗,眼里忽然多了几分生气,像是见着?了主心骨一般,挣扎着?爬起来,哭道?:“我姐姐死了,呜呜。”
他一边哭,一边说:“我们没有偷他们的东西,我们只是在门口的桶里捡了些他们不要的,呜呜。”
他因哭得伤心难过,那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但大家也听了个缘故,他姐弟两个早上在汇春楼后门看到了一只桶,里头都是这?一宿客人们吃剩了的残羹,他两个便想着?从里头找些像样的来吃。
没曾想里头的门忽然开?了,钻出来两个汉子,先是驱赶,随后看到他姐姐,就要给?抓紧去,还?说是什么?白上门的货。
姐弟俩便死命逃,倒是误打误撞跑到了这?牙行门口来。
只是他们前脚才到,汇春楼的后脚就追了来。
还?冤枉他们俩偷东西,又?因知道?汇春楼是什么?地方,他姐姐宁死不屈,就自己撞死了,喊他逃。
但他也挨了打,虽是跑,可也没能?跑多远,倒是这?小牙子趁乱,将他拉进?这?巷子里躲在那堆烂席子下?面。
听得小牙子竟然趁乱救人,倒是叫顾小碗对他刮目相?待一回。
小牙子叫顾小碗和周苗这?一看,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想起那女孩儿死在自己眼前,仍旧觉得遗憾,“我倒是有心救,可我人小言轻,连牙行来的客人都不把我当回事,更何况是汇春楼那些人了。”
“你已是尽力了。”顾小碗安慰着?他,一面问起这?小男孩儿的伤势,又?问他叫作什么?名字,原籍何处等。
小牙子听了,露出一脸的惊讶来,随后防备地看着?顾小碗和周苗,“搞了半天,你们也不认识他?”别是想将他给?拐了去吧?于是忙站到小男孩跟前,倒是一副正义?感十?足。
好在小男孩想着?昨儿晚上顾小碗还?给?自己包扎伤口,如今也没了姐姐,正是伤心难过之时,瞧她就如同自家姐姐一般,并没有半点防备心,反而还?劝着?小牙子,“好哥哥,我如今没了姐姐,又?是这?个样子,左右都是死,倒不如叫我同她们去了。何况她们倘若是骗子,拐了我去,能?骗得几个钱?只怕给?我抓药看伤的钱都赚不回来呢!”
小牙子一听,倒也是这?一回事,但还?是不松口,只问顾小碗,“你俩可保证,领了他去,不给?他卖掉?”
顾小碗没想到这?小牙子竟然也是一根筋的人,随即想到他的身份,便道?:“也罢了,左右你不信,不如去你们行里,你来做中?间人,他签个契,卖了给?我,以后我领家里去,等他好起t?来,做些跑腿的活儿。”
小牙子半信半疑,但一想到自己来牙行里还?没做成生意,顾小碗的话他就很动心,最终没抵得住,加上那小男孩儿又?愿意卖身的。
于是一行人便去了牙行里,等一切手?续办妥,小牙子也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份佣金,虽然最终才两个铜板,但还?是高兴不已。
这?会儿对顾小碗也是一口一个顾姐姐地叫着?,但随后听到周苗喊顾小碗小姨,于是又?忙改口,称着?顾小姨妈。
如此,小男孩儿原本外头窜进?来的,没户籍,便在这?王家牙行里签了死契,卖身给?顾小碗。
这?厢一切手?续办好,顾小碗便也领了人走,他们先去了义?庄,哪里晓得已经来晚了,他姐姐的尸体?早叫那哑巴夫妻给?扔了火炉子里去,这?会儿早跟着?里头的其他尸体?化了灰,分都分不清楚。
小男孩哭了一回,只认命作罢,在那里磕了三个响头,便和顾小碗她们回去。
路上打了几斤茶油,又?给?小男孩儿买了一身新衣裳与一些药材。
等到了家里,小男孩才得知,原来顾小碗和周苗是这?宅子的主人,这?样说来,昨儿晚上他们果真是遇着?了好人。
没打他们出去就算了,还?管了他们一顿面条,只是想起姐姐苦命,又?忍不住哭了一回。
顾小碗给?他吃了些药,劝了一回,叫他好生休息,自去忙。
周苗其实有些不解,外头可怜人那么?多,小姨怎偏就将这?受了伤的阿毛领进?来。
何况她还?是觉得,这?姐弟俩昨夜此举,其实和偷盗无异,生怕已是偷摸习惯了的。
所以眼下?见那阿毛也去休息了,便小声问顾小碗,“小姨,何苦将他领进?来,若是那小偷小摸的习惯改不掉,咱还?是要给?防着?。”
顾小碗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认真地看着?周苗,“柳先生今天来时,有句话说得很在理。”
“什么?话?”周苗不解,一面回忆着?柳先生说过的话,却?仍旧摸不着?头脑。
“他说,买人的时候多问人来路姓名,几句话聊下?来,什么?秉性也是能?摸个大概的。”这?话,顾小碗真给?记在了心里。
要说昨儿想留这?姐弟俩在家里,一开?始就是单纯地觉得像极了自己,想试着?给?他们一条生路,但在街上听闻那做姐姐的偷东西被打死的时候,她就起了退怯之心。
但是后来,她让小牙子领着?去看到烂席子里躲藏者的这?阿毛,看着?他那破衣烂衫下?的皮肤,光滑细嫩。
她便晓得,这?姐弟俩怕不是寻常的乞儿。
后来问他名字原籍,虽说是说了,但看他眼神当时闪躲,分明是有意隐瞒了许多,而且那时候顾小碗也留意到了他的手?,手?上有茧子,但是手?并不粗糙,上面虽说有不少细痕,但都是近期才有的新伤。
最重要的是,那个长?茧子的地方,和孟先生的一个位置,那是常年写字拿笔才会有的。
加上他姐姐宁死也不去那汇春楼的举动,这?不是寻常姑娘家能?有的决绝之心,寻常人家的姑娘便是千万个不愿意,但大部分还?是会认命,极少的人会选择宁死不屈,也要保全清白。
因为寻常往下?的人家,活着?是首要,清白反而是排到后面去。
但是,好些的人家,对于女子先考虑的,是贞洁是名声,而不是活命。
所以她几乎可以断定阿毛出身并非寻常人家,吃过了一回崔子墨带来的红利,顾小碗还?想碰运气。
而且就算是这?阿毛的亲人都不在了,家里也败落了,她还?是赚了,一个识文断字的小厮,只花了那么?点银子就买了回来。
且又?是在他走投无路之际,只要他真不是那种狼心狗肺之人,对自己都是那感恩戴德的心。
退一万步说,他真是那狼心狗肺宵小之辈,自己也能?随意打杀他,毕竟他是死契,是没有户籍的。
只是顾小碗并没有多沾沾自喜,高兴自己终于会察言观色,反而觉得自己的心肠好像变了。
毕竟,她已经想到了,可以随意打杀这?阿毛的那一步。
然而此刻的周苗听到她的话,还?有些没弄懂,决定不管了,只道?:“算了,我多盯着?他一些便是,真有不干净,我就打出去了。”
顾小碗自是应了。
柳先生的动作很快,下?午些就领了三十?号人来。
顾小碗也不嫌烦,一个个细细问,最后留了五个,其中?有四个是一家人。
这?家人当家的是个年过四旬的男子,叫做王来贵,是汴州逃过来的,没打仗的时候,家里做的是药材批发生意,生意摊子虽没有多大,但也是衣食无忧,小富一方,只是忽然打起来了,家里的产业药材都尽数被抢了去,他只匆忙带着?一家老小四处逃。
在凤阳的时候,小女儿和老娘都死在了时疫下?,又?往这?蜀地来,没得法子,眼见着?外头的难民越来越凶悍,生怕哪一日丢了性命,所以柳先生打发人去城外买人的时候,他一咬牙就带着?全家来碰运气。
只是他们夫妻老不老,少不少的,他原本忐忑不安,怕是他夫妻两个没人要,又?担心剩下?的一儿一女被分开?卖。
谁曾想,竟然运气这?样好,一家人都卖在一起。
原本见领他们来的柳先生气度不凡,便想着?这?要买他们的人,只怕更显贵,哪里曾想,竟然是个村姑摸样的小姑娘。
但是小姑娘一开?口问话,不知为何他就没得去仔细想旁的了,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那脑子都没得空去开?岔子。
眼下?他们一家四口同另外一个男子被留了下?来,那个姓柳的先生便将余下?的人都给?领了回去。
想来,没选上的,便都要送回城外去了。
听说,城外也不叫多待了,不过几日,也许就有官兵出城去,将他们赶出蜀地。
这?话虽不知是真假,但是此刻能?在合月城留了下?来,哪怕是作为别人家的奴才,王来贵也庆幸不已。
毕竟现在的凤阳和汴州,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去其他州府,他们又?不知到那头,一家子还?能?活几个?
他正想着?,这?时候便上头那个小姑娘开?了口,“你们都起来吧。”
顾小碗看着?厅里跪下?的这?五个人,其实她还?是不赞同动不动就跪地的,但她改变不了这?个时代。
眼见着?这?五人都起来了,便叫周苗将他们带下?去安排,独留了这?个王来贵。
自己挑中?他,就是看重他原来做的药材生意,对这?药材的行情也算是熟悉,正好在过一两个月,那世面上就有三七的种子了,到时候也好叫他去淘买些好的来,来年杏花坞的旱地里,都给?种上这?三七。
但只等着?地里的三七出土换钱,那还?是未知数,鸡蛋是不能?放在一个筐里的,所以顾小碗还?打算今年就开?始下?乡去集市上收购三七和柴胡。
一斤半斤的,她反正也不嫌少,左右能?积少成多。
“小姐,不知还?有什么?吩咐?”王来贵见妻儿和那个做护院的云二都被领了下?去,独留了自己下?来,心里到底是有些紧张。
他也觉得奇了怪了去,明明早前自己在汴州做生意的时候,其实大人物也是见过些许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像极了村姑的小姐跟前,他总觉得下?意识想要低头哈腰。
他想,莫不是因为自己一家子的生死捏在她手?里的缘故?
这?时候,只听顾小碗安排道?:“我想打发你去各处乡集上瞧一瞧,可有那零散的三七和柴胡一类,若是有,你便买回来。”
王来贵听得这?话,忽然意识到自己被留下?的原因了,忙问道?:“小姐想做这?药材生意?那小的斗胆问一句,小姐可是提前拜了码头?”
这?不管是做个什么?生意,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商会,不是你想开?什么?店,就能?开?起来的。
尤其是这?药材一类,几乎都被各家医馆垄断了。
顾小碗摇着?头,“还?不曾,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这?些药,不打算在合月城里出,何况我也不会去管他们的药商高价进?药,我就挑这?些零散他们不要的。”
柴胡是针对今年冬天的汴州和凤阳一带,至于这?三七,哪里打仗就往哪里卖。
反正她要赚的,是刀尖上的钱,也只有这?样,才会在短时间里钱生钱。
只是这?些地方要将药材运送过去,是个极其大的问题,不然的话,小商户们谁不想赚这?钱?
大家族看不上这t??零星半点,小商户们又?不敢去冒险。
所以顾小碗才打算钻这?个空子,但如何保证一本万利,她已经锁定了人选。
那就是柳公劼。
柳先生当然不缺这?点银子的,但是他现在的处境自己大概已经猜到了七八,不然的话,他不可能?放下?身段来自己身边了。
而自己好起来,他的价值也才会被体?现出来,他不可能?会拒绝的。
然此刻的柳先生从这?松香巷子出去,打发人将那些难民都送出去后,是打算回家的。
不想竟然是遇着?了自己那旧友金公子的马车,两人自是聚在了一处,准备去喝一杯。
金公子到底还?是娶了崔家的小姐,然虽说两人的妻子都是崔氏女,然而却?是三杆子打不到一起的远亲。
但两人的处境却?是出奇的一样,金公子的父亲去世后,正好又?赶上了凤阳时疫,家族便开?始快速败落,如今他也是前途迷茫,不知下?一步该往哪里走才好。
听得柳公劼如今竟然在替顾小碗做管事,忍不住笑了一回,只是笑过后,却?又?唉声叹气,“我还?不如你,最起码你还?找到了一个机会。而我呢……”
柳先生刚想同他说,自己也是在赌,但是话还?未说出口,忽然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往外打。
金公子见了,不禁有些担心,“你别是着?凉了吧?”
柳先生缓过来后,虽不知为何好端端地打起喷嚏来,但还?是摆摆手?,“没事。”随后问他,“你如今有何打算?”
金公子垮着?肩膀叹着?气,“能?有什么?打算?眼下?白养着?那么?多人,又?没有生意,我想着?再等一等,若实在不行,只能?都打发了出去。”只是仍旧有些惋惜,“可怜我金家,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业,到我这?手?里,竟然是这?么?折了去。”
“这?倒也不怪你,实在是这?世道?不好,各处的藩王们打得厉害,我瞧各处的商队镖局都解散了不少。”柳先生如今想起凤阳之事来,还?是觉得冤屈,倘若不是那凤阳王治下?松散,没有及时处理尸体?,害得整个凤阳都传染了时疫,自己不得不退。
那怎么?可能?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来?
想到这?些,只不甘地将那茶水一口闷下?,硬是将喝茶喝出了酒的样子来。
又?咬着?牙说道?:“我如今,也不知这?顾小碗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去。我找人打听了一下?,除了七公子对她青睐有加,念着?救命之恩,五公子那头,因她当日在五公子面前一番话,叫五公子对她接下?来能?成什么?气候,也是带着?几分观望之心的。眼下?就怕她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到时候只怕上头觉得她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没起来是情理之中?的,就怪我没本事,那我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一场。”
金公子听了他这?话,不免是替他捏了一把冷汗来,“你这?样说来,果真是拿整个身家来赌了。”
但见他愁眉不展,又?于心不忍,转而说起些宽慰的话来,“凡事往好的想,没准她真是有那几分出息的,不然的话,当初你也不会生了留她在府里伺候的心了。”
这?话可将柳公劼吓得不轻,忙抬手?止住他,“这?话可不要再说,如今我还?要记她的情,竟然没有将此事与七公子说,不然的话,那七公子只怕也是托付不到我的头上来。”
金公子却?笑起来,“我也是被你方才的话吓着?了,你慌个什么?,纵使是五公子那头没看到你的本事,但七公子这?里,总是记你的扶持之心。”一时间,竟然是羡慕起柳先生来,“柳兄你到底还?是鸿运当头,哪里像是我,现在真真是走投无路了。”
第189章
又说顾小碗这头,她始终是惦记着元宝,眼下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与这王来贵提了?后,又讲起?自己在杏花坞的那些个地,肥沃的旱地是打算用来种?植三?七。
想等安排了?这些个事儿后,叫他去探一探风,自己则赶紧去眉州城一趟。
然而王来贵听了?她这些话,心?下就晓得,这个小姑娘是心?里有主意的,既是能想到?外?头,又顾着这后头。
一面对于这接下里的人生,也是多了?几分期待,“那敢问小姐,那杏花坞里的地,是个什么土壤?”他觉得,眼下他做的这个奴才?,应该和他所预想或者说所认知的奴才?是不一样?的。
所以也愿意尽自己所学,好好帮顾着这主人家。因此眼下听她说打算种?植三?七,便也想知道那杏花坞的地是否合适?
这些个药材,也是刁钻得很,不是给种?在肥田好地里就能茁壮成长的,大?多的还是要?求土壤和环境,比如有的喜欢干燥阴凉,有的又要?那潮湿烂泥,有的更是需要?沙壤土。
而他这一问,顾小碗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一时也是才?反应过来,自己一门心?思打算在杏花坞种?那三?七,却没有仔细想过,气候与土壤,可是能合适三?七?
当下也忙回着:“便是一般松软肥厚的淡黄泥。”蜀地的地势广袤,是五六个凤阳城都比不得的,不过合月城这一带,皆然是以淡黄泥为主,往下深耕,方是能看到?些许的粗糙硬泥块。
听罢,王来贵略有些失望,“那怕是不成的,据小的所晓得,这三?七一般还是要?在山地上,一来山地多是沙壤土,且有那许多枯枝腐叶在上层,那腐烂出来的土壤,最能养这些药材了?,这样?出来的药材,价格也能提上来。不过这种?药材也难求。别处都是有大?范围种?植的,想要?好这土得自己改了?,反正黏性过大?,浇点水那根须就容易腐烂,砂石过多了?,地里有没有什么营养,长不起?来。小姐若是一定?要?种?这三?七,怕是这地上面,得多费些功夫。”
他的话,顾小碗是明白了?,就是要?改良土壤,那杏花坞的肥地里,需得加些砂砾土,但是要?添几分,却拿不定?主意,得养一年的三?七来做实验。
这样?成本有点大?,顾小碗一时也沉思起?来,不愿意就这样?浪费一年。便问起?王来贵:“那除了?这三?七之外?,什么药材一年能收,且还好出手?”
这倒是问到?了?王来贵的专业上,立马回道:“小姐有所不知,那田间地头最常见的鼠曲草,其实是最好脱手的,虽说价格不高,但是愿意买的人多,而且又因是常在地里可见,并没有多少人专门去种?植,一年能收,还最喜欢这杏花坞的这种?肥地。”
他说的这鼠曲草,倒是叫顾小碗有些诧异,毕竟这东西那田间地头的确是多,甚至可以说是泛滥。
人们清明时候摘了?嫩芽去做清明粑粑,都不用专门种?植,只需提着篮子在田间地头走一圈,几乎是就能满篮子了?。
这样?多的药,怎么可能没多人是卖?她半信半疑地看着王来贵,“你果然没有哄我?”
“我哪里敢哄小姐,小姐诚心?问,小的也是尽心?答。”王来贵吓了?一跳,生怕顾小碗不信自己,说着膝盖一曲,就要?跪下来。
顾小碗抬起?手,示意他站着说话,一面细想起?来,以前?自己采些药材去换钱,的确没有想过采这鼠曲草,只因觉得太多了?,想来大?家也用不上专门买。
如今想来,只怕大?部份人也自己也是一样?的,只觉得这东西多,用不着专门种?植,而采药卖的也觉得多,多半也像是自己一般,不会采摘去卖了?。
这样?一来,市场上倒是极少。
不过她也不敢马上做决定?,毕竟和这鼠曲草一样?有着相同功效的药太多了?。
比起?伤风感冒所需,人家更多还是倾向于柴胡忍冬一类的。
所以便道:“你容我想想,且先下去吧,你今儿安排好,明儿便找阿苗那里拿了?银子,下乡里去,只要?是常用的伤药风寒药,零散的价格好都要?了?。”
王来贵连连点头,不怕明儿就上工,反而怕没得活。
于是朝顾小碗这里谢了?恩典,就退了?下去。
顾小碗略坐了?一会儿,想了?半响,也是拿不定?主意,决定?先再等一等,反正地里现成收一年的粮食,现在还没秋收呢!
不多会儿,那周苗就来了?,与她回着:“阿毛虽那里还没好,但听说咱们也买了?几个人来,他多半也怕咱到时候嫌他多余,竟是起?来,说可以看门,我想着也好,左右那门口有个小房间,只叫他自己搬了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晋t?江文学城
“也好。”顾小碗并没有觉得这个安排有什么问题,又问了?其他几人。
周苗只答着,“王嫂子管了?厨房里头,她家姑娘秀丽不会农活,院子里的花草葱蒜指望不上,怕是还要?另外?找人的,所以我打发她打扫院落,后说女红好,我便想着得空去裁些布来,院子里众人的衣裳,就叫她那里缝便是。至于她那哥哥,力气活都能做,跟他爹也学了?些药材上的本事,改明儿没准你是有用处的,现在我喊他就跟着云二那里。”
至于云二?,会些功夫,听着好像原是什么镖局的人,只是镖局散了?,原本在凤阳找了?些力气活,但是遇着的雇主不公道,没讨回工钱就算了?,还险些叫人打了?,一气之下就跑来这蜀地。
没曾想他们这外?地来的,在蜀地没有亲人接收,就连城都进不来,跟个黑户一样?。
又算是有颗正直的心?,不想像是那些个赖子一般以武力欺人,自是吃不饱穿不暖。
方走到?了?卖身这一步来。
果真也是应了?那一句半分钱可难道英雄汉子。
顾小碗听得她的安排,倒也都妥当,“我预备今儿就启程去眉州城,将元宝找回才?是最要?紧的,我先将云二?一起?带着过去,喊王家小子留意着家里,等我回来了?,再叫他随着他爹一起?下乡里去收散药。”
周苗知道,不能叫元宝久等,但是想着就顾小碗领了?云二?去,到?底不放心?,“要?不,找柳先生那头?”
相较之下,她觉得柳公劼倒是靠谱几分。
顾小碗摇着头,“这个不必劳烦他,不过他若是来,你便说我不在家,等我回来了?,自是会找人寻他。倘若他再领人来,你自己看着缺什么人,留什么人,丑美不要?紧,你只管看他们会个什么手艺,也不要?见人掉眼泪就心?软,咱们这会儿没那个本事帮得了?旁人。”
周苗只将她的话牢记心?里,“我省得,小姨我放心?,断是不会叫人两滴眼泪就哄了?的,这样?的世道,谁家也养不得吃白饭的。”
又一面叮嘱顾小碗路上要?如何小心?仔细,自己帮忙收了?些行李,又装了?水,跑到?巷子口对面买了?些点心?吃食与她包起?来。
顾小碗这里也准备了?些药,暗自收好了?,拿了?周苗帮忙收拾好的行李,叫了?云二?,便往车行里去,租了?一辆马车。
因云二?说是会赶车,她便没要?车行里的车夫,所以多付了?些押金钱,当日便启程出了?合月城,往那眉州城去了?。
云二?话不多,见当家的就两个小姑娘家,就怕她两个撑不住这家,到?时候怕是要?将自己转卖,下次也不知遇到?个什么人家,差事可还是这样?好?
因此对于顾小碗的安危问题,也十分上心?的。
好在顾小碗有这合月城的户籍,一路上拿着路引,也是畅通无阻。只是这沿途上,偶尔看着那路边一脸怯弱又畏手畏脚的难民?们,不免是想起?了?当时从凤阳赶往蜀地时候。
自己不也是如此么?小心?翼翼的,在路上遇着一个蜀地的人,都躲得远远的,更不要?说是那些个凶悍的难民?了?。
一路顺畅,第二?天下午便到?了?眉州城里,她和云二?在路边停车吃了?顿饭,便直接往南边的城门口去。
当时他们在这里被那范王妃打发来的人挑中去桑园里,就和元宝在此处分别。
但是出乎意料,这里竟然是不见了?半个难民?,城门口一切都恢复如常,有茶摊和来往路人,就是一个乞儿都没有。
她心?中疑惑,只拿了?两个铜板叫云二?去买茶吃,顺便打听消息。她就坐在马车里等。
没多会儿,云二?便来了?,还个她带来了?一碗茶,一面回着话,“半个月前?,这边的难民?就清完了?。听说原本这里也没多管,只是有那胆子大?的,城里进不去,就跑去四下的乡镇上去偷摸,还有一伙胆子较大?的,竟然是劫杀了?城里一个官员的家属,抢了?钱财吃食不说,还将人都杀了?,方给这范王爷惹怒了?,只叫了?小王爷们带了?兵来,一并做那强盗给绞杀了?。”
如此大?动干戈下,那些难民?自然是吓得四处逃跑跑,没跑掉的,就只能认命等死了?。
这里可不就干净了?么。
云二?说着,心?头又有些后怕,因为他听卖茶的说,过一阵子,这蜀地各处城池也要?这样?处理?难民?们,免得叫他们影响了?蜀地百姓们的生活。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他没有被顾小碗留下的话,要?么等着被砍头,要?么继续到?别处流落。
也是如此,这心?里便是将顾小碗做了?自己的恩人来待。
而顾小碗听罢,不免是心?头大?骇,越发觉得这底层老百姓们的艰难,到?底还是得求个身份才?是正道。
也是如此,她越发下定?了?决心?,怎么都要?混出个样?子来。
不然的话,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当下喊了?云二?将茶碗送回去,继续往城外?走。
云二?也摸不着头脑她想去做什么?只听着她的话将马车一路往前?赶,眼见着天要?黑了?,便忍不住问:“小姐,今儿还要?歇在这外?头么?”
顾小碗也不知,“先等等吧。”随后喊他停下,自己跳下了?马车,就就这样?站在那路边吹起?了?口哨来。
也不知这么久了?,元宝可还在这一片流浪着。
所以顾小碗心?头是有些忐忑的,又怕元宝运气不好,叫那些个凶悍的难民?给抓了?去。
若是真这样?,她这辈子只要?想起?元宝一次,便要?肝肠寸断一次。
而她此举,一下也叫这云二?察觉出了?什么,“小姐这是在找人?”
顾小碗摇着头,“不是。”她找骡子。
口哨声穿过林子,却是久不见回应,顾小碗心?越发焦急起?来,尤其是见着夜色越来越浓郁,又忙吹了?一段。
但等了?良久,仍旧是没有动静,她便晓得这样?干等着,是没有用的。
于是便将自己的袖子撕了?半条下来,放进旁边林子里,随后便喊了?云二?回城。
她这奇怪举动只叫云二?觉得神秘好奇,却又不敢多问。
哪里晓得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顾小碗继续喊着他来城外?这林子。
也是在原来停车的地方停下。
车一停下,顾小碗就急忙跳下马车,去找昨儿扔下的半截袖子,他也跟着望过去,并不见了?那袖子,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小姐昨日留的……”
只是话还未说完,却见顾小碗面露大?喜之色,已是开始吹起?了?口哨来。
随后林子里便听到?了?动静,云二?警惕地防备起?来,然等了?半响,没见着来什么人,反而是见林子里跑来一头干瘦的骡子。
而顾小碗见着元宝那一刻,激动得眼泪花都出来了?,也不顾满地的凹凸不平与杂草树枝绊腿,也是朝着骡子奔跑过去。
那骡子看着顾小碗,只将头垂下来往她贴来。
此刻的顾小碗也是满怀激动,抱着元宝的脖子,“好元宝,这段时间叫你受苦了?。”她不敢想,若是没有崔子墨,她和周苗怕是到?死都出不了?那桑园的,那元宝是不是会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想到?这些,她心?中不禁是五味杂陈,只觉得生死起?落跌宕,对于与元宝的重逢,更是高兴。
很快她想起?了?什么,看着毛发粗糙干枯的元宝,越发心?疼,忙松开元宝,领着它到?马车旁来,将包袱里周苗给准备的点心?都摸出来,塞给元宝吃。
元宝也欢喜,像是个找到?家人的孩子一般,一面吃一面用那不怎么好听的声音叫着。
云二?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哪里还不清楚,这便是自家姑娘此行的目的了?。只是又有些震惊,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聪明的畜生。
那厢顾小碗喂了?元宝吃的,又喂它喝水,是一点也不嫌弃元宝脏,真将元宝做亲人来看待一般。
等元宝吃好喝好,才?摸着它的脖子说道:“还要?幸苦元宝走一天半,到?时候咱就到?家了?,元宝你就好好休息,我让阿苗去给你买好料子,咱天天吃豆饼子。”
元宝高兴地扭着脖子回应,像是很兴奋很开心?,然后高兴地跟在马车旁,一起?跟着进眉州城。
到?了?眉州城,顾小碗第一时间便去买好饲料给元宝吃,那拉车的马儿也沾了?些光,分了?一星半点。
她和云二?这里也买了?些干粮,在吃过饭后,便也启程往合月城去。
而如同顾小t?碗所想的这样?,她离开的这三?四天里,那柳先生来过两次,一次是找她,一次则是领人来。
周苗只留下了?一对夫妻,男的识文断字,起?先做过账房,但周苗留意到?他那双手,很明显他是个勤快的,也不单只是握笔写?字,显然打柴烧火的粗活也是没少做,故而就给留了?下来。
而且他那妻子会推豆腐会种?地养鸡鸭,放在乡下就是能当家的好媳妇。
只是眼下这夫妻两个,她虽有意到?时候送去杏花坞那头看地,但自己也做不得主,想等顾小碗来了?再说。
因此只先留在院子里,分了?些轻巧活计去。
又因顾小碗没回来,她那心?里既是担心?顾小碗的安危,又怕时间太久找不到?了?元宝,毕竟他们在桑园里也待了?那么久。
所以这几日里,其实可以说是一事无成的。
好在这第四日中午,顾小碗终于回来了?,不但如此还带着元宝,周苗那悬着的心?方落了?下来,一面亲自领元宝去吃饭休息,后又来问顾小碗:“那柳先生留了?话,说你回来了?就打发人去喊他,小姨可是现在就要?叫他来?”
顾小碗瞧着虽是才?晌午,但这几日连着赶路,她也需要?休息,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便道:“明日再说罢。”
吃过了?饭,那对夫妻来见过了?,顾小碗便去休息一回,等醒来见着还未天黑,便喊了?周苗来,一同上街去。
这几日她不在,周苗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说要?裁布也还没动手,如今买回来的人,都还穿着破烂旧衣裳,而且马上要?入秋了?,该做秋衣。
因此便趁着这功夫,喊了?周苗一起?,叫了?云二?跟在后头。
不想竟是走到?了?那王家牙行这里来,又见着那小牙子垂头丧气躲在门外?的石坎上。
自不必说,肯定?又是因为他年纪小的缘故,没做成生意。
顾小碗见了?他,便喊了?一声:“小天牛!”
小牙子听到?声音,目光在街上来往的人群里搜寻,见着是顾小碗和周苗,立即兴奋地起?来,扯出笑脸来,那奉承讨好的话就脱口而出,“我就说一早就听到?喜鹊叽喳叫,今儿必然是要?交好运的,果然老天爷不哄我,竟然是顾小姨妈你们来了?。”
一面看到?她们身后跟着的云二?,立即就判断出了?他的身份来,故作不喜:“亏得我们还有这样?一份交情,你们要?人,也不来找我,到?底是见外?了?,是不是也嫌弃我年纪小?做不得主?”
顾小碗今儿真没想买人,何况这事儿会有柳先生办,到?用不着自己麻烦。
然见小天牛一张口就炮语连珠,便顺口道:“我是要?人,只是你这里未必有呢!”
小天牛不服气,“小姨妈你这个话我便不爱听了?,你没问我,怎么就晓得没有?你只管问,没有我立即把?斜对面马老爷家门口的石狮子吞了?去。”
周苗被他这话逗笑了?,一面也与顾小碗说道:“他既然这样?笃定?,小姨你只管问他要?人。”
顾小碗见此,方道:“还真要?,不过我的,是那擅花草药材种?植的,你若是有,立马给我找来。”
没曾想,这小天牛一听,顿时是喜上眉梢,一脸激动地拍着手,一面高兴地叫起?来:“我便说,咱们是有缘分的吧?不瞒你说,我这里真有这样?的人,从前?就是那做花木生意人家的家生子,生来就是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的。只是呀,人是姐弟两个,死也不愿意分开,可这城里人家,那花房都是给小姐夫人们准备的,里面都只要?姑娘家,要?他一个小子作甚?所以迟迟出不了?手,如今在我们掌柜手里好些日子了?。”
他说到?这里,那眼里多了?几分算计,朝顾小碗靠近了?几分,“小姨妈,我这一声姨妈不白叫你,这姐弟俩你若是要?,我就去找掌柜的给你把?价格再往下压。”
“你这样?好心??”顾小碗笑问,不大?相信他。
这叫小天牛颇为受伤,“小姨妈你当我是那些个黑心?肝么?你救了?阿毛,我都看在眼里,我当你是个好人。不然若是旁人,我才?不赶这浑水呢!”
“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了?你,那我与你赔个不是,你去同掌柜说一说,要?是价格方便,我今儿就能把?人给领走,还少叫他们管一顿晚饭呢!”顾小碗当下也是作势要?与他赔礼道歉。
只是小天牛满脑子都是她今儿能将人带走,那自己岂不是开了?张?连忙笑眯眯地阻拦起?来,“小姨妈倒不必,眼下您是客人,怎样?我,我都该受着呢!您别走,快些进来等着,我马上找掌柜的说去。”
于是连拉带请,将顾小碗喊到?牙行里去,一面像是想叫同行们都知道,自己也能有客人,于是趾高气昂地喊着人来上茶水,又跑去找掌柜。
要?说这小天牛,是有些市侩,但又不能否认他有颗善良的心?。那对姐弟领来了?,顾小碗问了?些话,也觉得不错,当下便也给买了?。
小天牛签了?单,高兴不已,兴奋地管掌柜要?了?佣金,要?请顾小碗她们喝茶。
只不过顾小碗拒绝了?,见他这样?天真可爱,还在临走时候,喊周苗给他送了?一串糖葫芦过去。
可将人给高兴坏了?。
又说这一对姐弟,姐姐叫做玉兰,弟弟叫文竹,汴州人,原本是一户做花木生意人家的家生子。
汴州城破后,他们跟着主人家到?处逃,只是日子越来越艰难,家生子们都被发卖了?出去,他们爹娘年老体衰,半路就断了?气,直叫主人家说晦气,白白折了?两个钱,于是到?了?这合月城,就趁早将他们姐弟两个给卖了?。
但因为姐弟两个死活要?在一处,便不好出手。虽可以强卖,但是买家见她不心?甘情愿,生怕到?了?家里也不安份,白得些麻烦管,于是也不愿意要?,牙行里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仍旧不好使?,只得这样?一日一顿饭管着给吊命。
现在顾小碗两个都要?,掌柜的高兴不已,还把?那小天牛给夸赞了?一回。
这厢顾小碗将他们两个买下,也没让改名,就叫原来这名字,领着去买了?布,又听得布坊的掌柜说眼下因还没入冬,棉花价格未起?,便又买了?些,想这趁着现下没什么活计给他们,倒不如将棉花先买了?,让他们将过冬的衣裳缝出来。
谁晓得,等那冬日里,会不会忙起?来呢?
因此等回去的时候,莫说是云二?与这玉兰姐弟俩,便是顾小碗好周苗手里,都拿了?许多东西。
第190章
顾小碗早早与家中众人备好?了要做冬衣的棉花布匹,这些个才从?难里出来的,哪里能不感恩她?
那在牙行里晾了许久的玉兰姐弟两个,更是将她做再世父母一样。当日晚上,这玉兰不顾身上还没?好?的伤,就主动找了王家的秀丽来,与她打了商量:“秀丽妹妹,咱遇到这样的主家,是几世修来的福份,但也不是不知好?歹,生在福里不知福,如今我瞧小姐那里也是事务繁忙,周姑娘这里也是忙人,不如咱们两明日便开始找他们在家里的量了尺寸来,趁着眼下也是没?有?什么?活,将衣裳给缝出来,你看可是好??”
玉兰原本就是家生子,自?打出生开始就是服侍人的命,虽没?有?多聪慧,但从?小耳濡目染,也是个眼里有?活的,晓得这做奴才的,不可样样事情都要等着主人家来吩咐才动,这样和那癞疙宝有?什么?区别,戳一下动一下的,那主家也是不耐烦的。
所以到底是生了些眼力?劲来。
王秀丽的母亲王婶子就在边上做针线,得了这个话,连忙抬头看朝玉兰,“你到底是比我家丫头多吃两年的饭,她便想不到这一层来。”只是想到玉兰身上都是牙行里留下的伤,听说一日又只得一顿饭,想到以后都是要长久相处的,便劝着:“但这个事情,也不要太?着急,你身子还没?养好?,到底顾着自?己一些。何况方才听你那话,便是你才来这里,但应该也瞧出来了,咱们遇着的是和善主子,晚一些也不打紧。”
玉兰并不怎么?在意身上的伤,从?前在头一个主人家的时候,小姐少爷们性子跋扈的多了去?,平时掐打责骂是时常有?的,这点算什么??
但听到王婶子关忧,心中还是宽慰,一时想起自?己那死在逃难途中的父母,不觉又有?几分难过。然想起还有?一个弟弟相依为命,如t?今也算是有?了一个落脚处,所以倒也没?有?那般绝望,眼下只想好?好?替主人家分担些活计,好?谢她救了自?己姐弟两个的性命。
这里正说着,王秀丽的哥哥王喜乐推门进来,“娘,方才得了周姑娘的话,我爹兴许明儿就回来,歇一个晚上,到时候他大抵还要下乡去?,那时候我便同他一道去?,我这鞋底坏了,您帮我重新?纳一双来。”
他只管推门进来,自?顾说着,待话说完了,才瞧见与妹妹挨着坐在床上的陌生面孔,一时方有?些窘迫,手足无措。
王婶子见了,不禁低低笑起来,一面拿针往头发上擦了一回,继续做活,嘴里却?同玉兰笑道:“这是我家老大,喜乐,自?小兄妹两个亲得很,这大了也没?有?个把?门,不晓得要问一声就进来。”一面又笑着责骂起王喜乐来,“你也是,都说了多少回,你如今大了,到你妹妹这里来,要敲门。”
王喜乐替自?己辩解着:“我是听着娘你的声音也在,晓得你们在聊话,方直接推门进来的。”倘若平日妹妹一个人,他也是晓得要避嫌的,才不会贸然推门进来。
又有?些担心,生怕眼前的玉兰将自?己当成?了那等人。
王喜乐没?有?见过玉兰,但是已经听说了,而且方才过来的时候,见周姑娘领了她弟弟文?竹去?院子里,不知交代个些什么?。他也瞧见了个五官样貌,所以看到玉兰的时候,也猜到了她的身份来。
而玉兰见王喜乐不好?意思,便也起身告辞,“那我先回去?,量尺寸的事儿,明日再说。”
待她走了,王秀丽便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哥,你这是作甚?怎么?好?闹了一个大红脸?”
王喜乐不理会她的话,一屁股往他娘旁边的长条凳上一坐,就脱了鞋来,拿那松散破烂的鞋垫给他娘瞧。
自?不必说,这一家三口在屋子里扯着家常。
顾小碗这一头,周苗将院子里的花草菜畦都交给了那文?竹后,原本也是要去?睡觉的,却?见小姨屋子里灯火亮着,便敲门进来。
顾小碗坐在那桌前,翻看着这原主人留下来的些书卷,只是那些个诗文?词赋她是无心陶冶的,所以挑了些关于?地方环境文?理挤在的杂本来瞧。
倒也没?有?白看,最起码暂时将合月城内外的地貌环境都摸了个清楚。不说是她那杏花坞的地,便是这合月城周边,都没?有?合适种植三七的地,所以她就算是要改良,这沙土也要从?别的城池买来。
花钱买土,叫人笑话也就笑了,关键是这还不知要花多少人力财力才能运到杏花坞去?,而且也没?有?个好?比例,还要自?己做实验,来回浪费,着实不划算,已是叫顾小碗断了种三七的心思。
便将那日王来贵与自己说的话道给周苗来听,也问起她:“你说,咱可真要种这鼠曲草?”
周苗没?有?那经商的经验,不敢擅自?提议,便道:“明儿那王来贵也要回来了,也不知他这一趟出去?,能带回来多少药材呢!到时候小姨再问问他。”
除了问他,顾小碗暂时也找不到人商量了,这个时候不免是想起阿拾来,他若是在,好?歹还有?个能商量着。一面见周苗还站着,便喊她坐下来,两人说了些近来的计划,家里的花园左右是没有?空闲着的,都全交给了这文竹来打理,他一个人若是忙不过来,便叫阿毛一同去?帮忙。
又说家里今日来的各项支出,一千两已经是去?了快八十两了,接下来的银钱是要一分掰做两分花才是。
说到这个,周苗便十分伤神,只觉得在这城里头,花钱如流水,一日日看着账本,好?叫她心如刀割,“杏花坞那头的庄稼,地里的粮食马上就要收,紧接着也要割稻子,那时候就算是咱们这全部人出动去?,也是要好?几天才能收完,这还不算要搬回来,又要晒干脱粒等。可是小姨咱又不可能全部都去?那头,少不得还要在村里另外雇人的,银钱又要多花一分,而且咱们也没?个车马,就元宝一个,它如今也才陪着咱们遭了大难,瘦得干柴一样,我是宁愿自?己去?背去?挑,也断舍不得它再去?吃这个苦头的。”
说起元宝,顾小碗自?然是不可能叫它去?杏花坞吃苦力?。便道:“这银子,该花还是要花,实在没?了,我自?来想法子,你也不要发愁了。明儿你喊了云二一起牛市里看看,可有?那好?牛马,若是有?巧的,就买了一两头回来也不打紧,左右咱平日里,少不得要车要马,总是去?车行里租,时间久了,不如自?己买划算。”
周苗应了,“那既然如此,明儿我叫喜乐去?柳先是门上传话,便领了云二去?,若有?那半旧不新?的马车,也要一个。”
顾小碗听罢,索性算起了手上的钱财来,眼下家里的人,几乎都是死契,只管饭不管月钱,所以对他们来说,只需要有?着衣食住行就可,暂时不用别的花费。
但是明年杏花坞的地里,还要雇人,自?要花钱,至于?吃的粮食,今年的地里收来,除了留他们这些人吃的,还能拿一部分来卖。
可顾小碗觉得,好?像也卖不了多少银子,反正靠粮食挣钱,她这点是出不了多少的。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要在年前,将这手里的银子翻倍。
但要怎么?翻倍,如今对顾小碗来说,也是难得很。
且说两人也没?想出个什么?好?法子来,顾小碗见时辰也不早,便让周苗去?歇息,自?己也简单洗漱后睡下。
翌日天不亮就起来,却?见这家里竟是没?有?一个懒人,个个都起来了,手里也各自?忙着活计,连做了门房的阿毛,也在打扫前头的庭院,连带着门外那一截巷子也给扫得干干净净的。
待吃了早饭,王喜乐去?柳家传话,周苗也领着云二出去?,顾小碗这里在屋子里碾了些药,便听得阿毛来话,说是柳先生来了。
顾小碗得了这话,只叫王秀丽去?沏茶来,自?己也去?往前厅。
这时候柳先生已经在这里等着她了,两人简单寒暄后,便问起来,“说你去?了眉州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需得自?己跑?何不知会我这里一声便是。”
“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眼下也办妥,不必担忧。”顾小碗一句带过,并没?有?打算多提这事,只是问起他来,“我如今倒有?一个事情要麻烦你,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柳先生听到这话,面色竟是有?些不悦起来,“我如今虽是落魄了,但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别家比,我是断然不敢,但是与你,我却?有?这个自?信。你只管说来,没?有?我不敢接的。”
却?听得顾小碗说道:“我手里的这一千两银子你说得对,在这城里压根就没?法看,所以我使了人去?乡里收药材,数量想来也不算多,品相也不算好?,但好?在都是农户人家自?己挖采来的,山里的东西药效可以保证。只是蜀地我没?法子变卖,所以想送往汴州凤阳一带去?,你可是有?门路?”
她的话,让柳先生一下沉思起来,心说这不失为一个赚钱的好?法子,甚至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专做这一门生意的金兄。一面问她,“你能弄来多少?”
“不管我弄来多少,这些药材,都要年前卖出去?。”顾小碗很发愁,一来是手里的本钱很少,二来就算是她有?太?多的银钱,这些零散的药材,也收不来多少。若是往药商手里去?收,少不得要在城里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自?己是打算长久在这城里住下的,没?必要将这些个人得罪。
所以不管多少,这些药材她都必须马上变现出来,而且这东西,主打卖的就是个时机。不过再去?往眉州城这路上,这一次她走的是主道,路过村庄城镇也不似此前逃难那般特意去?避开,所以倒是发现了那田间地头,遍地都是夏枯草和香附。
尤其是那田埂上的香附,虽看不到茎块多大,但是瞧那茎秆叶子如此肥硕,想来也是不小的,但是村里人家,却?是嫌弃得连猪草都算不上,因此从?未有?人去?割过,反倒是叫这些香附能茁壮成?长了。
因此她已经打定?了主意,等王来贵回来后,就打发他父子两个一起下乡去?,喊村里人家挖来变卖,她就是出个最低价收购,对于?村里人家来说,也是白捡的钱,哪个会不愿意干?
但因眼t?下还没?落实,她自?是没?有?与这柳先生提。
这叫柳先生不禁皱起眉头来,这一趟出去?汴州和凤阳,人力?费用就不少,怕是这点药都值不了这些个银钱呢!金兄那里虽是着急找生意,但也不可能到亏本呀。
但又惊讶于?顾小碗的机敏和胆量,竟然想到了赚这一分钱。那两个地方,都在打仗,民不聊生,药材本就最缺的,她若是能有?大批药材送去?,少不得是要发一回横财的。
可别说,柳先生自?己都动心了,只是这蜀地,他也弄不来什么?药材,这头比不得别处那样乱,可以趁乱隐藏身份去?药商手里拿。
顾小碗不知他在想什么?,但见他沉默不语,便说道:“我也不要你白跑,到时候四?六分,我六你四?。”
“你知道的,我不缺这点银子。”柳公劼不敢马上答应顾小碗,“你容我想一想,过两日再给你答案。”
顾小碗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快就答应,更何况这对于?他来说,的确是冒险又极有?可能是赔本的生意,但是不着急,他总是会答应的。
这时候秀丽那里上了茶水来,但因从?前家里也是宽裕的,没?正儿八经服侍过人,如今上茶来了,就盯着柳先生瞧,也不知要退下去?。
那柳先生瞧见后,倒也没?有?说什么?,只等着秀丽转身走出去?后,才道:“那生意的事情,先不提,我明儿打发个人过来吧,你这里往后总不可能就待我一个客人,好?歹要叫屋子里的人懂得些规矩。”
顾小碗听罢,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方才秀丽送了茶来,与崔家宅子里的丫鬟们好?像的确不一样,且不说那头的丫鬟上了茶后,不会贸然直视打量客人也就罢了,下去?的时候,人家也是倒退着回去?,断然不敢拿个后背对着客人的。
然方才秀丽却?是直接当着柳先生的面儿就转身离开,也不知要福身行李。
虽说自?己觉得这些没?个必要,但这却?是当下基本的礼仪,自?己不在意,并不在乎来的客人亦是如此,只怕反而叫客人觉得自?己招待不周,心生芥蒂。
所以倒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反而笑道:“不单是他们要学,我也该要从?头学起,以免往后在人前闹了笑话来。”
柳先生这里吃了茶,又与顾小碗问了近来些许打算,晓得了她打定?主意在药材上赚钱,便也去?琢磨如何帮她找门路。
而到了下午些,王来贵也如同周苗所说的一般回来了。
说来也是奇怪,他那时候与家里人一并在城外做难民时候,虽说是面黄肌瘦,但绝对没?有?现在这般黑,倒将顾小碗吓了一跳:“你怎晒得这样黑?也没?拿个斗笠戴着么??”
又说这王来贵回来就急忙赶来给顾小碗禀话,也没?顾得上洗把?脸,加上满脸的胡渣,现在的确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偏他两眼炯炯有?神,晒得黑红一片的脸颊上十二分的欢喜,“小姐,小的这一趟去?了乡下,总共走了三个镇子七个村子,常见的伤药风寒药,收了总共是四?百斤,花了三十多两银子,只不过大部份都没?有?炮制好?,咱还要自?己加工一回,不然品相也不好?出手。而且小的这里这几日在那乡下走的时候,只见田边沟渠上,全是遍地的香附和夏枯草,便斗胆做了主,喊他们都挖回去?炮制好?,过几日小的拿银子回去?收。”
他说完,想是也觉得自?己这才第一次去?帮主人家办事,就这样擅自?做主,越俎代庖,到底是心惊,尤其是见顾小碗听罢,没?有?什么?反应,就越发着急起来,忙就跪下来,“小姐,小的原就是做这一门生意的,以前这两样就是极好?脱手的。可说来惭愧,那时候只管叫手底下的去?收,从?未去?过这乡里仔细瞧,却?不知原来这两样药材,竟是如此泛滥。小的当时看见了,只觉得都是老天爷白给的银钱,如何能不要。”
但是此刻顾小碗没?有?言语,却?不是因为王来贵擅自?做主,而是他竟然和自?己想到了一块去?。
此刻见他跪在地上后,顾小碗才反应过来,急忙喊他起来:“说起来,倒也是巧了,你与我想一起去?了,我这一趟去?眉州城,沿途看到了许多,田埂间多少那香附,沟渠周边又都是大片的夏枯草,正觉得遍地的黄金呢!就想着等你回来了,喊上你家的小子,父子两个一起下乡去?收。”
得了这话,王来贵心中也是大喜,一面起来一面兴奋道:“小姐竟也想到了……那,那小的一会等周姑娘回来了,与她对了一回账目,今儿也不过夜了,喊了喜乐来,就收拾着一起去?。”
“倒也不着急,你这也在外忙了几日,你家小都惦记着,今儿就留下好?好?休息,明儿再启程是一样的。”顾小碗也不是不讲人情的,人家这样替自?己打算,她也不该没?得良心,不叫人一家四?口团圆一回。
王来贵听了这话,心中不免又是感恩,谢过了一回,又与顾小碗说了些可另外收购的现成?药材,方退了下去?。
因他们是一家四?口,顾小碗便将后院那边都给了他们家住,顺道他女人王婶子也管着后面的牲口家禽等。
他到了家里,满脸的喜色,女人一问,他便张口说主家各样的好?。
王婶子听罢,笑起来,“这哪里要你说?你来了正好?,小姐昨儿个买了不少棉花,是要赶着将咱们的冬衣一并给做了,你先去?洗把?脸吃口饭,等会儿我给你量一回尺寸。”
她一边说,自?是去?给打水来。
王来贵一边洗脸一边笑着说:“叫秀丽给我做宽松些,明年若是长胖了,省得又改。”他原本就是那肥胖的乡绅身段子,要不是今年遇着时疫又打仗,哪里能饿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自?会叮嘱她。”王婶子回着,出了门去?厨房那头端饭来。
说起来,这顾家姨侄两个千好?万好?,她先不说,但最得王婶子心的就是这一日三餐上。
主人家那头放了话,不必管主家还是奴才,吃的都是一个锅里出来的,除非有?客来时要招待,才正经做宴席,不然这平日里,主家吃荤他们必然不可能吃素。
说到底,这人活一世,顾着的就是这一张嘴,如今顾小碗那里放开了话,没?有?在这上面分个三六九等管束他们的嘴巴,就叫王婶子十分感恩戴德。
这会儿将饭菜给自?家男人端过来,也是叮嘱着:“如今你高低也算是个买办,手里拿了小姐的银钱,要一分一厘替小姐好?生打算,莫要胡乱使了去?,不然我们娘几个在府里,也没?脸白吃喝。”
“你这是个什么?话?还不信你男人我么??不过说起来,我倒是没?有?想到小姐会有?这样的洞察力?,今儿和我想到一处去?了。”说罢,只一边吃,一边眉飞色舞地同王婶子说起那香附夏枯草之事来。
王婶子一听,也是惊了一回,“我原听周姑娘那头说,她们原本都生在那乡里,是沾了崔家的光,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可是眼下听你说来,小姐这样有?见识,又会安排日子,倒不像是那小村小户里出来的。”
“可不是嘛。”他回着,不过转头一想,也不好?背地里猜测主家如何,便道:“也罢,这话不该是咱们来说的,何况小姐那头仁义,咱尽忠尽心伺候着就是了,管她是个什么?来路的,反正我也瞧出来了,小姐是个忠义人,她往后好?起来了,自?也不会亏待了咱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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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正是这个?道理了。”王婶子?答复着,一面进去翻箱倒柜,找了一根线来,便在王来贵身上比划,又?要他站起身来,展开双臂等。
王来贵往嘴里扒着饭,没有一点的不耐烦,倒是问起了眼下府里都添了些个?什么人来。
王婶子?一一回着,说周姑娘那?里从柳先生领来的难民了买下了郑家?夫妻,顾小姐则从牙行里买了擅长种植花木的玉兰姐弟,又?说:“我瞧咱们这些人里,除了云小哥之外,不是一家?子?就是兄弟姐妹的,唯独门房那?头的阿毛最是可?怜,听闻他原本是有个?姐姐的,却因有着几分好姿容,让望春楼的看中了,她怕丢了清白去,便撞墙而亡。”
“还有这等事?”王来贵被?买进来后?没多会?,就被?顾小碗打发?了出去,自然是不知道家?里各人的底细,这会?儿听得阿毛身世这样凄惨,少不得是心疼几分,又?t?叹道:“这个?乱世就是这样的,姑娘家?的,若是姿容貌美几分,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咱家?秀丽你可?要仔细叮嘱了,出门在外头,少搽胭抹粉的,不然叫那?歹心的人见了掳去,咱就是磕破了脑袋,怕小姐那?头也没法子?。”
王婶子?听了这话,倒不是嫌弃自家?姑娘容貌,但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咱家?秀丽这样子?,别人未必能瞧得上,照着我看那?自古以来,不管有意还是被?迫去做那?一门营生的,哪一个?不是体态风流的?就咱秀丽从脖子?往下瞧,我都分不清楚她的腰身在哪里?又?是个?大圆盘脸子?,要是咱乃那?体面人家?,没准还有人觉得她是个?端庄的人物,八抬大轿娶了回去做当家?主?母,可?偏咱家?祖坟也没冒那?等子?的青烟。”
虽然女儿情况的确是这样,但王来贵还是不乐意媳妇这样说,连忙道:“打住,秀丽本就埋怨咱将她生得这般模样,你若是在说,叫她听得了,心里又?该难受。”
“好好好,不说了,那?女儿是你的心肝,我是讲不得的。不过咱喜乐,本就早该到了那?订亲的年纪,我如今看到了玉兰,勤快又?稳重,等过了年去,不如我去请了小姐。”王婶子?看到玉兰的时候,就起了这个?心思的。
但王来贵觉得眼下一切未定,就想着这些,为时太早,所以不等她说完,就给打断了:“不着急讲这个?。”心说人也才进院子?里来,他也不嫌弃是那?玉兰从来都是奴才,毕竟现在他和人家?一样,也高贵不到哪里去。
到底还是想着,多看些个?时日,瞧着是怎样的人品才最重要。
如此这话题便打住了。
也是巧了,他这里吃了饭,歇了小会?儿功夫,阿毛那?头就来说,周姑娘和云二回来了,买了一头年轻大驴和一匹马,各自还配了车架子?和车厢。
说是那?驴子?,到时候挂了车架子?去,就给王来贵下乡里去使,好叫他方便些。
王来贵一听,自是欢喜的,马上收拾了一回,就去找周苗那?头对账目。
他尽了心的,自然是没有一点的岔子?,反而叫周苗对他越发?信任,也是大方拨了银子?与他去,待第二日王来贵这里领着儿子?,往车板上带足了饲料,父子?两个?便下乡里去了。
又?说这个?时候,顾小碗也没有闲着,先是花了两日的功夫,跟着柳先生那?边打发?来教规矩的学了两天,方去往杏花坞里雇了些个?短工来,将地里的粮食收了,又?借用了那?村子?里的打谷场用了一回,前?后?忙了个?七八天的功夫,就只差稻谷没脱粒。
她让郑鹏飞夫妻两个?去办,自己则在家?中带着其他人加工王来贵父子?两个?收回来的药材。
父子?两个?不但香附夏枯草买了许多回来,且又?实?惠,所以见着车前?草也不少,又?多收了这一味药。
说起来,这些都是地里常见的,除了那?香附,余下的两样都当猪草割了回家?去喂给牲口。然这蜀地并?无战乱,又?无那?天灾地祸,村民们安居乐业,只地里的野草都足够喂猪,哪里还去管这田埂山坡上的杂草了?可?若是在别的州府里,莫说是草叶子?了,就是根须,都要被?剥土寻了去填肚子?。
比如此刻的汴州俱州,甚至是半个?凤阳,战火牵连,民不聊生,那?地里的庄稼半道死?了也无人管理,如此一来,老百姓们青黄不接,可?不就将目光放在这些野草树皮之上了?
这些日子?里,顾小碗也零星听得了些消息来,那?青龙军扔了凤阳跑去汴州,占了卞王的汴州,听说现在还往俱州那?头打呢!简直是势如破竹不可?挡。
所以和范王爷一样得了半个凤阳的卞王自然是不喜,放任着手底下的蓝毛鬼们在这凤阳到处杀烧抢夺,简直是无恶不作。
至于范王爷占去的那?半个?凤阳,如今各县城已是效仿着蜀地各州城一般治理,只不过绝大部分的原凤阳百姓,仍旧是被?围民屯田,听说只要那?平坦肥沃的地方,也不管山路崎岖,都被?压迫着去开垦,十二分的辛苦。
而眼下这合月城外的难民们,顾小碗也得了风声,听说原本范王爷的意思,那?身强体壮的,他要挑了去入伍,余下的难民则各自找那?荒芜山地给他们开垦的。
谁知道这还没来得及落实?,就有一股难民跑去村子里偷抢,还胆大包天地劫杀了他们蜀地官员的家属,那?这还了得,自也是将范王爷等给惹怒了,一竿子?便全给打死?。
方有了此前?眉州城外打杀难民之事。
如今也到了这合月城来,叫这头的难民们晓得了,只将那?些个?跑去劫杀的人恨之入骨,但又?有个?什么法子??眼下范王爷已经不打算接纳他们,只得连夜赶紧跑路离开蜀地。
不然便是死?路一条。
也是这般,如此城外已经很难见到半个?乞儿了,这进出城倒也比从前?简便了许多。
那?王家?父子?这段时间一车又?一车的药材就这样送回府里来,但因是乡里人家?那?里便宜收来的,孩童们也跟着挖,所以这品相自然是不统一,好坏都有,而且也没炮制好,所以最终还是收了这生药材回来,自己或是煮或是烘。
反正顾小碗这一忙,便是忙到了十月底左右。
这个?时候地里的庄稼已经早就收完了,除了那?王家?父子?,余下的人都在府上跟着处理药材,大部份的空房子?里,如今都充当作那?库房来。
顾小碗这段时间忙着这些药材,也是在柴火上花费了好些银两。
那?柳先生来瞧过一次,那?时候只觉得满府都是药味,随后?见她各房间里的筛子?或是地板上,密密麻麻地铺满了药材,也是大吃一惊,“你不是说没许多么?这些又?是何物?”甚至有些担心,她莫不是管药商们买药了?
顾小碗只道:“我手里总共就只有这点银子?,哪里敢跟药商们打交道?何况你也瞧见了,这些收来的药材参差不齐,我自己不晓得还花费了多少功夫在上头呢!就是真赚钱,那?赚的也是我们现在的劳苦费。”
是的,柳先生见那?院子?堆得小山一样的麻袋里,还有不少生药材,所以见她这里忙得脚不沾地,便问:“可?要我找几个?人来帮忙?”
“若是有,再好不过了。”顾小碗这里的确有些忙不过来,牙行里这时候也雇不到可?靠的短工来,外头又?没了便宜难民给自己挑拣,于是便应了。
得了他这些个?人,顾小碗这里倒是松缓了不少,也得空问他,如今可?愿意?
现在柳先生哪里还有不愿意的,这些看起来七零八碎的药材收拢来,少不得是几千斤了,于是连忙去找了正要将商队解散的金公子?。
他做了这中间人,也不要顾小碗那?分红了,只让顾小碗与这金公子?来谈。
四六分金公子?没什么说的,加上眼下生意也不好做,于是便这样签了契约,到了十一月中旬,他金家?的商队终于带着在蜀地的第一单生意,启程了。
这样忙活了将近两个?月,顾小碗也终于得了空,恰好崔家?那?边,弄书叫人送了信过来。
不单是带了凤阳亲戚们的消息,还有几分家?里的书信。
那?头的亲戚们,在崔家?的帮忙下,都已经脱离了那?奴籍,眼下也都搬到了肥头县里,何荆元在那?地势偏僻的街上租了个?门脸,竟是做起了寿材的生意,又?凭着自己原来是个?读书人,所以还兼做那?给人写祭文篆刻碑文的生意。
只是崔家?就答应了帮顾小碗的亲戚们脱离奴籍,所以何荆元的徒弟奎头自然仍旧还在马家?湾的村子?里没能出来,因此他便又?喊了明淮给他做下手。
至于何望祖,最是叫顾小碗惊讶的,在崔家?的人去往那?边的时候,他自己就凭着胡杨一家?几口脱离了奴籍,整日里领着那?一群通人性的狼狗四处巡查,还抓了两回流民立功,替那?边的管事省下了不少事情来。
而顾三?草家?那?边,如今苏玉春当家?做主?,也挨着何荆元旁边,租个?小门脸做纸扎铺子?,卖那?香火蜡烛一并?丧葬用品。如此郭巧巧就在后?院里头扎纸人扎花圈,免了在前?头抛头露面。
苏秋子?自是与他这做兄长的一起生活,但因当时为了脱奴籍出来,韩婶子?t?将女儿韩桐儿匆忙嫁了与他做媳妇。
还有那?东门莺莺,苏氏那?边也为了让她脱离奴籍,效仿着韩桐儿这边,叫她到了何家?来。
只是与何望祖做的却是假夫妻。
顾小碗看着他们如今也算是在那?头安定下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虽说也可?怜其他的邻舍们,还困在那?马家?湾里屯田,但也没有办法,她是帮不了那?许多的。
周苗也劝着她,“各人有命,我那?小叔不照样也在马家?湾嘛。虽说那?里虽是苦了几分,但庄稼人哪个?不是这样起早贪黑的。何况比起别处那?还在逃难或是凤阳隶属卞王治下的那?些百姓们,他们又?不知好了多少呢!”所以周苗想着,但凡只要有一个?知足之心,现在就算是在那?头屯田,但好歹小命是保住了的。
何况这范王爷比起其他的藩王来,不知道要仁慈多少呢!
又?夸赞起何望祖来,“他素来喜欢与这些牲口打交道,没曾想有朝一日,竟然是这样有造化?,如今算起来,他反倒是个?公家?人了。”
顾小碗也颇为感慨,毕竟何望祖刚到红枫村的时候,分明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混球!但是那?时候哪里能想得到,这一帮侄儿侄女里,竟就属他最出息呢!
只是这信里谁都提了,还说那?何穗穗夫妻两个?如今跟着何家?这头过活,也是弄了个?打铁的炉子?在寿材铺门口,不说大富大贵的,但平日里给人修一修锄头镰刀,日子?也过得去,正打算着要孩子?的事情。
就唯独没有说何麦香,这让顾小碗心中好奇,但既是没有提,她这写信回去的时候,也没有问,只是与他们说,手头若是不宽裕了,千万要与自己这里说。
亲人们音讯有了,顾小碗这里也彻底安心了,一早打发?了郑鹏飞夫妻两个?继续去杏花坞。秋收的事宜是他们夫妻俩一手办的,与村子?里的村民们都相熟了,所以眼下要翻地耕种小麦,顾小碗仍旧打发?了他们去。
地里思来想去,到底是没有种药材,还是按部就班种粮食了。
所以冬日里,这小麦必然是要下种的。
而她在家?里,也没有闲着,全将生计都压在那?批药材上,总是不妥当。于是也将那?秋日里开始泡的各种头油翻出来加工。
原本的桂花油里,她另外又?添了些何首乌进去,提取那?何首乌精华的办法也是在书里寻来的,只是她到底算是有些医术底子?的,泡这些药材原材料的酒,又?自己重新?蒸馏过,远比市面上那?些淡味的酒要纯不少。
余下的何首乌,九泡九蒸,与熬那?出来的皂角水添了黑豆黑芝麻等,做成?了膏体,还另外花费了些银钱,买了那?精致好看的罐子?来装着,包了十几份,又?配着些自己做的胭脂水粉,让周苗领着秀丽送了出去。
除了崔家?那?边算是常来往的弄书,还有柳金两家?的崔夫人,以及这些日子?算是相熟了些的女掌柜。
顾小碗各自送了些出去。
王婶子?一直在旁帮忙,是知道这些东西的成?本,眼见着就这样白白送出去,好不心疼,直叹气,但也不敢去顾小碗跟前?说,如今晓得顾小碗又?进了那?药房里去,里头瓶瓶罐罐各种堆了不少,横七八竖的药味更是呛鼻,平日顾小碗也不要他们进去打扫,因此大家?都只觉得里头神神秘秘的。
这会?儿和玉兰在新?搭的花房里侍弄花草,忍不住开口:“那?黑豆芝麻,咱都未必常能吃到,如今却是做成?那?抹头发?的送了别人去,倘若是人家?喜欢,小姐这里倒不白忙活一场,就怕是别人不待见,岂不是可?惜了?”
玉兰的情绪很稳定,手底下做的活儿也轻车熟路的,听到王婶子?的担忧,只宽慰着她,“小姐做的都是好东西,我虽是没有用过,但从前?在上一个?主?人家?的时候,也是见过不少,却不如小姐做的这些。我想着那?但凡是识货的人,必然不会?辜负小姐一片好心。”
不过见王婶子?还心疼那?些个?芝麻黑豆的,便笑起来,“您有所不知,这些个?东西,在咱跟前?就一口吃的,便是做出花样来,也上不得天价,可?是换了个?样子?出去,却是另外的价钱了。如今小姐打发?周姑娘送人,想来也是打算做这一门生意。”一面扯了自己这原本枯黄的头发?来瞧,“婶子?你看,我这头发?,如今是不是比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这还用说。”对于玉兰头发?甚至是脸上的变化?,王婶子?都不止一次惊叹过了。不过效果最明显的,莫过于顾小碗和周苗那?里了。
她俩当初虽说是这府上的主?子?,但其实?面黄肌瘦头发?枯黄,比他们这些奴才都要像是奴才,所以现在用了这些自己做出来的好东西,效果也是最好的。
如今顾小碗虽也还是看起来瘦小,但面容已经没有从前?那?黑黄的模样了,皮肤也逐渐开始变得白皙细嫩,头发?更是最明显,原来那?枯黄如杂草的头发?,变得乌黑顺滑,丝丝分明粗亮。
两人正说着,外面便传来了阿毛的声音,“玉兰姐,小姐喊你同她出门去。”
里头的人得了话,王婶子?先来开门,“家?里也不缺个?什么。”
阿毛回着:“说是听闻瓦片街那?边,来了个?西域商人,因伙伴犯了事情,如今要急用银子?,拿了一堆东西来甩卖,小姐晓得了,便想去瞧一瞧。”
王婶子?一听,连忙催促起里面的玉兰,“那?你快去,这些个?西域来的大胡子?,往日里最讨人厌,好东西都要藏起来,叫你相中了,他又?高高起价,如今赶上了他们要急用钱,看看能不能占一二分便宜。”
玉兰脱了外面的罩衣,忙整理着出来,“你也说了,他们最是会?做生意,哪里有给你便宜占的?别叫我说,指不定这又?是个?什么噱头,哄人去买尾货呢。”
等玉兰到了前?头的时候,只见顾小碗已经在等着了,见了她便道:“听说有些奇花异草,你比你弟弟懂得多,与我一起去吧。”
但事实?上,顾小碗可?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个?奇花异草,只是崔家?那?位五公子?喜欢,所以顾小碗也要寻一些来,送与他去。
虽然他未必就会?看得上眼,但叫他晓得自己心意到了,就行。
何况,自己有多少银钱,他又?不是不知道,能送他这些个?花草,已经是极限了。
反正主?打就是一颗诚心。
因瓦片街离此处并?不算远,顾小碗也没喊云二,更没赶车,领着玉竹便一起去了。
到的时候,只见围观的众人已经散了去,只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路人围在西域商人的骆驼边上看稀奇,至于他的货物,如今都散乱地堆在那?毯子?上,他自己则垂头丧气地盘腿坐在毯子?上,显然真是遇着了事情。
而玉兰看他那?跟前?也没有了什么好东西,更没有此前?听说的奇花异草,不免是有些失望,“只怕是咱们来晚了。”
顾小碗也略有些失望,只见除了些破烂玩意儿,就是些别人挑剩下的香料,但到底来了,还是蹲下身来瞧。
那?西域商人原本以为她们俩也如同那?些个?路人,不过来瞧骆驼罢了,不料竟然见顾小碗蹲在了摊位前?,立即打起了精神,忙用那?蹩脚的中原话张罗起来,“小姐相中了什么?便宜,都便宜!”
香料还有四五样,但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边角料,所以顾小碗只打算给一两银子?打包,对方自然是不乐意,她也不愿意多出钱,正要起身,却见那?骆驼身后?堆放着一堆类似柴火的树枝。
她觉得有些眼熟,因为上头还有些词,便多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再看她立即就认了出来,竟然是一些花椒苗。当下也是压住心中的激动,指着那?堆花椒苗问:“那?我再添一两,后?面那?些一起。”
那?西域商人闻言,扭头瞧了过去,“你要那?个??”到底是有些诧异的,因为那?是花椒苗,这中原极少,按理是没有人认识的,他们弄来原本是想卖个?好价钱的,打算大赚一笔。但是这一路耽搁,沿途的州府又?有战乱的,四处躲避,这花椒苗早就已经干枯了,如今也不像是能种得活的样子?。
说白了,就是一堆柴火。
“要。”顾小碗点头。
西域商人生怕她反悔一般,连忙起身将跟前?的毯子?一收,连带着这破毯子?都塞给顾小碗,“钱!”
这可?将不认识那?花椒苗的玉兰急得不行,“小t?姐,你糊涂了不是,添一两银子?卖他那?些个?破烂货作甚?”这多出来的一两银子?,不知能买多少好碳呢!
她这一着急,西域商人比她更急,忙将毯子?都塞给顾小碗,越过骆驼去,将那?两捆干柴一样的花椒面赶紧搬出来,扔到顾小碗跟前?,催促着:“钱钱钱钱!”
第192章
于是玉兰就直接挤到了顾小碗跟前去,生?怕顾小碗掏银子。
西域商人很明显更胜一筹,凭着自己高?大的个头,长臂直接越过玉兰管顾小碗要钱。
如愿所偿拿到银子后,得意地冲玉兰吹了个口哨,高?高?兴兴地去牵骆驼,一面驱赶着挡在骆驼跟前的路人们,“走走走,收工收工了。”
玉兰见他那嚣张得意的样子,又急又气,“小姐,您糊涂了不?是,一两银子买这一堆干柴作甚?还不?好?挑回?去,都是刺儿。”
有刺儿就对了,顾小碗就是冲着这刺买的呢!不?过见玉兰这样着急,忙安抚着:“我有自有打算,你别慌,可不?见得就是咱亏了呢!”她是有嫁接花椒苗的技术,就算是这些根须干枯了又如何?她不?信所有的花椒苗都全干枯了,半截活的树枝都没有。
这其中只要能有三五枝还活着的枝条,她就是大赚了呢!
玉兰虽说心急如焚,但银子自家小姐都已经给了出去,她能奈何,只能蹲下身来,想办法挑这两捆干柴火了。
于是她这里?挑着这花椒苗,顾小碗则提着那破烂毯子里?的香料,一起归家去。
到了家中,早盼着她们能买什么稀奇玩意儿来的阿毛一开?门,却见她两人好?似那逃难来的一般,顾小碗背着破毯子一样的包袱,玉兰则挑着一堆奇怪柴火。
不?免是好?奇,“这是作甚?你们不?是管那西域商人买东西去了么?”
“就这呢!”顾小碗将背上的香料连带着毯子给他,“香料分出来,毯子拿去给王婶子帮忙洗一下,我方才瞧着是好?的波斯毯子,他们这些西域人懒惯了,天天铺在地上,原来的花样颜色都看不?出来了,白?白?糟蹋。”
又宝贝地看朝玉兰十?分不?理解的这堆干柴火,“方才在路上,我不?好?告诉你,这是些花椒苗,但凡有一两棵养活了,咱就不?亏的。”
这话一出,那原本忧心忡忡的玉兰顿时面色大惊,连放下这花椒苗的动作都轻柔了几分,半信半疑,“小姐莫要哄我来玩?花椒苗是这样的?”
其实也不?怪她,说起来顾小碗也很奇怪,不?知这到底是个怎样世界,分明看着这世界版图和言语文化,似都与自己那个世界上相差无几的,甚至连自己那个世界历史上到明清才有的红薯玉米一类,现在的世道都有,就是偏偏没有香料。
更不?要说是常吃的香料了,除了一个姜蒜之?外,花椒八角辣椒胡椒等一类,夸张一点说,与黄金简直就是一个价了。
所以即便玉兰认识各种名花异草,更是清楚它们的习性和种植方法,但却唯独不?认识这花椒苗。
只因稀少?从未见过,更没有想过这花椒树上居然有刺。
毕竟他们这到手的花椒,都是颗粒的,所以大部份都以为是同商陆一样的长法,一串一串的。
“我哄你作甚,以前在我们老家,有一次在山里?瞧见了一根藤椒苗,我们宝贝一样,还指望着培养了小秧苗来,将来还做个香料大户。”苗他们的确是培育成?功了,阿拾与何望祖进山去挖了回?来,还种了好?几株。
又因为十?分的宝贵,都是种在自家院墙屋后的,没敢放到田坝里?去养。
只是可惜,全都被马虎那一场大火烧干净了。
玉兰自没有怀疑她的话,所以现在看着这些花椒苗,又开?始担心起来,“可是大部份都已经干枯了,瞧朝着根须,一点水分都没有,怕是活不?成?的。”
那阿毛听了,也顾不?上将毯子里?的香料分出来,蹲过来一起瞧,也啧啧称奇,“我也没想到,花椒树的苗居然是这样子的。”一面好?奇地问顾小碗:“小姐,这还能养活么?”
“先放后院的水槽里?去,拿些水泡一日看看。”顾小碗说着。
玉兰却不?敢像是此前那般如同挑柴一样随意了,如今拿来做宝贝一样,生?怕自己再?碰到那干枯的根须,便去将云二和弟弟喊来,一起送去后院的水槽里?。
又将常用在那些花草上的手段,试图让这些根须都重新活起来。
纵是活不?了,但只要还有生?命力?的树枝,他们也想办法给留住水分,准备扦插。
如此,姐弟两个宝贝一样守着那花椒苗,顾小碗这里?拿了香料去,陪着自己磨出的那种药粉,又下了血本买了些珍珠回?来。
不是拿来穿戴做首饰,而是仍旧磨粉,来回?磨,小米筛子筛了又筛,最后和香料粉同药粉一起融合,加了些油脂进去,便做成?了养颜的香膏来。
她这是打算用来祛疤痕的,不?说自己这身上多少?,就是一双手上,也满是大小疤痕,但因有两三味药太贵,自己如今已经是没有银钱来买,因此效果想来不?可能那样好?,得徐徐图之?。
故而顾小碗其实更倾向于将其当做这是一款去疤痕的养颜霜,且还有防冻的功效,所以余下的是断然舍不?得用珍珠粉的,用了米粉来代替,做成?了防冻又祛疤养肤的护手霜。
各自给家里?的女人们挖了些分去。
至于那添珍珠粉的,她除了自己和周苗脸上身上疤痕处用,剩下的仍旧是准备着送人。
隔了几日,玉兰姐弟两个,在花椒苗里挑挑选选的,有根无根的全算上,竟然是挑选出了二十多株来,好?不?欢喜,忙与顾小碗报来。
又因这花椒苗宝贝,便与顾小碗提议:“小姐,不?然就种在咱们院子里?如何?”
顾小碗这院子,叫她如今折腾得,已经没了早前的样子,花木葱蒜菜苗药材,都挤在一处,那柳先生?来过几次,每次看到都要忍不?住皱一回?眉头。
“肯定要种在咱院子里?。”不?过这花椒苗没养活之?前,顾小碗都不?想节外生?枝,便道:“在后院吧,那头人少?。”
于是乎,玉兰姐弟便趁着这好?天气,将花椒苗种到后院去。
这日寒风絮絮的,好?一阵子没来了的柳先生?进上门来了,进厅将那氅子递了随从去,便坐下来烤火,一面从袖袋里?抽了一封信来,递给顾小碗,“金兄那边来了消息,正巧昨儿我遇着他家的管事,便给要了来。”
顾小碗示意他喝茶,一面打开?信,扫视了一眼?,“想不?到他们速度到是这样快,若是运气好?的话,没准年?前是能回?来。”又瞥了柳公劼一眼?,“你看过了。”
柳公劼一愣,刚想反驳,却听得顾小碗说道:“你若是没瞧过,怎么可能今儿才给我送来,想是已经看了,知道他们一路平安。”
他这才笑起来,“果然是瞒不?过你的,我还以为那封口我做得好?,你是瞧不?出来的。”又说这一阵子他做了什么生?意,但这蜀地的商人们抱团排外,叫他这生?意好?难做,只觉得是白?忙活了一场。
一时也是把这蜀地的商会?都骂了个狗血淋头来。
顾小碗听罢,不?以为然,“能占着这些好?生?意的,哪个是等闲之?辈,不?是哪个侧妃娘娘的舅子就是叔伯,你也是糊涂了,明知是这般,还不?信邪地白?费这些个精力?。”
得了她这个话,柳公劼面露些尴尬,但又有些不?信,“你早就想到了?”
“不?然呢?”顾小碗两手一摊,心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这就跟自己那个时代某些地方一样,赚钱的好?项目,说是公开?招标,其实早就内定了的,走个过程罢了。“不?然我好?不?容易攀上了崔家,怎么可能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只是我暗地里?瞧了一圈,不?管是什么张记王记,什么酒楼茶馆,那背后的东家,都是大有来头的,我是如何也插不?进去一脚,反而叫崔家为难,如此倒不?如就不?要想着在这里?赚钱。”
不?过并不?妨碍自己拿这里?的东西出去赚别处的钱。
她说罢,只见柳公劼看着自己的眼?神灼灼的,一时想起他曾经要将自己纳作妾的事情?,不?免是心生?防备来,忙皱起眉头冷下声,“你又在想什么勾当?”
柳公劼闻声,忽像是回?过神来了一般,随后苦笑,“我如今这个样子,哪里?敢想什么勾当?又没得个靠山。只是……”
他仍旧t?打量着顾小碗,只是眼?神却不?如方才那样炙热了,而更多的是感慨和疑惑,“我想着,你原本是个厉害的,从前怎么不?开?窍,死守在那村子里?作甚?你若是早出来,现在不?知发达成?了什么样子?”
说来也惭愧,从前顾小碗想着外头战乱,恐丢了性命去,倒不?如那村里?安居。
但事实上,天下大乱,无一宁处,纵使是在那深山老林,时代洪流仍旧是逃脱不?得的。
但她起先又不?知,不?然的话,早前何况费尽心机在山里?苦苦求生??早就出来寻个出路了。
因此也只是苦笑:“我又不?知未来如何,哪里?晓得自己会?有个什么造化?何况这世间之?事,可谓瞬息万变,便是当下,我也不?敢保证明儿似乎还能坐在这样里?与你谈天说地。而且我这一批药就算是卖出去了,得了好?价钱,但银子能否全数到我手里?,这些都还是未知数罢了。”
乾坤未定前,一切虚浮。
这话颇有些引了柳公劼的共鸣来,不?禁叹起气来。
略坐了会?儿,因晚上还有应酬之?事,就先告辞去了。
周苗得知他走了,就专程是送信来,不?免是疑惑:“他如今倒是好?心,这样的小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别是又想盘算个什么?”一面担心地看着顾小碗:“小姨,你可别忘记了,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
顾小碗见她那模样,只觉得好?笑:“我是那般好?骗么?一点小恩小惠就叫他骗了去?”她还没那样不?值钱,别说柳公劼有家有室,就是他现在单身自己都没那心思。
“那就好?。”周苗松了一口气,随即喊了秀丽将东西拿进来。
身材魁梧的秀丽抱着一个大筐,直径往她俩跟前来,随后将筐里?的东西一股儿倒在顾小碗跟前的波斯毯子上。
这毯子正是从西域商人那里?带来的,王婶子给洗干净后,原本的绚烂花样出来了,而且能看得出来,是一根根线编织出来的,精良得很。
加上又厚实保暖,顾小碗便给铺在了这暖厅里?。
如今大家也都坐在上头,喝茶倒水的,就放在小矮几上。
而这会?儿秀丽从筐里?倒出来的小玩意,竟是些蜀绣蜀锦蜀笺,又有些小瓷器竹编,或是竹扇竹画竹帘,还有面粉捏的面塑。
周苗在一旁分类整理,一一排列好?,“这些东西,到了乡里?赶集的时候,多的是,尤其是这竹帘竹画一类的。”
王秀丽则好?奇,“小姐弄这些来作甚?”家里?也没得个玩这些的小孩儿。
顾小碗在里?头挑挑拣拣,看了又看的,最后将那些瓷器竹编都挑出来,又有些蜀锦蜀绣蜀笺,“这些,集市上好?收么?”
她这一说,两人都立即明白?了过来,她想收这些东西卖。
周苗回?着:“小天牛说是多,但咱家里?,现在没几个男人,咱们出去也不?方便,只怕也要等秀丽她爹回?来了的。”那是年?后的事情?了。
王秀丽也连称是。
顾小碗却听周苗提起了小天牛,逐问道:“他近来,做了几单生?意?”
不?问还好?,一问周苗就忍不?住笑:“他哪里?能做成?什么生?意来?从进牙行到现在办成?的,都是咱给的呢!若非他和牙行里?的管事沾亲带故的,又算是勤快,在里?头帮忙跑腿倒水,不?然早就待不?下去了的。不?过小姨问起他,莫非是想喊他过来?”
不?得不?说,周苗还真是说到了顾小碗的打算上。
“正有这个意思呢!眼?下牙行里?的生?意清冷,只怕他那东家也不?想留他了,不?过是碍于他亲戚的面子罢了,倒不?如喊他来,这合月城四下的村镇乡集,没有他不?熟的,到时候让阿毛或是云二与他一起去,他长了一张巧嘴又会?杀价,不?做这买办实在是可惜了。”顾小碗笑着说道。:
周苗只觉没有不?好?的,连忙道:“既如此,我一会?儿喊了阿毛去同他说,他们两个也要好?,想来能一处,没有他不?愿意的。”只是小天牛和家里?的众人不?一样,并非是长工或是签了死契的家生?子,那工钱又要如何算?她想着小天牛那样精明,肯定是要问自己的,也就顺便和顾小碗提,“他若是问工钱,如何答他?”
顾小碗想了想,并未给出准确的酬劳,只说道:“他若问,你就说总比牙行里?好?,他若怕这里?干不?长久,就叫他在牙行里?先告两三个月的缺,反正眼?下那里?头是淡季,想来他东家没有不?愿意的。到时候小天牛要是来我们这里?做得不?如意,他还能回?去,也不?算断了他的后路。”
周苗得了这话,自是去同阿毛说了,让阿毛去问小天牛的意思。
然这头王秀丽却在跟前听了这话,她倒是不?嫉妒小天牛真过来,能有丰厚月钱拿,而是担心这小天牛油嘴滑舌,又会?讨小姐的欢心,还是本地熟人,别到时候将她爹的地位给抢了去。
于是忧心忡忡地和她王婶子说,“这如何是好??小姐不?会?是想将爹和哥哥换下来吧?”
王婶子却是白?了她一眼?,“你个糊涂虫,那哪里?能一样?小天牛再?怎么厉害,他都是个外人。何况你爹和你哥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不?但瞧见那药材能辨别真假好?坏,还能估算价格,他们这一桩生?意,别人替不?了。再?有你爹他们做的好?好?的,小姐怎么可能换人。叫我说是小姐另外有打算,你不?是才说小姐将这蜀地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收了去么?如今又要想将小天牛喊来,可见是想要将这些东西拿到别处去卖呢!我的儿,这可是好?事情?,小姐肯这样上进,来年?手里?宽裕了,到时候不?得赏咱们一点半点的。”
她一说,心里?就活络起来,开?始幻想着:“若是小姐真出息了,你爹和你哥做得又好?,她大方赏了银钱来,咱就算仍旧是这家里?的奴才,但得了她点头,咱置办人置办院子,也不?是不?可的。”
她原来就见着一户人家,过得好?生?体面,出门车马奴才跟着一堆,穿得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原本当是什么富贵官宦的。
哪里?曾想,人家竟只是那京都一个侯府人家的奴才罢了。但因侯府里?家大业大的,他们这些人在主人跟前得脸,赏银多,自是搬了出来,自己置办院子丫鬟奴才的,也过得和老爷家里?一样。
但只要不?耽误侯府的正事,主人家自然不?管,反而觉得你这样风光体面,也给主人家长脸呢!
王秀丽却是不?知这些的,听了半信半疑,“要真是能,我今儿就开?始替小姐求财神爷,叫她行行都通顺,样样都赚钱,到时候大富大贵了,指缝里?给咱漏个二三点。”
“自然是真的,你老娘我何时骗过你?”王婶子说着,一面想着自家闺女和那玉兰比起来,到底是有些懒惰了,便道:“你到底也勤快些,别叫小姐们那里?张口,瞧见能做的就做了,左右也不?是叫你白?做的,小姐们心里?都有数呢!”
王秀丽嘴里?应着,自去给顾小碗那里?缝个氅子。
因在外置办,到底是多花费银钱,所以王秀丽仗着自己针线活好?,拍着胸脯叫顾小碗去买了皮毛料子来,自己给她做。如今得了她娘的教?诲,也是越发在上头用心。
有时候做累了,也出来跟着玉兰姐弟两个伺候花草什么的,歇一歇眼?睛。
周苗见他们都这样勤快,只觉得日子没有不?好?的,到了顾小碗跟前,也常常提起。
顾小碗听了,自然是给记在心里?,“是了,都是勤快的人,咱也是苦过来的,虽说他们都是签了死契,但过年?的时候,到底还是要给些红包,叫他们见喜才好?。”只是这钱的来路又暂时不?知,毕竟那药材虽说能换钱,但现在商队未归,所以顾小碗不?敢提前打包票。
不?想这瞌睡来了就遇着枕头,她这里?正为了手里?没有多余银钱过好?年?发愁,那金夫人和柳夫人竟然是结伴上门来了。
说起来,这柳夫人还是顾小碗的旧识,只是当初与如今,这位置却像是调换了过来,如今换做顾小碗坐在主位上了。
然因两人都是崔家女,那柳夫人年?长一些,顾小碗她们暗地里?只叫她作大崔氏,金公子的夫人则是小崔氏。
不?过当了面,都称作柳夫人和金夫人。
要说这柳夫人当初顾小碗见她时,觉得她心态沉稳呢!自家男人t?都要纳妾了,她二话不?说就帮忙办了,一点怨言没有。如今顾小碗也是当家做主之?人了,她男人还要仪仗顾小碗来博个前途,且靠的还是她自己崔氏娘家,按理要是别人,只怕心态早就坏了去。
哪里?曾想,她见了顾小碗,仍旧是温温柔柔亲亲热热地叫着顾妹妹,先是亲切地说起这时下蜀地过年?事宜,随后才摸着自己这些日子细腻白?亮了许多的脸颊,“说起来,我家老爷这一年?来多是不?顺,我娘家那头的嫂子担心,打发人来瞧我,却说我气色比往昔还要好?,道我是个没有心思的,半点忧愁不?生?。这倒是冤枉了我去,老爷外头不?顺畅,我在内院也是急得不?行,偏我是个女人家,哪里?能帮得上什么忙?虽是挂了个崔姓,只是离主家已是千遥万远的,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们这等远亲,还不?如当家人跟前的丫鬟奴才说话好?使呢!更不?要说顾妹妹你这里?了。”
顾小碗听着她这话,心说难怪她跟柳公劼是两口子呢!都是能屈能伸的人物,如今为了奉承自己这里?,竟然是愿意将她这个崔家女贬得如此一文不?值的。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自己又不?是那等小心眼?之?人,何况她这些个话,不?都是为了夸自己那养颜霜好?使么?
于是便笑着说起漂亮话来:“柳嫂子这话哪里?是,你们才是金尊玉贵的人物,我不?过是得了点运气罢了,是断然不?敢与你们相提并论的。原本我该上门去拜访,只是想着你们也才来这蜀地,多是舟车劳顿,方没去打扰,只让侄女那里?送了些自家做的玩意儿过去,也不?知你们可瞧得上眼?。”
第193章
大概女人,没有不?注重?自己这容貌青春的,柳夫人一听得这个,马上就激动起来?,少?了往昔的端庄姿态,“我?方才就想说,我?这气色好,正是托了你的福。”又指着自己两颊上已经逐渐淡去了的斑,“上一次你见着我?,只怕也看到?了我?这满脸的斑,如今已经是去了许多,眼下不?过是些许印记罢了,想来?再过一段时间,便?是半点没了,这不?都是亏了你送来?的这些个宝物。”
金夫人年轻,但也与柳夫人一样有满脸的斑,不?过想来?是因为?年轻的缘故,顾小碗送去的养颜膏她用着,效果就比柳夫人要好许多。当下也忙附和着:“正是呢,我?这脸上如今虽不?说效果如剥了壳的鸡蛋,但也像是那小姑娘一般,毫不?夸张。”
又看朝顾小碗,“你这些,都是自家做的么?”
顾小碗颔首:“也就会这点手艺了,旁的又拿不?出手。不?过幸得两位姐姐没有嫌弃。”
“你这话说了哪里去,如今是我?们要谢你才对。而且这次来?,我?其实还要麻烦你呢。”说到?这里,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方才也说了,我?娘家嫂子?打发人来?瞧我?,我?少?不?得是要解释一回,她才来?了信,说是我?诓她玩,什么好物她都用过的,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效,我?也是不?愿意她这样想,便?厚着脸皮来?寻你。”
说完,也是满脸期期艾艾地看着顾小碗,只希望顾小碗肯散散手。
当然,她也不?是空着手来?的,毕竟这样的好物,除了这秘方宝贵之外,肯定还需要不?少?珍贵药材的。
于是连忙朝贴身跟着的大丫鬟使眼色。
那丫鬟立即得了信,当下便?弯下腰,从身后抱起一个檀木箱子?来?,恭恭敬敬地送到?顾小碗眼前来?。
这时候柳夫人也适时地开口:“你既是叫我?一声姐姐,我?也没有要叫你白劳累的道理,这里是我?寻来?的一些香料,想来?你是有用的,另外还有些金果子?,你拿了去,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给你的辛苦费,只盼着你莫要嫌弃。”
其实以柳夫人的目光来?瞧,女人这张脸,千金万银都是能值的,所以她也拿不?定主?意,顾小碗是否会觉得少?,因此?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顾小碗却是头一眼先看到?了里面?的香料,都是自己买不?来?的珍品,更有两样是自己制毒所需要,如今见了那心里没有不?欢喜的。
不?过她如今逐渐当家,也不?是那喜形于色之人,自是笑得稳重?从容,“实在是破费了,姐姐这里喜欢,打发人来?同?我?说一声便?是,何苦这样见外。”
柳夫人一听这话,便?晓得顾小碗是应下了,所以即便?顾小碗嘴里说着不?要她的,她还是示意丫鬟将箱子?给放下。
一旁的金夫人见此?,也是忙趁着这风头,也喊了自家嬷嬷带来?的东西呈上来?。
她的香料虽没有柳夫人的贵重?全面?,但也是不?少?。
如此?,顾小碗也是很大方,不?但送了她们两套原本?祛斑美白的养颜霜,还将自己近来?做的这祛疤的也送了一盒。
柳金两位夫人瞧了,没有不?欢喜的,待她就更为?亲切了,又说了许多话,吃了一回下午茶才回去的。
等着两人走了,顾小碗喊了周苗来?,两人一人抱着一个箱子?进那药房去,把上面?那一层香料都给拿了出来?,这才打开下面?。
不?想两人瞧见了,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来?。
顾小碗想过这两位夫人应该是大方的,但断然没有想到?,居然阔绰到?了这个地步来?。
周苗看着柳夫人檀木箱底下铺满的那一层金豆子?,直接就傻了眼,缓过神来?后,又伸着脖子?朝金夫人给的箱子?看去。
这位年轻的金夫人,显然嫁妆更为?丰盛,因为?除了些金豆子?之外,还有两三个小金条,虽说不?过半截手指长,但那是实实在在的金子?啊。
周苗更是按耐不?住,捡起来?就往嘴里去用牙齿咬,瞧见自己在金条上留下的那两个牙印,“这,这样一对比,崔五公子?好生?抠门,崔子?墨的命,好像也没有那么值钱了。”她的声音都在抖,毕竟她这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上一次如此?激动,还是因为?崔五公子?给的那一千两。
可现在,这些金子?折算成银子?的话,又得是多少??“小姨,咱这是发财了吧。”她从来?不?敢想,这些女人竟然这般有钱,随手拿出来?就是一把金豆子?。
顾小碗虽说心里有了个准备,但也实在没有想到?,女人的银子?这这样好赚。
如此?也难怪,自己那个时代,那些个女人们进一次美容会所,动不?动就是充个数万的会员费。
可见,她们在自己的脸上,是极其愿意花真金白银的。更何况自己这本来也是有效的,这时候也让顾小碗不?得不佩服当年这青谷的大夫们,到?底是怎样的本?事。
自己只是从中?借鉴,做了些养颜的香膏罢了,便?是效果奇好,倘若自己真学了个七八分,那还得了。
可惜这种学术上是事情,也是要讲究天?赋的。
她将香料收起来?,这时候澎湃的内心已是平静了下来?,“银钱仍旧你管着,若是觉得家里不?放心,你拿去钱庄放着。另外去打一把银花生?,等着过年的时候,分给大家,今年也辛苦艰难,过年便?叫大家伙高兴一回,也叫他们能有些盼头。”
周苗笑着应了,爱不?释手都将那金豆子?都给装到?一个袋子?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发奇想,疑惑地看朝顾小碗,“小姨,这么多金豆子?,你就这样放心我??不?怕叫我?给卷着跑了?”
这话倒是将顾小碗给逗笑了,“你要是这样眼皮子?浅,也不?大可能与我?走到?如今,当初就留在了袁家湾了。”她说到?这里,不?免是想起了如今作为?青龙军将领的常遇春等人,“刀尖上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是个头?他们要是能做出一番事业来?,能倒也是极好的,可是我?从外头听来?的这些风声,却是不?大好,说他们打一处走一处,竟是没有打算守住一处城池。”
说起来?,到?底还是草台班子?起来?的,和范王爷他们这些前朝的藩王诸侯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一来?没有足够的财力来?支持他们打仗的同?时又能守住自己的城池,二来?只怕手底下也没有那么多的能人异士吧?
她虽忧心,可是现在自己都还没安定下来?。而且那种狡兔死走狗烹的案例太多了。
所以即便?将来?有朝一日,自己真是能做到?了真正的财富自由t?,富甲一方,她也不?会将自己的银钱这样拿出去的。
于是也叮嘱着周苗,“人家说,财不?露白,咱们虽也没有多少?,只是你到?底要仔细些。”
“小姨放心,我?有数呢!这些个银钱,莫说是外人,便?是四姨那头来?信来?,你不?吱声,我?也不?会提一句的。”她说着,脸上便?有些担忧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小碗见了,甚至疑惑,“怎了?”
却听周苗说道:“小姨,我?知晓你对我?们这些个侄儿侄女,没有不?好的,向来?一碗水端平,有了好的都恨不?得分下去。可是这些个钱财,是你自己赚来?的,别人只瞧见你几个瓶瓶罐罐就得了这许多,只是我?却晓得,你不?知是熬了多少?夜,翻烂了多少?书,才做出这些东西来?的。我?想着既然是你辛苦赚来?的,便?多为?自己想一想,何况……”
她说到?这里,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一面?朝窗外瞧去,似生?怕隔墙有耳一般,随后压低声音说道:“我?后来?仔细想了想,你说的对极了,轮得到?崔子?墨的叔父来?找阿拾大夫,可见将阿拾带走的人,也不?是寻常人。咱们现在就算是去找到?了他,也未必能带走,倒不?如狠狠攒钱,将来?雇那些个厉害的人物,也将他劫来?,这中?原待不?下去,咱就去别的地方。”这些个,哪样不?要钱?
何况也只有这钱,到?了哪里都好使。不?然的话,那西域商人何必跑这千山万水来?中?原?
然周苗这些掏心肺的话,反倒是将顾小碗给愣住了。因为?她想赚钱想攒钱,只是因为?在来?到?蜀地后,被抓到?桑园里去才忽然清醒地意识到?,一味的躲藏是没有用的。
想要活下去,到?底还是要想办法弄得权力和钱财。
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在这样的封建时代很明显是不?可能的,自己这姿色也不?可能成为?祸国的妖妃,也没有那个途经,那就只能走赚钱这一条路了。
有了足够的钱,当然也不?行的,所以她眼前的这些瓶瓶罐罐,一样要继续学。
反正她不?敢将所有的希望都赌在人性上,有时候必要的手段还是要用一用的。
而从崔子?墨那里得到?阿拾的消息后,更加坚定了她想要获得财富和权力的想法。
什么都没有,就跑去找阿拾?凭什么?真当自己是那九条命的猫妖么?何况这一生?,自己又能遇到?几个崔子?墨?
所以她不?想错过这次的好运气,铆足了劲儿想要做出些什么来?。
不?过还是很感激周苗想到?了这些,而且她说的对,自己心里还是一直惦记着找阿拾。
他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朋友,这些年的相互扶持,也不?是任何一个人能代替得了的,而且不?管是自己要做什么,他从来?都是支持,更是在决定去凤阳后,将青谷医书留给了自己不?说,还将他学医以来?的各种心得都全部写下来?,恨不?得将毕生?所学传给自己。
只是可惜自己这个徒弟,不?大争气,在治病救人上,实在是没有一点的天?赋可言。
“阿苗,谢谢你。”顾小碗能清楚地感觉到?周苗的确在为?自己打算,心中?也很是感动。但更清楚,不?能因为?周苗这样全心全意对自己,自己就理所当然地受着她的好。
因此?也是十分认真地对她说道:“你如今虽是跟着我?,但你终究有自己的人生?,若是哪一日不?愿意待在我?身边了,你便?要与我?说。”周苗也识字会做账目,性子?也不?是穗穗那样和软,更有自己的主?见。
她将来?便?是离开自己,也是能活得很好的。
然这话却是将周苗给吓着了,“小姨你胡说什么?这天?底下,还能有谁能比你对我?还好?”她永远也忘不?了,当初在船上遇到?的时候,这个瘦瘦小小,手里没有什么银钱的小姨,当时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赎身。
事实上,她也做到?了,且这几年来?,不?管再怎样辛苦,她都没有短自己一分不?好。
但最让周苗心甘情愿跟着小姨,不?但是因为?小姨比其他姨母要坚强有见识,更为?重?要的是,小姨从来?不?觉得女人是累赘,比不?得男儿郎。
生?在重?男轻女家中?的她,最看重?的便?是这一份平等和对女子?的不?轻贱。
“好了,我?将这些金豆子?去放好,小姨您先忙。”周苗瞥见她手里碾药的动作一直没停下,小炉子?又点燃了,生?怕耽误她,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而因顾小碗说财不?露白的话,她也是仔细放在心上了,所以去钱庄的时候,也没叫云二一起,自己去存了后,兑了些银子?来?,找了个银匠,定了些银果子?。
隔了两日,阿毛便?将小天?牛给领来?了。
小天?牛也果真是个会打算的,就如同?顾小碗所说的那般,从牙行那头告了几个月的假。
又因为?这给顾小碗做买办得下乡去,因此?回家去作了些安排,今日来?。
见了周苗,叫了一声阿苗姐,便?笑问?:“单子?我?瞧了,略算了一下,大抵是要个几十两的本?钱,银子?直接从你这里支么?”一面?扯着自己那十分不?算合身的棉衣,“这银子?真直接给我??”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真敢将几十两银子?给自己?就不?怕自己拿了跑了?
周苗见他那模样,不?禁笑起来?:“怎的,你还想拿这钱跑了不?是?那你只管跑去,回头我?便?闹到?牙行去,找你表叔要,他不?给,就上你家去,你自己琢磨。”一时想起前儿自己才将这样的话问?过小姨,心说这小天?牛倒是同?自己想一处去了。
又因才知道了他家中?境况,对他不?免也是生?出几分怜惜之心来?。
而小天?牛一听要闹去自家,顿时就忙打住,“那可别,我?还指望着往后跟着你们飞黄腾达吃香喝辣的。”他老娘身子?不?好,上头七个姐姐,有两个死了男人,带着侄儿侄女回了娘家来?。又有三个姐姐还没嫁,如今虽在家里做些浆洗的活儿,但也就勉强能敷嘴,可母亲要吃药,小的侄儿侄女三天?两头又难免头痛风寒的,自己若是不?努力,他们就只能这样熬。
运气好,祖宗保佑,熬过去的就算是命大,熬不?过去的,便?是如同?大姐家的二哥儿,一个发热就直接没了。
所以他其实很感激顾小碗能愿意将这份好差事交给自己的,毕竟这些个做买办的,哪个不?是攒了十几二十年的资历了,才有这机会的?
因此?这会儿没见着顾小碗,便?朝暖厅那头探过去,“小姨妈呢?我?到?底来?了,得同?她请个安去。”
“小姨今儿没空,你随我?来?,拿了银子?去。”周苗回着,便?要引他去拿银子?,一面?也不?忘提点着,“那些个小玩意儿,虽说拿到?手里价格越低越好,但好歹也要给人家赚一点,你别顾着想与主?家节约成本?,就把价格压得太狠,不?然我?也怕人家以次充好。”
小天?牛紧随在她身后,点头哈腰地应着,“这道理我?晓得,不?过阿苗姐你愿意同?我?说这些个话,我?心里头还是高兴的。你和小姨妈这样慈善,老天?爷都在头上看着,这生?意将来?没有做不?好的道理。”
“好不?好的,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到?底是大家一起出力。”周苗说罢,只推了门去,在柜子?里称了三十五两银子?给他,方问?:“你是喊云二同?你一起去,还是叫阿毛?不?过不?管是哪个,如今在外天?寒地冻的,有客栈就住客栈里,千万要吃饱穿暖,顾着自己才是要紧。”
这话在这寒冬里叫人听了,可谓是十二分的暖心,叫小天?牛心头一热,“阿苗姐你放心,我?省得。我?今儿就启程,先喊云二哥和我?一起去熟悉熟悉,我?就怕大家都瞧我?年纪小觉得好欺辱,叫了云二哥去,往那里一站,就没一个敢乱来?的。到?时候等回头都和下面?的人熟了,我?再领着阿毛一起去,如此?也不?耽误云二哥。小姨妈那头,就劳烦你帮我?说一声,叫她放心,既愿意抬举我?小天?牛,我?小天?牛绝对不?会叫她失望的。”
周苗见他这般说,听了倒也是高兴的,待送了他去,方去顾小碗屋子?里瞧她。
顾小碗一脸的t?草绿色,不?过人倒是精神的,这会儿坐在火盆前看书。
她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周苗却十分担心,“真的没事么?”
顾小碗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事,大约明儿中?午就恢复了。”她只是突发奇想,添了一味药,不?想适得其反,幸好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来?。
周苗却是十分忧心,“您这又是何苦拿自己做实验,我?听着那医馆里,人家搓了药丸子?,也不?是自己吃,只拿来?喂那些个兔子?耗子?的,叫它们吃了无事,才敢拿出来?卖,您倒是好,竟是拿自己来?做实验。”
顾小碗其实不?是第?一次拿自己做实验,不?过是这一次比较明显,整张脸都绿了,才叫周苗察觉的。
不?过好在没有其他的副作用,所以她并未放在心上。
所以是不?在意的,倒是刚才王秀丽给她送了热水来?,放在外头时,说小天?牛来?了。也就顺嘴问?起,“小天?牛那里安排好了?他及时走?喊了谁一道?”
周苗答着:“嗯,喊了云二一起,今儿就出门去。”
“他倒是上进,如此?的话,年前倒是能备一回货出来?,没准年后就能送外头去。”得了这话,顾小碗自是盘算起来?。不?过早前因为?他说要回家安排事宜,顾小碗要就闻起来?:“他家中?还有何人,怎叫他一半大的小子?去张罗?”
周苗得了这话,自是说起了小天?牛家中?的状况来?。又道:“这往日里只见他在那牙行里跑出跑进,穿着一身单衣,倒也不?显眼。今儿穿了一件棉衣来?,却不?是十分合身,我?琢磨着,多半是借来?的。正想同?你说,他这次回来?,不?如提前给他结了工钱,也好叫他自己置办一件合身的棉袄。”
按理,是要等货卖了出去,再给结工钱的。
顾小碗闻言,沉吟片刻,“常言说的好,锦上添花的事情不?必去做,但这雪中?送炭却断不?能错过,你得了空,去他家里看一眼。”
周苗应下:“他倒也是艰难,咱从前在村子?里,一家子?老小能吃饱穿暖,一来?是因自己种着那些个田地,二来?又仗着守着山,要什么没有。可他们在这城里,哪样不?要钱?也不?怪他小小年纪,有时候叫人觉得市侩了。”说起来?,倒也不?是他的错,都是这生?活所逼迫。
试想他家中?就他一个男儿郎,他不?出来?,还能指望哪个?
但顾小碗要雪中?送炭,也没有将小天?牛一家老小都管了,毕竟人到?底还是要靠自己,旁人帮扶又不?能帮一辈子?,因此?就叫周苗送了些风寒药与些吃食过去。
至于棉衣,她这里是没有现成的,倒是此?前秀丽做棉衣的时候,剩下了些棉花,不?算多,大抵能缝个两件。
到?时候一起给他们送去。
然而周苗这恰好有些事情耽搁,竟是没得空去。所以隔日顾小碗这脸好了,下午些见着天?上飞着了些风雪来?,生?怕雪大了,到?时候出行不?便?,就喊了王秀丽将东西收拾起来?,装了两个包袱,打听着去了小天?牛家里。
小天?牛家里住在挨着城西那边,弯弯曲曲的巷子?里又是爬高下低,走得顾小碗额头上都冒了汗,这才到?他家墙外。
早前显然他父亲在时,家里因是宽裕过一段时间的,所以院子?虽是破败,但倒也是宽广,从不?过是小孩高的墙往里看,便?能瞧见五个女人围在院子?里的那口井边上在洗衣裳。
第194章
这又是风又是雪的,虽说这雪并不是多大,但她?们竟然一个个都只穿着些单薄衣裳就蹲在那里,也不见披蓑衣戴斗笠的,更不要指望说头?上有?棚子了。
一双在凉水里的手,站的这么?远,顾小碗都能瞧见冻得通红。这样?对比起来,好似自己当初在乡下,也没有?这样?辛苦的时?候。
那时?候家里的柴火自己在山里砍伐,也不要花银子,自然是舍得的,更何况那厨房里的灶台自己建的,随时?都有?热水。
冬日里,自然是不会像她?们这样?为了节约柴火,只能用凉水。
王秀丽在一旁看了,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冰天冻得的,一双手不用三两年的怕是要这样?给伤了。”
想来是因她?的话音,将院子里五个女人都给惊动了,齐刷刷的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个那脸颊上冻得通红,甚至是长了冻疮,看起来整个人的状态都显得十分?垂老,眼里更是些疑惑。
年纪看起来最大的那个率先站起身来,显得短了半截的破旧裤腿下,竟然踩着一双破烂的草鞋,上头?用些希拉破碎的布条缠着,但仍旧是没有?半点防寒的作用。
“小姐,是想浆洗衣裳么??”她?唯唯诺诺地开口,一面试探地打?量着顾小碗身后?秀丽拿着的包袱。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不眠不休的劳作,又或许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望不到头?的苦日子,分?明看起来其实不过?三十左右的妇人,眼睛却如同六十老妪一般黯淡无光。
王秀丽在一旁看了,都大为震撼。
虽知道?小天牛家里条件不好,但却没有?想到,居然生活得这样?艰难。难怪周姑娘说小天牛身上穿着的那件棉衣,应是管别人借来的。
她?忙摇头?回着:“不是。”一面望向身前同样?诧异的顾小碗,“这是我们家小姐,你是小天牛的姐姐吧?你家兄弟如今给我们小姐当差,小姐听着家里就他一个担当的儿郎,眼下人去了乡里,怕他不放心,特意过?来瞧一瞧。”
屋子里的女人们一听,忙都停下自己手里的活儿,急忙过?来开门,热情相邀。
她?们听弟弟说,最近得了个好差事,给人家做买办。她?们本还不信,毕竟弟弟年纪还小,哪家会敢用他?如今还能继续留在牙行里,那是远房叔叔帮忙,东家的又善良。
但是也只是在里头?做个跑腿的罢了。
直至小天牛的大姐麻大妞去问了那远房叔叔,听闻是真?的,才放了心,准许他去乡下的。
只是却没想到,这做东家的竟然会到她?们这偏僻地方来,当下也是十二分?的热情,只给领了屋子里去。
然院子房屋虽是宽广,但却空空落落的,且许多都是漏风漏雨。
她?们请了顾小碗进去的这间,里头?也没有?烧火,只见四五个小孩儿裹在床上的破旧棉絮里,也是都冻得两颊发红。
见了顾小碗,一个个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想要藏到被子里去。
麻大妞见此,有?些窘迫,忙叫妹妹们要把孩子抱进里头?母亲的屋子,随后?又喊了另外一个妹妹来烧火。
又让去烧水,一时?间屋子里倒是弄得热火朝天的,一个个是十分?热情。
只是顾小碗看着这堪比家徒四壁的屋子,连小孩儿都穿着单衣,如何忍心让她?们忙活?更何况平日都不舍得用柴火,如今怎可与?自己浪费了?
因此连忙出声止住,“几?位姐姐快些别忙,我便是路过?来瞧一瞧。”一面叫秀丽将包袱给了她?们,“因不知你们缺个什么?,只拿了些混嘴的来,另外家里冬日里缝棉衣,剩下了些棉花,我想着还能做两件棉衣,便给拿了过?来。”
听着有?棉花可以做棉衣,麻大妞几?个姐妹还没顾得上,床上靠着裹在被子里取暖的几?个孩子反而?先激动地叫起来,“娘,也分?点给我们做棉衣,我们一人穿一天,谁穿的那天,就出去帮娘你们干活。”
孩子满脸的天真?,满脸的期待,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哪怕最小的才三岁的样?子。
这模样?实在是叫人心疼得厉害,顾小碗不禁想起自己的小侄女和侄孙女荣儿。
不过?与?这小天牛家里一比,他们反而?过?得要更好了,毕竟从未冻着饿着。
而?原本想出言阻止儿子的麻大妞听得儿子后?面的话,忽然一阵心软。但还是觉得无功不受禄,弟弟才得了人家这样?的好差事,也还没做出样?子来,怎好拿人好处?
于是忙给推脱了,“小姐,这使不得,您快些拿回去。”
“拿出来的东西,怎有?拿回去的道理。”顾小碗示意秀丽将包袱放在床铺上,“里头?还有?些风寒药,这大冷的天,到底要仔细些才好。”又见麻五妞找了个凳子来给自己坐,但腿却是瘸了一只,怎么?也放不稳,急得她?一边看顾小碗,一边似要哭了的样子。
越发是叫顾小碗觉得揪心,半点不敢多待,只同几?个姐妹告辞,“你们t?忙着,我便先回去了。”
那麻大妞追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包袱,试图还给顾小碗。“小姐,我们不能白拿您的东西,不然我兄弟回来了,是要同我们生气的。”
“你不要管他,如今他也要听我的,且拿了去。”又想着孩子们穿得单薄,也没有?碳火取暖,便道?:“回头我叫人再送些棉花来,你们自己各自做一身先穿着,若是觉得过?意不去,等?你弟弟回来了,叫他好好替我做事情,便什么?都抵了。”
她?因怕这麻大妞再推辞,只示意着秀丽快跟上脚步,两人匆匆离开了麻家。
后?头?,小天牛的姐姐也追了出来,只奈何她?踩着那一双破鞋,根本就追不远。
王秀丽时不时回头去看,眉头?低低的,心情十分?沉重?,直至见着人没追上来,才松了口气,“我起先看小天牛,只觉得他油嘴滑舌,不像是个好人,谁曾想,这一家子老小,都要叫他来操劳,我方才听着里间总是有咳嗽声,只怕便是他母亲了。”
顾小碗颔首,这小天牛家的状况,也颇为叫她可怜。“是啊,一家子的生计在头?上呢!只是可惜这样宽敞的屋子,却因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的,不然给租出去,也是能补贴些家用的。”
王秀丽接了话,“我方才瞧了一圈,家里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了,他母亲听说病了很久,怕是为了治病该当的都给当了。那屋子要修,想来他也没得多余的银钱,如今从牙行那头?拿到的,只怕真?就堪堪够糊嘴。”
她?越说越是觉得小天牛家里可怜,不免就想到了他的东家,那王家牙行的掌柜。
原本王秀丽觉得那是个黑心人,毕竟那玉兰姐弟没卖出去的时?候,他一天只管人一家一顿饭,还因玉兰不愿意和文竹分?开,没少朝玉兰姐弟动手。
已是认定了是个十足的穷凶极恶之徒。
谁知道?,他原也是有?这好心的时?候,给小天牛一份营生。这一时?间,倒是叫王秀丽没有?法子来分?辨,这人到底是如何定义好坏的?
她?心中疑惑,自是和顾小碗说起。
这问题倒是将顾小碗给问住了,因为她?也不知道?。不提旁人,就拿自己做例子,要说她?不心疼自己的姐姐们,可现在自己手头?宽裕了,却没有?考虑将他们都想办法弄来这合月城,更没有?想过?要主动给寄钱过?去。
可若是不心疼吧?她?为他们吃的那些苦头?又不是假的,便是到了现在,她?也时?常担心他们那头?。
当然,银子也考虑过?给他们寄过?去,毕竟自己现在虽然离那所?谓的财富自由还很远,但是手里的银钱对比起现在肥头?县开店艰难生计的姐姐们,却是不知道?富贵多少。
可是后?来顾小碗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她?不能一辈子都在帮扶她?们,这样?反而?容易让他们无形中对自己生出了一种依赖心来。
这样?的话,谁还愿意去努力呢?
更何况他们现在虽说过?得不是很宽裕,但却也是在吃饱穿暖的水平线上,如此就实在没有?必要了。
眼见王秀丽还巴巴地等?着自己解惑,也只能无奈地摇着头?:“我才吃了多少年的饭?这样?的问题,我哪里回答得了。不过?你想,这世间也不是非黑即白的,还有?许多种颜色,如此可见这人也是,不能凭着什么?就认定了是好是坏。有?的好人,也许在咱们的眼里是坏人,可有?的坏人,在别人眼里,又是好人。所?以说来说去,凡事没有?绝对,人也一样?。”
站在每一个人的角度来看,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坏人,太少了。
王秀丽认真?等?了半天,最后?就消化了一句,“好人是坏人,坏人也是好人呗?”
顾小碗苦笑,“算是吧。”各人眼中各世界,看人自也是不同的。
说着,两人从这巷子里头?出来,也刚巧见着斜边上有?一处木材铺子,她?便带着王秀丽走了过?去。
王秀丽这次倒是机灵,一下就猜中了顾小碗的打?算,“小姐,你这是要打?算给他家修房子?”
“送什么?过?去,都只能解决一时?的困难,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帮他将那房屋修缮一二,叫他给租出去,得几?个钱到手里,也能分?担家计。”
王秀丽听罢,觉得这很是在理,“小姐您这样?心善,将来一定会有?福报的。”
“你往日里说小天牛油嘴滑舌,如今我瞧你也不遑多让了。”顾小碗打?趣起她?来。
王秀丽嘿嘿一笑:“我反正就觉得小姐您这样?,可比城里那些设摊施粥的好多了。”从根源上解决他们家的问题,比什么?都顶用。
她?这话不管是真?心或是奉承,顾小碗都只一笑而?过?。不管她?是给小天牛家修缮房屋,或是街上设摊施粥的,各行各的好,各行各的善,其实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这头?办妥,说了价钱,顾小碗将这修缮房屋的时?间都交给了木材行里,只叫他们去联系瓦工泥工等?,到时?候一并找她?结银子。
都是年底了,大家都想多赚钱好好过?年,自是没有?拒绝她?的道?理,这厢木材行里的伙计便忙起来。
顾小碗这里则领着王秀丽家里去,眼见着沿途路上已是有?了许多新年节气的样?子,连在街边上搓着手给人写?新春对子的读书人都多了不少。
王秀丽一路瞧着,一会儿说那个写?得好,一会儿又说这个人更好看,那个的字体更大气儒雅等?。
顾小碗见她?这般上心,便道?:“如此,今年家里的对子,都交了你,你喜欢哪个,便去找哪个,若是都喜欢,便各自都去找,左右咱家也贴得完。”
“真?的?”王秀丽半信半疑,但随即又觉得不妥当,一个家里,怎么?能好几?种字体,于是摇头?给拒绝了。
因那雪早就停了,便又绕道?去买了些菜,路过?棉花铺子的时?候,管掌柜的要了些棉花,请伙计直接送去了小天牛家里。
如此这般,等?两人到家中之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阿毛正在门口点灯笼,见了她?俩才来,忙迎了上来,“小姐你们怎去了这么?久?周姑娘回来了,也不知是什么?要紧事情找你,急得很,来这门口寻了几?次呢!”
一面帮忙接了手里的东西去,催促着顾小碗快些去。
顾小碗心中疑惑,阿苗会有?什么?大事要找自己?
然等?她?还未到暖厅里,周苗就急色匆匆地迎来,却是没忙着说个什么?,一把拉着她?直接往暖厅去,关了门后?,蹲到她?身边小声说道?:“我下午得了风声来,青龙军那边出事了。”
顾小碗正在解身上的氅子,听得这话,满脸愕然,也颇有?些紧张,“哪里得来的消息,可靠么??”
“就偶然听来的,但是我也不敢去多问,生怕叫人晓得,咱们与?他们有?关系,到时?候得吃罪的。”所?以周苗才很焦灼。
顾小碗叫她?这样?一闹,也十分?担心起来,“到底如何不好?”
“说常大将军受了伤,其他的将军又被围在了俱州,营救不及时?,如今范王爷和那卞王,又有?那边那头?的什么?大将军,三方人马如今都奔过?去了,怕是要将青龙军给打?散。”若情况属实的话,那常遇春他们可谓是白忙活一场了。
不想顾小碗听了这话,却是软软地跌坐在了毯子上,“若这消息属实的话,咱们现在怕是想做什么?都晚了?”
周苗原本想说,怎么?会晚,想法子送信给他们……只是话还为从喉咙里挤出来,便反应了过?来,也是好生绝望:“是了,这等?消息,当算是机密,既已经传到了外面,可见上头?早就已经落实了。”
不由得叹了口气,“如今看来,当时?青龙军连连大捷获胜,未必是什么?好事情,只怕是人家早就挖好了的陷阱呢!”
只是现在知道?了又如何?为时?已晚了,眼下就只能指望着这山重?水复无路之时?,得柳暗花明,各自看造化吧。
两人为着这个事情,也是伤神难过?了几?日。
直至那柳公劼找上门来,一脸兴奋激动地问顾小碗,“你既然有?那样?的好东西,怎不找拿出来?如此咱俩合力开个铺子,也不是办不起来。”
顾小碗见他那飞扬的神情,手里又拿着自己送他女人养颜霜的空罐子,便晓得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却摇着头?,“这些,不能卖。”
“为何?”这可是泼天的福贵,比她?到处t?去倒卖货物要赚得多不说,而?且来钱快又不用四处奔波。
因此柳公劼万分?不解,她?怎么?会放着这样?的银钱不赚。
哪里晓得,顾小碗却说:“物以稀为贵,我若开了店来,但凡能拿出钱财的,都能有?一张好脸,那样?上头?的贵妇人们,未必愿意。我何必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何况这城里做这胭脂水粉的,我也打?听清楚了,是二世子妃的娘家,人原本就是这一行的大户,我若要开这铺子,要么?就是用方子同人合伙,若是自立门户的话,只能杠下去,我讨不得什么?好,最后?只怕连方子都守不住呢!”
说到这里,不禁抬眼瞥了柳公劼一眼,“难不成,你觉得自己能守住了?”
柳公劼就默不作声了,只是想了片刻后?,大概还是不死心,“那去别处也可啊?何必一定要在这蜀地?天下如此广阔……”
只是话未完,顾小碗就给很不客气地打?断了,“这蜀地都做不下,别处就可以了?哪里不是一样?的?便是云州乃你们崔氏本家,那里的胭脂水粉,也自有?比你要与?本家亲近的人在做,你去了,怕也未必能拿到经营权吧?如此何必多费力气,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柳公劼彻底泄气了,只是不解地看着顾小碗:“你如今,倒是样?样?都看得透彻得很。”
不是透彻,只是认清楚了现实罢了。也对自己有?足够的认知,并没有?那样?的本事去挑战资本,那就好好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
所?以这些养颜霜,她?能送人,别人可以回礼,但她?现在是绝对不会以买卖的方式来经营的。
而?是换做人情世故来经营。
当然,没有?人愿意将自己活得这样?累。可是顾小碗经历过?了这种种,发现想要舒服,那只能是死人。
想活着,就得累,哪怕她?不喜欢这些繁复又伤神的人际来往。
但这该维持的就要维持。比如崔子墨那里,他虽是男子,用不上自己的这些美白养颜膏,但是顾小碗找了弄书帮忙,给他送了些祛疤防冻的香膏。
他和自己混的那段时?间,身上可没少挂彩,当时?也没那好条件诊治,自是留下了不少疤痕。
而?自己给的,就他那傻样?儿,肯定是会无条件相信就用了,等?见了效果,自己再给他身边的丫鬟们送些养颜美白的过?去。
只是随后?,顾小碗也将自己心间这个念头?给吓住了。因为她?有?种莫名地崔子墨不会把她?送去的东西给拒绝掉的自信。
所?以她?一下就慌了,这种自信的来源她?很熟悉,就是阿拾给自己的那种底气。
想到了这些,心里到底是有?些紧张。崔家怎么?可能允许自家的嫡系子弟,把心思放在一个村姑的身上?所?以顾小碗这第一时?间不是感觉高兴,而?是害怕。
她?这神情间忽然闪过?去的慌张,让柳公劼又疑惑起来:“你又怎了?”
“没事。”顾小碗回得很快,一面试图整理着自己这略显凌乱的思绪,随后?岔开了话题,“你近来有?什么?打?算?”
这一下就提醒了柳公劼这段时?间创业的失败,不知是想到了谁,眼里竟是直白地闪过?了一抹杀意,“白忙一阵子不说,反倒是亏了不少,哪里还敢在这蜀地碰?”随后?又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句:“这些人,就是疯子!”
顾小碗见他生气,便提起他也有?那天赋过?人之处,平一平他的心情,“你何苦又揪着这些,我都与?你说了,这蜀地的商会,咱们外人是挤不进去的,你偏不信邪,我若是你,倒不如另辟蹊径。早前我便觉得你在找人上,很是有?自己的一套,后?来崔子墨也说,你最是擅长寻人,倒不如你专门做这一门生意罢了。”
这话一说,那柳公劼眼神陡然一凝,朝她?看来,“你想找那人?”
顾小碗没那意思,崔子墨不曾害过?自己,他提醒的话,自己自然是做那金科玉律一般遵守着,怎么?可能?于是摇着头?,“不。”
“不找最好。”柳公劼松了一口气,随后?也说道?:“你与?那青龙军的几?个将军,似乎都有?些交情,此前我虽是好奇你为何不去投靠他们,但想着你人在蜀地,为了那些个不必要的麻烦,故而?将你与?他们从前来往的事情抹了去,如今他们情况不大好,我想着你多半也晓得了,莫要去乱打?听。”
这一番话,如果是从崔子墨的口里说出来,顾小碗会觉得他关心自己是真?心实意,可这话从柳公劼嘴里说出来,倒是让顾小碗有?些猜不透了。
他到底几?个意思?会有?那么?好心?
第195章
也不知是不是顾小碗惊讶得连掩饰都没顾得上,所以那柳公劼将她怀疑的目光尽收眼底,一时?也是颇为?无奈,不禁苦笑起来,“我?在你心里头,就这?样不堪?”
非得是要有个什么好处,才会帮忙不是?
顾小碗知道有些失态了,很快就调整好了神情,但见?他都看出自己心头想什么,自也是没有再隐瞒什么,反而一脸坦诚道:“没有那样不堪,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其实柳公劼也不大明白,他仔细想了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如今在柳家那边的确走投无路了,现在只能依附着崔家,他这?样帮顾小碗,其实是为?了借顾小碗接近崔家的嫡系公子们。
再回去的路上,柳公劼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只是,顾小碗自打?从崔家别院里搬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崔子墨也回了云州去,自是没有什么交集。
若说顾小碗与崔家如今来往最?密切的,反而是五公子崔令澜身边的大丫鬟弄书了。
不过后来顾小碗说的话,却叫他忍不住反复思考。
是他先问顾小碗,即便这?生意可以先靠着金家的商队行走,但待那边战事了却,只怕本地早就眼红了的商队,会立即将市场重新?占领,那么顾小碗这?南货北卖的生意,是做不长久的。
他言下之意,是想知道顾小碗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
顾小碗却说,那么就效仿起西域商人来。
西域商人们不远万里将那边的香料和皮毛送到中原,那么她就将中原的瓷器和茶叶丝绸送到西域去。
她这?话不免是叫柳公劼有些震撼,或又觉得她无知,忍不住问,“你知道,将货物送到西域去,有多?困难么?”
顾小碗怎么不知道?不说眼下中原大乱,便是没有乱的时?候,这?西域商道都没有开通,沿途不说各个藩国如何?,就是那各样的沙贼盗匪,也是层出不穷。
所以,即便大家都知道那边有着丰厚的利润,但都不愿意去做这?一桩生意。
因为?此去除了赔钱还赔命。
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自是没有人再愿意做了,只有那些皮糙肉厚的西域商人们,才愿意吃这?种苦头。
顾小碗当然也不愿意吃,但是她没得选择啊!就算是这?天下乱了,但是世家未倒,真?正?赚钱的好生意,都掌握在他们各家手里,自己想都不用想。
所以只能是富贵险中求,去走这?条别人挑剩下的。
所以她回着柳公劼,“我?知道,可是我?没有选择。”当时?她认真?地望着柳公劼,“你能放下身段来我?这?里,我?一样能豁得出去,往西域冒险。”
柳公劼不是没有看到她眼里的决心,但还是忍不住劝:“你只是一个女人,何?必呢?”
“那又如何??女人未必不如男人,我?们缺的从来都只是机会罢了。”顾小碗这?样回着。
这?让柳公劼忍不住想起家里的孩子们,就目前来看,最?聪明的的确是他的长女。她几乎有着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只在兄弟们的学堂外面路过一趟,她就明白了先生苦口婆心讲了半天,里头的男孩儿们还没懂的学问。
他是不止一次惋惜,这?个大女儿,为?何?不是男儿身?
但凡是个男儿,他这?一脉将来该是多?么耀眼。
门房那里,柳夫人得知他去找了顾小碗,便打?发着人在这?里等着,如今见?他回来,直径给请了过去。
暖阁里的柳夫人正?在陪孩子们,听?得柳公劼回来,只让奶娘嬷嬷把孩子们都给带了下去。
外面寒风凛冽,合月城的城北外面,能看到远处高耸的大山,山脊上早在一个月前就覆盖着白茫茫的雪,也不知哪一日,那里的雪便会蔓延过来。
初来这?合月城的他们,都不清楚本地气候,所以早在那场初雪落下的时?候,就开始等着。
只是这?等了许久t?,雪没有落下,但温度却是一日比一日还要低,落下的小雨滴,不过是盏茶的功夫,便凝结成了冰,所以飘着蒙蒙烟雨的路上,如今车马行走艰难,便是路人们,那脚底下都绑着一根草绳,以此来加强鞋底与地面的摩擦,省得滑到。
柳公劼也是一样的,即便穿着厚底的皮靴子,但鞋底仍旧是绑了这?样一根粗糙的绳子,他在进暖阁的时?候,将鞋子给脱掉,有丫鬟来拿下去烘烤外面的水汽,以及他身上解下的氅子。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是带着一身冷意进来,使?得温暖的屋子里瞬间多了几分?清冷,叫柳夫人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
他在妻子对面坐下,“孩子们功课怎样?阿拂最近在学什么”
柳夫人缓了过来,亲手替他斟茶,“天不好,路也滑,没敢叫夫子来,这?两日便停了课。阿拂那里,我?打?算让她开始学习管家了,外头老爷也多?留意着些,阿拂今年不小了。”柳夫人一一回着,一面示意他上心女儿的婚事。变得细腻白嫩了许多?的脸颊上,挂着贤惠又温柔的笑,这?时?候才慢慢地问:“她不愿意吧?”
柳公劼苦笑,“原来你也猜到了。”一面习惯性地伸手按着太?阳穴。
柳夫人见?了,起身缓缓走过去,在他身后半跪蹲下,一双纤纤玉手温柔地替他轻轻按着头,动作娴熟。“这?两年来,小碗姑娘的变化挺大的。我还记得头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不谙世事,为?了让你放她走,简直不顾一切,甚至连性命都不放在心上,像极了一个亡命之徒。”
所以那时?候柳夫人看顾小碗的时?候,眼神里全是轻蔑,无法想通,她的夫君为?何?怎就看上了这?样一个低贱的村姑。
但是这?次见?到顾小碗,柳夫人后悔了,后悔了当时?自己的目光短浅,小看了顾小碗,更后悔那时?候没有留下她。
倘若将她留作夫君的后院中人,那么现在她的一切都将是夫君的,如此夫君又何?必这?样卑躬屈膝到她跟前去呢?
所以她说:“如果那时?候留下的话……”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公劼给直接打?断了,“没有可能,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毕竟顾小碗,是励志要效仿西域商人横跨雪山和沙漠草原的奇女子。
他说着,扭过头去,一双眼睛里满是探究,似有些拿不定主意妻子这?话里到底有几分?真?情实意,“家里有你,已经足矣。”
这?话倒是柳夫人愣了一回,旋即柔柔笑开,“老爷这?个话,你我?在这?里说一说便罢了,省得她们几个知道了,又要闹一回的。”
是了,柳公劼那后院里,还有好几房姨娘,就刚才那一堆孩子里,也是有几个庶出的。
只是因为?自己是庶出,父亲是庶出,祖父甚至是曾祖父都是庶出,所以导致他们这?一脉在柳家越来越偏,根本就说不上任何?的话,更别说是想要接触那权力中心了。
但他凭着年少英才,也在柳家短暂得出众过,所以他知道站在高台上是什么样的滋味,现在的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甚至是自己的后代子孙们,成为?旁人身前卑躬屈膝的那个人。
因此他不顾一切,寻找一切机会,想要东山再起。
柳家放弃了他,那么他就另寻他路。
他没有提及那几个妾室,又或许被顾小碗将来的打?算刺激到了,所以大多?还是想着孩子,“以后,姑娘们也一并跟着读书吧,那些个女红琴技,学来作甚?我?柳公劼的女儿,一来不用靠着女红养家糊口,二?来也不用弹琴去讨好谁的笑脸。”
“这?,怕是不妥吧。”柳夫人不解,夫君怎么忽然起了这?样一个念头,正?经的女儿家哪个不是养在深闺里,读书习字,随意学一学罢了,又不要去做什么大学问,到底还是要多?学管家礼仪才是。
更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家,便是比不得那些大世家的贵女们,但是以后养出来,所嫁也是非富即贵。
如今他却要叫姑娘们也跟着读书,难不成往后要出去抛头露面么?这?哪里能成?
所以连连摇头,“老爷怎么会如此想?何?况几个姐儿也是识字的,如今多?在女工厨艺上用功,过两年也该开始学管家了,不然的话以后嫁了出去,不免是要叫婆家笑话的。”不管是自己所出的嫡亲女儿,或是那几个妾室所生的庶女,她都一样教?养,就希望她们往后来嫁个体面的如意郎君,对自柳家有所帮助罢了。
可柳公劼却是没有回她的话,反而闭目养神起来,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道:“我?明白,你想将她们都教?养成世家贵女,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对柳家有所帮助。”
柳夫人不解,这?难道有什么不对么?可是听?夫君的口气,却是不满。自古以来女子就是这?样的,不然的话,她怎么会嫁给柳公劼呢?只是现在她是柳公劼的妻子,是这?个家里的主母,当是要为?这?个家以及自己的儿子们考虑。
这?时?候只听?那仍旧闭着眼睛的柳公劼像是在呓语一般,“错了错了!”
“什么错了?”柳夫人越发疑惑,一时?竟然是有些怀疑,自家夫君莫不是撞了邪。
“我?们都错了。”柳公劼又道一句。
这?彻底将柳夫人给吓着了,也顾不得给他按头了,忙转到他身前来,担忧地望着他,“老爷,你怎了?可是哪里又不舒服?”
柳公劼缓缓睁开眼睛,摇着头,“我?很好,我?只是忽然觉得,女孩儿们为?这?个家里出力,也不见?得只有嫁人这?一条的。”说到这?里,他目光殷切地望向?柳夫人:“你我?也时?常感?慨遗憾,阿拂之敏,远超她几个兄弟,只可惜是不是男儿身。我?如今想来,管他是男儿女儿又如何??这?天底下都乱成了这?样,臣不是臣,王不是王,如此我?的女儿为?何?还要困在这?深闺里?她那样聪慧,若是我?们肯叫她多?读书,将来的造化必定会远超她的几个兄弟。”
这?样,一个出了头的女儿,不比养几个酒囊饭袋的儿子要有用么?
柳夫人彻底被他这?一番言论给吓着了,她是崔家姑娘,哪怕和自己的夫君一样是偏得不能再偏了的旁支,当时?从小所接受的一切,或是这?个世道所展现给她们女人的路,从来都只有这?么一条,那就是嫁人。
女人的一辈子,比论什么样的人家,前半生看出身,后半身看出嫁,所有的女人一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现在自己的夫君,却要让女儿如同男子一样,这?怎么能?这?不是倒反天罡么?
所以她满脸震惊又不确定地打?量着柳公劼,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些他在说疯话的破绽。
但现在的柳公劼,却比任何?人都要清醒,他抬起双臂,扶着妻子那并不丰盈的双肩,“儿郎们既然没有这?个本事,那便不指望了,倒不如将希望放到阿拂的身上来。”
“老爷……”柳夫人惊恐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又好奇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会产生这?样可怕的想法?于是她摇着头,“不可,阿拂虽是聪明,可是若叫她如同男儿一般,往后要叫多?少人指着脊梁骨骂她?”
女儿,就该在深闺,在内宅。
柳公劼看到夫人反对,想要像是以往一般拍案独自做决定,但是看到神情焦灼的妻子,又有些不忍,毕竟她也是为?了女儿好。
于是他改了口,“那把阿拂叫来,问一问她,是要读书,还是要学管家?”
柳夫人自信,她一手教?养的女儿,肯定不是个离经叛道的,所以她同意了,当下便遣了丫鬟去将大女儿给找来。
十二?岁的柳拂长得亭亭玉立,完美地继承了父母各自的优点,不管是智慧或是容貌上,在这?个家里的兄弟姐妹里,都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
她进来,如同所有的世家小姐们一般,恭恭敬敬地给自己的母亲父亲行礼。
柳夫人看到女儿得体的举止,十二?分?的满意,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跟前来。
但因为?是长女,比不得小女儿那样娇惯了,所以即便是到了柳夫人跟前,她也是端正?地坐着。
只不过忽然被喊来,又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心里还是有些慌张,甚至担心,是不是父亲与她说了亲,不然怎会忽然将她唤来。
因此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全是不安,偷偷地打?量起这?个严肃的父亲。
柳公劼也同样在看这?个大女儿,自然也将她的不安看了出t?来,于是他扯起嘴角,试图叫自己这?严肃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慈父该有的和蔼,“阿拂,我?意欲叫你如同你兄弟们一样读书,他们学的,你也学,你怎样想?”
柳夫人没料到夫君这?样急切地问出口,着急地看朝身前的女儿,忍不住说道:“你父亲说了,你自己拿主意。所以你若是不愿意,你父亲也不会说你什么的。”
“我?自己拿主意么?”柳拂不确定地看朝自己的母亲,又悄悄打?量起父亲来。
然后得到了柳公劼肯定的回答:“嗯。”
同样,她也感?觉到了父亲放在自己身上那炽热的目光,但是柳拂不知道父亲是怎样期待的。
但她想着长自己一岁,已经订了亲,现在开始绣嫁衣的表姐,她不愿意。
她不用想,她都知道接下来表姐的人生是什么样子。
及笄以后嫁过到夫家,十六岁能生下嫡子最?好,若是没有,那就要给丈夫纳妾。接下来,就是上伺候公婆,下照顾孩子,顺道还要平衡夫君后院中姬妾的吵闹。
和母亲一样的人生,她觉得毫无意义,叫人对未来很没有期待。
所以她也不管父亲的话是真?是假,她都壮着胆子回道:“我?想读书。”北国冰天雪地里绽放的红梅她没有看过,南边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里踊出的大鱼她也不曾见?过。
如果她读书,她能从书里看一看,可不读书,她明年也许后年说亲,大后年就出嫁,然后生孩子……
她回答后,满腹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而听?到她的答案后,柳夫人是诧异的失望的不解的,她不明白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一个合格总是被人夸赞的闺中小姐,怎么会是这?样的选择呢?
她急了,甚至是有些没维持住当家主母的风范,伸手扳着女儿的肩膀,试图她看着自己重新?回答一遍,“你胡闹,读了书,你拿什么时?间来学习女红厨艺练琴?以后嫁到夫家去,岂不是叫人笑话,那怎会有好日子过?”
但柳公劼就像是卯足了劲儿,今日势必是要将这?个女儿的命运给改变一般,声音洪亮地说道:“我?柳公劼的女儿,若是出息,不必嫁出去,只管娶进来,只要男人能做的,你能做,那么就能像这?天下所有男人一样,可以做任何?决定。”
他的话,像是一声声天雷一般砸在了柳拂的身上,将她身上所有的枷锁和禁锢都在这?一刻彻底砸开,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回道:“父亲,女儿想读书,想像是弟弟们一样,将来也能有一番作为?。”
哪怕,她不曾听?说过女人在外能做什么,但是她想,弟弟们不如自己聪明,既然他们能做,那自己为?何?不能?
柳夫人却是身子一软,嘴里直说是糊涂。
但这?个时?候,却没有人理会她,柳公劼对于大女儿的回答很满意,正?斗志昂然地与女儿画着将来的宏图。
顾小碗一介村姑尚且又如此胆魄和能力,那他如此聪慧的女儿,若是自己现在就给她提供机会,将俩该是怎样大的造化?
柳拂也很兴奋,觉得自己的人生终于要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延续了,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想是觉得今日的父亲并没有那样严肃,于是她撞着胆子问,“父亲,妹妹们也能一起读书么?”
“一起。”柳公劼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而不经意间改变了柳公劼想想法的顾小碗,在家里和周苗商讨着,这?年前给四姐他们那边送些年节礼怕是来不及了,所以打?算年后找人帮忙带过去。
但是这?兵荒马乱的,如果不是像样的商队,肯定是带不去的。
可现在打?发了小天牛去乡里收来的那些东西,她是打?算往北上卖去,这?些个货物,只有越远的地方才会越值钱。
虽说千里不同俗,十里不同风。可凤阳与这?蜀地相离得算是近的,便是没有蜀地的东西,但也是看过的,没有谁会稀奇。
但北上那边离得远,见?得少,自是物以稀为?贵。
所以金家的商队是不往凤阳去了。
“按理说,他们如今最?缺的,该是银子才是,只是这?逢年过节,也没有见?过送钱的。何?况送钱,总又觉得不妥当,但是送礼,这?路上来回转辗,又十分?麻烦,不知送到那边,还折腾得剩下多?少。”周苗分?析了半天,仍旧是不知该送什么才妥当。
顾小碗也是为?此事纠结了半天,还没得结果,反而先叫外头送来的一封信给急得白了脸。
当下也不纠结送钱还是送礼了,顾小碗直接决定道:“年怕是过不得了,这?两日咱赶紧将打?算送各家的年礼都打?发人送出去,收拾一下,回肥头县一趟。”
原来是何?望祖找公差帮忙送来的信,顾三草那里不好了,也不知是否能熬到明年开春。
所以顾小碗这?个妹妹,自是要回去送她一程的。
她和周苗是蜀地正?儿八经的老百姓,有路引,顾四厢他们所居住的肥头县,如今也隶属蜀地,自然是一路通畅的。
因此,也是没有那拒绝的道理,更何?况顾小碗这?心里头,到底还是在乎看重这?亲情。
周苗也担心起来,慌了神,“上次来信不说还好着,怎么就忽然不行了?”
“她上了年纪,身体本来又不好,偏这?世道折腾人,今年冬天又冷,就更难熬了。”若是阿拾在,给开个什么药,兴许就好了,可是偏自己没有这?个本事,不敢拿三姐来做这?实验。
当下和周苗也是各自忙起来,把在外的年礼都送了,也等不到那王来贵和金家商队回来,只提前给他们这?些人准备过年的银果子发下去。
不曾想,启程的前一日,王来贵和金家商队便回来了。
第196章
早前得信说他?们?这一趟,药材全出,且价格还不?错,这头就只安心待他?们?回来过年的。
所以如今听得商队回来了,大?家自然是没有不?欢喜的。
只是怎么也没有料着,他?们?去时那样庞大?的一队人马,如今回来,竟不?过是七八两车马,人员也大?半减少,一个个又是灰头土脸的,好不?狼狈。
当下就叫顾小?碗觉得心头不?妙,但见王来贵父子俩又是一身的风尘仆仆,尤其是王来贵那脸上还带着伤,自是没顾得上多问。
天大?的事?情,也比不?得这人重要,所以见了要跪下回话的王来贵,她连忙抬手止住了,“你们?快些起来。”一面朝旁边跟着心疼得要命的王婶子说道:“快些喊阿毛去请大?夫来。”
王婶子听得此话,心中好不?敢感激,忙朝顾小?碗躬身行礼,“谢谢小?姐。”便匆忙去了。
而闻讯而来的秀丽见着父亲和哥哥,也慌了神,“这是怎么了?”尤其是见着他?们?身上,自己缝的棉衣,如今全都?破败了,就剩下了那薄薄的夹层,棉絮也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她是万般心疼,那眼泪珠子一下就没止住,“爹,哥哥你们?这是怎了?”又上下打量他?们?的身体状况。
王喜乐见妹妹哭,忙回着,“没得什么事?情,你莫要慌。”一面又朝同样担心的顾小?碗回道:“小?姐也不?必担心,我们?没有什么大?碍的。”
他?爹王来贵也连连点头,一面摸着脸上的伤,“这也没什么打紧的。”就要着急回话,“小?姐也别担心,你瞧我们?虽是落魄模样,但这样自有我们?自己的道理,而且这一次买卖的银钱,一分不?少,全都?带回来了。”他?说着,就蹲下身,要解开自己腿上的绑腿,然后从中将?一张张票据全拿了出来。
因身上脏兮兮的,所以叫女儿秀丽给顾小?碗递过去。
王秀丽拿了那些个票据,不?明就里?,急忙快步朝顾小?碗走去,“小?姐,这。”
王来贵也在那里?解释着:“到底许多银钱,便是蜀地安宁,只是那头兵荒马乱的,我们?也不?敢带在身上,便放在了银号里?,一切票据都?在此处,小?姐只管安心。”
顾小?碗瞟了一眼,票据没得假,这钱庄还是当下最大?的钱庄,各州府都?是有分号的。
“那你们?如何?弄成?这副模样来?”她不?解地问,如今看这父子俩虽是满脸的疲劳,但好在也没有什么大?伤的样子,便放心了许多。
不?问还好,一问那王来贵就直叹气,“小?姐有所不?知,小?的到了凤阳后,找到了不?少从前几个旧友,金公子也从中帮忙,这批药材就卖了大?半,余下的也很快出完了。我等见此,自是高兴,忙收t?拾家什伙打道回府,何?曾想这还快到蜀地之?时,竟然是出了事?情。”
原来王来贵他?们?到凤阳以后,也是各自先找自己从前的旧友们?,他?们?那些朋友运气好,还尚存着些家私,从卞王那里?捐了银钱,得了个身份后,又重新做起原来的买卖。
只奈何?那头战火连天的,要什么没有什么,可?以说王来贵带去的这些药材,倒是给他?们?救了急,而且还是些常用?的药。
所以原本都?十分感激他?,因此这个价格上,也给的十分公道,竟没有一个生出龌龊心来,都?是诚诚恳恳做这生意的。
毕竟还盼望着,王来贵这头能给他?们?送第二?批过去,将?空荡的库房给续上。
金公子那边也是十分顺利,他?虽从前未做这一门生意,但也算是行跑江湖,或多或少,这样的路子也有。
因此在出了所剩无几的药材后,他?们?便高高兴兴启程回来,一路从凤阳这里?启程,也是平安顺畅的。
如此,眼看着马上进入蜀地,他?们?就更安心了。
没曾想,就在这两地交界处,出了岔子来。
起先是他?们?遇着了从蜀地跑来的大?股流民,这些人都?是杀红了眼的,见着他?们?的商队,也不?要命的就往前冲。
按理,他?们?这队伍里?,个个都?是吃饱穿暖,身强体壮,完全不?是那些流民可?比的。
然问题是,流民太多了,不?知是他?们?这队伍的多少倍,反正用?王来贵的话说,他?此前从凤阳逃难到蜀地来,沿途也没有遇到这么多。
所以队伍遭了重创,金家那边也折了些许的人,但好歹是熬到了天明,他?们?不?敢耽搁,立马就起营继续往蜀地逃。
哪料想,这时候竟然又出了问题,那些流民里?,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与金家商队里的好些护卫竟然是旧相识,一个个称兄道弟。
“我和金老板那里?一瞧,只见他?们?好不?热络,误以为是自己家人,如今又是这乱世,好不?容易碰了面,便给了半个时辰,容他?们?兄弟伙好好聚一聚的。”王来贵说起此事?,还是一脸的愧疚自责。
因为也就是这半个时辰,金家的这些个护卫,就被那个流民给策反了。
这还了得,于是乎,他?们?便开始游说那金家的其他?护卫们?,又说金家如今已大?不?如从前等等,那说动的便同他?们?做了兄弟,以后大?概也是做这些话儿打家劫舍的营生。
没有被说动的,他?们?也是狠辣,竟然就直接动手。
如此一来,金家那边折损过多,不是被同行的护卫杀了,就是随着那流民走了。
走的时候,还趁着这头不?主?意,劫走了不少的车马。
王来贵他?们?那时候也只能顾着性命,哪里?管得了这些个身外之?物。又因深怕前头还有这样聚众打劫的流民,故而那金公子的建议下,大?家都?自行伪装成?了逃难的难民,或是普通老百姓,以化整为零的方式回归蜀地。
也是如此,王来贵虽是憎恨那些个打劫的流民,但又忍不?住赞赏,“他?们?就专门劫杀像样的人家或是商队,零散的普通百姓和难民们?,过都?不?过问,人就是挑着筐从眼前走,他?们?眼皮子也不?动一下,这一点上,倒颇有些那绿林汉子的样子了。”
他?儿子王喜乐也在边上附和着:“正是了,而且想来也不?知什么世家大?族的,一律是不?管这些,所以我等想着,便是报出崔家的名声?也无用?,索性就变装成?了这些个难民百姓的。”
如此,果?真是管用?的,只是这样一来,那驿站里?他?们?就没敢进去。
原本也想着,等进了蜀地,应该就不?会这劳什子的事?儿了。
谁晓得,那山林里?依旧是躲藏着小?股流民。
于是乎,他?们?就只能这副样子赶回来。
虽是过得苦了一些,但好歹全须全尾回来了,而且银子因都?存上了钱庄,票据又藏好了,便也没得个损失。
真要说损失,是金公子家那边才最是严重,跑了不?少护卫不?说,还死了一部?份,如今他?正要忙着安抚人家的家小?,这一趟赚来的银钱,怕是全部?赔进去了不?说,反而还要倒贴。
但因问题出在他?的队伍里?,是他?那队伍里?的人倒戈相向,算是他?治下不?严,平日里?管得过于松散了些。
所以倒是与顾小?碗这头没个什么关系。
只是顾小?碗听着到底因还是自己找了他?的商队去凤阳,不?然也不?会出这岔子的,心中也是颇为过意不?去。
正好家里?这头,阿毛将?大?夫请来了,顾小?碗便叫这王家父子去诊治休息,票据则都?交给了周苗这里?,叫她去核对,自己则领了阿毛,去往金家这头探望一二?。
不?过金公子一路车马劳顿,又遭逢这样的变故,还要去安抚枉死的护卫家小?,顾小?碗便没遇着他?,只见了他?的夫人小?崔氏。
小?崔氏也直叹气,便也没有多留顾小?碗这里?。
而去安抚死伤护卫家小?的金公子,入夜后也没有归家去,只喊了那柳公劼来,两人一起上了花楼里?去。
先叫了些个姑娘来弹唱听曲,后几步酒水下肚后,越听越是觉得烦躁,半点没有往昔的欢喜,只挥手给赶了下去,随后便拉这柳公劼的手哭诉起来,“我果?真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好好的家业在我手里?真要散了去。”
先说自己识人不?清,一时又讲,自己不?该心肠软,要是不?给他?们?那半个时辰,哪里?能叫那心怀不?轨的流民把人都?撬过去,活生生引发了这等祸事?来。
柳公劼眼见着此刻半醉不?醉,一脸眼泪的金公子,只觉得仿佛看到了当时被柳家抛弃的自个儿。
那时候他?何?尝不?是这般状况,虽是有几个钱揣在手里?,可?是他?们?一贯都?是叫人敬重惯了的,而且也清楚没了权,手里?便是有再多的银钱也把不?住的。
不?然,他?何?至于转而投靠到媳妇娘家这边来。
奈何?夫人娘家这头,同样是到了微末之?际,也不?过是头上白顶着一个崔氏罢了,和自己的处境大?庭相径。
这不?,他?才找到了顾小?碗这个曾经差点被自己强要了做妾室的村姑身上。
少不?得说这造化弄人呀!
他?轻轻拍着金公子明显单薄了许多的后背,“金兄是你心善,他?们?弃了你这等贤惠之?主?而去,非要做那杀人越货的营生,终究不?是什么正道,哪里?会有好时运?只管等着他?们?的报应便是了。”
但这些个话,并没有安慰到金公子,因为这一趟折损去了许多人,分明就是自己这个主?子没有管好下人才发生的。
以后,那顾小?碗只怕不?会再找自己了。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情,谁又还会将?生意交托给金家呢?
堂堂七尺的男儿,这会儿直径呆呆淌眼泪,说来也是可?怜。
柳公劼在一旁劝了几回,见着没得反应,也只能跟着唉声?叹气。
过了良久,金公子大?约才将?这心中的哀怨给发泄掉,转头用?那一双还通红的眼睛看着柳公劼问:“你到底如何?想的?我今日才回到家里?,便听闻你犯了糊涂,竟然是要把阿拂做男儿郎来养。”
他?知道了,柳公劼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自打他?决定以后,就立即实施,夫人那头虽说没有直接阻拦,但一直都?在找人劝。
他?苦笑,“我又有什么办法了,膝下虽说有几个儿子,但你也瞧见过,皆是那资质平凡之?辈,这样的孩子教养起来了,怎么也撑不?起这个家的。”他?好不?容易才将?这一脉走到如今的辉煌,不?想如同昙花一现一般,在自己死后便落魄下去。
所以只要能培养出一个继承人,现在他?也不?论是男是女了。
金公子的孩子还在襁褓里?,是否聪敏还未知,按理是不?理解柳公劼这病急乱投医下做出的决定。
但因为这一次自己一次识人不?清心软之?举,不?想反而一手促成?了现在金家的危机。
所以他?也清楚地认知到,其实自己也是那资质平平之?辈,也就只能做个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罢了,要叫他?撑起这个金家门户,他?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
此前他?不?信,只觉得自己一片诚心待人,别人当是以真心回复,那么自然会得到好起来的。
只是现在现实告诉自己,这全然是自己的一片痴心妄想,人心隔着t?肚皮,哪里?晓得那一层皮肉之?下,是个怎么样的心思呢?
所以他?在短暂的愕然后,一下就理解了此刻的柳公劼,哪怕他?也觉得打算培养一个女孩儿来继承这份家业,实乃那不?明智之?举。
毕竟姑娘终究是要嫁作他?人妇,如此辛劳培养,也是帮着外人罢了。何?况还要将?家业交到女子的手里?,那不?是将?家业都?白白拱手送人么?
因此他?还是劝解着:“柳兄,你当要三思,阿拂以后总是要嫁人的。”
“是会成?家,然将?是嫁或是娶,如今我觉得都?在我的教育之?内,我若是教好了她,那她便会固守着这一份家业,最起码能保我这一脉还能富贵一代人。”若是将?来阿拂带着家业嫁了旁人去,那便是自己这个做父亲教育的失职,也不?能怪她。
所以现在柳公劼是将?一切压力都?放在自己的身上。
这叫金公子有些担忧,“这么说来,你是打定了主?意,如何?也不?更改了?”又有些不?死心,“要不?再多纳几房妾室。”再多生几个,总是会有一个聪慧的吧。
柳公劼却摇着头,“不?了。”与其将?精力都?花费在这些还不?存在,且还不?知是否聪慧的孩子身上,倒不?如就直接培养眼前的阿拂。
得了这话,金公子便晓得他?是打听了主?意,不?会再改变,自也就没有在上面多言。
两人又喝了几盏酒,方摇摇晃晃地叫自家随从扶着上了马车归家去。
而这个时候,已是夜深人静。
原本顾小?碗她们?俩是明日就打算启程去往凤阳的,甚至连路线都?已经规划好了,并不?走那眉州城,只从合月城这里?直接出发,沿途路过两个城池数座村落小?镇,便直接到那肥头县的。
路程顺利的话,大?概也就半月不?到的。
然而如今听得王来贵他?们?的遭遇,自是要三思而后行。
范王府的世子们?虽然将?这些难民们?都?驱赶离开,但到底此处也是地势广袤,又多是丛山峻岭,那些个难民们?藏躲在山里?,他?们?也不?可?能一一进山去找。
何?况又听闻现在这范王与卞王等,在合力瓜分那青龙军的势力,如此一来,自是管不?得这些小?事?情了。
可?是若不?回去,却又说不?过去,因此顾小?碗也十分焦急。
周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直叹气:“原本想着,咱喊了云二?一起,自家赶着马车,一路轻便,谁曾想,又出了这一等事?情。难不?成?,如今咱好不?容易体面起来,还要继续穿那破烂意思,用?两条腿来赶路么?”
而且自己走,怎么也比不?过车马,怕是赶到那头,三姨那里?早就撑不?下去了。
顾小?碗也是有些茫然,“是啊,好不?容易,终是能锦衣还乡,哪里?晓得真要回去,还是要如同那逃难一般。”其实走回去她也不?排斥,她不?是那种吃不?得苦的。
可?问题是,时间上不?知要慢了多少,将?新年错过了也就罢,她就怕三姐那边……
所以最终还是决定:“算了,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走吧,倘若在路上听到风声?,咱便弃了那车马去。”只是如此一来,的确是要轻装上阵了,原本想带着去给他?们?的年礼和蜀地特产,也都?不?用?带了。
周苗听了,因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点头。“好在咱如今还损失得起一两马车。”一面问着顾小?碗,“可?要喊王来贵?他?知晓咱们?明日回凤阳那边,一直等着,怕小?姨你有话要交代。”
顾小?碗点了点头,“喊他?进来吧。”
很快,那王来贵就来了,换了新衣裳,脸上的伤也抹了药,整个人看起来是精神了几分的。
他?一进来,就忧心忡忡地望着顾小?碗:“小?姐还是打算要回去?”
“不?去不?行,若是不?知便罢了,可?我侄儿已是来了信,我充耳不?闻,又算得了什么人?”顾小?碗回着,见他?担忧自己这里?,便道:“我眼下扰你来,便是想与你说,云二?我们?依旧带去了,到时候家里?边剩下你父子两个同阿毛。虽说这是城里?头,但到底要防范一二?。”
那郑家夫妻,又在杏花坞那边常住,极少回来。
王来贵见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自也是没有再劝,只恭敬地应着声?:“那小?姐路上仔细些,若有个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管保命要紧。”
又说这家里?,就安心交给自己,一定打理好。
他?能帮忙照看好家里?,顾小?碗是没有什么忧心的。唯一担心的是小?天牛那里?。
小?天牛前两天就回来了,也是尽心办货的,如今货物也都?放在府里?的空房子里?,也是堆了一间屋子。
但他?觉得太少,尤其是回来后听闻顾小?碗去了他?家里?,还帮忙出钱修葺房子,给他?家的生计想办法,那心中是千万个感激。
于是便想趁着如今要过年,各个乡集上人多,大?家都?想将?来年得空时做出的物件拿来换钱过好年,不?想错过这个好时机。
只在家里?待了一夜,都?没好好休息,第二?天一早就自己下乡去了。
这一次既是没有喊着云二?去,也没有带阿毛。
原本是打算带阿毛去的,只是因听顾小?碗他?们?要回老家,要急忙将?那各家的年礼送去,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因此就自己去了,把阿毛留了下来。
所以到时候小?天牛回来,这些货需要人来清点不?说,若是他?那边缺了人家的货款,还要拿钱去补齐。
这些事?情,以往都?是周苗来办,如今她们?俩都?要回去,顾小?碗便想交给王来贵。
因此交代着他?:“小?天牛那头来了,还要劳烦你忙一些。他?这一次回来,也不?要管得了多少货物来,只叫他?歇个几天,过了年再说,咱们?要急着赚什么银子,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尤其是想到前两日他?大?姐麻大?妞扶着颤颤巍巍的老娘来道谢时,还抱来了一只老母鸡。
顾小?碗也不?敢想,这只老母鸡,是她们?姐妹几个给人浆洗了多少衣物才换来的。
原本不?忍心要,但见老人家亲自送来,又不?好拒了,便叫王婶子那里?抱去后院的鸡笼里?,这头叫周苗给拿了些糖和做衣裳剩下的碎料子与她们?母女。
也不?是她不?舍得给人买好料子,如今是不?差那一分钱的,只是如此一来,怕是小?天牛家那头又觉得过意不?去,不?知要如何?费尽心思回礼了。
所以顾小?碗也只敢给些不?值钱的。
现下看着小?天牛跟个老牛一样没日没夜辛劳,他?到底还是个小?少年,这样辛劳奔波,顾小?碗也于心不?忍。
而且逢年过节,家家户户阖家团圆,没道理还要叫他?在外头奔劳。
王来贵听了她的话,连应着声?:“小?姐这里?只管放心,他?来了小?的会劝着几句,小?孩儿是年轻,但也经不?起这样劳碌的。”他?也听说了那小?天牛家的家计艰难,想来是现在王来贵家也算是靠着小?姐这里?安居乐业下来,所以便也是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可?怜旁人家。
第197章
如此这般,顾小碗他们三按照原来的计划出了合月城去,走时候只拉着阿毛再三交代?,万不可?亏待了元宝那里,好料不要舍不得?银钱,只管买了与它吃。
阿毛自是一一答应,红着眼眶站在门?槛外?面挥手相送,叫着要一路平安。
三人一车,那云二穿着厚袄子,带着皮帽子撅在车板上赶车,顾小碗与周苗缩在车厢里,除了些许干粮,也没带多少行李,弄了个小炉子,五六斤碳火放在车尾,就这样三人一路从合月城出去,连走两个小乡镇,都相安无事。
又过了几日,这天?气越发冷起来,路上也难以见到半个行人了,有时候路过村落小镇的,街上也清冷,不是十分热闹。
顾小碗一直悬着心?,生怕这荒山野岭,半路杀出一波贼寇来。
他们杀人又越货,而且也不是每一帮都讲道义,只杀那体面人。
所?以担心?只有一个云二怕是对付不过来的,而且她和周苗虽说如今没用?锦衣玉食养着,但是她做的那些个养颜霜护发素一用?,也是肤白发乌,三分颜色的女孩儿都能被?养出五六分来。
她们俩原本也不是那种十分丑陋的,如今得?了这一番滋养,颜色自然也是出众了些许。
但考虑到了姑娘家出门t??在外?的安全性,两人也是做了儿郎的打扮,又抹了些药汁在脸上手上,白皙滑嫩的小脸上,眼下也是灰扑扑的,甚至还有些大小不一的褐色斑点。
只是那药是需要一个过渡期的,顾小碗她们俩是在离开合月城后?第二日才?开始用?的,到了眼下,才?彻底成了现在这副丑样子。
云二此前也不知,只晓得?她俩每日吃饭的时候,都要从那竹筒里将黑色的药汁抹在脸上,他也不知是什么用?途,没多问?。
谁曾想,今日到了饭点,将马车停在路边上,里头的顾小碗和周苗掀起帘子出来,露出两张灰白没血色的脸就算了,还有许多褐色斑点,竟是将他吓退了两步。
一时又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下意识地伸手去了揉了揉眼睛,“这,小姐你们这是作甚?”
顾小碗很自然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整理了一下围脖,生怕那凛冽的寒风吹进背心?里,“出门?在外?,只能这样乔装打扮了,若是连你都给吓着,想来别的男人遇着了我俩,自然是没得?生出那种龌龊来,也免了我俩遭受那等无妄之灾。”
云二又看了两眼,的确是看着有些恶心?的样子,于是点了点头,“想来是很有用?的,只是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顾小碗摇着头,从马车上周苗递来的包袱接在手里,云二见此,忙走过去将那小炉子给搬出来,放在马车一旁的空地上。
那头最后?下来的周苗,手里还提着水壶拿着碗,胳膊底下夹着筷子。
她将碗各人分了一个,顾小碗包袱里的炒面没人一包,那是用?炒熟了的麦子磨成粉,又添了些熟米粉红糖粉等。
如今用?这小火炉烧热水来冲一冲,就能当做一顿饭。
但只是吃这个必然是不够的,她将炒面分了下去后?,又转回马车里,将这包袱挂上,重新往车壁上的包袱里拿了些许肉干来。
如此,这便?是在荒郊野外?里,一日三餐也满足了这荤素。
这当头,云二则去解了马儿去旁边不远处的溪里喝水,因昨儿下了些薄薄的雪,那溪边的荒草上,还覆盖着一层,马蹄镇踩上去,发出滋滋的声音来。
若是往昔,倒也不必在意,但有了金公子他们的前车之鉴,云二也是十二分的小心?,因此在马儿喝水的这会儿,他一双眼珠子也好似那鹰隼的一样锐利,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所?以当他听到那林子里传来的簌簌声响时,一下就拔出了腰间的刀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声音所?传来之处。
而他这拔刀的声音,也惊动了顾小碗,她一个眼神朝周苗看过去,周苗那里立即伸手拉了拉脖子上厚厚的围脖,与她一般,将口?鼻都给挡住了。
小炉子上,铜水壶里的水已经烧得?滚烫,发出嘟噜噜的声音,一股股温热的水烟气儿顺着水壶上方袅袅飘起。
她俩都没去提水壶,更没管碗里的炒面和旁边的肉干,同样警惕地盯着四周。
因为此时她们俩的目光,全都被?这树林里忽然被?惊起的鸟雀声给吸引了过去,依稀能看到那赤条条光秃秃的树枝间,忽然出现的七八个身影。
那些身影直径朝她们这里飞奔而来,与此同时跑来的还有提着刀的云二,这时候他已是顾不上溪边喝水的马了。
只是即将要靠近顾小碗她们的时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半信半疑地拉起自己的围脖,一样将口鼻给挡住了。
随后?一个箭步,落到了顾小碗和周苗身前。
那林子里兴奋跑来的人影,也逐渐看清楚了,一个个手里不是提着刀就是斧,七八个人,更是穿得?五花八门?,有穿棉袄的,也有穿那锦绣袍子的,但有个共同样子,那些衣裳在他们的身上,都十分不合体。
很显然,就是从别人身上抢来的,只是不知这些被?抢了的人,如今是死是活。
但是死是活,已是不在顾小碗能考虑的范围内了,现在她只知道,这帮人气势汹汹而来,将他们当做猎物而充满了势在必得?的眼神,已经让顾小碗清楚地知道,他们和这帮狂徒,只有一个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相信云二不会像是金家那些护卫一样叛变,但也深知云二只有一双手,自是难敌四拳,所?以才?会如此小心?翼翼,但凡有了风吹草动的迹象,她就要周苗和云二都挡住口?鼻。
所?以当这些人满脸兴奋地杀来时,在距离他们三人不过三五步的距离,她熟练地摸进了荷包,将那此前做好了,一直没得?空好好实验威力的毒丸扔了出来。
这毒丸类似于马粪包一类的菌菇,在用?力的撞击之下,里面的药粉就会立即从中飞散开来,然后?快速与这空气融合。
药效很烈,但凡接触者,极有可?能是立即四肢抽搐倒地生亡,又或许直接昏死过去。
所?以她才?叫两人捂住了呼吸的口?鼻。
但同样也是有弊端的,因为这药效挥发得?极快,而且这里也非那密布的空间,所?以顾小碗不清楚,到底会有多少狂徒因为这毒而倒下。
因此在她扔去药丸的那一瞬间,云二也出动了。
那些人很明?显,仗着人多势众,所?以并?没有将三人放在眼里,而且他们这些人本就是走到了穷途末路的,是不怕死的,所?以见人就往上冲,从来没有什么定?制计划一说。
他们用?这样突击的方式收获了一波又一波,真切地做到了什么叫做兵贵神速。
然而,顾小碗也最是讲究这兵贵神速,坚信地认为天?下之绝,唯快不破。只要及时出手,占住了先机,无论如何都有挣扎的余地。
所?以这样两方拼速度的情况下,顾小碗仗着那药到底是得?了先机。
毕竟这药在空气中挥发得?快,最前面的人几乎在接触到的同时,就开始身形不稳,随后?四肢抽搐,手里的武器直径在众目睽睽之下掉落,人也倒在了地上,五窍流血,竟是生出了几分恐怖来。
这突如其来的恐怖之相,短暂地吓住了后?面的人。
但也是他们这一息的犹豫,云二毫不犹豫地挥刀上去。
顾小碗能清楚地感?觉到了滚烫的热血飞溅在脸上的感?觉,与这冬日里凛冽如刀割的风截然相反。
甚至鼻翼间在这一瞬间,都全充满了难闻的腥臭味。
她抬起袖子,抹去了脸上的血,一手紧握着周苗的手,“别怕。”
“小姨,我不怕的,该害怕的是他们才?对。”周苗同她一般,也见惯了无数的生死,自是不可?能因为这几个恶人扭曲的尸体就产生恐惧。她只是有些可?惜地看着那碗里的面粉和旁边的肉干,以及那一壶热水,都毁掉了。
水可?以重新烧,唯独是那些粮食,就这样浪费了。
又说云二,他知道自家小姐在府里的时候,不是在暖厅就是在那药房里,他进去过一次,充满了浓郁药味的屋子里,门?窗总是紧闭的,甚至那两扇窗户,他怀疑可?能从未打开过。
那呛鼻的药味里,能看到不管是桌子上或是架子上,都密密麻麻堆满了无数的药瓶子,而敞开的碟子里,还没研磨成粉末或是没要熬出药效的各类药材,甚至是蛇虫一堆。
有点骇人。
但是他从未想过,小姐弄出来的毒,更为骇人。
地上横七八竖的尸体,除了自己乱刀下砍伤砍死的三人之外?,其他的五人,都以一种面相狰狞四肢扭曲的方式躺在地上,五窍里还流着黑血。这和自己砍倒下的那三人身上直观的整齐的刀口?对比,有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听小姐的,抱着一丝的侥幸之心?,现在的他是否也与这几具尸体一般惨不忍睹。
又或许,自己像是金家那些不知好歹的护卫起了叛心?,将会是怎样恐怖凄惨的下场?
此刻的他无限的庆幸,庆幸自己从卖身的那一刻就已经认了命,从未生出二心?,不然的话,实在难以想象迎接自己的是什么结局。
“小姐,要杀了么?”他缓过神来,整理着有些紧张的心?绪,看着地上还在抽气的那个狂徒。
顾小碗估计过药效如何,但是也没想到,会叫这些中毒者临死后?露出这样一副恐怖惨相来。
可?见,中毒者很痛苦。
她同样稳住了自己震惊的情绪,忽然有些理解当年留下青谷医书这位前辈为何就算是要赔上整个青谷,都要将他那个叛徒师兄弟给杀了。
因为那人主修的就是毒啊。
不可?否认,这毒的确恐怖。
“问?一问?,可?还有同伙?”顾小碗回着他,和周苗开始收拾碗筷。
然而不等云二张口t??问?,那个还有气的狂徒就开始叫嚣起来,“等我们老大来了,不会绕过你们的,会给我们报仇的!”
听到这话,顾小碗忍不住骂了一声,“蠢货。”都这个时候了,难道他还看不清楚局势么?现在坦白从宽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说狠话只会让他死得?更快更痛苦罢了。
她没再管,任由云二发挥,也很惊讶于自己现在这种冷静。
果然,一次又一次被?死亡威胁的经历,不但磨炼出了自己坚强的意志,还连带着这颗心?,都冷硬了不少。
周苗和她到溪边清洗碗筷,听到那狂徒在云二审问?之下传来的阵阵惨叫声,不住地回头瞧。
“你怕么?”顾小碗见了,有些担心?地问?她。
周苗摇着头,“我觉得?小姨你说得?对,这种蠢人,难怪也只能做打家劫舍的行当。”
她俩洗了碗筷,重新烧水冲炒面,云二也问?出了答案来,这一伙人在山上,竟然真有大本营,不过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全部出动,他们都是化整为零,七八人或是十来人为一组,守在各条大小路上,伺机而动。
而且此处离他们的大本营尚远,其他的路径也有不少距离,他们这里就算出了事,短时间里那边也不会知晓的。
得?了这话,顾小碗只叫他将尸体都拖入旁边的林子里,随后?吃了饭,也将马儿牵来,套上马车,继续赶路。
这一次杀戮,按理说来,无论如何都会给大家留下心?理阴影,但又或许这本身就是乱世?,这样的事情每日都在不同的地方不停地上演,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遇见。
所?以大家很快都平静了下来,并?未因为此事落下什么后?遗症。更何况这前路茫茫,还不知会遇到多少这样的队伍呢!
而也是在遇到这一波狂徒之后?,他们又连续遇到了三次。
这最后?一次遇到的时候,在一个路口?,他们刚转过山涧大约往前行了五十米左右,便?看到旁边的沟里,卡着一辆小板车,一个小男孩趴在湿漉漉的地上瑟瑟发抖。
而前面不远处,几个贼人正围成一团,时不时发出的嬴荡笑声和那退至膝下的裤子,立即就让顾小碗三人反应过来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勾当。
这种画面给人视觉上的冲击,很是容易就惊起了正常人的正义之心?。
但云二还是保持着冷静,因为那一伙人同样有七八人之多,所?以他征求着顾小碗的意见,“小姐?”
“将人引到空旷之地。”知道那药丸的好用?,顾小碗这一路上屡试不爽。
云二得?了她的话,将缰绳递给了周苗,直接从车上跳下去,选择了与小男孩儿和那堆人相对有些距离的空地,大喝了一声:“贼子们,纳命来!”
他的一声嚣张冷喝,成功惊动了那一群贼人,他们齐齐转过身来,见着又是一辆马车,只当今日运气好,又有的营生来。
除了那个还俯身在地上那具身体上的贼人之外?,其余的都拉上了裤子,一脸得?意的笑着朝云二围过去。
云二没有出刀,而是将脖子上的围脖往上拉了一下。
他这个动作顾小碗看在眼里,同时也将药丸抛了过去。
而云二也在这一时间直接拼弃他们,朝着最后?一个贼人那里去,直接一把刀劈在了对方的后?背上。
至于那方才?将他围住的七个人,如今已经倒在了地上,露出那种顾小碗她们熟悉的惊悚样子。
但是无人去管,顾小碗和周苗几乎是同时跳下车的,快步走了过去,随着云二一脚踹开那贼人的尸体别开脸去,顾小碗忙将自己的外?衣盖在那姑娘的身上。
姑娘由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声音和反抗,她不是认命,而是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保住她弟弟的性命。
哪怕在不知道这些贼人是否会在糟蹋完了她后?产生心?软,放过她弟弟。
“姐!”小男孩儿似也反应过来,他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着,随后?看到了那些人扭曲的身体和狰狞的惨状,确认他们的确都死了。
方挣扎着,要朝着姑娘爬去。
他大抵只有五六岁大小的样子,有一条腿应该是刚才?被?打断的,裤腿上能看到翘起来的断骨以及刺目的鲜血。他一边拖着那断腿,一边用?哭哑了的声音大喊,“姐……”
地上的姑娘也很惨,露在外?面的皮肤,如今能看到青紫一片,鼻孔里也流着血,以及她的下身,从顾小碗盖着的衣服外?面,那腿上也全是从里头流淌出来的血迹。
空气里,更是那种腥臭味道。
她在听到第二声姐后?,像是才?从噩梦里反应过来,不顾身体的疼痛,挣扎着爬起身来,用?同样嘶哑的声音喊:“三儿,三儿。”
但是随着她的动作,盖在身上的衣服滑落,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顿时也叫她清醒了些。
可?即便?云二此刻已经去收拾尸体,但因为顾小碗和周苗男子的装扮以及两人那丑陋的面容,也吓着了她。
所?以并?不能判断,自己是得?救了?还是这些人,也会像是上一波人一般,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自己?她眼里满是绝望,在短暂的犹豫后?,她放弃了挣扎,重新躺下去,拉开了身上的衣裳,“只要你们饶了我弟弟命。”
然后?闭上眼睛,坦然接受命运。
顾小碗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转头朝周苗说:“从车里拿衣裳来。”
周苗小跑回了车里,抱着衣裳来的时候,也同样将那小男孩儿抱了过来,叫她们姐弟团聚在一起。
只不过那姑娘身上未着片缕,所?以小男孩未敢太过靠近。
姑娘在短暂的愕然后?,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好像得?救了,最起码这帮人,不会像是那些畜牲一样对待自己。
于是她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裳,然后?朝顾小碗狠狠地磕着头,才?去抱自己的弟弟,小心?翼翼地轻抚着他的断腿处,“疼不疼?”
小男孩儿很懂事地摇着头,“不疼。”
可?是怎么会不疼呢!腿被?人活生生打断,只怕当时就给他疼得?昏死了过去吧。
顾小碗蹲下身,“我来看看。”她医术是不行的,但死马当作活马医。
可?就在她蹲下的时候,云二的声音传来,“小姐,这里还有一具尸体。”
原来他将那卡在沟里的小板车给拉了上来,发现下面还有一具妇人的尸体,想着应该和这姐弟俩是一道的。
听闻得?这声音,周苗走了过去,毕竟顾小碗在给这小男孩接断骨。
但姑娘听后?,则匆忙起身,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娘!”
原来那具尸体是他们的母亲,周苗见着对方的样子,满脸的鲜血,后?脑勺没了半个,显然是被?榔头直接砸死过去的。
姑娘的脚步比周苗跑得?快,她冲过去跪在尸体旁,哭着颤颤巍巍地用?袖子给她娘擦脸上的鲜血。
周苗眼见着她哭得?这般伤心?欲绝,正想说这些话安慰,却被?那妇人擦去血迹后?的面容给惊呆了,一时浑身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只将旁边的云二吓得?不轻,见她摇摇晃晃的几乎要摔倒,忙伸手扶了过去,“阿苗你怎么了?”
周苗只觉得?自己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因为这巨大的震惊,好似千斤的石头压在了喉咙里,指着那姑娘哭着正在整理的尸体,“三三三……”
她但是后?面的字,却是如何都喊不出来。
此情此景,也是将云二给吓着了,忙朝顾小碗大喊:“小姐小姐,阿苗不知怎了?”
顾小碗才?摸到了这小男孩的骨头,都碎了,怕是接回去,凭着他年纪小,能长回去,但以后?这腿也比另外?一条腿断了三四寸,而且断裂处的碎骨头,还要想办法给弄出来,所?以暂时也没有办法给他整治,而且自己也没有那些个器具。
正打算要叫云二来将人抱到马车里,忽然听得?这话,急忙起身跑过去。
“阿苗,你怎么了么?没事吧?”她一面看朝地上那中年妇人的尸体,头被?砸去了半边,头发上沾满了脑浆子,但是心?想周苗不至于被?吓着。
不想,这时候周苗那压抑许久,不得?释放出来的眼泪,终于在顾小碗的询问?后?,冲破了桎梏,迸发出来,随后?双腿一软,跪倒在那尸体跟前痛声大哭起来,“三姐!”
第198章
她这?一跪,顾小碗只觉得浑身一颤,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急促起来,脑子里努力地回想?着从前的记忆,试图找到周苗口中这?个三姐的影子。
而周苗这?扑倒在尸体上痛哭的举动,也叫那一旁伤心欲绝的姑娘给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周苗,一时竟也t?忘记了擦拭脸上滴答掉落的眼泪。
至于?那还远些的小男孩儿,这?会也挣扎着起身来,眼里疑惑惊讶交融。
“阿苗。”云二唤了一声?,想?要叫这?失声?痛哭的周苗恢复些冷静,想?问一问她莫不是认错了人。
但是周苗并未给她反应,反而是哭得更为悲痛了。
她如何不悲痛?父亲重男轻女,又整日做着能得到嫡系那一脉的亲睐,她们这?些女儿过?得最艰难了。
他们总共六个兄妹,按理只有她和?三姐周莲两个姑娘,当是要宝贝一些才?是。
可事实恰恰相?反,她俩自小那记忆里,上要伺候哥哥下?要照顾年幼弟弟,还时不时要被父亲责备嫌弃。
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自古以来,多少女孩儿家不是这?样过?的?在父母瞧来,养个女儿都是替人家养的,自然是不会倾注多少感情投入过?多精力。
而周莲因长得几分好颜色,她爹周敬梓是打算给嫁到他们马蹄镇的乡绅老爷家做小的,以此好用那彩礼钱给大哥周普生换个好铺面?。
只是那乡绅老爷家里的夫人是个厉害角色,怎么都不愿意松口,这?乡绅老爷也不敢乱来,反而将周莲的年纪拖大了。
好在最后,嫁了一个外地来的猎户,那些日子,这?三姐夫打猎了时常往周家这?里送些野鸡野兔的,等?着兄弟和?侄儿们吃完了,周苗也能喝到些许的汤汤水水。
可惜好景不长,不过?是小半年不到的功夫,这?三姐夫就跟二姨父一般,叫衙门里抓去?做了壮丁,才?没多久就传来了死?讯。
周莲听闻得此噩耗时,人就昏死?了过?去?,醒来一度要寻死?,同自家男人一并去?了。
她一辈子是没得过?什么好日子,唯一能感觉到幸福的,只怕就是与丈夫在一起的那小半年,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对方的关怀体贴,都是她原来在家中感觉不到的。
然没想?到这?紧要关头,她竟然发现怀孕了,肚子里有了杨家的遗腹子。
只是周敬梓那里却觉得,女婿都死?了,他又是外地来的外乡人,没个族里人照顾,将来不管生儿生女,都是要周莲这?里来抚养。
他当然不会帮周莲抚养这?个孩子,又觉得如果周莲不生这?个孩子,再继续嫁人,是还能再收一次彩礼的。
所?以也是没少暗地里使手段,周苗还曾经拦过?,被打了好几顿。但后来马蹄镇遭了秧,蓝毛鬼们来了,紧接着又是天灾,大家顾着去?逃命,旁的也是顾不上了的。
逃难的途中,周莲带着肚子里这?个顽强活下?来了的杨家遗腹子,遇到了带着九岁女儿的老鳏夫董大,两人相?互照应着,便一起过?日子了。
倒也是和?和?睦睦的。
然这?麻绳是专门挑细处断的,不过?一年的功夫,董大就因病去?世,周莲不但要带着襁褓里的儿子,还继续抚养着董大留下?的女儿董红红。
然而,这?些都是周苗她不知道的,因为大乱的时候,她就和?自己那瞎了一只眼睛的二嫂刘马兰同大家走散了。
两人更是被卖到不同的地方,那刘马兰虽是改了嫁,又生了孩子,可遇着的又是个恶婆婆和?中山狼丈夫,最终也是被逼得跳井自尽。
而眼下?的顾小碗,也模糊想?起了周莲的面?容来,但是她的年纪与眼前这?个看起来垂老犹如五十岁老妪的妇人,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偏哭周苗又守在她的尸体前哭得死?去?活来,几度险些晕阙过?去?。
如此,哪里还能作假,这?个被砸去?了半个脑袋惨死?的妇人,真真是自己大姐顾宝月的大女儿周莲了。
想?是亲情血缘作祟,又或许同为女子,见她这?般凄惨下?场,顾小碗心中也是悲凉一片,鼻子发酸,在周苗与那姑娘的哭声?中,眼泪也没止住,掉了下?来。
一旁慌了神的云二见此,心中也是大骇,但是却不知该如何劝着她们?只手足无措地跑去?将那小男孩儿给抱了过?来,然后朝顾小碗和?周苗说:“小姐,你们莫要哭了,这?还有孩子呢!”
孩子?周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了,随后抓起那小男孩儿的手,“你今年,可是五岁了?叫作什么名字?”
小男孩儿眼眶红红,不知是因母亲被打死?而难过?,还是因为断腿的剧烈疼痛,致使他的眼眶里一直盛满了泪水。
“我,我叫作杨三儿。”他吞吞吐吐地回着,虽是年幼,但也依稀从周苗的哭喊中判断了出来,眼前的周苗应该是自己的亲戚,因此倒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而周苗得到了她的回答后,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又重新痛声?哭起来。
顾小碗也知晓周莲男人没了,马蹄镇出事的时候,听周苗说她是怀着孩子的,如今得知这?被活生生打断了退的小男孩儿是她的儿子,不禁也是越发心疼起来。
忙拉开伤心得没了分寸的周苗的手,“快把孩子放开,仔细再伤到他的腿。”随后擦着眼泪吩咐云二,“你先把孩子抱马车里去。”
云二闻言,蹲下?身来,从周苗怀里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走。
顾小碗这?也才?拉起周苗的手劝,哽咽着说:“莫要哭了,擦了眼泪,给你三姐收拾一回,好叫她体面?上路去?。”
又望向一旁的年轻姑娘,虽不知她是个什么来路,但却唤着周莲作娘,而且此刻她也正是伤心难过?之时,自然是没有去?多探究,也劝着:“林子里寻个好地方,早叫她入土为安,何况此地也不见得安全,我们不敢久留。”
万一下?次来的,不是小股暴徒,那如何是好?
又不能确定,每次运气都那样好。
那姑娘擦着眼泪,连点头,她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多想?,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但救了自己和?弟弟,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
只是周莲的头被打碎了,总不能叫她这?样残缺不全地走,所?以周苗去?拿了些面?粉来捏成团,填补在那残缺的地方,又将马车里垫着的毯子拿出来,将周莲包好,一行人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松树下?,挖坑把她埋了。
杨三儿腿脚不便,自是留在马车里,因此只有周苗带着那小姑娘在简易的坟包前磕了头。
那厢,顾小碗喊了云二去?将这?伙贼人身上值钱的都取了来,将其伪装成了被黑吃黑的样子,便带着这?杨三儿和?姑娘一起上马车,离开了这?悲伤之地。
夜里他们在一处小山洞里落脚,里头有零星散落的小水潭,那姑娘方得空将身子擦了。
顾小碗则在这?时候,用那水壶熬煮了一碗药汁给她喝了下?去?,好断了她体内那些脏东西的生路。
至于?那杨三儿的腿,因附近也寻不到村镇,顾小碗只能壮着胆子先给他将断腿抱扎起来,又绑了两块车板在上面?固定着。
而这?个时候,也才?晓得这?同样喊着周莲娘的姑娘,是周莲后来伙同过?日子的老鳏夫,董大的女儿,叫董红红。
周莲虽是已经下?了土,但大家明显还未从她离开的悲伤中走出来,这?董红红说起她时,那眼睛里忍不住往外冒眼泪,一边哭一边说:“我娘走得走,我爹是个挖藕人,就这?样靠着挖藕把我养大,只是我没得娘,那些个同龄的小孩们总是欺辱我。后来我爹遇着了我娘,她待我十分好,比我想?象中的娘都要好,给我梳头缝衣裳,说故事哄我睡觉……”
只是可惜,董红红也是命运多舛,刚出生死?了娘,九岁时候好不容易得了个好后娘,却偏没过?多少好日子就死?了爹。
这?后娘虽好,但还有一个幼子,弱不禁风的女人家在这?样的乱世要养他们俩,可谓是十二分的艰难。
有一日跑了个瘸子到周莲的屋子里去?,董红红抱着弟弟在外面?,听见里头娘传来了哭叫声?,一面?喊着救命,她想?进去?帮忙,可不知道为何,里头的娘突然改了口,反而被娘吼开,不许她进去?。
过?了没多久,那瘸子一瘸一拐,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从中出来,用一个叫人头皮发麻的眼神盯着不过?十来岁的董红红看了看。
董红红害怕地跑进屋子,只见她娘衣衫不整坐在床上,手里多了两个铜板。
她回忆起这?些事情来,满脸的屈辱,一边捂着脸,试图将眼泪都给挡住,“后来,总有男人隔三差五进娘的屋子,女人们开始骂我娘。可是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倘若只有弟弟,娘犯不着走到这?一步的……都是因为我。”
所?以那时候周莲靠着卖身养活t?了她和?杨三儿,如今娘人老珠黄,还被那帮暴徒打死?了,她也愿意用自己的身子换弟弟一条活路。
周苗起先以为自己和?二嫂与全家分开了后,是最凄惨的,殊不知她这?三姐的命运更为悲惨,眼下?听得她竟是走到了那一步,哭得险些晕阙过?去?。
顾小碗也没想?到,自家的这?个侄女儿的命如此悲惨可怜,奈何那时候他们又寻不着音讯。
这?也不是没有找,只是实在没个消息可探,如今也只能感慨命运无常。
一面?也问起那哭啼不止的董红红,“那你们如今怎在这?边,就没想?着要回老家么?”
董红红答道:“我们起先一直在汴州,后来青龙军打了过?去?,我们才?被迫又朝蜀地逃来,只是也挤不进城里去?。前阵子城外不叫我们住,我们又只好逃,娘偶然听得说如今肥头县好,说是那里有她的三姨父一家,虽不知这?么些年了,可还在那头,但想?去?碰一碰运气。”
然后方走了这?条路上,因周莲心疼他们俩,舍不得他两个走路,又加上沿途也捡了不少破烂行李,因此周莲那日捡到这?个车轮子后,便自己用藤条绑了这?个独轮车来。
谁知道,才?用上这?独轮车没两日,就遭此大劫,她甚至是直接丢了性命去?,董红红更是没了清白,杨三儿则断了腿。
说到这?里,一行人少不得是又哭了一回。
哭过?罢,这?董红红才?壮着胆子问起顾小碗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毕竟此前听周苗一直叫周莲做三姐。
这?厢自是回着,她听闻后,便长松了一口气,“娘走了,我就担心自己性命不保,那三儿以后如何是好?他才?多大。不过?眼下?遇着了小姨婆和?姨母,他也算是有了个去?处,我也好放心。”
顾小碗听着她这?口气,心中只觉得不妙,毕竟她白日里遭受了那般贼人的侵犯,生怕她心中有个想?不开的地方,忙道:“往后你姐弟两个便跟着我这?里,必然不会叫你们再受什么苦楚。”
那董红红看了看一旁干草上熟睡中的弟弟,还带着泪痕的脸上,勉强扯出个笑容来,“多谢小姨婆婆的好意,只是我今儿想?来,自己恐怕真是那天上落下?来的煞星,可见从前人家骂我是没有错的,刚出生就克死?了我娘,后来又克死?了我爹,现在连三儿也被我连累得没了娘,我若是再继续跟着,我怕……”
剩下?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只用那止不住的呜咽声?给代替了去?。
她怕把杨三儿也克死?了。
可顾小碗是不信这?些鬼话的,连忙拉过?她的手,“这?与你何干?你娘是因为落后简陋的生产环境而去?的,你爹是因这?世道不好,常年劳累致使患病。”说到这?里,她也将目光落到杨三儿身上,“他娘,也是因为这?世道而死?的。谁的死?都与你无关的,你若是非要将一切的过?错揽到自己的身上,他们在另外的世界,才?真正的难过?。好孩子,三儿娘既然这?些年愿意带着你,可见你是个好女儿好姐姐,今儿又为了三儿这?般吃苦,我们怎么可能不管你?”
周莲也连忙附和?着:“是呀,三姐疼爱你,你要是愿意,往后我也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养,只要你不嫌我不过?比你长几岁。”
董红红哪里会嫌弃,她们的本事,今儿也见了,而且从这?马车还有这?看似简单的干粮里,她也瞧出来了,眼下?这?小姨婆婆和?小姨母,都不是寻常人家,跟着她们自然是有好日子过?的。
可是她一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一切,那些畜牲虽已经死?了,但他们的那一张张丑陋的嘴脸,仍旧在自己眼前,只要一闭上眼睛,好像又要重新经历那一幕了。
她含着泪,感动地看着愿意接纳自己的长辈,抿着唇点头,无声?应下?。
顾小碗和?周苗见此,自是十分的欢喜,忙给她说着以后的好日子。
她只乖巧点着头,一一应下?,看似好像真的将那苦难翻篇了一般。
然没曾想?,在大家睡下?后,一直闭着眼睛的她忽然睁开眼,在静静地躺了片刻后,确认他们都睡着了,便悄悄爬起身来,朝着山洞外面?走去?。
好在那火塘里的柴火烧得差不多了,山洞里的暖意逐渐减少,顾小碗被冷醒过?来,下?意识想?要去?拉毯子盖,却摸着身旁空落落的,顿时一个激灵,被吓得忙爬起身来,“云二,阿苗!”
不但两人被她这?惊呼声?喊醒,连那杨三儿也醒来了,发现是自己的姐姐不见了,也慌得哭了起来。
“你莫要哭,我们这?就去?寻,你好生待这?里。”顾小碗急忙安慰他,一边往火塘里添柴火,随后也与周苗云二一般,急忙跑出山洞去?寻人。
夜里的寒风刮骨刀一样,吹得人骨肉都发寒,夜空没有预想?的那样黑不见五指,点燃的火把能照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落下?来的鹅毛雪,跳动着的火苗也因为这?落下?来的白雪,忽明忽暗。
三人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野兽,只分头找,最后是云二先找到的人。
只见那董红红拿了绳子挂在一根歪脖子的老松树上,削瘦单薄的身体挂在身子上,在寒风里一飘一荡。
他夺步而去?,刀也从手中先飞出,划断了绳子,随后镶嵌在了老树上。他嘴里则大喊着:“小姐,阿苗,人在我这?里!”一面?飞奔过?去?,将人从雪地里抱起来,忙去?试探她的鼻息。
顾小碗和?周苗在夜色里听得云二的声?音,闻声?赶来的时候,只见云二坐在地上,那董红红就躺在他的怀里,却是一动也不动。
“怎样了?”顾小碗看到了树枝上在风里飘起来的那半截绳子,已经猜到了董红红寻短见之事,有些害怕地走了过?去?。
周苗也被吓得满脸苍白,“她怎么这?样糊涂!”
云二没吱声?,但却摇着头。
顾小碗不愿意相?信,忽然有些粗暴地跑过?去?,从云二跟前将那董红红的尸体抢过?来,不甘心地摸了摸鼻息,果然是没有的。
但她仍旧没有死?心,又去?摸脉,仍旧是没有,于?是又去?拨开她的衣裳,将耳朵贴在她胸前,嘴里不甘心地念叨着:“不可能的,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会呢?”方才?她醒过?来一次,这?董红红还在边上的。
她不信这?么短的时间,人就没了。
早前那董红红忽然一改常态,样样都愿意听,件件都点头,她就觉得太过?于?蹊跷了些,因此一直留着心的。
但是千算万算,哪里晓得董红红还会寻着这?间隙跑出来。
如今耳朵紧贴在她胸口,还有些薄薄的余温,甚至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好像也还有些心跳。
于?是她将人放平,不停地用力按压胸骨,又喊了周苗,“快将我荷包里黑色的药丸捏碎,把药汁灌她嘴里去?。”
顾小碗其实不知还有没有救,但现在她用尽了此刻能用得上的法子。
随着她用力的按压了几次,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随着周苗在她的吩咐下?,将药汁灌进董红红的嘴里后,她再度将耳朵贴到董红红的胸前,便能更清晰地听到那心脏微弱的跳动。
她心中大喜,只觉得这?青谷的救命丸果真是有用的,一面?喊了云二来,“快,你继续按压。”
云二犹豫了一下?,最后也摒弃了这?男女大防,只将学着顾小碗的模样,继续按压董红红的胸骨。
而顾小碗也没有闲着,脑子里不断地回想?起阿拾所?教授的法子,说面?对暂时闭气假死?的人,可按压那些穴道来作为辅助,配合着青谷的救命药丸,效果奇佳。
她此前没有什么行医的经历,这?是第一次,所?以也手忙脚乱的,不确定自己可是摸对了穴位。
但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随着他们三人身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像极了三个雪人后,那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红痕的董红红,咳嗽着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董红红入目后,所?见皆然是一片黑白交替,她以为自己是来到了阴间,随后一滴滚烫的泪珠儿砸在她脸上,她方看到了头顶上方几张满怀期待的眼睛。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三双眼睛。
不过?不知为何,发现没有死?成后,她并没有产生那种以为的失望,而是只觉得一阵暖流从心间流淌过?来。
原来除了爹娘以外,也会有人全心全意地救自己,希望自己活着。
所?以她没忍住,失声?痛哭起来。
周苗他们不知道她哭什么,但觉得她的哭t?声?如今虽不说多洪亮,但好歹是掷地有声?,那悬着的心也是终于?落了下?来。
雪越来越大,连睫毛上都挂着了雪花,只将眼前的世界都给阻挡了去?。
顾小碗一把抹去?那雪花片,扶着董红红站起身来,“好了,都过?去?了,往后你也算是死?去?活来,重获新生,那些个前尘旧梦,便抛之脑后,以后要好好的。”
董红红哽咽活着,想?说些道谢的话,可是一张口却是泣不成声?。
周苗拿了手绢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扶着她起来:“咱快些回去?,省得着了凉,何况三儿那里还等?着你这?做姐姐的。”
第199章
却不知,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使得一支急行赶路的?队伍,也不得不停下了步伐。
更是遣了家仆随从四处给主子找这?暂避风雪的?地方?。
所以这?跳动着?微黄色火光的?小山洞,便一眼被他们相中,当下就有那人?家的?管事领人?前来清场。
却见这?山洞门口还有一辆马车,马就拴在?山洞口这?里,如今见了浩浩荡荡的?来人?,也是被惊得嘶鸣起来。
而山洞里头卧在?干草上的?杨三儿,一直提心吊胆的?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先前还以为是小姨婆他们回来了,但随后听得那噪杂的?脚步声,立即就判断了出来,来人?并不是他们,一颗心可谓是吊到了嗓子眼里。
然还没等他挣扎着?爬起来,一行人?已经气势汹汹进来了,为首的?中年男子生得魁梧,一张国字脸上,一双浓眉下,有着?犀利凶悍的?眼神。
他高举着?火把,在?这?并不算宽广的?山洞里晃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杨三儿惨白的?小脸上,“小孩儿,你们的?人?呢?”
只是他话音才落,身后的?一个随从就说:“关?爷和他一个小毛娃费什么口舌?只消将他们这?些个破烂玩意儿扔出去便是。”
杨三儿仰头看着?他们,害怕得眼珠子似都在?颤动着?,“我?,我?……”那些人?手里提着?的?刀,在?火光的?跳动下,有些晃眼,更叫他恐惧,所以话也说不清楚,吞吞吐吐的?。
这?被随从称作关?爷的?魁梧男人?有些不耐烦起来,不满地皱了皱眉头,打算就按照随从的?话,当即吩咐道:“清场!”
一句清场,身后七八个人?鱼贯而入,除了山洞里的?火塘,连带着?顾小碗她们的?行李和杨三儿,一并给扔到了山洞外面去。
随后又有人?扛着?一卷卷上好?的?皮毛进来,从山洞外到里,都铺上了这?柔软的?好?皮毛,才有丫鬟婆子款款而来,分别在?石壁上挂上角灯,然后有人?点了香薰。
又有搬着?小几软垫子等小物件的?人?进来,茶具水果等一一俱全,每一物无?不精巧华贵,处处透着?不俗。
这?小山洞也是眨眼的?功夫,也就被布置成了一处雅致之地。
然后一个带着?斗篷的?年轻少女被一个壮实高大的?嬷嬷背着?,进了山洞来。
身上不知挂的?什么首饰,发出叮咚悦耳的?声响。
杨三儿被扔在?山洞外面不远处的?雪地里,这?些人?应该也算是到底还有些良心,没真将他扔在?雪地里,而是把他们的?马连带着?车都给拉到了这?雪地里,他们的?行李也给乱七八糟塞了马车里。
连带着?断腿的?杨三儿,也被他们放在?了马车里,如今在?那浩浩荡荡队伍之前,显得孤零零的?。
他大半个脑袋都在?这?车帘外面,能清楚地看到挂满了明亮角灯的?山洞门口,进进出出了许多人?,仙女一样的?丫鬟,天兵一样穿着?铠甲的?将士,看得他眼花缭乱的?。
一度也曾怀疑莫不是自己做了梦,如今生在?梦里罢了,眼下所瞧见的?,其实都不过是那狐狸精们变幻的?罢了。
尤其是他看着?这?些人?的?服饰好?生奇怪,不管是男的?女的?。
而且男人?的?耳朵上,也挂着?耳圈。
也是他正?想着?,忽然听得那个关?爷忽然警惕叫起来,“谁?”
原本盯着?山洞门口瞧的?杨三儿闻声,寻着?关?爷所看到的?方?向?望过去,然后便瞧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尤其是看到自家的?姐姐董红红后,心头更是一热,失声大喊:“姐,我?在?这?里!”
又说顾小碗他们,将这?濒临死亡的?董红红救醒后,又是一番劝说,方?叫这?算是死过了一回的?董红红给劝醒悟来,便由那云二走在?跟前开路,顾小碗周苗两个在?后面扶着?她。
就这?么些个时?间,这?鹅毛大雪竟是将他们来时?候留下的?一串串脚印都给埋了去,林间望去,处处一样荒芜,竟然叫人?分不清楚个东南西北。
后还是听得这?马嘶鸣声,寻着?声音锁定?了方?向?,一路朝这?头来。
却不想,这?远远的?便瞧见了山洞门口好?不热闹,虽不说什么人?声鼎沸,但那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影,以及四下挂满了灯笼,都一致叫他们傻了眼,以为是不小心闯进了什么神仙所住之处。
好?在?关?爷的?这?一声‘谁’,和杨三儿那一声姐,方?叫他们回过神来。
他们倒没有走错,这里本就是他们歇息落脚的?山洞。
又因看到杨三儿在?马车里,山洞门口又全是陌生人?影,原本虚弱的?董红红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忙夺步朝着?马车跑去,一边跑一边焦急喊着?:“三儿,三儿你没事吧?”
顾小碗和周苗都没有料到,她会忽然来了力?气,正?要喊着?小心脚下,却只听得风里传来云二急促的叫声:“小心!”
与此同时?,是云二那手里飞射而出的?刀。
只听得纷飞的?雪花里,传来了‘铮’的?一生,云二的?刀落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起落下的?,还有一支飞箭。
而此举不无疑是惹怒了对方,紧接着?更多的?箭在?弦上,瞄准了他们。
眼看着?便有百箭朝他们齐飞而来,便是有十个云二,怕也是挡不住的?。顾小碗都被吓得白了脸,心里是千万个不甘心,却也止不住万念俱灰,这?般努力?活着?,然这?最后终究还是要死。
好?在?,就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关爷忽然喝止住弓箭手们:“住手!谁叫你们放箭的??”
有人?出声:“关?爷,来人?底细不知,小心为上。”
原来这?一路上,他们也是遇到了不少山里突然杀出来的?匪徒,第一次的?时?候还没摸清楚状况,因见着?都是些穷苦人?,倒也是施舍了不少吃食给他们。
却不想对方?吃饱喝足后,竟是起了歹心,还去联合其他的?匪徒来,意欲将他们队伍劫杀。
但是关?爷这?个队伍可不是吃素的?,所带的?侍卫也不是寻常之人?,全都是那训练有素的?护卫。
因此那波人?自然是没有讨到什么好?,最后反而落了个全军覆没的?结局。
而后来的?路途中,他们又遇到几支不知天高地厚的?匪徒,但都被剿灭一空。
也正?是如此,所以现在?手底下的?人?,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便先下手为强,以免吵到了贵人?。
可关?爷看得清楚,这?从雪里走来的?三人?,分明和那马车里的?小孩儿是一伙的?,如此一来,可以说是他们的?队伍强占了他们的?山洞。
那也可以判断出来,他们也不过是寻常过路人?罢了,倒也不必如此赶尽杀绝。
“我?知道。”关?爷瞪了那人?一眼,仍旧防备着?打量顾小碗几人?。
这?时?候,那董红红已经跑到马车旁边,见着?杨三儿没事,才松了一口气,又想起刚才自己糊涂去寻死之事,后悔不已,险些就这?样将弟弟给丢了。
如此,她真到了那下面去,又有什么颜面来面对娘呢?
所以此刻只抱着?杨三儿止不住地哭。
顾小碗几人?先防备着?,已经做好?了放手一搏的?打算,谁料想这?关?爷忽然开口喝止了下面的?人?,见对方?没了歹意,他们也方?随着?董红红的?脚步,到了马车旁来。
这?时?候,董红红已是看到了全部的?行李都在?马车里,或是这?马车旁边的?四周散落着?,而山洞那头又是灯火辉煌,人?来人?往,便也猜到了,山洞被他们抢了去。
如今见顾小碗跑来,生怕她气不过跑去找对方?理论?,可是对方?只是弓箭手就有那么多,他们这?几个人?,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于是t?忙摇着?头,示意顾小碗别冲动,一面解释着?:“东西都在?,咱们就在?这?雪地里凑合会儿,反正?就一宿很快的?。”
天是快亮了,可这?大雪,未必有要停的?意思。
顾小碗扫视了一回地里被扔得乱七八糟的?行李,借着?山洞那边照过来的?灯火,果真是没有少什么,这?才作罢。
她又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便是此刻被人?抢了地方?,但是人?家人?多势众,她难不成还真那样没脑子,跑去找人?理论?么?
若是理论?有用,对方?自然不会做出强占人?地盘的?事情了。
因此点了点头,“我?省得。”于是和周苗弯腰捡雪地里的?行李,那云二则去捡自己的?刀。
关?爷就站在?山洞门口,环手抱胸,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就这?样盯着?他们这?里的?一举一动。
云二有些不服气,但也只能捡起刀退回来,“小姐,咱们另寻他处去吧。”
顾小碗却想,倘若这?一片还有别的?山洞,他们就不会出手抢了。
而且见对方?如今也没有对自己这?里动手的?意思,便摇着?头,随后抬首朝这?四下望去,只见这?里也是老树参天,只是这?冬日?里萧条,不见了那遮天蔽日?的?树冠,所以鹅毛一样的?雪花才不住地落下来。
当下就得了主意,“把车棚拆下来,四角拉到树上绑着?,先搭个棚子遮挡风雪。”她转头同云二吩咐着?,随后才看朝远处那些人?看去,“他们人?多马壮,夜还长着?,在?这?里反倒是安全些。”
云二得了她的?话,想了想,似又觉得还有几分道理,心想对方?真想杀他们,早就动手了,刚才那箭一放,他们个个都成了刺猬。
更不会留着?杨三儿的?命,而且连行李也没动他们的?,可见就真的?只是想给他们主子找个逼风雪的?地方?。
虽说心中万般不服气,分明是自己先找到的?山洞,却被对方?抢了去,但又没有什么法子,毕竟世道就是这?样,真要去理论?,惹怒了人?家,怕是反而要丢了性命。
于是只能憋着?心中的?气,跳上马车解棚子。
周苗和董红红见此,也跟着?搭手,很快爬树的?爬树,递的?递绳子,这?简易的?棚子就搭好?了。
只是这?风没个定?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轮着?吹来吹去的?,倒也不好?专门挡一处,这?会儿更不好?去别处找柴火,就他们所带的?那点炭火,今儿一宿给烧了,以后又用什么?
所以这?里除了不会被飘雪积身之外,其实和那露天坝里也没个什么区别,温度依旧低,寒风仍旧灌进来。
正?犹豫着?想个什么法子,竟是来了一个仙女般的?姑娘,她身后跟着?四个板板正?正?的?随从,手里不知是抱着?什么。
见了他们,那姑娘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到顾小碗这?个如今满脸有着?褐色斑点的?小青年身上,“我?们主子说,原是她的?不是,抢了你们的?地儿,所以拿了些皮子来,叫你们将这?四面都挡了去,像样搭个帐篷出来。”
说着?,瞥了一眼他们几人?围着?的?那小火炉,只觉得小小的?火炉子在?这?白茫茫的?雪地里,显得渺小而毫无?温度,于是便自己做主,朝着?身后一个护卫吩咐着?,“去给他们拿些碳来。”
那护卫将皮子递给了云二后,果真去取碳。
片刻后,竟是直接抬了一筐碳来,扔下便转身走了。
顾小碗几个这?时?候已经将那皮子给挂在?了四周,纵然如今她在?合月城里,也小有资产,但也没有奢侈到用这?样的?好?皮子,而且是这?么一大块,一堵墙那样大的?,现在?用来挡风雪。
实在?不敢想,那如今山洞里的?,到底是个什么尊贵人?物?她从前没见过崔家的?时?候,只当那柳公劼所生活的?环境,已是那人?间之最,世间富贵。
后见了崔家别院,又觉得柳公劼不值一提。
可如今再?看这?队浩浩荡荡的?人?马,好?像觉得崔家又比不得了。
偏这?还不是让他们最震惊的?,最另他们惊骇的?,还是拉开那筐上盖着?的?麻布后,却见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上好?的?无?烟银丝碳,一块块大小均匀,在?这?小火炉微弱的?光芒下,散发着?银子一样的?白色光芒。
几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竟是有些不舍的?将这?碳扔炉子里去。
这?样的?碳,只怕要好?几两银子才能买得了一斤吧?
“这?,这?究竟是什么人?家的?队伍?”云二先发出惊呼,也太过于财大气粗了吧?又忍不住伸手抚摸着?那如今做四堵墙一般的?皮子,“这?些个皮,怕是拿去卖,一张也要白来两银子吧?”
而且也不知是个什么皮,居然只见着?两三处缝痕,可见这?剥皮的?动物,本身就十二分的?庞大。
顾小碗心中也惊讶,但人?家这?阔绰手笔,也不是自己能去打听的?,于是便也是既得之便安之。
“管他的?,既是送了咱们,咱就安心用着?。”不得不说,有了这?皮子挡在?四周后,虽缝隙里也有风雪飞进来,但是比起方?才,却是好?了不知多少。顾小碗看了看杨三儿的?腿,也算是那些人?将他从洞里抱出来的?时?候有些良心,没给他的?伤退造成二次伤害。
将积雪清理过的?地面,重新铺上了山洞里扔出来的?干草,如今几人?也就围坐在?小炉子旁边。
坐久了,不免是有了些睡意,何况又晓得那边有的?人?是巡逻,若外头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比自己这?里还要上心。
于是顾小碗也让云二安心休息。
帐篷外面的?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顾小碗醒来的?时?候,只见天已经大亮了。
因为下了一宿大雪的?缘故,如今外头放眼望过去,皆是银装素裹,除了那灰黑的?树杆之外,实在?难见旁的?颜色。
山洞里那边的?队伍已经在?收拾整装,想来也是要出发了。
也是这?个时?候,顾小碗才看清楚,这?支队伍,最起码也是有七八百人?之多,且除去那带刀背着?箭的?弓手之外,还有一支大约百来人?的?骑兵。
且那装束看起来,并非中原人?。
而丫鬟婆子等,更也是有五六十人?之多,足足用十几辆马车才拉完。
更不要说是这?位主子的?行李等了。
可就这?样一支庞然队伍,昨儿他们竟然是没听到多少声音。
即便是现在?,那些人?的?行动都悄无?声息的?,除了踩在?雪地里发出的?滋滋声音之外,便无?旁的?。
很快,这?一支大队人?马便收拾好?了,那关?爷长喝一声,便也启程离去。
几人?站在?棚子外面望着?,直至那长长的?队伍消失在?雪地里,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周苗低声疑惑着?:“也不知究竟是哪一方?贵人?。”
顾小碗摇着?头,一面打量着?这?四张好?皮子,也叫云二这?里跟着?收了,他们也该收拾上路了。
想来是因为那支队伍才从那边来,沿途的?匪徒都被他们剿得七七八八,所以接下来的?路上,顾小碗他们倒也十分顺畅,只遇着?几波就三两个小毛贼罢了。
但都不是云二的?对手,自是不必多说。
而待他们进入了凤阳原来的?地境,确切地说,当下已是蜀地的?一部份,逐渐见了些城池人?烟,方?也晓得了那队人?马的?来路,竟是南延国小公主的?队伍。
南延国所在?位置,根据顾小碗的?单方?面认为,就相当于自己那个时?代历史上的?云南位置。
而那小公主的?母亲原来就是范王爷的?表妹,如今她进中原来,正?是要代表着?南延国即将和范王爷结盟。
听老百姓们说,那小公主美貌天仙,柔若无?骨,也不知哪位世子能娶得她。
而娶得到她的?世子,多半也是将来可以继承范王爷的?大统。
不过这?些,对于顾小碗他们来说,都无?关?紧要,毕竟是两个世界没有交集的?人?,当做新鲜事情来听一听便罢了。
还不如对方?给的?这?四张皮子真实呢!
不过也难怪便是出行在?那荒郊野外,也是如此奢华,感情人?家竟是公主。
又说此刻,顾小碗一行人?算是将这?沿路艰险都给度过了,接下来的?路便都是正?经官道,来往行人?不少,且四下也有那围民屯田的?村子,t?所以可常见来往的?兵队。
因此自是没有是毛贼在?这?里找不痛快了。
只是新的?问题也来了,这?杨三儿和董红红两个人?隶属难民,户籍一事又管得严,顾小碗非那崔家人?,是弄不来户籍的?。
因此无?奈,为了接下来的?出行方?便,只将他姐弟两个弄成了自家的?死契仆从,方?来随意带着?出入各处城门。
而这?个时?候,已是过了新年。
正?逢着?那正?月里,合月城这?头,小天牛也被留了下来,眼见着?已是正?月初五,他整日?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急忙忙来找王来贵,一敲门见了阿毛就直问,“王管事哪里呢?这?都初五了,乡下集市,怕是已经开了市。”
阿毛知道他想急忙去办货,便关?了门,引着?他一起去。
顾小碗和周苗不在?,他们自然是没有什么客人?上门来,如此阿毛也不用时?时?刻刻都守在?这?大门上。
这?厢两个人?说着?话,到了王来贵这?里,不等他开口,小天牛就先求着?:“好?叔,你就应了我?一声,叫我?快些下乡去吧,咱早日?将这?货给凑出一批来,小姐也好?打发人?出去变卖了。”
王来贵已经被小天牛这?般来催促好?几回了,眼下正?在?整理药材,见他又开始老生常谈,也是十分无?奈,“我?倒是想允你去,只是小姐走时?候,留了话,叫你暂且歇着?。何况你不想想,小姐几时?归来,未知数呢!就算是办了货来,就咱俩还能去找到商队送出去么?”
“金家那头,不行么?”金家那边,小天牛也听到了些消息,但他想着?,那金公子不能吃一暂还不长一智吧?这?次肯定?靠谱。
“行不行的?,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王来贵说着?,一边示意他和阿毛都坐下,“你们也不要着?急,小姐有句话说对,咱就是要赚什么钱,也不该急在?这?一时?。”
小天牛哪里能不着?急?“我?受了小姐这?样大的?恩惠?叫我?这?样整日?闲赋着?,我?不安心。”
又说:“我?老娘那头说了,往昔我?们家艰难,族里亲戚们嘴里说我?们可怜得很,也没少说要帮顾的?,只是说了一大堆来,除了牙行里那个表叔给我?找了一份营生之外,谁也没给个什么实际的?帮忙。倒是小姐这?里,一声不吭送了药和棉花去,又找人?给修葺了房屋,如今租出去,那租子能管得了我?们一家老小的?肚皮呢!”
所以他娘说,人?要知恩,要懂得识人?,一个人?好?坏,不看他说了什么,只瞧他替你做了什么。
如今他是懂了,小姐是个好?人?,既是好?人?,自己当要好?好?报恩,便是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的?。
第200章
但王来贵只抓住了重点,“既然?是?那房子租了出去,是?能?糊口的,你着?急什?么?只管安心家?里去,或许牙行那头转一转。”一面继续倒腾自己的这些药。
抬头见阿毛还跟小天牛守在这里,便?冲他说:“你也莫要和他胡闹,才多大?的年纪呢!想打工,一辈子长着?呢!以后有你做不完的时候,还不赶紧趁着?现在得闲,抓紧玩儿。”
然?后将手里筛选出来的两斤女贞子递给阿毛:“去,喊你婶子找个袋子装起来,再另外称皂角、当归、桑叶、老姜、无患子、何?首乌各两斤,对了,顺道去油坊那边跑一趟,要些榨油剩下的茶枯,一起拿去厨房里,喊秀丽熬了。”
他一边说,一边翻看着?顾小碗留下的方?子,揪着?下巴那才蓄起来的几根小胡茬,“对了,侧柏叶也不能?少,不过这个咱家?没有,我看城外那坟山旁边挺多的。”随后将主意打到了小天牛的身上,“你既然?这样待不住,那你城外给砍些侧柏来,我看那都是?无主的,能?砍多少就砍多少,摘了叶子来,要是?多我这立马就去烧火等着?。”
小天牛嘴角直抽,“正?经?的你不提,反而?与我安排上了活来。”不过虽是?如此吐槽,还是?应下了他的话。
只是?见转身去称灵芝,还一脸的肉疼的王来贵,便?好奇来,“这又?是?作甚的?”
“小姐走的时候留的方?子,叫得空了熬洗头发的香膏呢!”王来贵回着?,将那并不多的灵芝拿了又?放,放了又?拿,然?后忍不住叹起气来:“唉,这真的,那吃不起饭的连糙米都摸不着?,不想着?富贵人们,连灵芝这样的好药材,都要用来洗头发。”
他一说是?洗头的,那还没走远的阿毛都顿住了脚步,下意识摸着?自己还算顺滑的头发,心想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奢侈过的,只是?那熬出来洗头的水,没有这许多药材罢了。
但小天牛却跳了起来,声音也有些拔高了许多,“什?么?洗头用的?”
“那可不,小姐说回来的时候,要拿去送人呢!”王来贵终究还是?将灵芝给称出来了,一面说着?,“小姐的打算也是?对,这样成本还低。不然?你想想,这些个权贵,什?么宝贝没见过?那真没见过的,咱也给他弄不来,倒不如走这些个偏门。”
小天牛在吃惊了一回后,听到王来贵的话,心里想着?还是?小姐会打算,但一想到这里头添了许多珍贵药材,便?辩驳着?:“这哪里是?偏门,真材实料的呢!”
那去隔壁房间里称药的阿毛却折身回来,问起王来贵:“我怎么找不着?无患子?”
王来贵听到他的呼声,有些不耐烦地起身,一面埋怨过去:“都说了,叫你好生学,这些以后你都要常用的,难不成你是?打算一辈子做个门房不是??”
说罢,走进?了药房里,见那阿毛就站在药柜子前面,更没好气,“眼睛长到后脑勺去了不是?,不是?在这里么?”
阿毛闻言,只朝自己脚边瞧去,忍不住尴尬一笑,“这还真没瞧见。”
小天牛追过来,跟着?阿毛帮忙,一边说:“你快些弄,我拿女贞子去找婶子,一会儿咱俩牵了骡子出来,一起出城砍侧柏去。”
王来贵见他俩都要去,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着?千万要小心些,就在坡边上砍些便?好。
待他将这洗发膏的事情安排好,又?去找玉兰文竹姐弟两个,他们这手里正?照顾着?几样珍贵花品,等着?开花后,拿去送人。
他也尽了自己的力,里外到处安排各项事宜,便?是?这正?月里也不敢马虎。
只盼着?主人家?早些回来。
被他盼望的顾小碗,此刻却才踏进?肥头县的城门。
因她有马车,又?有车夫,这会儿也洗了脸,换回了姑娘家?的衣裳,加上这一阵子在合月城里,自己的各类养颜霜用着?,模样也出落得清丽了不少。
加上手底下到底是?有些奴才,又?见过了不少当家?人,自己这里也就逐渐养了些不凡气度来。
而?且本身又?有户籍,还是?正?儿八经?的蜀地户籍,守城卫自然?是?没有敢多为难,甚至是?点头哈腰地给迎了进?去。
顾小碗这个时候才晓得,哪怕如今肥头县这边好几个城镇都隶属蜀地,但却大?家?却是?将蜀地的子民们也分个三六九等,像是?合月城和眉州城这些原本属于蜀地大?城池的子民,大?家?这骨子里就觉得比这肥头县的子民们要尊贵不少。
也是?如此,她带着?的杨三儿和董红红,那守城卫听得说是?丫鬟和小奴仆,便?没有多问,直接放进?城里去。
顾小碗头一件事情,却并非是先去找何望祖留的地址找他们,而?是?先领着?杨三儿去看腿。
她虽是?给杨三儿简单抱扎,但这不是?自己的强项,到底还是要重新找正儿八经的跌打大夫。
所以杨三儿这次是真遭罪了,那在顾小碗绑扎过的腿伤,如今又?叫大?夫重新打散来抱扎,倒叫他结实地疼了一回。
可叫董红红心疼不已,哭着?询问顾小碗,“小姐那日给我吃的救命药,可还有没?有的话,好叫三儿也吃一颗。”听着那惨叫声,她生怕杨三儿撑不过去。
那药方?是?青谷留下的,但却并不完善,是?阿拾给补全的,但是?因当时在山里,许多药材都弄不来,所以并未炼制出来。
直至在合月城,手里小有余钱了,顾小碗才将药材给凑齐,但总共也只得了两颗。
一颗给董红红吃了,一颗早送了弄书那边。
而?且这并没有那止疼的效果?,因此听到董红红t?的话,也只摇着?头:“没得了,而?且对他的伤也没得什?么用。”
说起来,阿拾除了给自己留了这救命丸的方?子,还给了好几个其他药的方?子,另外还有两个毒药方?子,只是?其中的配药顾小碗还没凑齐。
因这医馆是?不给病人留宿的,所以顾小碗她们便?在此处等着?,另外又?打发云二去买了些东西。
如今她是?来瞧亲人,不是?回家?,自是?没有空着?手的道理。
起先在合月城那边过来,只怕路上遇着?匪徒,而?且山遥路远带着?也不方?便?,才轻装上阵的。
如今云二那边照着?她的清单准备好礼物回来,杨三儿这里也重新抱扎好了伤口。
只是?大?夫的要开几个药方?子,喊抓了药去回家?去吃,顾小碗给拒绝了,此举惹了大?夫不高兴。
毕竟这城中也还显得十分萧条,生意不好做,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大?桩生意,大?夫都想好了,少不得要叫顾小碗在他这里抓个半年的药吃。
谁知道顾小碗竟然?是?拒绝了,给他嘴巴都气歪了,从医馆里追着?出来口吐芬芳。
直把周苗气得直笑:“也是?他好意思开口,三儿这腿虽是?要养,但他张口就是?半年的药也着?实不像话。那俗话说的好,是?药三分毒,吃个半年,好人也给吃坏了去。”
董红红也觉得吃半年的伤药不妥,毕竟三儿是?个小孩儿,而?且以前她见着?别的小孩儿摔断了手脚,也最多吃个一两服药就好的。
但是?见顾小碗一副药也不抓,也着?急,“小姨婆,三儿不吃药能?好么?”
“自然?不能?,但我这里有更好的,不要他那个。”顾小碗回着?,喊她将心放在肚子里,又?说:“我亲侄孙儿,我能?放着?不管么?”
说话间,已是?寻到了何?荆元家?这开在偏僻街上的寿材铺子。
说起来,虽是?日日在死人,可那真正?买得起棺材操办得了丧事的,少之又?少。
所以可想而?知,他们两家?这生意都不如何?了。又?因为这一行营生,在常人看来,到底是?不吉利,所以此处几乎没有人,清冷得要命。
而?且正?常人,也没得谁会来偷拿这白?喜所需之物,自讨晦气,店就没有拿人来守着?,何?况那顾三草又?很不好,已是?在弥留之际,家?里得空的,都守在她跟前呢!
因此马车停下来后,也不见半个人影,开着?的大?门里,只见正?中间直挺挺地摆放了两口棺材在那里,竟无端生出些阴森冷气的感觉。
顾小碗先下了马车,朝里喊了两声,也没人吱声,方?往里头走去,拉开帘子,只见有个不宽的小穿堂连接后院,便?往里面喊:“四姐?”
她的声音顺着?狭窄的穿堂进?了后院,里头的人以为是?听错了,但还是?想着?出来瞧一瞧,生怕错过一桩生意。
很快何?穗穗就被打发来了。
她肚子已是?微微隆起的样子,因此走路小心翼翼的,到了穿堂口,见着?是?顾小碗,竟是?有些不敢相认,满脸错愕,“小……小姨?”
不怪她如今这样的表情,毕竟分开的时候,顾小碗还干干瘦瘦,灰头土脸的,一头杂草一般的枯黄头发,如今却是?乌发雪肌,穿的虽不说是?什?么绫罗绸缎,但是?如今人有银钱了,似多了好些个底气,同以前乡里比起来,是?多了几分从容气质。
但随后看到出现这些顾小碗身后的周苗,这总是?不会认错了,毕竟极少有女孩儿家?有周苗这样的高个头。
所以即便?周苗也如同顾小碗一般,如今一头乌黑如墨的头发,皮肤也变得细腻白?皙,端端正?正?站在那,何?穗穗也敢确定,欢喜的声音直接惊呼而?出,“小姨,阿苗,真是?你们?”
一面托着?并不算十分明显的肚子,小跑过来。
两人也瞧见了她如今是?双身子,自不敢叫她这样奔跑,何?况这穿堂又?狭窄,还对方?了许多废弃木料,实在怕她拌倒。
所以两人忙小跑了过去,一面担忧地看着?她,“仔细你的身子。”
比起任性些的何?麦香,顾小碗与周苗都更喜欢果?断又?柔顺的何?穗穗一些,更何?况何?穗穗还能?烧一手好饭菜。
两人跑到她跟前,忙将她扶住,顾小碗问着?:“人都哪里去了,你三姨如今怎样?”见这家?里,倒不像是?才做过白?事的样子,可见三姐那里还好着?。
何?穗穗闻言,只指着?穿堂后面,“在后面,我们如今也住在一个院子里。”当下就引着?进?去,又?觉得顾小碗来得及时:“三姨前儿就不进?水米了,找了大?夫来瞧,说大?抵是?好不得了,喊表哥他们做了准备。但昨儿却忽然?醒了过来,问你在哪里?阿祖那头说已经?去了信,她就闭了眼睛,竟然?是?呼吸平稳地睡了一宿,今儿早上醒来说要喝花生粥,桐儿那头给她煮了一碗,倒也是?吃去了半碗。”
大?家?瞧着?这光景,都只当是?要好起来了,毕竟早前空相在的时候,就好几次都是?这样好的。
但是?他们却忘记了,那空相是?有功夫在身上,还练了什?么龟息闭气的功夫,可以假死状态,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何?荆元见着?已是?好起来的样子,今儿早上就领着?明淮坟地上去给刻碑,还喊了打铁的女婿圣元跟着?帮忙。
谁晓得今儿过了晌午后,她人又?开始迷糊起来。
眼下何?穗穗见了顾小碗和周苗的到来,只觉得莫不是?三姨能?感觉到小姨她们回来了,故而?今儿一早才精神?抖擞的?
几人说着?,已是?到了院子里。
院子不算大?,但因住的人多,到处都堆满了杂物,又?养了些个牲口在,所以显得十分拥挤。
左边那小屋子里,呜呜咽咽地传来哭声,大?人的孩子的都有,又?有叫娘的。
顾小碗听了,便?晓得那是?三姐如今的房间,不知为何?,又?或许是?这身体里留着?同样血的缘故,她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压抑,悲从中来,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快步跑去。
屋子里的众人如今看着?躺在床上的顾三草,只觉得她这会儿力气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奇大?,挣起来竟是?苏玉春兄弟两个连带着?两个媳妇和顾四厢都按不住她。
五人正?是?被她这举动?急得满头的汗水,荣儿和松泉也被吓得哭哭啼啼的,倒是?大?小满姐妹两个在那里瞪着?眼睛瞧,仿佛在看什?么稀奇。
顾小碗进?来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喊道:“这是?怎了?三姐!”
众人听到她的声音,还当是?做梦,但都下意识停住了动?作,齐齐朝门边这头望来。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会儿没人禁锢顾三草了,她反而?安静了下来,一脸安详地躺在床榻上,浑浊的眼睛缓缓睁开,用那沙哑的嗓音问着?:“是?老六么?”
“是?我,三姐。”顾小碗跌跌撞撞跑到床边去,眼泪夺眶而?出。
几乎才触碰到顾三草那老树皮一般的手,顾三草就一把反手握住了她,且那手十分有劲,一边老泪横流:“六儿啊,你总算来了。”
原本话都说不利索了的,她这会儿又?忽然?变得口齿清晰起来,只是?谁也高兴不起来。
毕竟,这将临死的人,都有那回光返照一说。
屋子里呜呜咽咽的,顾小碗也跟着?哭,“三姐是?我,我来了呢!”
顾三草干裂没有血色的嘴唇抿起来,因牙已经?掉得差不多了,所以看着?嘴巴瘪瘪的,“你来了,就好了,我就想见一见你。”
“你好好的。”顾小碗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前一刻还大?力握着?自己手的这只满是?黑褐色斑点的手,如今力气正?一分分消散而?去,这是?她第一次清楚又?直观地感受到了自然?死亡情况下,生命是?怎么消失在眼前的。
顾三草继续笑,这个时候声音已经?含糊不清了,似说了一句‘你也好好的’,然?后那握着?顾小碗的手就慢慢松开,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床沿上。
这一幕发生的时候,大?家?都像是?被时间静止了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就这样落下去,直至片刻后,才像是?回过神?来,呜呜咽咽的哭声不止,好不悲切。
顾四厢一边哭,但到底如今上头的姐姐们几乎都不在了,虽素来都是?顾小碗在掌事,但如今她也是?强撑起来,指挥着?两个侄儿和侄儿媳妇,喊他t?们各自去拿纸烛来。
还要赶紧给顾三草收拾整理,趁着?这会儿她手脚还未彻底僵硬,将老衣裳给换了。
原本是?昨儿就要换的,谁晓得昨天她忽然?精神?了,大?家?一高兴,都只盼着?她同空相一样,没准好起来。
哪里会晓得,走得这样干脆。
好在她两个儿子都成了家?,那一开始韩桐儿嫁给苏秋子,虽说是?为了逃避奴才命,不背关在那村子里种田,但这时间久了,两个年轻男女得了这层亲密关系,少不得是?要凑在一处,一二来去的,就是?两块石头也是?能?热的。
何?况是?两个年轻活生生的男女呢?
如今自然?是?做成了真夫妻,而?她爹跟着?青龙军走后,就杳无音信,后来又?听说战败了,自是?不敢再提一分,就这般苟且地活着?。
只是?她和东门莺莺虽是?以这样出嫁的方?式出来了,她们俩各自的娘却还在那村子里困着?。
因大?家?都是?沾了顾小碗光得了肥头县的户籍,所以原本韩桐儿和东门莺莺是?盼着?顾小碗来,求她的。
不过现在婆婆走了,大?家?都在伤心难过之际,她自是?没有提,跟着?郭巧巧一起替婆婆剪指甲梳头发,倒也是?个十分称职的媳妇,没了早前做姑娘时候的顽皮跳脱。
顾小碗也跟着?帮她三姐换衣裳,等一切收拾妥当,那出门办差的何?望祖已经?回来了,见了顾小碗也在,只含泪打招呼,又?说已经?请了朋友,去坟地通知她爹几个了。
自己则和苏家?兄弟两个,将早前准备好的棺材搬到院子里,等着?何?荆元来了,便?将人给入验了。
现在何?荆元做的是?这棺材生意,还连带帮忙篆刻碑文写祭文,苏家?兄弟两个又?做纸扎铺子,所以香火纸烛,一点不缺,样样现成。
眼下就只差去请县里的和尚来念几天经?,给超度超度。
这和尚,东门莺莺也已经?去接了。
加上又?有周苗和顾小碗帮忙,自然?是?一切都妥当。
等那和尚带着?两个小弟子来时候,在棺材旁边钵啊钹的敲个叮当作响,顾小碗才擦了眼泪:“也罢了,她这样去,也算是?干干净净的有福气,没叫孝子在床前磨成仇人,何?况比起二姐三姐夫他们,又?算是?十分好的。”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不说别的,便?是?那顾宝云,尸体就在村子后面,后来村子里的火蔓延过去,也一并给烧了。
莫说是?得个棺材,就是?她的骨灰,也找不着?到底是?哪一堆了。
而?看着?跟在老和尚身后作法的两个小和尚,顾小碗这恍惚间,竟觉得好像见着?了阿拾小时候一般。
只是?很快,她瞧见那两个小和尚念着?经?不大?一会儿,一个就开始打瞌睡,一个则偷偷盯着?灵前的供品,趁着?他师父和跪在灵前的孝子贤孙们没留意到,就偷偷捡了个糕点塞嘴里。
顾小碗没有去拦,收回了目光,心说阿拾是?个认真实在的人,既不会偷吃,也不会在给人家?做事去的时候打瞌睡。
于是?转头去找顾四厢,方?得空和她说起杨三儿与董红红来。
只是?董红红为了救杨三儿被糟蹋的事情,她却是?给瞒了过去,就说董红红是?个重情义的,为了救杨三儿,连命都不要。
顾四厢正?为顾三草这个姐姐去世而?难受,又?听得周莲死得这般凄惨苦命,哭得更是?难过,就没去多问细节,只将那董红红抱在怀里,“好闺女,以后你就在我家?住,我拿你做孙女儿养。”
又?去看这会儿已经?被安排到了屋子里躺着?的杨三儿,看着?他那缠满了绑带的腿,又?哭了一回,直呼苦命,气得把大?姐和大?姐夫两个骂了头血淋头。
但这些无济于事了。
丧事办得简便?,不过在家?里念经?停了两天,确切地说算上出殡那日,总共三天,便?抬去埋了。
因家?里往后都住在这边,所以也没有随便?往那城外的荒山野岭埋,顾小碗与何?望祖找人在城外湖边大?坡上头买了一块地,做这一家?子的坟地使。
丧事尘埃落定,按理这家?里多了顾小碗她们几个,该是?热闹,但偏偏走了一个顾三草,却觉得清冷了不少,即便?是?门前的白?幡都已经?撤了去。
好在大?家?也是?见惯了生死,虽是?心中难过,但日子还要继续照前。顾小碗想问郭巧巧脸上那道疤痕是?怎么回事,还有怎不见何?麦香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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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而韩桐儿和东门?莺莺那里,想找她帮忙,将自?家老娘和二师兄救出来。
至于跟着青龙军走了的爹,她们是半点不敢想的。
但她们俩也不大好意思开口,因为如今何望祖也在这衙门?里帮忙办些事情?,最是晓得这要从?村里将人接出来,得个正正经?经?的户籍是很难的。
若是早些时候还好,现在城中一切都?已经?是尘埃落定了,想要弄人来,就十?分艰难了。
尤其是在得知杨三儿和董红红,也没得户籍,挂着的是家生子奴才?的身份后,就彻底不敢再提。
毕竟这是顾小碗有着些血亲关系的亲人,她都?没得法子,何况是亲家呢?
于是韩桐儿和东门?莺莺相互劝着:“算了,虽说在马家湾的村里种地是辛劳了些,但到底那里有守卫保护,真有什么流民逃到这里,他们也无碍。”
只是辛劳了些。
可?是现在,哪里不辛苦?她们俩如今各自?做了何家苏家的媳妇,家中靠着这十?天?半月难得开张一次的生意,才?勉强糊口。所以除了平日各自?在家里打下手以外,得了空闲来,也要自?己去城外割草打柴火。
这样样都?要花钱,家里没得个进项只见出,哪里是够用?
何况现在没了田地,吃口菜也要上?街去买,日子也是过得很艰难的。
而顾小碗这里,也总算是寻得了空闲问起顾四厢,“信里也不见提麦香一句,如今我来了也不见人,到底是怎样一回事?还有巧巧那脸?”
不想顾四厢一听何麦香的名字,竟然是掩面哭起来,嘴里也骂:“你快别提那讨债鬼,要不是你交了大运,找了崔家的人来及时来救我们,如今我们只怕同她一样,都?在那河里二世为人了。”
原来当初被抓去为民屯田后,其实那时候还不算严,只要村民们老实,守卫们也还算是和善。
毕竟都?是那人生父母养的。
所以那时候他们各家的财产家畜粮食,范王爷的人也没有要他们一分,各自?分发了下去。
便是现在,何苏两家合住着的这院子里,都?拴着牛马呢!
至于那羊,下山后那自?己跑来的野黑山羊就逃了,自?家的老母羊下崽的时候,连大带小,都?没了。
就剩下一个滑杆子的公羊,还不产奶,只觉得没用。而且住在这城里,还要见天?去城外给割草,便是给卖了去。
伺候那牛马嘛,那是理所应当的,毕竟这牛马能拉物驮货,自?家不用的时候也能租出去给人家车行里使,多少能赚两个铜板来贴补家用。
只是那时候偏生有那不知好歹的,一如这何麦香,她因肚子不方?便下地干活,自?是不愿意去,便与?那马家湾管事的起了口角纷争。
这本没有个什么,何荆元与?顾四厢去给人赔礼道歉,点头哈腰总算是过去了。
谁知道她却不知是不是肚子里有了那孟先生的种,连带着她也心高气傲起来。
顾四厢虽是嘴里骂,但终究还是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不心疼,“我也不知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孽障玩意儿,脑子也不见得多聪明的,倘若聪慧,怎么可?能糊里糊涂叫人往肚子里揣了个孩子?偏她还自?诩了不得,竟是在村里纠集了不少人,要闹着打出村去。也万幸她气恼我和你四姐夫去求情?,丢了她的脸面,所以不同我们知会,我们被瞒在了鼓里,也算是逃了一劫。”
只不过这种造反的事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们这些与?之有关的亲人,自?然是受到了重罚。
眼看着被折腾得死不死活不活的时候,崔家来人了。
方?将他们给解救出去,但当时为了何麦香,家计都?泼洒出去了,所以即便是得了崔家些许资助,但到了这城里,也才?勉强维持生活。
又说那郭巧巧脸上?的伤,“她那样一张脸,便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但也还同仙女一样标致,眼下又是动荡不安的,如何敢在这世人面前t?露面,便自?己划了。”她一边说,一边叹气:“她自?己都?后悔,倘若知道这一刀如此省事,早几年就自?己毁了脸,没准还能早过上?安生日子呢!”
说完了这许多,久别重逢,如今顾小碗又是那城中官家小姐的好模样,作为姐姐,顾四厢没有不高兴的,便也问起她如今在那边生活如何?
顾小碗只答道:“也是如履薄冰,做了一回生意,只是这蜀地的商人们排外得很,赚了钱的事情?,我得了一回好处,只怕不会叫我再做第?二次的。”所以顾小碗也不打算叫王来贵往乡下去收散药了。
都是白费心思,替人做嫁衣呢!
又说虽赚的银子同顾四厢他们这两个小店比起来,是天?文数字,可?是要各处打点送礼,也是过得不是十?分宽裕。
顾四厢听罢,也心疼她,“难为你了,不过我们姐妹几个,就属你最聪慧了,我眼下也就盼着你将来有大出息,好过得随心所欲一些。”阿拾的事情?,她一句不敢提,甚至连带着青龙军的事,也没说,就怕引了顾小碗伤心。
随心所欲?这是在这个时代顾小碗想都?不敢想的,尤其是女子地位本身就卑微,且又逢着这乱世,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来个真命天?子,一统天?下,到时候车同轨书?同文。
现在各藩王,那打仗是一点都?不耽误他们自?己搞别的,听说北方?那边,都?新出了好几种货币来。
眼下这旧朝的铜板,也就在南边通用,往北去,是使不出去了的。
所以她苦笑:“不敢想那许多,如今就只想过几年安稳日子。这些年说实话,实在是提心吊胆够了,不是担心这个来村里抢劫,就担心那些个来村子里屠杀,躲躲藏藏的。”
又忧心又愧疚地看着顾四厢,“我是想将你们都?带过去,那头到底比这里要好过一些,只是户籍实在难弄,只一次救命之恩,又不好反复同人家提起……”
不过她话没说完,顾四厢就急忙给打断,“好老六,我们现在能在这里安生,自?立门?户,已是托了你和阿苗的大恩德,如何还要叫你为了我们,去求旁人?何况你们在那边人生地不熟,过的也是仰仗鼻息的日子,我们哪里还能去连累你?”
她是晓得的,自?己这个妹妹虽出息,但和阿苗终究是两个女孩儿,合月城那边要安家,怕也是十?分艰难的,都?是看人脸色过日子的。
如此,自?己这里何必带着一帮人去叫她为难?
何况对比起从?前的日子,现在眼前除了大小满,儿子女儿都?成?了家,店里虽没什么生意,但勤快一些,温饱是有的。
旁的不说,就如小妹说的那般,不用为自?己这性命担惊受怕了。
所以她已是心满意足。
至于苏家这边,苏玉春兄弟两个本就是这肥头县的人,如今也算是归了故里,他们也没打算去别的地方?讨生活。
何况松泉年纪小,也经?不得这遥远路途的颠簸。
于是便和顾小碗说:“你若有心,就想办法把阿淮带去你身边吧,他大了,也要娶妻生子,我坦白地说,我这个做姨母的无用,是给他张罗不了的。再有他识文断字会几个招式,人也机灵,去你那边,多个自?家人帮衬,我这头也能多安心几分。”
顾小碗也是这样想的,毕竟明淮一个人无家无业的,他自?己又不爱这木工活计,何必在这里虚度青春。
只是这户籍之事,实在为难。便问起顾四厢,“眼下阿祖在衙门?里做差事,可?是有没有什么门?路的?”那一家一群的,户籍不好弄。
那一个呢?
顾四厢无奈地摇着头,“怕是不好转过去的,我听着人说,要交多少银子,好大一笔,听着都?吓人得很。”又提起东门?莺莺的母亲苏氏和韩婶子几个,“其实他的户籍转不转得过去,倒不是什么大问题,终究他是良民百姓,并非是那村里的佃农,正是叫我最担心的,其实是韩婶子她们才?是。”
这事儿顾小碗也放在心里了,那东门?莺莺和韩桐儿也算同自?己要好,而如今又都?做了自?己的侄儿媳妇。
好几次也瞧见她们期期艾艾地看着自?己,只怕也想开口的。
于是也道:“是啊,我如今就是在想,他们的女儿做了我们家里的媳妇,旁人咱管不得,可?那亲家也不得不管。就是不知道银子能办成?否,若是用银子能办得了,也省得去求人。”
偏如今这肥头县,也非是那合月城。
若是在合月城里,还能找柳公劼那里,他门?路多,熟面广。
可?这肥头县里,就是要递银子,顾小碗也不知道要往哪个当官的手里塞。
而顾四厢听她这个口气,是极其愿意的,一时也十?分激动,“你有这个心,我便叫阿祖去打听。只是到时候花的银钱,也不能白要你的,叫他们到时候各自?攒来还你。”
顾小碗嘴里应了,只不过哪里真叫他们还?眼下这家里的日子怎样,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红枫村那边的山里虽藏了粮食,可?如今没了阿拾,人员又不能越界乱跑,也只能是两眼干瞪着。
人在一头饿着,粮食在一头放着。
何望祖很快就去打听,果真是得了消息,只是他回家后,并未露出半点高兴,只因那花费的银钱实在是恐怖。
而且难脱奴籍。
东门?莺莺得知婆婆和顾小碗通气后,就一直盼着的,当下见丈夫回来,忙迎上?去,只是还未开口,见他那愁眉不展的样子,便猜着怕是没法子。
于是强扯了个笑容出来,“没得事的,若是那样好将人弄出来,村子里就没得人开荒种地了。”
她这样善解人意,反而叫何望祖愧疚,“不是不能赎,只是那价要得离谱吓人。小姨和阿苗姐虽如今挣了几个钱,可?是她们在那边也要生活,日子要继续,我实在没得脸开这个口。”
这个时候,何望祖少不得是要怨恨那何麦香了,若不是她跟着那些刁民闹了这么一回,大家手里何至于这么窘迫?
她那样一闹,家里的财产粮食赔去了无数就算了,连东门?家和韩家那些用银子打造的物件,都?被收了去。
不然的话,还能凑出些家底来,早就将人给赎出来了。
但何麦香都?死了,何望祖如今怨,也只能怨恨自?己没得多大的出息了。
夫妻两个这样沉默着,却不知顾小碗和几时来的,将这话听去了大半。见他两个垂头不言语,便将沉默打破,“到底要个什么数,你到是给个话,若是咱能凑一凑,当是要将人接出来的。”
两人才?反应过来,顾小碗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在身后的。何望祖一时也是慌张转身瞧去,“小姨,不是开玩笑的,他们一个要两百两,这么多银子,我们上?哪里去凑?”眼下就算是将连铺面带着后面的院子卖了,也凑不出赎一个人的银子出来。
更何况,除了东门?莺莺的二师兄小胖又不能不管,虽说只是师兄,但和亲兄弟又有什么两样?更何况何望祖与?小胖又本来最好的。
顾小碗却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她这一次来,带了八百多两银子,这也多亏得那要来此处的前一天?,王来贵回来了。
不然她还要现去兑换柳夫人她们给的金豆子呢!
于是便道:“你们两个随我来。”随后转身进了院子。
两家人挤在一个小院子里,本就不宽敞,如今又添了他们几个,自?是更为拥挤。
顾小碗与?周苗还有那董红红,都?在一个屋子里,杨三儿就在她们歇息的屋子里,隔了个小间,何荆元用几跟木条板子,给他简易地搭了个小铺。
如此,也好方?便董红红那里照顾他。
至于云二,眼下和明淮挤在一个小屋子里。
顾小碗领着他们进了院子,只叫他们喊了各家的人来,在堂屋里等着。
夫妻两个十?分疑惑,不知顾小碗什么打算,但还是听了她的话,各自?去叫人。
而这厢顾小碗进了屋子,董红红坐在小铺旁边陪着杨三儿,周苗则在给何穗穗未出生的孩子先缝制衣裳。
她怕到时候回了合月城,下一次来就不知什么时候了,所以趁着当下得空,赶紧给这未来的小侄儿或是小侄女亲手做身衣裳。
顾小碗问了杨三儿的情?况,听着是好的,便直接进了里头去,与?周苗说起话来。
周苗听得她要拿银子,自?是没得二话的,“小姨你只管拿便是,这些个银钱,都?是你挣来的,何须问我,何况你的亲人又是我的亲人。”总不是拿去白白泼洒掉。
顾小碗却说:“阿祖去打听了,要从?村里赎人,连带着落户,一个人二百两。”
这是真的贵,毕t?竟当初顾小碗和周苗也才?从?崔家得了一千两。
因此周苗听了,也是一脸的愕然,手里的针线活计也不觉停了下来,“竟是要这样多?”但随后又叹着气:“算了,小姨你常说银子是赚来的不是省出来的,何况人家姑娘嫁到咱这头,也不能狠心叫人家母女分别。”
若是没得这份银子,倒也好说,可?有不愿意拿出来帮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这话,到底是同意了。
只是如此一来,所剩下的银子就不过二百两了,原本还想将这些银子给他们在城里重新做个好营生的,如今看来,怕是要不退一步了。
两人又重新商议了一回,各家给多少银子合适,这方?从?屋子里出去。
等到了堂屋,只见众人都?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见了顾小碗和周苗来,都?纷纷起身,韩桐儿与?东门?莺莺更是两眼的期待。
顾四厢却是已经?得知赎一个人要两百两的银子,早就吓坏了。如今见顾小碗她两个来,急忙迎出去拉着顾小碗说:“两百两,如果没有天?降横财,一辈子他们怕也是挣不来这些个银钱了。”可?咋还?
“这事儿,你别管,我和阿苗已经?商量好了。”顾小碗轻轻拍着她的手作安慰,一面示意周苗。
银子在周苗那里,她得了顾小碗的眼神,只将银票给拿了出来,“这里总共是八百两银票,六百两用来赎人。”她说到这里,看朝眼底满是愧疚的何望祖:“今儿天?晚了,明日一早,喊云二驾车与?你同去,将你丈母娘他们接回来。”
说罢,又望向大家,“剩余的两百两,你们两家一个大家拿一百两去,要做什么营生,自?己盘算着。”
如今苏家何家,说起来苏家那顾三草走了,眼下就苏玉春兄弟夫妻两个,连带着苏玉春的一双儿女,就算是将韩桐儿的母亲接来了,也总共是七口人。
但是何家这头就多了,四个儿女,一个女婿一个媳妇,就已经?是六个,在加上?他们夫妻两个,还有到时候那苏氏与?小胖一起来,就是十?口人了。
一百两就算分到各自?的手里,也不过十?两,看起来是比苏家那头吃亏。
只不过,他们家这边多赎了一个小胖,多花了两百两,到底是占便宜。
至于明淮,他就一个人,顾小碗已经?与?他说了一起走的事情?,如今自?然是不提他。
就是何荆元听着,顾小碗已经?出钱赎人了,还要各自?给两家留下一百两,嗖地一下站起身来,“小妹,这可?使不得,你们的银钱也非是那大风刮来的,如今赎人已经?是三生三世还不完的大恩,怎可?还要你们的银子。”
众人也不是那贪心无良之辈,更何况从?前也是靠着顾小碗才?过得比别家强些的。
如今也忙附和着,不能再要。
却听得顾小碗说:“原本都?是连着筋的血亲,我没得本事把你们都?带去那合月城,但也不忍看着你们过这样的苦日子,更何况孩子们都?要长身体,日日吃糠咽菜的,往后也难得一副好身体,难道要他们一辈子里不开汤药么?而且我们这一去,也不知几时再能过来,天?遥路远要送个什么给你们,也不是很方?便,给你们各自?一百两做本金,只盼着你们寻个好营生,不说能日进斗金,但好歹将日子过得红火起来,每月能见几回荤腥。这般,我们在那边,也好安心不是?”
与?其以后在合月城里担心他们吃不饱,倒不如给他们些本钱,叫他们另外择地做生意,将生活质量提高些。
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正是这样的道理了。
她这般说,众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都?沉默着垂下头。
隔日便得了几张借条来。而这时候,何望祖已经?请了云二跟着一起去接人。
顾小碗也不敢在这里多待,所以也叫明淮那里收拾着,准备等他们回来就启程。
何望祖他们当日去,是隔日下午才?来的,自?不必多说,那东门?莺莺与?韩桐儿两家母女相见,如何感激。
而何望祖这里,趁着那母女抱头痛哭之际,将顾小碗拉到一旁无人之处,小声说道:“我听得鲁石匠他们一家都?被人赎走了,也不知是谁这样大的手笔,整整一千两银子呢!如今小姨你出钱赎人,我也不敢去露面,只怕余下的人瞧见了,心里不痛快,到底怎么讲,都?是认识了那么久的老旧识,就怕他们到时候想,一样的人,凭何咱能出去,他们不行,所以托了云二哥出的面。”
这一层是顾小碗没有考虑到的,毕竟在那村子里,还有熟面孔不平尼姑他们,说起来关系也是不错,如今自?己却只管自?家人,不管他们,谁知晓那心里会不会有想法。
若是如此平白无故惹了他们怨恨,实在是不妥。
所以一时间看着何望祖,顾小碗是真觉得他长大了,是个男子汉,能考虑得如此周到,也是不吝啬地夸赞着:“你果真是大了,也出息,往后家里有你,我也放心,不然就你爹娘那性子,我是怕他们吃亏的。”
苏家那头,苏玉春是个有成?算的,顾小碗自?是不担心的。
何望祖被她一夸,自?是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哪里有什么出息,不过是如今在外头,各样嘴脸看得多了,心里警防几分。”
第202章
他如今大了,顾小碗见他会考虑事情,自也是?问起来:“可是?听了你爹娘的意思?,到时候去盘个什么铺面?来?”
也难怪顾四厢听说一个人要两百两银子时候被吓着,实在真真乃天价也!
便是?当下他们住的这院子,里里外外加起来,左不过是?三十多两银子罢了。
偏人带回来了,还是?奴籍。
但这些都不要紧了,反正?他们自家又?不会真将他们三作奴才来使。
而这各家得的一百两银子,顾小碗昨天在县城里赚了一圈,觉得可以在那地段好的地方,盘个带小院子的小铺子。
说到这里,她少不得是?要惋惜何荆元那腿,若是?腿还好着的,完全可以开个私塾。
何望祖听到顾小碗询问,却是?苦笑起来:“他俩胆子小,又?怕亏本,还觉得到那边的街面?上,人多虽也热闹,但就怕这邻舍间不好相处的,到时叫人欺负。”
“那你呢?”顾小碗自然明白,四姐夫妻两个年纪大了,更是?守旧一些,多半是?打算将那银钱留着,以后有什么急用可拿出来呢!
但这些年的变故,不管存的粮食或是?那点银钱也好,都赶不上这世道的变化,有在手里就赶紧花了才最为妙。
不然像是?韩桐儿和苏家那边,白白攒了这许多银钱来,自己舍不得用,跑到这乡下来避世,最后还不是?打了水漂。
想当初圣元下聘的时候,也是?那么多地契房契的,可此处山河易主,那前?朝的大印在当下可不顶用呢!
倒头来,也是?废纸一张。
他们倒是?聪明,将银子打造成了各种物件,奈何偏出了个何麦香,闹得大家一个子儿都没了。
“我,我想着若是?他们肯,想和姐夫合伙开个吃食铺子,那吃不完的,咱晚上自己吃,卖出去就最好了。”何望祖说着,一来是?自家穗穗姐厨艺好,二来姐夫虽说有那打铁的本事,但现在岳父大人杳无音信,实在怕他继续做这一行营生?,哪一日?叫人认出。
而自己如今在衙门里,虽说不过是?那上不得台面?的小卒,但终究也是?衙门的人,三朋四友是?有的,量也没人来捣乱。
所以到时候父亲能做个账房,莺莺那里能在厨房帮忙,又?有二胖和姐夫,再有穗穗姐的手艺,是?不怕没得生?意的。
他的打算,顾小碗觉得是?最为稳妥的,而且这做吃食小铺,本钱算是?最低的了,只需要准备近几?日?的食材就好。
可若是?做旁的营生?,便要到外头去奔走进?货,而且铺子里的架子上,总不能空荡荡,想要摆满,那一百两银子是?断然不够的。
因?此也十分赞成,“这样?好得很?,何况有什么问题,也能马上得到客人的反馈,要改很?快。”就是?顾小碗担心地看着这边,“你爹是?个倔脾气,怕是?未必舍得他这一份事业。”
这也正?是?何望祖所担心的地方,“是?啊,他是?做一行就爱一行的,早前?若是?没叫人害了那条腿,只怕一辈子都是?教书匠,如今转行做了木工,又?不肯放手了。何况这里偏僻,除了做这白事的营生?,别的也做不起来。房子也不好租,他多半t?要守在这里。”
到底是?亲儿子,对自家亲爹了解得透彻得很?。顾小碗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那就不强求他,他愿意在这头就在这头,你们年轻的自去做自己的,何况你要做吃食小铺,到时候不管什么人进?门来,都是?要笑脸相迎,他未必又?做得了,只怕还要笑你阿谀奉承呢!”
也是?出乎意料,顾四厢夫妻两个都是?那不善言辞的,偏生?了何望祖这个玲珑八面?,晓得人情世故的儿子。
不过顾小碗早年也没想到,如今何望祖长?大了,也是?能独当一面?,将家里立起来。
到底,这心头还是?十分欣慰的。但这铺面?既是?要圣元夫妻俩出大头,便道:“这个事情,好好同你姐姐他们商量着。还有一样?最重要,便是?亲兄弟,也是?要算清帐,免得为此起了隔阂,那我就成了罪人。”
何望祖点着头,说心中有数,小姨的话他都谨记着呢!
这厢顾小碗知道何望祖的打算,自也抽空去问了苏玉春和苏秋子兄弟两个。
两人也想好了,要开个肉铺。但仍旧住在这里,纸火铺子家里的女人们照旧开着,便是?生?意不是?十分好,可能进?一分是?一分的好。
而兄弟两个年轻体壮,又?会赶猪杀猪,没道理不用这门手艺。
说起来,这手艺还是被围民屯田那段时间才学?来的呢!
按理说,顾小碗应劝他们,既然这样?的话,那也只用租个摊位或是小铺面,那银子就花不得多少,倒不如兄弟两家,一人分五十两去手里。
但这并非后世,眼下最忌讳的就是?分家,兄弟一大家子能住在一起不分家,在他们的眼里才是?正?确的。
如此,他们都各自有了打算,顾小碗也能安心启程了。
她还想借着那南延公主的东风呢!她才走过没多久,那沿途的匪贼们,只怕都被她的队伍清扫了干净,这个时候去,不出意外的话,必然是能一路顺畅回合月城的。
此况她也与顾四厢等人道明,如此便是?他们想留,也没开口,生?怕误了顾小碗他们赶路。
车还是?来时的那辆车,只是?如今多添了明淮。
杨三儿到底是?小孩儿,恢复能力好,加上顾小碗在吃食上从来不吝啬他,所以如今便是?仍旧绑着夹板,也不怕二次伤到腿。
走的时候,顾小碗各给晚辈塞了两个银花生?,算是?今年过年的压岁钱。周苗那里倒是?简单,只给了苏玉春的两个孩子。
只是?荣儿拿一把银花生?,少不得去大小满跟前?炫耀,惹得这两个小姨哭哭闹闹的,她便白挨了一顿打,最后银花生?也叫她娘给收了去。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刻顾小碗一行人,已?是?踏上了归程。
应该大部份人和他们的想法一样?,所以如今这路上,竟是?看到不少往那边走的,一路上车马就见着好几?个。
路上也果然如预料的那般,安安静静的,是?半个匪贼也不曾见着。
转眼这走了七八天,终是?到了那从前?旧蜀地的城镇上,因?这一路赶来,大部份时候都没得个像样?的歇息处,所以今儿又?趁着夜幕了,顾小碗便提议在镇子上住下来,也叫大家开开荤,吃一顿像样?的饭菜。
因?此便直径去找客栈,要了三间房,明淮和云二一道,顾小碗与周苗,杨三儿则叫他姐姐董红红带着。
到底是?蜀地,这便是?一座小镇,但因?从未被那战火波及,因?此也比肥头县要热闹几?分。
他们落脚的这家客栈,便是?有三层之高,而且前?后两座就罢了,还有左右厢房,如此一来,那后院倒是?像极了一个大些的天井。
而四周楼每层都有那相通的过道和楼梯,他们来的时候,因?为路上没了匪贼,来往的人逐渐多了,所以普通的房间早就住满了,便要的都是?上房,有一间与另外两间也没挨在一处。
顾小碗见客栈里也是?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所以便叫明淮杨三儿他们住在相近的房间,自己则领了周苗去住另外离得远的那一间。
反正?她身上有各种的毒药,自然是?不怕什么意外的。
等各自将行李送往房间去,便也下楼吃饭,这个时候又?刚好是?饭点,大堂里的人就更多了,人声鼎沸的。
杨三儿大概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吃饭,有些露怯,小心翼翼地扯着董红红的袖子,不敢到处看。
那厢坐下后,跑堂的小二马上就迎了上来,一边给他们倒茶,一边推荐着本地特色菜。
顾小碗问起大家想吃什么,各自点了一两样?,小二见他们也不斟酌价钱,荤菜也点了不少,住的还是?上房,自是?热情了许多。
不过一会儿,菜便陆续上来。
正?吃着,忽听得柜台前?面?传来怒吼声,顾小碗也同大家一般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高足有两米高的汉子怒容满面?地拍打着柜台,“要了许久的热水,怎还不见送过去?还怕爷短了你们的银子不是??”
账房在他面?前?,显得弱小无力,紧捏着算盘小心翼翼地赔着不是?,“爷您担待着些,今儿刚好有两个小二告了假,后厨又?有人生?病,少了几?个人,有些忙不过来。”
那汉子却不听,“你糊弄哪个?爷我站在楼梯上看了好一阵子,那后来的都吃上了饭,却唯独爷我要的这一壶水送不上去?说到底不过是?嫌这水不算钱是?不?”
他说的时候,意有所指地朝顾小碗他们这一桌看过来。
顾小碗正?好撞上他愤怒的眼神,可将一旁的云二和明淮都吓得紧张起来,深怕那汉子又?忽然跑来找他们的茬儿。
然正?是?这个时候,那楼梯上方忽然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十两,莫要胡闹,等一等片刻,无大碍。”
年轻人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尤其是?在这噪杂的大堂里,但偏偏就将那两米的汉子给震住了,他也顾不上骂那账房的,小跑着朝楼梯口迎过去:“舅老爷,您怎带着小公子下来了?这帮狗奴才就是?狗眼看人低。”
那年轻公子牵着一个三岁模样?的男孩儿,两人都穿得很?体面?,身上还披着裘衣,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
账房眼看着这会儿没得闲的小二,便忙从柜台里出来,亲自引着找了一方空桌坐下。
也是?巧,就在顾小碗他们的隔壁。
众人见没得热闹看,早就继续收回目光,该喝喝,该吃吃。
只是?顾小碗和周苗见着那公子,却是?觉得有几?分眼熟的样?子,可短时间里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的,而且人家就坐在隔壁,两人也不好说什么。
便继续吃着饭,不过顾小碗这心里还继续想着,又?偷偷瞧了两眼,终于是?将这公子的脸和一个削瘦的身影重叠了在一起。
倘若那人胖一些,精神一些,可不就是?这番摸样?么?所以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她目光忍不住又?忘了过去,全是?惊讶。
周苗见此光景,便猜想着,顾小碗是?想起来了,只拿手肘去戳她,低声问:“小姨?”
顾小碗正?要回周苗,可不知是?不是?自己刚才那惊讶的目光过于直白了,已?是?叫人家发现,如今朝她这里望了过来。
好叫顾小碗尴尬,勉强扯了个笑,随后忙将目光收回来,然后朝周苗小声地说:“是?温书生?。”
“啊?”周苗的声音很?突兀地叫起来,顿时引得一桌子的人都齐齐朝她望去。
这倒也不怪她,她觉得这人眼熟,却怎么也没有往这一方面?想。
所以听到顾小碗的话后,怎么可能冷静得了?而且他倘若是?鲁石匠家从前?那个女婿的话,那他牵着的这小男娃儿,岂不就是?鲁桂花的大儿子么?
算起来,这年纪也是?对得上的。
所以她在惊叫的时候,同时也朝那小男孩打量起来,果真是?从他的五官相貌上,寻到了关于鲁桂花的些许影子。
“怎么了?”明淮不解,方才这公子下来后,就觉得小姨不对劲,现在连周苗都不对劲了,他就更疑惑了。
但两人这时候倒是?默契得很?,纷纷摇头。
明淮见此,自是?没有再多问。
这厢吃完了,便各自上楼去。
顾小碗和周苗一回房间,就忍不住叨咕起来,“瞧他现在这模样?,只怕是?寻到自己的家人了,那孩子也养的不错。”很?明显当初他将孩子带走是?很?明智的选择。
毕竟那孩子当时每日?叫鲁桂花带着,脏兮兮地挂着鼻涕就算了,瘦得跟个小猴儿一样?。那时候的鲁桂花也t?还是?个孩子心性,根本就对这娃儿不上心,要不是?有她娘跟着养,怕是?都没能养活呢!
一时顾小碗又?想起何望祖说鲁石匠一家五口人被赎走了,不免也是?联想到这温书生?的身上来。
她还未顾得上同周苗说起,房门却是?响起来了,两人不禁防备起来,顾小碗手里捏着那防身的毒药去开门,却不想竟是?方才给他们点菜的小二。
小二见了她,露出那谄媚的笑,将托盘连带着茶水递给她:“楼下的公子,叫送给小姐你们的。”
顾小碗接了过去,他便笑着下楼去了。
顾小碗关了门,周苗走过来,“莫不是?他也认出咱们了?”一面?防备地看着这茶壶,生?怕里头下药了一般。
可顾小碗却一眼看到了茶壶底下压着的纸张,随后便走到桌前?将托盘放下,把茶壶底下的纸张取出来,却见竟是?对方邀她到二楼茶室喝茶。
喝茶是?假,叙旧是?真吧!
“小姨你要去么?”周苗有些担心,她看现在那温书生?也非寻常人,就怕他担心自己曾经被人家抓去做赘婿的事情传出去,想杀人灭口。
顾小碗一眼就看到了他的顾虑,没个好气道:“想什么?他若真担心这事儿,何至于将那孩子带在身边?”方才,自己还听到那小男娃儿叫他爹呢!
所以顾小碗是?要去的,也将周苗给带上了。
一楼大堂算得上是?这客栈的饭厅,二楼则有一半的雅间。
她两人寻了房号去,只见那壮汉子就站在门口,见了她俩倒没有早前?对那账房的凶神恶煞,反而朝冲她俩行了礼,随后开了门,“两位小姐请。”
顾小碗点了点头,朝里走去,只见这温书生?果然在里头,他见到顾小碗二人便立即起身,示意壮汉将儿子带出去,一番寒暄,待两人坐下后,才感慨道:“出来几?年了,却不曾想,最先遇到的,是?你们俩。”
又?一面?打量着二人的如今的模样?,随后笑道:“我去马家湾将鲁家的人赎出来的时候,便听闻你们家的人,早叫崔家的带走了,还入了户籍,那时候当是?以为阿拾那边的门路,却不想原来是?你。”
周苗听他提起阿拾,心慌得要命,一面?担心地看着顾小碗。
然顾小碗就仿佛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神情淡然地问道:“你将他们安排在了何处?”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在这里。
温书生?回着,“脱不得奴籍,只能暂且将他们安排在城里一处宅子里先住着,等过一段时间,再想法子。”
这个回答倒是?叫人出乎意料,毕竟这温书生?当时是?被鲁石匠强行带回去的,还下药叫他和自家女儿同房。
这也就罢了,鲁石匠十分嫌弃这温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隔三差五打骂是?常事。
按理,这温书生?也是?出身不差,还是?个读书人,叫一个乡下老石匠来回地践踏羞辱,应该死十分憎恨他们才是?。
却没想到,他竟然肯花那么多银钱,将人给赎出来,还安排了落脚处。
也不知是?不是?顾小碗两人的表情过于明显了些,那温书生?反而苦笑起来:“我原是?恨他们的,只是?后来经历了许多,自也看淡了,就当是?命中一劫,何况当初凤阳那般乱,若是?没有他们将我带去乡下,也许我又?早就死了,更没有熠儿。”
他口中的熠儿,正?是?他与鲁桂花的那个儿子。
说起这孩子的时候,满脸都是?与他这个年纪不符合的慈祥,可见他是?真的爱这个孩子,并没有因?为这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不对而产生?不喜。
他语气感慨地说着,自己当时带了孩子后,便去原本和家人约定的地点汇合,却得知他们早就被流民打死了,尸首都找不着。
更不要说家中产业还剩下几?何了。
如今他们温家,也就剩下他和早年嫁到眉州城的长?姐。
又?说他因?是?家中幺儿,母亲早逝,所以被长?姐接过去,算是?做儿子养大的,直至十五岁才被父亲接回来。
只是?没得多久,天下就大乱了,诸侯各自为王,人祸加上天灾,家里也准备往蜀地去的。
然途中就遇到无数流民,人也走散了,他就是?那时候被鲁石匠遇到打晕,强行带走的。
又?道:“年前?我因?这边有一桩生?意,便替我姐夫跑一趟,正?好听闻了围民屯田之事,晓得他们都在那里,到底是?熠儿的外祖家,我不想着孩子长?大后知道了真相怨我,分明有能力救他们出来,却袖手旁观,方去将他们赎出来,只是?户籍的事情没得法子,便将他们留在了这头,开了个铺子,叫他们自己营生?,我做东家。”
毕竟他们都是?奴籍,是?开不得店的。
不过虽是?如此,温书生?却是?不会去多管一分,再插手他们的生?活。
反正?已?经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以后他们生?活好坏,都看他们如何经营铺子。
他的这些话,让顾小碗和周苗都再一次刮目相待,这才真真是?个好人也。
说罢,他才问起顾小碗他们如今的境况,又?问:“你们如今在蜀地?”虽说凤阳如今半个地境都属于蜀地了,但是?在大家的习惯里,真正?的蜀地,还是?眉州合月城一带才是?。
顾小碗颔首,只简单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述了一遍。
温书生?先是?听得与自己要好的苏玉春如今就在肥头县,自己竟是?不知,没去见一面?而惋惜,又?对与阿拾失踪的事情难过一回。
只是?意识到了顾小碗应该比自己能难受,便有些过意不去,自己这叫她旧事重提,无异于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抱歉,我不知……”
顾小碗摇着头,“这有什么,这几?年里,谁家没失去几?个亲朋好友的?何况再难过,又?有什么用。”
又?叙了几?句闲话,各自留了地址,顾小碗也告辞离开。
出门时见这叫十两的壮汉还把那孩子抱着,身后相送的温书生?走过去,满脸慈爱地接过孩子,“熠儿,叫姨姨。”
熠儿果然是?奶声奶气地叫着她俩,倒也是?十分可爱。
只是?温书生?这个时候才像是?想起了顾小碗那高得可怕的辈份,忽有些尴尬,“离开太久,忘记了,这孩子若是?随着他娘,当要叫您太姨奶才是?。”
顾小碗不知他这辈份怎么算的,连忙摆手,“各论各的吧,叫姨也挺好。”小姨奶小姨婆,听太多了。
还是?姨顺耳。
第203章
再何况,他?们顾家便是?与鲁家在一个村子里?,但其实是?已经没有?那还数得出的亲戚关系了。
只是?非要仔细论,那早前鲁石匠老爹还在的时候,哪怕顾小碗她爹年纪同儿?子一般年纪,但因为有?亲戚嫁了顾家的远亲,所以也是?跟着这?远亲一般将?顾小碗爹做叔来喊,是?个极其客气厚道的老人家。
后来鲁石匠他?爹两脚一蹬没了,鲁石匠家又生?了好几个儿?子,他?自己还有?这?好手艺在身上,不免是?比全是?女儿?的顾家得意几分。
逐渐便也不叫人,瞧见了也直呼其名。
所以顾小碗也觉得如今温书生?的儿?子唤自己小姨,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
偏温书生?是?个较真的人,听到顾小碗的话,连摇头拒绝,“这?如何使得?那自古以来悬衡而知平,没规而知圆①,他?母亲喊你小姨奶,他?当要叫你一声太姨奶奶才是?。”
一旁的大汉子十两显然没有?想?到,顾小碗这?个小姑娘的辈份如此之高,一双眼睛瞪得好似铜铃一般圆溜溜的,有?些傻乎乎的样子。
叫顾小碗好生?尴尬,心说这?辈份太高也不是?个什么好事情??又十分纳闷,这?般叫自己,为什么到周苗那里?,就?叫了一声姨姨,按理说周苗辈份也是?高一节的。
不过见温书生?这?样较真,也不敢多提,何况什么姨奶姨婆的,都是?姨,省略一二,叫姨姨也不是?不可。
于是?便将?还剩下的银果子给了小孩儿?,“也不曾想?到会遇着你,这?些银果儿?也莫要嫌弃,就?做这?正月里?的压岁钱了,好与你压压邪祟,明年长高长大,健健康康的。”
周苗见此,也忙将?银果子拿出来,塞了两个给他?。
这?反而叫温书生?急了,要阻拦,“这?如何担得起?”一面想?从孩子的小手里?抢回银果子。
但顾小碗和周苗已经忙欠身告离,他?一个男人家,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去追两个姑娘,只好作罢。
十两瞧在眼里?,便笑起来:“舅老爷何苦这?样t?不好意思,叫我说这?两位小姐倒是?实在的,何况也没出正月,人家说了是?给小公子的压岁钱,您只管安心收了就?是?。若实在过意不去,回头您也包两个,送与他?们那娃儿?去。”
这?话才提醒了温书生?,“也是?了,那娃儿?叫她姨婆,想?是?她哪个侄女家的孩子。”但想?着自家也没带什么合适的,真递元宝好像不妥当。又见外头街道上人声鼎沸,可见还未到那宵禁之时,便吩咐着十两,“你去拿二十两银子,快些去银铺子里?,是?打银锁什么的也好,有?现成?的最好,兑了回来,赶明儿?一早,咱在楼下等着,给孩子。”
十两听罢,自是?去办了。
温书生?自个儿?也抱着孩子回了房间里?。
而那厢,周苗还在可惜送出去的两个银果子,回了房间先是?庆幸,好在身上还有?银果子,不然还不知如何应急,后才惋惜起来,“这?一声姨姨,要了我两个银果子,这?人情?来往,实在是?叫人吃不消了。”
又说,给荣儿?也才两个银果子罢了。
那是?亲亲的侄女儿?呢!与温书生?这?儿?子,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
顾小碗听罢直笑,“那又有?什么办法,他?如今也是?个体面公子爷,咱也不是?破衣烂衫,不然拿两个铜板也是?尽心了的。”再何况他?留了那地址,自己虽没去过,可是?听着也是?大户人家住的好街道,他?姐夫家的生?意又铺到了这?凤阳来,可见真正是?大户人家。
现在自己也要做生?意,没准往后还要打交道呢!
所以顾小碗看来,这?银果子给得还算是?少了的。反正现在她是?晓得,多结交几个朋友总是?多几条路来走,这?一方面上,是?断然不能吝啬的。
两人在屋子里?说了会儿?,又少不得感慨一回这?温书生?竟是?不计前嫌,赎了鲁石匠一家便罢了,还给开铺子叫他?们有?营生?出路,甚至没瞒着儿?子。
世间是?真难再寻他?这?一般人了。
越说越是?激动?,周苗便觉得他?这?样的好人,其实那银果子给的不冤枉,没准以后去了眉州城,有?什么事情?找他?,他?是?真愿意帮衬的。
这?时候房门响起,明淮的声音一并从外头传来,周苗便去开门,只见他?一脸的担忧,目光穿过周苗往里?头探,似乎在寻顾小碗的身影,嘴里?则问着:“你们都在。”
“我们不在,能哪里去?”周苗让开身,叫他?进来。
明淮跨过门槛进屋里?来,“方才在楼下,瞧你们好似认识那隔壁的。”
周苗忙说:“如何不认识?说来只怕你是猜不到,那个一表人才的公子爷,正是?当初被鲁石匠虐待得受不了,家卷钱跑了的前女婿,带着的那小公子,就?是?鲁石匠的心心念念的大外孙。”
明淮一听,也是?满脸的吃惊,毕竟村里就那么些人家,没得个什么新鲜事情?,自是?反复将?这?老调重弹,所以他?也知晓鲁石匠家这个前女婿的事情?。
顾小碗却听她这?样说,有?些觉得不好,抬手戳了戳她的脑门:“以后莫要这?样说了,何况人家现在还将?鲁石匠一家都从村里?救了出来,如今反而是?鲁石匠家的大恩人呢!”
于是?明淮又惊了一回:“想?不得,他?竟然这?样好心。”知晓鲁石匠家被人赎走,却没想?到竟然是?他?。
便也是?忍不住夸赞起一回来。
又道明自己来,正是?担心她们俩,如今晓得是?旧识,对?方又是?好人,也放了心,方回去休息。
翌日一早,他?们这?一行人下楼去用早膳,便准备启程不耽搁的。
谁料想?一下楼,就?见着温书生?在此处等着,当下便起身过来打招呼,寒暄过后,见着叫明淮抱在怀里?的杨三儿?,便问起来。
周苗只答,是?自己姐姐的儿?子,旁边那个姑娘是?女儿?。
这?时候就?见温书生?拿出两个银锁和两只大小不一的银镯子递了过去,“既是?遇着了,我也给他?姐弟两个一份压岁钱,望不要嫌弃。”
杨三儿?愣住了,早前才从小姨婆手里?得了银子做的花生?当压岁钱,那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这?些天都还没缓过来呢。
那董红红更是?惊慌失措地看朝顾小碗。
得了顾小碗的点头,才接了手里?,一面朝温书生?道谢。
顾小碗见温书生?他?们也收拾着行李,便顺道问起:“你们也要今日启程?”
温书生?回头看了一眼在桌子旁边乖巧坐着的儿?子,“熠儿?前日不好,我们便在这?里?瞧大夫,已经耽搁了两三日,今日是?要启程了。你们也要走了么?”
顾小碗颔首。
虽说两家人,一个往合月城,一个去那眉州城,但还未到岔路,所以接下来自然是?结伴而行。
如此一来,越发熟络亲密起来,温时熠与杨三儿?也能玩在一起。
只是?五天后,终究还是?分离,大人们倒是?能爽快别了,倒是?两个小孩子红着眼眶纷纷告别,万般不舍得。
而这?个时候,已是?出了正月,到了二月二龙抬头。
蜀地这?里?,已逐渐可寻春迹,路边那林子里?,原本?光秃秃的树枝上,如今也是?吐出新芽来,那远处的山头上,更可见淡粉红的野杏花吞霞吐雾。
路边两旁的荒草,也开始上了绿色,迎着头顶那暖烘烘的太阳,大家中午也开始脱了棉袄。
直至快到合月城,远远瞧见了城北外那的雪山尖尖,方又觉得几分寒意袭来,重新将?衣裳添上。
明淮他?头一次来这?里?,只觉得稀奇,分明已是?开春了,那山顶上却全是?白雪一片,好似不会融化,死死嵌在山顶了一般。
顾小碗见他?压不住兴奋的目光一直瞧,便笑道:“你别瞧觉得就?在眼前,可要去那雪山下,得走一天一夜的路程呢!只是?那边有?不少西夷人,我是?不建议过去的。”
周苗却凑了过来,“听说那山上有?雪莲花呢!上次秀丽她爹就?说想?去那边碰碰运气,说不准能得些冬虫夏草!只是?咱那时候也没有?这?许多本?钱,不敢去碰。何况我想?着,这?些好东西,只怕本?地的药材老爷们都死守着,哪里?有?漏出指缝给咱的?再走西夷人也不是?招惹得起的,所以便叫他?消了这?主意。”
明淮一听,满眼放光,“有?这?样的好东西,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这?不是?白捡来的银子么?”
一旁赶车的云二听得他?这?话,不禁笑起来:“淮兄弟你做劳什子的春秋大梦呢!小姐都说了,那边的西夷人不好惹,你敢去?就?你这?样的好身板,他?们爱得很,直接绑了你做奴才。”
明淮却不以为然,“他?们如何敢?我便不是?合月城的户籍,但也是?有?户籍在身上的。”
云二就?苦笑摇头,“你以为,蜀地这?几座城池当初驱赶难民之时,他?们怎么不往那边跑?”又说那雪山,虽说从合月城外面看着,就?一座,然其实是?连绵不断的山脉,不知千百里?呢!
但那里?住着的都是?西夷人,蛮横得很,说的不夸张,还过着饮血茹毛的日子。但即便如此,这?么多年了,历朝历代?都管不得他?们,另外一边的藏巴人也不敢招惹,可见他?们是?有?些本?事的。
而那一大片山脉都是?他?们的地盘。
好在有?个好处,只要这?旁人不去他?们的地盘,他?们也不会跑到汉人的地界上来明抢。
不过他?们有?那许多药材皮毛,也要同汉人换盐巴等日常用品,所以每个月,那边山下都会有?一次交易。
但去往那边的汉人掌柜,都是?同他?们打交道惯了的,但凡有?个面生?的过去,直接就?绑了上山去给他?们做奴隶,连牲口?都不如,还要用铁链来拴着。
明淮却觉得匪夷所思,“范王爷都这?样厉害了,又兵强马壮的,如何不将?他?们都降了?”
“那倒没有?什么必要。”顾小碗回着话,那头虽说也是?山珍药材不少,但到底是?土地贫瘠,花费那么多兵马物资去打,十分不划算。
更何况范王爷与那西夷的土司老爷也有?协议,井水不犯河水的。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的野蛮和疯狂不但是?范王爷顾忌,隔在另外一边的藏巴人也不敢招惹他?们。
倘若范王爷费尽心机将?他?们教化t?,那野心勃勃的藏巴人只怕早就?打过来了。
所以留着他?们,对?蜀地又没有?什么影响,还能做一道防御墙,将?藏巴人拦在山脉那头呢!
如此何乐不为。
然而云二虽知晓这?些西夷人的野蛮,却也疑惑,范王爷为何不将?其平定,如今听得顾小碗的话,才恍然大悟起来,“原来竟是?这?般缘故,我还想?着便是?再如何贫瘠,但那边却是?盛产各种珍贵药材,没道理范王爷不动?心,却不想?是?有?这?一层用意的。”
于是?也忍不住夸赞起顾小碗来,竟然一眼看透了。
说着这?藏巴人和西夷人,他?们的马车也进了城来,因并未花费银钱找人送信,所以家里?并不知晓他?们哪一日来。
因此云二赶着马车在松香巷子第二个门口?停下车,上去敲门,跑来开门的阿毛见着他?们时,好不欣喜,高高兴兴地蹦着出来,“小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再没得个音讯,王伯和喜乐哥就?要收拾着行李,去找你们了。”
一边说着,又冲门里?扯着嗓门大喊:“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一阵吆喝着,就?要上来帮忙拿行李,这?时候才发现明淮这?个陌生?面孔,方有?些腼腆起来,“哥哥好。”
周苗见此,一面喊着董红红和杨三儿?出来,一面介绍着三人的身份。
于是?阿毛也是?挨个问好,见杨三儿?腿不好,忙要去帮忙。
不过叫顾小碗拦住了,“你才多大,几个力气在身上?叫你淮哥背回去就?是?,你引他?们去院子里?,叫王婶那里?安排房子住下。”
阿毛见文竹和郑鹏飞夫妻出来,想?着有?他?们帮忙拿行李,便去了。
顾小碗见着郑鹏飞夫妻在此处,便猜到多半是?为了杏花村春耕事宜来的。她原本?是?庄稼人出身,自是?晓得这?春耕事宜何等重要,便打发了周苗先去和王婶子做安排,自己与郑鹏飞夫妻两个说话。
一边说一边往正厅里?去,郑鹏飞的女人何惠娘见了,晓得大家才回来,秀丽母女俩是?忙不过来的,就?去煮茶。
而郑鹏飞这?里?,说的也正是?这?春耕的事情?。
只先说了去年冬天种下的麦子涨势好,不出意外的话,五月就?能收割,大概能得多少石,又要花费多少银钱聘请长工。
随即才讲起水田的事来,“原本?好好的,往年这?田里?的水是?从上头的河里?接来的,过年的时候,村里?的焦癞子不知从哪里?听了鬼话来,说田虽然是?咱的,但河是?他?们村的,到时候田里?要从河里?引水,不能平白无故给,要叫咱拿银子。小姐,我这?不敢说是?读了多少圣贤书,天下道理尽晓得,但也没听过这?样的谬论,谁知道他?晓得了,直接将?咱的水渠给堵了。”
顾小碗见他?一边说,十分着急又一脸的无奈,便晓得他?这?个读书人遇着这?等无奈,说不清楚的。
便笑道:“不妨事的,这?不是?个什么问题。”一面问起他?这?焦癞子的底细。
郑鹏飞听罢,却是?叹息道:“也不知道真假,他?就?嚷着说城里?的白老爷是?他?的干亲爷爷,咱若是?敢动?他?一分,就?不叫咱安心种田。”又说他?一个单身汉子,老娘老爹早就?死了多年,前几年他?都在外面混日子,如今回了村里?,大家也不知他?到底说的真假。
毕竟他?说起白家,那是?有?鼻子有?眼睛的。
也是?如此,郑鹏飞不敢如何。
如今让他?将?沟渠都堵住了,水进不去田里?,里?头干干的,田埂都不好翻新。
顾小碗听了这?话,却是?冷冷一笑:“若果真是?他?干亲爷爷,何故叫他?回了村子里?做这?敲诈人的勾当?不该在白家做起少爷的么?再说白家的名声我也听闻过的,那白老太爷是?个很实在的,怎么会同他?这?种无赖结干亲?”
心下已是?料想?,怕是?渊源有?一点,但绝对?没有?这?样的好关系,不然这?焦癞子也不敢扯着人家做虎皮。
又想?着郑鹏飞一个读书人,对?付不了的,倒不如喊了云二去将?他?打一顿。
但随即一想?,她虽也不怕背个仗势欺人的名头,但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而且对?付这?等人,打一顿又解决不了什么,直接杀了吧,在这?蜀地,自己也摸不准,不敢乱来。
于是?便另有?了主意,当下只与郑鹏飞说道:“你不要去管他?,先回去把各处的人都安排好,这?两日我找人过去会一会他?。”
郑鹏飞得了这?话,也算是?得了定心丸,不敢作耽搁,当下吃了一口?茶,领着女人就?回了杏花坞去。
他?前脚刚走,王来贵就?急匆匆来了,说是?云州的崔公子有?信和礼物送来,他?们不敢妄拆了,都放在屋子里?。
顾小碗却想?着杏花坞的事情?,便道:“不急,我晚些瞧去。”一面问他?,“小天牛近来作甚?”
提起小天牛,王来贵就?十分头疼,“您去了这?一个多月,他?先前倒是?安分的,好歹给也给劝着了,可过了元宵后,我就?拦不住,非下了乡里?去。”说如今攒下的货,都堆满了屋子,就?等顾小碗回来拿主意,是?否还要同金家继续做这?生?意。
顾小碗听罢,笑起来,“他?是?个实心的。如今在家里?不?”
“正好在呢!”王来贵回着,连忙又道:“他?还不知小姐回来的消息,可要叫阿毛喊他?过来?”
“去吧,我正好有?事情?要另外交代?他?。”于是?说起了杏花坞的困扰。
顾小碗的解决方法便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心想?先不说焦癞子同白家什么个关系,但是?个人都往城里?挤,他?却是?越活越回去,反而跑乡里?,可见是?这?里?待不下去了。
因此打算叫小天牛去找些个关系来,就?专门找这?城里?的癞皮们,喊他?们去帮忙办。
另外白家那边,也不管焦癞子话是?真是?假,也得叫人去问一问。
因此又喊了王来贵去备礼,只道:“我原本?和白家没有?什么交集,那过年时候想?上门去结交一下,也没个借口?,如今倒是?要谢一谢这?焦癞子,叫我得了个由头去。”
王来贵一听,这?所备之礼,自也没有?马虎。
顾小碗想?着杨三儿?明淮几个人初到此处,又要长久住在家里?,便顺道喊了王来贵,带着云二领他?们三去衙门里?作一回登记。
也省得到时闹出麻烦来。
其实杨三儿?和董红红还好,是?那死契的奴才身份,但明淮的户籍在肥头县,这?头是?不允许迁移来的,所以他?要在这?头常住,便要另外办一个暂住的凭证。
地方衙门里?的这?一项举动?,正是?为了防止新蜀地,也就?是?肥头县那边的老百姓们涌进眉州城这?边来,将?原来本?地老百姓们的便宜都给占了去。
所以才如此麻烦,还要缴纳一定的银钱作为保证金等。
以此手段来杜绝他?们全都往这?头挤。
小天牛很快便来了,见了顾小碗可谓是?十二分的兴奋,嘴里?抹了蜜一般,“这?些个日子不见,您不知我这?是?吃饭不香,睡觉也睡不好,就?是?挂记着您,如今您归来,我也好安心些。”
“你快别在我跟前贫嘴了,我且问你,那街面上的泼皮癞子们,你可是?认得几个?”顾小碗将?他?那长篇废话给打断,问起来。
小天牛一听,还以为是?顾小碗遇着这?些泼皮为难了,忙紧张起来,“怎么?他?们惹了小姐不高兴?”
顾小碗便将?焦癞子一事与他?道明,又说了想?要以暴制暴,毕竟焦癞子这?种无赖,同他?讲道理是?没得用的。
小天牛松了一口?气,但那杏花坞的田产同样是?顾小碗的,还是?十分不高兴,当下拍着胸脯保证道:“我是?不认识,但我在牙行里?的表叔有?一个拜把子,就?是?这?城里?混的,我去问一问表叔,小姐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就?是?。也不必管那焦癞子是?谁家的干亲,反正这?城里?混的,也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身后必定都牵扯这?些达官贵人,他?既在城里?混不下去,可见后台是?不如城里?的。”
第204章
顾小碗就是喜欢小天?牛这聪明劲儿,“既如此,便要麻烦你表叔,你去找阿苗,叫她拿了银子与你去,求人办事,不管成与不成的,便是t?亲戚家?里,也没有那?空着手去的道理,你自己斟酌着。更何况,若是办好了,那?边还要劳烦人家?去杏花坞一趟呢!车马酒水茶水一样少不得。”
“这个我省得,小姐且放心?吧。”小天?牛笑应着,只觉得这人情来往伤的事情,何须还要特意交代?自己可不就是最擅长?的么?不过?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顾小碗,“那?些个货,什么时候要送出去?小姐可愿开恩,叫我也出去见识一回??”
他愿意出去,顾小碗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旋即一想他年?纪小,外?头又动荡不安,可比不得这蜀地,丢了性命是随时可能发生?的。
他家?又只有他一个男丁,自是不可能点头的。
因此回?着:“这个事情,你现在想都不要想,最起码也是能长?大?成婚以后再与我提。”
小天?牛倒也不恼,毕竟顾小碗这话,可见接下来都是愿意用自己的,不叫自己出去,不过?是担心?自己罢了。
于是高兴不已,“那?小的且等着。”说罢,方作揖退出去了。
顾小碗这也才?回?了房间去,顺道取了信来瞧。
这信是崔子墨在年?前就交给来合月城的人顺道带来的,所以还并?未收到自己找人送去的东西,信中无不是担心?自己这边过?得如何?又无奈他娘盯他盯得紧,不叫出门。
左右那?言语间,皆是关心?之态,倒也不枉当初拿命来护他了。
他这样上心?,好像真是拿自己做了知己一般来看待,倒叫顾小碗心?生?感动,只想着自己原本与他交好,一来他是个爽快的好性子,不是那?等骄纵跋扈的纨绔,二来也是贪图他家?的名声。
没曾想,他竟是如此诚心?,反倒是叫自己过?意不去了,于是也真心?想着,回?头得空了,去崔家?别院那?边找一找弄书姑娘,若是有人去云州,好歹也给崔子墨带些解乏的小玩意儿。
听?着他在这信里说,整日被拘在家?里,也不得出去玩儿,家?里还要忙着给他说亲,怕他和那?一帮纨绔子弟学坏了去,因此进来十?分惜这名声,除了读书,便是没得其他的乐子了。
只是顾小碗又想,真送了什么玩意儿去,只怕也过?不去关,送不到他跟前。
一时想起他早前聊天?时,倒是对这千里江山,各地风俗有兴趣,因此当即就得了主意,想着到那?世?面上去,管他正的野的,只将这一类记录山川民风的书籍都买来,送与他去。
自己送他书,又不是什么胭脂水粉,想来他家?里也不会阻拦的。
信里他又问了周苗几句,不过?大?多还是吐槽起家?中无聊。
读了信,顾小碗才?去看他送来的礼物,打开盒子一瞧,不觉露出笑来。
他这些个年?礼,倒是送到了顾小碗的心?坎上,不是什么金银头面,更非什么绫罗绸缎,而都是些顾小碗有钱也买不到的药材。
一看到这些药材,顾小碗两眼就发光,这一路上车马劳顿折腾来的疲倦,瞬间消散。
不过?她也晓得自己如今是个什么秉性,不敢真就一头扎去药房里,毕竟这才?回?来,家?里许多事情要处理。
不说柳公劼金公子那?头要打声招呼,就眼下杏花坞的事情还未解决呢!
何况明淮他们也才?到,杨三儿和董红红虽先不用管,但明淮总是不能叫他这样闲赋着的,到底要找些事情给他在手里才?是。
又说小天?牛这头,得了顾小碗的话,马不停蹄跑去那?茶庄里,对着他表叔和牙行王掌柜的喜好,称了小半斤茶叶,又瞧着如今天?色暗下来,牙行那?头这会儿过?完年?正是忙的时候,大?多时候都要宵禁前半个时辰才?关门,所以大?家?都挤在牙行里吃饭。
于是乎,又去那?街上切了五斤卤牛肉,要了两坛酒。如此,那?胳膊里夹着茶叶,一手提着卤牛肉,一手提着酒,就往牙行里去。
虽说早前牙行里的前辈们总抢他的生?意,但他年?纪确实是小,来的客人也不敢托付于他。
他做的多是那?端茶递水的活儿,却?也拿得一分工钱,所以和这些人的关系,也不是说多差。
他一进门,便招呼着,“哥哥们,我小天?牛又来了,今儿托我新东家?的福,我也豪气一回?,给你们添酒添菜。”
这头正在吃饭,见他风风火火来,又是酒又是肉,没有一个不高兴的,还要强拉着他一起坐下吃肉喝酒。
不过?他却?笑着夹紧了胳膊里的茶叶,“瞧我表叔和东家?去。”
随后就往里头钻,进去就作揖请安,随后将茶叶递上去,“我这些日子不大得空来,是不能在跟前端茶倒水了,这茶叶就算是孝敬您二位的。”
王掌柜看了一眼茶叶,虽不是十?分珍贵,倒也是好茶叶,不禁笑起来,“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怎的,你新东家不要你了?”
“那?哪能呢?我就是路过?,特意来瞧一瞧您二老。”这话说罢,自来熟地在掌柜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他表叔却?只抬眼将他扫视了一眼,“你莫要贫嘴,你在我跟前看着长?大?的,一撅着屁股便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尿,便直说,要作甚?”
小天?牛嘿嘿一笑,将两人恭维奉承了一回?,才?笑着:“咱这牙行全城第一,不是没得道理的,您俩果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逃不过?去。”
随后说道:“我今儿来,其实是我家?小姐回?来了,只是杏花坞那?头,叫一个癞子堵了水源,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叫人去打一顿便是了,只不过?我们小姐是个心?善的,可我却?气不过?,因此便想到了表叔你这头。”
他表叔闻言,笑了一回?,看了看茶叶,“你这茶叶,果然?是不白给我喝。”但嘴上虽是嫌弃,还是张口问:“你且说来,你是有个什么主意?”
小天?牛连忙道:“哪里有什么主意?不过?是想着,那?焦癞子凭着自己脸皮厚,我们杏花坞那?边管事的郑大?哥,却?是个咬文?嚼字的读书人,哪里斗得过?他?何况打一顿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那?癞子还说这城里白老爷是他的干亲爷爷。我便想,表叔你这里有个结拜的兄弟老爷,不也认识这江湖上的大?哥们么?我便想他一个乡里的,难道还能大?过?城里的,故而便想请表叔您老出面,帮忙做个人情来。”
他也是聪明,一切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一脸央求讨好道:“表叔,您就行行好,我是在小姐跟前打了包票的。您知道,我这一阵子,在小姐手里是讨了许多好的,若是这样一件小事情也办不成,以后她哪里还肯愿意将更多的事情托付给我?”
王掌柜的见此,细想着小天?牛如今的确是得了顾小碗的许多好处,往后可不好再寻到这样慷慨的主人家?,于是也替他说起话来,“也是,他一屋子的人,莫说是别处,就是我这里,我们俩是交心?的好兄弟,也开不得他这许多工钱,可人家?那?头愿意给他这诸多的好处,又十?分肯照顾他家?里,眼下叫他办一件事情,要给办好了才?是。”
他表叔听?罢,心?说也是,若是没办好,再去哪里找这样的好东家??他家?里过?得好,自己也少操心?,也就答应道:“得了,我晓得了。”一面朝窗外?看去,只见夜已是晚了,便道:“你明儿一早来吧。”
小天?牛当即高兴坏了,知晓办成了,立即朝他两个道谢,方高兴回?家?去。
翌日一早就过?来等着,果然?叫他表叔领着去见了一个高大?威猛的美髯公,对方一听?,却?不当一回?事,喊了身边的兄弟来吩咐了几句。
就来了五六个兄弟,一个看都不是那?好惹的。
当下就喊小天?牛直接领了去,说是不管什么焦癞子银癞子,都给他收拾了。
小天?牛心?中大?喜,当下马上定了酒席,就托他表叔招待这位美髯公,好不千恩万谢。
自己则领了这一帮人去杏花坞。
不过?下午些,就将事情办妥回?来。
顾小碗这边,也示意王来贵去了白家?。
不到傍晚,王来贵就回?来了,只回?着顾小碗,“礼人家?收下了,只是却?留了话,说是不认得这样一门亲,应是外?头那?胆大?包天?的扯着他们家?的旗号,叫咱也不必手下留情。”
阿毛在一旁听?着,“哪里还有留情的余地,今儿小天?牛带去的那?一伙兄弟,直接将他打了个半死,早就哭爹告奶,求饶个不停,现t?在已经不敢在杏花村里待了,只怕等那?伤势一好,就要去别处。”
顾小碗听?罢,以为这事儿已是尘埃落定,这焦癞子也算是个例子,有了他自讨苦吃,以后那?杏花坞的老少爷们就算是有个什么别的想法,想来也不敢乱来了。
杀鸡儆猴,好得很。
谁知晓,晚些的时候,白家?竟然?派人来回?话又回?礼,说是后来仔细盘了一回?,原来是府里一个管事的远亲,不过?焦癞子吃喝嫖赌,气死了爹娘,早就老死不相往来,谁知道他竟是胆大?包天?,还打着白府的旗号去欺压人。
所以这会儿白府来话,那?头也气得很,严惩不贷,不然?的话,往后来个阿猫阿狗的,也都扯着他们家?的旗号欺辱人。平白无故坏了他们家?的名声。
因此也不管焦癞子是否有伤势在身上,就直接扭去了官府。
官府要关押他多久,或是流放别处去,顾小碗自是不知道的,只是见着白府来的管事,说话也算是客气,规规矩矩赔礼道歉。
忽觉得这焦癞子哪里是什么癞子,分明就是颗转运石呢!
因着他,敲打了一回?杏花坞的村民,扼杀了他们那?不该起的心?思,一头又一来二去,和白家?算是相交上了。
不过?顾小碗心?里也清楚,即便王来贵是上门赔罪,但白家?愿意去深盘细查,又打发人来道歉,还彻底解决了焦癞子这个后患,到底都是看在自己和崔家?那?点关系上。
倘若没有崔家?那?头,只怕白家?根本就放任不管。
这倒是叫顾小碗给猜中了。
原来一开始王来贵打发人去白家?的时候,白老爷并?不在府上,做主的白夫人听?了,也不知是什么顾府,原本是想叫人打发出去的。
别说是留下礼物,便人也不可能见。
恰好那?时候,少夫人在她跟前,听?罢只说:“母亲,我听?着这顾府虽是耳疏,可这杏花坞的田地,却?是听?闻崔五公子钦点,说是买了送哪位小姐的。如今人家?上门来,又非责问,反是来赔罪,可见是十?分尊重我们家?的,如此也不好拂了人家?的脸面,不如叫儿媳去看一看。”
白家?虽是合月城土著,按理来说也是一番地头蛇,但崔家?却?非那?普通世?家?,如此那?白夫人得了这话,也放在了心?上,便应下。
如此,这白少夫人便见了王来贵,话里话外?也是探起了顾小碗同崔家?的关系来。
但是王来贵也不是十?分清楚,回?答得也是模模糊糊的,也偏是这样模糊,反而给了人更多遐想的空间。
于是那?白少夫人便将顾小碗做那?崔五公子的远房表妹来待,当下就放了话,说是府里没有这一号亲戚。
言下之意,也是要打要杀,随了他们的意思。
只是后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喊了家?里的各路管事来问,没想到这一问,竟是自家?一个管事的远亲。
于是便晓得人家?没来错地儿,方又去禀了白夫人,问着要如何处理。
白夫人此刻却?已是当顾小碗是崔家?远亲,自打算结交,于是就有了后来他们家?反而叫人去赔礼道歉的事儿。
而有了这一来往,那?花朝里白少夫人下帖子请顾小碗,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顾小碗正是同明淮与周苗说这白家?为何又打发人来赔礼道歉,甚至还报官抓了那?焦癞子的缘故。
周苗一听?,立即就道:“如此说来,咱真要给崔子墨立个长?生?牌了,全仰仗着他,便是人不在跟前,咱还受他这般庇佑。”
明淮也十?分震惊,他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便是不在大?树下,只要大?树不倒,仍旧能得庇佑。
愣了好一阵子,才?忍不住惊呼出声,“这崔家?,怎么比当初的皇帝还要了不得呢?”
周苗到底比他知晓的多一些,当即笑起来解释着:“那?一个王朝才?多少年??你却?是不知这些个大?家?族,都是上了千年?的。咱们这南方要说的,便是云州崔氏和衢州柳氏了,往那?北上去,听?说有个什么公孙氏和水镜氏,都是皇帝惹不得的人物。”
她说到这里,忽想起了早前听?来的一个戏文?,“从?前只听?说是哪一个朝代的皇帝微服民间,遇着了一位水镜家?的小姐,只觉得美貌比天?仙,想要迎进宫里去做娘娘,却?不知那?水镜家?的小姐,就是给了皇后也不做,这皇帝一时恼怒,竟要抄了人家?……”
只是她这话才?到此处,便听?得明淮激动地抢过?了话去,“这个我听?过?,小时候在镇子上听?人说起过?呢!后来那?江山就易主了呗,皇帝另外?换了人来做。”
“正是呢!”周苗点着头,如此可想,这些个世?家?到底是多么的恐怖吓人了。
顾小碗在一旁听?着,心?里却?想,这些个大?家?族,难怪没有把这天?下大?乱放在眼里,感情人家?世?代传来,是经历了多少跌宕起伏的,皇朝权势更换见多了去,所以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毕竟,谁做皇帝也影响不到他们,不说什么人祸,便是那?天?灾,也不知人家?府里究竟养着多少奇人异士,只怕钦天?监测算不出来的,他们都能早得了消息来。
想到了这一层,她也是暗自回?想起来,也不说别处,就是说他们凤阳,原来也是有这世?家?的人盘旋,但人祸天?灾来时,不说是百分百,但绝大?部分时候,这些世?家?好像都像是提前预知,避开了一样。
那?没有避开的,便是些不入流的旁支末族。
又或许上流人家?,消息总是要比寻常人预先知晓,倘若有可能发生?人祸,自然?提前避开。可若是天?灾,他们要是又舍不得放弃这一处,便打发了一个旁支的人来守着。
而柳公劼,大?抵就是这一类人物来。
说来,又有些可悲。
可是顾小碗如今倒也没有想着去同情柳公劼,那?柳公劼再不受家?族看重,人也比自己活的好个千万倍。
她是忽然?意识到,分明这些世?家?都知道人祸会发生?,却?从?没有想过?要去提前疏散百姓。
按理来说,这都是救人于水火的好事情,不知要攒下多少福报呢?
他们竟是能置若罔闻,实在是冷酷无情。
只是她在这里想着,十?分不解的时候,外?面灰扑扑的夜色里,忽然?亮起来,随后一道轰隆隆的声音在头顶炸开,好似屋檐上的瓦片都被震碎了一般。
玉兰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惊叫起来,一面埋怨着老天?爷,“这真真是不给活路了,我白日里分明看了,这几日都是风清气朗的好天?气,才?将苗给种下的,这如今来了大?雨,哪里还能活半株?”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只伸手就要去拔了药苗。
这药苗也是奇怪,种下的头几日,是一滴雨水也不能见的,不然?不过?半日,苗就会腐烂。
屋子里的明淮和周苗赶紧奔出去帮忙。
顾小碗却?听?着这轰隆隆不断的春雷,大?脑里反而一阵清明,人比什么时候都要清醒,就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
她方在心?里才?埋怨这些世?家?,觉得他们冷血无情,便不说他们能预测天?灾,但人祸总是能提前知道的,却?不愿意告诉老百姓们,好叫他们避开这一场祸事。
可如今她抬头看着这黑云压城的苍穹,这老天?爷何尝又不是不知道,雪下太多了会成雪灾,雨落多了会淹没房屋农田。
但雨雪该下仍旧是继续下。老天?爷没有把那?南方多余的雨水下到沙漠戈壁,沙漠戈壁的太阳,也没有照耀到北方那?一望无际的冰原上去。
世?间上众生?贫苦,有的被活生?生?冻死,有的被直接热死。
所以,老天?爷都尚且如此,又何况这些世?家?呢?
但老天?爷撒下的这些祸事,并?不影响老百姓对他的尊崇和敬畏,就如同世?家?们没有出手相救,也不会有老百姓去骂他们冷血无情。
反而这些世?家?在世?人的眼里,充满了神秘,只要挂着那?样一个姓氏,都能得到老百姓们的尊崇,也是奇妙都很。
可如果世?家?们插手了呢?一次两次救人,那?差一次没救到,恐怕就人人叫打了。
果然?,人是不能多管闲事的,难怪从?前在医院里总听?人说,小明的奶奶活了九十?九,原因是她从?来不多管闲事。
这叫顾小碗不由得深思起来,她当初花费那?么多精力和财力去找亲人们,究竟是好是坏?如果不是自己将他们带回?t?来,他们的人生?会不会更好?
他们好不好,顾小碗现在也无从?而知了,但是自己挺累的。但凡不去操心?那?一大?家?子的事,早把心?思放在这医术学习上,不说成个国手,但好丹药是能配出几个来的。
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罢了,往后少插手别人的人生?,少沾因果吧。有这心?思,倒不如多赚点银子呢!
反正那?对自己没得好处的事情,还是要少做。虽然?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一点可怕,完全脱离了自己所认知的道德范围,但是友爱诚信敬业和谐肯定是能做到的,至于那?民主自由救世?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一面捡起廊下的筐,也跟着去帮忙搬药苗。
等着那?豆大?的雨滴落下来时,大?家?正好将那?几十?株药苗给抢救成功。
玉兰姐弟却?是十?分发愁,忧心?地看着雨幕,“如何是好?”这雨就算是停了,但这样大?,明日一天?的太阳,也不见得能把这些湿透了的泥土晒干些。
如此,这些药苗也不能种下,不过?一两日,还是会死。
第205章
顾小碗也发愁,但凡有玻璃或是薄膜的话,花房可以?大改造,这些药苗也可以?种在花房里。
偏偏什么?都没有,花房只能?说是遮些风挡点雨,但却没有足够的光线,根本就没有办法给这药苗提供良好的生长环境。
外头倒是有足够的光线了,偏又下?了这大雨。
又见玉兰姐弟俩发愁,“先随意弄点赶土种在花房里吧,天转晴了再搬出来,倘若活不了,就作罢。这也不怪你们,毕竟这也是要看来老天爷的心情?。”
姐弟两个?万分惋惜地抱着药苗,去往花房里去。
明淮有些不解,“既是这样见不得雨水,那?咱们可还要种?这不是白费功夫么??”
“你个?糊涂人,正是这样才要自?己种,不然的话,小姨猴年马月才能?买到这些药材?”周苗虽不知道?是什么?药,但这是从西?域人手?里买来的种子,早前不知道?,种了一回?,好不容易在花房里培育出来的苗,移栽到药圃里,第二天因一些毛毛雨,全都化?水腐烂掉了。
所以?文竹才又出府去找那?些西?域商人打听,偏那?些西?域商人会的汉话又简单,问了半响,也没问出个?什么?,只晓得不喜湿润好干燥,尤其是刚栽种下?去的时候,更是见不得一点雨水,不然必然会腐烂。
明淮听罢,是一点都不敢反驳,也清楚地认知到,自?己什么?都不懂,一时也十分惆怅,忧心忡忡地看朝顾小碗:“这城里果真比不得乡下?,我这一问三不知,在家里便罢了,外头怕是要多闹笑话。”
顾小碗原本也是想打发明淮跟着王来贵父子,或是叫他同小天牛一起下?乡,但现在听得他这话,心说怕也是要拿一段时间来与他适应。
眼下?得了他这担忧,便道?:“闹笑话倒是不要紧,只怕给你事情?,弄巧成拙去。既是你自?己也不放心,那?这些日子,哪里有事,你都跟去瞧着。”
这般安排好,又见夜色浓郁,只叫各自?回?去休息。
她这回?来了好几日,事情?一多,一件接着一件的,也还没得空去见柳公劼,而且还要同金公子那?边商讨商队的事情?。
所以?翌日一早,便叫阿毛去柳家那?头送了信,只问柳公劼何时得空闲,有事相商。
却得知柳公劼不在家中,说是领了他大女儿柳拂去了眉州城,拜的哪一个?女先生。
顾小碗听罢,本没有放在心上的,哪里曾想,这下?午些,柳夫人就上门来了。
本来还以?为她是那?养颜霜用完了,来找自?己拿的,没想到她见了顾小碗,那?行为举止却十分亲密,进了暖厅里,就拉起顾小碗的手?:“你也是大胆得很,竟是不声不响,就忽然跑回?那?头去了。这许多日子里,我叫人来问了两回?,我家老爷也来了一次,都说你还没回?来,好叫我们焦心。”
顾小碗果真瞧见了她眼里满是忧虑,但是又想不通,虽是来往相交了几次,可也犯不上叫她真这样为自?己担心?一面与她寒暄着,心里免不得疑惑。
待那?头王秀丽上了茶水来退下?去后,才又听柳夫人责备嗔怪:“你也是,嘴里说是叫我姐姐,却也没拿我做自?家人,若是今儿你不打发人去找老爷,我们都不知道?你竟回?来了几日。”
“我的错,我的错,这一回?来许多杂事缠身?,实在是没有顾得上。这不,得了空马上就喊人过去问一问您两位的好。”顾小碗忙解释着。
柳夫人却是叹了口气?:“我这一阵子,是好不得的,只叫他气?得不行。”
然顾小碗观她气?色,虽是有些忧虑烦愁在身?上,但看着也是红润精神的,便好奇起来,莫不是那?柳公劼又纳新人了?但想着便是如此,柳夫人也不会在这上头发脾气?的。
更何况柳公劼也不在家里,不是说领了大女儿柳拂去了眉州拜师求学么??于是便道?:“他如何惹你了?”
柳夫人继续叹气?,“那?年前的时候,他就不叫我家阿拂与我学管家了,连那?女红烹饪都没在碰,说是要教阿拂读书?。我当时也吓了一跳的,劝过一回?,你道?他如何说?”
顾小碗摇头,这事儿她并不曾听过。
柳夫人继续道?:“他说,阿拂原是个?聪敏的,家里一帮兄弟都比不得她的学问,如此就当要好好培养。还拿你来作比喻,说你也不曾好生读过书?,如今没得个?当家的,自?己也能?独当一面,可见你都有这样的本事,将来阿拂也必然不差。我说他这想法是好的,可阿拂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原本就是那?享福的命,何故要叫她来抛头露面,在外头吃苦呢?”
她说到这里,似又觉得自?己用词不妥,忙解释着:“好妹妹,我没有半点瞧不起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一个?人撑着家计,管着这么?一大家子也辛劳得很。何况你但凡家里有一个?能?当家做主的,我想着你定是不愿意这样的。可我家阿拂呢,好好的小姐做着,弟弟又不少,将来帮衬她的多了去,她只管等着嫁人享福就是,何须要她这样辛苦作甚?”
又说原本劝了,但是见柳公劼不听,就只好作罢,心想没准过一阵子,他就淡了这兴趣,自?不会管阿佛。
哪里晓得,这年后他竟然直接就领着女儿去了眉州求学。
柳夫人这才意识到,老爷真是下?了决心的,并非一时兴起。
公婆虽是还健在,但是离云州又远,而且家里一直做主的,是自?家的老爷,只怕自?己去信请他们相劝,也不得半点用处。
于是今儿得知顾小碗回?来,就忙过来,想这自?家老爷到底也是将顾小碗做知己来待,没准是愿意听她的。
因此这般说着,也是满怀期待地望着顾小碗:“好妹妹,我眼下?便指望你了,你好歹劝上他几句,叫他将阿拂接回?来吧。我倒不是怕人家笑话我家的姑娘在外抛头露面,而是实在不忍,我那?娇花一样养大的姑娘,往后要在外过那?风吹日晒的苦日子啊!”
顾小碗眼底满是震惊,她一来没有想到,柳公劼竟然会想到培养他女儿;二来更没有想到,柳夫人竟然会觉得自?己现在当家做主苦……甚至怕她女儿将来也吃这样的苦。
顾小碗实在是无法理解,这柳夫人纵使是在内宅里锦衣玉食,不用在外四处奔劳,但是柳公劼这么?许多妾室庶出子女要她来管,她就没有一丁点的怨言么??
她用一种疑惑又吃惊的目光看着柳夫人,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不解之色。一面斩钉截铁地回?着柳夫人:“我并不觉得辛苦啊。”
怎么?会觉得辛苦呢?虽不说自?己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但最起码在这个?家里,自?己的人生是能?自?己掌控的吧?她不用去听命于谁的规矩,看谁的脸色眼神行事,也不用卑躬屈膝。
可是这一些,不说别家内宅的女子,便是柳夫人,柳公劼要纳妾的时候,她难道?真的高兴么??
不,她肯定是不高兴的,只是她自?来所接受的思想,已经将她的思维固化?了,所以?即便她不高兴不愿意,但也会劝着自?己,自?古以?来,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比起别家那?宠妾灭妻的,自?己算是运气?好的了。
而这,大概就是她以?为的幸福吧。
但顾小碗始终不是柳夫人,这一切都是t?她的猜想。
至于柳夫人,此刻听到她的话,露出比顾小碗还要吃惊的眼神,“你怎么?会不辛苦呢?”
顾小碗摇着头,“我掌控着家里的大权,要做什么?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不必看谁的脸色,他们若是有什么?不满,我就将他们换下?,换我喜欢的来。当然,这只是在家里,外面的话,自?是另当别论?的。不过最起码在这个?家里,我是第一位,我不用小心翼翼察言观色,我开心我可以?肆意大笑,不高兴时候,也可以?摆着脸。”
柳夫人一怔,只觉得她这话很陌生,一时只呆呆地看着顾小碗,脑子好似乱成了一团。
偏这时候顾小碗问她,“柳公子纳妾,你当真心无芥蒂么??”
“我……”柳夫人张着嘴,那?些‘自?古以?来,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说惯了的话,正要脱口出,忽然不知为何,又咔在了喉咙里。
因为这时候顾小碗说,“他现在愿意改变你女儿的人生,有什么?不好?你难道?也要叫她将来同你一样,看着丈夫与别的女人同床共枕,替他们养育子女么??”
作为一个?母亲,柳夫人是真心疼爱女儿的。她能?吃得下?这份与人分享自?己丈夫的苦日子,但内心里,其实是不愿意女儿也同自?己一样的。哪怕她也一直在说服自?己,天下?女人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那?夜深人静,自?己守着空荡荡的枕边,听着另外一边传来丈夫与别的女人的欢声笑语时,还是忍不住泪湿了枕头。“可,可往后阿拂也会嫁人的……”
不都一样么??
“那?未必了,她若是至高无上者,她的丈夫又有什么?资格三妻四妾?”顾小碗说着。
柳夫人心想,又不是公主,以?后女儿的丈夫,怎么?可能?不纳妾呢?
可是柳夫人也不想想,公主只是一个?称号罢了。可如果往后柳拂有了公主那?样的权势,她的丈夫还有那?个?胆子去纳妾么??
而这个?时候,顾小碗还继续口出狂言,“何况,真有那?心,就和离了再换一个?听话的呗。”
这话可是彻底将柳夫人给吓着了,松开顾小碗的手?,倏然起身?,呆滞地望着顾小碗看了好一会儿,“你,你这话简直,简直是大逆不道?……”
只不过一会儿,她又坐了下?去,然后沉默不语了。
顾小碗喝着茶,虽与柳夫人说了这番话,但她自?己其实也仍旧有些震惊,柳公劼居然会有这样的打算。
也是这一刻,她才对柳公劼,有些另眼相待了。
柳夫人坐了好一阵子,自?己捧着茶在那?里啜了几回?,也不知消化?了顾小碗这些话没有。
再度开口,就没提这个?事儿了,只问了些闲话,又问顾小碗,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若是有只管开口,不要同他们生分。
顾小碗自?然也不客气?,“我家里的小买办,置办了不少蜀地的特?产,也不是什么?大件货物,但送去外头,多少也能?换几分银钱来。我原是想,这蜀地的商队,我也不熟悉,唯独认识金公子那?头,但上次去凤阳,才闹了这一回?事情?,我也不知他还要不要继续做这一门生意,倘若愿意的话,我们也好约到一出来,从长计议。”
柳夫人大惊,一双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你,你还要同他家做生意?”难道?上次金家的事情?,没吓着她么??
那?是运气?好,没叫顾小碗有钱财损失。
可天晓得,下?一次运气?又怎么?样呢?而且凤阳那?边,大半是卞王的地境,不好说的。
因此也是诚心实意地劝着,“说起来,他家的夫人,也是我族中的妹妹,你愿意同他们家继续合作,我一万个?高兴的,只是才出了那?样的事情?,这一阵子他夫妻两个?都萎靡都很,又总是疑神疑鬼,觉得下?头的人,都是那?般长了二心的。如此,你可还敢继续?”
顾小碗一听这话,心想这金公子是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他要真这样,下?头的人怕也老实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这一次走得又远,要真出了什么?事情?,可就难说了。
但问题是她的货并不多,蜀地的这些商队她也没来往,又是头一次合作,只怕是要倒贴的。
一时也是十分发愁。
柳夫人看在眼里,便劝着,“不是我要说他们的不好,实在是这个?表妹夫,是一点经商的天份也不在身?上,从前他父亲在的时候,只管吃喝玩乐,如今人也不服他的管,他自?己又狠不起心,下?头就没得畏惧他的了。”
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如今我们是亲近的,我也与你交个?底儿。那?此接了你的生意从凤阳回?来,那?些被害的家眷里,他也是个?老实的,给足各家抚恤金。我们原本想着,他这样体恤下?头的人,应该是能?得一波人心才是。”
然并非如此,下?头的人不但不感动,反而只觉得他是个?好拿捏的主儿。后来竟有那?脸皮厚的,三番五次来找继续拿钱,不给就在他家门口哭诉起来,自?己的男人或是儿子死得多凄惨。
金公子何时遇到过这种事情??也是慌了神,没去找柳公劼问一声,就想拿钱消灾。
谁知道?,灾没消,反而叫他们变本加厉。
别家的晓得了,原本心里还感激着金公子倒也诚善,给了不少抚恤金。但是一听那?去闹的得了自?家的好几倍,自?是心中不平衡了。
心说都是一样的人命,凭何他们的就能?得双倍?难道?只因自?家没去闹么??
何况这白来的银钱,哭一哭就有了,还是那?样一大笔,便是几分正值的,也抵不住这诱惑,如此自?也去了金家讨要银钱。
顾小碗竟是不知,金家的事情?后面居然有这么?多后续,她还以?为那?金公子发了抚恤银钱下?去,便是将此事了结的。
当下?也忍不住问,“那?这活着的,怕也是不平衡吧?他们虽命还在,可一路上也是吃尽了苦头的。”
柳夫人有些激动起来,“可不正是这样了,这下?可好,隔三差五,总有人去他家门口去闹,眼下?还没得个?章程。他夫妻两个?如今吓得,整日躲在府里头不敢出来,我瞧着都替我那?妹妹担忧。”
原本以?善待人,总是没得错的。
只是也不见得人人都是那?正直的,你善良了未必感激你,反而将你做那?马儿来骑。
好叫顾小碗也不禁感慨起来:“你这样说来,可见他果真不是这做生意的料子了。”如此,顾小碗都忍不住想,当时那?些人反叛,只怕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金公子不是这一行的料子,没提前发现罢了。
若是换了一个?厉害的来当家做主,就未必会出这一档子事呢!
可顾小碗原本是想继续同金家合作的,金家虽在这一行做得长久了,算是前辈,但金公子是新人,又从那?凤阳搬到这合月城来。
与自?己一样也算是从头创业,十分匹配的。
现在他这样不成器,自?己反而没了人合作,一时也发愁起来。心说那?几个?屋子里堆积着的货物,难不成就这样作罢了?
心里为此发愁,与柳夫人再聊天,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柳夫人心里又还在为女儿读书?之事烦恼,因此两人也没有多聊,又吃过一回?茶,她便先回?去了。
周苗见柳夫人走时候一脸忧心忡忡,进来又瞧顾小碗愁眉苦脸,不禁是担心起来,“这是怎了?”心想莫不是两个?人说什么?不到一处去,闹了起来?
哪里曾想,竟听顾小碗说:“金公子家那?商队,用不得了。”一面只将柳夫人方才那?话与周苗说了。
周苗听得,也满脸惊讶,随后道?:“这也没听着王管事提一嘴,待我去问问他,他好歹跟着那?金家商队的人有些熟悉的,我叫他去访一访,若果真是这个?道?理,咱们再另外想办法。”
顾小碗颔首,只叫她快快喊王来贵去打听。
说起也不怪王来贵,顾小碗他们这一去肥头县,又正好是过年,事情?多得忙不过来,他自?是顾不上的。
眼下?叫周苗一说,摸着下?巴那?几根胡须,也是十分吃惊,“还有这等事情??我马上去打听。”随后也是立即放下?手?里的活。
周苗想起顾小碗的话,只忙喊了明淮,“你与王管事去瞧瞧,以?后这样的场面,还不知要遇着多少呢!”
明淮应声,换了衣裳忙跟着王来贵一同去。
两人去了大半天,直至那?天黑后,才打着路上买的羊角灯回?来,一进门也顾不上吃t?口晚饭,直径去找顾小碗。
顾小碗心里挂记着这事儿,晚饭也没怎么?吃,眼下?见他们来了,只赶紧问,“果真是同柳夫人说的那?般?”
王来贵点着头,目光也是有些惨淡,毕竟他觉得这事儿怨自?己,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自?己竟然半点不知,不然的话早就该拦着阿毛了。
如此,那?屋子里也不会堆下?这么?多货物。
于是十分自?责,“小姐,这事儿怨小的,但凡小的多长一分心的话……”
顾小碗见他满脸的愧疚,只抬起手?来,将他的话打断,“怨你作甚,连我也没有想到,金公子这样不堪大任。”
原本想,那?终究是他金家留下?的产业,他从前就是少东家,下?头的人怎么?可能?不服他呢?
也正是如此,只将那?半路护卫叛变的事情?做意外。
“是啊,小的瞧金公子也是一表人才的,和柳先生又要好,谁知……唉!”谁知道?竟是个?绣花枕头。常言说的好,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来贵也不知道?他这般,往日里是如何同柳先生来往的?
那?柳先生,是个?好厉害的人啊!
顾小碗见他也奔劳了一个?下?午,便摆摆手?:“你先吃饭休息去吧,这事儿容我再想想。”
一面又同明淮说,“你也去吃饭,吃完饭再来找我。”
明淮心中不解,又十分好奇,顾小碗找自?己作甚?于是吃完了饭,就匆匆忙忙来了暖厅里。
只见顾小碗和周苗都在,看样子周苗也来了一阵子。
他进了门来,“小姨,叫我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顾小碗慵懒地坐在那?波斯毯子上,一只手?肘撑在旁边的矮脚几上,好似整个?人的力量都聚集在那?手?肘上,整个?人也都朝这头偏着。
听到明淮问,她抬起眼帘来,“你与王管事去了一个?下?午,想来也了解了金家这商队。我来问你,你若是金公子,回?来后第一时间怎么?处理?”
明淮显然没想到顾小碗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愣:“金公子做的似乎并未有不妥之处,只奈何这帮人贪婪无厌,人心不足蛇吞象。”言下?之意,他也会同金公子一般处理。
“那?你呢?”顾小碗转头看朝周苗。
周苗一脸的若有所思,“我小时候,挨了哥哥们的打或是受了委屈,我娘就夸我一句摸我的头一下?,我顿时就不恼也不觉得委屈了。”
第206章
她这一番话,那?明淮立即就悟了出?来,只脱口而出?道:“你的意思,是要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
顾小碗略有些赞赏地点?着头,“正是这个意思了!虽说自古而来,都要叫那?一心向善的,只奈何这天底下,也?不见得个个都是晓得感恩戴德的主。何况倘若都是这样,又何来那?帝王家的怀德畏威。如今我想来,金公子是个好?人?这倒也?没得错,一出?事儿便先想着抚恤这些伤亡者?的家属,的确是十分仁义。不过?现在那?些人?不地道,不念着他的好?心,反而一味这般贪婪,倒是提醒了咱们。”
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以后出?了这样的事情?,当是要赏罚分明,不要将一切过?错都全部揽到自己的身上来,那?不忠不义不尽责的要治,到时候再赏再抚慰也?不迟的。也?不是咱非得要在那?鸡蛋里挑骨头,只是下面这些人?,到底非亲非故的,再有那?舌头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所以亲疏要分,赏罚也?要有,故而得些平衡来。不然一味的对他们好?,包容他们的过?错,只怕那?个别的将咱做那?软包子来拿捏,到时候再想治他们,怕是难了。”
周苗连附和着顾小碗的话,“就是了,一颗老鼠屎能坏了一锅好?汤,这人?心是万万赌不得的。”她说罢,生怕明淮单纯,狠不下这个心,又道:“你虽是好?心,但也?要人?家领情?,不然白白浪费了你一腔好?意去,以后遇着事情?,到底是要仔细一些。”
明淮并没有反驳,因为就顾小碗问的问题,他的确是没有好?的处理方法。倒是周苗这里,一针见血。
不然平白无故给他们糖吃,他们反而不知好?歹,时而久之,反而成了欠他们的。
一时也?是觉得这城里头到底不如乡下,那?乡下是体力活儿多了些,吃的穿的略差些,但可不要这许多心思。
但即便如此?,明淮却也?没有想着要回乡里去,他想起了自家老娘在的时候,帮这个帮那?个,将好?好?的一个家都给败完了,也?没得哪个来说一声好?。
到那?最后,甚至还怨起来,怎么不继续资助他们了。
反正帮来帮去,好?处没有一点?,最后招来的仇人?倒是不少呢!于?是更加明白,顾小碗和周苗说得没错。
当即也?是收起了自己那?一颗义气之心。
而顾小碗惦记着要给崔子墨送些书本?去瞧,打发哪个去,也?怕他们挑得不好?,正巧眼下也?没什么事情?。
反正商队的事情?急不得,一切还要从长计议。
因此?便喊了秀丽来,一起上街去。
秀丽身材丰腴,人?又高大,不说一个能顶两?个来用,但跟在后头,顾小碗都觉得特别威风。
最起码那?拥挤的街上旁人?看着了,也?不敢随意推搡。
但是秀丽对自己的体型很不喜,噘着嘴巴哀叹,“小姐莫要再买这些吃的了,不说是出?来买书的么?”她实在是吃不过?来,本?来想要节食一二,这天气逐渐好?起来了,马上就要到了夏天,没得这些厚袄子遮挡,自己身上那?一层层肥肉全都出?来了,漂亮衣裳都穿不成。
顾小碗侧目瞧了她一眼,只见她嘴里还包着糖葫芦,没个好?气:“我还要叮嘱你,少吃一些,好?歹给阿毛三儿他们留一些糖葫芦呀。”
秀丽也?不想,可她就忍不住,所以才劝顾小碗别再买吃的,这糖葫芦各类糕点?,自己拿着倒是轻巧,就是忍不住想吃。
当下得了顾小碗的话,嘴里含糊不清地应着,然后想了个法子,将这些东西都装在一处,随后绑成包袱背在自己身上。
然后终于?松了口气,“这样,总算瞧不见了。”心就不痒了。
那?分明是很多各样吃食,可包袱背在她宽大肥厚的背上,显得小巧玲珑的。
她快速追上顾小碗的脚步,两?人?在一处书摊处停下来。
这一类书,多是杂记野史,或是各处地方志,所以小书摊上并不算多,而且好?几本?油墨瞧着都糊了,自不必想,是那?私坊里偷着印刷的。
这叫顾小碗有些怀疑,这书能不能叫崔家肯送到崔子墨跟前去?可翻了两?页,内容倒是精彩绝伦,她有些不舍,犹豫再三,买了两?本?一样的。
想着一本?到时候寄给崔子墨消遣时间?,要是真被崔家拦下,自己这里还有一本?,大不了到时候给他抄一本?就是了。
如此?这般,付了银钱,又去往了书斋里,倒也是挑出了五六本来,掌柜的见她一个姑娘家来买书就罢了,选的还是这山山水水的,便问道:“小姐要是喜欢,我仓里还有好?一些,只是没得摆上。”
顾小碗虽说也?凑了个十来本?,但觉得还是太少,听得他还有,自是欢喜,忙问:“何时能拿来?”
“明日吧。”掌柜地回着,心说这一类书是最难卖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风声,说范王爷要自己设立科举,现在学子们都不爱来书斋了,一个个在家里埋头苦读,这一类书,更是叫他们做那?无用的,自是无人?来买。
如今有人愿意要,便是一本?半本?的,能卖出?去,掌柜的也?高兴。
因此也是和顾小碗约了时间。
买了书,顾小碗带着秀丽逛了一圈,本?是打算回家,又听得人?说那?边的街上开了一家卤菜铺子,味道十分不错,于?是便又领着秀丽过?去,打算买一些回去添菜。
秀丽没有不高兴的,积极地背上书,跟着顾小碗过?去。
这头的生意是真的好?,虽不说什么人?山人?海的,但前面排了长长的队伍,顾小碗两?人?便是站在这里,也?闻着了那?香味,的确是引人?垂涎。
故而便决定留下排队,这等?美食当前,等?一等?也?是值当的。
却没曾想,前面竟然有不知是哪一个私塾的几个学生,也?在排队,竟是说起了北方那?边钱币之事来。
又有人?说,“依照我来看,倒不如都换成金银才是最合算的。”
但立即有人?笑起来,“咱们才几个铜板在身上,这不该t?是咱们操心的事情?。何况这样一闹,人?心惶惶的,哪个都要拿铜板去换金银,那?时候未必又是能换这么多了。”
秀丽一听,耳朵也?立起来,不免是忧心忡忡地低声说道:“小姐,要真是这样,咱们可要赶紧将家里的铜钱都换了去。”
为了收小玩意儿方便,总是带银子,有时候算不准,一剪刀下去不是多了就是少了。
因此?王来贵就做主去钱庄换了不少铜板来。虽说是拿着有些费劲,但最起码不像是银子那?样难衡量,这有一个铜板的货,就拿一个铜板的钱。
然这个风声,顾小碗早就听说了的,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毕北方与此?处天遥地远的,而且蜀地又相对其他地方较为安稳,应该不会受多大的影响。
所以道:“那?不妨事的,咱们也?才几个铜板啊?再有家里天天要开销,还是这铜板方便。”
然而不过?几日,柳夫人?便来了,寒暄过?后便忙说,金家的事情?,金公子夫妻两?个实在是被闹得受不了,终于?是忍不住,写了信去眉州找柳公劼帮忙拿主意。
这信还未送到,她倒是先得了柳公劼的家书。
“老爷说,要将库里的铜钱都拿去换了金银,只是我今日一早打发家里管事去钱庄问,却是一贯钱可换不得原来那?么多了,白白折损了十分之二,管事来问我可还换,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因此?便来找顾小碗,又问顾小碗家中?还有多少铜板?
顾小碗只道家中?没得多少,她本?身也?不是那?大户之家,何况银钱都是换成银票存了钱庄里的。
眼下见柳夫人?六神无主的模样,又想着金家的事情?,她没有瞒着自己一份,算是诚心相交的。
于?是便忙安抚着她:“你先别急,屋子里还有多少铜钱?”
柳夫人?回着:“原本?并无多少,只不过?去年的生意,好?不容易追回来的货款,人?也?不给金银票子,就拉了三车铜板来。”她说起这事时,好?不后悔,“我那?时候只当他们故意气我们催债,又或是瞧我家老爷没得从前风光了,特意气我们。如今才看透,只怕他们原早就听到了这等?风声,故而才将这铜钱送来的。”
顾小碗也?被这数量吓了一大跳,“竟是这许多,怎么早的时候没想着先送钱庄里去?”
柳夫人?叹气:“说来也?是气人?,我前几日不是同你才说了吗,他魔怔了,非要叫阿拂去眉州读书,又说怕去晚了不诚心,所以都没顾得上将这头的事情?处理完就匆匆去了。”
她越说越是生气,又觉得有几分委屈,“我一个内宅妇道人?家,哪里晓得这外头的弯弯绕绕,他若是不来信,我竟是都不知道,现在这合月城里,大家也?都在说着北方铜币之事呢!”
顾小碗却想,虽没听到衙门里那?边怎么说,但既然柳公劼都打发人?送了信来,只怕真是范王府要有什么举动了,说不定也?是要出?自己的钱币,所以才联合钱庄,将钱币回收。
只是这样低价,又有些不厚道。
反正顾小碗觉得,这是范王爷的地盘,若是没得他点?头,钱庄也?不好?这样做的。
所以这算下来,等?于?是范王爷不花一分钱就将前朝旧币回收了不说,还赚了不少。
柳夫人?见顾小碗不言语,急得不行,“妹妹,你倒是给一句话,我果真就这样拿去换了?”
沉思中?的顾小碗听到她的声音,反应过?来,一面摇着头,“你别急。”但却没马上说自己的主意,而是朝外喊大声喊着:“秀丽!”
很快王秀丽就闻声而来,进门同她两?个行了礼,“小姐,怎了?”
却听顾小碗口气急促地吩咐着:“你快去找小天牛来,我有要紧事情?叫他。”
王秀丽得了这话,立即就退了出?去。
柳夫人?不解,这不是再同自己拿主意么?怎么倒是扯到别的事情?去了?正要问顾小碗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然还没张口,就听顾小碗说道:“城里的钱庄的兑换比例只怕还会再掉,但下面那?些县城里,消息未必已到那?头去,我家这个小买办灵通都很,等?我喊他来,不行的话,叫他找人?或是你自己那?头安排,各自打发了他们,一人?分个十贯二十贯的,拿去那?小地方的钱庄里换,虽不敢打包票说还是原来的比例,但最起码比这城里要合算的。”
柳夫人?也?不是那?蠢人?,听得她这样一说,连忙反应了过?来,就算是人?马到下面去,折算下来,还是小地方兑换最划算的。
心下十分欢喜,立即露出?笑容了,“到底是你主意多。”
于?是便一起等?小天牛。
很快小天牛就来了,得了顾小碗的话,立即就去打听。
不过?个把时辰就回来了,这时候顾小碗和柳夫人?已经吃过?了午饭,见了他来,顾小碗忙叫他先吃口垫着。
却得小天牛说:“我在外头买了两?个烧饼吃下。”随后与顾小碗回着:“这兑换铜钱的事情?,虽说在城里传了好?几日,但是都是小老百姓多,手里那?几个铜钱换得了什么金银?所以自是没有多少人?把这事儿当回事的,都不知道钱庄如今兑换价掉了。”
又说正是如此?,那?钱庄里见前来兑换的小老百姓多,这会儿都多是大户之家,因此?人?手竟是有些不够用,下面小地方的钱庄,还没顾得上打发人?去。
“小的猜想,他们估计也?是觉得,那?小地方左不过?几个乡绅土豪罢了,能有几个钱在手里?倒不必麻烦他们打发人?去多跑这一趟,倒不如先忙着城里,等?着了差不多了,再去下头。”
柳夫人?一听这话,忙就要回家去作安排,顾小碗也?不留她,想着怕她张罗不来,又留了话,“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打发人?来叫我。”
柳夫人?得了这话,千恩万谢,自是去了。
不是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那?些个铜板对她家来说,其实也?不许多,只奈何是她从来都处理那?内院的事情?,外头一律没管过?的。
因此?是摸不着头脑,又有些担忧。
然她去了,顾小碗却是暗自思量起来,钱庄的兑换比例还会低,自己能否铤而走?险,收些散钱到手里,也?去那?小地方换呢?
但旋即就作罢了,只觉得这样太冒险,得罪了钱庄是小,惹怒了衙门是大。
自己又不是柳公劼家,那?原本?就有这么多铜板的。
“小姐,想个什么?可还有事?”小天牛见她凝眉沉思,小声问着。
顾小碗摇着头,“没什么事了,只是方才想趁着这风头,做那?投机倒把的事儿,不过?想来,咱也?没有那?个胆子,还是作罢。”
哪里曾想,小天牛得了这话,却是听进了心里去,忙笑起来:“小姐向来有主意赚钱,您要是不干,到不妨卖个人?情?,总是有人?敢做的。”
顾小碗不解,又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莫要起这念头。”
小天牛上前两?步,“小的可没那?胆子,也?没那?许多本?钱,但是有人?有啊。”
“哪个?”顾小碗警惕地问,生怕到时候连累到自己的头上来。
这时候只听小天牛压低声音说道:“咱们杏花村的事情?,还仰仗着他轻松就办了,那?日我回来又请跟着去的那?几位大哥吃酒,他们说近来银钱不好?拿,上头在琢磨着,实在不行领了他们去那?卞王的地方,也?趁机赚点?快钱。您想想,这等?拿命去冒险的事情?,他们都肯干,何况小姐您赚钱的法子,怕比这个要好?呢!”
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主要就是拼有没有这个本?事叫上面问责了。
她有些犹豫,但是一想,对方人?不少,又是混这**的,往后自己想在这合月城立足,少不得要同他们打好?交道的。
于?是一咬牙,也?准备赌一把,只叫小天牛将耳朵凑近了些,悄声把刚才自己的打算与他说了。
小天牛一听,顿时笑起来,“这果真是饿死胆小,撑死胆大的。何况这不比去那?卞王的地境拿命换要好??我这就偷摸去给他们送个信,做不做的,还是由他们。可若是做了,必然是记着小姐您这天大的恩情?,不然他们哪里来这泼天的富贵?”
但想到顾小碗担惊受怕,又道:“小姐放心,他们这些个人?,都是最讲义气的,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的。”
只是他去了后,顾小碗始终有些不安心,生怕到时候这帮人?赚了钱兜不住,连累到自己的身上来。
但隔天那?金公子找来,一t?时也?叫顾小碗将此?事忘却了。
原来金公子也?从柳夫人?那?边得了消息,说顾小碗原本?有意找他们家的商队继续合作,只是现在商队被七零八散的,这些人?也?不可靠,他便是感激顾小碗的好?意,也?不想做这营生来。
所以有意将这商队给转手卖了。
于?是想着,与其便宜旁人?,倒不如给顾小碗。
因此?才来找的顾小碗。
只是顾小碗一听他的来意,虽也?想自己弄一支商队来,他这个是现成的,样样手续都是衙门里盖了大印的,并非那?乌合之众。
可问题是,这样一支商队,便是现在不复从前的辉煌,但自己也?买不起啊。
无奈摇着头,“难为你想到我,奈何我实在盘不下来。”更何况他家这商队里的人?,多的是刺头,真接了手里来,不知要给自己找多少事情?呢!
金公子却已经想到了顾小碗会拒绝,但是他不信顾小碗真没钱,以为她是嫌弃自己家中?商队这些人?。
便道:“你放心,这些人?如今在我手里拿够了银子,我也?是将人?都解雇了,眼下要出?手给你的,其实不过?就是一个空架子罢了。”到时候人?还要叫她另外来雇。
按理说,这样很好?,但是顾小碗一来是真没钱,二来她就算真将商队的契文拿在手里了也?没用啊。
眼下这样的状况,她也?不知道哪里去雇佣那?忠心耿耿的人?来,若是早前还好?,难民堆里挑选一回,没准还能像是找到几个云二这种知道感恩戴德的。
而且就算是真盘了下来,也?只能给自己家送货,这本?地商户都有自己那?做熟了的老相识,哪里会有生意上门来?
所以思来想去,她还是将这机会给拒绝了。
隔了几日,柳夫人?打发人?来说,家里的铜板兑换得都差不多了,只说等?自己这几天忙过?了,请她家里吃饭。
而这时候,小天牛也?来话,说下头的钱庄里,因为连日来诸多人?跑去那?里兑换金银,所以觉得不对,打发了人?来城里,一下晓得了这头的消息,价格也?提上来。
所以那?些道上的兄弟,就不能继续再吃赚这差价了。
原本?他们从普通老百姓家里拿银子换铜板,比例比这城里的钱庄高上些许,得了这些铜钱,又送往下面的小钱庄里换金银。
如此?一来,是有的赚。
只是可惜好?日子没得几天。
顾小碗闻言,“这样才好?,月满则亏,见好?就收,不然若是再叫他们继续赚,哪里能不惹怒了上头的人??”又问,“如今他们有了银钱,可打算做个什么营生来?”
小天牛摇着头,“原本?有几间?赌坊的,但他们都是仁义之辈,并不哄骗普通老百姓去借债,所以手里出?去的银子,反而是那?些公子哥儿们,可他们赊去的,要回来又十分艰难,如今赌坊也?不好?维持,正在寻思做旁的营生呢!”
只是他们这些人?多,开什么铺子都安排不下来。
所以十分发愁。
顾小碗一听,想起金公子家那?商队,便与他说:“这倒是巧了,前些天金公子来咱这里,想要叫我买下他的商队,我是有心,奈何银钱不足,你倒不如去做个中?间?人?问一问他们,可是有这想法?”
小天牛听罢,只觉得妙极了,“这倒是好?,他们都是在江湖上混,这绿林好?汉们,没有不熟的,叫他们做一行,出?去不比别的商队都要安全么?”只是小天牛也?有些担心,那?金公子家的商队便是如今乱糟糟的,但是想来价格也?不低吧?
于?是问顾小碗,“可是有价?”
第207章
顾小碗摇着?头:“那时因手里?无?银钱,不敢多问。”但见有了些苗头,又说:“你常在外头,东西贵贱行情如何,没有人比你要清楚的,你既也觉得是很好,便告知他?们去,若一个愿意?卖,一个高兴买,也算是凑成了一桩好事情来。”也省的金公子夫妻天天急得抓耳挠腮的。
小天牛当下就跑去找了那伙兄弟,将?此?事告知于他?们,几个兄弟即便知道他?年纪小,但因他?说话办事有度,没有孩子的稚气,也是拿来做朋友。
听罢自是没有作玩笑话,其中一个只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弟弟,若真成了,我?们大哥肯定要重谢你。”
小天牛笑着?回:“哪里?敢,说来都?是沾了我?家小姐福气来。”一面催促着?他?们去禀了。
很快就得了消息,他?们那大哥,也就是当日同小天牛表叔碰面的那美髯公。
他?亲自喊了小天牛上楼去说话,还叫人倒了茶,仔细地?问着?他?,“你家小姐果然是这样说?”
“这话哪里?有哄洪爷您的道理?何况您如今也才因着?我?家小姐提醒,赚了这样一笔。”
然这洪爷却是凝眉抚长须,有些想不通,见小天牛不解地?看着?自己,也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你也算是半个侄儿,我?且问你来,你家小姐一次二次帮我?,到底求个什?么?”总不能因为就上次打发?几个人去帮她教训那焦癞子,就记了这恩情吧?
小天牛见他?问,有些没好气起来,心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要不是他?在这道上能说得上话,小姐何故这样替他?作想?到底不过是想同他?结交好些,往后有个什?么事情,能指望上罢了。
但这话是断然不敢说出来的,只诚恳地?露出一个笑容来,“我?们小姐虽说同崔家有些关系,但也想靠着?自己不是。正?巧又仰慕洪爷您的行事作风,眼下听得了你们想换其他?的营生?,自然是愿意?将?这金家商行介绍过来。何况您也知道,我?原本?和我?们小姐结缘,就是小姐瞧中了我?,叫我?去做买办,这不我?也与您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小姐那库房里?,一堆货呢!”
洪爷一听,哪里?还不懂,这是打算叫自己接手了那金家的商行后,可继续合作呗。
他?是本?地?人,知道这蜀地?不但排外,更是各行各业都?已经很难办理各位文书契约,更本?就添不进去新的商行铺子了。
正?是如此?,那金家的商队即便无?人了,但只要契书都?在,仍旧能卖钱。
而那顾小姐是外地?来的人,她与本?地?商行并不熟悉,找人家办货,怕是要被为难的。
眼下她想叫自己去接了这商行来,可见往后是想继续同自己合作。
这倒是好,接了手里?来就得一单生?意?,不管大小,总归是能马上开张。如此?也是叫洪爷略有些动心,但晓得盘一个商行,即便是空架子,也是要不少银钱。
他?们这一次虽是顾小碗那头出的主意?,赚了不少钱来,但要买商行也远远不够,只怕还得将?手里?的几家赌坊都?给出了手,才能拿的出来。
于是也不敢马上做决定,只是想着?因顾小碗的关系,到底赚了这样一笔快钱来。
眼下又正?好有这件事情,就让小天牛去帮忙请顾小碗,明日下午约在他?们赌坊隔壁的茶楼里?,说是不管成与不成,都?要好好同顾小碗道谢。
小天牛不知他?是否动了心,会买下金家商行,但觉得既然都?约了小姐,显然是有可能的。
告辞了后,便回去禀了顾小碗。
顾小碗闻言,又叫了阿毛去金家那头探一探,他?们可是找到了买主?心理价位又是多少?
晚些时候阿毛来说,“没有呢!金公子说,柳先生?不在,他?也不认得哪个,怕叫人家哄了,因此?不敢去打交道,如今就坐在家里?,想着?实在没得合适买主,大不了就等四月份柳先生?回来再做打算。”
顾小碗听罢,有些头疼,“他?这个胆子,果然是不合适行商。”不过晓得他?那边没买主,明天自己也好去问一问那洪爷。
只是金公子给的这个价格,略有些高了,他?那商队自己瞧来,除了卖那一纸文书的钱,余下的一文不值。
也不知道那洪爷可愿意?给这个价?
隔日,她将?周苗和明淮带上,又有小天牛和云二,便一起去赴约了。
周苗和明淮那头,主要叫他们跟着见见世面,云二则是护卫,这正?儿八经见人,该有的派头还是要有的。
至于小天牛,有他?这一张嘴在,自是不用担心冷场。
只是到了这约定的茶楼,进了包间,顾小碗只见那里?面除了歪身斜坐的几个粗糙汉子之外,中间有一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一身蓝色圆领袍子,头戴着?同色网状罗孔葛巾,还有一张白面皮,t?斜飞入鬓的剑眉,好不英气。
这也就罢了,偏又有一双美眸善目,连带着那不是很出挑的鼻子嘴巴,似都?一下好看又温和了许多。
但是最叫人吃惊的,莫过于他是那仿佛画中关爷的乌黑长须。
别说是顾小碗,就是一旁的周苗和明淮两个人都?惊呆了。
都?在不约而同想,这样的人才,哪里?像是开赌馆的?很是怀疑来错了地?方。
他?们俩这一副神情,小天牛最为熟悉了,因为他?头一次见到这做赌坊生?意?的洪爷是个美髯公时,也惊了一回。
因此?现在叫他?们都?面露吃惊,也在一旁低低笑着?,开口介绍着?,“小姐,这位便是洪爷了。”
顾小碗忙欠身行礼。
那洪爷也忙起身来,他?以?为这顾小姐如此?胆大心细又会盘算生?意?,必定是个母夜叉一般的人物,不然娇滴滴家的小姑娘,如何能敢出来同男人们打交道?
何曾想,竟是个身材娇小又可爱的姑娘家,因此?开口那声音也越发?温和了许多,作揖回礼,“洪月,顾小姐有礼。”礼数周到,泼也有几分谦逊模样。
一番寒暄后,各自介绍了身边的人,方依次坐下。
小天牛在一旁殷勤地?转着?圈儿给他?们斟茶,也将?话匣子给打开,“你们都?莫要这样拘谨,从来都?是那大大方方的人,怎么如今还不好意?思起来?”
洪爷听罢,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莫要胡言。”一面笑着?朝顾小碗瞧去,“说来,这一次洪某还要多谢姑娘指路,不然哪里?有这天降的横财。”一面举起茶盅就朝顾小碗道谢。
顾小碗这头回了礼,“洪爷客气。”然后就是那常规的商业互夸,大家也都?皆大欢喜,这才说到金家的商队上去。
洪爷这个时候,瞧着?娇娇弱弱的顾小碗,只觉得那举手投足里?,都?有种自己所理想的样子,又没有那些娇小姐们的跋扈。
已是动了心的他?,本?就素来有些大男子主义?,当下只想着?这样的美娇娘独自一人撑着?家计多艰难,自己还是承了她的好,如今这手里?才得几个钱,最应该买下这商队,往后同她继续合作,也免得她到处去求人,受那等苦楚。
于是就答应了。
只是他?旁边跟随来的几个兄弟听着?那价格,实在是略高了一些,但没想到他?们这老大一口就答应,可把几个急得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但又不好现在打断,生?怕扫了他?的颜面,只得等顾小碗一行人走后,一个叫雀子的忙急道:“老大,你糊涂了不是,那金家商队如今都?破败了,又没有一个人,咱就买个空架子,你怎就一点价也不讲?”
一旁的志辉也叫苦连天地?附和:“是啊,大哥你糊涂,咱现在手里?是有了几个钱,可是也不够啊,难道真要将?赌坊全给卖了不是?”好歹留着?一两间做后路啊!
但是洪爷已经是打定了主意?的,就是九头牛来了也拉不回来的那种,一手抚着?长须,“不必说了,我?已经想好了,那赌坊从来不赚钱,倒不如转手出去,以?后好好一心一意?做这商队,就算是也不赚钱,但名声好过做赌坊。”当是从此?走了正?道。
几人一听,也是摊手无?奈。
而顾小碗这一头,也没料想到这位洪爷是个爽快人,而且连价都?不讲一讲,实在是大方人。
便也不回家了,叫了云二送他?们回去后,自己就同云二直接去了金家。
昨日她打发?阿毛来问时,金公子还以?为顾小碗又打算买了,如今见她来,自然是高兴。
没曾想竟是别人要,但听说是那**上的,还是做赌坊生?意?的,不免是有些担心,“这一类人,有几个好的?不会是哄着?我?们玩的吧?而且他?连价都?不讲,便这样爽快,怕没得这样的好事情。”
顾小碗听了这话,心说原来他?也知道价格定得高了些呀?那也不傻嘛。
一面则说道:“他?虽做这一行营生?,但人家说面由心生?,我?看他?虽不说是一脸菩萨样子,不过也是个忠义?模样。何况如今只是口头应下的,我?给你们约了明天,你们自己聊去,若是你觉得不妥就作罢,倘若又看他?是个可靠人,那到时候你那车马,你多送人家几辆便是。”
金夫人在一边听着?,见自家男人犹犹豫豫的,很是着?急,忙插了一嘴,“你还想什?么?眼下除了顾妹妹愿意?这样帮咱们,谁管咱们了?难不成真等到柳家姐夫回来么?”
金公子叫自家妻子这样一说,咬了咬牙,“也罢了,成不成的,就看天意?了。”转头又朝顾小碗道谢,无?论如何也要留她吃晚饭。
顾小碗推脱不得,怕家里?等自己,就叫云二先回去说一声,吃过晚饭来接自己。
金夫人听罢,连道:“妹妹何苦叫他?再多跑一趟?难不成我?们家的车马就坐不得么?”于是让云二不必再跑回来,到时候他?们这边自会安排人送去。
金公子仍旧忧心忡忡害怕被骗,隔日请着?顾小碗跟着?一起去,也好做个中间人当见证。
如此?,顾小碗自是没有拒绝。
隔日果然又去了茶楼里?,原本?提心吊胆的金公子一看这洪爷,果真像是顾小碗说的那般,是个忠义?仁厚之辈,人家也果然不讲价,当下给了订金,只说余下的月底结清。
他?反而过意?不去了,当下便如同顾小碗此?前?所讲那般,送了许多车马与人家。
如此?洪爷不但高兴,他?那几个兄弟伙也觉得心里?平衡了些,没那样吃亏了。
因此?也是皆大欢喜,各自去准备银钱或是收整商队。
接下来他?们如何易主,就不是顾小碗操心的事情了。不过这一番也不是白去的,当天这洪爷和金公子,都?各自打发?人送了不少礼来。
折算下来,倒叫她白赚了一笔银钱来。
恰是这个时候,那庾家商行的管事送了些眉州特产来,说是舅老爷叫人送来的。
顾小碗先没反应过来哪个舅老爷,待人吃茶走了后,才后知后觉,那可不就是温书生?么?于是忙不迭地?喊了周苗来,“温书生?打发?人来送了这许多东西,你也快去寻一寻,咱们有什?么能回人家的?”
虽说多是吃用的特产,不值什?么银钱,但重在一片心意?上。
周苗听罢,也有些吃惊,“想不得他?竟然是这样周到,算起来也才回去没多久呢!”因此?也喊了王秀丽,一同上街去。
顾小碗则想着?,也没个什?么事儿了,屋子里?的那些货,就等洪爷他?们接手了商行,再找他?们便是。
于是一头扎进了药房里?。
期间弄书来过一次,顾小碗急匆匆将?自己搜寻得来的本?子都?给了她,托她交给崔子墨去。
弄书见了,翻着?瞧了两回,“合该他?这样惦记着?你,你这些倒是对了他?的口。不过我?此?番来,是要同你道喜的。”
“什?么喜?”顾小碗满脸疑惑。
却听弄书讲:“你给子墨少爷的那疤痕霜,很是有用,也惊动了我?们夫人,见如此?奇效,便又问你都?送了什?么去。得知还有那些个养颜霜膏,又见丫鬟们用了,果然是肤如凝脂,很是喜欢,故而还专门叫了一个嬷嬷过来,同你这里?拿一些,想来不过是十天半月,人就到了。”
于是一脸羡慕地?看着?顾小碗,“你真真是个有福气的,往后这泼天的富贵,是少不得了。”
顾小碗也愣住了,她是想过借这些东西打开通往富贵的大门,但是介于这些年间过得凄苦,千百挫折,所以?是不敢抱什?么希望的,哪里?晓得如今好像真真是行了大运!
一时也是激动,不过也不敢喜形于色,对于弄书这样的大丫鬟,仍旧还是同从前?一般敬重着?,“弄书姐姐不要笑话我?了。”一面拉着?她到自己屋子里?,取了精美的小罐子来,装了匣子里?递给她,“我?这过年去了一趟肥头县,也没得多少功夫,只做得了这样几样,还望姐姐不要嫌弃,拿去与姐妹们用,回头没了再喊我?就是。”
虽说是得了崔夫人的青睐,可在这合月城,说话的还是崔五公子,而他?身边这几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更是比那些个管事都?能说得上话。
所以?这笔投资对顾小碗来说,自然是十分划算的。
弄书在那崔家长大,见过了太多的小人得势,如今来也是很担心,顾小碗如今要给他?们夫人做养颜霜了,以?后未必还会给她们好t?的。
但也没得办法,哪里?叫她们比不过夫人尊贵?但是眼下见顾小碗仍旧还如从前?一般,不禁也喜开颜笑,“如此?,就谢谢妹妹了。”
她这一声谢,也不是白说的,到了那崔五公子跟前?,可没少提起顾小碗来。
送了弄书走后,顾小碗又进了药房,对于要给那崔夫人准备的养颜霜尤为上心。
加上她才送了弄书养颜膏,弄书已是将?她崔夫人的状况告知与她,比如脸上有什?么斑,什?么样的纹最重,又对哪些药材过敏等等。
可见这送出去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白给的。
而早些做好,等那崔夫人安排的人来了,也能早些拿到?她不知道崔夫人会给自己什?么样的赏赐,反正?这样的人家,指缝里?漏一点出来,已是足已她辛辛苦苦挣几年。
更何况,她如此?讨好崔夫人,为的其实并不是钱财,她想要的,还是阿拾的消息。
只是不管柳公劼也好,崔子墨也罢,都?是再三提过,不要去打听。
她做到了,但却做不到一辈子都?无?动于衷。
人一定要找的,但徐徐图之,可断然不能像是从前?那般,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
果然,才过十来天左右,那崔夫人打发?的嬷嬷就来了,除此?之外,还有弄书那里?捧着?来的一叠银票。
顾小碗早将?准备好的养颜霜给奉上,另又送了嬷嬷些许香膏和疤痕霜。
嬷嬷见此?,夸赞了她一声懂事,笑眯眯地?说:“丫头,你便等着?好消息吧。”明眼人都?知道,她有这等本?事,却没有打算将?这些香膏养颜霜拿出来卖,可见意?并不在银钱之上。
顾小碗不知道崔夫人会给自己什?么样的好处,反正?这嬷嬷没有多待,在崔家的别院里?歇息了一夜,拿到东西后就马不停蹄回了云州去。
而这时候,顾小碗又接到了白少夫人发?来的帖子,邀请她花朝节一同出去踏青。
顾小碗自是没有推辞,人情来往,只是人情是熟络不起来的,还得是多来往。
故而便与周苗置办了一身合适的体面衣裳,应了邀约,又在白少夫人的引荐下,认识了几位同龄的别家少夫人。
这当头,金家和洪爷也将?商行结交完成,她得知后,立马便去找洪爷商议。
她还是原来的打算,家里?这些货物是要拿去北上的,但是她货物少,有些担心这洪爷他?们不愿意?跑。
哪里?曾想,洪爷到底是本?地?人,三朋四友总是有的,也是巧了,接了一桩生?意?,就是要往北边的夜龙郡去的。
而且还要在那边等着?置办货物的掌柜,顾小碗一听,不免是起了心思,回来便与周苗明淮商量着?,“既然他?们要在那边停留一阵,我?倒是想跟着?去一趟,一来见识一下那边的民?风人情,二来也能在那头置办些货物,到这头来变卖,你们以?为如何?”
当然,她没有商铺,也没有同哪家杂货铺有生?意?来往。所以?到时候还是差距小天牛收货的模式来销售。
但明淮和周苗一听,都?朝她确定,“您要亲自去?”
顾小碗点着?头:“自然。正?是这样,我?才将?你们来喊来,到时候得留一个人在家里?,不然杏花村那边有什?么事情,到底得有人做主。”只是她目光在周苗和明淮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实在有些不敢将?明淮留下。
明淮见此?,也无?奈地?挠着?头,“小姨你莫要这样看我?,我?也能当家的,再说有什?么我?办不得的,我?自会去请教别人。”不过话锋随即一转,也笑起来,丝毫不掩饰那心底的雀跃:“当然,如果能跟着?出去更好!”
周苗倒不怕被留在家中,只是担心道:“你们就这样决定了?那往北边去也是乱糟糟的,何况这一去,又要在那边待一段时间,不得是半年起步了?谁晓得会发?什?么?要不,还是不要去了。”
“不去的话,铺子咱也开不得,在家中大眼瞪小眼,我?也着?急。”顾小碗叹着?气,这样干坐着?,焦心得很。何况听说北方那冰原上的好些药材自己都?有用,但又不好收,得从雪山上的土著手里?才能买到,自己也不好请洪爷他?们去买。
就算他?们同意?,可是药材真假他?们都?不能辨别,更别说是年份问题了。
周苗闻言,沉默了片刻,晓得怕是难以?劝住的,于是也只好作罢:“也罢了,那你俩去吧,我?在家里?。有什?么事情,我?便去找柳夫人他?们帮忙。”
又说要途经眉州城,正?好自己前?几天给杨三儿买东西时,杨三儿非得说也要给熠儿准备一份,周苗也就买了。
原本?还想着?托庾家的管事帮忙带的,既然眼下顾小碗和明淮要跟着?商队去,那也顺道带,省得另外麻烦人。
第208章
说起杨三儿,周苗也顺便说道:“小孩子家家的?,恢复得快,如?今已经是?能自己下地走,想来过不得多会儿,也是?能跑能爬。他又恰好是?这样?的?年纪,如?今家里宽裕,我想先请个先生回来给他启蒙,大了些?再送去私塾里。”
杨三儿是?她亲姐姐的?儿子,如?今姐姐不在了,生前没得好日子过,死时又那般凄惨,她对?于这杨三儿,是?偏爱的?。
更何?况,她家里自来重男轻女,只有这个姐姐对?自己好,其余的?亲人也没得个什么感情,只拿自己做那不要月钱的?丫鬟来使,所?以?她是?没有去寻他们的?心思。
眼下就只想着将这杨三儿抚养成人,也不枉三姐早前对?自己的?好。所?以?眼下又有这条件,当然要力所?能及给孩子提供最?好的?。
顾小碗听到她这话,十分赞同:“很?是?了,今年也是?四?岁的?孩子,吃着五岁的?饭,咱也不比那官绅人家,从小耳目濡染教文背诗,的?确是?该给找人启蒙。”
又想着白少夫人娘家有一个舅舅,虽不说是?什么声名在外的?大儒,但在这合月城一带,也是?颇有些?名声的?老先生,手底下教出过不少名仕来。
因此便道:“改明儿你备上些?礼,别舍不得银钱,到时候亲自送去与白少夫人,托她个人情,但凡她舅舅那边肯点头,介绍一个学生来,也是?咱们赚了的?。”
周苗应着:“我也是?这样?想,到时候还要请先生另外给取个像样?的?大名。但这些?个我也不懂,怕到时候怠慢了,前头问了王管事?,他说是?简单,只要准备好束脩就是?,可我总觉得这样?是?不妥当的?。”
明淮一听,心说自己从前也是?上过私塾的?,那时候他爹还在,家里还宽裕着,没叫她娘给送完。于是?忙插着嘴说:“这有什么难的??私塾里一样?行个拜师礼,若是?请到家里来,大不了是?多备着些?茶水瓜果点心,若是?先生留在家中,那怕是?还要请一个来伺候的?小童。”
不过他说到这里,只觉得另外再请人反而多余,“到时候喊了阿毛去就是?,没准还能叫阿毛在跟前多学几个字呢!”
只是?他话音才落,顾小碗和周苗都捂嘴噗嗤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明淮不解,自己这话可没说错。
周苗仍旧笑他,“阿毛认识的?字,怕是?比你都还要多,真要去占先生这个便宜,我看你还差不多呢!”
“真的?假的??”明淮大惊,阿毛才多大呀,而且天天看着也不是?十分机灵的?那种,反正比起那八面玲珑一张口就是?漂亮话的?小天牛,很?不出众。
“哄你做甚至?你还不知道,小天牛认得那几个字,全都是?阿毛教他的?呢!”周苗继续说。
顾小碗也点头说道:“是?了,阿毛识文断字,前儿春雷来的?时候,他张口就能做诗,我同王管事?刚进门来,正巧听着,也是?吓了一跳,后来王管事?追着他问,才肯说从前在家里小的?时候就已经开了蒙入了学,倘若不是?这天下大乱,他这出口成章的?才华,将来保不齐就是?个三元及第?的?好状元郎呢!”
说起此事?来,顾小碗虽是?仍旧惊艳于阿毛的?才华,但是?想起他那个活泼的?姐姐,更为可惜。
只差那么一点呀!她就不会死的?。
然而造化弄人,很?多事?情,往往都只是?因为那失之分毫,从而结局大庭相径。
明淮听得这些?个话,嘴巴张得大大的?,好不吃惊,末了反应过来才说:“既他有如?此才华,怎还要将他拘在那门房处?岂不是t??大材小用了?而且叫他直接教三儿就是?了,又何?必这样?麻烦,托人送礼请先生?”
这话引得周苗又还没气,“有时候真真是?怀疑,那时候二姨父究竟送你去了什么学堂?字是?认识几个的?,就是?你这个脑子不大聪慧,你自己说那些?个大儒人家,哪里有自己教孩子的?,不都也是?另外找先生么?何?况哪个和你说的?,有才华的?就必定?会是?个好先生了?”
还真别说,便是?书?院山长的?儿子,也没有亲自教的?,都是?放到书?院里头。
这叫明淮一时也说不上话来,尴尬一笑,“我是?发现了,苗姐你自打从山里出来后,就一改从前那好性?子,如?今嘴里说话是?半点不饶人。我眼下甚至是?怀疑,你从来都是?这样?的?厉害性?子,只不过从前伪装罢了。”
顾小碗听罢,应着他的?话,“也是?你现在才晓得,你这个姐姐的确从来是个厉害人。”不然的?话,当初怎么敢女扮男装,把自己一头好秀发剪得跟狗啃的?一样?,假装小子在那船上打扫粪便呢?
不过顾小碗心说,言归正传,阿毛的确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这门房不做也罢,只奈何?他偏又是?自己买来的?,身上挂着个奴才的标签不好摘,不然的?话真该送他去私塾,没准过两年一开考,就榜上有名了,那时候自己面上也是?有光。
因此也忧心起杨三儿的?身份来,与周苗叮嘱着:“范王府那头有什么消息,还是?盯着一些?,这政策一会儿一个样?儿,若是?有什么好时机,他们姐弟两个的死契能解就解,另认在你的?名下或是?我的?名下来都可,总要叫他们得个正经身份,不然过了几年,三儿大了,这个身份也未必能去得了学堂里。”
周苗点头称是?,叫顾小碗不必担心,又说起这跟着商队去的诸多事情云云。
很?快家里都晓得顾小碗要领着侄儿明淮去,没有那不担心的?,尤其是?晓得外面兵荒马乱,因此几乎个个都来劝过一回。
然而这消息到了洪月那头,他却是?十二分的?高兴,虽然先前也觉得顾小碗一个姑娘家,跟着这商队在路上风餐露宿实在不好?好好的?娇姑娘,在屋子里等着好消息就是?了,何?必去同男人们掺和?
但随即听得她并未婚配,不免生出几分私心来,这一路北上去,自己好生体贴照顾她,不怕得不了她的?两三分情意。
如?此一来,下聘提亲,不就是?水到渠成的?美事?了么?
因此也是?格外重视这一次去往北上的?队伍,又做了各种风险预估,可谓是?自信满满信心十足。
恨不得这明日就立马启程,好与顾小碗一路培养感情,从此过上那妇唱夫随的?没满日子。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忧,那柳夫人自家男人陪着女儿去了眉州城求学,落了一担子的?事?情给她办。
内院的?倒是?无妨,外头的?便是?摸不准,便仰仗顾小碗,更何?况晓得她得了崔夫人的?喜欢,那可是?她们崔家当下正儿八经能说得上话的?主母。
所?以?越发的?将顾小碗做亲妹妹来待,听得她要跟着商队去冒险,好不担心,立马就挟着一众丫鬟婆子赶来,好言相劝。
一脸苦口婆心地说着:“我瞧你从来是?个聪慧的?,怎么会想到同那么一伙大老粗去吃罪?你不在乎那些?个名声,我知晓,可性?命你总是?要当回事?吧?你一样?是?从凤阳那头来的?,应该比哪个都晓得,没有哪里能比得过这蜀地安宁了,真出了这一片地方,今儿可能是?流匪,明儿或又是?马贼。这还只是?阴面的?,那阳面上,各个关卡不放人,给了银子你还要叫大爷,不是?伏低做小就能好得了的?,千万种沟沟坎坎等着你去垮。”
顾小碗如?何?不知?也晓得她是?真心担心自己,不管她这真心的?前提是?参杂了些?许的?利益成份。
但还是?十分感激,“你说的?这些?,我哪里会不晓得。只是?这样?一大的?一个家,我总要撑起来,这批货物又不是?很?多,哪里还叫车马满着去空着回?但喊了王管事?,他只是?在药材上熟悉些?,小天牛倒是?很?能干,奈何?年纪又还小。我只能是?自己去,又顺道将我这侄儿带着,但愿他能长进几分,往后便叫他去跑,我也能安心在家中。”
这话叫柳夫人听了,越发地心疼她,“倘若你有个男人当家,哪里还要你这般受累?”于是?也是?起了几分想叫顾小碗招婿的?话,但又怕唐突了她,终究是?没有再提。
只是?仍旧还是?劝:“你到底三思,我听说是?要往夜龙郡去,单是?这路上走,顺利的?话也要一两个月呢!来来去去,再作耽搁,不就去了半年的?功夫么?”又想顾小碗花儿一般的?年纪,如?何?要去在外头风吹雨打吃苦受累?只怕也是?对?顾小碗也是?有几分真情意在,竟不觉就红起了眼眶来。
顾小碗见?此,倒有些?出乎意料,反而劝起她来,“好姐姐,你倒不用这样?担心我。何?况我这一次去,也不是?一个人,多的?是?可靠可用的?,我亲侄儿还在身边,倘若真有什么不测,那也是?自己的?命。”
原本前面还说的?好好,后头又来了一句胡话,好叫柳夫人越发担忧,“你又胡话,你这样?好的?人,世间?又难得出一个的?好女子,将来是?要长命百岁的?。”
顾小碗自知那些?个话说不得,自也不提,只捡了好听的?来说,好不容易才将她给劝住了,又留着吃了午饭,喝了一回下午茶,领着她在自己这如?今又是?花又是?草又是?药,弄得四?不像的?院子里逛了一会,看一看这春色风光,才给送了回去。
却是?觉得好身疲倦,往发满了大绿叶的?梨子树下一躺。
周苗见?她满脸的?倦意,不禁笑起来:“小姨你果真不是?那享福的?命,早前咱俩在那外头逃命时,林子里不停歇地跑那么久,也没见?你多喘半口气。如?今叫你陪着柳夫人吃饭喝茶,你反而累得这般模样?,不知道还当你是?担了多少大粪呢?”
顾小碗听了没个好气,将身板子坐正了,笑问:“给温家小子带的?,都收拾好了么?明儿一早就启程了,别到时候我要走了,你又说还少了个什么,叫我等你。”
“收好了,都在你的?马车后头绑着,到时候你只管叫人卸下来就是?,不要多麻烦。”周苗回着。
又说明日就要走,家中之事?,仍旧是?不敢怠慢,好些?不放心,所?以?没休息多会儿,拉着周苗又里外转了一圈,一一交代着。
比如?那杏花村的?耕种事?宜,五月收麦如?何??或是?散药材有的?,仍旧还要王家父子多下乡去寻,小天牛那里也不得闲,乡下集上多去,哪样?便宜就买哪样?回来,如?今也不拘是?个什么,只要不犯法不伤天害理的?,能倒卖的?都卖。
周苗听罢,只觉得好生麻烦,“小天牛如?今就在阿毛那里学认字,不如?喊了他来,你倒不如?直接同他讲了去。”
顾小碗听罢,摆了摆手,“我自己过去吧,你忙你的?去。”然后便往门房处去。
果然见?他两个趁着这下午春阳斜照,在影壁旁边摆了个桌子,正读书?写字。
见?了她两人都忙起身打招呼,阿毛更是?问着:“小姐是?要出去么?”
顾小碗摇着头:“不去,我和小天牛说些?话儿。”不过见?小天牛那一张大字没写完,见?他就要起身来,便在一旁阿毛搬来的?小椅子上坐下,说:“你先写,写完了我再同你讲。”
小天牛听了,谢了她,便专心继续一笔一划认真写起来。
只是?才初学,虽握笔那手已是?不发抖,倒也是?稳当的?,字也端正,但就是?没得自己的?风骨,跟所?有初学者照着字帖葫芦画瓢一样?。
但是?对?于才学了没多久的?小天牛来讲,其实已经不错了,何?况他也不要去做那书?法大家。
待他写完了,阿毛便去收拾,小天牛也问起顾小碗,“小姐明日就要走,是?有什么要交代?”
顾小碗颔首:“原本同你阿苗姐说,她觉得繁琐,让我直接同你说就是?。如?此,我想着也好,这家里本就许多事?情她在管着,多了也累。何?况你是?家里一等一的?买办,年t?纪虽小却是?能担大任。”
小天牛叫她一夸,颇有些?不好意思,“小姐您可莫要与我戴高帽了,就您对?我的?恩德,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使得。”
顾小碗闻言,不禁笑起来:“你也晓得,这些?个话听多了不好意思?那你往常还总说。”又见?阿毛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也就招手示意他过来。
阿毛不解,忙过来挨着小天牛正襟坐下,端端正正的?,与一旁已经开始跷二郎腿的?小天牛一比,一个好似落魄人家的?谦谦温润公子,一个则是?市井里痞里痞气小流氓。
然就偏偏这样?两个性?格迥异的?,又最?是?要好,如?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一样?。
她也没去扳正小天牛的?坐姿,反正各有各的?秉性?,倒不必个个都要一样?。
只将他俩人身上的?目光收回来,先与小天牛说道:“我这一次去,你也晓得少不得半年起步,这半年里,你得空了就乡下集上去,什么便宜你就买,也不用全都带回来,比如?那东市的?猪仔便宜西?市贵,你就自己转卖了,其他亦是?如?此。还有到了五六月份后,新粮食大部份都逐渐上市,去年余下的?旧粮,必定?有人拿上来卖,你看着好的?价格合适的?,就收了家里来,我另有他用。”
小天牛听罢,这是?叫自己拿了银子出去自己做生意,回头来报个利润就行了?有些?难以?置信,“小姐这样?信得过我,不怕我中饱私囊?”
顾小碗听罢,微微一笑:“你能中饱私囊,那是?你自己的?本事?,我没得话说,只要能拿利润回来,我是?不管你这些?的?。不过要做这些?事?情,只你一个人,是?不够的?,到时候你去找你表叔那头,叫他给你弄四?五个可靠的?人来手里,千万要死契。”
小天牛就更高兴了,自己这不是?直接就升级做总管了么?连连点头称好。
这时候顾小碗的?目光又落到阿毛的?身上,“你学问好,本不该埋没你的?,但你这个身份碟子,我又暂时没得别的?法子。不过这看门的?事?儿,我已是?阿苗那头说了,她会另外寻人来的?。以?后你就跟着小天牛这里,一来记记账,二来他性?子有时候急,气盛得很?,未免他吃苦,你在边上劝着些?,他是?肯听你话的?。”
但是?顾小碗话音才落,小天牛就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声,环手抱胸别开脸去,“我才不会听他的?话,我们俩,我才是?老大哩。”
顾小碗自是?懒得理会他,继续和阿毛叮嘱:“现在世面上的?旧铜钱逐渐少了,要是?王府的?新铜钱不出,怕是?短时间?里要用金银代替,钱庄里多半会出些?细碎的?沙银来,我叫你阿苗姐那头给你个小章子拿手里,到时候你们在县城的?钱庄自己拿银子就是?。”
阿毛得了这话,顿时拿肩膀撞了小天牛一下,“这下银钱在我手里,看你听不听我的?,我就是?你的?账房。”
小天牛故作生气,鼻孔朝天。
阿毛笑了一回,却是?没理会他,只同顾小碗回着,“难为小姐这样?信任,小的?也不说什么为您肝脑涂地的?话,但小的?始终铭记着,性?命是?您给的?,您叫小的?作甚,都是?应该的?。至于方才小姐您那话,什么才华不才华的?,当下也作不得饭吃,小姐也不用为了此事?觉得过意不去,横竖是?命,反正眼下小的?已是?十分满足。”
人说知足常乐,阿毛表示自己已经十分知足了,至于旁的?,他不想,一切顺其自然。
然他越是?这般,越是?叫顾小碗很?怜惜。
奈何?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只能静观其变,等着王府上头开恩,看看何?时能有新的?旨意来。
如?此这般,各项安排好,又十分宝贝地看了看自己的?花和药,便早早喊了明淮去休息,翌日一早启程。
昨儿周苗说,给那温家小儿子带的?东西?,就绑在她马车后头,她起先以?为就是?些?小孩耳家玩耍的?,想来没得多少,撑死就一个小包袱。
哪里晓得这上马车的?时候,照例转一圈,却见?后头绑着一个大衣箱,不免是?好笑,只朝门口送自己的?周苗瞥了过去:“你这是?要把家当都搬过去么?确定?只是?给他家娃儿一些?玩耍的??”
周苗嘿嘿一笑:“左右收来,就是?有这么多,眼下也绑在了车上,你还能给我解下来不是??”
说着上前来,也是?万般不舍地拉着顾小碗,舍不得松手,又往她马车里和身上瞧,见?那保命的?丹药都带了许多,这才放了心。“小姨千万保重,我们这一家子,都等着您回来。”
顾小碗掰开她的?手,只见?云二上车来,至于明淮一早就去了洪月他们那边,再去清点一番货物。
云二应声跳上马车,一面扯着缰绳扬起马鞭,门口的?众人见?马车的?车轱辘开始滚动,忙又追下台阶来,一路送着她出了巷子去,才万般不舍收回目光。
那在洪月他们这边的?明淮,能清晰地感觉到了这如?今将大富钱庄卖掉,改行做商队,仍旧沿从前赌坊名字,叫大富商行的?大掌柜洪月对?自己的?热情。
确切地说,或许不说是?热情,而是?一种长辈对?于晚辈的?无微不至。
就是?这突如?其来的?好,有些?叫他头皮发麻,总是?担心他恐要害自己。
就连洪月的?左膀右臂之一雀子都察觉到了这异样?,趁着明淮不在,还未成家立业的?他自没有想到那一层,于是?很?不解,“大哥何?故对?那小子这样?好?我看他跟个二愣子一样?,傻里傻气的?。”
洪月一手抚着长须,一面端详着远处和商队兄弟说着话的?明淮,目光里竟是?透着几缕慈祥意思来,“傻好啊,傻人有傻福。你瞧他,得了这样?一个好姨母,什么都不必操劳,多好呢!”
雀子很?明显没有明白其中深意,只听后半句话,竟赞同起来,“是?呢,还是?会投胎好,咱和他一般年纪的?时候,都是?刀尖上舔血,从来不晓得上头有个长辈罩着是?个什么滋味。”说来,也是?略有些?遗憾惋惜的?。
但这和大哥如?此照顾这明淮有什么联系么?雀子表示不解,奈何?大哥已经背着手信步朝着明淮走去了。
压根就不给他再问的?机会。
第209章
合月城去往眉州城,不?过是一天?的时间罢了,他们是当天?晚上到眉州城的,只是不?赶巧,到的时候正关?了城门。
无奈只能在城外歇息一夜,好在这?里多是错过进城时间的路人,所以城外有几家茶铺子。
他们的商队便在一处茶铺子落了脚。
明淮十分得那洪月的关?照,一开始他还以为对方是想打什么主意,或是想叫自己劝一劝小?姨,这?一趟的费用想要高一些。
可?他并没有,反而一路上十分照顾自己,又是给自己引荐他那些个?左膀右臂,越发是叫明淮摸不?着头?脑。
觉得他也不?像是要害自己的意思,反而有一种想要培养自己的意思。但从前自己同洪月也没个?什么交集,因此在得知这?洪月还未成婚,也无儿女后,明淮终于是聪明了一回,心想莫不?是他看?自己一表人才,想认自己做干儿子?
这?样一想,似乎一切都通了,那心里不?由得是美?滋滋的。
当下在这?城外茶铺子里落了脚,趁着陪顾小?碗吃晚饭的时候,得意地与她说道:“小?姨,这?洪爷对我实在照顾有加,怕不?是想将我认了干儿子。”
顾小?碗今儿半日在马车里看?书,下午则在车里打盹,所以并没有怎么出来,加上午后下了细雨,她就?几乎都待在车里,自然是不?晓得外面的状况。
此刻听得明淮的话?,自是欢喜,“按理说,他这?个?年纪该是有家有室的,虽不?知是个?什么状况,但若是愿意将你认了亲,也是一件好事情。”毕竟自己还想着,要怎么同这?洪爷他们牢固一下这?关?系呢!
便想若是明淮真拜了他做干爹,那往后自己打发明淮跟着他们商队走,就?不?用担心了,左右一切有他这?个?做干爹的照拂着。
明淮是有些期盼的,毕竟这?个?美?髯公洪爷在他眼里,就?是个?忠义仁厚的豪杰,今天?听着商队的兄弟伙们说,从前虽开设赌坊,做的是这?一门生意,但他们从不?逼迫寻常人家的人借债,甚至还会劝阻他t?们进赌坊。
眼下他这?样一年轻人,本就?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最敬仰的就?是这?一类人了,只将他们做那侠义之士来看?待的。
所以明淮听了这?些话?后,就?更为敬佩洪爷了。一颗心只盼着他早些将话?说开,以后自己也会孝顺他这?个?干爹的。
甚至还和顾小?碗商议,到时候真认了干爹,自己要给他孝敬些个?什么,总不?能空着手吧?
顾小?碗也十分认真地给他出着主意,一面也打算暗中观察一二,看?这?洪爷是否真是有如此打算。
翌日一早,天?茫茫亮,大抵是昨儿下午就?开始下的细雨,使得今儿天?亮晚了些,四?下都是白茫茫的雾气。
好在城门到点?就?开,顾小?碗也没在马车里,与牵着马的明淮走在一起,同进城去。
待进了城,货物一切检查无恙后,那洪爷也朝他们姨侄两个?走来,谈笑风生。
不?单是对明淮十分照顾,甚至顾小?碗觉得他对自己,似都有几分对旁人没有的温柔体贴。
这?可?不?是个?什么好事情,反正顾小?碗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中途借着要同温书生家的小?儿子送东西去,便提出与之告辞,启程之前再同大家那边的城门口汇合。
左右今儿出了眉州城,接下来都是些小?城镇村落,所以商队会在这?眉州城里补给一次沿途所需的大部份生活物资。
自然会耽搁小?半天?。
她只上了自己的马车,叫了云二一同去庾家。
待与商队脱离后,便同云二说起话?来,“你方才也在,可?觉得这?洪爷果?真是有要收阿淮做义子的打算?”
谁知道一向?言语并不?算多的云二却是语出惊人,“属下瞧着,他对小?姐您可?比对淮兄弟殷勤许多了。”云二虽然没成婚,但是眼睛倒是尖,看?洪月又不?似明淮和洪月的小?弟们一般带着崇拜敬仰,因此一眼就?看?出玄机。
他不?但说了这?样一句话?,还又添了一句:“小?姐,有没有可?能他待淮兄弟好,只因是瞧在您的面子上。”
顾小?碗先被他头?一句话?吓着了,不?过随后听到后面这?一句,便以为是那洪月感激此前自己让他们在铜板上赚钱一事。
便道:“那也谢过了的,我得了他许多礼物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看?来,他这?个?人的确是重情义的。”
云二听到顾小?碗的回话?,很明显是没明白自己的那一层意思,于是他专门将马车放缓了些,回头?说道:“小?姐,属下的意思是,洪爷对您,怕不止是感激那样简单。”
“啊?”顾小?碗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好几倍,哪里还不?懂他的意思,分明所指那男女之情,本能地就?否定道:“怎么可?能?他比我大个?十几岁呢!何况我俩也不?是那一类人,何故他会想到这?一层上面来?”
“年纪又不?是什么问题。何况这?自古以来,最多的就?是那老夫少妻,你瞧咱们那合月城里,什么张员外郎刘大人的,家里的小?妾不?都是十五六七的,不?过他们孙辈的年纪,这?可?大了几十岁呢!”
顾小?碗被他这?般一说,竟是有些担心起来,“那可如何是好?起先不说这?年纪的问题,可?我也没有嫁人的打算。”真要嫁人,她头?一个?肯定选择阿拾,除了阿拾之外,她可?不?敢保证别的男人会无条件地支持自己的所有决定。
指不?定马上就?将自己拘在后院里关起来,试图叫自己做个?贤妻良母呢!
云二闻言,心说这?倒是简单得很,“倘若他真提起,小姐只管直接拒绝就好。”
顾小?碗摇着头?,“那不?行,到底要想个?好的托词借口,不?然这?接下来几个?月,咱还要仰仗他呢!”一时又有些后悔,但凡自己有钱,将这?商队盘下来多好,这?如今还是得看?人脸色行事。
云二继续与她出主意,“这?也不?难的,小?姐便说从前订了婚的,有未婚夫,不?过是到这?头?的时候走散了。如今虽是没有对方的音讯,但也没退婚,自是不?敢私自另嫁他人。我看?那洪爷也算是个?讲道理的,应该不?会逼迫小?姐。”
只是他这?话?,叫顾小?碗忍不?住多打量起他来,“你平日里看?着不?言不?语的,想不?得这?话?说起来一套又一套。”别说,没准真是有用的。
如此这?般,主仆两个?说着闲话?,也是寻到了庾家跟前。
早前知晓这?庾家既在眉州城有一席之地,那想来是大户之家,但也没想到居然如此之大,门前这?两座石狮子,顾小?碗觉得在合月城里,是找不?出几对来的。
云二将马车停在大门口旁边的车位上,只见?旁边已经停了四?五辆,上头?挂着各家的牌子,显然都是来这?庾家做客的。
见?人家门口如此热闹,也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否能见?着人。
顾小?碗见?他担心,开口说道:“你只管去敲门,咱也不?是非要见?人,只要东西送到便是了。”
如此,云二才去敲门,同开门的小?厮回了话?,说找他们家舅老爷。
没想到对方听罢,上下扫视了他一眼,竟是十分客气地问着:“是合月城来的顾家?”
云二连点?头?称是。
小?厮便跨出门槛,朝着停车位那头?扫了过去,一面问着:“你们主子也来了?”
“来了,在马车上呢!”云二回着,心想着小?厮如此客气,莫不?是早前那温公子已是交代过了?
果?不?其然,那小?厮立即笑道:“如此,劳烦在这?里稍等片刻,容我去回禀了舅老爷来。”
云二自是应了,回了马车旁去,便与顾小?碗说了。
两人也没等得多久,只见?侧门又开了,温公子一脸喜色地从中出来,身后还跟着个?奶娘抱着儿子。
他一眼就?找到了顾小?碗的马车,撩起袍子疾步下了台阶过来,“小?姨奶。”
他身后那奶娘抱着的熠儿也高兴,挣扎着要往顾小?碗怀里来。
顾小?碗一面下了马车,也伸手去抱,只觉得这?孩子似胖了些,一面同温公子说话?。
温公子是执意要请她进去坐的,只是顾小?碗心想他到底是在姐姐家里,多有不?便,何况自己还想看?看?时间够的话?,去见?一见?柳公劼父女两个?。
自是给拒绝了,一面抱着孩子到车尾后头?去,指着那大大的箱子道:“三儿和阿苗是惦记着你的,七七八八,竟是准备了这?许多,我也不?知里头?是什么。”一边又喊了温公子,叫两个?人来跟着云二搭手抬下来。
温公子见?这?么大一个?箱子,也很是错愕,“难为这?样上心,不?知道的还当是把家里的财产都搬来送了我。”
顾小?碗也笑着说:“我也是这?样说阿苗的。”
待箱子抬下去后,父子两个?依依不?舍地同顾小?碗挥手告辞,见?马车走远了,这?才叫人将箱子抬回府里去。
到了自己的院落,父子两个?就?迫不?及待地的打开,只见?除了属于熠儿的各种玩具衣裳之外,竟然还有成年男子的一套衣裳和一双鞋子。
他一愣,心头?一热,爱不?释手地捧起那衣裳和鞋子,竟有些红了眼眶。
这?是上次在途中,自己偶然提过一嘴,母亲走后,长姐不?擅针线女红,竟也没个?人给自己缝一双合适的鞋子来穿。
那时候是因明淮说起他娘的事情,虽是有些怨恨她娘那些个?慷慨作为,但究竟是自己的亲娘,哪里又不?想的?
于是温公子也顺口说了一句,却没想到,叫周苗给记在了心里,不?但与他做了一双鞋子,还缝了一件袍子来。
如此,心里怎不?感动。
不?过说起来,也当是礼尚往来,因他托人给顾家那头?送特产的时候,也给周苗专门送了礼物。
一样是周苗年少时候的遗憾。
所以他填补了周苗心头?的遗憾,周苗这?一次也算是以泉相报。
因此这?会儿温公子是将周苗引为知己的。
而又说顾小?碗这?一头?,在庾家大门口同温公子父子俩告辞后,便去了那晚云居附近的柳家别院。
晚云居是柳拂所拜的那位女先生的居所,柳公劼如今也算是个?陪读,故而就?在旁边买了一处小?院落,好方便女儿读书。
只是不?巧,今儿那先生带着学生们上山去了,陪读的柳公劼不?放心,也跟着一并去了。
好叫顾小?碗失望,便让云二直接去那北城门口,等t?着同大部队汇合。
不?过顾小?碗心里也是佩服这?柳公劼的,心说也难怪他一个?偏得不?能偏的旁支,曾在柳家杀出一条血路来,这?是有原因的。
无他,就?凭着他这?一颗认真的心,干什么不?成?
如今要打算培养女儿,就?一心一意,果?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大约是在城外等了个?把时辰,洪爷他们的商队也来了,便直接启程。
自不?必说,在这?蜀地一路安平无事,只是顾小?碗叫云二那样一说,对这?洪爷是多有避嫌之意,能不?下车就?不?下车来。
没想到这?样越发是合了洪爷的意思,如今也不?同自己的兄弟们隐瞒,只说自己有意顾小?碗,要八抬大轿娶进门做夫人。
雀子几个?一听,想到顾小?碗虽是有些头?脑在身上,但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哪里能有做他们大嫂的威仪,只劝解着:“大哥,她有个?什么好?叫我说来,不?如八财赌坊的梦娘子呢!”
那梦娘子性格泼辣,也是会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能拿刀砍人,就?顾小?碗这?样的娇女子,怕是见?了血都会晕过去的吧?
于是苦口婆心道:“您瞧她,整日躲在那马车,可?见?就?是个?胆小?的,这?还没出蜀地就?如此,倘若出了蜀地,流匪马贼多的是,不?知道她要吓成个?什么样子。”
越说越是不?满,“也不?知那时候,要给咱们平白无故添多少麻烦呢!”
但洪爷是打定了主意的,如今他看?顾小?碗哪里都好,只笑着说道:“我才不?要那等泼辣货,我便喜欢顾小?姐这?样的温婉女子,她整日在马车里不?正好么?也免了许多抛头?露面,娶来做娘子的,就?是要这?样子的。”
至于那梦娘子,和自己这?帮兄弟有个?什么两样?自己是娶媳妇,不?是娶兄弟的。
又见?自家兄弟还拉着一张脸,不?由得抚起下巴那顺滑的长须:“再何况,兄弟你莫觉得大哥我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便不?会做打算。你仔细想来,那梦娘子如何比得过顾小?姐?不?说她身后有那崔家,就?是她这?些个?身家,也是梦娘子没有的,更何况她还如此聪慧有胆识,得了她我不?但家业丰沛,且又是个?极好的贤内助。”
雀子一听,果?真是这?个?道理,脸上才浮起些笑容来,“大哥不?愧是大哥,想得可?比咱长远许多了。而且她也没个?父母亲兄弟,瞧着也是个?软性子,到时候大哥要她怎样她也不?敢如何?”
纵使是与崔家有些关?系,但终究不?是自家兄弟,难道还能将内宅之事毫无巨细告知去?
两人骑着马在前头?说,虽听到后面有人骑马追来的,但并不?知是明淮,所以这?话?也是叫明淮听了去。
当即是脸色大惊,心中大骇,更是不?满他两人的话?,一时之间,这?十来天?里攒下来的敬佩都荡然无存了。
也终于是明白了过来,这?洪爷对自己如此照顾,还指点?了自己几个?招式,哪里是看?重自己想收来做义子?分明就?是打小?姨的主意。
只是他虽也敬仰这?洪爷的,可?他年纪摆在哪里,是怎么敢肖想小?姨的?甚至听着他那意思,真要娶了小?姨,是要将小?姨整日关?在那后院子里做个?娇娘子了。甚至还打小?姨家业的主意!
越想越气,都顾不?上去埋怨那雀子的话?,只勒紧了缰绳,叫马儿蹄子慢了些,与他们两个?拉开了距离,然后等着后面顾小?碗的马车来。
将马儿扔给旁边的一个?伙计,直接就?跳上了马车,一头?钻进马车里。
顾小?碗正在闭目养神?,见?他忽然寒着一张脸进马车来,顿觉气愤不?对劲,一面拉起帘子朝外瞧了一眼,“也还没出蜀地,又无匪贼,你何故这?样气恼?”
明淮是藏不?住话?的人,何况他对于顾小?碗,可?比他娘都要敬爱的,那两人言语之间,一个?瞧不?上自家小?姨,一个?意图将自家小?姨当做那等好拿捏的,当下只将自己刚才追上去,不?小?心听到的话?一股脑告诉了顾小?碗。
说罢,见?顾小?碗敛着眉不?说话?,便以为她听了难过,明淮就?越发气恼了,“小?姨您别气,亏得此前我还将他做那英雄好汉来瞧,却不?想背地里竟是这?样算计您的。”
又说什么人可?不?貌相,到底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瞧着像是个?好人,内里却是这?番龌龊的。
却不?料,看?不?出惊看?不?出怒的顾小?碗幽幽来了一句:“如此,我当是放心了很多。”
这?话?无头?无脑的,很叫明淮不?解,“小?姨您几个?意思?就?这?样的人,您还放心?”
顾小?碗却忽然扬起唇角,“不?是放心,应该是心安理得了。”只是随后看?着明淮,不?免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从前你阿苗姐总说你蠢,我只是想着你是个?男娃儿,想是不?够细心,晚慧些罢了。如今看?来,你是真的不?大聪明,以后哪里敢放心叫你跟着商队走?”
说完不?禁叹了口气。
明淮不?解,“不?是,小?姨您怎么还人身攻击了?我与您说的话?,您到底听到了没?”
“听到了啊。”顾小?碗笑了笑,随后朝身后的车壁上靠去,拉了拉腰后的靠枕,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咱们才到眉州城,人家云二就?察觉出了那洪爷的心思来,你倒是天?天?跟前晃悠,没发现,不?是傻是什么?”
明淮得了这?话?,不?免是好不?吃惊地朝车帘外面的云二看?去,不?相信地问:“云二哥,你早就?看?出来了?”
车帘外面,云二的声?音‘嗯’地传进来。
这?好叫明淮忽然觉得自己果?然蠢,沮丧地垮下了肩膀。
然后便听顾小?碗压低声?音说道:“我到时想好了托词的,但是觉得怕叫我拒绝了气不?过,路上为难咱们,所以我就?出了眉州城,我就?给你的酒壶里添了这?……”她说着,指了指自己小?香囊。
吓得明淮一个?哆嗦,猛地从车厢里站起身来,然后头?‘砰’地一下装在车顶上,疼得他咧呀咧齿的,又十万火急,“您您您,连我也不?放过?”他那天?带着自己的酒去孝敬了洪爷,连带着他那几个?左膀右臂,都喝了酒壶里的酒。
“放心,暗地里又给你吃了解药,没事的。”顾小?碗慈爱地伸手去帮他揉撞着的头?,一面笑眯眯地安抚着。
明淮却开心不?起来,哪怕知道自己已经解毒了,但还是很沮丧,“这?样说来,我真是个?十足的蠢货。”越想又觉得很是委屈,转头?望着顾小?碗:“这?几日,你们莫不?是看?着我像是个?猴儿一样吧?瞧我上蹿下跳的,也不?晓得要提醒我一声?。”
顾小?碗说:“我本能想提醒你,但云二说,看?那洪爷还真肯下血本,教你的功夫不?错,我想着那既然如此,叫你安安心心学着呗。我若告诉了你,就?你这?丁是丁卯是卯的秉性,哪里还肯学,只怕反而要去质问他呢。”
明淮听得嘴角直抽,随后方反应过来,又有些担心,“我刚才追上去,有人瞧见?我在他们身后了,怕是他们已知道了我听着了那些话?,这?算不?算是打开天?窗准备说亮话?了?”
几乎是他这?话?音落下,外头?就?传来马蹄声?靠近,随后是云二一贯不?愠不?火的声?音:“洪爷,有事?”
洪爷掉了马头?,与这?马车并排一处,控制着速度,“云二兄弟,劳烦打开车帘子,我与你家小?姐有几句话?要说。”他一边说着,一边看?朝旁边明淮空闲着的马儿,自不?必多说,他果?然听到了自己刚才和雀子的话?,这?会儿就?马车里同他小?姨说呢!
不?过洪爷心说,自己也没说错,倘若顾小?姐真生气了,也不?敢真同自己闹僵,大不?了自己再说几句软话?,到时候给足了她面子,不?信她还不?顺坡下驴。
第210章
马车里的明淮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得?一阵怒火涌上来,愤怒地要起身,但被顾小碗一把按住了,随后声音慢条斯理地穿过?车帘,“已?是不早,倒不如趁着现在阴凉,多赶路,等?着晚些时候也该叫大家休息生火吃饭,洪大当家有什?么要说?的,想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洪月听罢,瞧了瞧这天,于?是也就没再继续强t?求,随后策马朝前去。
那前头,雀子几个正等?着,见自家大哥就这么快回来,便晓得?大抵是没能同那顾小姐说?上话,不禁是有些担忧,“大哥,怎么?”
“等?晚些找个地方休息,她那意思要下车与我单独谈。”洪月回着,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心里总觉得?是有些不痛快的感觉。
雀子有些不放心,转头吩咐了一旁的兄弟,随后踢着马肚子朝洪月靠近了几分,“大哥,那顾小姐别是想拖延时间吧?”
不过?雀子想,即便是拖延时间,又有什?么用?他们总共就三个人,这么大批货还在商队的手里,若是她不愿意,胆敢拒绝大哥,就不能怪自己不客气了。
反正这出了蜀地,去往夜龙郡的路途上,多是流民盗匪,他们这三个人,除了那云二还有些武功,就明淮那三脚猫,都不够看,更别提是顾小碗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了。
所以出些意外,以后他们商队回到了合月城,崔家也不敢说?什?么。
因此便宽慰着:“大哥放心吧,她不敢拒绝的,何况叫她做大嫂,已?是给足了她一个孤女脸面。”
洪月沉思着,道理是这样?,但他也不知道为何,这心里就是有些突突的,感觉好像不会那么顺利。
尤其是刚才听到顾小碗那声音,平静得?实?在不像是正常人的反应。反正倘若是换了自己,叫人在背地里这样?说?道编排,他是沉不住气的,必然要马上去同人理论,势必争个高低,证个清白。
不过?转而又想,兴许就像是雀子说?的那样?,那顾小姐认命了呗,不然她拿什?么底气来拒绝自己?她都没有那资格。
如此这般,心头那莫名的不安,倒也就散去了不少,随即露出肆意张扬的笑容来,“兄弟你言之?有理。”
雀子见他宽了心,自也欢喜,便道:“如此,大哥也不必心急,左右是煮熟了的鸭子飞不了,倒不如趁着现在天气好,快些赶路,晚点没准能寻到个小城镇落脚,也省得?兄弟又在外风餐露宿。”
洪月听着也可?,心想反正顾小姐已?经?是那囊中之?物了,于?是便点了头,让吩咐下去,让大家加快步伐赶路。
而这一走,到了那傍晚时分,竟是发现不知不觉间,已?是出了蜀地的地境,到了卞王的地盘上来。
起先大家还有些警戒,一只手扯着缰绳,另一只手则握着刀柄。
就怕那草丛里突然跳出几个大汉来。
但是走了有个二三里路,却发现这头也是花香鸟语,山清水秀,并没有像是他们所预料的那般满地疮痍,便觉得?到底是在蜀地听闻的那些传言过?份夸大了。
于?是也逐渐放下戒备心来,开始有说?有笑,只是转眼瞧着那太阳坠落了西?山里,天边那千变万化的火烧云从最开始的绚烂逐渐变得?黯然,夜色也终于?将这大地给彻底笼罩。
他们没有寻到附近的村庄城镇,瞧了又瞧那旧版的地图,便想必然是早前这一带也是发生战乱,村子没得?了。
毕竟这沿途也瞧见了着荒芜长满杂草的田地,看样?子,最起码是三两年没人耕种了。
因此到底是没能逃过?一夜的风餐露宿。
不过?所寻到的休息之?地倒也是极好的,旁边有树可?拴马匹,远处还有一带溪流,到时候人马都能取水,是很方便的。
下面的人打发来询问洪月的意见,他自然是满意的,毕竟现在的他,已?是有些心急如焚了,恨不得?马上就听顾小碗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当即也是立即翻身下马,快步朝着顾小碗的马车走去。
这一个下午,明淮即便不在马车里同顾小碗待着,但也不会远离马车,一双眼睛则防备瞧着这商队,从上到下,都觉得?是道貌岸然的小辈。
因此是寸步不离地挨着马车,心说?要是这洪月敢有什?么坏心思,自己就是拼上了这条性命,也不会叫他靠近小姨的。
这会儿马车跟随大队伍停了下来,云二栓了马后,两人便从车里将当初那南延贵人赏赐的皮毛给拿出来,准备垫在帐篷里。
他眼角余光见着朝此方向走来的洪月,眉头不由得?一拧,捏着皮毛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
云二瞥了他一眼,心说?这淮兄弟,实?在是有些沉不住气,但凡有小姐的一二分冷静,往后也不知要叫小姐少操多少心呢!
于?是低声提醒着。
顾小碗也瞧见了他此刻那模样,只忍不住轻轻笑起来,“瞧你,跟个炸毛的猫儿一样?。也不是我非要拿阿祖同你相提并论,可?是你分明比他大,却是不如他沉着稳重,我也不指望你能做到那不喜形于色,但好歹将满脸的苦大仇深收起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她说?完,见皮毯子云二已?经?铺好,便也是正襟跪坐,随后示意明淮去将茶盏抬下来。
这分明是要拿来招待那洪月的意思,明淮不甘不愿地上马车,只恨不得?想要在给洪月的那只茶碗里吐一口?唾沫。
但到底还是给忍住了,毕竟小姨方才讲,自己比阿祖大,却不如阿祖沉着冷静。
虽是有些扎心了,可?这又偏是不争的事实?。
他深吸了口?气,还是决定好生将这脾气收敛一二。
如此,等?他觉得?调理好下马车来,将茶盅送到顾小碗跟前的时候,棚子云二已?经?搭好了,帘子高高地挑起来。
而自家小姨和?那道貌岸然的洪月,则坐在帐篷外面。
他走过?去将茶盏放在两人中间,随后拿出挂在车屁股后的小火炉,便准备惹炭烧水泡茶。
洪月瞧了一眼,虽看着明淮一直拉长着一张脸,眼里早前对自己那毫不掩饰的敬仰已?是不见了半分。
可?见,自己和?兄弟们的那些话,他是真一个字不漏听了过?去。
到底是背地里说?顾小碗,如今坐在这里,他还是有些尴尬的,尤其是顾小碗眉目含笑地坐在他对面,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不由得?叫他那早前的不安,又缓缓升起。
于?是干咳了一声,试图打破这沉默与自身的尴尬,自顾找补,“白日里同兄弟们那话,其实?是玩笑的。顾小姐也知道我们这些粗糙汉子,平日里说?话没得?个高低。”
他觉得?这样?,也算是个解释了。又一面暗自观察顾小碗的表情,见她似乎没有一点的愠怒,而且搭完了帐篷的云二又牵马去喝水了,此刻也就这个明淮在边上。
想着他又是个小辈,早前的话他反正也听了,索性那话锋一转,直接继续说?道:“不过?,在下的确对小姐一见倾心,愿以重聘求娶,以后小姐到了我洪家,便是当家主母。”一面抬着手,朝着身后那些个兄弟伙和?车马扫过?去,“这些人,也都任由小姐差遣。”
洪月想,自己是给足了顾小碗脸面了,她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
然而,一直笑盈盈的顾小碗这时候却微微朝他福身,随后说?道:“难为洪爷的一片赤诚之?心,只奈何我已?是订了婚,若非是这战乱,我二人只怕早已?成了婚。”
果然,洪月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就是顾小碗在拒绝自己,当场那剑眉下的一双眼睛里就迸放出怒意来,瞬间是一脸的凶相,哪里有初见时候的那种忠义仁厚模样??口?中更是不满地质问着:“那他人在何处?”
“既是战乱,自是分别了,我虽不知他身在何处,但我们之?间却仍旧未退婚,如此怎敢另嫁他人去?我想洪爷也是个义气之?辈,该不会娶一个背信弃义的女子为妻?即便洪爷愿意,你下面的兄弟们,又未必会服气。”没有到那撕破脸皮的地步,顾小碗还是愿意与之?虚与蛇委。
但是洪月此刻已?经?认定了自己心中的不安,必然就是顾小碗不同意,甚至还拿这样?的蹩脚借口?来拒绝自己。
所以他说?:“我等?江湖中人,从不在意此等?小节。”
但却得?了顾小碗幽幽一句:“我在意。”
“你……”那句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洪月到底是没有忍心说?出口?,他到底是真心喜欢顾小碗这样?的小女子,不似蜀地女子那样?泼辣,瞧起来温柔软绵。
因此,也愿意多给几分耐心。
所以那话他又给吞了回去,重新换上那方才的赤诚之?情,“顾小姐,在下是真心实?意的,你若不信,我可?怼天发誓,此生此世,绝不会辜负你。”
说?着,果真是举起手,指朝天。
顾小碗的目光随着他手指所指,朝着这苍穹夜空瞧去,“天?洪爷不会相信老天爷吧?倘若有老天爷,我等?怎会过?得?如此艰难?老天爷连这等?民生的大事都t?顾不上,又如何能看得?到你一个人的誓约?”
这一刻,洪月深刻感觉到了顾小碗的油盐不进,这使得?他的耐心逐渐少去,语气也没了方才的温和?,口?气里甚至是带着几分威胁之?意,“顾小姐,你应该明白,咱们现在已?经?出了蜀地,你想回头已?经?很难了,接下来的路程上,不知会遇到多少流匪贼寇,就单指望着你家那个护卫,怕是想活命有些艰难。可?你若是答应了嫁与我为妻,我和?兄弟们,定然会舍命保护你的安危。”
知道顾小碗重亲情,所以还特意看了旁边怒着脸烧水的明淮,“到时候,你的侄儿,也是我的亲侄儿。你想想,便是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难道你能不管你的侄儿么?”
他这个话,叫顾小碗心生厌恶的同时,也觉得?洪月不大聪明,这话分明就是有毛病。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怎么还会爱惜别人的性命呢?拿阿淮来威胁自己,他怕不是脑子有病?
不过?,也正是他的这些话,彻底叫顾小碗毫无心理负担了。她忽然扬眉一笑,柔和?的五官在白嫩的笑脸上舒展开,像是初春莹白的梨花,分明清冷,但偏又给人流光溢彩的感觉。
洪月半磕着迷恋的目光,丝毫不掩,自信又狂妄:“嫁给我,你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一辈子享福的命,我洪月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在外吃苦受累。”
顾小碗也缓缓开口?,“洪爷你的这些话,其实?我听了,心里很开心。”毕竟早前在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之?前,自己就莽撞地给他们下了原本给柳公劼准备的药,是有些良心不安的。
但那时候顾小碗想,也没得?办法,人都是要以己为重,自己也不过?是防备一下,倘若他们没得?旁的心思,自己观察一段时间,自然会悄悄又将解药喂给他们的。
万幸啊!自己先下手为强了。
这人,果然是要生些防备之?心,不然的话,很是容易就将自己置身于?那险地。
而且倘若没有早下药,自己今儿只怕知道后,早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能这样?悠然自得?地笑话明淮呢?
洪月却是不知道,自己的生死,早在刚出眉州城,就已?经?掌握在顾小碗的手里了。所以听得?了顾小碗那话,面色一喜,以为顾小碗是要答应了。当即开怀笑起来,伸手就想去触碰顾小碗的脸。
不过?他还未碰到,就被将蛮横提着热水而来的明淮恶狠狠地隔开了。
洪月此刻误以为顾小碗同意了,自是把明淮做亲侄儿,也不恼他的此举,神色飞扬,开怀笑着:“我便知道,碗儿你是个聪明的,你放心以后你我便是一家,阿淮自也是我的亲侄儿。”
“我呸!”但是明淮现在厌恶他要命,尤其是听到他那样?叫自家小姨,恶心得?头皮一紧,直接就吐出口?了。
与将一切情绪外露的完全表现出来的他,牵马喂水回来的云二就相当的淡定了,栓了马后,往马脖子上挂了个草料袋子,任由马儿将头伸进袋子去吃着,自己便到顾小碗身边来,“小姐,方才在溪水边喂马,只觉得?林子里有动?静。”
不知是人还是野兽。
正忙着想要证明自己价值和?展现自己本事的洪月一听,也顾不上去治明淮,猛然起身,“哪里?”
云二也十分配合地指了方向。
几乎是同时,雀子带人过?来,满脸的警惕,“大哥,好像有动?静!”他说?完了这话,目光下意识地就朝顾小碗脸上瞟去,试图从她脸上看到些许的慌张和?害怕。
但是没有,顾小碗还一如此前一般,总是那样?冷静,哪怕想从她身上找到一丝的恐惧都没有。
这叫雀子心头不悦,当下将洪爷叫走,与顾小碗那里拉开一段距离后,就立即问:“大哥,她如何说??”
洪爷一脸的自豪得?意,“能怎么说??自是同意了。”
雀子却有些遗憾,“早晓得?会出事,大哥不该主动?去找她的,该叫她来求咱。”一面忍不住回头朝顾小碗那里瞧去,见她竟然还在慢条斯理地泡茶,越发是看不过?去,愤愤不平起来:“我如今倒觉得?,她好生会算计,只怕早也是有这个打算的。”
说?起来,他还是觉得?洪月没占一点的便宜,都叫顾小碗给算计了去。
洪月叫他这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说?,心头竟也是隐隐生了些后悔之?意来,赞同道:“你说?的对,方才是我太心急,不过?不要紧。”于?是压低了声音,只朝雀子吩咐着:“一会儿,让兄弟们长个心,若是流匪,就最好了。”一面说?着,一面朝顾小碗那头冷眼看去。
雀子大喜,“如此,再好不过?,一会儿等?她来求咱。最好那个护卫死了才是,整日冷着一张脸,好似谁都不看在眼里,叫我说?,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也不知是狂甚。”
兄弟两个说?着,自是去了。
可?也是这个时间里,林子里的声音逐渐靠近,没有闻到属于?野兽的腥臭,更无夜色里会发出荧光的双眼。
可?见,来的还真是流匪贼寇。
最边上的马儿嘶鸣起来,率先打破了这夜里的冷静,一只只林间鸟雀被惊起,嗖嗖地煽动?着翅膀,疯狂逃离。
林子里的人,也是这个时候从两边冲出来的。
一场刀光剑影,立即就在火光中扬起来。
对方人不少,应是有二十来人,且武器精良,可?见是一支小有规模的匪贼。
尤其是里头还有两个厉害的,其中一个轮着两只看起来数十斤重的金瓜锤,好不轻松,一个锤子挥过?去,水桶粗的老树就险些被拦腰打断,一时摇摇晃晃。
明淮对于?这种场面,还是见少了,看着这四?面八方跑出来的匪贼,便愣住了,还是听到顾小碗和?云二说?,“等?他们走近吧,别浪费药。”然后明淮觉得?自己的口?鼻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条件反射就要去躲,却发现是顾小碗,便忙停下防备的手脚。
也见到顾小碗和?云二,口?鼻都蒙着面巾,他心里懵懵的,有些不解。
然后下一瞬,只觉得?火光之?下,一把铮亮的刀就出现在视线里,几乎是本能,他身体比脑子还要快一步,先挡到顾小碗的跟前去。
但是他以为会劈下来,将自己从中整整齐齐分开的刀却迟迟未落下,甚至他们这周边,都没有一丁半点的打斗声。
他睁开眼,却见那四?五个匪贼,如今痛苦地倒在地上,四?肢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且五窍流血。
这种场面他是第一次看到,加之?那些人的面貌此刻显得?实?在是恐怖,他下意识呼出声音来:“小姨!”
然此刻的顾小碗已?经?信步走至那些匪贼中间,捡起他们手中掉落的长刀,很自然地挑下他们腰间的钱袋子,然后手里的刀直径就插在对方的心脏上,也算是给了对方一个痛快。
就在他看得?瞠目结舌的时候,顾小碗使唤他:“白来的钱财怎能不要,快来捡起,看看他们的身上,可?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明淮一个回神,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上去,听话地蹲下身开始在那些还未断气的匪贼身上翻找,果然是找到了不少他们脖子上或是手指上戴着的金银玉石。
他以为自己搜刮得?已?经?十分干净了,谁知道一转头,看到云二在解对方的腰带,骇得?他脸都白了,“云二哥,你作甚?”
云二头都没抬,弯腰继续解扣子,“这腰带一看就是上好的鹿皮子做的,上头还镶了几块好玉石,想来从前也是五品以上官员身上扒来的。”不但如此,他又看上了那鞋子,然后去扒鞋。
明淮直接被这一幕惊呆了,但好在他这人适应力是很强的,当下眼睛就往那几个已?逐渐开始没了呼吸的尸体上扫去,试图也找些有用之?物来。
而这期间,有贼匪发现了这里的异样?,顿时红着眼睛杀过?来,但此刻对方已?是犯了大忌,失去了理性的同时,不知露出了多少破绽呢!
一下就轻而易举地被他云二一刀穿破了肚皮,花花绿绿的肠子瞬间从腹腔里滚落出来。
也亏得?是夜色里,不似青天白日,不然也不知要给大家的视觉上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了。
顾小碗接过?了云二扔来的鹿皮腰带,检查起那玉石,脸上露出些与这些尸体十分不相称的喜色来:“果然是好东西?,折算下来,少不得?是要百来两银子的。”
一面走过?去,将刚才自己插下那些尸体t?心脏的长刀拔出来。
也是这一幕,刚好落到了远处觉得?不对劲,久久没有听到他们这一头的求救声,特意扭头看过?来的雀子眼里。
他得?了洪月的吩咐,故意而为之?,留了个缺口?,放了好几个贼匪朝顾小碗那里冲过?去,就是等?着他们喊救命。
大哥虽不稀罕这英雄救美的功劳,但却可?以趁此挟恩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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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可是眼下他?看到了什么??他?们三个?人,杀了五个?贼匪就算了,那顾小碗一个?弱质女?流,不但没有发出惊恐的惨叫声,此刻竟然还面带笑容地握着一把带血的长刀。
哪怕她不知为何蒙住了脸,只露出眼睛,但是雀子还是看得出来她在笑。那一只穿着精巧的绣花鞋子,从长裙下露出来的脚,如?今就踩在那尸体的身上。
更另他?惊恐的是,那云二和明淮,此刻两?个?人像是疯子一样?,蹲在尸体上不知在扒拉什么?,仿佛在掏心挖肺。
所?以他?傻眼了,甚至忘记了去抬手阻拦朝自己挥过来的刀。
还亏得是周边是兄弟们看到了,疾步跑来替他?挡开,不然的话,此刻他?这性命,怕是要交代在此处了的。
“雀子,你发什么?愣!”洪月打红了眼,他?没有料到他?们将近四十人的队伍,居然打不过这二十,确切地说,只有十五个?匪贼。
如?今他?们也才合力解决了两?个?罢了。
对方如?此棘手难缠,叫他?也顾不上去观察顾小碗那边,倒是发现雀子在战场上发呆,吓得背脊骨上寒凉,责斥起他?来。
他?这一声责骂,也方叫雀子回了神,一面出手挡住前面的匪贼,一面还不忘扭头看一眼顾小碗他?们那边的状况。
同时也开口?叫着:“大哥,他?们不对劲!”
此话,顿时引得了洪月的疑惑,同样?也叫那些匪贼察觉出了其他?同伙的异样?,齐齐看去,便瞧见了那样?一幕。
云二和明淮还在搜刮尸体,明淮深受启发,或者说在这上面颇有些天赋,他?甚至在脱尸体的衣裳,还兴奋地和顾小碗说:“小姨,这个?贼子里?头的衣裳,是上好的蜀锦呢!”只是随后有些遗憾:“可惜胸襟这里?,叫您给刺破了,这血要是能洗掉,回头叫秀丽看看能不能缝补起来,到时候能做一件成?衣卖,就是不知能卖多少。”
这时候的他?,哪里?有早前的惊慌失措?果?然虽不是很聪明,但接受能力倒是一流的。
一旁的顾小碗站在火炉子不远处,烧着炭火的炉子很旺,在夜风里?飞出些跳动?的火苗和火星子,将她侧着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的,但是她手里?那把滴血的长刀,倒是叫众人看得十分?清晰。
洪月觉得自己必然是看花眼了,顾小碗这种娇小柔弱的女?流之辈,怎么?可能杀人?怎么?见了死人不会苍白着脸惊叫摇摇欲坠呢?
他?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眼睛,不信自己看错了。
而他?得空揉眼睛,只因为与他?们交手的这十三个?匪贼,如?今一样?愣住了。
不敢相信他?们这样?装备精良且经验丰富的团伙,这边十五个?人都能挡住这四十个?人的围攻,如?今只死了两?个?,伤了三个?。
而另外五个?兄弟,怎么?会死在那三人的手里?呢?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的!”所?以他?们的反应几乎和洪月如?出一辙,甚至有人将心声都给喊了出来。
也是这声音,将他?们其他?的兄弟们都唤回过神来,大家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撇下来洪月等人,直径朝着顾小碗他?们三杀过去。
见此,洪月等人才慢吞吞反应过来,然后又冲这十二个?红了眼睛的匪贼追过去。
不怪这些匪贼这个?时候红了眼睛,实在是他?们这种专业的匪贼,都没顾小碗他?们三过份啊!
打家劫舍就打家劫舍,怎么?连死人里?头的衣裳都不放过呢?这太羞辱人了。
于是乎,原本打得如?火如?荼的激烈场面,如?今变得诡异起来。
以顾小碗他?们为终点,这十二个?匪贼正?冲过去,匪贼们的后面,又是洪月他?们乌泱泱的一群人。
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马匹嘶鸣的声音,现场好一片混乱。
扒拉着尸体身上值钱之物的明淮和云二,就是在这气势汹汹的杀意中抬起头来的,不同于明淮眼里?露出了惊恐,已经知道顾小碗手段的云二很淡定地起身来,准备将这十二个?飞奔而来的匪贼,作为新目标。
而站在他?们俩身前,离那些匪贼更近一步的顾小碗,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个?头小,那刀她拿在手里?,杵在地上,更像是一根权杖一样?,无端将她娇小的身躯衬托得多了几分?威仪。
她另外一只手扬起,面对着那杀红了眼的十二个?匪贼,然后挥出了什么?。
洪月他?们的视角是看不见的,他?们只发现跑出他们一大截的匪贼,忽然像是都叫人抽去了精神一般,手里?的武器哐当掉落,然后一个?个?毫无预兆,横七八竖地栽倒在地上,五窍流血,四肢诡异扭曲着。
不过叫他?们硬生生止住步伐的,还是这些匪贼的惨叫声,以及那痛苦得狰狞恐怖的面容。
如?此一对比,站在对面,蒙着口?鼻,露出一双眼睛的顾小碗,那眼睛分?明是带着笑的,眼下却叫人觉得背脊骨寒凉一片。
头一次见到顾小碗笑的时候,洪月的心都软了,觉得这便是他久久未寻到的心仪之人。
可是现在看到顾小碗还这样?笑,他?只觉得双腿发软,高大威武的身躯,这一刻显得竟是产生了一种支离破碎的感觉。
更不要说的众多兄弟们了。
他?们现在看着顾小碗,好像是个?女?魔头,传说中杀人不见血的女?魅魔。
然而就在洪月他?们的集体惊骇中,明淮不满地大叫起来:“云二哥,你给我留一半啊!”
刚才还担心会被杀的明淮,在看到云二跑去新倒下的尸体后,他?又很快反应了过来,急得连忙抛下手里?的尸体,顾不上那一只没扯下来的蜀锦袖子,就连走带跑地冲过来。
一看十二个?,满脸大喜,分?配起来,“咱俩一人六个?,你算那边,我算这边。”
顾小碗看着如?此积极,对尸体好毫无芥蒂的明淮,觉得孺子可教也。随后将提着刀回到自己烧着小火炉的毯子旁边,将凉了的水壶往上一放,刀往旁边草地上一插,人优雅地坐在毯子上,拿出小手绢来细细地擦拭着手背上溅着的鲜血。
擦了个?七七八八,她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猛地一抬头,摘了面巾的脸上,仍旧是柔和得像是仲夏夜的月光一般,就是带着几分?疏冷,但偏偏眼睛里?还有笑容。“洪爷,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咱们继续。”
她还不忘抬手邀请他?,继续坐到原来的位置。
洪月此刻已经冷静了许多,可是越冷静,却越是觉得顾小碗的恐怖,这和他?理想中的小女?人,简直是两?个?截然相反的。
坦白地说,此刻他?对顾小碗的那点心动?早就已经随着那些贼匪的倒下而烟消云散了。
所?以面对顾小碗的邀约和继续谈话,他?是想拒绝的。他?不知道为何,又或许是在蜀地那种安稳的地方待久了,其实真正?的生杀场面见得并不算多,更多的还是口?号喊得多,别的吹捧听得多。
可真正?的参与这种事情,还是极少的,尤其是大规模的尸体眨眼出现在眼前。
因此他?现在对顾小碗,有些发怵,不敢过去,却又不敢拒绝,最终不得不过去。
雀子有些心惊肉跳,他?现在不但看着顾小碗想女?魔,看地上兴高采烈扒拉着尸体的明淮和云二,也觉得他?们的精神不大正?常。
眼见着自己大哥要过去,生怕顾小碗又一抬手,大哥会变得同地上这些尸体一样?,于是这个?真心敬爱自家大哥的雀子还是十分?有勇气地抬起了手,试图拉住洪月。
但是因为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扑了个?空。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洪月走过去了。
其他?兄弟们的心更是都揪成?了一团,也不似刚才站得整齐了。
如?此,叫明淮瞟到了那边躺着的两?个?尸体,和一个?拖着伤正?惊恐往林子里?爬的,于是惊喜地站起身来,朝雀子问:“那个?,你们要么??不要就算我的哦。”
雀子一愣,先还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后扭头看到那两?具尸体和打算逃走的匪贼,才反应过t?来。嘴唇艰难地蠕动?着,挤出几个?字来,“不,不要。”
“那太好了。”明淮雀跃不已,转头朝云二说:“那是他?们不要的,我拉下脸开口?要了,你不要和我抢。”
云二白了他?一眼,没理会。
而此刻与顾小碗重新面对面坐下的洪月,再没了之前的自负狂傲,甚至是如?坐针毡,看着眼前打算重新泡茶给自己的顾小碗,想着那她双手刚才还是血,哪里?还敢喝茶?
分?明在半个?时辰不到之前,自己还是主宰顾小碗命运的人,可是现在他?却仿佛觉得自己的生命才是被顾小碗拿捏的那个?。
此刻哪怕万般不愿意万般的不甘心,但是想起顾小碗那杀人不眨眼,以及她身边这两?个?一个?看着傻不拉几,一个?看着呆板无聊的人,如?今都在尸体上扒拉东西,只觉得这两?个?也不好惹。
现在脑子里?只翻来覆去飘着一句话,都是疯子!都是疯子!
也终于鼓起勇气,“方才那些话,其实其实不过是玩笑话,顾小姐千万别当真,我就是同您开个?玩笑而已。”
“怎么?会是玩笑呢?”顾小碗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眼里?竟然是有些失望的样?子。
这叫洪月有些慌起来,两?手无措,不知该放在何处才好,眼里?更满是紧张,“我真的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您莫要与我计较。”不敢想,她竟是当真了,那以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本事,分?明是她白占了自己的商行,哪里?是自己得了她的便宜?
他?心里?胡乱想着,想起雀子说顾小碗会算计的话。然后想到了顾小碗将收散铜钱去下面的钱庄兑换金银,又做中间人引他?们买下金家商行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联系起来,只觉得好生恐怖,坚定地认为顾小碗是个?心机深厚之人,那时候竟然就已经开始与自己做局了。
但是,这点上他?还真误会了顾小碗,顾小碗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更何况她也不是那等擅运筹帷幄之人。
这一切其实不过巧合罢了。毕竟在眉州城之前,顾小碗都真心以为,会同洪月他?们成?为相互最信任的长期合作伙伴。
只不过想象总是被现实给无情击碎。
这时候,顾小碗叹了口?气:“我还是更倾向于你此前那些话是真心实意的,你若只是说与我开玩笑,那我眼下看着你们,真有些愧疚。”
“顾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洪月不懂,只觉得玄之又玄,云里?雾里?。
顾小碗终于等得这一壶水烧开了,自己重新冲了一杯新茶,然后叹着气,用?一种极其遗憾的语气说道:“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长久合作的,最好如?同兄弟姐妹那样?亲密无间,可奈何在眉州城的时候,发现你居然贪图我的人,还想占了我的财产,没得法子,我只能提前防备,给你们吃了些东西。”
她自顾说着,不顾洪月等人忽然变得苍白的面容,“不过你们放心,只要我没事,你们都会长命百岁的。当然了,这前提是,你们面对这一路上的流匪贼寇时,能活下来。”
雀子的身后,有人本能地开始抠喉咙,然后嗷嗷地干呕起来。
云二听得这声音,不禁抬眼望过去,颇有些毒舌:“都这么?多天了,哪里?还能吐得出来?你们也是在那蜀地安生日子过多了,脑子一个?个?都这样?不好使,也不想想我们小姐一个?人能当家立户,难道就真的只靠了崔家么??”
俗话说的好,打铁还要靠自身硬。
自己没得本事,就是什么?崔家柳家帮扶,那也终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雀子脸色灰败,添了一抹死气,‘啪嗒’地一声,直径跪了下来,“顾小姐,是我等有眼无珠。”一面愧疚地看了自家大哥洪月一眼,“也是我心蒙了猪油,跑到大哥跟前去说那些个?胡话,您大人有大量,有什么?不高兴的,只管撒在我身上,与大哥同兄弟们是无关的。”
洪月没想到,雀子这个?时候竟然将一切都揽去了身上,他?哪里?会不感动?,扭过身,眼眶微红,“雀子……”
“大哥!是我对不起你。”雀子满目悔恨,“都是我有眼无珠,挑唆你和顾小姐之间的关系,是我害了大家。”说罢,便转身朝顾小碗砰砰地磕起头来:“顾小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杀要剐,我是悉听尊便的,只求你放了我大哥他?们。”
他?的这一番操作和展现出来的兄弟之情,有些叫顾小碗瞠目结舌,甚至是怀疑雀子是个?绿茶,不然表现力怎么?会这样?强呢?
目光颇为震惊:“我杀你们作甚,你们死了商队怎么?办?好好的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只要你们不对我起歹心,指定能长命百岁呢!”
谁知道听到这话,原本砰砰磕着头的雀子猛地抬起头来,一脸惊喜地看着她问,“你真的不会杀我们?”
看那模样?,刚才是真以为顾小碗会马上报复他?们,像是杀那些匪贼一样?全杀了。
顾小碗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来,“我是有原则的,什么?人都杀,和这些打家劫舍的匪贼有什么?区别呢?我给你们吃点东西,不过是为了以防我人单力薄,到时候叫你们欺负罢了。”
说到这里?,冷笑一声,扫视了自己面前坐着的洪月:“可见我这防备之心,还是有用?的。不然此刻该叫洪爷拿捏我了。”
洪月抿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心里?又有些后悔,顾小碗不杀他?们,也不早说清楚,一面暗自偷偷打量了满脸欣喜的雀子,想着自己刚才和诸位兄弟好不感动?,多疑的心又开始缓缓升起。
像是早前怀疑顾小碗那般,此刻又开始怀疑起和自己出生入死的雀子,心说要不是他?整日在自己面前说三道四,自己怎么?可能赌一时之气,跑到顾小碗面前说那等话呢?
而刚才他?又一副愿意为了商队而死,求顾小碗放过自己和大家的样?子,不知是叫多少人白白记了他?的好人情。
但是即便此刻洪月心中起了疑心,但也不敢当着顾小碗的面说雀子的什么?。更觉得自己仿佛今日才像是认识雀子真正?的为人一般,如?此擅于心计,只怕早就已经觊觎着自己这个?位置了。
所?以对于雀子,已是起了防备之心。
然雀子却不知,自己方才甘心情愿去死,以此来平息顾小碗的怒火,从而换取大家活命的话,却已是叫自己最崇拜的大哥离了心。
还高兴地朝顾小碗道谢这不杀之恩,转头又欣喜地看朝洪月,“大哥,顾小姐不会追究咱们了。”
想是大生大死大喜大悲都在这一时之间发生的,他?过于欣喜若狂,所?以没有察觉出洪月此刻看他?的眼神,已是带了别样?的光芒,反而雀跃地朝顾小碗继续道谢:“多谢顾小姐的慈悲,往后我们一定好好替顾小姐效犬马之劳。”
这话让本就起了疑心的洪月听了,眉头更是不自觉蹙起来,心说什么?时候,这商队由着雀子来做主了?
这话便是要说,这忠心即便是要表,也该是自己来才对。
但奈何已经叫雀子先一步,如?今他?也只能干干地坐在那里?。
倒是顾小碗摆着手:“那大可不必,路上遇到劫匪,你们尽量活下来便是。至于原本说好的银钱,只要货物顺利送到,银钱我也不会短你们半分?。”她如?今是个?商人,最将诚信的。
又见他?们还堵在这里?,又不去喂马喝水吃料,更没有烧火煮饭,便摆摆手,“都散了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本就如?坐针毡的洪月立即起身,朝顾小碗打了躬,方转身离开。
这时候恰好遇着抱着一堆衣裳鞋子帽子朝顾小碗跑来的明淮,洪月认得,这都是那些匪贼身上的。
他?看了一眼满脸兴奋,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明淮,心头不由得又生出些恐惧来,他?现在甚至怀疑,顾小碗发家莫不就是靠此发家的。
但是明淮也好,顾小碗也罢,如?今都没去管他?。
明淮抱着一堆东西到顾小碗跟前来,“小姨,这些应该值不少吧。”随后捡起一双鞋子,“这双鞋子的鞋码和我大小不一,洗干净后我能穿,你看这上面还绣了花,上次我见着人穿过,听说要小十两?一双呢!”
还没走远的洪月听着,忽然又觉得憋屈不已,这分?明就是没见过世面的,连死人身上的东西都贪图,自己怎么?会被这样?的人拿捏在手里??
一世英名,都这样?毁掉了!
但很快,他?见着已经开始忙活起来的t?兄弟们,一个?个?看起来并没有哪里?有异样?。
又想起刚才与那些匪贼动?手时候,自己也用?内力了,怎么?也没见半点不舒坦的地方?一时不由得回过头,偷偷看朝顾小碗,心想莫不是她诈自己的?
其实根本就没给大家下什么?毒。
不然的话,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现在洪月聪明了,当然没有去直接问顾小碗,而是敷衍地回着守在身旁的雀子几句话,就找个?已经搭好的帐篷先钻进去打坐,运起内力来。
他?就不信,中了毒,这样?运转周身的内力,还半点察觉不出来。
若是到时候身体没什么?反应,可见分?明就是顾小碗这毒妇故意吓唬他?们的。
想到这里?,他?越发来了劲儿,只恨不得立即就将全身内力都运转起来。
盏茶后,一个?小周天完成?,他?额头上布满了细汗,但除此之外,并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
一时之间,几乎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咬牙切齿地里?骂了顾小碗一声‘毒妇’!只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她,一解方才她叫自己在兄弟们面前丢了的脸面之仇。
只不过现在,洪月聪明了几分?,没直接就去找顾小碗,而是想到了觊觎自己这个?位置的雀子,嘴上口?口?声声叫自己大哥,背地里?却如?此算计自己。
那现在也该自己来教一教他?做人了。
所?以他?起身拉开帘子,打发了一个?小弟:“去将雀子喊来。”
虽自己运转了内力没事,但顾小碗是个?毒妇,狡诈多端,谁知道自己是不是猜对了。
因此他?打算叫雀子去,不管雀子是直接刺杀也好,或是质问她也罢,如?果?真中了毒,那也是雀子找死,都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来的。
第212章
如今的雀子虽也在安排下面的人干着这做着那?,哪怕火塘上挂着的鼎罐里咕噜噜地煮着肉汤,但?他却不像是以往那?般觉得鲜香,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些匪贼在地上扭曲狰狞痛哭的面孔。
甚至看着这肉汤,内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忽然,后背忽然叫人伸手?拍了一回,吓得他浑身哆嗦,猛地起身来,手?里搅动着肉汤的木勺子直接掉进?了火塘里。
但?他却顾不得去捞,而是惊恐地转身,哪里晓得竟然是自己的大哥:“大哥!”可即便如此,那?眼?里的惊恐都?未退却。
“你怎么了?”洪月这个?人,虽是性子多疑了些,但?只要他不多疑的时?候,对这帮兄弟也是真掏心掏肺,很讲义气的。
不然的话,怎么能叫这雀子甘心认他做大哥,为他肝脑涂地呢?
雀子逐渐平稳了自己劫后惊魂的心态,心中满是后悔,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千不该万不该,倘若不是自己狗眼?看人低,小瞧了那?顾小姐,在大哥耳边说那?些个?有的没的,大哥怎么可能会产生那?样的想法?
没准是同顾小姐相亲相爱的,这一切过错都?在自己身上啊。
所以越发愧疚,‘噗通’一下,直接跪倒在洪月的跟前,“大哥,对不起,都?怪我。可是,我也实在不知,这顾小姐是如此狠辣厉害的人物啊。”
哪个?晓得,那?样一个?看着白白净净娇娇怯怯的小姑娘,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
如今想来,自己心头还是觉得发颤,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竟是将那?么些个?活生生的人,忽然就变成了好似被?厉鬼索命了的尸体。
他真怕,怕哪一时?惹得顾小姐不快,他们也会落那?样一个?下场来。
那?样,自己就是这千古罪人。
洪月看着眼?前跪着的雀子,尤其是瞧见他那?通红的眼?睛里,果?真盛满了悔恨,便又开始动摇起来,心想莫不是自己果?真错怪了他。
方才他在顾小碗面前愿意拿命来平息此事,的确是心甘情?愿的,没有旁的心思?一面又想雀子十一二岁就同自己在道上开始混的,说起来也是和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真有那?反叛之心,应该也不会等到现在的。
“你先起来。”他弯腰伸手?去掺扶雀子。
雀子却执意不肯,“我是犯了大过错的,大哥若是就这样饶了我,我心头不安!”
“唉!”洪月见此,重重叹了口气。既是为雀子不肯起来,又是为自己纠结摇摆的心难以做抉择而叹。
他不想去怀疑雀子的忠心,可是现在他又急于求证顾小碗是否到底真给他们下了药。
找别人去试探,都?不如雀子要叫自己放心。
可现在他忽然有些相信雀子对自己的忠心了,不舍拿他去冒险,但?不去试探顾小碗,总是这样悬着一颗心,他又烦躁不安。
就好似整日这脖子上叫人架着一把刀,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于是纠结再三,最终这天平还是朝着自私这一端靠过去了。
他用力地拍了拍雀子的肩膀,“好兄弟,我是明白你的一颗赤诚心。只是如今……”他说到此处,防备地朝着四下瞧了一圈,只见顾小碗他们三人还如同魔鬼一般,围着那?尸体上扒拉下来的东西一脸的兴高采烈,不觉蹙起了眉头,一面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思想来去,她何时?给咱们下的药?莫不是哄骗我们的?若是真有异样,我们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也是正儿八经的练家子,怎么半点感觉不到?”
他这话已是再明白不过了,就是不信顾小碗真给他们下了毒。说完这话,一双眼?睛更是充满期盼地看着雀子,希望他下一刻能直接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然而,洪月注定是要失望了的。今日的变故,已经叫十分看不起顾小碗这个?女流之辈的雀子等人,对顾小碗已经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杀人如麻的样子,在众人心中,难以磨灭。
所以这会儿心里头还有些后怕的雀子,压根就没有办法用正常思维来思考了。反而被?洪月这话吓得急忙摇着头,“大哥,你莫要做糊涂事。不管是真是假,今天这帮匪贼,咱们这么多人与之交手?这么久,半点好处没占着……”
尤其是那?个?抡着金瓜双锤的匪贼,那?样厉害,只怕五六个?自己,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可顾小碗只一挥手?,不管她如何做到的,反正她的确赢了,而且那?么轻而易举就要了对方的命。
他一边自顾说,脑子里不觉又想起那?恐怖的场面来,压根就没有发现洪月眼里的失望和不满,“我眼?下想来,她也还好,知晓咱们背后瞧不起她编排她,却也没要了咱的命,今儿还许诺,货若是安全到了,仍旧给咱们结清楚银钱,可见她是真心诚意要同咱们交好的。”
“你……”洪月有些气结,他无法理解雀子怎么忽然间就变得这样软弱无用了?但责骂的话,他却也没说出来,最终叹了口气,还是继续打?算试图说服雀子做这个?出头鸟:“谁知晓,她是不是想利用咱们替她将货送去夜龙郡后再动手?呢?”
但没想到立即就叫雀子泼了一头的凉水,“大哥,咱如今倒不如先想一想,接下来遇到匪贼,倘若没有顾小姐出手?,咱们可是都能保命?”能不能活到夜龙郡都?是一码事情?呢!
至于今日出手?的顾小碗,如今正听?着明淮和云二今日的收获。
明淮最满意的,莫过于那?一对金瓜锤了,哪怕不是真金子,但?也是金属,一个?几十斤的重量实实在在摆在那?里,想着好生留着,以后拿去送给二胖耍正合适呢!
对于这种黑吃黑,来钱快的生意他更是期待,“这样算下来,咱们这路上若是能再遇到个?三五波匪贼,就是这批货全都?丢了,到时?候也不算赔本呢!”还出来见了一回大世面。
很显然,他已经坦然地接受了从匪贼手?里扒钱财的事情?,并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
毕竟乱世当下,见多了去,何况他们今日从这些匪贼身上扒拉来的,只怕没有一件真是匪贼们原本的。
不但?如此,他还从一个?匪贼身上扒下来的皮绣囊夹层里,翻到了一封信。
此前见着藏得如此小心,叫他激动了一回,当是遇到了什?么藏宝图呢!然而打?开一瞧,却是一位叫做莫怀饮的汉人青年写给一个?外邦姑娘琪琪木格的信。
很明显这皮香囊是姑娘送与他的,应该是他们之间的定情?之物,奈何这位莫公子因?家国战乱,被?迫从姑娘的身边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但?因?过于思念这位琪琪木格姑娘,但?又无法履行从前的诺t?言娶姑娘为妻,故而就写下了这封信,藏在了姑娘送给自己的皮绣囊里,托人送去给姑娘,物归原主,也祝她另早遇良人。
只是没曾想,帮忙带信的人,被?这劫匪遇着了。这劫匪见皮香囊不错,就给拿去装东西,只觉得比那?布的好使,能防水防油,粗心大意的他却没发现放在夹层里的信。
那?云二也算是有些本事,说信看着笔迹,大约也就是半年不到的功夫,只怕这个?莫公子还不知真相,以为这信已是送到自己心爱的姑娘身边了。
当时?明淮还为此感慨了一回,最后将信板板正正地折好,放回夹层里,“虽不知这位琪琪木格姑娘到底是谁,但?我将这信留着,万一哪一日有去往那?外邦的人,再将信托与她,也算是成了一桩事迹。”
他这样想,顾小碗觉得很好,哪怕大家并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琪琪木格姑娘与莫公子有缘。
但?是这个?念头,总是存着几分善意的。
如此可见,自己带着他黑吃黑,其实也没有完全就将他良心泯灭。于是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因?为顾小碗自己骨子里也知晓这种举动,其实是错误的,更不可能教坏了小辈。可奈何这世道如此,那?些人要杀劫他们,她也不能坐以待毙,这杀了后,他们身上有那?值钱的东西,也不能叫自己视而弃之。
反正她不是什?么圣贤人,见了真金白银不会心动,她是个?商人呢!如今正为了挣得这二两银钱风餐露宿,所以白来的银钱,很难叫她做到不要。
不过见着明淮竟然还盼着接下来的路上能继续黑吃黑,顾小碗便有些头疼,“你是不会想一点好的,总遇着他们作甚?咱们受惊受怕也就算了,马匹再这样被?惊着,不知又要折了几匹呢!”
今儿的马匹虽没有被?吓着,但?却有被?砍伤的,自己虽是喊云二那?被?砍伤的马屁股上涂抹了些伤药,只是能否好起来,都?是要看造化的。
“那?关咱什?么事?商队又不是咱的。”明淮对现在的洪月等人,是十分有意见的。更何况现在见到了自家小姨这样有本事,完全将对方拿捏,就没了半点担忧,也不将他们做一回事来瞧了。
一面又想起顾小碗那?出神入化的毒药,还是忍不住震撼,“想不得,小姨你这制毒的本事这般厉害,这药可是有解药?”
顾小碗摇着头,“哪里有什?么解药?”她压根就没有留后路,更何况这药发作快,同样在空气里发挥消失也快,要什?么毒药?这不是浪费药材么?
虽然现在自己手?里还有不少这样能马上叫对方见阎王的毒药,可是这种药前提是得自己有机会扔出去。
所以倘若对方知道了自己这毒药的原理性,只需要遮挡住口鼻便无事了。
毕竟这药发作快,挥散得也快。
也正是如此,顾小碗从来都?不敢留半个?活口,就怕他们知晓了这其中的原理,到时?候自己再想用就能难了。
二来,若是对方早早在暗处引弓放箭,先射杀了他们这几个?人,一样是死路一条,到时?候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呢!
如此,即便是手?里握着这如同阎王下帖索命的毒药,但?其实也非无所不能。
所以顾小碗到底还是希望这一路上,少遇着匪贼罢了。
可是明淮这会儿完全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压根就想不到这些,只高兴地笑道:“等下一次遇着匪贼来偷袭的时?候,小姨也叫我过一把瘾。”一面又追问?起顾小碗来,“小姨,你到底与那?些伪君子下了什?么毒,为何这么久,他们都?不曾发现呢?而且我瞧他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的,也不像是那?中毒之人。”
“一个?月发作一次,如今算起来,还未到时?间,自然是发现不了。何况这一路上少不得要用他们,免不得伤筋动骨,所以药自然是不会损伤他们的身体半分。”不过,这是在毒为发作之前,倘若一个?月后,不得解药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她给洪月他们吃下的毒药,得一个?月在自己这里领一回解药,不然的话,必定是要受那?肠穿肚烂之苦的。
虽然就痛那?一天,再等毒药发作之时?,是下月了。但?这以后,他们的身体到底是多会受到影响的,不管是武功还是本身的健康问?题。
但?只要按时?吃下毒药,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顾小碗说完,想起那?洪月如今也不是像他那?面相露出来的一般,是个?可靠人,便索性同明淮说道:“你去同他们说一声,都?老实些,若是不出什?么岔子的话,过几日我会将解药分发给他们。”
明淮得了这话,“好勒。”随后便出了帐篷去传话。
洪月得了这话,与雀子坐在那?少几乎要烧干了的半鼎罐肉汤前,忍不住又怀疑起来,“你当真信她?万一其实咱们根本就没有中毒,她这所谓的解药,才是毒呢?”
本就走?远了,但?是想起这两个?男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没准又在背地里说自家小姨的坏话,所以明淮又立马折身回来。
果?然,还真叫他逮到了洪月这话。
不由得冷哼一声,如今也换他趾高气扬起来,“既是不相信,那?到时?候你等毒发了,再考虑要不要吃解药吧。”
他这忽然的话语,洪月和雀子都?给惊了一下,但?回过头时?,却见明淮已经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大摇大摆走?了。
可将洪月气得不轻,“亏得老子这些天里如此掏心窝子待他,没想到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雀子叹气,很明显是彻底被?顾小碗降住了的,竟是劝导起洪月来,“大哥算了,咱们如今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办法呢?”而且指不定接下来这路上,若是遇着劫匪,还要仰仗他们救命呢!
洪月其实又有什?么办法呢?哪怕有些接受不了现在明淮那?得意洋洋的样子。
但?又能如何?
只是没想到吃过饭后,顾小碗那?里又打?发了云二来,喊他们将尸体都?给埋了。
洪月心中就更不服气了,这分明是拿自己做下人来打?发了,但?又不敢直接拒绝,只愤愤不平地让雀子却想办法解决。
雀子知晓大哥心中有气,并非是有意这样对自己发脾气,倒也没有生气,“大哥您也别气恼,我带几个?人去埋了吧。何况顾小姐也是有顾虑的,万一这些劫匪不止是这么几个?人呢!如今虽是都?全死完了,但?也要将这蛛丝马迹给抹掉才是。”
洪月冷哼了一声,没在说什?么。
只是等雀子喝了肉汤带了几个?兄弟拖着尸体去林间挖坑埋人的时?候,他终于反应了过来,猛地一拍自己的膝盖,“坏了!”自己怎么如又被?雀子算计了,又叫他在下面的兄弟们面前装了一回。
于是也顾不得什?么,只忙扔下了陶碗,匆匆忙忙追了去。
惊险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昨儿洪月雀子他们不但?将尸体埋了,地上沾着鲜血的树叶枯枝也都?扔火塘里烧了去。
是半点看不出昨日这里曾经死了二十个?匪贼的痕迹。
而这一场风波的出现,如今商队的事情?,不管是何时?拔营启程,或是安全巡逻问?题,大家即便找了那?洪月拿主意,但?最终言语下所指,都?要请示一回顾小碗这里。
洪月先心有不甘,但?是如今屈居人下,又加上雀子那?里对顾小碗如此狗腿子的表现,叫他十分害怕雀子夺去了人心,威胁起自己的位置来。
所以最终也样样都?要去亲自问?顾小碗。
因?此接下来的这一天行程里,何时?歇息,又是在哪一处安营扎寨这等小事都?要来问?,终于是叫顾小碗受不得。
如今听?着外头又有马蹄声靠近自己的马车,只不耐烦地合上了手?里根本就没有办法安心看的书,同外头的云二问?道:“是不是又来了?”
云二回着:“是呢!”
果?然,随后外头就传来洪月的声音,不过这一次不比此前那?略带着些憋屈不满,反而有些急促担忧,“顾小姐,方才我手?底下的人来禀,前头只有一条水路,咱要渡船过去,怕是行不通的。”
“怎的?有水匪出没?”顾小碗听?得这话,打?起精神来,不敢有半点马虎。
洪月神情?担忧,真有些担心,别果?然像是雀子那?乌鸦嘴所言,没死在顾小碗的毒药之下,反而先死在这些匪贼的手?里吧?“正是没见着那?里有匪徒出没,才担心。”
又说那?一带,今年新抽芽的芦苇虽还没长起来,但?是去年甚至是前年t?的芦苇,似都?没人清理,本还想着说大抵这一带是没有人烟的,不然的话,那?芦苇则无人清理?可偏偏那?里又有一个?渡口码头,留下的痕迹,又像是时?常有人来此乘船过河。
就是眼?下,那?河边还拴着几条半旧不新的船呢!
只是如今那?河边说是芦草丰茂,一点都?不假。里面是可轻易藏人,十个?八个?的,未必都?能一眼?瞧见,更别说是那?深处了。
因?此他也拿不定主意,故而来问?顾小碗。
而眼?下顾小碗听?得他这话,心说哪里还用来问?,分明就是有水匪在这里出没,那?渡口边留下的船,多半就是诱饵了。
即便是有人察觉到了,可急着过河的人,哪里顾得上这些,只怕多半都?是想要冒险赌一把。
而藏在芦苇里的水匪,指不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呢!
她沉思着,当下也很是为难,这不过河,前头没了路,总不能自己在山里自己开辟一条路吧?
人倒是能走?,车马却是艰难。
到底还是得去河边,就是不知究竟有多少水匪。
因?此思来想去,只同洪月问?,河有多宽?船总共又有几条,他们这边的芦苇丛里上下可是探了有无人烟?听?得后,便道:“你打?发几个?手?巧的,喊他们绑二三十个?草人来,衣裳脱来与草人穿上,扔了船里,再叫几个?胆大水性好的去摇船,见着不对劲,就立即跳水里去,我叫云二去水边接应着。”
她的话,叫洪月那?眼?睛不由睁了好大,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还能用这个?法子去试探,那?对面芦苇丛里是否会有水匪埋伏。
虽心头觉得顾小碗是个?面慈心恶的毒妇,但?也不得不承认,顾小碗的办法的确是不错的,就是这水性好的自己这手?底下倒是能挑出人来,就是不知道那?个?云二到底能靠不靠谱了。
但?是现在他也不敢去质疑顾小碗,想着大不了自己再带几个?人藏在旁边帮忙跟着,实在不行,都?在他们腰上拴着绳子,反正绳子也足够多,到时?候他们下了水,自己在这边猛拉绳子,必然是能将人给拉回岸上的。
如此这般,当下就去挑人来。
先是在这沿途割了不少干茅草扎了个?雏形出来,随后叫人脱下外衣来,往上面一套,就将干松针灌木叶往衣裳裤子里塞,那?像模像样的四肢和身体就出来了,又绑了个?圆头,拿了各自的头巾往上一放。
这远远一看,果?真是像是人呢!
于是乎,一旁人也不敢暴露这车马货物,云二明淮同他们带着这些个?假人,悄无声息摸到了河边,一个?个?给放到上船上正儿八经地坐着,摇船的人也上去了。
大家对了个?眼?神,余下的悄悄退开,就任由摇船的人将船只划往河中央去,果?然一副要过河的样子。
第213章
而离此处河滩不远处的顾小碗与商队的货物和?余下的人都守在这?里。
她?看似稳如老狗,然?而那心中却其实慌得不行的。这?条河是大?河,现在三四月里,还未落雨,水流并不算大?,但?因常年战乱,两岸的芦苇野草都无人打?理,自是肆意疯狂生?长,使得原本就足有二十多米宽的河面看起来翻长了几倍。
河堤又无人翻修,不知冲垮了多少,河也就越来越宽。
如此一来,两岸之间的距离就越发远了,加上又有这?些茂林杂草阻挡,彼岸望过来,自不是很清楚。
加之这?河面上,全?是铅灰色的云层丛丛叠叠的,天气不是十分好,水汽又重,生?来许多雾气,给这?河面蒙了一层。
而此刻当下,也无乃千里眼之物,全?凭着?一双天生?肉眼来瞧,真能明察秋毫之人,少之又少,如何能看到那河面雾气里船上的是真人还是草人?
可即便是这?会儿占尽了天时地利,但?因不知对面的水匪究竟有多少人,若是个临时组起来的草台班子倒也还好,就怕人就是正儿八经?敢这?一行的,除了几个当家的之外?,还有一个擅长运筹帷幄的军师。
那自己这?些个草人,怕是在他眼里,如同小孩儿家的把戏吧?
想到这?里,顾小碗心头越是不安,几次想要叫人去河边探一探,但?又怕叫他们看出自己的紧张,反而乱了阵脚。
如此只能强撑着?。
却不知道,正是她?这?一份伪装出来的气定?闲情,让本就崇拜她?的雀子和?明淮等人,早就认定?了一切大?局都掌握在她?的手里,胜券在握。
如此,自然?是得了一副好状态来。
一帮人竟是没?有一个出差错。
与顾小碗所计划的那般,摇船的兄弟们架着?船带着?一船的稻草人和?一些装满了干草的麻袋上了船,过了河中央后,对面的芦苇丛里忽然?有了野鸭子惊起。
摇船的人哪里还不懂,分明就是那芦苇丛里藏了人,惊动了野鸭子。
所以就如同此前所计划好的那般,立即就跳河,然?后拼命地朝原来的方向游过去。
绳子又宽裕,不管他们的身还是船上,都拴着?绳子。
只是眼下他们身后除了那快速游动时候传来的哗哗水声后,还有一种空气破裂开的‘咻咻’声音。
原来那头的芦苇丛里,此刻飞出了无数的箭羽来,一艘船上的草人,刹那间都被?射成了刺猬一般,有的支撑点被?箭羽巨大?的冲击力撞断,直接倒在或是掉入河里。
所以一时间,这?满船的草人都东倒西歪的。
从那边的芦苇丛里看,好似几艘船的人,都在一时之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全?军覆没?。
于是那芦苇丛里的水匪见此,只高高兴兴从芦苇丛里出来,振臂高呼吹着?口哨叫着?,一面从芦苇丛里拖出他们的小船,整整齐齐地朝着?河面划来,一部份人准备收战利品,一小部分则去追那几个跳水逃掉的。
然?而,船只史上了水面,不过得了五六米,就看清楚了那横七八竖飘浮在水面,或是躺在船里的人,竟原都是草人。
为首的先?是勃然?大?怒,破口大?骂,随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促地吩咐这?:“走!立即掉头走!”
而早已?经?上了岸的洪月等人,如今也同对面的水匪们一样,藏在那芦苇丛里。见着?这?些水匪忽然?要掉头走,不禁觉得好笑,“他们莫不是,以为还有埋伏吧?”
顾小碗跟他们说的计划里,可没?有这?一环,何况他们弄这?些稻草人,只是为了要试探对面是否有水匪罢了。
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打?算同这?些水匪动手。
却不晓,几乎是他们的话音才落,那走在最前面,离船只上的稻草人最近的那艘船上,不知为什么,人忽然?都开始东倒西歪,一个个更是‘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洪月刚想问怎么回事?这?时候却有兄弟匆匆来禀:“大?哥,不见那云二哥和?淮公子!”
一听这?话,洪月吓得不轻,那云二也就罢了,本身有好武功,应该没?什么事。
可那明淮一个半吊子,偏又是顾小碗的亲侄儿,倘若出了什么事情,顾小碗怕是不会绕过自己的。
一时也是给他急得满头的冷汗来,忙让去问,谁可瞧见了他们?莫不是还在水里没?游上来。
却不知,叫他紧张不已?的两人,如今都还在那河面的船下,两人水性都不错,此前就扒着?船尾,时不时地冒头出来透透气。
反正这?河水也平缓不汌急,而商队的人,都生怕后面追来的弓箭刺穿自己,不要命地顺着?绳子往回游。
如此,自然是没有发现少了他们两个。
而两人也是胆子大?,在看到对面的水匪露头,逐渐靠近船只时,就一副蠢蠢欲动。
哪里晓得打前头的船还没?到他们这?附近,就发现了船上的玄机,怀疑有埋伏要调头走。
那怎么能行?明淮心想自己辛辛苦苦在这?水里泡了这?么久,都灌了好几口水,怎么可能叫他们就这?样什么都不留下就走了?
于是立即松开扒着?船尾的手,憋着?一口气钻进水里,朝着?那水匪的船只游了过去。
对方掉头的功夫,他就已?经?摸到了跟前来,迫不及待地就憋着?气,伸手朝船上扔了药丸子。
而他松手那一刻,云二顿时都被?吓懵了,可又不敢出声开口阻止他,不说有用?没?用?,但?肯定?会被?对面咫尺再近的水匪们发现。
于是也只能憋着?一口气,进水里追了过去跟着?动手。
明淮也是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又或是对于顾小碗这?药丸过份的信任,以至于他那心态t?十分稳,那时候只不慌不忙地将手从水里忽然?伸出,让后朝着?那水匪的船只位置,将药扔了过去。
对方本能地拿刀去挡,只当是什么暗器,谁知道这?一碰,药丸破裂开,毒气和?空气完美结合,瞬秒挥发,一船的人,都这?样毫无预兆地倒下。
然?后还是明淮熟悉的四肢扭曲,五官狰狞,五窍流血。
他很满意这?个结果,只是这?一艘船上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将后面五条船只上的水匪都吓得不轻,也是本能地停住了手里划船的动作。
明淮见此,又加上第一次的顺利,使得他信心倍涨,迅速麻利地继续朝其他的船只游过去,再接再厉。
云二是被?迫加入其中的。
他也不得不跟着?动手,不然?的话,但?凡给后面那些水匪半点喘息的机会,那么等他们反应过来,等待自己的结果就是明淮的万劫不复。
心中虽有些埋怨明淮的举动,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此这?般,远在这?边芦苇丛的洪月等人,便瞧见了那些船上的水匪们,忽然?离奇死亡的画面。
他们想,若是对面的芦苇丛里还有水匪藏匿着?,看到的画面只怕同他们也相差无几。
反正他们是没?有看到云二和?明淮在那里,不过晓得顾小碗的药厉害,敢断定?那些水匪的突然?死亡,必然?离不开顾小碗的毒药。
可对面的水匪却不知,那么他们现在是不是以为,遇到了什么邪门的事情?
事实上,这?一波水匪人并不少,除了乘着?小船上河面的这?一部份之外?,芦苇丛里还蹲着?一波。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画面都吓着?了他们,毕竟也没?看着?有人上船动手,一船的人就忽然?都四肢动作怪异地扭动着?,然?后就没?了动静,尤其是那些掉进河里的,一点没?挣扎,等片刻后浮上来,已?经?顺着?平缓的河水,往下游方向而去了。
所以即便是大?白天光之下,仍旧是有那胆小的被?吓着?,说莫不是遇着?了河伯?
河边的人,哪个不惧怕这?鬼神的,对于掌管着?水的神仙河伯更为敬畏。
所以听得此话,不免是自乱了阵脚,有胆子小的先?起身,想要跑出芦苇丛,生?怕下一刻河伯发怒,自己也会忽然?离奇死亡。
也是此举,才惊得芦苇丛里的野鸟扑腾着?翅膀飞起。
同样,也暴露了此处芦苇丛里的位置。
管事的人见此,喊又喊不住,河面又莫名其妙死了一堆,也不敢多待,只将余下那本就被?吓得兢兢战战的一并喊着?,先?回寨子。
好不狼狈。
这?些,都是顾小碗不知晓的。洪月等人虽说比顾小碗靠得更近些,但?因为太远,加上雾气越来越浓郁,因此也看得不是十分清楚。
只是隐隐觉得对面的芦苇从里还有不少水匪,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又惊起来一群群飞鸟呢?
就是不明白他们怎么没?有趁机杀到水中央,反而半响没?得动静。
所以等洪月他们反应过来,人莫不是已?经?走来的时候,却见河面上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只见云二河明淮,这?两人将那些个中了毒的尸体都用?绳子捆绑起来,像是那下河捞出的小河鱼串成了一串,然?后又那些水匪的船尾用?绳子拴在前面的船头上。
反正那河面上的,不管是草人真人,他们的船或是对面的船,他们是一条一人都没?放过,全?部以这?种看起来最笨的方式绑起来,然?后一串船,一串人。
别说,这?那河面看着?,是十分诡异的,不管是从哪个角度,依旧叫人觉得头皮发麻。
雀子与洪月都一言难尽的表情,不说云二如何,反正他们俩是瞧不上明淮的。
从来都觉得他是个五大?三粗没?有脑子的二愣子,傻里傻气的。
要不是有顾小碗只有一个姨母,就他这?样的,只能去码头上给人扛麻袋过活。
可是如今,明淮先?是展现了他这?超群的水性,二又十分果断决绝动手下毒。
这?下毒看起来简单,可若是没?有一颗坚定?温实的心,哪里搬得成?
而现在就更叫人震撼了,他竟然?和?云二把河面上但?凡能拖回来都拖回来了。
虽然?,他们身上原本就系着?绳子。其实最终那些尸体和?船,都是河面的洪月组织着?兄弟伙们拉回来的,好似那岸边的纤夫一般。
但?也叫大?伙儿这?时候不得不佩服他这?个心态。
尤其是他上了岸来,看起来也不是十分劳累,只脱了褂子就这?一旁拧着?河水,一面说道:“草人身上的箭都拔下来,可别扔了。回头到了镇子上,拿钱买些好筋来,自己做弓,不又给省下了不少银钱么?”
他身旁的云二显然?忘记了刚才的凶险,竟略有些遗憾,“也不知那头的芦苇丛里究竟还有多少人,不过看着?这?许多箭羽,想来那里的都是弓箭手。倘若能拿下他们,这?弓的银钱都省了呢!”
洪月河雀子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心说早前怎么没?瞧出来,这?俩原本是天生?的貔貅,只进不出。
一面连连应着?他们的话,哪里还有商队当家的模样?
偏这?时候还没?完,只听明淮又担忧道:“眼下也快要天黑了,万一对面杀过来可如何是好?”说着?,目光落到船上,“这?些个船,砸了实在可惜,留下又怕他们半夜偷袭来,到时候还不便宜了他们?不如兄弟们劳累些,将船都拖过去藏着?。”
船虽不是什么大?船,最多的也不过是能乘坐二十来人罢了,但?还是有些重量的。
可洪月也没?有办法反驳,只能幸苦些了。
至于明淮与云二,两人大?致拧干了身上水,竟然?就开始蹲下身,这?尸体上发翻找起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来。
这?一环节,是他俩最为熟悉的。
只是洪月觉得实在是没?眼看,尤其是见到他们看到那尸体上穿着?好料子做的衣裳,还要给扒下来,他便知道,就是专门做这?打?家劫舍营生?的匪徒们,怕是在这?俩人跟前,都要跪喊一声祖师爷好呢!
和?雀子商议了一回,雀子在这?里主持大?局,他先?去回顾小碗那里一声。
反正这?会儿洪月是顾不上与雀子在诸位兄弟们跟前刷好感了,明淮和?云二这?两位爷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叫他害怕,让对方半夜跨河杀过来。
所以当务之急,不是与自家兄弟争高低的时候,而是该去和?顾小碗商议接下来怎么办才好。
而顾小碗这?里,从天亮到天黑,久不见人来兵,也不曾听得河边那头传来厮杀声音。
哪里还坐得住?却听来禀的人说,果然?如同她?所预料的那般,对面的芦苇丛里藏着?等着?偷袭的水匪,见到他们的船过了河中央,就咻咻放箭。
原本摇船的几个人也迅速跳下船只,回了岸边来。
没?想到那明淮和?云二却在河里不声不响的,等着?对面水匪的先?锋队伍来时,就给人下毒,几船的水匪全?军覆没?,还吓退了芦苇丛里余下的水匪逃了。
只是顾小碗听了,并不觉得惊喜,只有惊吓,毕竟人家弓箭手先?锋队都有,可见这?一波水匪不是什么草台班子。
还有这?明淮,不过是他求得厉害,自己才给了他些药丸子,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包天,跑去河里就给用?了。
也不怕有个意外?。
这?云二也是,不晓得劝着?一些。
然?就在顾小碗面露怒容的时,又听得来的兄弟继续说:“淮公子与云二大?哥实在厉害,不但?叫那先?锋队伍全?军覆没?,他们还将尸体和?船都带回来了。”
顾小碗又问人怎么还不来?莫不是受了伤?
没?想到却是听说,他俩在扒拉战利品。
顿时叫顾小碗有些头疼起来,这?两人是疯魔了么?不叫他们去做劫匪,都浪费了这?身天赋。
气得也顾不得留这?大?本营,准备去河边训斥一顿。
然?这?个时候,洪月匆匆忙忙来了,得知顾小碗已?是知道了河边的状况,只忧心忡忡地将自己的担忧道出来:“瞧着?这?个光景,对面怕也是数百上千的人,纵使顾小姐您这?里有什么样的手段,怕也难以杀完。”
他原本想说,若是没?有彻底得罪,杀了人家这?许多人,没?准是可以拿点银钱过河去的。
但?是现在人也杀了,衣裳还给人扒了,对面未必就肯放过,不会甘心受这?等奇耻大?辱的,这?河是过不去了。
因而眼巴巴的看着?顾小碗:“顾小姐您拿个主意吧。实在不行,咱就退回去,到别处去过t?河,或是绕道走旱路也行。”反正现在对洪月来说,时间长短已?经?不是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还是保住性命要紧。
顾小碗凝着?眉头,心中是有几分恼意的,毕竟明淮和?云二此举实在是太过于胆大?了。
但?凡有一份差池,别说他们俩当场交代在河面上只怕河边的兄弟,一个也活不下来。
所以对于两个人,是责备的
不过随即目光落到洪月身上,“大?当家也是江湖上混的,谁见了不曾叫一声绿林大?哥,按理来说,此处距离蜀地也不是十二分远,既是这?道上的,大?当家应该也是知晓对方姓甚名谁?哪一处的码头吧?”
此话让洪月很是汗颜,他没?料到顾小碗竟然?会对他抱着?此等期待,他也没?有想过,出了蜀地,匪贼会如此横行霸道,目无王法。
如今也是有苦说不出来,只叹着?气道:“不是我不知对方是哪一路人,实在是这?外?面兵荒马乱,今儿这?个山头那个做主,明儿又是另外?的人当家,我现在也摸不清楚,究竟从前认识的那些个江湖兄弟,如今还剩下几个了。”
虽说顾小碗已?看出来了,洪月也就是个虚张声势的人物,也就是这?合月城里,这?泼皮癞子们跟前装一装罢了。
真出了蜀地,哪个认识他洪月是谁?
但?如今真听到他这?样说,心底还是有些失望的。
毕竟洪月这?里,是半点指望不上的。此前还想着?,他就算是混得太差再不济,这?些个山头大?王们不认他做兄弟,但?最起码他能知道对方的底细,自己也好从长计议。
可是现在看来,一问三不知。
自叹了口气,“也罢了,如今看来,对方也不好惹,咱们倒也不必再拿性命去赌,船只也不必喊兄弟们拖了,烧了或是砸了,一概不要留。再叫云二他们离麻利些,别磨磨蹭蹭,那不值钱的就扔了,不要什么破烂都扒来。”
洪月听了,便晓得顾小碗是要另外?寻其他的路了。
因怕河对面的水匪反应了过来,直接乘船杀来。于是也不敢耽搁,立即到河边去传话。
与众位兄弟一同毁坏了那些个船只,见有兄弟迟迟不舍得下手,便道:“大?家也别觉得砸坏了舍不得,顾小姐此举是对的,不然?这?船只继续留着?,是否便宜了对面过来的水匪虽尚不可知,但?这?后咱们来此处的路人瞧见了,必定?会乘船过去,这?不是白白拿身家性命去送给水匪么?”
所以他觉得,这?船砸了,如今也算是变相救了后面路人们的性命,算得上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情呢!
下头的兄弟们听,觉得倒也是有些道理的,故而也不在手软。
修船艰难,几天都未必能见到效果,但?是要砸坏船,却是快得很,不过是眼皮子耷拉的功夫,这?十几艘的船就这?样成了废柴,横七八竖堆在芦苇丛里。
明淮和?云二那里,也晓得私自行动,顾小碗必定?是会生?气的,眼下又得了洪月来传话,自是不敢多磨蹭。
当下搜刮得了些值钱物件,也就匆匆跟着?洪月等人走了。
这?头,顾小碗果然?已?是在安排大?家拔营启程,原路返回,另寻他路去。
如此来回折腾,按理这?商队的人都是会抱怨的,奈何那头的水匪如此大?规模,他们也是担惊受怕,因此不但?不怨顾小碗要原路返回,甚至都十分积极。
也是,人家说兵贵神速,那头的水匪又是有模有样的,没?准真有个擅长算计的军师老爷呢!今晚就要杀过来,那他们若还留在这?里,和?那将脖子伸出去给人砍,又有什么区别?
如此,收拾好行李,就快速撤离。
一夜行军赶路,天亮到了当初的岔路口,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另外?一条道去。
只是却不知,这?一条路走到河边去,正是河水下游,这?里仍旧蹲着?一波水匪。
只不过这?一波人,却是顾小碗的老旧识们。
第214章
顾小碗他们的队伍到岔路的时?候,已然天亮了,只不过从昨日开始,这天气便不是很好,今儿都到了这辰时?二刻,天仍旧灰蒙蒙的。
加之队伍急行军一夜,现在不管是人还是马都疲惫不堪,那?洪月见着手底下的兄弟无精打采的,也跑来找顾小碗,“这已是过了岔道,便是那?些个水匪追来,怕也不知咱们究竟是到了这头?,还是原路返回?了,不如找个地方叫大家伙都歇息一回?。”
虽说大家都是有车有马,但就?是顾小碗在这车里颠簸了一夜,如今也是浑身不舒服,更?何况是骑在马背上的那?些汉子们?怕是大腿内侧都给磨破了吧。
于是便应了声,“行吧,找个有水源的地方,大家该解手的赶紧去,喂马的喂马,休息两盏茶的时?间,咱们继续前?行。”又拿了些药粉,喊云二拿去分给大家用着。
虽时?间有些紧凑了些,但好歹能休息一会,洪月也没有多说什么?,忙去吩咐兄弟们。
也是这休息的时?间,天上的乌云终于是散开了,众人一瞧,顿觉得心头?也开朗起来,完全将昨儿遇到水匪留下的阴霾也一并给忘却,高?高?兴兴的,也不觉得疲惫了。
乌云散去了,湛蓝清澈的天空露了出来,称映得那?如絮的云朵越发的白皙,这会子一瞧,天空是天空,云朵是云朵,真真是美极了。
连带看着这不大有人走的旧官道两侧,见惯的草木花叶,都多了几分清灵透亮的绿。
“这天气可真好。”顾小碗刚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就?见着明淮仰头?看着透明的天空感慨。
她?不禁也抬头?瞧去,“是瞧着好,只不过方才黑沉沉的,我以为又要下一天的细雨呢!”
明淮接了话,“若真是如此,咱们这行程,怕又要慢几分了。”
顾小碗点了头?,一面?将洪月上供来的这图纸铺在车板上打开。
只奈何他们这地图实在过于陈旧了些,上面?标记的许多路,几乎都没了。
又或是现在有的路,上头?又没有。
顾小碗看着都很头?疼,尤其是发现在走的这条道地图上又没有,就?很忧心了,“地图上没这路,前?面?走去,怕是没得渡口。”如此,自?然也不可能有船只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有船只但是河面?没有临靠着城镇,那?也是水匪的天下。
因此和?明淮说着:“这图上虽无此路,但前?头?看着再有几座山头?翻过去,便能瞧见河了,我想着便是不休息,也要走上一天的时?间,只不过那?河边什么?光景咱也不知晓,当要谨慎些,还是得打发人去探查一二,咱们大部?队依旧在后面?找个地方等着。”
明淮却不以为然,又或者是此前?给那?些水匪下毒太过于顺利,导致了他现在自?信十足,颇有些没有将这些水匪放在眼里的样子。
“小姨您这胆子怎还小了?叫我说来,这虽是另外的岔路口,但若是这河面?上划船的话,去往上面?咱们昨天到的渡口,也不过是一天的时?间罢了。这样相近的地方,哪里还会有什么?匪贼?”
的确,不走山路,只算河面?的距离,的确是很近的,按理来说,不可能还有别的水匪窝。
尤其是那?上面?的那?波水匪,规模又不小。
但这不是寻常时?候啊,这是乱世。那?一座山头?上,都有可能扎了五六个小土匪窝,何况是这么?一大条河呢?
但也没过于决断,只是说:“出门在外,多几分谨慎心总是好的。”
这一点,明淮倒也没有反驳,而是问起她?:“那?我现在要去同洪大当家他们商议么??”
“去吧。”顾小碗点头?,一面?见云二回?来了,便也上了马车去。
路边这会儿闲着的,都在折两旁那?阔叶软枝的树枝来,自?己编个草帽戴着头?上,遮阳又阴凉。
不多会儿,两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队伍开始收整启程。
赶路的途中是乏闷无聊的,顾小碗所带的书,几乎都看了个遍儿,加上这乌云散开后,空气似乎也变得闷热起来,所以她?将车帘子都挑起,也看看路两旁的景色。
虽然都一成不变,左不过是些无人修剪的老?树,或是杂乱丛生的灌木和?茅草。
而且绝大部?分地方,都已延生到了路中间来。
只不过很快就?被这队伍的车马踩压过去。
烈日下,很快就见了焉败之相。
可马和?人也一样,在短暂的休息过后,只鲜活精神了片刻的时?间,如今也一个个看着无精打采的。
顾小碗看在眼里,急在t?心里,却也没有去要求他们。
毕竟这帮人从前?在合月城里是享福惯了的,哪里像是现在不歇不停地赶过路?还要担心后头有追兵?
所以到了中午,这太阳实在是太烈,索性就叫他们在一处山谷里歇息个把时?辰。
听?得这话,个个高?兴不已,加上旁边不远处有一条从山上流淌下来的小溪流,清澈又凉爽,这在山谷里汇聚成了一个小潭,那?些年轻的小子们,哪里还忍得住,一个个直脱了上衣,‘噗通’一声,一个猛子就?直接扎进去了。
好不欢喜,疲劳好像也顿扫而空。
后来连洪月都没忍住,跟着一起下水去了。
倒是那?雀子,眯着眼睛仰着头?,坐在一棵老?松树下乘凉,眉头?间时?不时?的拧起来,好似为个什么?事情发愁?
“你怎不同大家下水去?瞧个什么??”顾小碗好奇,一面?顺着他的目光朝天空望去,却发现他在看太阳。
雀子闻言朝着潭水那?头?瞥了一眼,“这才四月底,没五月呢!可是就?有这样大的太阳,实在诡异。”
当然,这不是他忧愁的缘故。真正叫他担心的是,他昨儿觉得左腿疼得厉害。
所以同顾小碗说道:“我还未遇着大哥的时?候,断了腿,后虽是胡乱医治好了,可若是遇到那?天气突变的时?候,头?一天就?疼得厉害得很。”
说到这里,捶打起自?己那?隐隐作痛的腿脚,自?己也摸不清楚,到底是肉疼筋骨疼,还是骨头?里的那?骨髓在疼,反正怎么?着也缓解不了这疼痛。
就?那?样细细疼,虽是要不了命,却也叫人不能忽略。
反正就?十分痛苦。
他的话,让顾小碗一下警惕起来。
虽说这话毫无道理,可偏又是有迹可循的。毕竟从前?忽然来了大风大雨大雪之前?,四姐夫也是忽然说那?摔伤的腿难受。
从前?只当是旧伤复发。
可如今追溯起来,这所谓的旧伤复发,其实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因此也十分担心起来,“那?依照你看,莫不是要下雷雨了?”
雀子不敢下定论,摇着头?,“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这样的天气,在这一片,大雷雨七八月还差不多。可现在才五月不到,就?好像那?七八月天一样。”
是了,顾小碗也觉得,此处虽说已是离开了蜀地,靠近云州,但地理环境上,与?蜀地其实是没有多大区别的,如今却如此炎热,怕不是真要下大雨。
想到这里,也认真思虑起来,“若真是这样,咱们不可在此处多耽搁了。”这里虽说此刻是乘凉的好地方,可若真忽然来了大雨,这四面?八方山上的积水,都要汇聚而来。
快得很,兴许也就?个把时?辰,就?要将这一处小山谷给淹没了。
车马货物是小,就?怕水太大,人都要给冲走了。
于是便叫雀子去喊大家,赶紧收拾启程,只道:“虽往那?前?头?去,也是河边,未必就?安全,但这沿途上,也多有好地方给咱们安营扎寨。”
雀子得了话,忙去喊人。
少不得是叫人埋怨说是扫兴。
洪月那?头?也泡在潭水里,好不凉爽。
只问起忽然要喊启程的缘故,听?雀子说是担心怕来暴风雨,便哈哈笑起来:“这样好的天气,怎么?可能有暴风雨?”
其他的兄弟们也附和?着。
只不过明淮却老?实的从水里出来,一边甩着头?发上的水,一边说:“不管如何,小姨总不会害咱们,都收拾收拾吧。”
原本洪月还想喊着他,再多泡一会儿,只要他不出水,大家也能跟着继续泡在水里,那?样顾小碗就?算是不满,也不可能朝大家发难。
哪里晓得刚才还说要在这潭水里待到天黑的明淮,现在比谁都要积极了。
如此,洪月喉咙里的话也只能吞回?去,无奈也收拾着从潭水里出来。
等他们一番折腾,从水里出来穿好衣裳,收拾好东西准备启程,这会儿原本耀眼的太阳,竟是不知什么?时?叫一团铅灰色的云给挡住了,金色的光芒照都照不出来
只能从云团周边看到一圈金边儿。
这让洪月也不免有些吃惊起来,仰头?瞧去,“莫不是真要落雨了?”
于是,手脚也快起来,忙吩咐着兄弟伙们加快速度。
大约是小半柱香的功夫后,队伍终于启程了。
但是走了没过多会儿,那?团灰云又逐渐变得淡薄起来,瞧着又是一片天清气朗的好天气,大家都只当是虚惊一场,开始谈天说地起来。
然而走了不过五六里路,天又变了,太阳又被乌云遮住了,使得原本因为两旁树木遮天蔽日而光线昏暗的路上,越发显得漆黑,一眼瞧去,压抑得厉害。
不但如此,没过多会儿,那?呼啸的风声就?从头?顶或是林间飞驰而来,大家的衣袍头?巾都被吹得猎猎作响,更?不要说是被风卷落下来的树枝,纷纷砸落下来,人和?马躲也躲不及,真真是闹得人仰马翻。
横拦在路中间上的,更?是数不胜数,如今反而还要分派七八个人专门来着前?面?清理。
不然车马压根就?过不去。
这时?候大家嘴里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了,诅咒起这老?天爷来,方才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现在却是狂风骤起,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妖风。
然这还没结束,这样的大风吹了半个多时?辰左右,原本已经黑得犹如夜幕的天空,忽然就?白光乍现,随后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从头?顶炸开,然后远处山头?上出现了火光。
自?不必多说,是有树被天降的雷电劈中。烧起来了。
队伍里的众人这时?候才忽然慌起来,一面?加快了步伐。
可黑云压山,豆大的雨水滴滴点点落下来,顾小碗忙喝止住了队伍,“不要往前?走了,都先往坡上走,找那?灌木多大块山石的地方,清理一片出来扎帐篷躲雨。”
大家都慌了,这个时?辰,竟忽然间犹如黑夜,加上那?落下来的雨滴又大得可怕,听?到顾小碗的话,也不敢质疑。
为何不在这山涧避雨,反而要跑到坡山去,还不找大树底下,偏要在灌木丛里清理。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缘由,等找了一处多山石横生的小坡开始安营扎寨后,就?有人看到远处好大一棵树直接被雷劈断,砸落下来时?,下面?一片大腿粗的树,全都被砸断了。
吓得他们也是背脊骨生凉。
然而帐篷还未扎好,大雨就?来了,起先还夹杂着鹌鹑蛋大小的冰雹,到了那?最后,竟然是鸡蛋鹅蛋那?样大了,被砸着的人,嗷嗷的叫着疼。
顾小碗也被砸中了,好在货物都提前?遮挡好了,马匹也都拴好了,更?是给临时?拉了个斜篷布来给它们遮雨。
所以如今只剩下人在外头?淋着雨倒是简单了许多,这会儿顾不上扎帐篷,大家就?直接拿帐篷布披在身上。
只想着这样大的雨,应该是下不了多久的。
然而老?天爷喜欢同人对着来,单是这冰雹,就?足足下了半柱香的时?间,放眼望去,原本山里的茂林修竹,如今只剩顽强留下的枝干,瞧去光秃秃的,萧条又萎靡,地面?则全是银白色的冰雹团子和?断枝落叶。
可雨却还没有停,倾盆大雨仍旧从天而降,很快就?汇聚成一条条大小溪,连带着将那?还没来得及融化的冰雹团子都往矮处冲去。
然后下面?的积水越来越多,没有了旁枝末叶的遮挡,他们从山坡上往原来的路上看去,只剩下光杆的树林间,布满了大小水洼。
然这还没结束,等他们再看第二眼的时?候,这些水洼已经融合在一处了,许多地方咋一看,竟是小湖泊一样。
而去水还在继续蔓延,朝着低洼处流淌而去。
加上雨也不见停,好歹没了冰雹,大家继续开始搭建棚子。
等棚子搭好了,个个拖着浑身湿漉漉的衣裳,方得空换了一身干的,然后开始用湿漉漉的木柴烧火,一股股呛人的浓烟从雨中缓缓而起。
而这个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
也就?是说,这大雨已是下了两个时?辰。这叫她?不禁想起那?马家湾,当初就?是因这忽如其来的暴风雨卷走淹没的。
而这样的劳累疲惫之下,看着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大家吃了晚饭,将湿漉漉的衣裳晾上后,便倒头?开始安心休息了。
只想着这样大的雨,总不会有匪贼冒出来了吧?
却不知,这一场大雨,将河岸两侧的积水都汇聚起来,当天半夜,那?两岸的芦苇丛就?全部?彻底被淹没了。
等到早上,雨虽小了些,但依旧是没有药停下的意?思,连带着洪月他t?们这样的大老?粗都开始忧心起来。
但面?对着老?天爷,又有个什么?办法?只能平添忧愁罢了。
如今就?指望着这雨越下越小,没准到了下午就?停了。
只是可惜,没等到下午,中午的时?候雨又开始大起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昨日那?场冰雹太大,加上这一夜的大雨,他们对面?山头?上,竟隐有那?泥石流滑坡之相。
小些的灌木丛,直接就?顺着松软的泥土朝着山坡下流淌而去,仿若流水一般。
这时?候,众人少不得是要在心里道谢顾小碗一句,昨儿不找那?光滑的山坡或是平坦的山谷,反而要找着几乎是整块凹凸不平的石坡来做营地了。
早前?觉得扎营歇息不方便,没少在心里怪顾小碗。
但此刻,一个个都只想着等回?去后,少不得要替她?点长生灯的。
顾小碗也不敢这样闲着,只叫大家在山上这安营扎寨的四周做些防护。
其实也简单,就?是捡了这雷电狂风吹断的木头?与?些石头?,堆在边缘,倘若真有人贸然上山来,只管砸下去。
按理说,此处一路走来,除了那?在河边的时?候有水匪,余下其他地方都不曾见过人烟的。
但是介于顾小碗每次未雨绸缪,免大家入了绝境,所以即便是要冒着大雨去下力气做这些准备,也无人多一句话。
一日就?这样在大家的惶恐和?震惊中度过,夜里的时?候,山下的路已经彻底被大水淹没了,耳边的雨水声几乎都全被那?哗啦啦的流水声给代?替了去。
横七八竖的大树拦在山涧中,或是直接被冲走,卡在哪一处。
而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顾小碗,忽然被人摇醒来,一睁眼只见明淮浑身湿漉漉的全是水:“小姨,小姨,外头?有鬼!”
顾小碗的瞌睡一下就?没了,“哪里来的鬼?”一面?翻身爬起来。
只听?明淮说,“我方才出去解手,看到山下的水里,有一串火光在移动。”一面?指着外面?的雨:“雨还没停呢!哪里能点火把?不是鬼是什么??”
当时?吓得他伞都没顾得上要,扔了一面?提着裤子一面?赶紧跑回?来。
顾小碗心说,杀人他都不眨眼了,怎还怕起鬼来?一面?起身:“有个东西叫灯笼。”说罢,不免是忧愁起来,“早该想到的,这四下没得人家,可河边指不定真有水匪,这样大的雨,河边都待不下了,他们的确是只能朝这山里高?处来。”
于是,只叫他赶紧擦一擦脸上的雨水,去喊人。
听?着不是鬼,极有可能是河边来的水匪,明淮终于松了一口气,胡乱擦了一回?脸,就?忙去叫人了。
众人夜梦里被吵醒,还以为是他们这里也要被水淹了,吓得不轻,连忙就?要收拾行李往高?处走。
却听?得说是山下有人,火光星星点点的,应是在踩在那?些横断挡在水上的老?树垮过来。
于是忙去抄家伙,又想起顾小碗那?毒药,于是一个个忙着面?巾来,将口鼻都给遮挡着。
却不知,顾小碗那?药,这水里无用,如今下着雨,也是一个道理。
明淮知道这一层后,所以再一次去打探,见山下人不少后,越发慌张起来,嘴里直嚷着,“天要亡我也!”
只是才叫顾小碗听?到,一个眼神瞪过去,他立马就?老?实了,然后略有些委屈,“那?小姨有什么?法子么??您瞧他们那?灯笼这么?一长串,少不得是几百人呢!”
顾小碗却是顾不上理会他,只问着洪月,“那?前?儿收来的箭呢?快些拿出来,找几个臂力好的,朝着他们火光的点过扔去。”
洪月一怔,随后反应过顾小碗来,是想吓唬对方。毕竟这黑灯瞎火的,那?箭飞过去,对方看不见,也拿不定主意?这头?是不是真的有弓箭手,肯定是不敢冒险的。
当然,倘若对方还要继续上山来,那?么?白天做下的那?些准备,就?用得上了。
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倘若他们继续往前?,咱就?将石头?都推下去?”砸下去,少不得是要把人砸个稀巴烂的,他略有些不忍心,可想着那?些若是匪徒,真叫他们上来了,自?己这一帮人,怕是一个也活不下去。
于是也晓得,这会儿不是长菩萨心的时?候了。
当下和?雀子几个兄弟,分别去安排。
不多会儿,那?臂力好的就?已经挑出来了,高?举起手里的箭,朝着山下那?有火光移动的地方投掷过去。
只是有这雨水作阻,又无真正的弓箭,所以效果极小。
大约是投了十几根,才有三四根到他们的头?上来,但扎着人也不痛不痒。
不过好在,也将对方的步伐拦住了。
可那?些人不愿意?继续留在山下,那?样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对方有人站出来报了山头?名号。
洪月不曾听?过,倒是明淮觉得这人的名字与?口音,都很熟悉,不过声音却是陌生的。
于是忙回?来同顾小碗说:“小姨,那?人说是河边天龙寨的当家,昨日忽然来这暴雨,河面?淹了,水涨得快,他们寨子也没了,眼下想上山来暂避一二,愿意?给咱一百金。不过,他那?口音,好声熟悉,还说自?己叫黄本善,这个名字我听?着,总觉得好像以前?没少听?。”
那?一百金有没有命拿都是一回?事呢!顾小碗听?到的时?候,心头?忍不住冷笑,对方是拿他们做傻子么??指望他们这里引狼入室。
谁晓得下一句,却听?得这个名字,倏然起身,“你确定没听?错,就?叫黄本善,也是凤阳口音?”
“嗯。”明淮点着头?,好奇地看着顾小碗,“小姨,莫不是咱真认识?”
这时?候只听?顾小碗说道:“青龙帮的二当家,可不就?是叫这个名字,只是天下重名人多,也不知是不是他?倘若是他,那?么?常大哥他们是不是也在一处的?”于是不免是生出几分期盼之意?来。
青龙军在短暂地崛起过后,就?忽然被范王爷他们三方势力给打散了,然后这些个头?部?将军们,一个个都没了音讯,不知何方去。
所以顾小碗想,倘若这个黄本善真是青龙帮的二当家,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们几个在建立青龙军之前?,原本做的也是水面?上的生意?。
若是真道了走投无路之时?,重操旧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拿起蓑衣披在身上,打算自?己亲自?去瞧。
可把明淮吓得不轻。忙伸手去拉,“小姨您别心急,只管叫我去探一探口风,倘若是,您再出去也不迟的。”
第215章
可他虽是一片好心,然这是性命攸关的时候,顾小碗可不敢托付于他。
不然这三言两语的没弄过清楚,但凡有个差池,便要?动起手来。到时候即便发现?是熟人也是晚了?,刀光剑影的,想要?叫停怕是难事。
本想拍开他拉扯自己的手,但随后又改口道:“你?同我一并去瞧。”
外头的风雨虽不是很大,可地面却是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地面,如今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一脚踩下去,鞋子全都湿透了?。
只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她带着明淮忙过去,两方仍旧对峙着。
洪月见了?她来,“顾小姐,快给?句话话吧,再不叫动手,这些水匪就都上来了?。”
那时候,只怕是为时已晚,便是占尽了?好位置,但要?将对方一网打尽,到底是难。
何况对方人多势众,瞧这人数,怕是不比上面那波水匪少?的。
顾小碗也瞧见了?,下头的灯笼已经?从对面山头移过来,朝着他们所在的这座石山靠近,心里也是十分紧张的。
“大当家别慌。”她回了?洪月一句,方深深吸了?口气,朝着山下大喊:“可是黄本善黄二哥?”
也亏得是那山村里长?大的,小时候就扯着脖子隔着田坝喊人回家吃饭,嗓子练了?出来的。
所以她这一嗓子喊出口,声音直接就穿透了?这重重雨帘。
可惜下面并没有回应,耳边全都是哗啦啦的雨声,以及积水流淌的冲刷声音。
就在顾小碗等得七上八下的时候,山下传来了?声音,“你?是何人?”声音是黄本善,口音是凤阳的,但语气里充满了?防备。
顾小碗一听,便晓得,怕是青龙军备打散了?后,他们这些人四处逃窜,宛若那惊弓之鸟一般,自是忙着隐藏身?份都来不及。
眼下听到有人知道了?他们的姓名,必然是着急担忧的。
于是忙继续隔着雨帘回道:“我是红枫村里出来的,姓顾,黄二哥若是还记得我这t?个妹子,就收了?武器上山来。”
不同于上一次,她的话喊出后,没有得到立即回应。
而这次却不同了?,几乎是她才说自己是红枫村里的,下头立即就传来了?一个欢喜的声音:“孩儿他姨奶奶,是你?不?”
这是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按理说几年没见了?,可顾小碗听着她的声音,仍旧十分熟悉。
是芈婆子!顾小碗心头欢喜,只差没马上脱口喊出她的名字来。
但虽是欢喜,谨慎仍旧是在的,当下忙应着:“是我。”
下头立即就得到了?芈婆子的回应,只说马上就带人上来。
这头洪月等人哪里还不清楚,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是旧识。
他们还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没经?历过这些的好几个年轻小子,都在准备找人帮忙写遗书了?。
如今晓得不必动手了?,哪个不欢喜?个别的甚至觉得,这顾小姐比他们老大本事多,这一路上主意多也就罢了?,认识的人还不少?。
那心头不免都在不觉间朝顾小碗偏向了?几分,俨然已经?忘记了?他们商队和顾小碗,其实是分开的。
如今应是有一种,他们商队他们自己,都是顾小碗的错觉。
然虽说是旧故重逢着,但顾小碗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亲人反目的,所以即便高兴,那戒备心也是一直没减。
又见明淮咧嘴傻笑?着,也就暗地里朝云二吩咐了?几句。
云二这个护卫还是十分称职的,当下只叫顾小碗安心些。
因山上积水一直在向下流淌而去,雨水又未停歇,所以上山来的路,比以往要?艰险了?许多,如此他们也是走了?好一会儿,才爬上山来。
只见芈婆子穿着一身?劲装,头上包着一块同色头巾,因手脚腕处都绑扎着带子,竟看着她颇有些英姿飒爽的意思?,哪里瞧得出来是个中年妇人?
顾小碗看到她这般模样,不免是面露出惊讶。反而是那原来青龙军的二当家,胡子拉碴的,手臂还断了?一条,只留了?空荡荡的半截袖子在风雨里湿漉漉的垂挂着,好不萧条可怜。
“这是……”顾小碗原无意揭黄本善的伤疤,但这太明显了?,自己也不能?视若无睹。一面急忙转过话题,“可还有旁人在?”
她问的,自然是常遇春东门铁匠等人了?。
不问还好,一问他俩就直叹气。
自不必多说,可见也没得过什么好结果。顾小碗也不禁跟着叹起起气来,又问:“河边可是已经?叫水给?淹了??你们还剩下多少人?”
除了?芈婆子与黄本善之外,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顾小碗看着面生不认识的。
黄本善叹着气,眼里看着一片死气沉沉,早没了此前准备建功立业时候的雄心壮志了?。“死的死,逃的逃,我眼下也不知还有多少人尚在人世。”然而说完后,那偷偷打量顾小碗的余光,竟有些阴沉沉的。
不过只是一瞬,就收了?回来,随后看向芈婆子。
芈婆子点头附和:“是啊,无忌夫妻两个,如今我也不知生死,更别说是亲家其他的人了?,现?在就无竭同我在一处。眼下叫他在山下等着呢!”
说着,芈婆子十分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山下。随后将期望的目光落在顾小碗身?上:“小姨奶,你?从来也是知晓些药理知识的,自打开始下雨,铁柱就一直发热着,我也弄了?许多药喂下去,如今却仍旧不见效果,求求您老人家救他一命,给?老刘家留个种。”
她性子坚韧,虽是说着求人的话,心头也万般担心儿子的死活,可仍旧是没掉一滴眼泪。
而顾小碗一听孩子不好,也着急起来,忙问道:“在哪里,快快抱上山来。”一头又朝黄本善看过去:“黄二哥,你?先在这里,打发几个人下去,将你?的兄弟们都喊上来避一避。”
随后又与他介绍着洪月等人。
黄本善闻言,自然是听她的话留下来,与洪月他们待在一处,那雀子等人,则去给?他们的弟兄收拾个安顿的地方出来。
可是黄本善身?后那兄弟们,却是有些不乐意,只觉得顾小碗口口声声喊黄本善二哥,但眼下却分明是要?将黄本善留下来做人质。
奈何他们的当家却挥手示意他们下山去,只说是自家妹子,不打紧。
如此一来,倒是显得顾小碗的过份小心了?。
但顾小碗却故作没有听到,只催促芈婆子快快去抱孩子来。
芈婆子应了?,立即下山去,他们见顾小碗不松口,也只得紧跟着一起去。
待人走了?,洪月又将黄本善带去安顿,明淮便凑过头来,一双眼睛仍旧盯着黄本善已经?消失在帐篷里的背影,一面小声嘀咕着:“小姨,我瞧着不对劲呀。”
他的这话,另顾小碗对他是有些刮目相待的,来了?几分兴趣,“哦,哪里不对劲?”
便听明淮说:“我瞧着刚才芈婆子说话时候,那黄二当家一直瞧她。你?说她若是个美貌年轻的姑娘家,倒也说得过去,可她一个半老徐娘,且年纪比这黄本善都要?大呢!而去黄本善瞧她的时候,那眼神也不大亲切,就有点像是……像是我娘以前瞧我。”
“你?娘瞧你??”顾小碗疑惑,觉得明淮似乎聪明了?那么一丢丢。
明淮这脑子里已经?回想起他娘看他的眼神了?,只继续说道:“我娘从前将家里的东西送人时,早前还怕我奶晓得,所以我奶问起东西哪里去了?的时候,我娘家生怕我说出口,就用那样的眼神盯着我瞧。”
所以这眼神他太熟悉了?。因此一眼就看了?出来,好像那黄二当家,一直在威胁着芈婆子,担心她说漏了?个什么?
就在明淮说完,等着同顾小碗分析自己这话是否对错的时候,云二的声音在后头响起,一面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可见,淮兄弟你?如今也是有几分聪明的,小姐也不白?带你?出来……”
明淮嘿嘿一笑?,正有些不好意思?被夸,忽然反应过来,脸色猛地一变,求证似地看朝顾小碗:“所以,小姨还真?是?我猜中了??”
“先回帐篷里。”雨虽是不大,但鞋子全湿透了?,也难受,更何况她要?先去帐篷里做准备,等会儿给?芈婆子的儿子看病呢!
再有,这露天坝里也不是说好的好地方。
明淮心头却是因顾小碗这话而波涛汹涌,一路赶紧跟上去。
进了?帐篷,不等顾小碗解开蓑衣,就忙追问道:“小姨,那黄二当家,到底怎么回事?”
顾小碗哪里晓得,她多久没同这些人联系了?。只摇着头:“我如何知道?如今看他不对劲,也是想着常大哥他们,原本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人又讲义气,上下也很团结,便是三方势力围攻,但也不可能?短时间里就溃败成?如此,何况他们还有东门铁匠这些人呢。”
这样庞大又像样的队伍,即便是草台班子起家的,忽然就销声匿迹了?,只能?说是内里坏了?,不然要?外头打进来,没得过一年半载,怕是难的。
可是从听到消息,到青龙军的时代结束,竟然只有短短两三个月不到。
这根本就不符合逻辑。
所以顾小碗断定,必然是这队伍里出了?内奸,毕竟从小小的一方势力,忽然膨胀起来,足能?与一方藩王争个高低。
但外在看着虽是强大了?,内里未必都全然安排妥当,难免是有那心中不服气之人,如此生出个几分野心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明淮听了?,不免十二分的惋惜:“可惜了?,当初他们在袁家湾里,不知救了?多少?人呢!谁知道一颗老鼠屎,就坏了?一锅好汤。”就是不知道,哪个起的二心。
但又有些不解,“可是,他怎么心甘情愿就同大当家他们去了?,难不成?他不知道,小姨如今是拿他来做人质了?么?”
这正是顾小碗担心的地方,“是啊,他如此自信的跟着去了?,我想着只怕他手里还有是咱不知道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多疑了?,他愿意留下,其实是问心无愧。”如果是这样,那最好了?。
可是,刚才黄本善瞥自己那眼神,狼一样贪婪,哪怕就那么一眼,他就恢复了?那老实巴交的模样,但自己可没看错。
明淮虽没发现?,但觉得他要?挟芈婆子,能?是个什么好人?这叫他不由得着急起来,“那怎么办?我看方才跟着上来的那几个人,多半是他的心腹,没准下去就将芈婆子给?绑了?呢!”
顾小碗摇着头,“这会儿他顾不上的,下头的水一直在涨,他当下是要?将人马都全部搬上来。”顾小碗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随即笑?起来:t?“他的人比咱们多,也是无妨的,这里终究是咱们的地盘不是。”
有句话叫,我的地盘我做主!
一面同跟随进来的云二吩咐道:“他们的人很快就要?上山来了?,你?去让伙夫开两袋干姜,熬些热汤水出来,一会人上来,也好叫他们暖一暖身?子。”与此同时,她递出两个药包,一大一小,大的熬姜汤的时候一并放下,小的单独给?那黄二当家。
云二闻言,自是退了?出去。
明淮见此,愣了?一愣,随即才拍着顾小碗的马屁道:“还是小姨您有先见之明,咱先给?他们喂些东西,倘若到时候真?有二心,也好裁决。”
其实顾小碗是不愿意这样算计人的,好好的谁想做个歹毒的恶人?可是生在这个世道上,能?有什么办法?自己不先下手,难道等别人来砍自己的脑袋么?
前些年那样艰难,事实亲力亲为,她都要?努力活着,现?在相对来说,日?子是好了?些,更要?谨慎才是。
正是老话说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何况自己也没真?要?毒杀他们,下那药,也不过是防备着罢了?。
但说实话,这种日?子的确是叫人难受的。她不禁叹了?口气,问起明淮来:“你?觉得我歹毒么?大当家他们,只怕背地里没少?骂我吧?”
明淮倒是老实,先是摇头,随后真?回着:“小姨您哪里歹毒了??您要?是不防着些,我们这坟头草都不知多高了?呢!不过他们起先还真?骂你?了?,给?我气得,原本想告诉你?来着,只是云二哥说,何必与他们争着口舌,没意思?的。而且说来与你?听了?,除了?叫你?心头难受,也没得什么好处。不过现?在,几乎听不到他们说你?的不是了?,反而背地里都夸小姨您呢!只说要?不是您的先见之明,他们怕是已经?早就死在河边了?。”
姨侄两个又说了?会儿话,便听得外头传来云二的声音,说是都办妥了?。
又说黄二当家山下的人,都已经?逐渐上来,先来的已经?在排队喝姜汤驱寒了?。
至于那芈婆子母子两个,已是安排到了?帐篷里,就是她那养子石无竭,黄二当家的人不肯放人。
顾小碗便问:“他们怎么说的?”
“我这里说,既是一家子,就叫他们在一个帐篷里,也好有照应。然那人说,石兄弟大了?,与芈婆子又非那亲母子,当要?避嫌些才是。”云二回着。
只是这样的环境,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谁还想着避嫌?可见不过是托词罢了?。
顾小碗冷笑?一声,“这样说来,果真?是这黄二当家拿捏住他们母子几个了?。”但也没有多关心,毕竟人已经?喝了?姜汤的。
因此也就没叫多管石无竭,只要?盯着黄二当家这头,以及他那几个心腹,先去给?摸清楚。
自己带了?药箱子,披上了?蓑衣,去给?那刘铁柱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临去时,想了?一下,又同明淮说:“你?去给?洪大当家那头传个话,只叫他也不必将人盯得太紧。”
“嗯。”明后应着,“小姨是怕盯得太紧,他不露马脚不是?”
可不就是嘛。虽然不知青龙军短时间就溃散不成?样的缘故究竟是出在哪里,但最起码现?在黄本善不该将芈婆子几个做为人质来要?挟自己的。
所以竟然不是一条心,早撕破脸皮早安心。
她到了?安顿芈婆子的这帐子里,只见芈婆子仍旧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裳,好在她这两三岁的孩子身?上,裹着一层皮袄。
可即便如此,小孩儿身?上仍旧沾了?许多雨水,头发也湿漉漉的。
此刻芈婆子正在抱着孩子坐在火塘边上擦拭头发,见了?她来忙要?起身?。
“你?快些坐下。”顾小碗快步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这才开始摸脉,“我医术不大好,若不见效,你?也不要?太着急。”
芈婆子心疼的看着怀里的儿子,“你?肯医治,已是他的福气了?,若是没效,那也是他自己的命。”
这话叫顾小碗听了?,心里只觉得悲凉不已。这样的话,她这些年间,不知究竟听了?多少?。
好在孩子的这脉象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天气忽变,小孩子家这身?体没反应过来,着了?凉罢了?。
又因淋雨,下的药也不怎么对症,方有了?此刻的高热。
虽知道她拿皮子包着孩子,是为了?防水,但不透气,孩子身?体不散热,也只会越来越严重,便叫她给?脱了?,烧些温水来给?孩子擦擦身?体。
又喂了?两颗药丸下去。
芈婆子做母亲的,只觉得孩子已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毕竟已经?是一天一夜没进水米,却见顾小碗就这样简单地喂了?两颗药丸子。
便完事了?,总觉得担心,“这,这就好了?么?”
“哪能?呢?看着一会儿吧,若是退了?热,想是没什么大碍的。”顾小碗明白?她心里担心,一面温言安抚着。
告诉她那药丸本身?就是祛热的,自己早前准备了?些,就是为了?以防在这路上,熬汤熬水不方便提前备用的。
得了?她的话,芈婆子方放心了?些。只是看着孩子,却仍旧忧心忡忡。
忧的,也不单单只是自家儿子生病的问题。
顾小碗看着眼里,原本想等她主动开口说,可等了?半响,芈婆子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可见,怕事情没得那么简单了?。
于是只能?开门见山问:“不说我们两家本就是亲戚,便是你?同我四姐这关系,你?道来一句,有什么难处,难道我还不肯帮你?么?”
不想这话一出,一直隐忍着的芈婆子终于是绷不住了?,一面急促的握紧顾小碗的手:“你?要?小心黄本善。”
说完,似又怕顾小碗不信,看瞬间掉起眼泪来,“我听说了?的,你?与常将军他们结拜,做了?干兄妹,说起来,黄本善你?喊他一声二哥。可是你?不知,这人心头是怎样的狠辣,好好的一个青龙军,都叫他给?活生生毁掉了?,不知白?白?害了?多少?兄弟的命。”
这话不禁叫顾小碗皱起眉头,“如此说来,倒真?叫我猜中了?,这青龙军如今这个光景,果然是他的手笔。”
一面之让芈婆子快快说来。
芈婆子一面照看着儿子,只说当时青龙军在得了?凤阳之后,招揽了?不少?贤才来,本是各司其位,连带着石无忌都在军中混了?个小前锋。
一切本来以为是蒸蒸日?上,从此顺风顺水,要?得好日?子了?。只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常遇春那里就有些力不从心。
也是这个时候,黄本善的舅父来了?军队里,做起了?参谋军师来。
一开始还是有些本事的,只是打了?几场胜仗好,便有些不愿意屈居人下,觉得如今青龙军的一切风光,都是因他与黄本善得来的。
一来二去,这黄本善与常遇春他们之间的不合也越来越多。
“可我当时只带着孩子和媳妇随军,在后头做的都是些针线活计,别说是我能?知晓这上头的事情了?,就是无忌那里,也不见得能?知晓,只说隐约觉得他们兄弟几个不和睦了?。”
只是芈婆子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权力当前,真?有人被利益熏心,失了?一开始的初心。
黄本善的舅父又一路主张打去卞王的地盘上,加之畅通顺利,他们俩就越发得意,隐有要?将常遇春这个大哥取而代之的意思?。
只是仔细说起来,那些反败为胜,以少?胜多的仗,分明都是常遇春带人去打的。
可黄本善居功自傲,他女人又在底下煽动,四处收买人心,果真?叫他们得逞。
大部分的人竟然都真?觉得黄本善比常遇春更合适做这个首领。
更觉得黄本善是对的,听着他的话要?一路打上北去,占领京城,自己登基为王。
如此这天下就定了?江山。
而常遇春的意见,则是先在一处州府安顿下来,休息养生。
胜仗虽打了?不少?,可是他们的兄弟伤残也不少?,总不能?丢下这些兄弟不管不问。
到底,常遇春还是有颗仁慈心,只是黄本善一心都是权力,那马如龙夹在中间,一头是大哥,一边又是二哥,好不为难。索性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管了?。
如此,意见不和,政见相左,自是对下面的军队越发分不出精力来。
所以消息滞后,等着范王爷的正义军与其他两方大军杀来时,这青龙街已然是一盆散沙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三方大军包围,大家逃的逃,死的死,芈婆子几个在慌乱之中,也与石无忌走t?散了?。
“他将我们留下来,也非什么好意,只是听说无忌带着一队人马杀了?出去,指不定与常大将军他们汇合了?。加之无忌从来又十分信服常大将军,故而黄本善留我们做人质呢!”
说起此话时,芈婆子很是自责,“原本不想贪生拖无忌的后腿,可我一想这么多年,什么苦里都熬出来了?,就这样死了?,我始终不甘心,何况铁柱又还小,我实在下不去手。”
只是她说完这话,突像是想起来什么来,一脸的惊慌失措,紧张不已。
第216章
她忽如此失态,一脸焦容,顾小碗自然是看了出来,还以为是因铁柱的缘故,忙要出口安慰她。
却不料听她说道:“我糊涂了,只顾着自个儿,却是忘记与?你说,到底堤防着些,那?黄本善的舅父也?上山来了,他们手底下的这些人,又都是那?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物,倘若他们不感恩你这救命之恩,要反客为主,你岂不是与?我一般,也?做了这阶下囚,处处叫人拿捏生死?”
她说着,心里也?一边盘算着,想?叫顾小碗趁着那?黄本善还没露出真面目来,叫她赶紧逃去,只是下头在涨水,雨又没有?停,顾小碗又能逃到哪里去?
一时之间,只觉得是没了后路,好不绝望,两眼无精打采,呆呆滞滞地坐在那?里,连带着手里给儿子擦拭身体降温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这番模样,反而叫顾小碗很是担心,连忙说道:“不打紧的,他人还在我手里呢!任由他那?舅父再有?怎么厉害的诡计,到底黄本善才是这队伍的当家人,我捏着七寸,翻不起什么浪花来的。”
何况,不管是这黄本善,或是他手下这些兵匪,自己都下了药,难不成?还怕他不是?
芈婆子摇着头,“不是的,你不知道黄本善如今那?一颗心好狠,当时为了争权夺利,硬是杀了好几个旧属兄弟的亲眷,此等?丧心病狂之辈,你手底下这些人,只怕未必是他的对?手。”
又说起先着黄本善还跟顾小碗说旧情,只因是他的人都还没上山来。
倘若确定了整个队伍都上了山,亲兵旧属们安全了,怕是他就要转客为主,占了这山头。
顾小碗听了这话,索性问起她:“如今除了他那?舅父,还有?其他亲人在队伍里?”
芈婆子摇着头:“他是个谨慎人,早前就拿手底下兄弟们的亲属来威胁他们,所以最?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老早那?青龙军还没散的时候,他就暗地里扣了好些军饷出来,拿了叫他家人去别?的地方隐姓埋名安顿,如今他与?他这舅父就是光脚的,毫无后顾之忧,不然的话,你以为常大将军怎么会栽了他手里?”
只是芈婆子十分惋惜,这些事情都是青龙军出了危机后才晓得的。
也?怪兄弟们太过于重情义,即便他那?时候已经露了些贪婪嘴脸出来,但还想?着从前那?千难万险都熬过来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样子,自是觉得他不过是一时糊涂,想?来过一阵子就好。
如此,反而越发纵容了他。
顾小碗听着心里,自也?想?通了,果然这常遇春他们虽有?那?将风之才,却到底败在了这情义两字下。
如此,即便是没有?这黄本善,但只要没得个公正不徇私的站起来主持大局,这青龙军仍旧是长久不了的。
反正纵观自古来的历史,没有?见过哪个国家是靠着情怀情义建立起来的。
不禁叹了口气,又见芈婆子仍旧还忧心自己也?同她一样成?了阶下囚,便安慰着她:“你不要担心我,当务之急,将孩子照顾好便是,外头我拨了两个勤快的在,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喊他们就是。”
“可是,那?黄本善那?头,你到底要小心。”芈婆子不知道顾小碗心头有?什么成?算,只是转而一想?,顾小碗从来都是个聪慧的人,自己已经百般提醒了,她应该会有?好对?策。
可即便如此,那?心还一直悬着,也?是注定了这一夜,都不能安心。
而顾小碗从她这里出来,药箱子也?没拿,就留在了帐篷里,好方便明日?给刘铁柱诊治喂药。
云二在外头等?着,见了她出来,直接将伞撑开迎上来,便一同去往那?洪月的帐子里。
黄本善四平八稳地坐在帐子里,吃过了茶饭,也?换上了干净衣裳,所以即便断了一臂,如今那?只战场上几进几出的风采,也?都出来了。
如此一对?比之下,一旁在外形上十分出众威武的洪月,反而气势竟是矮了他一截。
顾小碗拉开帘子进来的时候,他正高谈阔论着,的确是颇有?些的将才风范的。
见了顾小碗,也?早没了此前的慌张。很显然,他的人都已经上了山来,不用?在担心被洪水威胁,算是没了后顾之忧。
加之他刚才套了洪月不少话,得知顾小碗着商队里东西不少,物资更?是充裕,只觉得老天垂怜,瞌睡来了叫自己遇到枕头。
也?是了,他其实如今同那?丧家之犬一般模样,四处躲藏,甚至为了生计,不得不在这河边做起了水匪来。
可是人烟稀少,行人也?没见过,哪里来的进项?如今他们那寨子里,也?是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原本和舅父商议着,赌一把去上游将那水匪窝给端了,没准还能多收编几个人在手里,而且对方的生意以后他们也能接手不说,那?里头肯定还有?不少粮草,足够他们撑一段时间的。
却不想?天有?不测风云,还未到那?七八月,这大雨洪水就提前来了,倒是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好在黄本善觉得,自己果真是有些星宿在身上的,这以为是到了绝境之处,哪里转头就遇到顾小碗这商队而得逢生。
这一切看着都像是朝好的方向发展,也?是使得他越发坚信,老天爷是眷顾自己的,这天下自己到底还是有?机会再争一争的。
如此,眼下看着顾小碗,仿佛是看到了那?给自送好处的活菩萨,故而看她自是十二分的亲切,竟如同此处当家做主之人,好不自然地招待起来顾小碗来:“妹子,快来坐下。”
此举略有?些叫洪月不满,分明他才是客人。
但见顾小碗没有?吱声,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很奇怪的,没有?这黄本善的队伍来之前,他虽也?对?顾小碗有?些佩服,但仍旧忘不掉她给自己下毒的事,到底这心中有?时候还是憎恨顾小碗的。
但是如今多了这黄本善等?人,便觉得自己和顾小碗才是一家,当要齐心齐力?,以免叫这个看起来野心勃勃的劳什子黄二当家抢了商队去。
因此,他看黄本善,一直都不顺眼,所以得知云二当时递给这人的茶是有?毒的时候,他心头好不高兴。
现在看黄本善,也?觉得是秋后的蚂蚱,瞎蹦跶。
顾小碗在一旁坐下来,瞧了黄本善一眼,只觉得好生奇怪,分明刚才上山来时,他看起来好生落魄,如今却是意气风发。
“这雨便是明日?能停下,只怕水也?要一两日?才能完全退完,不知黄二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问着。
黄本善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听到顾小碗问,眼里野心毫不掩饰:“你不知道,这上游有?一个水匪窝,狠毒得很,我原本是打算去替天行道,奈何这天公不作美?。不过如今有?小妹相助,想?来我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只等?这雨一停,我立马就带人杀过去,从此也?还着两岸百姓一片安宁。”
他说得那?般道貌岸然,完全忘记了,自如今做的,和上游那?些水匪是一样的营生。
眼下黑吃黑,还要依靠着顾小碗,却说得那?样清新脱俗。
这话洪月都听不下去,忍不住插嘴道:“黄当家,你们要去替天行道,便去行你们的道,莫要将我们好好的一个商队拉扯进去,我们可没有?那?般出息。”
然黄本善已经从刚才与?洪月聊天中,察觉到了他们都敬奉顾小碗为首,因此自是没有?理会他这个话,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就朝顾小碗望过去:“妹子,你难不成?也?是这样想??”
在黄本善的眼里,顾小碗和他那?忠义仁厚的大哥的德性有?些相似。
他们这一等?人,坦白地说,黄本善是有?些佩服的,怎么能做到见到人就救的?不过话说回?来,当初他们在袁家湾一无所有?的时候,要是没有?顾小碗信守承诺送来赎周苗的银钱,又说了那?些个激励的话,没准他们还没后来的辉煌发达呢!
可是黄本善现在十分清楚,感激归感激,但t?是挡了自己的路,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他觉得自己摸清楚顾小碗的性子了,也?觉得洪月等?人,多半也?是被顾小碗的人品折服的。
既是如此,那?就好办多了。只怕都不要自己多费口舌,顾小碗这热心肠就会主动?开口帮忙的。
此刻他也?是满怀期待地看着顾小碗。
却不知,顾小碗从未想?过用?人品来收服人心,从前愿意站在对?方的角度来想?,愿意出手相助,只因都觉得大家是一样的可怜人,她有?那?共情之心。
但都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看过多少人心的善变,她怎么可能还一成?不变?
所以她早就指望用?人品来收服人心了,能用?手段何必那?样麻烦呢?
眼见着黄本善一副胸有?成?竹地望着自己,也?不知他是怎么笃定自己会同他一条心的?
因此只笑了笑,问道:“那?上面的寨子,听说人原本也?不少,他们又长久盘踞在这河边,如今忽然涨了水,他们必然不似黄二哥你这里如此惊慌失措,只怕早早就另退他处了。如此,狡兔已是有?三窖,那?想?来那?手里的银钱和粮食,多半也?不少,黄二哥若是拿得来,打算如何分配?”
她这话里,前面清楚地表面了对?方的实力?不差,后却强调对?方银钱粮食,很明显是要分美?羹一杯。
这是黄本善不能容忍的,他但凡能容忍,当初也?就不会和常遇春他们离心了。
因为他本来就不愿意屈居人下,可是现在顾小碗一个小女流,这言语之间,竟然打算和自己分那?些东西?
这凭什么?
他心中一阵不喜,但这大雨忽来,河面涨了水,自己带着人匆匆逃离,本又没有?多少粮食,眼下还要吃喝顾小碗的。
因此,便也?没有?马上表露出来,“我们自家兄妹,何必要这样见外?”
但顾小碗不上道,打定主意要和他分个丁是丁卯是卯,“黄二哥此言差矣,俗话说的好,亲兄弟要明算账,何况这队伍,也?不是一家之言。而且方才你的人上来,我也?瞧见了,并未带上行李,如今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这吃喝都要经我们这里。”
她说到此处,叹了口气,“也?不是我如今要同黄二哥你斤斤计较,实在是眼下生计本就艰难,这些和我同出来的兄弟么,也?是为了那?二两银钱,不然谁好好的家里不待,愿意山遥路远跑到外头拿命来来冒险?你若只想?占便宜,那?他们怎么办?”
顾小碗说这一番话,其实还是想?给黄本善一个机会的,毕竟曾经,他原是也?个极好极其重情义的人。
她心里也?多倾向,希望他做下的那?些事情,其实不过一时糊涂罢了。
但是,很明显黄本善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的。他倏然起身,满脸都写着不满,“我总算看出来了,你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如此斤斤计较,你可知我若是拿下上面那?个寨子,队伍又壮大几分,去打下附近的城池,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时候你要多少钱财粮食没有??”
他眼下给顾小碗的总结,就是妇人之见!
顾小碗有?些不高兴了,正常人哪个会愿在没有?任何好处的条件下无偿付出?就是亲爹娘养儿,还是为了防老呢!
可他偏要扯到自己是女子的身份上来,难不成?男人就会大大方方没脑子拱手相送?
气得她没理会黄本善,而是问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的洪月:“倘若是你来做这个决定,你也?白送他不是?”
洪月皱起眉头,早就看着黄本善不满了,跟个在自己家的大爷一样,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都没有?。
当下听得顾小碗问,不禁朝黄本善冷笑一声:“小姐,我看起来是那?般蠢人么?”
这话,深得顾小碗心。
然而,却惹恼了黄本善,气得抓起身前的茶碗,猛地就往小桌子上砸去。
只听‘乒乓’地一声,茶碗就碎了。
他目光阴沉沉的看着顾小碗:“小妹,不要怪二哥我不记从前的情义,怪只怪你不识好歹!”
说完,就一脸自信地等?着自己的人冲进来。
顾小碗与?洪月面面相觑,反应了过来。顾小碗看了看砸碎掉的茶碗,直接开口问:“黄二哥,你这是摔碗为信?”
黄本善一脸得意,“你倒也?还有?聪明的,只是还不够聪明。”不然的话,就不会有?自己摔碗为信的事情了。
按理,他这话已经说明白了。他们的人,又是这商队的数倍,按理顾小碗和这洪月,此时应该是一脸惊慌失措才对?,或是急忙朝他求饶。
但是,两个人竟然没有?半点?的慌张,那?洪月更?是一脸心服口服地朝顾小碗作揖:“还是小姐有?先见之明!”未卜先知啊。
哪里是什么先见之明?不过是吃亏多了,晓得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见他两个还自说自话,黄本善只觉得隐隐不对?劲,但转头又想?,自己在那?战场上几进几出,岂能是他们这些人能比得了的?如今故作此举,多半也?是强弩之末,麻痹自己而已。
心想?,有?的是他们哭的时候。
谁曾想?,等?了半响,外头也?没有?一点?厮杀声音,更?没有?人进帐篷来将顾小碗和这洪月拿下。
不免叫黄本善心急起来,也?像是想?到了什么,莫不是那?芈婆子不顾石无竭的死活,朝顾小碗透露了什么?
可即便如此,自己手底下这么多人,又有?舅父在暗处安排,他们这点?人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来的。
但黄本善的心里,此刻的确是露出了些焦急。尤其是看到顾小碗与?洪月不慌不忙的样子,就越发绝对?不对?劲了。
一时不禁发狠,伸手要朝顾小碗的脖子捏过去,但被洪月先一步给拦下了。
黄本善虽是武力?不低,奈何如今只有?一臂,而红月本身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真动?起手来,他现在既没铠甲加身,又无好武器在手,自不是洪月的对?手。
洪月胳膊肘直接按着他朝后退,将黄本善整个人给挟制住,心头一阵后怕,自己若是晚了半分,叫他捏死了顾小碗,那?自己跟这帮兄弟,岂不是就只能等?着毒发生亡了?
所以越想?越气,尤其是想?到被下毒,偏拿下毒的人没法?子,此刻也?是将这气撒在了黄本善的身上,抬腿就朝他踢过去。
三下五除二,曾经这在战场上,好似璀璨明星一般闪耀过将军黄本善,如今就狼狈地跪倒在地上,留下的那?只独臂,还被洪月反剪扣着。
疼也?好,愤怒憋屈也?罢,此刻反正黄本善一张脸满是怒容通红。
“你们这是找死!”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
顾小碗没理会他,自顾走到帐篷前,打开帘子,只见外头一片安宁,云二也?撑着伞正好过来。
见了她,抱拳行了礼,眼神越过她看了一眼帐篷里如今阶下囚一般的黄本善一眼,一面回?着:“他们的人统共就五百来号,熬汤的伙夫那?时候听得许多人上山来,忙去看热闹,没瞧住火,那?汤熬得浓稠了些,早前就有?人开始倒下。”
那?可是顾小碗专门调制的强力?蒙汗药,所以才只给了一包。
原本是想?着加在姜汤里,一人喝些,到时候他们要真起了二心,动?手的话肯定会手软脚软。
到时候对?自己这商队就没得什么威胁。
哪里晓得,这商队真是正儿八经的草台班子,如此不靠谱。
这样说来,那?一包药他们是全放了。
不禁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回?头朝洪月说:“你得空,到底管束着一些,怎好擅离职守?”
洪月扯着嘴角应下了,心说是该管,总不可能每次都运气好,误打误撞。
于是又迫不及待地问云二:“这样说来,这厮摔茶碗的时候,没一个听到?”
云二摇头,“也?不全是,好几个体质武功都较好的撑得久。不过这会儿,叫雀哥他们拿下来,都关在一处。”说罢,看朝这眼下也?是阶下囚的黄本善,“他要如何安排?”
这话,自然是问顾小碗。
而黄本善哪里还听不出来,顾小碗提前给他的人下了药,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当下自然是不相信。
不相信顾小碗会变得这样聪明,更?不相信顾小碗手里会有?这样好的药?
于是挣扎着叫起来,“你,你如今怎么变得这样歹毒了?骗我的是不是?”
“我骗你作甚?”顾小碗白了他一眼,转头就和洪月云二吩咐:“时辰不早,你们看着办了,我歇会儿去。”
然后便这样走了。
帐帘垂下的那?一刻,她只听得黄本善拿撕心裂肺咬牙切齿的骂声:“毒妇,t?顾小碗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但是,这话顾小碗早就听免疫了。
毕竟此前,洪月就是这样骂她的。
而还在帐子里的洪月听了,只觉得脸颊发热,看着云二颇有?些不好意思,“眼下,我才觉得,我当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识好歹。”
云二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拿了绳子来,将黄本善捆起,还不忘提醒他,“你也?别?想?着逃,你到底是个头目,小姐给你准备的药,也?是独此一份,可比不得你那?些兄弟们。”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黄本善立即就觉得身体里有?些异样感觉,当下立即就越发难受,然后只觉得心口一疼,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顿时竟是不受控制地吐了好大一口血。
洪月在一旁看了,又惊又怕,随后一脸感激地朝帐篷外面看去,“小姐对?我们,到底还是十分善良的。”
“那?可不。”云二答着他,一面看着同样被吐血后惊吓得脸色苍白的黄本善:“小姐的药,都千奇百怪的,我想?着你这一味,估计一激动?一动?怒,就死得更?快。”
这话入耳,黄本善只觉得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上,只是仍旧满脸的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自己怎么阴沟里翻了船?而且善良好心的顾小碗,如今怎么变得这样歹毒了?这不应该啊!
第217章
然老话说?的好,那行大事?者,能屈又能伸。
黄本?善在短暂的不甘和愤怒之后,立即就放软了姿态,自?己将两腿并?拢,就这样跪在云二与洪月的跟前,空荡荡的袖子随着他点头哈腰的样子而飘荡起来。
他一边朝两人磕头,一边换上了那痛哭流涕的脸面,好似已自?打内心里悔悟了一般,好不诚恳地看着两人乞求着:“两位好兄弟,是我一时糊涂了,容你们去同我妹子说?一句,我真知?晓错了,这次就饶了我罢。”
别说?,如今的他这般模样,又因断了一臂,瞧起来真十二分的凄惨可?怜,若是那不知?情者瞧了,没有不心软可?怜他的。
只?是这洪月和云二,哪个没瞧见?刚才他那得意又狠毒的嘴脸?
何况男人家的心,虽不说?坚如铁石,但到底是比女子要冷硬一些。
所以云二两个看了,回以他的,不过是冷冷一笑,随后那洪月直接脱下他的臭袜子,往黄本?善嘴里塞进去,还同云二说?:“腿也给他绑实?了,别叫他半夜自?己跑了,倒是要叫兄弟们笑话我俩。”
黄本?善没想到这两人如此油盐不进就算了,还这般冷漠无情,眼?里的凄惨眼?泪几乎是一时间就收回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阴冷狠辣的目光,一面扭动着被绑住的身躯,竟还试图挣扎。
不过这其?实?都是徒劳罢了。
两人没理会他,处理好了后,云二便道:“我出?去再看看,这厮你盯着些,莫要出?岔子。”
洪月此刻并?不计较云二一个护卫也吩咐起自?己来,只?连应声:“落在我手里,哪里有叫他逃了的?你只?管放心去。”
如此这般,云二也是出?了帐子来,只?见?商队的兄弟们,便是在这雨里,也一改此前的萎靡不振,个个都精神抖擞的,也不嫌身上的蓑衣重,来来去去的好不忙碌。
见?了云二,也都客客气气喊一声云二哥。
云二点着头同他们打招呼,直径朝着早前专门用来安排黄本?善手底下这五百号大头兵的营地去。
然才到,就正好与明淮碰了个面,他身后还紧跟着一个大高个,生得很魁梧,像极了个小山,就是瞧着太过于敦厚老实?,不机灵。
这时候只?听?明淮介绍着:“这是石家无竭兄弟。”
那石无竭也同他打招呼,一面问着,“是来找赵天华么?”
云二一脸不解,一旁的明淮忙解释着:“就是黄本?善的舅父,黄本?善那野心,可?不就是他煽动起来的,这人嘴也实?在能说?,人又警惕,咱给熬的姜汤,他可?没喝多少,所以我带人去绑的时候,没多会儿?他就醒来了,那嘴吧啦吧啦说?个不停,我起先没留意,等反应过来之时,发现?自?己险些叫他给蛊惑了。”
于是明淮当时吓得一身冷汗,也不管他是个什么人物了,抬起手一记手刀就砍下去,将他打晕了。
这心里才踏实?的。
云二听?罢,只?觉得他这言语颇为夸大其?词,不大相信的,所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问:“有这样厉害的?”
“反正嘴是真能说?,叫我讲,倒不如去求小姨那头,给一味药毒哑算了,不然迟早要害人的。”明淮一脸严肃地说?着。
一面又问起云二,那黄本?善要如何处理?
云二摇着头,“他那野心,白白害了这么多人,又不知?悔改,小姐给他吃的药,怕不能叫他下半身都好日子过了,何况又断了一臂,以后想来就是小姐肯留他的性命,也就是这样蹉跎度日。”说?着,只?朝那地上作文弱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走去,“这就是赵天华?”踢了两脚,却是没有反应。
可?见?明淮下手不轻。
石无竭见?此,便蹲下身来,“我将他弄醒来。”随后也不知?怎么弄那赵天华的鼻子,他连打了几个喷嚏,猛地醒来。
只?是旋即看到石无竭那张面孔,顿时气得叫嚣起来:“石二傻子,你作甚?快些将我解开,不然我饶不得你娘和你那弟弟!”
这威胁的话,张口就来。很显然,他已是忘记了自?己如今是阶下囚。
叫明淮和云二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来,那明淮因怕他再妖言惑众,只?上去一巴掌就扇在他脸上,“叫你再口出?狂言,也不看看如今自?己是个什么处境。”
挨了打,那赵天华也清醒了不少,发现?自?己如今被捆绑得如同粽子一般,难怪觉得手酸脚酸的。又一面打量起他几个来,眉头皱成一团,刚要开口,却叫明淮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个布团子。
明淮说?,“咱不听?他废话。”然仍旧是有些忧心忡忡的,和云二说?商议着:“小姨如今行事?虽看着是果断的,但到底心软得很,我实?在怕明儿?她起来,叫这老东西给哄住了,不如咱现?在就给他废了吧?”
云二却不敢做主,“还是明儿?一早禀了小姐在做决断。”索性就和明淮守在这里看着这赵天华,让石无竭回去,照看着他娘和弟弟。
夜里雨绵绵,山下积水仍旧不断在涨。
好在那快天亮的时候,下半夜开始变小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天气逐渐晴朗开,山已是被冰雹砸得光秃秃的,一眼?瞧去,竟是隐约能看到不远处的大河。
顾小碗一早起来,得知?雨停了,天放晴,自?然是欢喜的,简单洗漱一回,便去瞧那刘铁柱。
芈婆子应该是一夜没睡,眼?睑下一大片青紫,但瞧见?顾小碗却是欢喜的,“雨一停,铁柱身上的热气也好像一下散了,方才还醒来嚷着饿,想吃东西,我方喊了他二哥去瞧瞧,能寻个什么吃的来。”
顾小碗闻言,也给孩子检查了一回。这刘铁柱是醒着的,乖巧地任由顾小碗切脉摸胸口扒眼?皮,等顾小碗检查完了,就奶声奶气地问:“小姨奶,我是好了么?”
是好了,这是顾小碗没有预料到的。即便是刘铁柱的病不是很严重,但也不可?能好得这样快,所以顾小碗此刻才有些震撼。心里忍不住想,这到底是怎样好的体质?
一面点着头回他,怜爱地摸着他的小脑壳:“铁柱乖,所以病一下就好了。”
芈婆子听?罢,也是十分的欢喜,忙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谢菩萨,又不是很放心的问顾小碗:“那还要吃些药巩固么?”也说?着顾小碗昨日喂下的,分明就是灵丹妙药来着。
“不必了,是药三分毒,既是已经好了,就不用在吃。”顾小碗正想说?,那药可?没得这样厉害的功效,就是很普遍的药丸罢了,到底还是孩子争气体质又好。
不想这时候帘子就叫人拉起,只?见?石无竭抬着一碗白粥进来,嘴里正说?着:“伙房里的小哥儿?说?,咱小弟才大病初愈,吃些白粥垫一垫,再吃点好的。”说?完后,才发现?顾小碗也在,慌忙打招呼。
芈婆子伸手却接了粥来,一面同顾小碗夸赞着石无竭,“这孩子,也是担心他弟弟,一宿没睡。”一面也喊他快些去休息。
顾小碗瞧着石无竭满脸的疲惫,便也附和着芈婆子的话道:“这会儿?你弟弟好了,你t?也可?安心,去吃点东西,好好去睡一觉吧。”
石无竭应着,蹲下身哄着在吃粥的弟弟玩了会儿?,才出?去的。
芈婆子也将粥喂了个七八分,一面问着顾小碗,“我听?无竭说?,人你们全绑了,可?有个什么打算?”
顾小碗摇着头,“还不知?道呢!黄本?善和他舅父两个,我不想留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平淡,语气也没有什么起伏,好似她从?来就是这样冷漠无情的人一样。
然这却是顾小碗想了一夜得来的结果,她肯定?是不想杀人的,更何况这黄本?善,还是她的结义哥哥。
可?是这样的人,留着只?能是祸害,她虽不敢自?诩什么正义之士,但也不敢保证,放了黄本?善后,他能洗心革面。
人性可?赌不起啊!
按理说?,他去追究他的大业,这没什么错,毕竟天下大乱,正是群雄崛起的时候,自?己不能去阻拦。可?是他不该将自?己的功业的脚步踩在旁人的尸骨上。
自?己和这商队,不就险些成了他的垫脚石么?
所以他对于自?己这个曾经的结义妹子尚且如此,那寻常百姓呢?只?怕只?要对他有益的,不管该不该,他都会动手的吧?
她说?完这话后,见?芈婆子呆呆地看着自?己,不言语,不禁苦笑起来,“你莫要怕我,我好赖是能分得清楚,从?不敢乱杀无辜。”
芈婆子摇着头,脸色也满是无奈的笑:“我怎会怕你呢?何况谁生来愿意手上沾血?”抬起眼?眸看朝顾小碗,“再说?你是怎样的人,我是晓得的,若不是被逼到绝路,哪里愿意沾惹这样的事?儿??说?来都是老天爷不是,但凡愿意降来一个星宿,早早结束这天下大乱,叫我等过上那安生日子,什么名啊利的,咱是半分不愿意求的,能在乡里吃饱穿暖,已是足矣。”
奈何这样卑微的要求,老天爷都满足不了,反而将他们逼迫得背井离乡,卷入这乱世之中。
所谓擒贼先擒王,顾小碗杀了黄本?善和他舅父两个,他这一队人马,也算是群龙无首,想来是翻不了什么风浪的。
可?那五百号人,如今叫没了个人带着,也无那栖身之地,不知?接下来会做什么营生去。
倘若愿意老实?回老家的最好了,就怕无家可?归的,又拿刀走上这匪徒之路来,那这到成了自?己的不是。
于是也很是叫顾小碗头疼,不知?要做什么安排。
故而问起芈婆子:“你昨日说?,无忌带着一队人在别处,可?是知?晓在哪里,这余下的人,我也不好带着同商队走。”五百号大头兵,哪怕现?在没打青龙军的番号,但仍旧是太扎眼?了。
而且,她也供不起这么多人的吃喝。
芈婆子没料想,她这是要将人马白送,也是十分诧异,心说?如今各方人士最缺的就是人马,她百得来了五百号战场下来的军曹都不要,这可?不比她商队里这些青瓜蛋要好么?
她要送给无忌,虽是好事?情,可?自?己也没有石无忌的消息,于是也只?能惋惜摇头:“我哪里知?道他的音讯。”
顾小碗又不死心问:“其?他人呢?”若没个安排妥当的后路,总不能就这样丢下撒手不管吧?
那这杀不杀那黄本?善,还有什么意义呢?
芈婆子继续摇着头。
一时也是好叫顾小碗没法,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死人倒是容易处理,活人却不知?该安排至何处去。
芈婆子看在眼?里,也是替她急在心里,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开口说?道:“你若信得过我,就将他们交给我来,虽那黄本?善野心勃勃,但底下其?实?多的是无竭这样的敦厚孩子,也没得个主见?,上面给口吃的,喊往哪里就往哪里。我与他们也都熟悉,看看是否能劝归一二,若是家乡还有亲人的,只?管打发回家去,没有的我就带着他们去找无忌,你看如何?”
这下反而是另顾小碗震惊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芈婆子,虽觉得不失为个好办法,但又怕下头那些军曹不是老实?的,转头反而欺负了他们母子三。
但想着芈婆子既然敢开这个口,没准心里是有些主意的,便问起来:“那若是有那不愿意听?劝的,你如何处理?”
芈婆子一脸忧心,显然也没有想好,并?没有什么万全之策,方才开口揽下,也是看顾小碗发愁,想要替她解去忧愁罢了。
当下也是被顾小碗问着了,愣在了原地。
反而是她身前那刘铁柱仰着头,也不知?将她俩人的话听?进去了多少,奶声奶气地说?道:“那就喊二哥打他们,二哥力大无穷,杀鸡儆猴!”
他的话并?不是很连贯,但却一语击中。
顾小碗和芈婆子的目光都同时将这孩子投递而来,芈婆子更是吓得不轻,忙将他搂在怀里,“铁柱儿?,你胡说?什么,你个娃娃晓得什么打杀。”
铁柱儿?不服气,在他娘怀里挣扎着,仰起头一脸认真,“我听?来的,赵军师说?的,不听?话先打在吓,然后又哄。”
想来,应是他从?那赵天华跟黄本?善说?话时候听?来的,他是个小孩儿?,不懂事?那种,两人自?然是不会防备着他。
不过这话,还真是有些道理,下面那些人性子千样百样的,有的兴许就是记打不记哄,吃软不吃硬。
而芈婆子见?顾小碗竟然听?了这话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急了:“您,您莫不是真拿这话听?了进去?”
“倒也是有几分道理的。”顾小碗说?着,心里已是有了打算,“既你打算带他们去找无忌,那等这河水退了,我们一同过了河去,那不愿意走的你就放人,想跟着走的就领着。”也正好这五百号人一同走过于扎眼?,走了一部分,到时候芈婆子再伪装成个商队,只?要不进城里去,专走那偏道上,是不怕衙门的人盘查。
就是担心遇着山匪。
因此又摇着头给否定?了,“不成,倘若遇着山匪,便完了。”
芈婆子也跟着叹气,“是啊,我倒是忘记了,便是那太平盛世里,也多是山匪,更不要说?是眼?下了,更是匪盗横行的天下。真遇着了,我也不比得你们年轻头脑好,怕是要认栽。”
眼?见?着两人坐在这里是商议不出?来什么结果的,而且也耽搁了芈婆子休息,顾小碗便没多留。
等吃过早饭后,明淮来说?,那些个人都醒来了,又喊又骂的,实?在吵闹,问她要如何处理?
顾小碗听?了,想着左右那黄本?善和他舅父,也是不打算留的,便道:“把?黄本?善和赵天华带过去,还有他们那几个心腹,一并?拉出?来,一起到那山崖边上,一会直接杀了,扔下山去,你看他们还吵不吵。”
明淮没想到,自?家小姨这次倒是真下了狠心,愣了一回,忙去传话了。
不多会儿?,人就都捆好了,除了赵天华和黄本?善舅甥两个,还有两人的心腹七八个,全都给捆着。
因是嘴里实?在骂得难听?,明淮和洪月他们这一次倒是默契地达成一致,将几人的嘴巴都给捂得严实?了。
顾小碗过去的时候,这些人显然还没有想到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命运,只?以为顾小碗是想当着手底下这些人,羞辱他们一番罢了。
所以,竟然有些肆无忌惮的。因此并?不是很着急,反而是黄本?善,因叫顾小碗下了狠药,这会儿?怒也不敢怒,生怕一挣扎,又开始吐血,所以只?用一双眼?睛含恨瞪着顾小碗。
顾小碗并?不理会他,天放晴了,有一层薄薄的阳光落在山头上,顾小碗来了后,那洪月便立马到跟前来,“小姐,都准备好了。”
只?要她点头,这一帮人,就都一个不用留。
顾小碗抬了抬手,示意他们直接动手,倒不必麻烦。
反正杀人,本?就是为了震慑他们带来的那些人,难道还要考虑他们的视觉感官是否适应么?
于是随着她的动作,洪月等人就上前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反正刀子抽出?来,抬脚一踹,人就顺着斜坡滚落到山下的水里。
滔滔不绝的黄泥水里,尸体上的鲜血甚至都无法争夺一席之地,很快就被红黄泥水给同化了。
尸体也很快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从?杀人到毁尸灭迹,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罢了。
但效果却出?奇的好,那些人明显已是将顾小碗当做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了,看她的眼?神里,除了一开始被下药算计的憎恨愤怒之外,此刻更多的是畏惧。
这也是顾小碗想要的结果,余下该洪月t?在那里拿话恐吓他们了。
效果很好的,毕竟说?杀人就杀人,一点都不犹豫,连那黄本?善等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呢!
所以今日之事?,哪怕只?占用了几句话的功夫,但仍旧在这些人心里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惧。
事?后洪月也彻底收起了对顾小碗的那点不甘,也顾不上去怀疑雀子到底是什么居心了,只?如同亲兄弟一般拉着他的手不断后怕,“哪个能想得,她看起来好娴静的一个人,说?杀就杀。也是亏得她本?身是个讲道义的,不然就凭着当时咱那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是已经死了多少回呢!”
雀子也是如此,哪怕杀黄本?善等人时,他也跟着动手,还抬脚给踹下山里的洪水里,但这命令是顾小碗下的,所以他一样认定?了顾小碗的冷酷。
但觉得自?家大哥有句话说?对了,顾小碗讲道义,只?要不踩她的底线,她还是个极其?好说?话的人。
最起码,这一路上,遇到个什么事?情,她会全权处理不说?,还护着他们的性命。
不得不说?,撇开那些事?儿?,顾小碗也是个极其?好的人,自?己一点都不担心,路上遇到危险时她会将自?己推出?去挡刀挡剑。
就冲这一点,这一辈子追随,都是没得吃亏的。
想到这里,雀子也不知?就发起了热血,反握着洪月的手,竟然劝道:“大哥,咱不如以后,就踏踏实?实?跟顾小姐混了吧。”
洪月是心动的,毕竟被人保护的感觉,还是十分不错的。反正他不敢想,若是这一路遇到的各种水匪山贼,没得顾小碗来做决断,不知?自?己是死了多少回呢!
但一想到顾小碗只?是个小姑娘,自?来也是好脸面的他,有些动摇,又不好打击雀子一腔热情,只?说?道:“怕人家未必愿意呢!”
果然,雀子将这话听?进了心里去。竟想,顾小姐若是不愿意,一定?是因为自?己这里做得不够好,那自?己若是做得好了,她岂不是就答应了?
这是洪月没有想到的,自?己的话,适得其?反。
而又还操心那五百张嘴要吃喝,总不能都带着同他们商队走,于是同雀子说?道:“还要去问一问小姐,这些人怎么处理。”
这些人的归属问题,实?在是困扰顾小碗,本?来芈婆子愿意揽下这烂摊子,可?顾小碗又担心路上他们遇到匪贼,芈婆子对应不来。
好在眼?下山下洪水未完全退去,想来还有个一两天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
第218章
听得帐篷外有声响,便问:“谁人在外头?”
竟然是雀子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是我,伙房那?边来说?,那?些个人嚷着没吃饱,还要喊煮饭下肉,咱虽也是有些干粮,只是他们这么多张嘴,怕是几日就要见底的,故而打发了人来问。”
顾小碗听罢,不禁皱起眉头,忽对这些人生?许多厌恶来:“咱也不是那?设棚施粥的,有一口吃的还不知?足,便叫他们自己下山去。”
雀子很为难,语气里还夹带着些气愤:“这话?已是说?过?,早前我和大哥那?头训斥了,也安分一会儿。可这下午些,有几个不知?悔改的这会儿叫嚣起来,只觉得他们人多势众,又是战场下来的,还说?我们从蜀地那?等地方来,过?惯了安平日子,不知?道刀尖上要怎样舔血生?活,惹怒了他们,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我们淹死。”
顾小碗不知?这话?几分真假,倏然起身拉开?帘子走出去,“当真?”
“我也不敢糊弄您,淮兄弟也在那?头听着的,我来时他正气得不轻,好在云二兄弟在,方不怕他叫人欺负了。”雀子赶紧说?着。
顾小碗得了这话?,只移步朝着那?营地过?去,还未到?果真听得里头乱糟糟的,那?嚣张跋扈的言语一句比一句过?份,就这样从噪杂吵闹中?传进自己的耳朵里。
这些个人,早没了此前杀黄本善他们时候的恐惧。
不过?,绝大部分还是惧怕顾小碗,出言劝着,只是效果并不是多好。
“小姐。”雀子见顾小碗站在这里,不再往前去,也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就是瞧着她脸色很不好,一时也焦心起来。
这时候只听得顾小碗说?道:“我便晓得,这好人是做不得的,果真是小人畏威而不畏德。”自己瞧着他们,大多都是那?十几二十出头的少年郎,怜惜他们走上这一条路非本意,有意怜惜,方只斩杀了黄本善他们几个杀鸡儆猴。
留下的这些人,解了他们的捆绑,给?了他们吃食,让他们在这山头避洪。却还不满足,把自己给?予的这一份善良,当成了是软弱,欺压起来竟是这样顺理成章。
所以?她甚至都没了往前去劝说?的意思,只淡淡地同雀子说?道:“将?闹事的,杀了。再有,继续杀!”直至杀到?他们老实?为止。
雀子吓了一跳,但是那?营地里闹哄哄的,怕是只用言语是安抚不了这几个刺头的,要是任由他们这样继续煽动,会出乱子。
于是也应了顾小碗的话?。
很快,骂声就变成了惨叫声。
营地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也不要大口吃肉喝酒了,一个个鹌鹑一样。
这个时候顾小碗也明白了,为什么帝王面对着地方暴乱之?时,第一反应基本上都是派人镇压,以?暴制暴,而不是先调查解决他们为何要暴起的缘故。
因为没用的,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只是单纯地想给?自己求个公道,这其中?多掺和着的,有求名声的,求功名的,求利禄的。
营地里安静下来后,天色也暗了下来,夕阳斜照,余晖满山,只是一眼瞧去,光秃秃的山上只剩下同样光秃秃的树杆,看起来仍旧毫无生?气,仍旧萧条一片。
甚至是鸟兽都没有一个好躲藏的地方,就更不要说?他们这驻扎在山上的营地是何等引人注目了。
她喊了洪月来问话?,“四下的洪水已经?退去了不少,想来明日山谷里的路也出来了,上游的水匪虽不知?在何处栖身,但此处走水路离我们过?近,若是他们起了下来吞并黄本善这波人的心思,咱们这里便十分危险了。”
又问他,打发巡逻的人可发现了什么?
不想洪月登时就傻了眼,有些不敢和顾小碗对视,吞吞吐吐地说?:“我,我瞧着这四周都是水,也没个来人,就叫他们都休息着,只留两队人,盯着那?边的营地呢!”
顾小碗按了按太?阳穴,想说?他几句,却又觉得无济于事,毕竟此前雀子说?,他们叫那?头营地的人骂。人家真没骂错,那?蜀地安平之?地的好日子过?惯了,这出来半点防备之?心没有。
就眼下,癞疙宝一般,自己这里戳一下就动一下。不戳就原地不动。
于是没好气道:“打发几个机灵的去,咱这山头方圆三四里,都盯着些,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的,咱心里也好有个数。”左右现在山下洪水退了,倒也不担心他们会失足掉进水里被冲走。
“好。”洪月也自知是自己的失误,没敢多待,应了声急急忙忙出去,随即打发人到?四下去巡逻。
不过?这心里头仍旧想,是不是多此一举了,那上游的水匪们怕是这次也遭了秧,如今洪水退了,他们也要收拾自己的老巢,怎么可能有空出来打劫呢?
但顾小碗既然发了话?,他也只好照办,毕竟这几日后,还要等顾小碗的解药呢!
夜色很快就笼罩,远处山峦如水墨点缀,藏在这云里雾里,四下都静悄悄的,并无此前没来雨之?前,总能听到?不同的鸟叫声。
如此一来,人说?话?的声音就显得特别明显。
顾小碗听着几个商队的兄弟在争执,那?山下洪水退却后,卡在了石头缝隙里的死野猪等能不能吃?
一个说?能吃,又不是生?病死的。
一个说?不能吃,谁知?道这从各处汇聚而来的水里,干不干净?
两人争得不相上下,又可惜那?野猪肉,于是多出了第三道声音,说?既是觉得可惜,但又不敢吃,不如抬上来给?那?边营地里的送去,叫他们烤着吃。
于是争执的两人都觉得极好,果然是要打发人去扛。
只不过?最终被顾小碗给?止住了,“胡闹,若是吃死了人,岂不是害命?”这话?其实?从她口里说?出来,是很讽刺的,毕竟今儿从早上到?下午,她下令杀了那?边多少人。
所以?从那?头营地里被喊来打柴,挑着从不远处路过?,听到?这话?的田花儿几个小子,不由得顿住脚步,朝这里看了过?来。
不过?t?很快,就被监管他们的商队兄弟给?催促着回去了。
因此顾小碗并没有留意到?这一幕。
只是那?几个挑柴的小子回去后,少不得聚在一处,悄悄说?起顾小碗来。
眼下他们这些年纪小的,对顾小碗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什么最毒妇人心,都是她最好的写照。
早上下午都在杀他们的人。
却还假惺惺说?,吃了那?洪水泡过?的野猪,怕吃死他们。
大家都纷纷发表自己的见解,但那?叫田花儿的小子忽然摇头说?:“我觉得,她也没有咱们想的那?么恶毒。”
这话?自然是无法得到?的大家的苟同,所以?当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不满投递过?来时,他忙解释着:“她杀咱们军师和将?军,那?是军师和将?军,原本就计划着想杀了他们,抢了他们的粮食和财物。至于下午大马哥他们几个是糊涂,咱都是阶下囚了,还想着闹事,闹得人家不顺心,当然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但说?起阶下囚来,他自己其实?也有些不服气,“可惜了,咱们白白这么许多人,却叫他们百人不到?的队伍狠狠压着,说?来也是咱们不争气……”
然这话?还没说?完,刚才还不满他替顾小碗说?话?的几个兄弟个个露出惊恐面容,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田花儿,你不要命了?这话?是能说?的?忘记大马哥他们什么下场了?”
于是,一阵沉默。
夜色越来越浓,很快商队那?边就送了饭菜来。
他们今儿分到?了饼,每人还有一小块肉干,虽然就拇指大小,但其实?已十分心满意足的。
又听来分发食物的火头夫们说?,做饭的人少,要从这里挑选几个勤快的去。
田花儿一听,忙推攘着身边的几个好兄弟,“咱去问问。”眼下也不知?他们这些人,商队那?边要如何安顿,可要是他们勤快些,以?后能跟着商队,也好过?做这打家劫舍的匪徒不是?
反正,怎么也比在这里强的。
他的几个好兄弟也有些动心,毕竟今儿过?去跟着打柴的时候,觉得这些蜀地来的人,其实?挺好相处的,没得那?么多心机。
就是个把性子有些急躁,但也无伤大雅。
于是几人忙起身过?去。
只是可惜,有人比他们先到?,且还原来就会些煮饭的手艺,如此他们几个一个也没选上,不免惋惜失落地回来。
一时之?间,对这未来,也是一片渺茫无望。
被挑中?的几个人,今儿就当场搬去商队那?边了,不过?听说?那?头的老大不大相信他们,叫他们吃了个什么药,免得他们生?了反叛之?心。
于是田花儿几人又自我安慰地庆幸着,没选上才好,不用吃毒药呢!
就这样,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大约是那?四更天的时候,忽然被乒乓的钹声吵醒,震耳欲聋好似就在头顶炸开?一般。
在战场上下来的他们本能地慌忙爬起身来,只见着商队那?头来了人,田花儿还看到?芈婆子和石无竭母子俩两个一脸严肃,身上还穿着竹编的甲衣,手里拿着武器。
身后跟着一众人,怀里或是背上,都抱着些弓箭武器的。
“这是怎么了?”田花儿挤出人群,将?性格敦厚的石无竭给?拦住。
石无竭正和其他人说?这话?,听得他问,扭过?头来,“田兄弟,上游的水匪来了,离咱这里,不过?四五里地,如今也没得地方逃去,只有背水一战。”
又说?,此番他们母子来,正是想同大家说?一声,愿意迎战的留下,害怕的这会儿趁着对方还没来,赶紧下山逃去。
几人一听,顿时都吓傻了,果真是一天安生?日子都不得过?,本能的也想选择趁机下山去。
只是转头正要去收拾行?李,却发现原来他们除了身上这一身破衣烂衫,什么都没得,如此下了山去,又当如何生?存?
几人几乎是同时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各也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望。
“要不,要不,留下来赌一把,同他们一起御敌吧。”田花儿提议。
可是他那?几个兄弟畏畏缩缩的,不敢冒险:“听说?上游那?些水匪,人并不比咱们少多少,而且人家又有当家的和军师在。”
说?到?这里,只朝商队那?边瞧去:“那?个女当家,虽是有些手段,可是真如今要真刀真枪动手,怕是难呢!”
这话?很是,可田花儿想,就这样下山去,他们连往哪里走都不知?道,何况四处才遭了大水,便是有个把村庄,人也吃不饱,如何会容他们?
一样也是死路一条。
于是便自己做了决定,“你们要走,且走吧,我不走了。”随后朝着石无竭母子的脚步追去,讨了武器来,准备留下一同迎战。
要说?这上游的水匪选择这个时候打来,简直和黄本善不谋而合。
洪月一脸的后怕,心说?亏得顾小碗长了个心,喊自己打发人去这周边几里瞧着,不然他们怕是在被窝里,就叫人砍了个五马分尸。
眼下得知?对方大队人马就要来了,慌得不行?,只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顾小碗身上,“顾小姐,石家母子已经?去那?边了,方才传了话?来,走了一半,还留下两百多号人。加上咱们这边的,勉强能凑个三百。”
只是面对那?些个水匪,怕也是远远不够,更何况听得去巡逻的兄弟回来说?,对方都是有模有样的,真要硬拼起来,他们这里明显不是对手的。
因此心里十分紧张。
顾小碗也怕,一般情?况下,她都是依靠着自己那?毒药快速灭杀小股匪徒,但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来人罢了。
这一下来了几百号,哪怕得了黄本善队伍里留下来的那?两百多,怕也是难呢!
不过?她也不敢露怯,如此与那?未战先败有什么区别?何况现在大家都将?希望放在自己身上,她也只能强撑起来,宽慰着:“慌什么,他们一贯是熟悉在水面作战的,如今此处乃山石居多,我们又占据着好位置,难道还能怕他们不是?”
再有才下过?大雨,四处都湿漉漉的,对面就算是想要放火烧山逼迫他们下山也不可能。
更何况,这冰雹才将?树叶都打了个精光,各处光秃秃的,便是有些积木落叶,也早被积水冲刷下山了。
剩余的,也叫他们翻找出来,做了柴火扔火塘里呢!
山是烧不起来的。
又说?前些天准备用来防备黄本善他们的石头都还在,若是对方敢直接冲上山来,这些石头推下去,也能防备一波。
还有从水匪们那?里用草人得来的不少箭,现在黄本善留下的队伍里,又有弓,马上就能组建起一队弓箭手。
这样的好位置,居高临下,便是随便往山下放,再不济,也能中?几个吧?
然顾小碗终究不是那?行?军打仗的人才,她也不懂得兵法,眼下对方倾巢而来,分明就是下定决心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所以?她也是积极鼓励大家各抒己见。
她对这样的战争,虽毫无经?验,但好在从前在家里也算是当家做主之?人,因此对于这组织人员或是安排上,她还算是得心应手,并未乱了阵脚。
以?弓箭手为先手,若是抵不住,对方上山来,再推山上准备的石头防御。
倘若还不成,对方仍旧杀上来,这时候便由石无竭为先锋,蒙住口鼻上去,用自己那?致命毒药。
但是这毒药是远不够毒死那?么多人的,何况对方很快就会发现这药挥发得快消失得也快,只要那?几个呼吸间捂住口鼻没有呼吸进去,就毫无效果。
所以?只能用一次。
这是她设定的第三波防御,而根据石无竭他们上战场的经?验来看,这一波也不会伤到?对方的头目。
毕竟,没有哪家将?军一来就亲自挂帅上阵的。
所以?第四轮,洪月要跟着石无竭上场。
洪月是反对的,他的武功是没有那?样差,但真正上战场厮杀的经?验他几乎为零,这身人高马大的行?头,也只能在合月城里唬一唬人。
但如今被赶鸭子上架,也只能咬紧牙关。
后又有第五轮第六轮。
然而这后续是否能如同顾小碗所制定的计划按部就班进行?,却是未知?的。
整个商队的气氛都隐隐有些低迷。
对方的战鼓很快将?他们山上的钹声遮掩而去,他们没有战鼓,这个钹还是队伍里紧急用来召集队伍人马时准备的。
顾小碗牵着刘铁柱在帐中?,明淮跑来禀,“小姨,对方速度比我们预想的快,选择下山的那?些人,死了大半。”余下的虽是趁乱逃了,但也都受了伤,跑进山里或是往河边去,没t?了干粮又带伤,生?死难料。
这也正是听得水匪打来后,即便是还有几里,顾小碗也不敢带大家逃,而是选择继续留在山上防守的缘故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慌张。“顾不上他们了,按照计划进行?!”总不能,派人去救他们……
不是无情?,而是没有那?个能力。
明淮应了声,匆匆出帐子去。
很快,厮杀声与锣鼓喧天声一同入耳,咻咻的飞箭你来我往,甚至她这帐篷里,都飞来了两根,铮铮地射穿了帐子。
也不知?是何等厉害的弓箭手,只叫人心头骇然。
后又是刀剑相撞的厮杀声,一会儿觉得很远,一会又叫人觉得咫尺再近。
听得顾小碗心头砰砰地跳,时隔了两年,她再一次近距离地感觉到?了死亡的靠近。
整个队伍里,不管是他们的商队还是那?边的营地,所有人都上了战场,包括芈婆子。
眼下就只有顾小碗和年幼的刘铁柱躲在帐子里。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一缕昏暗的光芒从帘子外面照射进来,是东方破晓,天终于大亮了。
她的心仍旧随着外头的打声而起伏着,轻轻摸了摸刘铁柱的头,“好孩子,你乖乖坐在这里,小姨奶出去瞧一瞧。”
小小年纪的刘铁柱很稳,反而安慰起她,“小姨奶别害怕,也不要担心我,您去吧。”他会说?话?的时候,已经?在军营里了,对于这样的厮杀早就习以?为常。
外面,弓矢乱射,阵阵急促鼓声从山下传来,顾小碗急步朝着外围走去,只见已是第四轮。
地面和横七八竖的尸体上,都插满了箭羽,但是她顾不上看死的是谁,因为一阵阵马匹凄厉嘶鸣声夹杂着山下的锣鼓声一并传来。
急色匆匆,肩膀上沾着血色的雀子见了她,紧张地跑过?来,声音沙哑:“顾小姐,对方攻不上来,在马尾上绑了火油团,马群受惊直接朝咱们山上冲来,拦不住了!”
“我们,总共还剩下多少人?”顾小碗问。
雀子红着眼睛,满脸的绝望:“大约已是折了百来号兄弟。”有他们商队的,也有那?边营地里的。
对方攻势太?猛了,他们的抵挡在对方面前,显得薄弱又渺小。
顾小碗听得这话?,浑身一颤,心说?这重重防备之?下,不说?杀对方多少,但最起码不会折这么多的。
所以?满脸难以?置信,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对方,竟是如此强悍。”
雀子回着:“石兄弟说?,看对方也不是寻常的水匪,像是战场上下来的,方才和大哥对阵的时候,他们还有人在后面摆了什么阵法。”
也亏得洪月算是有几分底子在身上的,发现不对劲后,立马就掉转身回营地来,不然就算没死在与他对阵的前锋手里,也要被那?些小兵的阵法困在其中?,乱刀砍死。
雀子越说?,越是绝望,眼泪已是掉了下来,“顾小姐,要不你带着那?孩子快些逃吧,我们应该还能阻拦一阵子。”
顾小碗闻言,身体微微一颤,一个跄踉险些被脚下的石头绊倒。
她没有想到?这生?死攸关之?际,被自己用毒药控制的人,反而喊自己逃去。
这一会儿,像是才重新认识了雀子一般,一面摇着头,“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快些叫人拿火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的马,可是也不少。
不过?旋即又摇头,“不,不要火油,你随我来。”她现在又有了主意,掉头快速回到?自己的帐子里,取了药来,塞给?雀子,叫他拿去和了最好的饲料喂马。
雀子愣了一愣,旋即回过?神来,也没来得及思考到?底效果如何,只忙去照她话?办。
如此这般,两群发了疯的马就各自在半山腰撞在一处,发了狂的马儿横冲直撞,压根就不知?道疼。
而山下尾巴上挂着火油团的马明显不敌山上这些中?了药的马,气势上立马短了半截,掉头就又往山下逃去。
商队的马却因中?了药,死咬不放,追了上去。
竟是将?原本跟在那?些马后面,准备趁机杀上山来的水匪撞了个措手不及,还未抬脚转身逃去,先被自家的马撞飞,摔在地上,不等爬起身来,随后又被山上追来的疯马踩踏在身。
顿时惨叫连天,血水飞溅,场面一片血腥。
而别处瞧不清楚,只听得马叫嘶鸣里,更是夹着无数凄惨嚎叫,直听得人心头骇然恐惧。
原本守在阵前的洪月见此,也不知?如作想的,一咬牙,扬起手中?大刀,就飞奔而去。
被马群踩得坑洼的地面,如今他却如履平地,口中?大喊:“冲啊!”
石无竭见此,立马就扬声大喊,高举手中?武器:“兄弟们,冲啊!”他此刻拿着的武器,正是明淮上次从山匪手里得来的那?一对金瓜大锤。
高举着的金瓜大锤在初升的太?阳下,迸放着灼目的光芒,也是激起身后一帮人跟着提刀追了上去,一时间队伍竟是气势大涨。
原本低迷绝望的场面,也是忽然间被扭转过?来。
他们很快便冲到?半山腰,只见那?两群马撞在一处的地方,充满了土腥味的空气里,鲜血染红的地面,花花绿绿的肠子和断肢镶嵌在烂泥里。
有那?胆小的吓得顿时惊恐叫起来,但却未曾止步半分,因为谁都清楚,倘若不继续前行?,一会儿等对方得了反应的时间杀上来,他们便是这般凄惨下场。
或者,会更惨!
顾小碗没有回帐子里,她站在山石后面,露出半边身子,能瞧见吃了药的马像是疯了一般,见什么都撞见什么都踢,人也好马也罢,都没有逃掉,此刻的马群就像是一群恐怖的死亡机器,疯狂屠杀一切阻挡在眼前的障碍物。
撞到?人和马的,自己杀出一套血路继续往前冲,遇到?山石树木的,也继续死磕。
所以?商队的马群,也一路在减少。
但即便如此,山下排列好准备上山来的队伍,在看到?前面的惨状,也都面色骇然,也都犹豫了。
也是这短暂的犹豫,癫狂的马群就到?了跟前,瞬间将?他们的队伍给?冲散了。
看到?这里的时候,顾小碗原本带着愧疚和恐惧的心忽然狂喜起来。
这一刻也深深明白了,什么叫你死我活。
紧绑着的神经?也松缓了下来,身体却再也没有了支撑的能力,靠着旁边的势头软软跌坐在在了混杂着鲜血的泥土里。
后背,一片湿漉漉。
第219章
这场战争并没有像是顾小碗所预想的那样,在对方的队伍被冲散后就立即结束。
山下厮杀还在继续,半山腰上水匪们的马儿终究是被马尾上挂着的火油团惹燃了全身?上下,畜牲皮毛的焦臭味道和周边人身?上的血腥短肢缠绕在了一起,发出一种令人恶心?难闻的臭味。
半山腰的浓烟也彻底将望向山下的视线给挡住,顾小碗看不清楚谁胜谁败,只仍旧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凄惨叫声和兵戟相撞的声音。
也是这些声音,叫她慢慢地从恐惧中反应过来?,扶着石头跄踉地站起身?,随后跌跌撞撞地跑去芈婆子的帐子里,将自己的药箱拿了出来?,挂在身?上,然后去挨个查看脚下的尸体。
但?凡还有气的,她都?给拖到那干爽的石头上去抱扎伤口。
一个两?个三个,救的人不少,可是死在自己眼前的更多。
顾小碗只觉得?自己后来?再看这些弟兄们,眼睛上面都?始终挂着一层雾气了。
任由是瞧谁,都?没有那样真切了,总是模模糊糊的。
忽然,一只温热的小手?摸在她的脸色,然后是粗糙的葛布擦过脸。
她抬起头来?,发现是自己让躲在帐子里别出来?的刘铁柱,小孩儿鞋子上满是烂泥,连带着裤腿上都?敷了不少,已延伸到了膝盖下,看来?脏兮兮的很狼狈。
“小姨奶。”他?叫了一声,随后继续拿自己的袖子给顾小碗擦脸上的泥和血。
顾小碗看着他?,只见他?的身?后是横七八竖的尸体,张启微颤的嘴唇,想问他?怕不怕?
可旋即见他?红通通的眼睛,心?说哪里会不害怕呢?便是他?在战场上长大,可也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啊。
也不顾自己手?上的血,伸手?将他?抱在怀里,眼泪忍不住往外掉。
那温热的小手?又?重新覆盖上她的眼帘,刘铁柱哭哑了的声音在怀里响起,“小姨奶,别害怕,铁柱是男子汉,会保护您的。”
可是听到这话,顾小碗的眼泪就越发止不住了,她更用力的将孩子搂在怀里,声音呜呜咽咽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t??止住了眼泪,同刘铁柱说道:“小姨奶还要忙,铁柱回?帐子里去好不好?”
刘铁柱摇着头,从她怀里出来?,伸手?去搬那加上提手?差不多与他?一样高的笨重药箱,“铁柱可以给小姨奶帮忙。”
“好。”顾小碗看着他?一脸的坚定,也是不忍拒绝。
半山腰的烟熏缭绕,将藏在各处的黑鸟都?给吸引来?了,类似于?秃鹫的叫声不断地传进耳朵里。
有的甚至不满足啄半山腰散露在外的肠子,又?或许嫌弃那里的黑烟,所以跑到了这营地里来?。
于?是顾小碗开始举着火把驱赶这些黑鸟。
这个时候,日头已经悬挂在天空的正中央了。
顾小碗生怕那些啄红了眼睛的黑鸟伤害到刘铁柱,想喊他?去帐子里躲着。
这期间?,她已经拖了二十多个半死不活的伤员去帐里。
不想一扭头,却不见了孩子,顿时叫她慌了神,正要张口喊,却听得?自己脚下大石头底下,传来?刘铁柱兴奋的声音:“我娘回?来?了!”
顾小碗这才?瞧见,刘铁柱已经顺着这斜坡跑下去了,而黑烟滚滚,遍地黑鸟的半山腰上,果然看着几个相互掺扶着的人影跌跌撞撞地朝着山上爬来?。
她定睛一看,果真是瞧见其中一个轮廓像极了芈婆子,于?是也顾不得?继续驱赶那些黑鸟,将火把往旁边石头上一扔,“你快别动,我去扶你娘他?们上来?。”生怕刘铁柱脚下一滑,滚下山坡去。
刘铁柱满口答应,还奶声奶气和她说:“小姨奶,您好好的,别摔了。”
顾小碗应着,一面磕磕碰碰往半山腰去。
待与芈婆子几个人碰在一处时,只见他?们个个满身?的伤,芈婆子那竹编的护甲已经被砍坏,上面浸透了血,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旁人的,歪歪斜斜的凭靠着肩膀上的绳索挂在身?上,随着她艰难的步伐一晃一动的。
“你怎样?”她忙不迭跑过去,查看芈婆子的伤势。
她脸上皆是那血泥烟灰,听到顾小碗的话,一双眼睛到处乱瞟,似在寻自己小儿子的身?影。
顾小碗扶住她,“铁柱乖着,在山上的,没事。”又?问她身?上的伤势如?何?
她一手?按着腰间?的伤处,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很虚弱:“没什么?大碍。”
至于她身边那几个兄弟,除了一个面生的,余下的都?是商队的,也是一步一艰难,走得?摇摇晃晃,身上一样是血是烂泥。
“你们呢?”顾小碗急切地问。
他?们摇头,但?并不是没有受伤,而是比起后面其他?的人,他?们这伤好像算不得什么罢了。
顾小碗想去扶,却不知该掺扶哪个才是,最后是芈婆子开口,“田花儿伤势最重,小姨奶您扶他先回去抱扎伤口。”
顾小碗闻言,便朝那陌生小子伸手?扶过去。
下山容易,上山却是十分难难。
好在灼热的太阳照了一早,地面的稀泥水洼已经逐渐干燥,踩在地面也没有那样湿滑。
她连拖带拽将这个叫田花儿的小子带上去后,却发现刘铁柱没有在刚才?那个石缝里,正是着急,以为他?踩滑滚下山了,却发现刘铁柱扛起了她放在石头上的火把,就堵在帐子门口。
小小的身?体还不如?那火把高,顾小碗都?不敢想,他?是怎么?将火把扛到那里去恐吓试图想要钻进帐里的黑鸟。
见着此一幕,疲惫不堪的身?体也忽然像是激发了不少能量一般,来?了力气,弯腰将田花儿背在身?上,快步走了过去。
“小姨奶!”刘铁柱见了她来?,好生欢喜,本能想要跑来?,只奈何那火把对于?他?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来?说,实?在太重了。
于?是他?不敢松手?,又?生生停住了脚步继续扶稳。
顾小碗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先挤进了帐子里,把田花儿往地上一放,方出来?将火把钉在门口的泥里,“好了,你就这里看着,你娘他?们上来?了,就快叫我。”
她说完,回?到帐子里,只见早前自己救治的兄弟,想是被自己和刘铁柱说话的声音吵醒,挣扎着爬了起来?,见着浑身?是沾满了血迹和泥土的顾小碗要给伤员抱扎伤口,也要来?帮忙。
田花儿的伤势比顾小碗预料的要严重,但?人真的是很奇妙的生物,按理他?这样的伤,若是在那好人家,或是在安平的蜀地,只怕早就要命了。
可现在他?却还剩下大半条命,在顾小碗拿两?只用烈酒简易消毒过的竹片夹着他?肚子里那半截劣质的刀刃出来?时,他?还跟顾小碗说不疼,让她只管动手?。
刀刃出来?后,那伤口却像是个生命力旺盛的泉眼,滋滋地往外冒着血水,止也止不住,顾小碗最后只能拿拳头按了上去。
看着身?体逐渐冰凉僵硬,脸上毫无血色的田花儿,她以为人必定是死定了的。
哪怕这伤口的血止住了,可是这里并不具备那做手?术的条件,顾小碗也没有那个技术,所以是没有办法?找出他?肚子里出血点的。
这时候,芈婆子他?们都?已经进来?了,其他?陆续醒来?的伤员们,大家相互帮忙着。
芈婆子走过来?见着,想是这样的死伤她见多了,口气竟是给了人一种稀松平常的感觉,“打起来?,自己的命便不是自己的命了,他?们一帮人,眼下就剩这个孩子了,小姨奶您就给他?个体面吧。”
所以顾小碗替他?将那身?上各处的大小伤口缝合,又?因这时候他?还没断气,所以仍旧给他?用了些药。
然后,便有兄弟将他?抬到另外一边,在那头静静等死了。
很无情,又?是万般的无奈。
山下陆续有人来?,一直延续到天黑。
雀子没了,他?为救洪月死在对方军师的射过来?的箭下,洪月追上去将那军师的脑袋砍了下来?,用半截袍子包着,挂在身?上一起带上来?,要留着与雀子同埋。
石无竭明淮云二,也都?没有一个不挂彩的。
但?是几乎听不到什么?哼叫声,分明大部份人身?上的伤,都?白肉见骨了。
顾小碗准备着一路上应急突发情况用的药,也都?用了个七七八八。
万幸她这货物里,本就还有些伤药的原材料。
整个营地里相当的安静,黑鸟早就被驱赶离开,这些牲畜好似怕人,所以随着营地里的活人一多,它们就害怕,所以稍微一赶,就跑了。
因此这时候,能清楚地听着那些轻伤的兄弟们在石头上捶打药材的砰砰声音。
今晚的月色很美很亮,像是银水一般自天河一泻而下,均匀地洒满了整个山头。
也将那些尸体照得?清清楚楚,连带着他?们临死前的恐惧表情。
然这只是一部份,死在山上和半山腰的罢了,那些死在山下的,还没来?得?及上去处理。
至于?马,不管是他?们的还是水匪们的,都?死伤大半了,尤其是水匪们的马,活下来?的,尾巴几乎都?被烧了,屁股上面更是一片血肉模糊,眼下都?零零散散地在山下的各个山谷里。
这时候,还能听到它们因疼痛能发出的凄厉嘶鸣声。
一阵又?一阵,不断地在山涧里回?荡着,也不知最终能活下来?几匹。
而他?们商队的马,活下来?的这会儿药效也退了,也是一样散落在各处。
只是现在却腾不出人手?去赶回?来?。
整个队伍里,只怕也就剩下顾小碗和刘铁柱身?上没有带伤。然顾小碗也没有闲着,她那一双娇养了半年的手?,现在又?恢复到了从前在乡下时候一样粗糙且满是伤痕。
明淮在昏睡中,但?伤势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过于?劳累了,听说他?在战场上忽然机灵起来?,借着巧劲冲过去使出蛮力,救下了好几个人。
远处的帐篷里,呜呜咽咽地传来?阵阵哭声,不出意料,应该都?是商行?这边的兄弟们,他?们从来?没出过蜀地,没有遭遇过这样惨烈的经历。
洪月面无表情地坐在顾小碗对面,怀里还抱着雀子最喜欢的那个酒葫芦,是葫芦被砍破了,底下空了一片,以后是装不得?什么?了。
“我真该死,要不是我冲动,追了过去,雀子就不会死了。”他?又?开始重复这句话。
顾小碗叹了口气,没有去埋怨他?,更没有去嫌弃他?宛如?祥林嫂一样的喋喋不休地不断重复一句话。
她将目光落在了一旁同样打着绑带的云二身?上,“咱们的人,都?清点了么??”
云二也一样在看洪月,眼神有些怜悯,这位在合月城里算得?上是**上赫赫有名的一t?方大佬,有朝一日竟然会如?此哀怨可怜。
听到顾小碗的话,他?才?收回?目光,“商队还剩下三十一人,重伤十二人。营地那边……”那边死得?太多了,原本的五百人,跑了自己死在外面的不算,就说这剩下的,如?今也只有六十多人了。
且重伤二十多个,其中有几个是否能熬过今晚,都?不可知。
所以他?微微顿了一顿,嗓音也变得?沉重了许多。
顾小碗听罢,缓缓垂下头去,良久没有出声。
她也从来?不知道,真正的战场,原来?和书上的是不一样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血腥残忍贯穿。
可是留在合月城里,她永远只能卷缩在那巷子里,靠着杏花坞的地活着,在没用了崔家的庇佑后,也许这杏花坞的地,也未必能保得?住。
崔五公子不可能一直留在合月城里,他?会去往别的州府,那样他?走后,山高皇帝远,自己倘若没有半点拿得?出手?的家底,轻而易举就能被本地的权贵夺走一切。
或许自己手?里的东西?并不多,可是天底下没有谁会嫌得?到的钱财少。
到底还是要拿命来?博未来?。
就像是洪月,他?守在赌坊,下不去手?赚那黑心?钱,接了这商队来?,准备开启一条辉煌之路。
可是谁又?能想得?到,外面的世界和蜀地,竟然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帐子里满室低迷,不知过了多久,洪月忽然抬起头来?,两?眼含恨:“他?们又?能好到哪里去?现在除了那强盗头子带着的几个残兵逃了,不都?全死了么??说起来?还是我们赢了,而且他?们几个,又?能活到几时还未可知!”
说罢,他?朝顾小碗看过来?,“兄弟们不能白死,明天一早,我就叫几个伤势不重的兄弟,同我去他?们的老巢。”然后又?说,这去山谷里找马的事情,交给云二。
说完,他?站起身?来?,抱着那破葫芦,便出了帐子去。
顾小碗和云二面面相觑,想着他?多半是受了什么?刺激吧?所以并没有将他?要去水匪老巢的话当一回?事。
又?见时辰不早,今日厮杀一日,也都?累极了,顾小碗叫云二去休息,也去跟着巡逻的队伍值夜。
到了下半夜,顾小碗回?来?休息,却听得?洪月帐里传来?哭声,她吓了一跳,那帐子里虽也有几个兄弟在养伤,但?不至于?丢了性命。
何故叫他?哭得?这样难过?
当下只疾步走过去,掀开帘子一看,只见几个兄弟都?躺在那里睁着眼睛,有气儿进出,好着呢!
倒是洪月自己坐在床板上嚎嚎大哭。
几个兄弟见了顾小碗,都?犹如?见了救星一般,“小姐,快些劝一劝大当家的吧。”
顾小碗叫他?们继续休息,走过去叫了洪月一声,“你怎了?”
话说洪月在回?来?帐子后,果然是凭着明日想要去水匪们的老巢那颗雄心?,倒是短暂睡了个把时辰。
哪里料想,白日里血肉见多了,这晚上做起噩梦来?,自是见了雀子,便给惊醒过来?。想起因是自己的过错害死了雀子,再也无法?安睡,又?想起自己此前还怀疑他?,越想就越是后悔,对不住雀子,便哭了起来?。
如?今听得?顾小碗问,满腔的愧疚之心?正是无处可倾诉,便犹如?倒豆子一般,抓起顾小碗的袖子哭着说:“我对不起雀子啊!我对不起他?!好容易盘了这商队来?,是想着带他?发财的,往后好买一间?大屋子,给他?取个喜欢的大屁股女人做媳妇生十个八个娃儿,哪里晓得?,在外头竟是这般样子的,如?今他?为了救我,还丢了性命。”
又?说偏自己不是个人,早前还嫉妒他?在顾小碗跟前得?脸,一会又?怀疑他?想抢了自己这大当家的位置。
所自己卑鄙无耻,不配叫雀子拿命救。
顾小碗听得?他?这呜呜泱泱的话,又?怕还叫他?继续说,吵了大家休息,正要劝说,却有一个小兄弟爬起身?来?,“大当家的,这有个什么?,咱也不是那圣贤之人,哪里能没得?点旁的心?思?何况你早前骂雀哥的时候,他?气恼了,也在给你的茶水里吐痰了,可见你两?个也算是你来?我往的,你倒是不必为这个事情自责。”
那兄弟说着,想是因雀子已经死了,便叹了口气,“不过都?是自家的弟兄,雀哥愿意拿命去救你,可见也是真心?实?意拿大当家做兄弟的,那些小事儿,也是不值一提的。更不要说他?会怨你了!”
倘若真怨,怎么?可能拿命去救大当家呢?
洪月怔在原地,不知是为了雀子往他?茶水里吐痰还是因旁的,反正一时间?那满是泪水的脸色,表情可谓是千变万化,好不精彩。
片刻后才?恢复了那一贯神情,挎着肩膀说道:“到底,也是我的错,我嫉妒他?在先,没事找茬,他?心?里有苦,捉弄我也实?属正常,谁让我不是个东西?在前的。”
说罢,看朝这几个兄弟,“往后,我也不起这一份疑心?了,大家伙一起死里逃生,比那血亲的兄弟都?要亲,我哪里不好,你们直接说来?便是,我立马就改。”
还要拉着顾小碗做这个见证的人。
顾小碗没有料想到,自己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劝解,一句没说出去,就结束了。
最后叮嘱着他?们好生休息,帮吹了灯,便也回?去休息。
翌日起来?,就听得?明淮一瘸一拐来?讲,洪月真带人去了水匪们的老巢,如?此必然是要过河去,少不得?是要好些天的功夫。
又?道他?过于?冲动,那河面就算是水退了,也危险得?很。
只是人都?去了,这会儿也拦不住追不回?,索性就不管,毕竟眼下满地的伤员。
还有山上山下那么?多尸体要处理,天气热了,若是腐烂生蛆,可如?何是好?何况山下洪水过后,也拖来?了许多动物尸体,如?今太阳一来?,也要发臭发烂,他?们也要赶紧给挖坑一起给埋了呢!
如?此,自是没空去管洪月那边了。
随后顾小碗又?听说昨儿被拖到帐子一旁去,等死的那个田花儿竟然醒了过来?,还喝了三碗粥。
顾小碗听到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只忙拉住明淮问:“是昨儿最先同芈婆子他?们回?来?的那个小子么??”
“正是呢!早上起来?,我就过去,原本是打算先将他?们那几个断气的都?背出去,和门口的尸体一并埋了,毕竟这天气大,我怕臭了,谁晓得?他?竟然一把拉住我的脚,问有没有吃的。”那时候明淮也吓着了一回?,忙将另外一旁的伤员们喊醒过来?,大家一起将他?移到另外一边,然后去给他?拿吃的。
顾小碗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也顾不上什么?,忙去瞧。
到了这边的帐子里,果然见他?还活着,虽也是躺着,但?苍白僵硬的身?体,今儿分明柔软起来?了,也有了血色和体温,好叫顾小碗惊诧,直抓着他?的脉摸了好一会儿,才?敢确定,果真是好转了。
但?这跟自己的医术没有半点关系,都?是凭着自个儿命硬。
重伤者多,轻伤的除了叫洪月带着去水匪老巢的,余下的都?没有闲着,下山找马,埋尸,一刻也不得?闲。
伙房里头,火也一样没闲着,不是在做饭就是熬药。
这样紧张又?紧凑的日子,也叫人顾不上去害怕那一日的厮杀,虽夜半时候,总是能听到些小兄弟们的哭声伴随着猫头鹰咕咕的叫声一同响起,但?到第二天,一个个又?打起精神来?。
顾小碗在第三天开始,便拿着刀在山里到处找草药,奈何冰雹将叶子茎秆砸了个干净,这无异于?和冬天挖药一般艰难。
如?此一来?,她进度减慢,几乎都?在那野外,人也晒黑了不少,看起来?灰头土脸的,身?上也多了许多伤。
可越是这样,越是让手?下那帮惧怕她的人对她亲近起来?,从原来?的畏惧里,也实?打实?的变成了尊敬。
纵使她是个女子,年纪也并不大。
第220章
一转眼,洪月带着人去上游水匪窝已经七天了。
他们是直接乘着水匪们来时的船去的上游,按理说,早该回来了,到了现在却是杳无音信,不免是叫顾小碗担心起来。
可在前两天,轻伤的兄弟们下山去找马的时候,也?确确实?实?在林子里看到了对方大当家的尸体,还未发臭,显然?是受了重伤,一直没得医治,又?无水米进口,所以?熬了几天,终究还是在那大树根下断气了。
所以?,t?可以?排除洪月他们被上游水匪残兵反杀的可能性。
于是有人开始悄悄说,那上游土匪窝里,都是堆成山的黄金珠宝,洪大当家他们必然?是被这些金银财宝迷了眼睛,所以?带着去城里快活去了。
金银财宝嘛,谁能不爱?便是顾小碗自己也?喜欢得紧呢!听得这些谣言的时候,便问起明淮:“哪里传来的?”这不是扰乱人心么?
明淮挠着自己头发犹如马鬃长短的后脑勺,茫然?地?摇着头:“不晓得呢!我也?才听得。”一面忙要去打听。
然?还没得等他打听到消息的源头,那个当日顾小碗以?为?熬不过去的田花儿就来了。
他身上的伤当然?还没好,走路的时候还要用?树枝做拐杖,只是每移动着一步,那腹部都会传来剧痛,所以?他走得尤为?慢。
故而就被顾小碗安排在了灶房里头,帮忙烧火,省他再多活动。
这时候他拄着那自制的拐杖慢吞吞地?朝顾小碗走来,同她说,这话是昨天下午,因着吃饭的事情?吵起来,才有人说了那话。
只不过原话却是这洪大当家他们在水匪老巢里有没有金银财宝另说,怕是特?意跑到那头躲懒。
说来也?是无奈,早前那上游水匪没打来的时候,他们这山上人多为?患,吃个什么都要给掰成两半,就怕吃了上顿没得下顿。
可这下一场恶战死了这许多人,现在粮食多的都有了,然?人手却不够用?。
前几天都在忙着埋人的尸体牲畜的尸体,这两日又?开始在山下到处找马,都是需要奔波的苦力活。
可偏偏重伤的人不少,大部份轻伤的又?被洪月带去了,眼下这些轻伤的,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偏又?不敢怠慢。
先前怕尸体不赶紧埋了,一来是天气炎热腐烂得快,招了许多苍蝇来,容易得病;二来那些尸体,也?容易引来那讨人厌的黑鸟。
所以?大家就是拖着伤体,也?不得不卖力劳作。
尸体好不容易都埋完了,可洪月他们还没回来,所以?还是这拨埋尸体的人去山下找马。
且不说他们本就受着伤的,莫说是正常人,就是陀螺也?要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可又?担心这晚了一天半天的,马跑得更远,到时候无影可寻。
所以?也?只能咬着牙根忍着浑身伤痛继续去找。
却不想回来,却见他们的伙食和锅里煮着的不一样,一问说是那些个重伤的兄弟吃的,
自然?是不满起来。
只说自个儿整日拖着伤痛到处忙碌,回头这口吃的还不如躺在帐子里的人要好。
故而就因此事不公平吵起来,方有人埋怨起了洪月,说他们是出?去躲懒的。
顾小碗听得这个话,却也?顾不得什么水匪老巢里的金山银山,只问着:“伙房里的事情?,如今谁人来安排着?”自己不是说了么?不管轻伤重伤者,都要吃好喝好,毕竟想要快速好起来,不但是喝那两口药就能见效的,更重要的还是要配着食补。
大家早早好起来,有什么不好的么?。
田花儿垂着头,大抵也?知道自己如今跑来告状,怕是顾小姐未必喜欢自己这种?背地?里人告状的人,因此心里很慌,但若是不来,这每日他们伙房里要多忙活倒是小,重要的是大家吃也?吃不好,药也?白?白?浪费了。
“是阿辉哥。”一面又?说每日单是早饭,他们就要煮五六种?出?来。
更不要说其他的吃食了,反正也?是分了个三六九等出?来。
而这阿辉,原本和雀子一般,算得上是洪月身边的左膀右臂,只是他这人颇有些混日子的样子,许多事情?都不上心,又?或许这凡事有洪月和雀子挡在前头,所以?他向来都是站在身后偷闲躲懒。
也?是如此,他不爱出?头,顾小碗也?极少专程安排事情?给他。
这一次也?是人手实?在少,他也不过是身上受了些刮伤,只伤及些许皮肉,因此见他精神?尚好,洪月方将?他打发去伙房里。
毕竟这伙房里要煮一日三餐,还要给大家熬药,是重中之重,交给营地?那边的人,就算是芈婆子,洪月都不大放心。
所以?此前洪月还拍着胸脯给顾小碗保证,这阿辉不管如何,都是自己的人,是信得过的。
顾小碗想着,经此一遭,那洪月心性也有了些变化,自没了从前那些个自负,也?是愿意相信他。
加上自己也?忙着各种?药材药方,便也?顾不得伙房的事情?。
眼下听得田花儿说来,虽不知话语真假,但听得一个煮饭还弄了三六九等,心里头哪里能不生怒的?
只不过瞧了一旁忐忑不安的田花儿一眼,也?不全然?信他的话,而是问着他:“照着你这样说来,这伙房里是一刻不得闲的,那这个时候,岂不是已经开始煮饭了?”
田花儿点头应着,“正是,小姐若是不信,只管去瞧。”
“我自会去瞧。”顾小碗说罢,见他伤势未好,走得缓缓慢慢的,便又?道:“我先过去,你慢慢来。”说罢,只快步朝着伙房那边去了。
因是洪月的好兄弟手足,顾小碗又?挂记大家的伤势,因此几乎是没得空来这伙房里的,加上送往自己那跟前的吃食,也?没有什么问题,明淮也?很好,芈婆子家那头也?罢了,都不曾有什么异样,加上要伙房那头帮忙熬的药,也?不曾晚过,顾小碗自是没有多留意这边。
也?是如此,阿辉这里掌管着伙房,也?不会想到顾小碗会在才吃过晌午饭就来。
这会儿只坐在那临时搭建来给伤员们方便歇息的长条椅上,旁边宛如小几一般高低的石头上,放着茶水和几样点心,另还有蒸得软烂的肉干也?装了一盘。
他恰意地?躺在长条椅上,一手拿着蒲扇,翘着二郎腿,空出?来的手不是端茶喝就是抓肉和点心吃。
顾小碗走近伙房的时候,外围劈柴的人已经看到了顾小碗,正要出?声,叫她一个眼神?止住。
那人先是慌张,随后又?像是带着几分期待朝着搭在简易棚子下的大伙房看去。
见顾小碗走进去后,也?忙将?头探了过去,想瞧几分热闹。
然?而顾小碗却没有完全进去,确切地?说,没有进入那阿辉是视线范围里。
此刻的阿辉好不享受地?躺在长条椅上,不吃肉不喝茶的功夫,那嘴里就像是安上了发条一般,唾沫性子也?不停歇地?飞舞着。
一会儿训斥淘米的浪费水,一会儿又?催熬药的,叫他不必那样仔细,什么三碗熬一碗,喝药的人哪里知晓?何况小姐也?不会来这热燥燥的地?方瞧。
也?是了,天气热了,没有谁会愿意往这里钻,更何况顾小碗也?没得那闲工夫。
说着发现火没烧上来,又?问:“怎还有两口灶没点着?”
灶后头的小子将?头从后伸出?来,一脸的汗水,头发都热湿了,全贴在头皮和脸上,“田花儿去解手了,他伤势没好,走得慢。”
阿辉闻言,骂了几句懒牛懒马屎尿多,又?将?这伙房里扫了一圈,“那个小子,到底不是咱们商队的,不来也?好,省得老子提心吊胆的。”总觉得昨儿那纷争,就是他挑起来的。
一头又?说,自己那大哥就带着这么几个人去人家的老巢,还都是受了伤的,能否抢回什么好东西另说,只怕性命都难保呢!
言语间,没听出?他有多担心洪月,倒是有些欲取而代?之的期待。
里头的人,都原是他们商队的,也?不敢吱声。
也?是了,雀子没了,洪月要是再出?事,这商队可不就是他的么?
然?就在阿辉说完,这眼睛继续滴溜溜转着,忽然?见到看到门边的顾小碗,顿时吓得浑身一僵,随后忙不迭从躺椅上起来,结结巴巴地?问好:“小小小姐怎么来了?”心里不禁恐慌起来,也?不知她来多久,方才自己的话听了多少?
顾小碗冷笑?一声,信步跨进门来,只见屋子里个个都在忙碌,唯独他一个人跟那大老爷一般逍遥快活。“我倘若不来,竟是不知道要劳烦你辉大爷如此辛劳,一顿饭也?要叫你做出?花样来,分个三六九等,实?在是难为?你了。”更没有想到,平时看起来不显山露水的他,竟还有这样一颗野心。
可坦白?地?说,如果洪月真回不来了,顾小碗就是另外找商队里其他人接手,也?不会要他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大当家。
阿辉顿时是吓得犹如鹌鹑一般,两腿发颤,他可还没忘记顾小碗狠戾起来,那手段可不比谁软的。
于是也?顾不得叫自己磋磨的小兄弟们都t?在,双膝一曲,竟就朝顾小碗跪下来求饶:“小姐饶了小的吧,小的也?就是一时糊涂,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你这没生坏心思,好好的伙房都给你闹成这样。”又?看着那大锅熬着的药,心头一阵怒火腾升,自己辛苦顶着烈日挖回来的药,他就这样给糟蹋了,难怪这两日里,大家喝了药那效果不大好。
自己起先还以?为?是因为?药配得不全,如今看来,分明就是熬药没上心。
越是想是气恼,“倘若叫你生了坏心思,我们这整个队伍的人,是不是明儿都暴尸荒野了?”但一想到洪月不在,雀子又?死了,整个商队里要能管事的,也?就是他一个。
顾小碗也?不能真要了他的命,但是这里再交给他,顾小碗是半点不放心了的。
只朝着外头看去,见那个劈柴的在看热闹,便说:“劳烦你去将?芈婆子请来,就说这头,要劳烦她帮忙看着几日,小孩子若是不放心领着来这锅灶前,这几日我带着。”
那劈柴的闻言,立即就去了。
而阿辉还跪在灶房里,眼下脸色也?有了汗,只不知是热的还是吓得,听到顾小碗这话,便晓得是要将?自己撤下去了,心里自是不愿意的。
毕竟他身上的伤势最轻,眼下丢了这一份差事,怕要被喊下山去找马呢!
听说那些马虽是退了药性,但有那记性好的,如今记了仇,想要再牵回来,跟那降野马没个什么区别?,没准还有生命危险,所以?有些不愿意。
但一抬头,对上顾小碗那双眼睛,他又?不敢再多言,生怕惹恼了她,马上就要了结自己的性命。
最终也?只能悻悻地?跪地?,说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求小姐绕他狗命一条。
顾小碗虽心中有气,但也?不至于真要他的命,只给从灶房里赶出?来,果真如同阿辉所预想的那般,打发下山去找马。
也?是这个时候,许多人才晓得,他们每日的吃食,竟是不一样的。
轻伤的以?为?重伤的吃得比他们要好,然?而重伤那头,也?以?为?轻伤的比他们伙食更好。
为?此,昨儿大家还吵了一回,才扯出?了洪月他们躲懒的事情?来。
也?是这样,阿辉欺上瞒下的,单是一顿饭就做了几种?类别?来,分别?安排给大家,能说得上话的吃的便好,那些个说不上话的,吃的可以?说是残羹剩菜。
明淮听得时候,也?骂了一回,随后和顾小碗说,这商队的人不可靠,还不如来那告状的田花儿。
又?觉得叫阿辉下山找马,便宜了他,该给关起来,等那洪月来了好好处置,就他那混账样子,还想将?洪月给取而代?之,也?不撒泼尿照一照自己。
反正,他原本不喜欢洪月的,但是如今叫阿辉一对比,觉得洪月顺眼多了。
顾小碗却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将?他关起来,还要人来给他送一日三餐,又?是何苦?倒不如喊他下山去,能找到马最好,找不着,也?省得他在眼前叫人看了闹心。”
一面问起找回来的马几匹,还有打发去河边的人可是回来了。
毕竟那洪月他们去了这么些天,所以?顾小碗也?叫人去河边探查着,但凡有什么消息,就快些回来禀。
明淮摇着头。
不免叫顾小碗也?担心起洪月那边来。
好在没得个两日,洪月的队伍就浩浩荡荡来了,从前倒是没有发现他竟是个实?干派,从那水匪的老巢回来,金银珠宝倒是没见他带多少回来,但是牲口牛马倒是不少,而且这些牲畜背上,还驮着衣裳和日用?品,甚至各种?水匪们抢去的名碟。
此刻他见了顾小碗,只将?几大个包袱里的名碟都给倒出?来,“这帮天杀的,也?不知是抢了多少好人家,您瞧这些个碟子上,不都是寻常老百姓么?”
又?说自己带回来,是想给营地?那边的兄弟们安上身份。
他考虑得还很周到,和顾小碗说:“眼下他们就这么些人了,打发去哪里,也?没个当家的,都是不好活路的,倒不如叫他们跟着咱们商队走,以?后也?有个照应。”
外头的州府衙门,虽没有像是蜀地?那边如此看重身份碟子,但总要有一个来傍身才是,不然?必定是要叫人当做是匪徒逃兵来瞧。
顾小碗也?很是为?这帮人的去留担忧,也?是起了心想给带在身边的,毕竟这一场战争,那胆小的没本事的,都给剔除了出?去,如今留下的是那不畏死胆大的。
但他们先是青龙军残兵,后又?是河边水匪,无论是那一重身份,都没有办法顺利进入各个州府。
也?不是一个两个的,是几十个,到时候如何躲得过城门口的盘查。
所以?洪月将?水匪窝里这些适用?的碟子带回来,可算是做得了一件好事情?,叫顾小碗都忍不住夸赞,“这些东西,可别?那金银财宝实?用?许多,待分发了下去,想来他们都记着你的恩德。”
一面喊了云二将?解药给他,从此后也?不用?担心毒发。“你若是再有一日不来,是真要打发人乘船去找了。”又?将?阿辉的事情?告知与他。
洪月原本觉得,自己如今总算是做了一件像样的事情?来,给这些弟兄们都安排上了身份,纵使自己威望不如顾小碗,但这个大当家的身份,大家必然?也?还会认的。
谁晓得才接了顾小碗给的解药吞下,就听得这话,顿时脸都气红了。
顾小碗见他一下暴怒而起,忙安抚道:“你也?不要急,仔细听我说来。他是你的手足兄弟,和雀子一般无二,如今雀子不在了,你手底下只怕要说最知心的,也?就他一个,然?当时你又?不在,虽你愿意信我,但我希望你还是去亲口问一问他,再做决断。”
商队是洪月的,这点毋庸置疑。
但是如今的确大部分人都更愿意听信自己的话,洪月颇有些被空架了的意思。
可这并非顾小碗所愿,她也?没有要将?商队夺走的意思,毕竟这是洪月真金白?银从金公子手里买来的。所以?也?正是这样,她没有处罚阿辉,想叫洪月自己来处置。
以?免往后大家回想起,平白?生芥蒂,到时候怕是难以?修复,只觉得是自己要赶尽杀绝,夺了洪月的大当家位置。
故而使那些个不见光的手段,将?他剩余的心腹都给赶走。
洪月听得顾小碗这个话,原本还半信半疑的他,这会儿猜着,怕是真八九不离十了,毕竟阿辉平日里就是有些偷奸耍滑,但又?比雀子会来事。
这事儿,阿辉干得出?来。
但听到顾小碗没处罚人,只是换阿辉下山找马,还是十分感激的。“多谢小姐肯宽容他。”随后想立即去找阿辉,一想到他竟然?想将?自己取而代?之,心头还是十分不舒服的。
虽然?洪月已经在心中发誓,不可如同从前那样多疑,自家兄弟就要信任。
可是,顾小碗又?有什么理由编造那些话来骗自己呢?
然?他才转头,忽又?想起这一次在水匪窝里那许多财宝,见顾小碗也?不多问一句,反而有些不安,便顿住脚步,问:“小姐不好奇,我们在那头,得了多少好处么?”
顾小碗指着地?上焉败的草药教一旁的刘铁柱认,听得这话,忍不住笑?起来,“有多少好处,都没得叫你去快活的,这一次你商队损失惨重,牲畜都还好,可死了的兄弟,回头回了合月城,不知要给各家添补多少银钱呢!”
可是,那是好大一笔银钱,洪月心想便是自己将?商队的损失给补全了,还能多出?不少,他不信顾小碗一点都不动心。
想是他这目光太过于直白?,顾小碗不得不放下手里的药草,抬头朝他看来,“你若真有心,还有余下的,就给活着的兄弟们打赏一二,这点小钱是不能叫大家成家立业,但揣在怀里,也?心暖几分。”
最为?重要的是,还能得一分人心。
而且退一步说,他若不分,怕是留下来的人心头也?不服气吧。
洪月听罢,沉思了片刻,“小姐说的对,咱们是一个队伍,他们虽没过去,但理应也?要分得一份。不然?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大家都只管想冲去库房,哪个还愿意在后头收拾烂摊子?”
因此也?是回去,将?分钱的话传下去。
至于阿辉那边,他是气恼的,但因雀子已经死了,只剩下阿辉,洪月又?不大忍心对他动刀子,最后也?只是一番苦口婆心。
就是不知阿辉最后听了多少进耳去。
这个处理结果,是顾小碗的预料之中,但明淮却觉得这阿辉继续留下,就是个害群之马,“t?我早前也?没瞧着,洪大当家怎么还这样讲义气?”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从前不讲,那是因为?他没有经历真正的生死,都在合月城里过得平静如水。
可这一次出?来,生死一线间,兄弟又?死在眼前,自然?是越发珍惜眼前的人了。
顾小碗觉得这是好事情?,不是什么妇人之仁。“他讲义气有什么不好?以?后营地?那边的兄弟跟着商队里,想来也?不会吃多大的亏。”
“他重情?义也?不顶用?,要是还信这阿辉,回头再叫这阿辉狐假虎威,下面的兄弟们还是要吃苦头的。”明淮觉得,这个阿辉就该好好教训一顿。
哪里晓得,晚些却听得阿辉收拾包袱,叫了两个要好的兄弟,就要回蜀地?了,走的时候还将?洪月骂了一顿。
洪月站在那里听着,竟是一句不反驳。
后来明淮去打听,还听说洪月给他分了不少银钱,他走的时候,那包袱里几乎都是银票。
明淮说的时候,一脸羡慕,但有不是一件好事情?,这样那阿辉几个怕是凶多吉少。
回头洪月来她这里时,顾小碗便问起。
洪月一怔,随后竟是一脸坦然?,“他也?没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叫我杀他是不可能的。只是留下来,以?后我又?不放心,毕竟他不是雀子,肯拿命来救我。”
如此,自己自然?是不能拿对雀子的心来待他,“正巧他也?同我打听,到底得了多少金银珠宝,我便晓得他是不想继续同我们去夜龙郡了,正巧毒小姐也?给解了,我索性给了他一笔银钱,去留由他。”
顾小碗闻言,不禁叹了口气:“那么多银钱揣在身上,他们哪里能活得到蜀地?去?”
“那是他自个儿选的,真没那命,也?怨不得别?人。”洪月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很冷淡了。
想来,从阿辉管他问钱财的时候,这兄弟情?份,怕就没那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