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不善》 1. 第 1 章 《表兄不善》全本免费阅读 天将暮色,橙红的薄云如同轻纱一般覆在极远的天空边沿。 檐下宫灯轻晃出暖色光圈。 窗户上,烛光映出少女婀娜的身影。 “表小姐不愧是江南第一美人呢,戴什么都这般好看。” 春雪端着托盘站在柳云诗身后,望着镜中女子的娇颜,忍不住看痴了神。 镜中少女肌肤如瓷,朱唇皓齿,双颊粉嫩若花。 柳云诗跟着瞧了几眼镜中的自己,继而视线落在头顶的蝴蝶发钗上。 金色的蝶翼在绸缎般的墨发间轻轻闪动,栩栩若生。 这只发钗和春雪手中的首饰,都是方才下人送来的,说是大公子给的。 柳云诗看着托盘当中的金银玉饰,不禁疑惑,明明昨夜表哥才冷言警告了自己,怎的今日就送起了这般价值不菲的首饰。 回想起昨夜那一举动,柳云诗的脸上隐隐有些发烫。 男人掌心滚烫的温度,似乎还在熨烫着后腰敏感的肌肤,那是不同于女人柔软的遒劲有力。 直到此刻还让她心有余悸。 柳云诗轻咬下唇,手背贴了贴脸颊,起身道: “春雪,我想出去走走。” 柳云诗的嗓音也十分好听,娇柔婉转,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几分。 春雪脸颊微红,赶忙放下托盘,“那小姐,奴婢去拿披风。” “不用了。” 柳云诗轻声唤住她,抬首间,明眸中水波潋滟,“我就在附近走走,不走远,你也不必跟着了。” 春雪点点头,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些,“好,今夜夫人在前院待客,小姐还是早些回来。” 柳云诗敛眸,自有一股弱不经风之感。 “知道了。” 乌金西坠,四周已彻底黑了。 柳云诗刚一绕过垂花门,白日里的潮热气息便夹杂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远处还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面前的青石板路被月光照得一片清亮,然而放眼望去,偌大的府邸却比平日里人影稀少。 柳云诗心内打鼓,小小地捏紧袖子,在原地驻足犹豫了半晌,这才抬步朝着季辞的盈辉院方向行去。 其实今夜府中待客,她知道他定然也在前院。 可她就是想去碰碰运气,若是碰到他醉酒什么的,自己在身旁小意照顾一二,也能拉近些许两人的关系。 柳云诗一想到这些,窘意又涌上心头,脚步都变得有些沉重。 若是父母和顾璟舟他们还在,她又如何能在这陌生的府邸中,去费劲讨好旁人。 她缓慢挪动沉重的步子,走了没多久,眼瞅着看到盈辉院的大门时,忽然一股烧焦的味道从路旁边的林子里窜了出来。 柳云诗脚步一顿,视线望过去。 只见在一棵属下,季辞身旁的小厮陈深正不知蹲在那里烧着什么。 季府府规森严,下人很少这般烧东西,柳云诗忍不住好奇,朝陈深走了几步。 听见脚步声,陈深略一侧身看过来。 恰好柳云诗也看到了他手中拿着的尚未烧完的东西。 是一片天青色绣竹纹的绸缎。 柳云诗只觉得脸颊被眼前的火焰灼得迅速滚热。 方才那阵才压下去的窘意再度涌了上来,甚至还带着一种更为剧烈的羞辱感。 “表小姐。” 陈深起身,似是怕冒犯了这如花般娇嫩的姑娘,刻意挡在那堆火前,笑道:“您怎么来了。” “这是——” 若是往常,柳云诗对于季辞身旁的人都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 然而此刻,她全然忘了这些,面对陈深的笑意毫无反应,只讷讷指着那堆火,艰难问道: “在烧什么?” “哦,这呀。” 陈深举了举手中的料子,“公子命我将这料子烧了。” 柳云诗眼睫轻颤,“这般上好的料子,好端端的为何要烧?” “谁知道呢。” 陈深挠了挠头,“我也是这般说的,谁料今日公子突然让我烧了,也没说为什么,或许这料子沾了什么脏东西吧。” 沾了什么脏东西吧? 柳云诗胸腔略微起伏。 能沾什么脏东西,不就是嫌自己昨夜恬不知耻假意摔倒,被他抱住的时候挨了这件衣裳,他便对这件材质上乘的衣裳弃若敝履。 脸上的燥意慢慢延伸至心底,她甚至都能想到,他说那句话时厌恶的眼神。 柳云诗呼吸紧促,攥着手心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表小姐?” 陈深担忧的声音传来,柳云诗一怔,随即对他仓促行了一礼,勉强扯唇笑了笑: “出来时间长了,我该回去了,陈大人继续。” 说罢,不待陈深再说,她便已匆匆转身,折返回来时的小道上。 夜里的风慢慢有了凉意。 柳云诗四肢发寒,脸上热意却丝毫未散。 巨大的屈辱感就像从前江南梅雨季节的潮湿黏腻,附在肌肤上甩都甩不掉。 她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几个月来得委屈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几乎将她淹没。 泪水模糊了眼睛,慌乱之下,柳云诗并未发现自己走岔了路,上了一条更为人迹罕至的小路。 等到骤然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停在了一片竹林中间。 四周除了影影绰绰的树影和偶尔的树叶沙沙声,什么也不见。 恰在此时,月亮也隐进了云中,四周黯了下来,冷风一吹,莫名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柳云诗心中一慌,拢紧衣襟急忙转身。 然而还未走出几步,身后突然出现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倏地,有人从身后一把捂住她的口鼻,环住她的腰用力往后拉。 柳云诗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猛地推在地上,沉重的身体压了上来,大掌捂住她的嘴。 “唔……” 柳云诗后背重重砸在地上,一阵头晕眼花,倒在地上半晌回不过神。 “嘘!别吵!不然我就杀了你!” 酒气熏得柳云诗好半 2. 第 2 章 《表兄不善》全本免费阅读 “死了?”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声线平稳。 “表哥,我……” 柳云诗手一颤,下意识将发钗收了起来,吞了吞口水终于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故意的。” 不料才刚出声,季辞却只淡淡扫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黑色鹤纹皂靴踩在枯枝上,发出突兀的响声。 男人的背影挺拔若松,在这片竹林中也丝毫不逊,平稳的步伐就像从未见过这里发生的一切一般。 柳云诗轻颤着眼睫,咬紧牙关,未再出声唤他。 良久,她渐渐冷静下来,擦干眼泪,看了眼身旁的尸体。 似下定决心般长舒一口气,咬了咬牙,撑着发软的腿起身,费力拽住尸体的衣服,开始往一旁不远处的湖边拖去。 这个男人瞧起来像是府中的贵客,他们发现他久不回去,定会寻来的。 她不知道季辞方才离开是去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对自己。 但如今当务之急是要销毁证据,这样即便他到时候揭露了她的罪行,她起码还有辩驳的余地。 思及此,柳云诗的眼泪又忍不住委屈地往下掉,手中动作却丝毫不敢松懈。 眼瞅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要将尸体拖到湖边的时候,四周忽然传来一片窸窸窣窣的人声。 柳云诗吓得手一抖,尸体砸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咦,那边有声音,是不是在那边?” “过去瞧瞧!” 声音骤然朝着这边聚拢过来,星点灯光慢慢逼近。 柳云诗只觉整个人如坠冰窟,脑中一片空白,想要赶紧离开,然而发软的双腿压根儿不听使唤,抖个不停。 很快,那边的人便围了过来。 “咦?表姐,怎么是你?” 最先出现的是季府次子季蕴,和柳云诗同岁,比她小两个月。 少年箭袖锦衣,墨发高束,见是她,飞快往过来走了两步,“你怎么在这?脸色这般……” 季蕴的话猛地顿住,看到地上的尸体,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抬头,“你……他……” 跟在季蕴身后的众人此时也赶到了,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眼前乌泱泱众人将她半围在中间,柳云诗绝望地闭了闭眼,强撑着用最平静的语气给季母行礼,“姨母。” 她这一声姨母唤出,众人才像是回过了神一般。 季母身边的一位贵妇人忽然尖叫了一声,猛地上前扑倒在尸体旁边,大哭起来: “赫儿啊!赫儿!怎么会这样?!啊?!赫儿!” 她哭了片刻,猛地回头指着柳云诗,“是你杀了赫儿?!” 见她沉默,贵妇赤红着眼起身,疯了般一把掐住柳云诗的脖子: “是你杀了赫儿是不是?!你好大的胆子!你还我的赫儿!还我赫儿!” 柳云诗本就生得柔弱,方才早就耗干了气力,又怎敌得过那等在气头上的贵妇人。 她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如风中柳叶一般,仰着脖颈摇摇欲坠。 幸好季蕴眼疾手快,冲上来拉开贵妇的手。 柳云诗腿一软,被他接进怀中,捂着胸口咳喘不止。 她感觉季蕴朝自己凌乱敞开的衣衫处瞅了一眼,正窘得想要遮掩,忽然身上一热,带着男人体温的披风罩了上来,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柳云诗轻道了声谢,弱不经风地倚在他身上,似乎男人手上力气稍微重一些,就能将她折断一般。 季蕴脸一红,不由放轻了动作,替她拢了披风,转而对贵妇人道: “沈夫人,事情未查清楚,您就对她动手,怕是不妥吧。” “不是她还能有谁?!” 那沈夫人红着眼,“你瞧瞧她身上的血迹!被我们抓个正着,季二,你还想替她开脱么?!” 沈夫人又转而看向季母,“季夫人,你们现在若不给我个交代,就不怕我英国公府上奏朝廷!治你们个包庇嫌犯的罪名?!” 此刻柳云诗才知道,眼前的贵妇是英国公沈毅的夫人,那这个被她杀死的人,应当就是这位沈夫人的娘家表侄儿赵赫了。 季母看了眼柳云诗,也有些纠结。'');(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吞了吞口水,朝着房间中最亮的地方看去。 眼睛在光线下适应了两息,她方看清他。 季辞一身黑色锦衣坐在榻上。 腰上玉带收束得极为齐整,袖口带着一小节皮质臂缚,将原本敞开的袖摆紧紧收贴在手腕上。 那只好看的手上捏着一册经文,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恰巧翻了一页。 他极少穿黑色。 平日里的浅色衣袍衬得他温润如玉,可这件黑色的锦衣,却似乎能将他平日里那些刻意收敛的阴鸷,放肆地显露出来。 端是往那里一坐,平静下的威压便让人觉得心里发怵。 柳云诗站在原地,低头绞着手指没动。 过了半晌,那边的男人阖上经文朝她看了过来。 即便隔着昏暗灯光,柳云诗仍能感觉到他投注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带着审视。 她呼吸一滞,不自觉抿了唇,长睫如蝶翼轻颤。 “季蕴回清平了。” 男人放下书,起身,仰头整了整衣襟。 柳云诗顺着他的动作,视线扫过他凸起的喉结,“我听陈深说了。” “我让他回的。” 柳云诗低头没出声。 季辞将方才写字时卸下的白玉扳指带上,看了她一眼,“随我来。”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语气,柳云诗愈发忐忑,磨磨蹭蹭跟在季辞身后出了阁楼。 阁楼外围,绕着房间有一圈不宽的露台。 两人刚一站定,季辞便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唇角微微勾起。 柳云诗还没反应过来,忽的身子一轻,人已经被他掐着腰放在了露台的栏杆上。 身后便是三层楼的高度,夜风呼啸吹得人身子摇摆不定。 柳云诗惊呼一声,下意识攥紧了季辞的手臂,眼中霎时蓄满了泪,“表哥……” “你知道,方才我做什么去了么?” 季辞站在她面前,面对她的慌张和无措,纹丝未动,连胳膊都未抬一下,任由她抓着自己。 柳云诗下意识抬头看去,男人压下眼皮盯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风将他身上的血腥味送入她鼻尖,柳云诗想起陈深方才说季辞去审犯人的话。 “那犯人屡次三番交代假证据戏弄于我,我自是得让他老实些。” 他抬起她的下颌,拇指摩挲她的下颌弧线,轻笑: “表妹说是不是?” 柳云诗眼泪扑簌簌往下落,这次是当真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她知道她的那些伎俩他都看在眼里,可她每每总是心存侥幸,直到此刻,她才彻底认清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他当真是想要推自己下去的。 柳云诗在栏杆上摇摇欲坠,除了用颤抖的手紧抓住他,别无他法。 月光下,少女的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无色,甚至连哭都忘了,只敢默默流泪。 季辞凝视她片刻,将人放了下来。 刚一站定,柳云诗的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季辞长臂一伸,紧紧将她捞起箍进怀里。 “看在季蕴的份上,魏铭那件事作罢。” “但季蕴,你今后若是敢沾一下,我便不会再像今夜一样轻饶你。” 柳云诗软在他怀中,捂着胸口不住喘息。 方才那种濒死的绝望感此刻才回过味来,紧张恐惧到极点,令她几欲作呕。 她深吸了几口气,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季辞蓦的一顿。 “那么表哥,你到底是因为在乎季蕴而不让我接近他,还是说——” 柳云诗抬眸,梨花带雨的小脸上笑意明媚,然而细看之下,满是讽意: “表哥其实已经见不得我同旁的男人亲近了呢?” 18. 第 18 章 季辞眸光倏忽闪烁了一下,咬了咬牙,盯着她沉默不语。 柳云诗撑着自己站好,从他怀中退出来。 几个月的情绪在方才这一刻尖锐地爆发出来。 不同于之前,她的眼神此刻毫不躲避地直视着他,仿佛被逼到退无可退后,只能选择倾其所有勇气面对他。 她的嗓音依旧有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却异常坚定: “你分明是在乎我的,倘若你当真觉得我心术不正勾引你弟弟,那么你就不该是让他走,而将我留在府中。” “表哥,到底是看在季蕴的份上而让魏铭那件事作罢,还是本身你就知道,我定然会告诉季蕴,而季蕴定然会来找你大闹一场?” 季辞静静注视着她,皎皎月光之下,长身玉立,衣袍随风猎猎翻涌,眉目冷峻,眼眸生寒。 柳云诗咽了咽口水,心一横,步步紧逼: “所以打从一开始,魏铭这件事,你就没打算让它成。表哥说我在算计你,说到底,还是表哥在利用我的算计算计我。” 她上前一步欺近他,含着水雾的眸子盯向他的眼睛,软软的嗓音一字一顿,“表哥敢说不是么?” 露台上夜风骤然变大,呼啸着嗡嗡刮在耳边。 两人的发丝飞卷,在空中相触、缠绕。 月光如残雪一般幽寂,不动分毫地落在栏杆上,地上,墙面上,和季辞的眼底。 他睨视着她,淡淡眼波泛着冷意。 柳云诗刚一说完这些话就有些后悔了,但她只能硬着头皮直视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颤抖和哽咽被发现。 四周静得只有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季辞眼底冷意松动,他眯了眯眸,轻嗤一声移开目光。 沉沉的嗓音带着沙哑: “柳云诗,你知不知道自己方才在说什么?” 柳云诗低头不语,垂在身侧的手却倏然松了下来,手心里一层绵密的细汗。 季辞的手搭上栏杆,月光在凸起的青筋一侧投下浅淡阴影,“倘若我给了你什么错觉,你还是趁早认清为好。” “你要知道,你是顾璟舟的未亡人,我对谁心动都不可能对你心动。” 他视线落在她身上,柳云诗抬头去看的时候,他又迅速将视线收回,移向远处的湖面,语调散落在风里: “今后离季蕴远点。” 说罢,他再未往她这边瞧来一眼,转身离开,步子比往日要快上许多。 男人一走,滞闷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压在头顶的沉重感也随之撤离。 柳云诗将湿黏的手心在裙侧蹭了蹭,回头重新看了眼方才被他放坐的栏杆,深深呼出一口气。 等了许久,她才挪动发软的腿进屋。 回到阁楼里的时候,她正要下楼,视线略过去,无意间发现方才季辞坐过的地方,榻几上除了放了本经文外,似乎还有本什么。 她犹豫了须臾,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那放在榻几另一侧,被经文压了一角的根本不是什么书,而是一本字帖。 柳云诗视线一顿,一股微妙的感觉涌了上来。 拿起那本字帖一看,果然在封面的角落看到“季子琛手书”几个字。 一瞬间,她忽然想起季辞白日里问她的那句话。 他说“柳云诗,你可知学一个男人的字迹,意味着什么。” 而这本字帖,显然是方才在等她时,季辞找出来的。 柳云诗眼睫轻颤,手指缓慢摸过那几个字,然后将字帖放回原位离开。 然而刚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又忽然顿住,回头盯着字帖看了几眼,重新走过去拿上,下了楼。 - 打从在阁楼这一晚之后,柳云诗好几日都再未见过季辞。 府中安静的就像一座囚笼。 约莫等了七八日,眼瞅着明日就到了端午,柳云诗实在有些坐不住了。 她想了想,命春雪让厨房炖了盅鸡汤,晚间的时候端着去了盈辉院。 哪知平日里这个时间点一定会掌灯的盈辉院,此刻静悄悄的,连个人影也没有。 柳云诗在院门口停下,心头泛起疑惑。 即便季辞没回来,院中也不应该一个人都没有呀,连灶房都是安安静静一片漆黑。 她左右瞧了几眼,正要抬脚快进门,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可是表姑娘来了?” 柳云诗循声回头,见是平日里在盈辉院中负责扫洒的张波,对他浅浅一笑: “是啊,来找表哥呢。” “姑娘来找大公子?” 那张波面上划过一抹诧异,“可是大公子前日就已经离京了啊。” “离京?!”柳云诗端着托盘的手蓦的一紧,“去哪了?” 张波挠挠头,“大公子应当是趁着端午休沐,去龙鳞寺接夫人去了。” 柳云诗略微错愕。 她到京城时间不长,可那次春雪跟她说起来季辞和姨母的事时,提过一嘴。 这龙鳞寺地处京城西南方向,直线距离倒是不远,但因着要翻一座山,是以如果乘马车的话,单趟路程怎么说也得三日。 若是骑马,也得整整一日。 也就是说一来一回,再加上在寺庙中住上一日,怎么也得七日或者更久。 “表哥……他从前也去龙鳞寺接过姨母么?”柳云诗眉眼微弯,笑问张波。 张波看着她的笑一愣,随即面色微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不少,如实道: “大公子一直政务繁忙,从前从未有机会去接夫人,据说这次还是特意在端午休沐前告了两日假前去的。” 特意告假前去…… 柳云诗微垂眼眸,鸦睫轻颤,盖住眸中情绪。 他是在故意躲着她么? 若不是躲着她,为何一去这么久,只留她一人在府中也没有提前派人来通知她。 “表姑娘……” 张波见她陷入沉思,忍不住试探问道: “表姑娘可是有什么急事找大公子?府中养的有信鸽,可替表姑娘传信。” 柳云诗闻言回神,对他笑了笑,柔声细语道了谢,“不用了,也没什么事,我这便回去了,多谢张大人。” 柳云诗高抬张波唤一声张大人,张波自是喜笑颜开,忙道不敢当,又将人送到回回雪院的大路上,一路目送着她窈窕的背影走远。 春雪正在门外挂换洗的纱帘,见自家主子回来,忙跑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托盘: “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咦,这汤大公子没喝么?” 柳云诗没说话,看了她半天,见她神色不似作假,才问,“表哥他们去龙鳞寺的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 春雪跟在她身后,“那这府中主子都走光了,岂不是就剩咱们院的人了?” 柳云诗神色恹恹地点点头。 看来这次,季辞是当真在躲着她了。 她回到房间,趴在桌子上,视线落在屋外树叶间隙漏下的光斑上,心中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他肯躲她,说明那日的话她戳中了他的心思。 可他若一直躲着她,她又该怎么办,或者说他当真为了与她撇清关系,哪天直接将她嫁了怎么办。 柳云诗叹了声气,一双好看的秀眉蹙着,脑中思绪烦乱。 春雪见她趴在那,眉头久不舒展,放下手中的纱帘,洗了手过来替她轻轻揉按太阳穴。 按了几下,柳云诗长舒一口气,舒服地闭上眼。 少女白皙的面容在阳光下泛着粉粉的颜色,纤长眼睫如同覆了一层金粉,她身上每一处都是近乎完美的漂亮。 春雪自觉作为一个女子,她都很难不对这样的人动心,难道公子他会真的没有一点感觉么?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对柳云诗道: “要不……姑娘将那夜之事的真相,告诉大公子试试?” 柳云诗闻言,眼睫快速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眸,失焦的眸底逐渐回神。 轻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春雪——” 她回头看她,翦水秋瞳透着软软的乞求,可怜楚楚的模样,“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了。” 被这么好看的人盯着,即便是女人,春雪还是心跳一滞,飞快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吧。” 柳云诗嘟了嘟嘴,小巧的樱唇粉嫩嫩地,她抱着春雪的腰在她身上蹭了蹭,“谢谢你,春雪。” 在柳家出事前,她也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 其实她娇气的不得了,只不过家庭遭逢变故,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 这几个月来,春雪其实一直都有意照顾着她,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温暖,还是在春雪身上。 - 下午柳云诗午睡醒来,坐在桌前临摹那日从阁楼拿来的季辞的字帖。 刚写了没几个字,府中家丁来报,说是玉华公主驾临府中。 柳云诗提笔的动作一顿,不禁疑惑,“府中几人都不在,表哥也是向朝廷告过假的,怎的玉华公主这时候来了?” 那小厮摇摇头,“不知道,此时人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柳云诗与春雪对视一眼,春雪劝道: “姑娘还是去看看吧,毕竟公主已经来了,不可让公主觉得我们怠慢了她。” “好。” 柳云诗放下毛笔,对来报信的家丁说,“你且让张管家招待一二,我随后就到。” 家丁离开后,柳云诗让春雪替自己收拾一番。 又特意从上次公主赏的东西里挑了支金簪戴上,匆匆去了前厅。 她此前从未见过玉华公主,一路上心中既觉得奇怪又隐隐有些紧张。 春雪看出她的紧张,跟在她身后宽慰道: “表姑娘不必紧张,这位玉华公主同大公子的关系十分要好,此次来定然也是为了大公子而来,大公子不在,这才想着找你说说话。” 柳云诗不觉脚步一顿,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你说玉华公主同表哥关系十分要好?” 19. 第 19 章 经柳云诗这么一说,春雪猛然想起京中那些有关于公主喜欢大公子的传言,她脸色骤然一变,对柳云诗道: “姑娘,不然……不然奴婢去回了公主,就说您身子不适,不适宜……” “算了。” 柳云诗继续往前行去,敛眸思索了一瞬,“你现在这么说已经晚了,更让公主觉得有问题,更何况……”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下去。 两人刚走到前厅外,柳云诗便觉得房间里有一道犀利的视线射了出来,重重落在她身上。 她捏了捏手心,强作镇定地走进去。 瞥见上首位置上一个鹅黄色衣裳的少女,正是那日她被抓回顾家时,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个马车上的女子。 她只用余光匆匆瞧了一眼,便低头蹲身行礼,“民女柳云诗,参见玉华公主。” 柳云诗说完后,并未听见让她起身的声音,她便继续蹲身而立,轻敛下眉眼,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方才那道犀利的视线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而后,公主娇俏却不怒自威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起身吧,赐座。” 语气里俨然将季家当成了在自己的公主府。 柳云诗谢了恩,低眉顺眼地坐定。 “你就是子琛哥哥的那个远房表妹?” “回公主,正是。” “从哪儿来?” “扬州。” 她话音刚落,就听玉华公主没忍住嗤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柳云诗依言缓慢抬头,瞧见玉华公主眼中的情绪从不屑到惊艳最后又变得充满敌意。 “此前便听说子琛哥哥的表妹生得沉鱼落雁,如今一见才知这传闻不实。” 她轻笑了声,起身来到柳云诗面前,右手无名指上尖利的护甲沿着她的眉眼缓慢下移,笑道: “那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类的词句,怎能描述得了表姑娘容貌的万分之一。” 冰凉的护甲微微压着重量,刮在脸上如利刃,透着隐隐威胁之意。 柳云诗身子僵直,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垂眸轻颤,恭敬道: “公主说笑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云诗无从选择,公主出身高贵,睥睨众生,是云诗仰望所不及的,表哥也曾在我面前对公主多有夸赞。” 似乎是柳云诗的最后一句话取悦了玉华公主,她放在她脸上的手猛地一顿,收了回来。 随后轻咳一声,佯装不在意的样子问,“子琛哥哥在你面前夸我了?他是怎么说的?” 柳云诗扫了眼她不住上翘的唇角,鸦羽般的眼睫轻垂,遮住眸底情绪,细声恭敬道: “表哥说公主天真活泼,心地善良。” “只有这些吗?” 果然,玉华公主在柳云诗说完后露出失望之色,也忘了方才还在威胁她,凑过去,眼睛里闪着光,“还有吗?” 柳云诗思索了须臾,“表哥还说,公主最是识大体,从前京郊遭了蝗灾,公主亲自为百姓施粥,为此还累病了一场,表哥说有公主这般心怀百姓,是百姓的福祉。” “子琛哥哥当真这样说?!” 玉华公主此刻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还在柳云诗面前故作姿态,干脆往柳云诗旁边的凳子上一坐,急不可耐道: “你快给我学学,他当时具体是怎么说的?” 柳云诗沉默了一下。 方才这些,也不过是她之前偶然听春雪说起的。 那一年京郊遭了灾,陛下命季辞亲自处理此事。 玉华公主为了在季辞面前表现,便主动说要帮着施粥。 当时季辞忙得根本顾不上她,便派了身边的侍卫跟着保护,没想到才忙了不到一天,养尊处优的玉华公主便累得病倒了。 为了此事,朝中有个心悦玉华公主的三品指挥同知,也是个年轻公子,连着上了一个月的折子参奏季辞。 此事一度成为上京城中的一件脍炙人口的风流轶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玉华公主喜欢季大人的消息才闹得满城皆知。 当时春雪给她说的时候,也只是略略提起了几句,毕竟春雪也知道的不多。 更何况这些话,季辞压根儿就从未说过。 柳云诗想了想,正不知该如何编的时候,门外忽然跑进来一名侍女,看样子应当是玉华公主的人。 那侍女进来行了一礼,急道: “公主,皇后娘娘方才与贤王殿下用完膳,朝您的寝宫去了,贤王殿下让您即刻回宫!” “好端端的怎么就去我宫里了?” “不知道,您还是快回去,若是让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您私自出宫……” “摆驾!回宫!” 侍女还未说完,玉华公主陡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走出两步,忽又顿住,回头看着柳云诗。 柳云诗早在玉华公主起身的时候就已经跟着起身,此刻恭恭敬敬站在那蹲身行礼。 玉华公主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过来拉着她起身,笑道: “本宫明日在南苑设了宴,到时候表妹跟着一道来。” 见柳云诗似是要开口推脱,她拍了拍她的手背,意味深长道: “明日本宫派车来接你,本宫与你一见如故,今日没说完的,咱们明日慢慢聊,啊还有,你戴这簪子不错,改明儿本宫再送你几支。” 柳云诗默了一瞬,低头谢恩,道了声“是”。 玉华公主走后,柳云诗瞬间摊倒在椅子上,这才感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她们柳家出事前是江南首富,免不得要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也有几次曾听父母说到过,府中来了宫里的贵客。 但那几日父母都会让她待在后院里别出来,是以她其实从未接触过这些天潢贵胄。 她怕季辞,但她知道季辞不会真的伤害她,但玉华公主不同。 出生在权利巅峰,身在藐视众生的地位,杀死她一个孤女几乎都可以不用眨眼。 她敢肯定,今日只要她稍有不慎,恐怕便已身首异处。 一旁的春雪也吓得不轻,回头见柳云诗脸色苍白,忙替她顺了顺背,担忧道: “都说宴无好宴,表姑娘明日要不然还是称病吧,或者,我求管家给大公子去一封信,让他派人跟公主说说情。” 柳云诗怔怔盯着眼前的空气看了半天,摇头,“不,明日还是得去。” “可……” “春雪,你即刻去找张管家,就问他……” 柳云诗思忖须臾,“就问他,明日我要应邀参加玉华公主的宴请,不知府中可有隆重些的礼服。” 春雪虽不知柳云诗此等作为是何用意,但见她如此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立刻领命下去。 春雪走后,柳云诗又独自一人在前厅坐了会儿,才起身回了回雪院。 - 第二日一早,天色刚刚泛起了青白色,玉华公主派来的马车便到了府门口。 柳云诗昨夜一整晚几乎没怎么睡,上了马车靠在软枕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补眠。 今日她穿的是昨天张管家送来的一件绯色华服,腰束同色绣金丝缎带,盈盈一握衬出袅娜身段,头发随意挽了个坠马髻。 她未施过多粉黛,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干净的小脸楚楚动人。 再加之昨夜未睡好,脸上隐隐浮现倦容,便愈发让人看着我见犹怜。 春雪忍不住打量了她好几眼。 虽说表姑娘当真生得美貌,她见过的京中贵女就没有一个能和表姑娘的容貌比的。 但表姑娘今日这模样……似乎比平日里看起来更美了,她忍不住有些担忧待会儿的宴会。 马车出城后又行了有一个多时辰,四周渐渐变得空荡,路两边都是平坦的草地和农庄,路上各府马车却开始多了起来。 柳云诗她们到的时候,南苑围场中已经搭好了台子。 因着今日是公主宴请,且来的都是京中的年轻男女,是以并没有太多规矩,只在正中的位置搭了一个稍高些的看台,看台两侧又搭了不少凉亭。 为了视野好,凉亭四周并未用围帐遮掩。 柳云诗刚一下马车,便瞧见上首看台的位置围着一群少女们,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在那群人中间,隐约能看见一抹明黄。 她不自觉往那边多看了几眼,想不到公主今日到的这般早。 刚要寻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落座的时候,玉华公主似乎注意到了她,笑着让身边的嬷嬷唤了她一声。 柳云诗脚步一顿,回身行礼。 方才嬷嬷那一声,将场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柳云诗虽然垂着眸,也能感觉到无数视线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这位就是季大人家的表妹么?” 不出片刻,站在公主身边的一位贵女轻笑出声,语气中满是不屑,“怎的在这样的场合打扮的这般寒酸。” 玉华公主嗔了她一眼,笑道:“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柳姑娘天生丽质,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岂是你们能比的。” 她这句话一说完,周围几个少女都跟着笑了起来,那最开始说话的姑娘也掩着帕子,故作气恼地跺了下脚。 对面有几个年轻公子哥儿闻言,笑着同公主道: “既然这柳姑娘这般美貌,公主还不赐座,让我等也饱饱眼福。” 那几人一说完,四周又是一片戏谑的哄笑声。 这几人同季蕴是同窗,但跟季蕴一贯不和,此刻见季蕴和季辞都不在,只有季家一个表姑娘在场,又听出公主的弦外之音,不免便想趁此好好奚落一番。 玉华公主笑着白他们两眼,故作温和对柳云诗道: “表妹怎么还在那站着,快来——” 她对柳云诗招了招手,“上来坐到我边上来,好让大家伙儿看看清楚。” 柳云诗双手暗暗攥紧,玉华公主这话的意思,摆明了是将自己当做一个任人赏玩的物件了。 她深吸一口气,并未抬头,毕恭毕敬地走至台上,蹲身行礼,“公主。” “嗯。” 玉华公主扇了扇折扇,淡淡的馨香萦绕,淡然又傲慢地用折扇点了点身旁座椅,“坐吧。” “是。” 玉华公主身旁的人自觉让出位置,柳云诗在她旁边坐下。 “抬起头来。” 柳云诗忽略她语气中的轻慢,缓缓抬起了下颌,露出一张清秀绝丽的小脸来。 场中霎时安静了下来,尤其是方才还在笑话她的公子哥们,在看清她的容貌后都有微微的失神。 20. 第 20 章 那些人的表情也从方才的傲慢自得变得有些不自然,偷瞄了她几眼,又侧过身去,余光却不住往这边瞟。 而在她身边围得几个少女,也在看清她的容貌后,撇了撇嘴,各自散去坐回了座位上。 玉华公主见众人反应并未达到自己的预期,心中着恼,看了她一眼,冷嘲热讽道: “罢了,你还是别坐在这了,没得让不知情的人看了以为子琛哥哥没教你规矩,你还是下去吧,就……坐那。” 柳云诗顺着玉华公主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是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心中一松,起身告退,快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经此一个插曲,众人也都来得差不多了,公主便宣布宴会开始。 这在南苑围场设的宴,和别处自是不同,大家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比试射箭。 在场中不远处有个靶子,众人对面相坐的台子中间放了个桌子,上面放着有各种型号的弓箭。 年轻人在一起没太多规矩。 玉华公主平素虽然跋扈,但在吃喝玩乐方面却格外喜欢不拘,是以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比一比射箭,氛围一时倒是热络起来。 柳云诗一大早起来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点心便放下筷子,看众人玩闹。 视线不经意一扫,看到斜对面的凉亭里孤零零坐着一个少女。 与旁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不同,那少女身上穿着一身素色,就连首饰也都是纯白色的。 看着像是……在替人守寡。 但按说,这样的场合,若是家中真有至亲离世,是不该来参加的。 柳云诗忍不住好奇,偷偷侧身问向身后的春雪。 春雪也早就看到了那姑娘,闻言,似有几分犹豫,想了想,终是如实道: “那是兵部尚书的女儿,据说她是……是心悦——” 春雪觑了柳云诗一眼,放低了声音,“心悦顾小将军,得知顾小将军死后,她便一直穿着一身素衣再不愿打扮。” 柳云诗听她说话犹豫的时候,心中便隐隐有些猜想,如今听她真的说出来,柳云诗心中忽觉一阵尖锐的刺痛。 眼泪一瞬间便涌了上来,又被她狠狠压了下去。 她盯着眼前的桌面过了片刻,才又抬起头,忍不住朝那姑娘看去。 那是个看起来十分端庄的姑娘,一举一动都有种大家闺秀的气度,并不是十分好看,却很有气质。 柳云诗抿了抿唇,问春雪: “那……她从前与顾璟舟是什么关系?” 春雪不忍骗她,“顾小将军与这位陈姑娘的父亲十分交好,是以……在京中所有年轻男女中,同她更多几分亲近。” 柳云诗垂眸,心间那股痛意越发明显。 她忽然想起曾经有一次,顾璟舟来江南看她,无意间问过她戴的发带十分好看,是在哪一家买的。 当时她并未多想便告诉了他,只以为他会买过来送给自己,但后来却没了下文。 柳云诗本不愿将这一切怀疑,加著在那个满怀赤诚的少年身上,但脑中就是挥之不去那日他问她时的场景,越想心中越难过。 眼泪无声润湿了眼眶,柳云诗低了头,极力不让四周人看出自己的异常。 恰在这时,忽听得身后一个明艳的男声笑问: “请问……这里有人么?” 柳云诗一顿,急忙眨掉眼底的泪,收敛了神情回头。 眼前是个黑衣箭袖的少年郎,十七八岁的年纪,正眉眼灼灼笑看着她。 见她回头看过来时眼尾的一抹红,少年一愣,随即蹙了蹙眉,急忙道歉道: “抱歉,魏铭并非刻意唐突姑娘,只是见姑娘一人坐着便……实在、实在抱歉。” 他记得有些语无伦次,好看的玉面隐隐泛红。 这次却轮到柳云诗一愣,“你就是魏铭?” “姑娘知道我?” 他吃惊,随即又觉得自己唐突了,有些拘谨地噤了声。 柳云诗被他这样子一逗,方才的情绪也缓和了不少,对他浅浅一笑,“略有耳闻。” 魏铭看见她的笑靥,微微红了耳根,指指她身边的位置,“姑娘介意我坐在这里么?” 柳云诗环顾了一圈四周,见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在场中射箭的人身上,并未注意这个角落,便点了点头。 魏铭笑着道谢,隔着春雪坐在了另一旁的座位前。 “姑娘……是季府的表小姐么?” 柳云诗轻一颔首,“我姓柳。” “柳姑娘。” 魏铭声音不自觉跟着放柔了不少,一个桀骜不逊的少年郎硬是装出一副翩跹君子的温润模样: “在下名叫魏铭,祖父是魏国公,姑娘若不嫌弃叫我名字便可。” 魏铭这个人和顾璟舟有些像,打从他一出现,柳云诗便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她依旧循着礼数,对他略一福身,轻声细语唤了声“魏公子”。 魏铭有些不好意思地与她还礼,之后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将视线转到了场中。 下面的人已经热热闹闹比试了几场,柳云诗刚看过去,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了场中。 她看过去的时候,恰好那女子也朝她看了过来。 顾锦瑶…… 柳云诗诧异,方才自己一直未曾注意场中之人,想不到她今日也来了这里。 顾锦瑶见她看过来,朝她挑衅一笑。 柳云诗心中一沉,果不其然,下一瞬顾锦瑶便面向玉华公主笑道: “公主,都说今日可以随意比试,臣女可否从在场众人中挑一位比试?” 玉华公主笑意兴味,“自然可以。” 顾锦瑶得了准允,转身看向柳云诗,遥遥一指,“我想与她比试。” 话音一落,柳云诗不出所料地再次成为全场焦点。 她抿了抿唇,意欲站起身。 身旁魏铭却不动声色地拉住了她,小声道: “顾锦瑶此人……” 他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背后说人坏话不好,只换了话头,“你若是不想,我可替你推了她。” 柳云诗视线朝着场中逡巡一圈,在某个地方无意识顿了一下,而后看向魏铭,眼底笑意干净明澈: “多谢魏公子,只是,我看大家玩得开心,恰好也想下场试试。”<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既如此说了,魏铭也不好再说什么,松了手起身道: “我陪你过去。” 柳云诗没再拒绝,理了理裙摆,款步走到场中央,笑看向顾锦瑶,软声软语道: “顾姑娘,又见面了。” 顾锦瑶鼻孔朝天,冷哼一声,“废话少说,挑弓吧。” 顾锦瑶未出嫁前,曾与京中几个纨绔关系极好,整日里除了溜鸡斗狗,倒是学了些真本事,比如这射箭。 是以当她瞧见柳云诗挑了把孩童用的小弓箭时,不由不屑地笑出了声。 柳云诗抿了抿唇,“顾姑娘先请。” 顾锦瑶也不客气,当即对着箭靶连射三箭,除了一箭七环外,其余正中把心。 射完三箭,她将弓一放,挑衅地看向柳云诗,“该你了。” 柳云诗看了眼手中的弓箭,学着方才顾锦瑶的方式搭弓。 从前顾璟舟也教过她射箭,但当时他心疼她用箭时手都磨红了,再加之她确实对射箭不感兴趣,一次两次后便也作罢。 所以柳云诗只会简单的搭弓,若想瞄准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想而知,第一支箭毫无悬念的脱了靶。 虽说那群公子哥儿们打从方才再未嘲讽过她,但她脱靶后,免不了人群还是有一阵小小的骚动。 魏铭在一旁看得着急,想上前帮她,又怕众目睽睽之下惹出流言蜚语,便凑近了她些,在她身旁一边比划一边小声说着方向。 有了魏铭的指导,柳云诗第二箭射出了五环的成绩,虽说比不得顾锦瑶,但也算是射到了箭靶上。 她回头与魏铭相视一笑,小声对他道了声谢。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第三次的时候,柳云诗深吸一口气,搭好弓,聚精会神瞄准靶心。 许是她太过专注,连周围原本聒噪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安静也未察觉。 就在她即将射出第三箭的时候,鼻间忽然窜进一阵熟悉的沉水香。 忽然,柳云诗整个人被一个硬朗挺括的身躯拢进怀中,男人握住她的两只小手,微微躬身,脸凑到她脸旁,瞄准。 柳云诗一顿,心底悬着的那根线缓缓落了下来,她又赌对了,他到底还是来了。 她略一回头,看到他,装作诧异的模样,“表哥?你怎么回来了?”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惊喜和雀跃。 男人压下视线瞅了她一眼,冷笑,“回来看你如何一边勾着我,一边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柳云诗身子一僵,垂眸小声辩驳,“我没有……” 季辞轻嗤,没再说话,而是带着她的手慢慢将弓弦拉到极致。 就在准备放手的一瞬间,他忽然带着她调转方向,“嗡”的一下箭矢被放开。 柳云诗眼睁睁看着那支小小的羽箭擦着顾锦瑶的脸旁而过,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极深的血印子。 季辞并未松开环住柳云诗的双臂,相反将她猛地往怀中一捞,报复性地让她的后背重重撞在自己胸口。 桎梏着她,危险的语气在她耳畔低声讽笑: “替你报仇了,柳云诗,魏铭他能么?” 23-30 第23章 季辞藏在文质彬彬的衣衫下,是男人的健硕身躯。 他的手臂强劲有力,胸膛滚烫,即便隔着薄薄的夏衫,柳云诗亦能感觉到贲张的肌肉壁垒。 她不自觉抓紧季辞前襟,瞧着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床榻,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到了跟前,季辞放缓了步子。 柳云诗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然而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连吞咽都变得异常艰难。 季辞压下眼帘,瞧了眼怀中姑娘几乎要滴血的耳垂,无声翘起唇角,轻轻将人放在了床上。 “表、表哥……” 柳云诗一挨床,立刻僵硬地绷直了身子,一双水眸慌张地盯着他。 季辞清冷的眸中幽光明暗不定,缓慢欺身凑近她。 灼热的压迫感袭来,柳云诗吓得慌忙闭上了眼睛,一双纤长浓黑的羽睫颤抖不止。 等了半天,突然听见头顶上方男人的闷笑,“不是说想好了么?” 柳云诗抿了抿唇,不敢睁眼,软声道: “想、想好了的。” 话落,那种压迫感再次逼近,男人胸前的意料蹭着她耳侧,柳云诗攥着被褥的手一紧,忽然额头上一阵冰凉的柔软触感。 季辞的唇在她的额上轻触了一下,而后离开,轻笑: “紧张成这样,便是想好了?” 柳云诗蓦地睁眼,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望向他,眨了眨。 季辞移开视线,嗓音微哑,“你今日也受惊了,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表哥……” 柳云诗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好了,我走了。” 季辞说完,不等她再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开。 刚踏出两步,衣摆却被柳云诗攥住,他回头看清她的神色,默了默,最后妥协般轻叹出声: “今日你受了伤不宜做别的,待到……日后你当真想清楚再说。” 柳云诗闻言,缓缓松开了手。 季辞看了她一眼,未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柳云诗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紧张的身子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不发一言地扯住被角,眼神盯着虚空神情流露出些许茫然- “你是说,这柳云诗原本和顾璟舟有过婚约?” 玉华公主坐在高座上,看着地下跪着的女子,在那女子身旁是被挥落了一地的葡萄。 “是。” 顾锦瑶脸上的伤口已经上过药,说话时还有些抽得疼。 她故意添油加醋道: “后来得知顾璟舟战死,我和母亲都怜惜她无依无靠,母亲打算为她说一门好亲事,哪知她自己居然偷跑了……” “哼,你也不用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本宫。” 玉华公主鄙夷地看着她,“你和你母亲什么货色,本宫能不知道?” 顾锦瑶被噎了一下,紧抿着唇不敢出声,恶狠狠攥住衣襟,将这一切都归因于柳云诗,心中恨毒了她。 “你们那些心思,不过就是想将柳云诗送到闲王的床上,否则为了个她,你们还能亲自去季府要一次人?” “说起来——” 顾锦瑶抬头小心看了玉华公主一眼,坦白道: “公主既然已经知晓,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说起来那次将柳云诗那小贱人带回去后,还是季辞季大人亲自去接的人。” “亲自去接的人?” 玉华公主声音猛地拔高,难怪自己那次在别院醒来后没见季辞的人,原来是去接她去了。 “是。” 顾锦瑶心一横,存着即便惹恼了玉华公主,也要拖柳云诗下水的想法,添油加醋道: “而且那次,我亲眼看见季大人抱着柳云诗往外走,动作和眼神都十分小心翼翼,而且……季大人看起来有些异样。” 玉华公主闻言,蓦的想起那日自己给季辞下了药。 她当时以为季辞是找了大夫开了药,如今想来……他们怕是早就有了首尾。 留那么美貌的女子在季辞身边日夜相对,怕是个祸患。 玉华公主眯了眯眼,眸光中射出冷鸷的光。 过了片刻,她似才想起面前还跪着人似的,挥了挥手冷冷道: “下去吧,今日本宫问你的话,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不然你知道后果。” 顾锦瑶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应声退下。 “慢着!” 她刚走到门口,忽听身后人又叫住了她。 她脚步一顿,转身垂首问,“公主还有何吩咐。” 玉华公主乜视她一眼,对身旁的宫女吩咐,“去将本宫那瓶玉容膏拿来。” 说完转头对顾锦瑶施舍,“这玉容膏是西域进宫的珍品,祛疤效果极好,你拿回去,按时覆上,想必不会留太重的疤。” 顾锦瑶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行礼谢恩。 “行了,退下吧。” 玉华公主懒懒说完,往后一倚,闭眼休息。 顾锦瑶又行了一礼,在宫人的指引下出了宫- 柳云诗昨夜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一闭上眼睛,不是想起白日里的那头狼崽,就是后来季辞的那个吻。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与他算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定然是对自己动了心的。 正想着,门口传来春雪的声音,“姑娘,张大夫来给姑娘的伤口上药。” 柳云诗回神,一想起昨日季辞跪在地上,俯身在自己脚踝处吸毒血的模样,她就觉得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她手背贴了贴脸颊降温,应道:“快请张大夫进来。” 张礼进来看了看她的伤口,又问了问还有何不舒服的症状,得到柳云诗的回到后,张礼松了口气,道: “如此看来,这蛇的毒性不算很强,只要坚持敷药就没事了。” “那表哥呢,昨日他……” 柳云诗抿了抿唇,“他没事了么?” “公子有何事?”张礼不解。 听这张礼的语气,柳云诗也有些不解,“他替我吸毒,定然也是中了毒的,昨夜又没喝解药,不会有什么问题么?” 谁知她这问题一问出来,张礼立刻变了脸色。 春雪看了她一眼,尴尬笑了两声囫囵打了圆场,将张礼送了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啊春雪?” 柳云诗探身向外看了一眼,“张礼怎么这种反应?” 春雪眉头紧蹙,抿了抿唇,心一横道: “表姑娘有所不知,咱们大公子……从前饮了许多毒药,身体里早就有了对抗毒药的药性,所以……” “什么叫饮了许多毒药?” 柳云诗微微震惊。 谁能给季辞下毒,还让他饮了“许多”毒药? 春雪见话已经说到了这里,便也不藏着掖着了,看了眼门外小声说道: “此前夫人怀二公子时,误饮了有毒的酒,以至于早产诞下二公子,谁料二公子刚一出生便身带剧毒,为了给二公子解毒……” 春雪默了默,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忍,道: “为了给二公子解毒,夫人骗着大公子喝下许多毒药,还有所谓‘以毒攻毒’的解药,总之……有大半年的时间,大公子一直都在喝毒药,直到研制出二公子所中之毒的解药,大公子的毒也才解了。” “还有这种事?!表哥他……” 柳云诗震惊得说不出话,她无法想像,季辞的童年竟然还有这样的遭遇,t其实比起身中毒药,母亲的偏袒才是最令他伤心的吧。 而且那些毒药定然会损伤身体,他当时年纪那么小…… 柳云诗不忍再想下去,心底深处忽然泛起一阵轻微的刺痛。 她抿了抿唇,“表哥呢?” “公子还未回府。” 柳云诗垂眸不语,脑中全是季辞昨日替她吸出毒血的样子。 “对了春雪……” “表姑娘,玉华公主来府上了,说是……说是来与您道歉。” 柳云诗正想对春雪说话,声音被门外的婢女打断。 她和春雪俱是一愣,互相对视一眼。 春雪满脸警惕,一副护主的样子,“奴婢去推了她。” “哟,这是要推了谁呢?” 春雪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道张扬的女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玉华公主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柳云诗见到她,下意识攥紧了手心,一息又松开,起身行礼道: “参见公主。” “唔,免礼,起了吧。” 玉华公主寻了个位置坐下,上下打量柳云诗一番,笑道: “柳姑娘如何了?昨日你和子琛哥哥走得匆忙,本宫都没来得及问问你的伤势,今日来,是特地来看望你的。” 柳云诗:“多谢公主挂念,民女一切都好。” “如今瞧着你没事,本宫就放心了,本宫也不知道怎么,那猎场中竟然会有毒蛇,还好子琛哥哥找到了你,不然这后果不堪设想。” 柳云诗低着头没说话。 玉华公主似乎也没想等她说什么,自顾自又问: “对了,下面人来报,说这蛇虽然毒性不强,但毒发极快,昨日……子琛哥哥怎么替你处理的?” 柳云诗知道她什么意思,垂了眼帘,低眉顺眼道: “表哥什么也没做,只是让我自己将小腿用布条扎进,防止毒液蔓延,回来后又得张大夫医治及时,这才没有留下后患。” “是么?” 玉华公主意味深长的尾音上扬,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不过经了昨日在南苑那一场,柳云诗也不在乎她信或不信了,因为她已经看出来,玉华公主是铁了心要与自己作对了。 而且昨日,顾锦瑶应当也去玉华公主面前嚼了舌根的。 果不其然,玉华公主没等到她的回答,也不着恼,笑眯眯地对她招了招手。 柳云诗款步靠近,玉华公主拉住她的手,亲如姐妹一般,笑道: “昨日是本宫的人没有将场地收拾干净,害你受了伤,本宫已经惩罚过他们了,为表歉意,本宫明日在富贤楼设了宴,特意向你赔罪,柳姑娘可一定要赏光啊。” 柳云诗只觉得手背上的那只手冰凉,像极了昨日那条毒蛇。 她强忍着想要将手抽回来的冲动,温声细语道: “多谢公主殿下关心,只是我……” “只是云诗明日要同微臣外出一趟,恐难赴公主的约。” “子琛哥哥!” 玉华公主一听见季辞的声音,眼前一亮,急忙松了柳云诗的手,起身快步走到季辞跟前,笑得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今日父皇不是说辉县那个杀人案要交给你查处么,我还想着你下午才能回来呢。” 季辞一进房间,视线现在柳云诗身上巡视一圈,见她无碍,这才垂眼睨视面前的玉华公主,“公主对于前朝之事,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玉华公主被他这话一噎,脸色当即微变,随即她又勉强挂上一抹笑,道: “只是听我五哥随口说的。” 说着,她扯着季辞的袖摆晃了晃,故意撒娇,“而且子琛哥哥的事情,我哪里有不上心的。” 说罢,她的余光还傲慢地扫过柳云诗。 柳云诗知道,这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她抿了抿唇,一副娇娇柔柔的模样,水雾濛濛地眼轻飘飘扫了一眼走近的季辞,软声软语问候,“表哥回来了。” 她的温婉柔弱,倒更加凸显玉华公主的强势跳脱。 玉华公主扯着季辞袖摆的动作一顿,恶狠狠看了她一眼,对季辞道: “我这次来,就是为着昨日之事给表妹道个歉的,我明日还在富贤楼设了宴,就怕表妹误会了我的……” “公主是没听见么?” 季辞一扬手,扯开袖子,蹙眉冷道: “道歉的心意她心领了,明日我要带她出趟门,恐没时间。” “子琛哥哥要带她去哪?” 玉华公主闻言下意识问道,然而对上季辞那双泛冷的眼眸,她吞了吞口水,自觉没再问下去,转了话头: “那改日等表妹回来再……” “不必了!” 季辞淡淡道,随即来到柳云诗面前,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温声问: “今日可好些了?伤口还疼么?” 柳云诗在他触到自己额头的时候,蓦的一僵,下意识想要后退,又生生忍不住了。 闻言,抬头定定看了他两息,这才轻轻摇了摇头,温声道: “多谢表哥关心,已经不疼了。” “嗯。” 季辞见她的反应,眯了眯眸,回身对玉华公主道: “公主既是来道歉的,如今歉也道过了,还是请回吧。” 玉华公主神情不悦,嘴唇翕动,季辞赶在她说话前又道: “方才微臣从勤政殿出来时,似乎听见陛下在问李内侍,公主去了何处。” 季辞的语气不轻不重,然而说出的话却让玉华公主蓦地变了脸色。 即便她再嚣张跋扈,但在父皇母后跟前也要努力扮演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毕竟父皇的公主众多,她之所以最得宠,不过是因为父皇觉得她懂事。 再则,季辞如今正得圣宠,即便她是公主,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玉华公主将原本还想说的话忍了忍咽了下去,抬头幽怨地瞥了眼季辞,不舍道: “那我先回去了,子琛哥哥,我改日再来找你和……” 她扫了眼柳云诗,唇边笑意更甚,“和表妹。” 季辞去净完手,松了松衣襟,“嗯,公主慢走,臣不远送。” 柳云诗跟着他的话微微蹲身恭送。 公主看了房中两人一眼,暗暗咬了咬牙,一撩裙摆昂首离开了。 “表哥今日怎么提前回来了。” 玉华公主走后,柳云诗去到旁边的小炉前架起了水壶。 季辞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小银钳,往小炉中夹了两块儿红萝炭,舀了水倒进壶中,“官署没什么事。” 他放下手中的长柄勺,对柳云诗招了招手,“过来。” 男人显然是刚下朝就直接来了回雪院,身上仍穿着官袍,除了方才被他拉开了些的衣襟外,其余各处一丝不苟,金丝绣祥云纹的官袍上,连一丝褶子都找不出来。 而官袍的朱红色,也衬得面白如玉的男人容貌更加昳丽。 面朝柳云诗说话时,窗外阳光轻轻落在他微弯的唇畔,柳云诗第一次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看出“妖冶”二字。 她心中突的一跳,小步挪到他面前,低垂着的羽睫轻颤,用柔软的声音叫了声: “表哥。” 季辞看了她一瞬,唇畔笑意更甚,“坐过来,我看看伤口。” 柳云诗温顺地坐到他身旁,却在他打算掀开自己裙摆的时候,倏然压了上去,语气有些急: “表哥不用看了,我的伤口方才张礼来已经处理过了,没什么的。” 季辞唇边笑意一凝,乌黑的墨眸沉了沉,却并未勉强她,“既如此,那你自己记得按时上药。” “嗯。” 柳云诗应了声,竟当真将裙子拉了下来,规规矩矩在他身边坐好。 淡漠的样子全然没有了以往对他的热络和刻意接近,甚至看她垂眸摆弄手指的样子,似乎是在盼着她早些离开一般。 季辞斜乜了她几眼,唇畔笑意彻底沉了下去,起身冷冷道: “既然你无事,那我便走了,你好好保重。” 话落,柳云诗立刻跟着他起身,“好,表哥慢……” “柳云诗!” 季辞刚走出两步,闻言倏然转身打断柳云诗的话,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质问,“你……” 瞧见对面少女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似乎有些着恼自己的情绪失控,咬了咬牙,令自己平静下来,“你今日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柳云诗摇摇头,“没有,我一切都好,多谢表哥关心。” 她仍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他问的,她都答,但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和表情。 季辞深看着她,攥着她手腕的手不断收紧,直到看到柳云诗微微蹙起的眉,他才恍然松开。 “既然都好了……” 他定定凝视着她,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小的神情,“那我看明日张礼也不用过来了。” “好。” 他话音刚落,柳云诗立刻答应了下t来,甚至没有一丝错愕和不满。 季辞凝眉,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很好。” 他放开她的手腕,注视着她慢慢转身,“柳云诗你好得很。” 柳云诗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却不发一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外。 过了片刻,春雪端着托盘从门外进来,疑惑,“姑娘,方才公主来惹大公子不高兴了么?我怎么瞧着他方才离开时,脸色那么差?” 柳云诗坐到妆台前,随手卸下头顶的发钗,扔回匣子里,“是我惹了表哥不悦。” “姑娘惹了大公子?!” 春雪惊呼,放下托盘快步走到她身后,看着镜中的少女,不解问: “为什么呀?” 柳云诗摇了摇头,接过春雪手中的药碗,略一蹙眉,仰头一饮而尽。 春雪抵来上次季辞送来的蜜饯,柳云诗看了一眼,“不必了,人不能总是用甜来麻痹苦涩不是。” 春雪总觉得她的话中似有深意,但又想不透,见她不说她也不好再追问,只放下碗,拿起一支略微素淡的簪子簪到她头上。 乌黑的发髻配着白玉兰发簪,显得镜中的小脸干净柔弱。 “今日夫人回府,姑娘打扮素净些也是好的。” 春雪笑道: “姑娘实在是太美了,别说公子了,连我一个女子和姑娘朝夕相对,如今再看到姑娘的样子,仍觉得心动呢。” 柳云诗侧首摸上玉兰发簪,笑了笑没说话。 申时末的时候,有下人来禀报,说是夫人快要回府了。 柳云诗换了衣裳随那下人一道去了前厅。 几人过去的时候,季母的车驾还未到。 季辞在前厅的主位上坐着,见她来,视线在她身上略微一停,随即冷淡地移开视线。 柳云诗亦连眸跨进门槛安静站着,看不出任何眼底情绪。 她听见季辞起身,冷冷吩咐管家道: “既然人都到了,便去门口迎着吧,方才母亲身边的人回来说,马车已经进了西门。” “是。” 管家刚应声,还不等他回过身对柳云诗说话,季辞已经从她身旁而过,率先出了门。 男人衣袖擦过她的手背,带起一阵冰凉。 “表小姐,咱们也走吧。”管家道。 柳云诗颔首,不自觉抚摸上手背,不远不近地跟在季辞和陈深身后,一路去了府门口。 管家则领着府中其余众人跟在最后。 众人在府门口等了没多久,季母便到了,她一下车,季辞带着众人迎了过去,“母亲。” “夫人。” 季母扫了季辞一眼,跨出马车外。 原本张嬷嬷是站在马车外等着季母的,但看大公子过来,她便极有眼力见的让开,自去了后面的马车看顾着下人卸行李。 哪料季辞只是走到马车跟前,对季母行了礼,对于她要下车的动作,像是未看到一般,全然没有一丝要上去搀扶的意思。 季母伸出的手臂一顿,气愤地盯着他,“你如今是长本事……” “姨母当心。” 季母的话未说完,柳云诗匆忙上前一步,轻轻托住她的手腕,“姨母此去为府中众人祈福辛苦了,我们和表哥都十分记挂您呢。” 她扫了季辞一眼,软声软语地对季母笑说: “尤其是表哥,今日特地嘱咐准备了些清淡的食物,就是怕姨母一路上辛苦,胃口不佳。” 柳云诗说完,明显感觉季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变得幽深,她佯装不知,小心翼翼搀扶着季母下车。 季母轻哼一声,语气比之方才要缓和一些,“他能有这份心?” 柳云诗笑笑没说话,搀扶着季母往府中走,岔开了话题: “对了姨母,听说您的绣工在上京城首屈一指,云诗这两日看了看您从前的绣品,只觉得那些绣样云诗便是再学几辈子都学不会,您这次回来,可否指点云诗一二。” 季母闻言脚步微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想不到这几日不见,你倒是学得乖觉了不少。” 柳云诗细声细语道: “姨母说笑了,云诗是真心实意的,能得姨母指点迷津,云诗不知多幸运呢。” 季母未出嫁前,不仅是名动京城都美人,就连她的绣工也与她的美貌一样出名,如今柳云诗提起她曾经的光辉荣耀,又当着众人的面给足了她面子,她也不由得没了脾气。 笑说: “瞧你倒是会说,那该日你拿你的绣样来,姨母替你看看。” 柳云诗满脸雀跃,看不出丝毫作假,“真的么?!那云诗提前谢过姨母了。” 她几句话哄得季母从盛怒转为忍俊不禁,在场众人也都跟着松了口气。 只有陈深跟在季辞身后,小心翼翼觑着自家主子落在表姑娘背影上的眸色,大气也不敢出。 ——上一次自家主子露出这种神色的时候,还是几年前,他亲手将一个犯人活着剥了皮的时候。 几人到了前厅,柳云诗扶着季母坐下,而后不顾季辞的视线,迳自绕过他,坐到了季母的另一边。 整个用膳的时间,她都没有看过他一眼,除了安静吃饭,便是帮季母添茶布菜,倒是难得哄得季母对她有了几分亲近。 临到快散席的时候,季辞说自己手中还有几个札子没有批复,“母亲和表妹慢用,我先走一步。” 季母被柳云诗哄得高兴,对季辞态度也好了一些,“嗯”了一声,“去吧。” 末了在季辞起身的时候,她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莫要办公到太晚,注意着些身体。” 季辞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季母,收回视线的时候在柳云诗身上顿了一下,低低回了句“知道了。” 因着季母一路上舟车劳顿,吃过饭后柳云诗也没多在前厅逗留,回了自己院子。 还未走近,她便远远瞧见院门外站着的男人。 季辞一袭深蓝色常服,月光映着他清冷的眉眼,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在看着她,深邃目光压过来,也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 柳云诗神色如常地上前行礼,“表哥这么晚了,怎么在这?” “这么晚了?” 季辞冷笑,立于台阶之上的男人居高临下,冷声质问,“从前你进我屋子的时候,怎么没顾及过时间早晚?” 柳云诗低头不语。 季辞久等不见她回答,似是终于失了耐心,两步走下台阶,猛地揽过她的腰,压向自己,咬牙切齿道: “柳云诗,你就是这么勾//引我的么?” 柳云诗被他压得窒息,蹙眉想要推开他,“我不知道表哥在说什么。” “不知道么?” 季辞嗤笑,禁锢着她的手臂更为用力,让她嵌在自己怀中彻底难以挣扎。 “你不是要我么?不是要勾着我让我爱你么?怎么,如今眼瞅着我对你动了心,你却不稀罕了?还是你发现,讨好我母亲比讨好我来得更实惠?!毕竟仰仗我还有可能要失身于我。” “我倒是小看了你!你不仅能勾男人,就连我母亲都被你哄得五迷三道?!” “表哥!” 柳云诗眼眶忽的一红,“你怎能这样说我?!” “难道不是么?!” 季辞眼底发红,像是燃烧殆尽了理智,“今日一整天,你自己什么样你不知道么?” “我什么样?!” 柳云诗憋在眼眶中的泪终于再也兜不住,夺眶而出,像是蓄了许久的委屈。 她不管不顾地狠狠推开他,狼狈地抹了把眼泪,语气带着哭腔委屈控诉: “你当真是喜欢我的么?可昨日你在靶场上那番举动,不就是做给玉华公主看的么?这几次玉华公主对我的刁难,难道你从不知晓?” 她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气鼓鼓地看着他: “表哥手眼通天,又怎能不知玉华公主对我的刁难,昨日你可以说是未来得及制止,那么今日呢?你分明就是为了利用我,让我当你的挡箭牌而已!” 见他盯着自己沉默不言,柳云诗又道: “我一个孤女,生存本就艰难,表哥若是当真不爱我,那日我也早就选了魏铭,你大可以将我嫁出去,我也不会再纠缠你,你又何必拿我去应付玉华公主!” “我若当真不爱你?!”季辞气极反笑。 “我若当真不爱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忽然猛地拉过柳云诗狠狠吻上她的唇。 柳云诗蓦地睁大眼睛,在他怀中使劲儿挣扎,季辞却更加用力箍着她,让她动弹不了分毫。 强硬而愤怒的掠夺着她的呼吸。 唇瓣被他吮吸得疼痛,柳云诗挣扎不过,濒临窒息的瞬间心一横,狠狠咬在了他的唇上。 血腥味一瞬间在两人的口腔中蔓延,季辞这才缓缓放开了她。 他拇指碾了下唇瓣上的伤口,冷声嗤笑: “柳云诗t,我不是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 他捧住她的小脸,拇指擦拭她唇角的血渍,缓慢地动作似是威胁: “若是你再敢在我面前提一次魏铭,我敢保证他会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柳云诗小脸一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却发现他的神情不似作假。 她吞了吞口水,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月华如水,两人无声对峙,风从两人面前穿过,带起衣袂翻卷,冷风猎猎。 过了良久,季辞长叹一声,靠近柳云诗,动作轻柔将她拥进怀中,嗓音和缓地哄着怀中姑娘: “好了,这两日因着我,让你在玉华那里受委屈了,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了,我会处理好一切——” 他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微微弯腰俯身,与她平视,“不气了,好不好?” 他的语气太过温柔,如玉一般的男人,琥珀色眸中全是她的影子,柳云诗心头骤然涌起一阵悸动。 京中最年轻的权臣,容貌俊美旁人难出其右,即便他手染鲜血杀生无数却对她极尽温柔。 说没有一点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柳云诗紧抿着唇。 垂眸半晌,忽然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一点点凑近他,最后伸出小舌,缓慢地舔舐上他唇瓣上的血珠。 “还疼么?” 放在肩上的大掌骤然收紧,男人的呼吸一重,在她将要退回去的时候卡住她的后脑重新夺回了掌控。 柳云诗被他吻得双腿发软,乖顺地倚在他怀中,手臂不由攀上他的脖颈,极尽所能地回应着他。 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吻,深入而缱绻。 像是两个深爱彼此的人在互相诉说着自己的爱意,空气中都氤氲着暧昧的气氛。 两人并没有吻太久,季辞放开了她,盯着她的眼睛,忽然轻笑出声。 他一笑,柳云诗愈发羞恼。 她微微低下头去,感觉男人微凉的指腹将她一缕鬓发别至耳后,温声笑问她: “不气了?” 柳云诗玉白的面颊染上一层绯色,微微颔首,小声“嗯”了一声。 “走吧”,季辞略一蹲身,将她的下手攥紧掌心,“送你回去。” 季辞将柳云诗送到房间门口,目送着她进去,房中燃了灯,他的笑意才慢慢落了下来。 “我记得楚国的三皇子如今还在京城?” 他走出院子,沉声问。 陈深吃惊地看着他,“公子,如今夜深了,你……” “备车。”- 天色拂晓,季辞才从府外回来。 刚一进门,他问了管家,听说母亲已经醒来了,来不及回房休息,迳直去了前院。 “你这个时辰来做什么?” 季母还在用早膳,见他来不无诧异。 季辞接过张嬷嬷手中的碗,“你们都先下去吧。” 张嬷嬷看了季母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带着众人离开了房间。 “说吧,什么事?莫不是关于柳云诗的?你与她到了哪一步?” 季辞舀起一勺粥,送到季母唇边,“什么事都瞒不过母亲。” 季母冷哼一声,别过脸, “你同她的事,若不是你故意吩咐管家透露给我,府中谁人敢嚼舌根,如今这府中尽是你季辞的人,你现在给我装什么?!” 季辞见她不吃,重新舀了一勺,“母亲说笑了,我的人不就是季府的人么,何分你我。” 他的声音微沉,将粥送到季母唇边,“母亲,再不喝,粥要凉了。” 季母身子一僵,回头狠狠盯着他,张嘴。 见母亲喝下了粥,季辞露出满意的神情,又舀了一勺,“我打算将掌家之权交给柳云诗。” “你疯了?!” 季母蓦地瞪大眼睛,挥手打翻季辞送过来的粥,“季辞你……” “母亲,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他被粥洒了一袖子,也不恼,重新舀了一勺,眯眼笑看向季母,“母亲,怎么喝粥都占不住你的嘴呢?你好好喝粥,我来说,你听着就行。” 见她还要说话,季辞唇畔笑意更甚,“毕竟母亲也不想一辈子待在龙鳞寺那种地方不是。” 听他一提起龙鳞寺,季母面上闪过一丝恐惧,本想说的话终是被她忍了下去。 “母亲这样就对了,您是我的亲人,我无论如何都会让您安享晚年的不是。只是……近日少不得要麻烦您。” 他又舀了一勺粥,笑道: “多操心着些,将掌家之权好好交给柳云诗。” 他将“好好”二字压得极重。 季母气结,“季辞你……” “母亲,”季辞压了声音,笑容里满是威胁,“还有最后两口粥,从小您就教育我,食不言。”- 第二日中午,春雪提着食盒,一进来就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 柳云诗倚在窗边绣花,见了不明笑道: “怎么一副这种表情,可是又听了什么八卦?” 春雪放下食盒,朝外面看了看,凑过来小声道: “奴婢方才去厨房端饭,听公子院中的张波说,今日一早上朝的时候,楚国三皇子突然求娶了玉华公主!” 柳云诗动作一顿,微微蹙眉,“消息可属实?” “应当属实,据说此事京中都传开了。” “那……陛下可同意了?” “同意了。” 春雪将玉箸递给她,给她布菜,“据说在朝堂上便下了赐婚的圣旨,要求礼部尽快准备,赶在中秋节前完婚呢。” “这么着急?”柳云诗诧异。 “嗯,听说是楚国三皇子要在中秋后回国,所以时间比较紧。” 柳云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一顿饭吃的魂不守舍,饭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来到盈辉院。 陈深一见她,面色陡然生变。 柳云诗见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心中疑惑,回身看了看,见他确实在看自己,心中疑惑更甚。 “表哥在里面么?” “额……” 陈深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柳云诗便也不再问他,拾阶而上就要去推门。 陈深一惊,急忙要去拦她,“表姑娘,不可……” 话音未落,柳云诗的手刚触及上门扇,房中忽然清晰地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声。 那声音含羞带怯,引人遐想。 柳云诗的手蓦地顿住,回头看了一脸尴尬的陈深一眼,默默垂眸收回了手,“原是表哥房中有客人到访,是我唐突了。” 柳云诗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恰在此时,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季辞大步跨过门槛,一把攥住了柳云诗的手腕,“去哪?” 他的嗓音沉沉的有些沙哑。 第24章 柳云诗低头,看到手腕上那青筋虬结的冷白色男人的手,顺着手臂看向他的脸,转而又看向房间里。 房间里因关着窗光线有些暗,一片昏暗中,少女一身鹅黄色薄纱襦裙立在屏风旁,盈如白雪的香肩半露,鬓发凌乱。 瞧见柳云诗看过来,她亦回头对上她的视线,眼神中满是仇恨与挑衅。 “原来表哥的客人是玉华公主,倒是云诗不懂事,扰了表哥的雅兴,云诗这就告辞了。” 说罢,她甩开季辞的手,匆匆蹲身行礼就要离开。 “陈深!” 季辞重新攥住柳云诗的手腕,比上次更用力了些,回头冷冷瞧了玉华公主一眼,“送客!” 陈深眼珠子咕噜一转,笑盈盈走到玉华公主身边,“我们公子待会儿要和表姑娘出趟门,公主还是先请回吧。” “子琛哥哥!” 玉华公主指着柳云诗跺脚恼道: “我与你的事还没谈完,要走也是她走!” 季辞连半个眼神也没赏给她,视线始终定在柳云诗身上,“陈深,送客。” 陈深浑身一个激灵,又逼近玉华公主一步,语气带了威胁,“公主还是先回吧,不然……卑职送您?” 玉华公主一怔,似乎想不到陈深一个小厮都敢这般对她说话。 张了张嘴,刚想说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然而视线一转,对上季辞慢悠悠转过来的视线,她身子一僵,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她顿了顿,狠狠瞪了陈深一眼,拢好肩头的衣裳,趾高气昂地走出来。 路过柳云诗时,她重重哼了一声,眼中的恶意几乎要弥漫而出,“柳……” “公主。” 季辞压低声音。 玉华公主一噎,清了清嗓子,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我……” 季辞收回视线,语气柔和下来。 “我也该走了。” 柳云诗打断他的话。 季辞一怔,随即唇畔扬起,眼底漫上玩味的笑意,“所以你是吃醋了么?” 柳云诗低头,神色不自然,“没有。” 季辞眼底笑意更甚,拉了她的手,“随我进来。” 柳云诗拗不过他,只好被他拉着进了房间。 刚一进去,季辞就递给她一封信,冷t白修长的手指握着微黄的信纸,如玉般莹润。 柳云诗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这是……” “方才玉华过来,是来送贤王给我的一封信,因着这封信牵扯到一些机密,所以我才命人关了门窗,和她什么也没有。” 见柳云诗欲言又止,他轻笑,“至于你看见的……她那样子,是方才我开门时她自己弄的。” “你若不信——” 季辞唇角勾起,逼近一步俯身直视着她,拉起她的手,指腹轻放在自己唇瓣上,“大可以自己检验一番。” 男人的语气低低的,带着勾人的暧昧气息。 柳云诗啥时间便觉得一股热意涌上脸颊,心脏不自觉狂跳,落在他薄唇上的指腹脉搏“突突”击打着皮肤。 她如被烫了一般,迅速取下自己的手指,背在身后反覆摩挲。 玉白面颊染上桃粉,竟是比花还娇艳。 “不、不必了,我信表哥。” 她将那封信推了回去。 虽说季辞为了让她相信他,将这封信送到了她面前,但事含机要,她还是知道分寸的。 季辞见她推辞,便也没再勉强,顺势收回了信。 “听说楚国三皇子要娶玉华公主了,是不是……” 柳云诗觑了眼他的神色,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倒是季辞自己神色淡然地坦白道: “是我做的。” 柳云诗眼睫毛轻轻颤了颤,抿着唇没再问下去。 不必问为什么,原因可想而知,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有些说不清的感觉,似乎并没有想像中那般快意。 倘若不是她为了生存下去,蓄意勾引季辞,或许即便季辞与玉华公主不会在一起,但也不至于远嫁异国他乡。 “想什么呢?” 季辞轻笑,摸了摸她的发顶,“过来坐下。” 柳云诗蓦地回神,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季辞将她的腿架在自己腿上,一边轻柔地掀开裙摆一边解释: “你不必觉得心中有愧,楚国三皇子自幼爱慕玉华公主,且那两人从小便是欢喜冤家,三皇子的母妃也十分喜欢玉华,玉华嫁过去不会吃一点亏。” 柳云诗抬眸看他,盈盈水眸亮晶晶的,“真的?” “嗯。” 季辞压了压唇角,“伤口好多了。” 他将她裙摆拉下来,“今夜带你去个地方,不过现在,我可能需要睡一觉。” 柳云诗本来还疑惑是去什么地方,然而在听见他的后半句话后蓦地抬眸仔细看他,这才发现他眼底隐隐有些乌青,面容上有些许倦色。 想来也是,玉华公主之事能在一夜之间敲定,他想必没怎么好好息休。 柳云诗起身,温声软语,“那表哥好好休息,我先……” “柳云诗。” 季辞随着她的动作一道起身,他高大宽厚的身躯恰好将她困在他与书架之间。 柳云诗仰起小脸看他,樱桃般红润的檀口微张,一副迷茫柔弱的表情,“嗯?” 季辞眸光忽的一黯。 俯身凑近她,手掌顺着她的小臂向下滑,抚过皓腕,挤进她的手指与她相扣,“留下来陪我。” 他的语气蛊惑,柳云诗心脏骤然一紧,“我……” “我数到五,你若不拒绝,便是答应了。”季辞轻笑。 “一……” 柳云诗紧张地看向他,乌黑的眼睫小扇子一般轻扇。 “二……” 她吞了吞口水,“我……” “三……” 柳云诗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掌中挣扎出来,小声道:“我还是先回……唔!” “去”字还未说出口,方才还与她十指相扣的手忽然抬起来,猛地捂住她的嘴。 “五,你没机会了,柳云诗。” 男人唇畔弧度带着笑,明明如玉般温润好看的面容,却生生露出几分痞气的坏。 他的掌心温热,随着说话贴着她的唇瓣轻蹭,柳云诗瞪大眼睛看他,连挣扎都忘了。 想不到外人眼中光风霁月的季大人,也有如此顽劣的一面。 似乎她的反应取悦了他,季辞喉咙微滚,低低闷笑出声。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他便打横将她抱起,迳直走到了里间床榻旁。 “表哥,现在还是白天!” 柳云诗花容失色,紧攥住季辞的衣襟,嗓音都变了调。 “唔……” 季辞瞟了眼窗户,“我知道啊。” 他恶劣地笑着,将她放在了床上,而后俯身撑在床畔盯着她,看着少女小雀儿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生出逗弄之心。 “表妹很热?” “我……我……” 柳云诗将自己的小脸藏在被子下,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眨啊眨。 季辞满足地轻笑一声,亦躺上了床,一把将人捞过来,“别动。” 他将她按进怀里,摸着她的发,语气中满是疲惫,“就这么陪我躺一会儿。” 昨夜与三皇子彻夜长谈,今日一早又去上朝,回来后见完母亲,玉华公主又来了,这番折腾,便是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 柳云诗闻言果然不再乱动,安安静静被他搂在怀中,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不出片刻,耳畔便传来季辞匀称的呼吸声。 她微微仰头,男人安静地睡着,在浅淡的日光下,润如美玉。 柳云诗瞧着他的睡颜,不知不觉,心中竟生出一种久违的安定,那是他带给她的安全感。 她敛眸,往他怀中凑了凑,心中情绪越发复杂。 几经遭逢变故,她已经无法让自己去相信任何人了。 虽说如今的局面是自己想要的,但他突然对自己的好却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这几日柳云诗夜里也未休息好,本是陪着季辞躺着,结果躺着躺着自己也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中光线已经十分昏暗,橙黄色的夕阳从窗外斜斜洒进来。 柳云诗睁眼,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反应了一瞬,才想起自己是在季辞的床上。 身畔已经没人了,摸着被褥尚且还有一丝余温。 柳云诗动了动身子,撑着手肘起身朝外看去,朦胧屏风外一个颀长的身影静立在桌案前,手中拿着一支毛笔,正挥毫落纸。 男人玉笄青衫,肤色冷白俊雅,碎金般的日光落在他拿笔的手上,使那骨肉透出几分如玉的润。 像画中谪仙。 柳云诗瞧着那道身影,不由怔愣了片刻。 “睡醒了?” 男人的声音如泠泠山泉,她面颊微热,“嗯。” 透过屏风,柳云诗瞧见季辞搁了笔,拿起桌边帕子擦了擦手,然后,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便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他生得俊美,若是温柔看你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和煦,熠熠如光,灿若星河,令人心跳加速。 柳云诗也不意外。 她不自觉攥紧被角,小小地吞咽了一下。 耳畔传来季辞愉悦的闷笑,继而眼前出现一只骨节匀亭的手。 柳云诗顺着那只手向上看了季辞一眼,季辞对她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不起么?” “起。” 柳云诗重新低下头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男人宽厚温热的掌心中,被他用力扶了起来。 她随着他一道绕过屏风。 柳云诗的视线丝毫不敢与他对视,只好慌乱地指着桌上的纸,假装好奇地问他: “表哥方才在写什么?” “看看?”季辞温笑,牵着她的手,走至桌前。 “这是……” 桌上放着一本硬壳书册,上面是季辞好看的楷书。 柳云诗瞧见纸页上面的内容,一怔。 第25章 季辞将桌旁托盘上的一块儿对牌拿起,同那纸册一并收起,交到柳云诗手中,笑道: “今后,还要劳烦表妹替我操心府中庶务。” 柳云诗心中忐忑,惶恐不安地抬眸,一双眸中氤氲着春水,“表、表哥,可是我……” 她怎么也没想到,季辞居然能将整个季府的掌家之权交给她。 季辞的祖父从前是大周首辅,父亲是勇毅侯,换句话说,即便如今祖父已经隐退,但这季府说到底还是侯府。 况且,她虽然心中已然知晓季辞对她有意,却并未想到短短两日,便进展至此,这让她莫名心慌。 他的这番信任,是她现如今无法承受的。 季辞似是看穿她的犹豫,安抚道: “我知你失怙失恃没有安全感,这番举措不过是想让你有所依仗,若是你觉得如今自己尚且无法接受这件事,我亦不勉强。” 他将东西推至她身前的桌子上,“你可先将这两样物件收起来,何时想好了,随时可去找张管家,到时有他帮衬着你,你也不会太为难。” “可是姨t母……” “你不必管她,只管看你自己心意。” 季辞如此说,若是此刻拒绝便显得她越发不知好歹了。 她盯着他送过来的东西,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小声道: “多谢表哥。” 季辞见她收下,道: “行了,如今天色已晚,我带你去个地方,你需要回房收拾么?” 柳云诗看了眼自己身上睡皱了的衣裳,应了声,于是季辞与她约好,一刻钟后在府门口汇合- 夜晚的朱雀街,柳云诗只在逃离顾府那夜见到过,今夜是第二次走在这条街上。 只不过这次,她不再像上次那般慌里慌张。 季辞领着她走过一个个商铺小摊,最后在街头拐角的一个卖馄炖的小摊子上停了下来。 “这是……” 柳云诗不解。 季辞笑笑,还未说话,那包馄炖的大娘瞧见他,热情地招呼起来: “公子来了!还是和之前的一样吗?” 季辞亦对她颔首,“今日要两碗。” 那大娘一愣,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柳云诗,随即恍然,脸上笑意更甚,“明白,公子请稍坐,石头——” 她又转头招呼自己的儿子,“给这位公子下两碗馄炖,还是和之前的一样!” 那大娘的儿子应了一声,收了旁桌吃完的碗,过来端上大娘包好的馄炖,来到锅边。 不出片刻,个大皮薄的馄炖一颗颗漂了起来,配上翠绿的葱花香菜和紫菜汤,一碗诱人的馄炖便放在了柳云诗面前。 浓郁的鸡汤味瞬间萦绕在鼻尖。 此刻已过了晚饭的时候,柳云诗确实饿了,接过季辞递来的勺子,舀了一颗。 鸡汤的鲜香和馄炖大肉的醇浓油脂味在口腔中爆开,带着一丝丝香菜的清香,霎时侵占了柳云诗的味蕾。 “怎么样?” 柳云诗咽下去,“好吃。” 她眼眸亮晶晶的,回看向他,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惊喜,“真的很好吃,表哥是如何发现这一家的?” 季辞见她这样子,自己也慢条斯理地舀了一颗,放进口中慢慢咀嚼着。 他吃东西的样子十分好看,有种斯文的端方。 灯火盈盈下,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熙攘的人群中,“从前读书时误了吃饭的时辰,便会偷溜出来吃上一碗。” 他的语气十分云淡风轻,柳云诗吃东西的动作一顿,震惊地看向他,竟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可、可……” 季辞是季府的主子,即便当时读书时尚且年幼,也断没有错过了吃饭的时辰府中便没有饭的道理,还要主子自己偷溜来街上找吃的。 季辞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 “当时母亲说,是为了督促我用功读书,若是读不完便没有饭吃,但每日的课业实在太过冗杂,所以我……几乎每次完成当日的课业,都到了深夜。” 他又舀了一颗馄炖,慢慢咀嚼咽下,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低笑一声看向柳云诗: “不过说起来,若非我每日都到后半夜,也不会深不知鬼不觉的翻墙出来不被人发现。” “翻墙?!” 柳云诗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眼,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如今端方持重的季大人,居然也有翻墙的时候。 季辞压了压唇角,手在她头上摸了一下,“吃饭,待会儿还要去别处。” 柳云诗瞧着他的侧颜和微微勾起的唇角,看了半天才回过神,转回头吃自己碗中的馄炖。 柳云诗胃口小,大娘又给的实在,吃了小半碗便饱了。 季辞见她放下筷子,“不吃了?” 柳云诗点点头,手放在肚子上悄悄摸了一下,“有些撑了。” 季辞轻笑,推开自己的空碗,拿过她那半碗继续吃了起来。 “表哥……” 柳云诗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吃剩了半颗的馄炖吞进了口中。 季辞回头,对她挑眉。 “没、没什么……” 柳云诗无意识攥住手心,抿唇摇了摇头,心中窜起一阵无法言说的感觉,酸酸的胀胀的。 两人吃完后,季辞在空碗旁放下四枚铜板,起身带着她离开。 才刚走出去两步,身后大娘唤着“公子”追了上来。 两人循声回头,那大娘手中握着四枚铜板,笑道: “公子经常来我这摊上吃馄炖,又时常帮助我们孤儿寡母,如今是公子第一次带心上人来我这摊上,这顿饭理应我请才是。” 大娘笑眯眯的样子十分和善,眼神不住往柳云诗身上看,夸赞不已: “公子的心上人生得这般俊,和公子当真是郎才女貌呢。” 柳云诗被她一口一个“心上人”和“郎才女貌”说得十分不自在,微微低首,回以浅浅笑意。 季辞顺着大娘的话也侧首看了她一眼,眼中盛满细碎的笑意: “大娘说的是,不过这饭钱该给大娘的还是要给,否则我们下次可不敢再来了。” 柳云诗很少见季辞这般温和的样子,他含笑的声音像是一根羽毛,轻飘飘在她的心上掠过,泛起一丝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 她抿了抿唇,悄悄回看他一眼。 灯火阑珊下,恰好对上他灿若星辰的眼眸。 柳云诗一怔,随即又逃避一般迅速低下头去。 那大娘闻言,只好应了,又急忙招呼石头送来一个油纸包: “这是我们自己个儿做的油糕,甜甜糯糯的姑娘家最是喜欢,公子执意要给钱,那就请公子收下这几个油糕给小娘子吃吧。” 季辞想着待会儿还要行一段远路,方才柳云诗又吃的少,怕她中途饿了,便也没推辞,接了过来。 季辞一手提着油纸包,一手牵着柳云诗,两人漫步在热闹的大街上。 “还没问你,京城好玩,还是扬州好玩。” 柳云诗看了眼街边的杂耍,略一思忖,笑道: “似乎都差不多,京城是权贵的销金窟,扬州是富商的云集地,不过若说起来,京城的夜晚似乎比扬州的要豪放一些。” 季辞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淡淡的语气意味不明: “今后有机会了,我陪你回扬州。” 柳云诗面色蓦地一僵,随即敛下眼睑,怔怔点了点头。 她之前确实想过让季辞陪她回去一趟。 父母之死尚未查明,还有此前被叔伯吞占的家产,里面有许多是父亲生前最宝贵的字画,这些她都要慢慢找机会一一拿回来。 两人一边散步一边消食,走了差不多一刻钟,来到一条相对偏僻的小巷,小巷的路边停着一辆马车。 柳云诗见季辞领着自己朝马车旁行去,不解,“表哥,我们是还要去哪儿么?” “嗯——” 陈深听见声音,从马车上下来,季辞将手中的油糕递给她,扶着柳云诗上马车,“带你去个地方,今夜应当不回府了。” “啊!” 柳云诗闻言,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放在季辞掌心中的小手也下意识缩了一下。 季辞瞧见她的反应,故意逗她,注视着她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 “是你想的那样。” 柳云诗面颊染红,匆匆转头上了马车,假装看向马车外,小声嘟囔,“谁想什么了。” “那是我想了。” 季辞轻笑。 柳云诗回头,糯糯地嗔瞪他一眼,“表哥如今没个正形儿。” 话音刚落,她忽然愣了一下。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对季辞再没了之前的惧怕和谄媚,反而像是身份逆转了一般,她慢慢变得骄纵,而他一味退让宠溺。 季辞却并未觉得她的表现有何不妥,坐下后对她叮嘱: “路还有些远,你若是觉得困了,可以先睡一觉。” “哦。” 柳云诗闷闷的应了一声。 马车缓慢启动,一路朝着城外驶去。 柳云诗原本还以为自己能撑住,结果马车摇摇晃晃,不大一会儿,她就犯起了瞌睡。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被季辞抱在怀中。 见她醒来,男人低头朝她挑了挑眉,“睡够了。” 柳云诗不太自然地从他怀中起来,软软“嗯”了一声,刚睡醒的嗓音有些沙哑,她又不禁清了清喉咙。 季辞端了杯水给她,男人的手骨节分明,在青玉色杯盏的衬托下更加白皙。 柳云诗看了一眼,道谢接了过来,茶水入口温温热热的,不凉也不烫。 “后面还有一小截山路要爬,能走动么?” 季辞接她下车。 柳云诗看了看眼前的崎岖山路,略一犹豫,点头道: “慢慢走可以的。” “好。” 季辞习惯性将她的手握进手中,“走不动就告诉我。” 其实季辞虽然是这样说的,但他挑选的都是一些好走的山路,且坡度不大,他又刻意放慢步子等着柳云诗。 是以当柳云诗爬到山顶的时候,并未觉得有多累。 山顶有座凉亭,t季辞领着她走到亭子里歇脚。 柳云诗刚一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山脚下便是四四方方的上京城,所有京中的景像在这里一览无余。 沂河从城中穿城而过,穿过黑暗的平民坊又绕过热闹的朱雀街,一丛一丛的灯火在脚底下的城中明明灭灭,即便只是这样看着,柳云诗似乎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喧嚣声。 而在京城的更远处,是一座座青绿色的高山,月光如水洒在山上,沂河从城中流入山坳间。 再远处便是墨蓝色的苍穹,深邃无垠。 季辞缓缓来到柳云诗身侧,与她并肩而立。 “你再抬头看。”季辞的声音隐在风中,有些缥缈。 柳云诗下意识侧头向他看去,月光落在他俊美的脸上,男人衣袂翩跹,琥珀色眸底映着上京城中的灯火。 他似乎融进了眼前这幅波澜壮阔的美景中。 即便柳云诗对他的亲近多是存了刻意,此刻也不由被他的风姿打动。 也许是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季辞回首,看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禁一怔,唇畔笑意一点点扩大。 他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乖,别看我,看天上。” 柳云诗被他的动作一惊,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急忙回神,顺着他的话抬头往天上看去。 只见漆黑的苍穹中,繁星点点,连贯成一条晶亮闪耀的银色玉带,横跨在无垠天际上。 在那条如薄纱般的银河周围,镶嵌着各种大大小小的星辰,犹如皎洁的珍珠一般,或黯淡或明亮,点缀在黑夜的帷幕上,熠熠生辉。 “好美。” 柳云诗不禁小声惊呼出声。 她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天上的星星,那种无垠和璀璨直逼人心,美得不可方物。 “表哥,真的好美!” 小姑娘的眼神比星光还璀璨。 “嗯。” 柳云诗听见季辞的声音离自己很近,还未反应过来,一双手臂自身后圈住了她的腰肢,男人将她圈进怀中,微微低头。 “是好美。” 山中无人,他却故意只用低哑到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温热的呼吸连同这句话一道落入耳廓,明明是说星河的,柳云诗却莫名觉得他意有所指。 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在心间乱窜。 后背贴着的胸膛似乎都变得越来越滚烫,灼热的气息让柳云诗呼吸有些困难。 “表哥……” 她的嗓音软软的,不经意间带了些无措的哭腔。 “嗯。” 季辞双手交迭在她身前,拇指摩挲着,“看远处。” 柳云诗被他放在身前的手弄得魂不守舍,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不经意的动作间,闻言也只是无意识抬头。 远处层叠的山峦间,断断续续升起无数盏孔明灯,随风飘飘荡荡,霎时间,天地被勾勒成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喜欢么?” 柳云诗怔怔点头,打从家中遭难后她从未有过如此刻的宁静,不由眼眶有些发烫,“喜欢。” 身后男人胸前震颤,闷闷笑了一声,而后轻轻转过她的身子,凝视着她的双眸,“柳云诗,今日,是我的生辰。” 第26章 柳云诗被他的目光注视着,好半天才回过神,眨了眨眼,“表哥今天生辰?” 季辞不置可否。 她瞬间表现得有些慌乱,“可、可你也没有提前告诉我,我连礼物都、都没准备。” “无妨。” 季辞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以作安抚,语气轻松: “我从前生辰都是一个人。” 柳云诗忽然沉默下来,她想起之前春雪对她说的那些关于季辞的事。 犹豫了一瞬,她缓缓伸出小手,轻捧上季辞的脸颊,而后踮起脚尖,柔软地唇瓣如羽毛一般落在了他的唇上。 男人的唇薄而微凉。 她学着他从前的样子轻轻含吮了几下,见他不为所动,她又试探性地伸出小舌,小心翼翼地沿着他的轮廓舔了舔。 季辞似乎没想过要回应她,只压低眼帘默默睨视着她,冷静地一如平日。 柳云诗见他这般冷淡的模样,亲吻他的动作顿了顿。 继而不懈地继续用小舌撬开他的唇瓣,伸入他湿润的口中,绕着他的舌契而不舍地勾//缠。 她闭着眼颤巍巍的,没看到季辞眸光在慢慢变黯。 就在柳云诗觉得泄气,正要离开他的时候,忽然腰上一紧,季辞抱着她坐在了亭子的护栏上。 同上次在阁楼上不同的是,他这次将自己圈得极紧。 他终于开始主动,微冷的舌滑入口中,带着她的小舌,勾缠吮吻,引导着她伸出小舌去到他的口中探寻,任她肆意妄为,似乎将一切柔软向她敞开。 剧烈而滚烫的呼吸在两人之间交换。 远处灯火熠熠。 山顶的凉亭中除了彼此的心跳声万籁俱寂,这一吻只有漫天星辰见证,沉寂而缱绻。 缠吻了片刻,唇上的温热触感才离开,两人轻喘着对视,柳云诗看见季辞眼中不加掩饰的欲色。 他轻轻擦去她唇角的水渍,嗓音沙哑低沉: “柳云诗,若是不愿,就拒绝我。” 柳云诗下意识攥紧季辞的袖子,犹豫了片刻,心中有了决断,轻轻点头,“好。” 话音刚落,男人再度吻了上来,气息烫得厉害。 他的一只手臂仍在身后圈住她,另一只手在她的颈间摩挲片刻,慢慢下移。 冰凉的手指顺着皮肤轻轻佻起衣襟,贴着细嫩的皮肤落在线条优美的锁骨上,缓慢游移。 “唔……” 柳云诗脊背陡然僵直,身子不受控制地轻颤,泪水濡湿羽睫。 他离得那么近,一定感觉到了,她的心跳和忐忑以及……抵触。 有一瞬间,她的双手下意识挡在身前,想推开他,然而理智又让她住了手。 季辞猛地一顿,蓦然与她分开,停了下来。 他盯着她,眼中的波涛汹涌,洞明的眼神让柳云诗觉得,他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她慌乱地想要重新抱住他,季辞却向后错开了她的手。 柳云诗原本以为他会生气,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将落未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季辞长舒一口气平息了粗喘,仔细替她整理好衣衫,而后移开视线,哑声道: “还不是时候。” “可是表哥……” 柳云诗眼尾泛红,嗓音带着一抹被滋润后的春色,软糯娇怯,“给你,我愿意的。” 季辞回头静静看了她半晌。 直看得柳云诗心中发虚,低下头去绞着袖子。 末了,他轻轻将她抱了下来,“好了,我们该下山了。” 柳云诗轻轻颔首,跟在季辞身后被他牵着,不时抬头看向他的背影。 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小声问: “表哥,你……生气了么?” 她的语气十分小心翼翼,带着一丝忐忑不安,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失去母亲庇护的雏鸟,一丁点风雨便会吓得瑟瑟发抖。 季辞脚步一顿,站定回头。 小姑娘的模样,一瞬间又让他想起她院子里的那几株栀子花。 那些栀子花尚有一处栖息之地,可她在经历家破人亡后却什么都没有。 他温声安抚道: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们女子来说十分珍重,我亦不是那等急色之人,你不必为了讨我欢心勉强自己。” 见柳云诗仍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他轻笑着转过身去: “不想了,上来,我背你下山。” 柳云诗望着眼前男人宽厚的背影有些怔忡。 他从前屡屡拒绝她威胁她的时候,她只知道他是一个外表光风霁月实则心狠手辣的权臣,然而自从那日南苑回来,他对她便好得不真实。 她从未想过,他这样的男人,一旦确认自己的心意,便会全心全意坦诚。 更没想到他会温柔小意安抚自己的无措和忐忑,时时刻刻顾及自己的感受。 她能感觉到,他几乎将他所有的耐心与温柔都给了她。 可越是这样,柳云诗便越觉得惶恐难安,因为自己给不了他对等的。 季辞见她半天没动静,回头,“不走么?” 柳云诗蓦地回神,慌乱地看向他,原本想说自己可以走,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上前一步爬到他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甜甜软软地笑道: “走呢。” 柳云诗按下自己的不安,无论如何,自己如今的目的达到了,不是么。 “表哥。” “嗯?” 季辞背着她,缓慢地往山下走,山风吹得人分外舒服。 柳云诗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道: “你有信任的人么?” 季辞略一沉吟,“从前t没有,如今……有了。” 柳云诗心虚不已,假装不知道他说的那人是谁,壮着胆子试探道: “那……倘若有一日,你发现自己信任的人欺骗了你,你会怎么办?” 她原本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感觉季辞的脊背僵了一瞬。 柳云诗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屏住呼吸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等了许久,他都未再说话,只有风声从耳畔刮过。 许是今日爬山实在太过劳累,柳云诗等了许久都未等到他的回答后,竟在他的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感觉到身后小姑娘匀称的呼吸声,季辞放缓了脚步,将她向上托了托。 山间阒静,渐渐的看不见山下城中的灯火,只有一条漆黑的小径,被月光照抚着。 季辞回头,姑娘双眼紧闭,小脸歪靠在自己肩上,嫣红水润的唇像樱桃一般,就凑在脸侧。 他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去,尝了尝那颗香甜诱人的樱桃。 “若是她欺骗了我——” 季辞唇角扬了起来,似乎想到什么十分愉悦的事情,缓慢而沉静地说: “我就将她锁起来,让她沾满我的气息,让她从身到心……永永远远只能属于我一人。” …… 柳云诗这一觉睡得极沉,等她睁眼的时候,自己恰好正被季辞抱着走进房间。 她揉了揉眼睛,睁眼环视四周陌生的摆设,不禁疑惑: “表哥,我们到哪儿了?” 季辞将她放在椅子上,“这是我在郊外的别庄,山脚下,凉快些,你若是喜欢,我们可以多住几日。” 柳云诗这时候才想起,临出发前,季辞说今夜不回府的事。 想必这别庄就在方才他们登的那座山的山脚下。 她“哦”了一声。 季辞见她还有些懵懵的,不禁轻笑,也不知从哪儿寻了身衣裳,递到她面前: “这后面有个温泉,你去泡一泡再睡。” 柳云诗能感觉到男人含笑的眸子在盯着自己。 她不自觉吞了吞口水,接过寝衣,不敢抬头看他,红着脸颊匆匆去了内室。 季辞房间里的这个温泉池极大,水雾缭绕,旁边还修建了一排石凳,恰好能让人坐在水中。 柳云诗今日出了一身汗,早就想好好洗洗了。 但念着季辞还在外面,她只好匆匆将自己洗净后从浴池中出来,擦干身体,站在铜镜前穿衣。 粉色的绸缎柔软光滑,穿在身上轻盈如无物。 不仅衬得她肌肤莹白如玉,也……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腰肢和胸脯曲线。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就想起了方才他将寝衣递到自己面前时,自己看到的。 男人的手明明该握着刀剑铁鞭沾染血腥,却轻柔而小心地捧着独属于女子柔软的粉色寝衣,好似稍一用力便会将它撕碎一般。 那种强烈的冲击感让她莫名心悸。 而此刻,那被他的手揉捏过的寝衣,被贴身穿在她的身上。 就好像那双遒劲有力的手也抚过自己身上一样,每一处都莫名烧灼。 柳云诗用手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长舒了两口气,整理好情绪走了出去。 “这么快就洗好了?” 柳云诗出去的时候,季辞正坐在桌边看札子,闻声从书案前抬头,视线在她身上落了一下。 “嗯。” 柳云诗下意识用手挡在身前,故作镇定道: “表哥也快去洗吧,今日累了一天,早些休息。” 季辞放下札子,起身去到黄梨花木衣桁前,当着她的面褪下外裳挂了上去。 夏日衣衫薄,季辞外衫里面的白色里衣十分贴身,能映出他精壮有力的腰背肌肉。 柳云诗只看了一眼,便匆匆别开视线。 “今夜你就睡在这间房里,待会儿我沐浴完去隔壁,若是困了,你可以先睡,不用等我。” 季辞回身,仰头将自己喉结下的扣子松开。 “好。” 柳云诗眼神慌乱,左右飘忽就是不肯看他。 耳畔传来男人的轻笑,季辞也不打算再逗她,解开几颗扣子后,拿着另一身干净的寝衣绕去了内室。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离,房间里那种独属于男人的压迫感才慢慢消散。 空气中温度降了下来。 柳云诗长舒一口气,走到床边坐了会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从书架上拿一本书看看,顺便等季辞出来。 书架上的书不算太多,应当是季辞不常来的缘故。 她随意抽取了一本,看了两页,是一本治国之道的书,柳云诗觉得太过晦涩,便想重新在书架上找一本来看。 她的视线一一扫过,忽然定格在一本斜放在靠里面位置的书上。 那本书同其它书的封皮看起来无异,都是蓝色的。 但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书封面上并未写书名,而且书的封面极新,内页却能看出来被人翻过很多遍,不仅泛黄,还卷了边。 柳云诗心中好奇,便搬了凳子来,取下那本书。 她将凳子放回原处,坐下来,翻开书的扉页。 扉页亦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没写。 她忍着好奇,继续翻下去,又连着翻了两页,书册上才出现了内容。 柳云诗看到上面画的内容,怔了半天,蓦地反应过来,如被烫到了一般,双手猛地缩了回去。 “吧嗒”一声,那本书掉在了地上,正正从最中间摊开。 上面一对男女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在那幅画的最底下,还有几行小字对动作进行备注。 柳云诗的心跳得厉害,缓了几息,刚想蹲下去将书捡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 恰在此时,从内室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脑中霎时一阵空白,第一反应便是手忙脚乱地想将书藏起来。 然而越慌乱手越发软,那书捡起来又掉了下去,反倒自己翻了一页又一页,那些各种各样的奇怪动作一一在眼前掠过。 她一面想将它重新捡起来,一面又不敢去看上面的内容,窘得眼神都不知该往哪儿落。 忽然,耳畔的脚步声停了一下,继而,一声浸了水的好听的笑声在身旁响起。 柳云诗动作一僵,心中又羞又急。 她真是后悔得要死,见到自己这样,想必季辞会以为是自己故意偷看这种书的吧。 思及此,她干脆将手收回,破罐子破摔般抱着膝别过脸去不看他。 小姑娘蜷缩在书案和椅子中间,将唇咬得发白,眼尾红彤彤的,浓黑的眼睫毛挂着泪轻颤个不停。 模样委屈至极。 季辞视线在她面前的图册上看了一眼,再看她的反应,霎时便明白了过来。 他眼底带笑,又怕自己一笑她更羞赧,强压下笑意,轻咳了一声朝她伸出手,“过来。” 柳云诗闻言,倒是不掉眼泪了,但抽抽嗒嗒将自己的脸埋进手肘间,就是不肯看他。 季辞压了压唇角,走过去将她面前那本摊开的书合上,放回书架,去拉她的手腕,温声哄道: “乖,起来帮我看看,我这腰带可系对了。” 柳云诗蹲着的时候,本就听见他将书放了回去,此刻他又主动转移了话题,她也就没再挣扎,被他拉起来。 只是站在他面前时,她仍觉得有些羞赧,小声解释: “那书、那书没有封面,我不知道是……是那……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嗯,我知道。” 季辞将她拉到书架另一边,“这书应当是季蕴留下来的,而且,即便你好奇看了,也没什么的。” 季辞的语气十分平静,好像看那种书并不是一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许是他的镇定感染了她,柳云诗的窘意也消散了不少。 见她缓和过来,季辞绕到她身前,指了指自己后腰的位置,“帮我看看,我这可系对了。” 没了他的注视,柳云诗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 这衣裳在身后的位置有个系带,也不知是方才季辞临时故意解开,还是当真没系好,此刻有些松散地垂着。 柳云诗将那带子捡起,替他重新系好。 “好了,表哥。” “唔。” 季辞回身,笑睨了她一眼,“现在好了?” 柳云诗垂眸,轻轻点了点头。 柳家从前的家风极严,莫说见过,她连世上有这种书都不知道,若是让人知道自己偷看那种书,那旁人定会觉得自己与荡//妇无异。 可方才自己分明t觉得羞窘到要死的经历,却在他的三言两语下便轻轻揭过。 这让她突然觉得,好似这件事也并不是一件十分羞耻的事情。 见她的神情变换,季辞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轻笑道: “方才那书,莫说你不是故意看的,即便是你当真想看,我也会拿下来让你看的。” 柳云诗眼睫颤了颤,轻咬了下唇,犹豫着问道: “那,表哥不觉得看这书的女子……” “不觉得。” 季辞抢在她说出那个词前回答。 柳云诗蓦地抬头看他,季辞眼中含着细碎的光,唇畔微勾,“旁人我不关心,但你看,我不觉得。” 像是有一支极小的羽箭穿心而过,留下箭矢后的羽毛轻轻落在心上,柳云诗骤然攥紧衣袖,有些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她忽然想到什么,吃惊道: “可是、可是季蕴他这么年幼就看这种东西么?” 她根本想不到,原来男子十六七岁就开始看这些了么,那从前顾璟舟岂不是也看过…… 难怪从前他抱着她时,她总觉得怪怪的。 季辞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笑道: “也就只有你还将季蕴当孩子。” 柳云诗眨了眨眼,盯着季辞的脸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那表哥也看过么?” 话音刚落,她和季辞都沉默了一瞬。 她倏的低下头去,慌乱道: “我、我胡说的,表哥别……” “看过。” 季辞打断她的话,“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亦不是那等吃仙丹饮露水的神仙,我亦有七情六欲,也不避讳自己的欲望。” 他从不碰女人并不是多清高,只是……他从前太过挑剔,况且,那些女人一旦碰起来定会惹出一身麻烦。 “而且——” 季辞欺身靠过来,语气带着顽劣的笑,故意逗弄她,“你若是想学,我不介意做你的老师。” 第27章 柳云诗瞬间慌了神,方才无意间看到的那些高难度动作,霎时浮现在脑海中。 她后退一步,慌忙拒绝,“不、不用了,多谢表哥。” 季辞被她这副娇羞的憨态逗笑了,小姑娘真傻,他逗她,她还慌慌张张对他说“多谢。” 他没忍住在她晕红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逗你的,今日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 “那表哥呢?” 柳云诗睁着清凌凌的眸子看他,眸光澄澈,粉白的小脸在粉色寝衣衬托下更显娇嫩。 微微张开的嫣红檀口,似乎在对他做着无声的邀请。 季辞喉结向下滑了一下,眯眼嗤笑: “你这副模样,会让我误以为你要让我留下来。” 柳云诗垂眸,“这别庄人少,我有些害怕。” 她这次并非刻意勾//引他,她是真的害怕。 别庄一共没几个人,春雪也不在跟前,而且这间房子想来是正厅,又大又空旷,况且这附近只有这一处庄子,四周都黑漆漆的。 柳云诗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又抬眸,满眼期盼地看着他。 季辞看了她两眼,走过去牵住她往床边去,“走吧,陪你睡着我再走。” 柳云诗跟着他来到床边,季辞让她先上了床,然后他睡在旁边,侧身将她搂紧怀中轻拍。 “睡吧,我陪着你。” 两人穿着单薄的寝衣,彼此交换着体温,男人动作温柔,她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莫名觉得安心。 方才回来的路上睡了一路,柳云诗此刻有些睡不着,躺了会儿,她抬头看他: “表哥困么?” 季辞眼皮向下睨她,“不困,你睡不着?” 平日这时候,他要么还在处理公务,要么在外应酬。 况且他本就比常人精力更加旺盛,下午的时候,柳云诗陪着他睡了会儿,此刻确实也没那么想睡。 “嗯。” 柳云诗攥了一缕季辞的发梢,绕在指尖把玩,“睡不着,表哥——” “嗯?” “我给你讲讲我幼时的故事吧。” 季辞看着小姑娘将自己那一缕头发缠在一起又解开,不由轻笑,“你说。” 柳云诗在他怀中静静想了想,缓缓道: “表哥你知道么,其实我幼年时候,有几次差点被我母亲杀死。” 季辞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低下头来认真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柳云诗继续道: “我母亲家是扬州当地的富豪,父亲家是书香门第,但因为祖父太过自视清高,不愿与官场之人虚与委蛇,所以在认识我母亲以前,父亲一家条件并不是很好。” “嗯。” 季辞低低应了声,示意她自己在听。 “后来父亲与母亲相识在一场灯会,两人一见钟情,很快便成了婚,两家联合起来,日子也慢慢过得越来越好。” “但就在我四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喜欢上了一个风尘女子,还不小心与那风尘女子春风一度有了孩子,母亲知道后……一时接受不了,抱着我便投了湖。” 季辞揽着她的手蓦地收紧,顿了顿,嗓音微哑地问: “然后呢?” “后来我和母亲被救了上来,在那之后父亲也与那女子断了联系,给了些银两后将母子二人打发了。” “那对母子现在在那?” “不知道,连我父亲也不知道。” 柳云诗摇摇头,继续道: “那对母子虽然被送走,但从那之后,母亲便愈发患得患失,甚至很多次,为了博取父亲的关心和关注,她在冬天让我穿极薄的衣裳,洗冷水澡,或者故意给我吃坏肚子,因为我生病后,父亲便会更加关心我们母女。” 季辞看着她,柳云诗手底下已经松开了他的那缕头发,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晶亮亮的,像是蓄着泪。 季辞轻轻拍了拍她,“都过去了。” “可我其实不恨我母亲的。” 柳云诗吸了吸鼻子,对他笑道: “母亲那么做都是受了刺激,很多事情她自己也无法掌控,况且除了偶尔那样子以外,她对我很好很好。” “后来父亲对母亲更加关心,也为她找了大夫,母亲慢慢缓过来后,再没有对我怎么样,就连这次……这次也是母亲用性命拚死保护我,我才得以活了下来。” “表哥——” 柳云诗抬眸看着他,满眼真诚: “其实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爱孩子的,很多时候只是一时没想开而已。” 姑娘的声音柔柔的,将自己缩成一小团凑在他怀中。 季辞轻抚她背的手蓦地一顿,视线停驻在虚空,神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他胸腔微震,极轻地嗤笑一声。 而后季辞收回落在她背上的手,起身下床,神色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疏冷,沉声道: “你若今日想试图用自己不知真假的经历说教我,那我劝你以后都歇了这份儿心,你今日说这番话是什么用意,我不想言明。” “表哥我……” 季辞打断她: “柳云诗,我说过我不是神仙圣人,能让她在府中安享晚年已经是我的极限。” 她若见过他杀人的模样,怕是就会知道,他对自己的母亲有多仁慈。 季辞没将这些话说出来,怕吓到她,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柳云诗半撑在床上,目视季辞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自觉咬紧了唇。 经了这事,柳云诗在床上辗转了半夜才勉强睡过去,等到第二日睁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屋中静悄悄的,炽热灼眼的日光落进来也纹丝不动,唯有窗外的鸟鸣和晃动的树枝透出一丝生机。 她静静躺了一会儿,呼出口气起身。 有侍女听见声音推门进来,端着水盆和洗漱用品。 柳云诗瞧了她一眼,见是个眼生的丫鬟,原本想问她季辞在哪,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那丫鬟却是个有眼力见的,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忙主动说: “大公子此刻正在后花园的湖边,姑娘用了早膳可以过去瞧瞧,这别庄的凌雁湖可是个天然湖泊,当初建庄子的时候,将这湖一道圈了进来。” 柳云诗有些诧异。 她昨夜来的时候是睡着被季辞抱进来的,根本不知道这别庄有多大,如今听丫鬟说别庄居然有个天然湖,足以想见这庄子有多大。 “这庄子……” 她起身,丫鬟已经布好了菜,柳云诗盯着一桌子各色菜肴,抿了抿唇,“这庄子是先皇赐给老侯爷的么?” 能建这种规模的别庄,在京中也没几家权贵有这种待遇,即便是王爷,多数也没这样规模的庄子。 先皇和老侯爷是相识于微末的拜把子兄弟,除了先皇赏赐给老侯爷,柳云诗想不出这庄子还t能怎么为季家所有。 然而那丫鬟却轻笑一声,脆生生道: “这是陛下赏赐给咱们大公子的,且这庄子也不是什么季家的,这庄子只在咱们大公子名下,属于他一人的。” “啊?!” 柳云诗闻言,忍不住惊呼一声,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从前柳府规模也不小,但这是京城,阶级等级森严,即便再有钱也不是随便就能将宅院想建多大就建多大的。 有时候,宅院的大小更多的是权力的体现。 她喝了口粥,将自己的震惊缓缓吞下。 她此前只知道季辞在朝中如日中天,却不想他如此得陛下宠信。 鉴于昨夜的不愉快,柳云诗用完膳收拾妥当后,便去了后花园。 此时正值盛夏,花园中花木葳蕤,满树枝叶清亮如新,各色高矮树木经由专人之手打理的层次分明、色彩丰富。 树下浓荫如盖,青草离离,水榭华庭临水而伫,山峦缭绕,精致典雅却又不失大气磅礴,就连林中小道也都是铺的大理石。 也不知道这些大理石经过怎么处理,柳云诗踩上去也不觉得打滑。 她一路行至花园的南边,蓦然瞧见一泓湖水镶嵌于葳蕤的草木之间,碧波荡漾,水光粼粼。 湖中间点缀着一个湖心岛,岛上耸立着一间两层的八角亭。 亭子是封闭式的,只在周围开了些窗,在湖的西边有一条通往湖心亭的小路,湖的东侧岸边则停了两艘小船。 柳云诗原本以为季辞是在那座湖心亭中,正提了裙摆想要去到西边那条小路,忽然视线一转,瞧见不远处岸边的凉亭中站着一人。 季辞身穿白色广袖长衫,靠坐在凉亭中的躺椅上,身姿懒倦。 他右手搭在椅背上,手指轻点。 左手抬着,手背轻搭在眼睛上,搭落下来的银色滚边袖口外,露出骨廓匀净的腕骨,手腕内侧冷白色皮肤下隐隐映着几条蜿蜒的青色脉络。 在他微微蜷起的右手母指上,还带着一枚白玉扳指,愈发显得他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即便隔着亭子外的重重纱幔,他的整个人也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和清冷。 柳云诗提着裙摆的手不自觉攥紧,盯着亭中那人怔怔看了半晌,才回过神,继续抬脚朝那边走去。 “睡起来了?” 季辞听见脚步声,放下搭在眼睛上的手臂,撩眼看她。 “嗯。” 柳云诗对于昨夜之事还有些尴尬,站在亭子边不肯靠近。 季辞似乎并不想再与她提起昨日之事,视线在她身上落了须臾,嗓音带着一丝懒怠对她招了招手: “不过来?” 柳云诗左右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多余的凳子,她呼吸一紧,磨磨蹭蹭过去顺着他的动作虚虚坐在了他的膝头。 季辞轻笑。 柳云诗面露羞赧,撒娇一般瞪了他一眼,“表哥能不能不笑了。” 男人的胸腔震动,“不笑了。” 他低头看她,“昨夜没睡好。” 柳云诗别过头去不让他看。 她今早起来梳妆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眼下的乌青,虽然刻意多施了粉黛,离近看还是十分明显。 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昨夜因为他的冷淡而辗转难眠。 季辞瞧见她这明显还在怄气的样子,眼底笑意更甚,指了指远处,语气诱哄: “想不想去摘莲蓬?” 柳云诗方才还有些恼他,听了他的话蓦地回头,视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瞧见不远处的湖面上莲叶接天。 方才她绕过来的时候,这片莲叶恰好被湖心亭和岸边突出的树木遮挡。 她瞧见莲叶的瞬间,曾经在扬州与顾璟舟的记忆猛然窜入脑海,心中蓦的一疼。 柳云诗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了一番情绪,回头看向他,语气中满是惊喜,“可以么?” 季辞看向她没说话。 柳云诗想了想,俯身搂住他,在他唇上贴了贴,软软地撒娇,“表哥,带我去。” 季辞眯了眯眸,站起身握住她的小手。 柳云诗侧首,瞧见男人微微扬起的唇角。 两人一路行至湖东岸,季辞扶着柳云诗上船,解了绳索,慢慢滑动船桨。 刚出发的时候,小船晃晃悠悠了几下,慢慢的划了一阵后,小船平稳了下来,船速也渐渐快了不少。 湖面潮湿的微风拂面,平复了不少夏日里的燥热。 柳云诗将鬓边飞卷的发梢别至耳后,单手托腮,朝季辞看去。 季辞的身形比一般男子要高挑一些,身姿清瘦挺拔,一身白色的锦袍裁剪合体,光是往船头一站,便如同一副完美的画卷。 银色滚边袖口在方才划船前被他卷了起来,随着划动船桨的动作,手臂上的肌理和经络微微鼓起,显出极强的力量感。 小船缓缓划入莲叶中间,层层叠叠的莲叶迎面而来,又被小船分向两边,两人很快被稠密的莲叶包裹。 四下里十分寂静,除了远处的蝉鸣便只剩下耳畔“哗哗”的划水声。 安静的午后阳光从稠密的莲叶间落下来,不冷不热的气候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柳云诗斜靠在船边,去年夏日那个午后的记忆纷至沓来。 那时候顾璟舟来江南给外祖父过寿。 宴席当天两人偷跑出来,去了柳府后院的荷花池子泛舟。 也是这样的一个午后,顾璟舟划船,她就躺在船上仰头看天。 湛蓝的天空上偶尔几朵白云点缀,微风轻轻吹拂,阳光从荷叶的缝隙间落在脸上,暖洋洋的。 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小船还停在密密麻麻的荷叶间,全府上下找他们俩找得鸡飞狗跳。 她猛地惊醒,狠狠掐了顾璟舟一把,那人也才睡眼惺忪地起来。 她气恼他怎么不叫醒自己,反倒也跟着睡了。 两人被抓回去跪了祠堂后,她一直再没理他,甚至他离开扬州,她都没去送他。 后来顾璟舟回京后一连给她来了许多封信她都没回,因为她知道顾璟舟不会离开她,所以她有恃无恐地任性。 直到他的最后一封信送来,说他要去打仗了,让她等他给她挣个功勋回来。 她一听打仗,心中一下慌了。 本想给他回一封信告诉他,自己早就不气他了,却不想信还未送出去,柳家就糟了难,再然后,她和他便是天人两隔。 许是触景生情,曾经少年鲜活的面容在自己脑海中不断闪过。 他的桀骜不驯,他的张扬洒脱,他说将来要娶她时候眼中的灼灼亮光,和他温柔又有些急切的吻。 到最后,那些所有的景象,全部变成梦里梦到的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柳云诗的心像是被掏出一个洞一般,疼痛而怅惘。 忽然,眼前一阵阴影,眼角处有只冰凉的手指触了上来。 “怎么哭了。” 男人的声音沉哑。 柳云诗猛地回神,视线缓缓对焦,落在季辞幽深的眸中。 这才透过季辞琥珀色眼底,看清泪流满面的自己。 她不知自己怎么就没忍住哭了出来,心中一阵慌乱,急忙挥开他的手,自己抬手将泪擦干,“没、没什么……” 季辞蹲在她身前未动,晦暗不明的视线凝在她脸上,犀利沉冷有如实质。 柳云诗被他盯得心中发虚,微微垂下眼帘不敢看他,小声解释: “就是、就是忽然想家了,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嗯。” 季辞捧着她的小脸,拇指轻轻摩挲过她的眼尾,将一滴泪拭去,“我知道。” 他的语气晦涩,柳云诗甚至能感觉到他说的那句“知道”,是看穿了她在想顾璟舟。 她抿着唇没敢出声,男人落在脸侧的手缓慢滑落,攥住她的下颌。 就在他手上用力,想要将她下颌向上的时候,柳云诗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生出一阵抵触,下意识偏过头去。 下一瞬,季辞微凉的唇瓣落在了她的脸侧。 空气刹那间凝固。 第28章 感觉到男人手上一紧,柳云诗更加慌乱,“表、表哥……我不是……” “既然你如此心心念念想着从前,我看今日你也没什么心情游船,回吧。” 说罢,他未再看她一眼,就要起身。 “表哥!” 柳云诗慌忙攥住他的袖摆,嗓音楚楚可怜,“表哥……” 她开口又唤了他一声,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主动勾了他,扰乱了他平静生活的是她,如今当着他的面为别的男人流泪的还是她。 季辞站在原地没动,似乎在等她后面的话。 耳畔只有聒噪的蝉鸣声。 良久,他轻嗤一声,回看向t她时眼底满是讽刺。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瞬,缓缓下移,落在她攥着他袖子的手上,然后轻轻一拂,不发一言转身,将船往岸边滑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再未说一句话。 柳云诗走在季辞侧后方,偶尔悄悄回头,能看见他紧绷的唇线,与来时判若两人- 因着白日里的事,晚膳的时候柳云诗刻意表现地十分主动。 不时为季辞夹菜,主动讲起自己从前的趣事,挑着捡着刻意避开与顾璟舟的一切。 季辞神色依然淡淡的,看不出是否还在生气,对于她的话也偶有回应,还会贴心地替她盛汤。 只是饭吃完后,他就说自己尚有公务,回了隔壁房间。 柳云诗看着洞开的房门外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泄气地叹了口气,呆坐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去内室沐浴。 等到她沐浴出来,正坐在铜镜前没精打采地擦着发,忽然余光一瞥,瞧见季辞从门外走了进来。 柳云诗神情一震,匆忙起身过去,“表哥。” 季辞在她的湿发上扫了一眼,“洗完了?” “嗯,表哥要去洗么?”柳云诗跟在他身后。 季辞脚步一顿,挑眉看她,语气不冷不热,带着戏谑的讽刺: “你要跟着我进去?” 柳云诗面颊霎时泛红,急忙顿在原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鼓足勇气抬头看他,“若是表哥想的话……” “不想。” 季辞冷冷打断她的话,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 柳云诗在原地羞窘地站了片刻,悻悻然回身。 脚步刚迈出一步,她忽然又停在了原地,怎么也迈不开第二步。 不知为何,季辞的这份冷淡让她心中莫名涌起巨大的失落感。 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站在原地踌躇。 本就是她为了能够安身立命攀附于他,今日还当着他的面那样。 再者昨夜之事也是。 她自以为自己那么说是为了让他放下心结,实则也不过是想着,他若因自己而解开心结,必然会更加对自己倾心以待。 她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真正在乎过他是否会难受么? 她自己也不确定。 她不是他,没经历他从前的那些痛楚,又有什么资格劝他原谅。 所以打从她跨进季府之日起至现在,她其实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是在利用他为自己谋划。 她不禁又看了眼浴室门,似乎想要透过这扇门看见里面那个男人。 其实对于自己的小心思,他都知晓吧。 但这两日,他仍选择对她全心全意地信赖和呵护。 柳云诗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心跳逐渐加快,一股冲动窜入脑海。 她在门前静站了一息,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浴室的门。 偌大的浴室白雾氤氲,潮气瞬间蒸腾着将她包裹。 柳云诗缓了一口气,透过濛濛水雾,看清了倚靠在浴池边的男人。 男人肤色白皙,遒劲的肩背比之昨日透过寝衣看到的还要震撼,他的双臂伸展搭在浴池边沿,脖颈微微后仰,凸起的喉结嶙峋。 柳云诗瞧见他微闭着眼,面上被水汽蒸出淡淡的潮红。 一瞬间,那夜的记忆翻江倒海地涌来,让她呼吸都止不住轻颤。 “你来做什么?” 季辞的声音不大,隐在哗啦啦的水声间。 柳云诗吞咽了一下,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他身前,衣裙如花瓣一般朵朵飘零,逶迤了一地。 季辞猛地睁开眼睛,瞧见她的样子,呼吸猛地一重,额角青筋暴起,声音从紧咬的齿缝间溢出: “柳云诗!把衣服给我穿回去!” 柳云诗非但没有听他的话,反倒将身上仅剩的一件也轻轻解开,双手环在胸前,白腻腻的雪肤如水从指尖溢出。 她看了他一眼,踩着台阶一步步下了水,走至他身前,双手捧着他的两颊让他直视自己。 “表哥——” 她的眼睫快速颤动,娇艳欲滴的唇发出娇柔的嗓音,“看我。” 他没有说话,眼睛直直盯着她,喉结明显一滚。 “柳云诗。” 他的嗓音沙哑,吐露的气息急促又滚烫,呼吸变得难以控制,“再说一遍,起来,出去。” “表哥……” 柳云诗靠近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然后捧着他的脸,缓慢地分开双腿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的呼吸都陡然一滞。 “表哥。” 她又软软的唤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娇媚。 季辞身子一刹那绷得僵硬,眼底墨色如同灼热的岩浆一般疯狂涌动。 他紧扣着浴池边沿,指节因为用力变得森白,后仰的弧度恰好突出剧烈起伏的胸膛。 季辞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羽翼般的眼睫因隐忍而微微发颤,“你不必为了讨好而刻意如此。” 他说话时的声音粗哑,吐露的气息急促又滚烫。 柳云诗像只软绵绵的小猫,倾身在他怀中,细嫩藕臂环上他的劲腰,眼中噙着潋滟春水,委屈低嗔: “表哥是不喜欢我么?” 她一脸无辜地凝住他。 季辞擒握住她向下探去的手腕,眸底渐深,欲望翻涌粗热的气息,捻过她薄红的耳垂。 他们的身体紧挨在一起,脸靠得很近,他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看见她脸上泛起的潮红。 视线睡着雾濛濛的眼眸缓缓向下压,少女红唇微微张着,露出一点鲜嫩水润的舌尖,惹人怜爱的模样似乎在邀请他去品尝。 季辞手背青筋暴起,眸底涌起危险的暗光。 柳云诗尤不自知般,向前俯去,伸出粉嫩的小舌在他的喉结上轻轻舔了舔,见那喉结激滚得厉害,她想了想,轻轻含吮了上去。 只一瞬间,一切便都失控了。 他猛地抬腿凑高她,箍着细软的腰压向自己,在她惊声嘤咛间,倾身含住莹润香甜的唇瓣。 方才克制得太久,这次的吻又重又急,鼻尖微微错开与她相抵,用力撬开她的唇齿深入进去,一路攻城略地卷扫涤荡。 他坚实的臂膀和胸膛像铁网一般包围着她,几乎将她揉碎。 柳云诗脑中一片空白,顺从地闭上眼睛,承受着他凶猛的吻,睫毛不自觉变得潮湿。 渐渐的,他的吻慢了下来,变得缱绻。 他轻轻离开分毫,一边逗弄着她的小舌,一边看她闭眼轻颤地模样,眸子里染上一层欲色。 湿润的吻松开她的唇瓣,顺着唇角落在下颌,纤长的脖颈微微后仰,献祭一般送到他面前。 水雾凝成的晶莹缓慢滑落,季辞轻轻将那滴水珠吮去,换起怀中人的一阵轻颤。 他抬高了腿,让她可以坐得更高,俯视着他。 他的手掌托在她肋下,掌着不断起伏的柔软边沿,拇指缓慢摩挲。 浴室昏暗,愈发衬托她的身上白得不可思议。 让人想起冬日时,雪覆山峦,红梅点彩。 季辞指腹慢条斯理地划过,柳云诗陡然僵住。 惊呼从紧咬的唇间溢出,眼角湿润,“表哥……” 季辞抬头,慢条斯理地拭去她的泪,“如今怕,也晚了。”- 回京的官道上漆黑一团,只有月色落下清冷的光。 两边的树林中浓雾渐起,一人一马疾驰在路上。 未出片刻,前方出现一座驿站,马上之人猛拉缰绳,骏马前腿离地一声嘶鸣,稳稳停在驿站前,鼻息粗重地喘着。 不及马匹停稳,顾璟舟已翻身下马,疾行至驿站中,声音中透着烦躁,“可有快马!” 今日驿站值守的是个中年男人,一见他衣着不凡又风尘仆仆的模样,当即不敢耽搁,上前道: “回公子,倒是还有一匹马,只是这马也是傍晚时才回来的,此刻尚在喂食,还需等一会儿。” 顾璟舟剑眉紧蹙,又无旁的法子,只能催促他尽快。 那男人应声去后面催促。 顾璟舟在原地烦躁地走了几步,出门去到院子中站着,下意识往腰间摸去。 察觉到腰间的荷包早就不知丢在了哪儿,他又焦躁地掏出怀中的信不断摩挲。 他本没这么着急回京,但昨日他派去扬州的人来禀,说柳家在前段时间遭了难,一家数口尽数死于非命。 他眼前一黑,几乎要将信捏烂,当即就要改道直接去往扬州。 还未出发,紧接着又来了一封信,属下说经过打探,柳姑娘似乎逃了出去,只是不知所踪。 顾璟舟第一想法就是她应当是去京城找他了,便立刻问程宿,也就是那日的白衣男子要来了一匹快马。 正想着,门口又传来一声马匹的嘶鸣。 程宿从门口快步进来。 见到顾璟舟的身影,他神情一松,一边朝他走来,一边掏出腰间的水囊,“公子,喝些水吧。” 从昨夜到今夜,整整t十二个时辰,公子都是在马背上度过,滴米未沾,滴水未进。 若非这匹马实在需要休息,公子怕是能不眠不休地赶回京城去。 顾璟舟抓过他的水囊猛灌了几口,衣襟沾湿了不少。 他擦了唇角的水渍,看他,“你不必跟着。” 程宿对于他的话充耳不闻,只又拿出怀中的糕点递过去,“公子先吃,我去里面再灌些水。” 顾璟舟抿了抿唇,接了过来。 虽然实在没什么胃口进食,但他长期征战,也知道体力对于此刻自己的重要性。 勉强着吃了两块儿糕点,驿站的人牵来了喂饱的马匹。 顾璟舟朝房间里看了一眼,见程宿还在跟里面的人借水,他对那牵马之人说,“告诉他今夜没马没粮了,让他歇一夜再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换上新牵来的马,猛抽缰绳,打马离开。 程宿在里面听见马蹄声,回头一看,早就不见了顾璟舟的身影。 他长叹一声,收了灌满的水囊,对人道了谢。 刚一走出去,见方才给顾璟舟牵马的人张口,他打断他,“阁下不必多劝,我是势必要跟上去的,只是想问阁下可否有止血药和绷带,能给在下一些?” 顾璟舟的马没时间换,他的马却是在马路上换过的,还能再跑。 虽然顾璟舟穿着黑衣还极力遮掩,但方才他进来的时候,还是一眼就看到他的腰腹处已经被血浸透。 他必须要赶上去,防止他再出意外。 那驿站之人一听他这话,也不再多劝,忙去取了止血药和纱布过来,替他在马上绑好,目送他扬鞭而去- 夜色依然深重。 只是浴室中燃着昏暗的灯火,水光氤氲下,不知外面已是更深露重。 柳云诗早就软在季辞怀中,唇瓣被他吃了不知多少回,微微红肿。 玉白脖颈覆上一层薄薄的粉色,遍布着深浅不一的红痕一直到水中。 在吻落下时不断起伏,唇齿中几乎要泻出呜咽。 季辞克制地轻吻着,“此刻一切还来得及,现在出去,我还可以放你离开。” 柳云诗双目有些微微失焦,胸膛起伏着,轻喘了片刻。 “表哥昨夜不是说要教我么?” 水面轻轻晃动,她婉转的嗓音染着媚意,“是这样么?” 男人闷哼一声,腮骨楞起,琥珀色的眸中盛着晦暗,定定看了她良久。 柳云诗亦睁着水雾濛濛的眼睛回看向他,手臂慢慢动了动。 他喉结滚了滚,忽然轻嗤一声,抬手轻轻擦掉姑娘的泪,闷笑,“有些不对,不应当在掌心。” 他顶着她的膝。 “乖,起来些。” 柳云诗闻言,粉面覆春,却还是乖乖照做。 她的乖巧让季辞心生愉悦,他凑近她耳畔,压低声音问她,“想要尝尝你眼泪的味道么?” 柳云诗檀口微张,眼神依旧迷散,“什么意思……” 骨节分明的手指就着温热的泉水拨开谜障,喂进她蜜意湿润的小口中。 她顿时睁大了美目,泛红的眼尾沁着水光,指甲掐进季辞肩膀的肌肉中,抑制不住地轻颤。 那张湿润的小嘴很快将他的指尖裹紧,吞吃。 季辞吻了吻她的唇瓣,耐着性子停住。 “应当去到这里。” 第29章 “表、表哥……” 柳云诗泫然欲泣,只能小口小口呼吸,下意识收紧,从未有过的体验让她紧张到说不出完整的话。 “嗯,尝到了么?” 他漫不经心地应着,喂她吞下小半截手指,进得有些艰难。 “放松。” 季辞拇指轻捻粉豆,语气肃然,宛如正在教育学生的夫子,带了几分惩戒。 柳云诗被他罚得呜咽着躲了一下,又被他抓回来。 她鼻尖沁出细汗,秀眉微微颦起,眸光破碎地咬住下唇,所有注意力都聚焦于一点。 她想起那只好看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沾过血,也替她拿过寝衣,此刻被自己含着。 “表哥……” 她意识涣散地微喘唤着,下意识将他包裹进来,红艳软润的小嘴一点点被撑开。 他仰头吻她的唇,两人相贴的唇间,隐约可见交缠的红润舌尖。 “若不这样,待会儿你会疼。” 季辞拇指捻着安抚她的情绪,另一只攥着她的手也配合着轻抚。 如云雾如水流从指间滑腻地溢出,男人手背青筋凸起,虬结蜿蜒在粉雪上。 她仰头轻喘,像一团棉花,在他怀中被摆弄成任何形状。 波光粼粼的水面薄雾缭绕,池水飞溅。 浴室中的两人相拥亲吻,任谁也猜不出暗潮汹涌,早已吞吐得汁水横流。 柳云诗受不住堆积的感觉,想要剧烈喘息,却又被他将呼吸尽数吞去。 窒息令她脑中空白一片。 暗香浮动,一波波热浪在室内涌动,柳云诗紧绷的身子被吻得发软,一汪水歪歪斜斜地化在他怀中,连婉转的语调都没了声儿。 细腻如瓷的雪颈上有被吻到窒息的薄薄红晕。 池水溅出岸边,季辞将她被汗贴在颈间的的发拨开,轻笑,“瞧你吃得。” 柳云诗云里雾里地抬眸,水雾朦胧间那只好看的手近在眼前,昏暗的光线照过来,修长的手指水淋淋往下淌着。 像是浴池中的水,又不全是。 她骤然清醒过来,如被鱼钩惊动的鱼儿一般,倏地一下背过手指在身后揉搓,小脸上满是通红的羞赧。 季辞轻笑,“这还只是序章,后面的确定还要学么?” 酸胀感还未散去,柳云诗陡然察觉剧烈跳动的筋络。 她脊背一僵,小脸瞬间吓得花容失色。 那次她亲眼看见过有多骇人,她还记得当时她的中指和拇指环住之间,差了好大一截。 她心跳剧烈,下意识躲避,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犹豫了一瞬,重新过来抱住他。 “我愿意的,表哥。” 她说出的话带着颤音,紧闭着眼睛,眼睫快速颤动着。 似乎在强忍着,等待那一瞬间的来临,方才还泛着粉红的脸颊此刻也隐隐有了几分惨白。 察觉到她的反应,季辞眯了眯眼,似乎早在意料当中一般。 他掐着她的腰将她从腿上放下来,阖上眼眸,静静平复着,“你出去吧。” 柳云诗腿还软着,坐在他旁边心有余悸地喘息,视线偷偷瞧着他的神色。 当箭在弦上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没准备好。 不知是对他做不到如此付出,还是自己本就对那件事心怀恐惧,亦或是……两者皆有,自己根本就不够信任他。 季辞沉眸轻喘了半晌,回眸见她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轻嗤一声,将她从水中捞出来,带到岸上。 自己随意披了件衣裳,将散落在地上的衣裙一件件捡起替她穿好。 “回去吧,我没有强人所难的喜好。” 他的嗓音晕染着潮湿的沙哑,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柳云诗还在方才的余韵中,双腿发软,怔懵地任他给自己穿好衣服,直到他将她打横抱起往外走去,她才陡然回过神。 “表哥……” 她搂住他的脖颈,看向他的眸中满是愧疚,小心翼翼道: “没有强人所难,我可以……” “柳云诗。” 季辞第一次沉了声,对她说话用了严肃而不耐的语气,“我是个正常男人,此刻能抱着你出来已是极限,你现在最好闭嘴!” 他自来情绪克制,很少有这般气急败坏的时候。 分明主动进来勾他的是她,撩起了火最后退缩犹豫的也是她,偏生她还是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模样,让他无法对她生气。 柳云诗被他说得噤了声,小心翼翼在他怀中缩着脑袋装鹌鹑,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男人方才从浴池出来时匆匆披了件外衣,连腰带都没来得及系好,衣襟松松垮垮地敞着,水珠不断从他白皙坚实的胸前滑落。 她眼看着一滴水滴,从他的喉结滚入他衣襟深处,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裳。 季辞压下眼帘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柳云诗能感觉到他视线中的隐忍和克制,以及一丝十分明显的烦躁。 似乎自己从昨夜到今夜……一直在惹他不快。 她的心中不免忐忑,总怕自己这般“恃宠而骄”会让他没了耐心,又回到从前的日子。 如此想着,当季辞将她放在床榻上的时候,她一冲动又拉住他。 季辞回头看了她半晌,轻叹一声,回身安抚: “罢了,我没生气,回隔壁重新洗一下,你自己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不想你有一丝勉强。” 他抽开袖摆,“从今往后都不必再提了。” 柳云诗还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t什么,心中情绪万分复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了- 陈深原本在隔壁房间的偏房里打盹儿,想着这么晚了主子应当不回来了。 就在他喜滋滋地想着今夜主子与表姑娘玉成好事,自家主子这二十一年的童子身终于要交代出去的时候,忽的听见隔壁主屋传来动静。 陈深一惊,急忙起身。 刚出房间,就见季辞推门进去的背影,他眉心重重一跳,赶忙跟进去掌了灯。 待瞧见自家平日里最是衣衫齐整的主子披着一件凌乱外裳,半敞不敞的衣襟下,喉颈和胸前还点缀着几个小红点时,陈深不由一愣,又急忙去瞧他的神色。 男人面容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回来后站在案前净手。 陈深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 “主子……” 季辞撩起眼帘看了他一眼,一壁擦手一壁淡淡道: “打桶凉水来我屋子,再去寻身赶紧寝衣来。”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像平素里对他交代旁的任何事情一样。 陈深听他的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多问,应了声,去厨房吩咐人抬水。 季辞进去洗了没多久,便重新换了干净的寝衣出来,见陈深还立在外间,系腰带的手不由一顿,撩眼睨他: “你怎么还在这?” 陈深身躯一震,陪着笑道: “看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公子若是要歇着了,我就下去了。” “去吧。” 季辞不再看他,朝床榻边走去,陈深踌躇了一下,悄声退了出去,却又不敢走远,想了想还是守在了外间。 房间里很快熄了灯,寂静的月色下,只有远处的蝉鸣不知疲倦。 陈深抱臂靠在廊柱下,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不由啧啧两声。 如此良辰美景,当真是浪费了。 他进去收拾餐盘时,是亲眼看见表姑娘主动绕去了内室,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能想到主子居然无功而返。 思及此,他不由起身朝后看了一眼,心里忍不住怀疑,自家主子他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不然怎么这么多年都没见他亲近过任何女人,也没有自己疏解过一次,就连表姑娘那样的美人儿自己送上门,他都没成。 陈深琢磨着,要不要明早去外面找个野郎中抓一副偏方来,毕竟他这张脸去哪个医馆,旁人都能一眼认出他是季辞的人来。 正想着,陈深忽听内室传来隐隐的动静,像…… 陈深凑近窗下,弯起的身子猛地一僵,像男人压抑的喘息声,间或还有衣衫簌簌的声音。 陈深不自觉张大嘴,又猛地一把将自己的嘴堵住。 他左右看了看,黑暗中,只有不远处树杈上的一只鸟,好奇地对他歪了歪脑袋。 陈深竖起手指对它比了个噤声地动作,悄无声息地退回到廊下,理了理衣襟,佯装什么都未发现的样子。 过了许久,主屋的门被人打开。 陈深假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回头瞧见季辞,忙放下手,迎上前关切道: “主子怎么还没睡么?” 季辞“嗯”了一声,“你去重新打一桶水过来,凉水。” 陈深眨了眨眼,“主子不是方才刚洗过么?” 季辞沉了眸。 陈深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属下多嘴,属下这就去。” 他怕自己在季辞面前不小心笑出来,急忙转身,一溜烟就往厨房方向跑去。 季辞盯着陈深的背影看了一眼,咬了咬牙,回身进到屋中开窗通风。 他在窗边站着吹了会儿风,视线回转,落在床角的帕子上——那枚枚红色绣海棠花的帕子。 季辞额角青筋鼓了鼓,面色阴沉地过去捡起来,拿到内室浴桶中洗了。 帕子洗干净,陈深也将水打了过来。 季辞低头看了眼他贼眉鼠眼将笑不笑的样子,漫不经心道: “明日白天你去一趟鹿鸣山。” 陈深倒水的动作一僵,“去做什么?” “明晚让厨房做一道红烧熊掌。” “……” 陈深:“主子,贺轩武艺高强,要不还是让贺轩……” “你去。”季辞的声音清淡而不容置疑。 陈深还欲挣扎,“贺轩……” 刚说了两个字,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男声,“主子,有消息了。” 贺轩的身影出现在窗外。 陈深一见贺轩来,眼前一亮,才刚要说话,季辞冷声吩咐: “你下去吧,明日记得熊掌。” “……” 陈深立刻像是泄了气一般,一边出门,一边对贺轩使劲儿眨眼睛。 贺轩与他擦身而过,“陈深你眼睛怎么了?” 陈深:“……” 算了,指望贺轩还不如指望狗,明日进山他就将主子养的那条阿虎带上。 “主子,你说什么熊掌?”贺轩见陈深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问季辞。 “你先在此处等等。” 季辞没答他的话,他现在浑身一层薄汗,黏腻得难受。 “哦,好。” 贺轩应了声,话音刚落,季辞已经绕过了屏风,内室很快传来水声。 贺轩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见季辞换了身靛蓝色绸缎寝衣出来,他的墨发应当是擦过,随意束在脑后,只偶尔零星滴落几滴。 靛蓝色的寝衣和松软的墨发,衬得男人月光下的皮肤越发冷白。 “说吧,什么事。” 季辞随手将白玉扳指套回手上,点了点桌面。 贺轩起身走到他面前,递过来一封信和一个染血的靛蓝色荷包。 季辞目光扫过信封,落在那荷包上时,视线一顿,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抬手接了过来。 “这荷包是在雁荡山一带寻到的,属下看了,上面有顾将军的表字,应当是顾将军不慎遗落的——” 贺轩摸了摸鼻尖,不知为何自己越说主子脸色越难看,看了他片刻,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往下说。 季辞手指修长,落在靛蓝色荷包上如玉一般泛着冷白色。 他五指下意识收紧,荷包被捏得变了形。 在拇指上端的位置,那靛蓝色的荷包一角,也绣着同样一株南天竹。 他垂眸瞥了床畔一眼,那里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若非手中的染了血,他还以为手中的就是她给自己的那个。 季辞舌尖狠狠顶了顶牙齿,眼中的冷意让贺轩不由脊背生汗。 良久,他才垂了眸冷笑一声,把手中的荷包随意往桌旁一扔,淡淡道: “你继续说。” 贺轩心有余悸地看了季辞一眼,发现他神色早已恢复平静,羽睫的阴影垂下,遮住他眼中情绪,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怎么想的。 贺轩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我们的人一路找寻过来,在距离京城四百里的木梁县发现了顾将军的踪迹,顾将军不知有什么急事,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夜里都是在马背上休息。” “人还活着?” 贺轩一愣,总觉得主子的语气不对。 按说主子与顾将军是表兄弟,又是至交好友,不应当是这种语气才对,就好像……顾将军活着,他很失望一般。 不过主子自来是一颗九曲玲珑心,他也琢磨不透主子的心思。 贺轩“嗯”了一声,试探着问: “可需要属下派人去迎顾小将军一程?” 贺轩问完,季辞并未立即答话。 室内未掌灯,清冷的月光落下来,照在他放在桌面的手上。 男人修长匀亭的手指轻点桌面,发出极轻的“哒哒”声,手背上的青色脉络随着他的动作有节奏的微微凸起。 夜风将一旁的书册哗啦啦翻了两页。 良久,男人侧首,视线落在方才被他仍在一旁的荷包上,嗤笑一声,冷道: “是要去迎。” 贺轩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却听他继续说: “不过不是让你们去接他,而是……将他拦在木梁县。” 季辞回头看向贺轩,琥珀色眸中透出阴鸷的冷意,“只要不伤及性命,其余的你们随意。” “是,主子,还有另一件事,关于陛下先前说那王衍贪墨一案,属下……” 贺轩话未说完,就见季辞身形懒怠地站起来,将方才带上的那枚白玉扳指又慢条斯理地卸了下来,放在桌上,淡淡打断他的话: “你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可……” 季辞扫了他一眼,“王衍贪墨一事,明日去官署找我汇报。” 顿了顿,他刻意强调,“下午。” 第30章 今日白天经了太多事,夜里在浴池中又与季辞一番折腾,柳云诗在床上辗转到半夜。 好不容易有了些许困意,睡意朦胧间忽然听到门扇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那响声在黑夜里极为明显。 柳云诗闻声t不禁吓了一跳,急忙揽了被子蜷缩到床边,睁大眼睛使劲儿瞅着外面的方向。 试图透过屏风看清楚是谁。 但她一向夜里视力不佳,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到个隐隐的轮廓,瞧起来……像是季辞的身影。 “表哥,是你么?” 柳云诗小小声地问了一句。 等了半晌却无人应答,只有低锵的脚步声渐近。 她下意识捏紧被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想呼救又怕惊扰了来人。 那人脚步不紧不慢,闲庭散步一般来到屏风旁,然后慢慢绕了过来。 柳云诗睁大眼睛,努力在黑暗中辨认了一下。 待看清来人后,她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继而另一种紧张随之漫了上来。 “表、表哥,你怎么又来了。” 一身白色外袍的男人又走得近了些,柳云诗这才瞧出他脸上的神情。 黑暗中只有绢丝纱窗透过来的幽幽暗光,将他的五官切割得更为立体。 冷光落进他的瞳眸,映出些许稀碎的微光。 他的眼神晦涩,薄唇紧抿,整个人似乎是在隐忍,就像平静湖面下暗藏着的波涛汹涌。 柳云诗怔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又唤了声,“表哥。” 她的声音像她的人一样又轻又软,像是街上那种粉色的软糯棉花糖,掌在手心随意任人摆弄揉搓。 走得近了,床榻间连同她身上散发着淡淡香气,她身上原本馨甜的气味中,混合了他身上的沉水香。 那是今夜一起沐浴时候留在她身上的。 季辞停在床边,居高临下睨着她,鼻尖萦绕的味道让他滚了滚喉结,血液莫名隐隐开始沸腾。 想让她染上更多自己的味道。 柳云诗见他神色不明地看向自己,半晌不说话,心中忐忑愈甚,想了想,从被子里出来,膝行至床榻边,抬眼看他: “表哥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她的视线只到他的腰际,仰着小脸看他时,乌黑如缎的发披散在身后,愈发衬得她冰肌玉骨。 她身上还穿着方才在浴室时,他给她亲手套上的那身月白色的寝衣,薄如蝉翼的柔软料子贴合着她凹凸有致的腰身。 许是方才起身时没注意,一边的领子向下滑落寸许,露出白皙圆润的肩。 顺着肩线向下,山峦起伏,曲线优美,软腻雪肤洁白无瑕,月光落在上面完美得近乎不真实。 季辞压下眼帘,淡淡扫了一眼,继而视线上移,看向她的眼睛。 少女的眼睛在黑夜中如同星子一般灼亮,眼神澄澈干净,对他毫不设防。 偏生她嫣红水润的唇微微张着,又莫名有些勾人的妩媚。 就如同从前每一次她对他所表现出来的全身心的信任,但又暗存着诸多心思和算计一般。 季辞眯了眯眼,抬手。 柳云诗蓦的睁大眼睛,身子忍不住轻颤了一下,不由攥紧了手心,“表哥。” 男人的手指顺着衣领边沿缓慢游走,最后定在她心脏的位置上。 柳云诗被他的指尖一划,止不住的轻颤,小扇子一般的羽睫紧张地不住抖动。 季辞的手抚摸过那几处红痕,冷嗤,“柳云诗,真想将这里剖开,看看你心里,装的到底是谁。” 柳云诗身子一震,一股寒意蔓延至全身,不断在脊柱上加重。 “表哥——” 她泅染了红晕的眼上挑,潋滟眸光娇柔惶恐,怯怯开口: “我心里之人,当然是表哥。” “是么?” 季辞微眯了眸,不屑轻笑,手指向下一点点揭开她的衣襟,肩头的领口彻底下滑,更多的红痕暴露在月光下。 他慢条斯理地掌玩,目光带着审视,“那你说说,你心悦我什么?” 柳云诗强咬着唇,不让一丝呜咽泄出,说出的话却比身子还颤,“表、表哥龙章凤姿,渊清玉洁,我……呜……” 季辞压重力道,眸中沁出冷厉之色,“龙章凤姿、渊清玉洁?是不是换个人有这些,你也可以?嗯?” 柳云诗含着泪摇头。 他放开她,将她的衣领重新提回肩上,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床畔那只崭新的白色荷包,问: “表妹这只荷包,绣给谁的?” 柳云诗被他放开的一瞬间身子就软了回去,跪坐在床上捂着起伏的胸口喘息了半晌,此刻听他问话,她放缓缓回过神思,下意识看了眼荷包。 那只荷包是他晚上走后,她寻出来的。 她原想着,上次的荷包本是要烧给顾璟舟的,却误给了季辞,虽说他不知晓,但这几日随着他对自己的好,她心中每每想起却愈发愧疚。 再加之这两日总是惹他不快,她便想着给他再做一个。 他平素里穿浅色较多,她便在一堆荷包中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个白色的。 “给表哥的,表哥……可还喜欢?” 她的嗓音娇软欲滴,拖了些音调显得软绵绵的。 说话时一双澄澈的眼眸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会不满意一般。 季辞盯着她的眼睛深看了片刻,似乎是在审视她这句话的真假,继而,他忽然弯腰朝她倾身压了过来。 柳云诗呼吸一紧,下意识阖上了眼。 男人的呼吸靠近,她觉察出他冰凉的寝衣擦过她的手臂,然后他滚烫的呼吸又骤然抽离。 季辞手中拿着那只白色的荷包不紧不慢地打量,眸中蛰伏着耐人寻味的光。 今夜的他实在太过反常,这让她心中不免忐忑,此刻更是屏息不敢多说一个字。 “款式倒是不错。” 季辞轻笑,扬了扬指间的荷包,“就是不知道,表妹想要绣个什么样的花色给我?” 说到花色,柳云诗心中咯登一下,匆匆瞥开视线不敢看他,慌乱道: “表哥松姿鹤骨,我想、想绣个仙鹤云纹,恰好配这白色的荷包,表哥觉得可好?” “不好。” 季辞将荷包在指间转了转,拇指缓慢摩挲过荷包的褶皱。 柳云诗瞧见他手指慢捻的动作,心跳加速。 她胸脯快速起伏了几下,吞了吞口水,艰涩道: “那表哥想要什么样的图案。” “我觉得……” 未完工的荷包封口处有一根长长的抽绳,季辞将拽着抽绳一端,将它慢慢抽出来,“南天竹就不错。” 乍然听他这么说,柳云诗瞳孔骤缩,当即反应过来,他定是知道了。 那根儿宝蓝色的抽绳被他缠在手中,他又俯身放下荷包。 男人坚实的身躯如山一般将她笼罩。 就在柳云诗以为他放下荷包便会像方才一样起身的时候,男人却愈发凑近了她。 他的双手控住她的左右手,一齐带到了身后,紧接着柳云诗觉得自己的双腕被交叠,一阵冰凉触了上来。 她一僵,这才反应过来,双腕是被他方才抽出来的那根抽绳绑住了。 “表哥……” 手底下小小地挣了两下,却未撼动他分毫。 她眼尾嫣红,瞳眸含泪,侧着脸看他,声音期期哀哀好不可怜地求着。 季辞侧首回看向她,两人的脸贴的极近,柳云诗能看到季辞瞳眸里面色绯红、形容狼狈的自己。 她咬着唇,泪盈于睫,“表哥绑得我疼。” “疼么?” 季辞轻笑,语气透着压抑不住的危险,“这就疼了,待会儿怎么办。” 许是靠得近,他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然而柳云诗却在他眼中看出暗潮下幽深的冷意。 那是一种不用刻意伪装,也让人胆寒的压迫感。 她心底一下子慌了,软着嗓子求他,“表哥,南天竹不好看,我给你绣别的好不好?绣子琛和云诗好不好?” 季辞收回探出的身体,弯身与她平视,啄了啄她的唇瓣,“害怕了?” 柳云诗忙不迭地点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季辞轻笑,掐着她娇小的下颌,拇指压着她下唇软肉,“当初将本该烧给顾璟舟的荷包给我时,可想过怕字?” 柔软的唇肉压在齿尖上,带起一阵一阵尖利的痛感,口腔中似乎窜起薄薄的血腥味。 柳云诗忍不住微微蹙了眉,眼泪吧嗒一声,落在季辞攥着她下颌的虎口上。 季辞压眼瞧了一下,松开她,语气纹丝不乱,“自己吻上来。” 柳云诗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背在身后的手攥了起来。 她能看出他此刻是在盛怒之下,冷静只是他克制的表象,身后绑着的绳就像勒在她咽喉一样处处透着危险。 她默默看了他须臾,吞咽了一下靠近他,仰首主动吻上了男人的薄唇,将血腥味一道送了进去。 男人口中有些温凉,血腥味中夹杂着淡淡的薄荷香。 她没闭眼,季辞也没有,两人睁着眼望进对方的眸中,较劲儿一般。 柳云诗在他的唇上含吮了几下,伸出小舌毫无阻拦地撬开他的唇齿。 鲜嫩滑软的小舌t绕着他的口壁打转,而后顺着他的舌一路轻舔,落在他的舌尖上时,故意勾了几下。 柳云诗清楚看到男人眼中骤然涌起的欲色取代了原本的冷意。 她又卖力勾缠了几下,在他呼吸开始粗重动//情的时候,蓦地离开他。 月光下,两人唇间勾出的银丝断在空中。 季辞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覆在青筋上,他眸色黯沉盯着她,粗喘着嗓音沙哑,“怎么不继续了。” 不知是不是柳云诗的错觉,他在说出这句话时,总给她一种卑微乞吻的感觉。 她亦轻喘着平复了一番呼吸,这才对他露出一抹艳色的笑意,软着声勾他: “表哥可不可以给我松绑,我想抱抱表哥。” 见他眼神再度开始冷了下去,柳云诗急忙又娇声唤了句,“子琛。” 软软的调子在甜软的口中绕了一圈,经由饱满水润的红唇中溢出,如夜莺一般婉转撩人。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像燎原的星火。 季辞在她唤出那声“子琛”时,呼吸陡然一重,额角青筋鼓跳,似有惊涛骇浪在他的眸中翻涌,又似浓稠的岩浆带着毁灭一切的火焰喷薄而出。 他圈住她的腰肢,迅速扯下她腕上的绳子,低低道: “搂紧我。” 柳云诗顺从地搂住他的脖颈,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是天旋地转,被季辞护着压在了柔软的被褥间。 男人的身躯禁锢住她,俯身再次吻了下来,比她方才吻他还要重要急。 他攫取她口腔中的一切空气和香甜的津液,恨不能将她软嫩的小舌吞吃入腹。 滚烫的呼吸和粗喘并着落下的帷帐一道将空气沸腾。 柳云诗仰着小脸,尽力配合他的吮吻,含不住的涎液顺着唇角落入枕巾上,随着一道被濡湿的还有最里层的柔软绸缎。 他强硬地压着她,不停传来剧烈的脉搏跳动,一下下提醒着她有多危险。 窗外忽然吹进一阵细微的风,帘帐翻飞,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萦绕在柳云诗鼻尖。 她忽然想起那夜她为他做栀子花胰子的时候,白色的小花被捣出花汁,香气弥漫一室。 “表哥……” 她的声音淹没在齿缝中。 季辞黯色眸中波涛汹涌,离开她的唇抬眸看她。 “表哥身上有我做的香胰子的味道。” 柳云诗说话时,被吻到红肿的唇泛着水光,一张一合间露出一小截粉嫩舌尖。 “嗯。” 季辞克制地低声应了,“所以呢?” “所以——” 柳云诗与他十指相扣,“我也想要表哥身上沉水香的味道。” 她其实在今夜季辞走后,想了许久,已经下定决心要同他好好过。 季辞定定看着她,眸光深奥难测,用了平生最大的冷静,开了口: “柳云诗,你想好了,这次点头,即便你之后再后悔哭求,我也不会再停下来。” 柳云诗没说话,圈住他的脖颈,抬头吻了上去。 他给她季府的掌家权和安身立命的根本,作为交换,她把自己交出去。 本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无所谓谁多谁少。 季辞呼吸逐渐粗重,俯身吻上。 月光下少女白得晃眼,美玉一般,细看下去,奶白的肌肤上隐隐覆着一层淡粉色,前次的痕迹还未消退。 季辞顺着唇角一路吻上她小巧粉嫩的耳垂,滚烫的气息缠绵绕过耳畔,“柳云诗——” 柳云诗早被他揉搓地失了神志,闻言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潮湿。 陡然间,突兀感传来,她瞬间无意识攥紧他的衣襟,心跳得厉害,呼吸都变得不怎么顺畅。 柳云诗檀口微微张开,季辞的手指顺着压进去,擒住她的小舌在她口腔内搅弄。 另一端圆润顶开脆弱的缝隙,如同染朱的软润小嘴艰难吞咽,吃下了一半。 “表哥,好撑。” 柳云诗急促喘息,口被撑开。 季辞冷白修长的手轻抚,俯身亲吻嫣红的唇,“别咬” 柳云诗尽力让自己吃下去,忍不住蹙起了眉,眼眶泛红,眼泪汪汪的。 季辞垂首看着柳云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忽然生出不舍。 她年龄尚小,他原本是想将她好好喂养一段时日,待她再成熟些。 他眸光在她面上流转,看不出情绪。 半晌,正当他低叹一声想撤离的时候,余光忽然扫见枕畔的荷包。 季辞的动作蓦地一顿,咬了咬牙,先前的恻隐全都变了味儿。 “顾璟舟到过这里么?”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他掐着她的两颊,迫使她张开小嘴承受他的吻,大舌抵入她的口腔中。 待她撑着将前端彻底吞下,然后更加放肆地如同报复一般往深处挤,红艳的小嘴被挤压出汁水。 柳云诗与他缠绵的舌一顿,颤着呜咽出声。 季辞亦蹙了眉。 他停下,抬手抹了她不停滚落的泪,眸中又怜惜又餍足,分明额角青筋急速鼓跳,仍不忘冷声讽刺: “他也就只配得到一个南天竹的荷包而已。” 22. 第 22 章 “唔……” 柳云诗身子一颤,随即像是忽然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手中匕首瞬间落了地,藕臂紧紧回抱住季辞,颤抖着在他怀中仰着小脸生涩地回应他。 他宽大的袖摆将瘦小的姑娘罩在其中,用自己的沉水香盖住她身上的血腥。 他没有深入地吻,只一遍遍在她唇上碾磨,含吮,明明是如山崩海啸一般的汹涌,却又极尽克制带着小心翼翼地珍重与安慰。 察觉到交缠的唇畔渗入一丝咸咸的液体,季辞的吻蓦地一顿,随即微微离开。 小姑娘眼眶比方才更红了,委屈的泪水止不住一般顺着白皙的面颊滚落。 季辞的眉轻轻皱起,掌心捧住她的脸颊,轻拭去她的泪珠。 “好了。” 他将她重新按向自己怀中,嗓音沙哑,“不哭了。” 过了须臾,怀中少女停止了轻颤,闷闷的声音自他怀中响起,“表哥,你来了,公主呢。” 季辞声音倏然冷了下来,却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她,“能走么?” 柳云诗轻点下头,模样又乖巧又可怜,“能的。” “嗯,先出去再说。” 柳云诗乖乖任由季辞牵着,走了几步,她视线微微上移,落在男人宽厚有力的肩背上,心中窜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从昨日问管家要礼服起,她就在算计。 今日当他出现在宴会上,观察到他衣袍下摆染上的灰尘时,她重重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次自己不会再输了。 于是她刻意同魏铭说笑,刺激他在她射箭时故意亲近自己,就连随后公主的反应和本不该出现在南苑的猛兽,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而她唯一没有意料到的便是,他会直接冲上来吻自己。 毫不犹豫地跳入她的算计之中。 即便他心知肚明,这些都是她的算计。 柳云诗看向两人交握的手,男人的掌心温暖而宽厚,罩着她的小手,似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让她心安,却又忍不住泛起另一种忐忑。 “表……” 柳云诗抿了抿唇,刚发出一个音,视线余光突然瞥见从后方朝季辞窜过去个什么。 她下意识向前一推,随即忽觉左脚踝蓦地一疼。 “呀!” 她惊呼出声,腿一软向旁边倒去。 眼前刀光划过,柳云诗的身体被季辞稳稳托进怀中,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地上用匕首钉着一条黑色的尖头蛇。 那蛇被钉住了七寸,蛇头和蛇身不住摇摆,还盯着他们“嘶嘶”的吐着信子。 柳云诗面色一白,紧揪住了季辞的衣裳。 季辞低头看她一眼,微一蹲身,将她打横抱起,迅速朝一旁一个浅小的洞穴走去。 “这蛇有毒,我先替你解毒。” 柳云诗闻言,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她紧靠在他怀中,任由他抱着自己进了洞穴,将自己放在洞穴内一块儿凸起的大石上。 “咬到了哪里?” 季辞蹲在她身前。 柳云诗指指自己的左脚踝,“这里。” 季辞顺着她的手指向下看,顺势将她的左腿抬起,放在了自己膝上。 和上次在马车上一样,他缓缓掀开她绯色的裙摆,海棠花瓣一般层层剥落,露出当中柔软白皙的花蕊。 只见少女脚踝骨内侧的位置,有两个极小的血点,往外缓缓渗着黑色的血珠,周围雪一般白的肌肤已经晕染了一圈淡淡的紫。 季辞蹙了下眉。 握着她的小脚压了上去。 “疼……”柳云诗下意识躲了一下,带着哽咽颤音的语调软软的。 季辞掌心收紧,攥住她光滑细嫩的脚防止她向后缩,抬眸对上少女水雾弥漫透着惊恐的眸子。 “别怕。” 他轻轻抹掉她脸颊的泪,继而变成单腿跪地的姿势,缓缓俯身。 男人的脸颊慢慢凑近她的脚踝,灼热的气息由远而近喷洒在她脚踝骨薄薄的肌肤上。 柳云诗的心猛地一提,不自觉抓紧身侧的衣料。 忽然,一片湿软贴上了她脚踝骨内侧,柳云诗身子一僵,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一股滚烫的激流窜至全身。 男人停了停,潮湿的薄唇摩挲着脚踝,唇间开始用力吮吸。 白皙的肌肤若雪,同季辞唇边的黑红色血迹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随着他的吮吸,脚踝处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嗯……” 柳云诗紧咬的唇间忍不住溢出一声轻哼,娇柔婉转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不明情绪。 她感觉握住她脚面的大掌蓦地收紧攥得有些疼,季辞吸吮的动作顿了一下。 “表哥……” 柳云诗苍白的面颊染上桃粉,额上覆了薄薄一层细汗,水光潋滟的眸楚楚可怜地瞧着他。 季辞额角青筋鼓了鼓,离开她的脚踝,侧身吐出黑血。 而后拇指在她滑嫩的脚踝上摩挲了一下,再次俯身含了上去。 季辞半跪在那里,捧着她的左脚,薄唇带着湿湿的热意,贴在她内侧脚踝骨的位置,往下半寸便是她的脚背。 他肤色冷白,衣衫收束齐整,一丝不苟的样子干净端正,使他看上去更像是在属下面前处理政务。 然而他的姿势和动作,又像是虔诚的教徒匍匐在尘埃中。 ——一贯清冷而高不可攀的男人,京中人人仰慕敬重的季大人,此刻匍匐在她脚边,亲吮她的脚踝内侧。 不知为何,柳云诗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想顺势踢倒他,踩住他,想看他仰着头对她露出脆弱的喉骨,红着眼尾的样子。 血液中的激流奔涌着,让她身子忍不住随着他的吮吸微微发颤。 季辞以为她是疼的,来回吸了几次全都吐了出去,渐渐的,吸出来的血液变成了红色,他方拿过水囊漱了口。 “暂时无碍了。” 他刚想回头安慰她,面前忽然递过来一条玫粉色帕子,在帕子不起眼的一角,绣着一朵海棠花。 同那日清晨的那一条一模一样。 季辞动作一顿,接过帕子擦拭唇角,视线缓缓移动到柳云诗的脸上。 少女腮颊若粉,水眸含春,眼尾的潮红刻着某种暗示的深意,暧昧的潮涌氤氲在两人周围。 季辞薄唇紧抿,眸光忽黯,喉结微不可察地轻轻向下滚了一瞬。 随即,他倏然起身,丢下帕子欺身压向半撑着身子的姑娘,虎口卡住她的下颌,缓慢向上抬起,骨节泛着白。 他将她的唇抬向自己,直到两人的唇瓣间不到一指的距离。 他看见她水光氤氲的瞳眸中,自己毫不掩饰占有欲的样子,忽而喉咙间溢出轻笑: “柳云诗,这是你想要的么?” “什么……” 柳云诗面露茫然,话音未落,男人俯下身子,贴着她的唇厮磨。 “那夜替我纾解之人分明是你,你却让所有人替你隐瞒,这不就是你要的么。” “你不要我的身子,你怕被我当成玩物,你要我的心,你要我彻彻底底完完整整的归附于你,属于你,只有你,所以你现在拿出这手帕,是确定你已经做到了么?” 季辞的声音含着淡淡冷意,眼中克制着浓墨重潮的情绪。 掐着她的手上虽竭力收了力道,柳云诗还是觉得下颌隐隐作痛。 她仰头,亦看见他情绪翻涌的眸中粉颊含春的自己。 心脏剧烈跳动。 “表哥……” 她向上抬了抬下颌,将自己的唇瓣更深地送到他唇边,缓慢闭上了眼睛,“吻我好不好。” 季辞眸光忽的变暗,卡在她下颌的手骤然收紧,他微眯了眸,“柳云诗,你想好了。” “表哥心中有我,难道不是……唔!” 柳云诗最后一个字被季辞吞入口中,他卡着她下颌的手绕到脑后,压着她向自己贴来。 唇与唇厮磨,他撬开她的贝齿,舌头长驱直入,宣示主权一般凶狠地刮过她口腔每一寸柔软,搅着她的小舌,勾缠吮吸。 男人的吻又深又激烈,带着淡淡血腥味,攻城略地。 柳云诗被他吻得浑身发软,脑中因缺氧而渐渐空白,无力地被他搂着腰才不至于倒下去。 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唇角溢出,银丝一般流向纤长白腻的脖颈。 林外鸟鸣声阵阵,洞穴中不时传出暧昧的水渍声和男人压抑的粗//喘。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慢停了下来,与她对视片刻,离开了她的唇瓣。 两人静静喘息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季辞捧起柳云诗的脸颊,拇指摩挲过她红艳微肿的唇,哑声道: “柳云诗,你要什么?” 柳云诗檀口微启,只看着他。 季辞轻笑,“你勾我,无非就是想要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我可以给你,除此之外,你还要什么?” “表哥会娶我么?” 柳云诗眨着被吻得水汪汪的眸子,轻声细语问。 季辞的手指顺着唇角向下,缓慢擦过那一串水渍,“你当真爱我么?” “爱。” 柳云诗回答得毫不迟疑。 季辞睨着她瞧了半晌,唇角缓缓勾起,仿佛看穿了一切,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直起身子,淡道: “走吧,该出去了。” 柳云诗一怔,随即敛了眸,再未多言,起身跟在他身后,缓慢朝外走去。 两人出去的时候,多数人已经回来了。 魏铭一见她出现,立刻跑了过来,急道: “柳姑娘,你怎么样?方才你跑去哪儿了,我回来到处找你找不到,却发现一条被匕首钉穿的死蛇,你没事吧?” 柳云诗下意识避开他,摇了摇头。 他没说那头狼崽,想必是已经被玉华公主清理了。 思及此,她下意识抬头,在场中寻找玉华公主的影子,恰好在不远处瞧见她正坐着同旁边人说着什么。 见她看过来,她亦朝她看来,却在触及她旁边季辞的目光后,心虚地躲开。 柳云诗又回头看了眼身侧的季辞,见他面无表情扫了玉华公主一眼,回身对她说: “今日母亲回府,咱们该回去了。” “好。” 柳云诗低眉应了。 话刚说完,季辞也不等她,便率先朝季府的马车行去。 柳云诗只好对魏铭回以一个抱歉的微笑,匆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跟上。 听到她跟过来的脚步声,季辞这才放慢了步调,等着她到了近前,借着广袖遮掩,牵住了她的手。 “表哥是在生气么?” “没有。” 柳云诗侧首瞧着男人紧绷的唇角,婉转的嗓音轻笑出声,“我喜欢表哥为我吃醋的样子。” 季辞斜睨她一眼,“你该上车了。” 柳云诗闻言,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马车跟前。 既然确定了季辞方才是在吃醋,柳云诗心中不由雀跃,连说话也俏生生的,朝他撒娇道: “腿疼,表哥抱我。” 季辞面色淡然,岿然不动。 柳云诗见他这样,撅了撅小嘴,不情不愿地提了裙摆。 正要踩着凳子上去,忽然腰间一紧,身子被季辞打横抱进怀中。 她小声惊呼,不由紧搂住季辞的脖颈,随即又轻笑了出来,愉悦的笑声似黄莺欢鸣。 “脚踝不疼了?”季辞睨她,抱着她上车的动作却极稳。 柳云诗抿唇轻笑,“不疼了,只要表哥抱着,就不疼。” 季辞移开视线,抱着她掀帘进了马车内。 “表……” 柳云诗刚被放下,才刚说了一个字,季辞就打断了她的话。 “自己坐着。” 她点了点头,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随即低着头搅弄手指,不再出声。 马车缓缓启动,过了须臾,柳云诗隐约听见一声低叹。 她睁大眼睛抬眸,还没看清季辞的表情,便被他用手遮住了眼睛,紧接着便被他单手卡着腰抱坐在了怀中。 柳云诗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轻笑出声,想要从他怀中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不许看。” 男人将她的脑袋重新按进怀里,语气冷冷的。 柳云诗小小一只,季辞又比一般男人身材要高大,她被他搂坐在怀里,脑袋也只能勉强搭在他胸口的位置。 她撇撇嘴,又往他怀里蹭了蹭,伸出双臂柔柔环住他的腰,极轻极软地唤了声“表哥。” 男人身子一僵,良久,胸腔震动,柳云诗听见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 回到府中后,季辞一路抱着她回了回雪院,张礼提前得了通知,早就等在门口,一见她回来,立刻替她清理了伤口。 所幸蛇毒已经被季辞吸得差不多了,张礼给柳云诗煎了一副解毒药喝了,便再无大碍。 一番折腾下来,已近晚间,季辞便让人将饭菜直接上到了回雪院,陪着她一道用膳。 柳云诗喝了一口粥,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表哥,你不是说姨母回来了么,我需要去向她请安么?” “不必。” 季辞给她夹了一颗翡翠虾仁,“她还在路上。” “啊?” 柳云诗诧异,随即又想明白,季辞是连夜赶回来的,今日在宴会上说姨母已经回家了不过是为了带她离开的说辞。 她鼓了鼓嘴,哦了一声。 之后两人沉默地用完膳,季辞命陈深将他连日来攒下的劄子拿了过来,他坐在案前批劄子,柳云诗就坐在另一边捣鼓起药杵。 季辞写了会儿,忽然闻见空气中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抬头看去。 小姑娘的手又小又白,握着一根十分粗硕的乌木药杵上下捣砸着,药杵的头上沾染了些白色的汁液,随着她的动作汁液飞溅。 季辞呼吸骤然一滞,握着笔的手慢慢泛了白。 他深吸一口气,问她,“你在做什么?” 柳云诗抬眸看他,眼底澄澈,笑道: “想做些香胰子给表哥用。” 季辞视线不由又扫过她握着药杵的手,别开视线,“不必了,这些事自有下人来做。” “可是我想亲自给表哥……” “那你便做——” 季辞倏地打断她,嗓音沉得有些发哑,“我先走了。” 说着他站起身,也不再看她一眼,收了劄子径直往门口走去。 刚走出没两步,柳云诗忽然出声唤住了他,“表哥!” 季辞脚步蓦的顿住,却未回头,“还有事?” 话音刚落,后背忽然贴上来一片柔软,姑娘的一双藕臂搂住了他的腰。 她的声音含羞带怯,“表哥今夜……可否留下来。” 季辞身子一震,低头去看腰间那双手。 方才回来后,柳云诗便去沐浴梳洗了一番,换掉了身上带血的礼服,穿了身柔软轻薄的缎面寝衣。 原本外面还罩了一件外裳,方才吃饭时太热也被她脱了。 而那双宽大而丝滑的袖子早在她抬手间便滑落至肘部,此刻那双雪白的皓腕软软地覆在他的腰上,只隔了一层他的夏衫。 季辞眸底暗色浮涌,舌尖掠过齿面,嗓音较之方才更为沙哑,“柳云诗,你知不知道说出这句话,将会发生什么?” 那双柔软的手臂又紧了紧,背后也软得一塌糊涂,栀子花香隐隐在鼻间浮动。 少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柔软又坚定: “知道,所以表哥,今夜留下来吧。” 季辞蓦地转身,居高临下看了她半晌,忽然蹲身将她打横囚进怀中,大步朝着床榻的方向行去。 50-60 第51章 “顾璟舟!” 柳云诗小声地咬牙切齿。 她压着他的手,“啪”的一下将盖子合上,不欲再与他多说半个字,转身就要离开。 顾璟舟瞧见她是当真恼了,急忙收起这几日的混不吝,一把拉住她,小声道歉: “好诗诗,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 柳云诗眼圈红红的,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她本欲甩开他的手,又顾念着此刻尚且在官署门口,怕拂了他的面子,想想作罢,只气道: “你堂堂一国将军,怎能如此幼稚,这么做就是只是为了气……那人?” “也不是,其实是当真想让你来给我送汤。” 后来的这些东西,都是他今早临出门前,让顾淮吩咐厨房加进去的。 柳云诗气道: “既然汤给顾大人您送到了,那我就回了。” 顾璟舟低着头没说话,手却紧紧攥着柳云诗的袖摆不让她走。 他确实疏忽了,从前在军营,大家之间的玩笑比这还过分,都没觉得有什么,所以他忘了这里是京城,和边关不一样。 况且这几日,他从身到心彻底与诗诗契合在一起,自是太过得意忘了形,又想着那日在季府别庄湖心亭中看到的一幕,心中一时气不过,才想出了这个馊主意。 若只是单纯的送汤倒也不打紧,坏就坏在今早不该脑子一抽出了那馊主意。 所幸方才并未有几人看到。 见他这副模样,柳云诗心中的气也慢慢消了些,其实这个算不得什么大事,她气的是他不尊重自己。 她手上故意放重了力道,捏了捏他的腰,放缓了声音: “我真要走了,老在你这官署门口站着不是回事,今日之事以后不许再犯。” 顾璟舟点头如捣蒜。t 柳云诗轻声叹气,抿了抿唇,趁机小声跟他道: “还有,这三日你都去书房睡,不许回屋。” 谁知他听完,突然神情一转,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这般模样倒是叫人险些忘了他在床笫之间时的凶狠样。 柳云诗一想起这几日的经历,吞咽了一下,并未心软,“你若是不答应,我便不原谅你了,我今日便收拾东西,从顾府离开。” “别!” 顾璟舟急了,“我答应就是了……” 柳云诗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险些被他这副模样逗笑。 她抿着唇默了一下,故意压着唇角,佯装严肃道: “那我便姑且再相信你这一……” “哟,这不是顾大人么?难怪顾大人放着饭堂的饭不用,一忙完就匆匆不见了人影,原是有人给送了饭呢。” 忽然,一道略有些调侃的声音横插进来,将柳云诗未说完的话强行打断。 她下意识循声望去。 阳光刺眼,官署的大门内背着光走出来一群人。 待看到迎面走来的那些人时,柳云诗身子一僵,心脏忽然漏了一拍。 被五六个穿红色官袍的中年男人簇拥在最中间,款步而来的,正是几日未见的季辞。 而方才说话的,正是季辞身后看起来年纪轻一些的一个青年。 季辞与旁人一样,都穿着红色绣暗纹官袍,但他因肤色冷白、身姿出挑,在一众人中便显得鹤立鸡群,气度不凡。 仿佛他一出现,所有的光便瞬间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柳云诗从未见过季辞穿红色衣裳。 不想,一贯清冷的他,穿上红色来倒显得多了几分旖丽的艳。 就好似清冷只是他伪装的表皮,而在冷峻之下悄无声息地滋生着摄人心魂的妖冶。 不经意一瞥,便能勾着人心跳止不住地乱颤。 柳云诗看过去的时候,恰好那男人跟旁边之人说完话后回了头,视线一瞬间与她的对上。 电光石火间,柳云诗陡然压住呼吸,周遭的一切声音和景象都变得模糊,眼前只有季辞的面容和他幽深到能将人吸进去的瞳眸。 两人的目光在初秋午后潮热的空气中相撞,像是一眼万年的近,又有些恍如隔世的远。 心跳声一下下砸在耳中,柳云诗几乎忘了反应。 忽然,腰上一重,她蓦然回神,察觉是顾璟舟将自己紧紧揽进了怀中。 柳云诗抿了抿唇,手放在顾璟舟桎梏她腰的手背上,悄声唤了声,“南砚。” 顾璟舟的脸色黑得厉害,他并未因此而放手,反倒更用了几分力道,显然是因她方才的样子而生气了。 刚刚还可怜兮兮摇尾乞怜的小狗,顷刻间便变成了眦着獠牙护崽子一样虎视眈眈盯着对手的狼。 “南砚……” 柳云诗又叫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乞求,“别……” 此刻这么多人,她是当真害怕以顾璟舟的性子又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她感觉顾璟舟咬了咬牙,手底下攥得她疼,“你宁可为了他求我么?” 顾璟舟觉得自己要疯了。 明明方才自己放低姿态费劲讨好了半天,她才对自己有了一丝丝和缓,但那个男人一出现,她就能立刻摒弃前嫌来软着声求他。 那他算什么?! 他顾璟舟就这么不值钱?! 顾璟舟越想越生气,脑海中不断浮现起他刚出现在门口时,柳云诗的神情,一不留神手底下失了力道。 又恰好他的手箍在前夜被他不小心咬重了的地方,柳云诗秀眉颦起,忍不住轻哼出声。 顾璟舟急忙松开,慌里慌张地才想开口询问,忽见那男人款步走来,语气温柔若絮,不急不缓问道: “表妹是来给南砚送汤的么?” “……” 顾璟舟眸中含着冷厉回头,上下警惕地打量他一眼,用眼神扫了眼手中的汤,语含讥诮: “季大人就这么爱说废话?看不见么?我夫人怜我辛苦,特意来给我送汤,用得着你多问?” “夫人?” 季辞轻笑出声,似乎顾璟舟说的是什么令人觉得好笑的事。 他一步步走近了些,微微倾下身来。 柳云诗只看见他红色领口外突出的喉结向下滚了滚,男人清润的嗓音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问: “成婚了么?” 柳云诗心中无端升起一丝慌乱。 顾璟舟骤然捏紧拳头,看着凑近来的那张挑衅的笑脸,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就要冲向前。 季辞却先一步直起身子,回到原本的距离上,压着眼帘淡淡睨了他一眼,视线落在柳云诗身上。 柳云诗攥紧帕子,只觉得被那束视线盯得口干舌燥。 “表妹这身衣裳不错。” 他的视线在她领口处徘徊,像是要用目光将她的衣领剥落,“就是领口有些高,不热么?” 这时候季辞身后的那帮人也跟了上来,顾璟舟想要发作,却念着柳云诗在场,不欲让她难堪而忍了下来。 况且,他就是要让季辞知道,她衣领下是什么东西,是他季辞从今往后都休想再肖想的痕迹。 “多谢表哥关心,不热。” 柳云诗垂眸,语气尽力显得客气而疏离,然而喉咙里的紧绷却让说出的话异常干涩。 季辞嗤笑一声,伸手,“那为何脸这么红?擦擦吧,都出汗了。” 柳云诗垂下的视线中陡然出现一方帕子,是那方枚粉色绣着海棠的帕子,那晚她为他疏解时刻意留下的那方。 她眼睫极速颤了颤,手被顾璟舟攥住。 “不劳你操心。” 说罢,他回头看她,“诗诗,我送你回去。” 柳云诗手心中全是冷汗,她知道顾璟舟一定察觉到了,她看到他额上隐忍出的青筋和眼底呼之欲出的暴戾。 “好。” 她轻轻点了点头,在他掌心暗示性的捏了下。 过了须臾,才看见他绷着唇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将自己的怒意压下去。 柳云诗对季辞那帮人行了礼,被顾璟舟牵着朝马车的方向行去。 日光强烈,身后却一直有一道比日光还要强烈的视线追随着她。 像是猎人在紧盯着猎物,随时想要伺机而上,侵吞,占有。 就在两人快走到马车边的时候,身后不知又从何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唤住了顾璟舟。 柳云诗听到声音,眉心一跳。 顾璟舟闻声亦是皱眉,脚步微微顿住,随后他却并未回头,而是继续拉着柳云诗朝车上走。 “顾璟舟!” 那女子又唤了一声,匆匆朝顾璟舟的方向跑来。 季辞和身后一众人也看到了她。 陈绮月。 季辞眯了眯眸,眼底闪过泛着杀意的冷光。 然而视线一转,在看到陈绮月冲过去缠上顾璟舟的时候,他眼底原本的冷意散去,尽数化为了好整以暇的兴味。 他头也未回对其余人道: “尔等先回去吧,让大家也都不要出来。” 此处是官署,一般路过的人较少,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会意,急忙避嫌一般躲开视线匆匆进了门,生怕多看一眼,被这季大人记住。 等到众人走了,季辞又招来贺轩,吩咐: “派人将这条路封锁了,别让任何人靠近。” 虽然他很乐意看到顾璟舟的笑话,但他却不愿将柳云诗也暴露在流言蜚语的风口浪尖上去。 等到贺轩领命离开,季辞这才好整以暇地往廊柱上一靠,抱臂朝那三人的方向看过去- 顾璟舟本不欲理陈绮月。 上次的事情早让他厌恶了她,虽说此事与她没有关系,但她单是去府门口拦诗诗这一件事,都让他再不想见到她。 顾璟舟厌恶地挥开陈绮月拽着他袖子的手,冷声道: “陈姑娘自重,我与你从前、现在、今后都没有任何关系,你家里也早就给你定下了婚事,还望你莫要当街与我纠缠不清。” 陈绮月哭得满脸泪痕,绝望地看着顾璟舟,“你从前不是这样对我的!就是因为她……因为她出现,你才……” “陈姑娘错了!” 顾璟舟将柳云诗护在身后,蹙眉道: “今日我就当着我夫人的面与你说清楚,我打从十五岁开始便喜欢上了她,且从始至终只爱她一人,从不曾有过什么因她的出现怎么样。” 他语气冷了下去: “今后若是再让我知道你跑到我夫人面前胡说,休怪我不客气!” “夫人?!” 陈绮月流着泪大笑,抬手指向柳云诗,“你说她是你夫人?你可知那次南苑狩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与季辞搂搂抱抱?!” “她早就有奸夫了,顾璟舟,你就这么愿意替别人养女人……” “替谁养女人,与你有何干系?” 陈绮月的话未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到几乎没有温度的声音。 她的身子t一僵,缓慢回头,惊恐道: “季、季大人……” 季辞挑眉,似笑非笑,语气温柔道: “你说的话我很喜欢,但唯一不满意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她肩上轻轻点了点,摇头喟叹,“不满意你说季大人是奸夫呐。” 陈绮月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被他肩头窜至全身。 她反应了一下,然后陡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看季辞又看看柳云诗,最后视线落在一脸黑沉的顾璟舟身上: “你、你们,你们三个……” 陈绮月原本只以为那些是传言,季辞与柳云诗那次也是因为她伤了脚,表兄妹之间互相照顾。 却不想…… 看他们的反应,似乎对于这件事,彼此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可…… 突如其来的震惊,已经盖过了原本的伤心。 陈绮月看向柳云诗,张了张嘴,“可柳姑娘,你也同意同他们两个人一起么?” “……” 陈绮月这话一出,空气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两个男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聚焦在柳云诗身上,灼热的和意味深长的,有如实质一般将她捆住。 似乎只要她说的稍有不对,便会掀起一场难以想像的剧烈风暴。 第52章 同…… 他们两个在一起? 柳云诗心中不无震惊,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跟两个男人同时在一起。 但偏偏,陈绮月将这话说了出来,她又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完全行不通的事。 此刻正值午后,阳光明晃晃晒得人眼晕,阒静的环境下蝉鸣便显得愈发聒噪。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紧盯着她,随着沉默的时间越长,那两个男人的目光也越紧逼。 柳云诗从未觉得自己的心跳有这么剧烈的时候,手心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紧张到耳鸣。 她本应直接拒绝的,但那两道目光就像是拉扯在两边的力量,而自己则踩在被拉起的细绳上,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无论她开口向着哪一边说话,似乎都会破坏原本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然后被摔得粉身碎骨。 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尽力吞咽了一下,嘴唇翕动良久后,轻轻发出声音: “我……” 软软的音节似乎是破开冰面的利刃,她刚说出这一个字,两边的男人都不由动了一下,然后望向她时的目光更为热切。 顾璟舟攥紧她的手心,小声叫了声“诗诗”。 季辞则调整了一下站姿,眯眼瞧着她,原本眼里的兴味全变成了肃然。 柳云诗抿了抿唇,“我当然不……” “顾将军!!” 她犹豫的声音被一道急促的男声打断,那人显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站在官署门口朝这边边跑边喊: “顾将军,你那天带回来那个犯人醒了,他愿意交代事实,但、但要求必须亲自对你说,你、你快去吧……” 那人跑到跟前,躬身撑着膝盖粗喘了半天,这才隐隐察觉出氛围不对。 他僵了一下,抬头,就见两男两女同时看着他。 对面那个美貌的姑娘眼尾泛红似乎刚哭过,而被他叫住的顾将军,脸色黑到让他怀疑,下一瞬他就会打过来。 他吞了吞口水,磕绊道: “那、那个犯人只剩一口气了,用人参片吊着命,若是去晚了……” “哼……” 男人的话未说完,季辞忽然嗤笑一声,转而满脸戏谑看向顾璟舟: “顾小将军还不快去,莫要等到人死了,证据没问出来,陛下怪罪下来……” “与你何干!” 顾璟舟冷笑,回头盯向他,“你是心虚了吧,诗诗的话被打断,你心中松了口气吧?你是觉得你……”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对那来叫他的人道: “我知道了,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那人应了一声,毫不迟疑地一溜烟儿跑了。 见他走远,顾璟舟回看了一眼陈绮月,才重新对季辞道: “你是觉得诗诗一定不会选你,所以这个关键时刻你才庆幸她被打断吧?” 季辞挑眉,视线却是看向柳云诗: “可她若是坚定选择你,方才那么长时间的犹豫又算什么呢?” 季辞的话不轻不重,带着几分气定神闲的压迫感。 柳云诗呼吸一紧,感觉握着自己的顾璟舟的那只大手猛地收紧。 她用另一只手拉了拉顾璟舟,小声道: “南砚,你先去忙正事吧,天太热,我想回去了。” 顾璟舟明显有些因醋意而生气,但听了柳云诗的话,他还是忍了下来。 他脸色不虞地捏了捏柳云诗,温声叮嘱道: “那你快回去休息,不要乱跑。” “嗯。”柳云诗轻声应了。 顾璟舟扫了季辞一眼,语气沉冷:“季大人不进去?” 季辞轻笑: “此刻是午休时间,怎么,顾小将军要管我?” 顾璟舟冷哼一声,唤了扎西来,吩咐他护送柳云诗回去,这才威胁般冷冷看了季辞一眼,转身走了。 瞧见他离开,柳云诗默默松了口气,回头对季辞行礼: “既然是午休,表哥就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该走了。” “你——” 季辞赶在她转身前开了口,柳云诗脚步定住,却并未回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季辞走到她面前,定定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 “你稍等我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可我……” 柳云诗本想拒绝,奈何季辞刚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去了陈绮月的身旁,丝毫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抿了抿唇,将后面的话咽了进去。 季辞过去不知对陈绮月说了什么,只见陈绮月面露恐慌,拚命摇头,似乎是怕他不信一般,还竖起三根手指发了誓。 柳云诗远远看着,季辞仍然眉眼清隽俊美,芝兰玉树地往那里一站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本是上京城一干青年才俊中最最出色的一个,仿若云端谪仙,高岭之花,就该受人仰望追捧,却因自己而染了尘。 柳云诗垂眸,卷翘的眼睫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轻轻颤着。 未过多久,她听见脚步声渐近,地上他的影子缓慢移动过来覆盖住了她的影子,柳云诗下意识退了半步。 季辞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眼,忽然自嘲哂笑: “现在是避我如蛇蝎,连与我的影子都要拉开距离了么?” 柳云诗沉默须臾,“表哥要对我说什么?” 季辞压下眼帘,定定盯着她,缓慢开口: “是不是……我没有正事与你说,连叫住你寒暄都不行?” 柳云诗继续低头沉默,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 似乎是早就料到并不会得到她的答覆,季辞神色如常地打量她半晌。 “你可知,宫里丽妃娘娘在打听你的消息?” 柳云诗不解,“丽妃娘娘?” 季辞颔首,“丽妃与顾璟舟的生母是手帕交,如今听说了你与他的事,刻意找人打听你的消息,诗诗——” 他蹙眉,“顾璟舟他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到边关,到时你怎么办?况且……若是丽妃娘娘不松口,他怕是护不住你。诗诗,宫里的手段,你不了解。” 柳云诗低下头,小声道:“我相信南砚。” 季辞似乎被气笑了,“相信?就像那次?” 对面的姑娘不说话了,只抿着唇一副认死理的模样。 季辞舌尖碾了碾牙齿,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好得很。 沉默半晌,他盯着她,忽然放轻了嗓音,柔声问: “这几日,你过得还好么?” 他的声音如泠泠泉水,语调温柔,语气中带着缱绻的宠。 一瞬间便让柳云诗想起了那日在山顶,他从身后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的样子。 酸楚感冲了上来,柳云诗眼眶一热,迅速眨了眨眼,“挺、挺好的。” “听人说,南砚整整三日未出门。” 季辞的语气意味不明,柳云诗没敢看他,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觉得自己头顶的目光沉甸甸的。 她咬着下唇,“表哥想说什么?” “你的身体受不了的。” 季辞的声音并没有一丝其它暧昧的情绪,倒像是真心实意在关心她。 但终究,她在与一个曾经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谈论她与另一个男人的床//事,这种感觉实在尴尬。 但不知为何,那丝尴尬之下,又生出些许隐秘的刺激感。 柳云诗意识到自己心中的变化,脸颊忽烫,下意识攥紧了手心,慌乱地将头埋得更低了。 季辞却像是并未发现她的异常,声音更柔了,对她献出自己全部的温情与深意。 “南砚他……”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失意和落魄: “南砚他做t事没个度,也不够细心,你与他在一起……不要总是纵容他。” 本是天之骄子一般的男人,示弱或者落拓的时候,就格外惹人怜惜,尤其还是像季辞这般平日里疏冷高傲之人。 柳云诗心中那股酸楚之意更浓,越发觉得自己亏欠了他良多。 她咬着下唇,语意慌乱,“多、多谢,我会的……” “你们会成婚么?” 柳云诗还沉浸在方才的慌乱和羞赧中,却被季辞猝不及防地问到了这个问题。 “什么?” 她一怔,下意识抬头,却意外撞进季辞满怀深情和落寞的眼中。 那瞳眸就像一汪带着漩涡的深泉,只对视了一眼,柳云诗心中便没来由地窜起一丝悸动,怔住了。 男人宠溺般轻叹一声,悄无声息挪动步子上前,离她近了些。 像是一只敏捷的猎豹,弓着身子小心翼翼趋近猎物。 对面的姑娘却像是并未察觉一般,只怔怔看着他。 季辞垂眸,视线定在柳云诗那张嫣红的檀口上,唇瓣微微张开,隐约能看到里面一截粉嫩水润的小舌。 他滚了滚喉结,压下眼底的情绪,耐着性子继续向她靠近,然后缓缓俯下身子…… 就在他离她只有一掌距离的时候,一只手臂斜插进来,柳云诗也像是被惊醒了一样,慌忙后退了两步。 季辞站直身子,斜睨了扎西一眼。 扎西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黑又壮的男人立在那里像一堵墙。 季辞轻笑,略一颔首,“倒是顾璟舟的好奴才。” 柳云诗怕他与扎西再起冲突,忙上前急道: “我出来也有一阵了,这就要回去了,今日多谢表哥对我说这些,我……我走了。” 说罢,她匆匆对他行了一礼,转身慌忙离开。 未曾想脚底下一个不注意,还未走出几步,忽然踩在一颗小石头上崴了脚。 身子即将扑倒在地的时候,被人接住,柳云诗便正正倒在了那人身上。 “嗯……” 身下男人一声闷哼。 柳云诗睁眼,自己的唇与季辞的相距只有半指,他灼热的潮湿气息落在她唇瓣上,她一眼便看见男人琥珀色瞳孔中慌乱的自己。 “表、表哥……” “嗯。” 季辞嗓音喑哑,“摔着了么?” “没有。” 柳云诗急着想起来,却不想左脚刚一用力便传来剧烈疼痛,她又重重跌了回去。 “好、好像起不来了……” 她疼得额上沁出冷汗,捂着脚踝,嘴唇咬得泛白。 季辞起来,蹲在她的脚边看了看,毫不犹豫起身,一把将柳云诗抱了起来。 “季大人!” 扎西再次拦住他。 季辞神色彻底冷了下来,语气不怒自威,“她的脚受了伤,若不抱着她去处理,由她坐在这里?还是——” 他冷冷看向他,“你来抱?” 扎西一惊,急忙收了手,垂头不语。 季辞也不欲与他深究,抱着她匆匆进了旁边一间酒楼的雅间,将她小心翼翼放到了床上。 “表、表哥……” 房间门一关上,四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密闭的空间中,声音、味道和温度都格外明显,鼻尖隐隐有沉水香的味道,男人身体的温度晕染过来。 柳云诗慌乱地攥紧被褥,小声道: “你、你其实可以送我回……唔……” 她话未说完,季辞忽然下手捏了下她的脚踝,她疼得噤了声。 季辞抬眸看她,眼底透着危险的光,“这是你今日第三次拒绝我,柳云诗——” 他起身,当着她的面走到门边,反手将门锁了起来,回头一双眼睛定定凝着她,“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第53章 季辞的语气和神情同方才在官署门口时截然不同,处处都透着危险。 柳云诗盯着那被锁上的门看了一眼,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表哥,我该回去了……” “表哥?” 季辞走到身前,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与她平视,喉咙里溢出轻笑: “现在舍得叫我表哥了么?我记得你刚离开季府那几天,恨不得与我撇清所有关系,连听你叫我一声表哥,都成了奢侈。” “我不是的……” 房间里本就压抑,此刻被他圈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网进网中的蝴蝶,任凭自己如何扑腾,都逃不出他编制的网。 身前是他坚硬的胸膛,两侧是他紧实有力的手臂,身后则是床铺,他身上独属于男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喘不上气。 柳云诗不敢平视他,下意识敛眸,却一眼望见他缓慢滑滚的喉结。 像是在悄无声息地酝酿着一场捕猎,紧张的气氛随着他喉结的滚动而层层堆叠。 她心中一颤,漂亮的眸中泪光潋滟,楚楚可怜地重新抬眸盯着他,嗓音带着颤示好道: “只要你愿意,你、你就还是我的表哥。” “我不愿意。” 季辞眯了眯眼,视线缓慢从她的眼睛上下移,重新聚焦在那张嫣红的檀口上。 粉嘟嘟的唇瓣包裹着那片小舌,季辞知道那舌倘若含进口中,会有多甜多柔软。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在柳云诗诧异的眼神中,缓慢低头靠了过去,语气低低哑哑的,像是要喂进她口中: “我不愿意只做表哥,我要做你的夫君。” “唔!” 唇上凉意压来,柳云诗瞪大眼睛,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动作太过剧烈不小心碰到了方才崴的脚,蹙眉轻嘶了一声。 她的力气不大,季辞只是被她推开了寸许,双臂甚至都还桎梏着她。 被他推开的一瞬间,他的眸中涌动起浓郁翻滚的浪潮。 然而在即爆发的那一刻,听到她痛苦的嘶声,他抬手的动作一顿,眼中的情绪缓慢落了回去。 季辞腮骨紧了紧,压下眼帘定定看了她一眼,然后松开了她的桎梏,蹲下身抓住她的左脚腕。 “表……” 柳云诗下意识想退缩,季辞反而抓得更紧,沙哑的语气中透着被打断的不虞: “别动!” 他紧攥她的脚腕,小心翼翼退下鞋袜,不紧不慢道: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挣扎和不挣扎,对我而言结果并没有什么区别么?” 他闲适的语气中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似乎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柳云诗心中陡然剧烈跳了一下,她不知道他这句话中是否有深意,还是自己想多了。 莹白娇嫩的小脚再次落入男人宽厚的掌心中,柳云诗羞耻地移开视线,心跳不自觉渐渐加快,脸上发了烫。 男人掌心贴着脚踝敏感的肌肤,每移动一寸,她都感知得格外明显。 她感觉他像是在品评一件宝物一样,轻轻摩挲了几下她脚踝内侧的位置,带着某种莫名的意味。 “所幸没有留下什么疤痕。” 他轻笑开口。 柳云诗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次被毒蛇咬的伤口,她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未松完,就听身前的男人又道: “只是这几个红印,毁了美感。” 刹那间像是一股寒意自脊背陡然窜了上来,柳云诗身子一僵,紧张地回头,对上季辞含笑的眸。 她吞了吞口水,“表哥,我、我脚已经不疼了,我想、想回去了。” 那只白嫩的脚上,确实有几个红痕,是这几日顾璟舟留下的,她方才一时紧张,竟忘记了这件事。 “表妹紧张什么?” 季辞轻笑,他的眸光幽深,令人看不透,只有不紧不慢的语气透出漫不经心的闲适: “男//欢//女//爱本就是寻常之事,就如同——” 他握着她的脚,拇指摩挲了一下,“就如同当初的你和我一般。” 季辞话音刚落,柳云诗身上窜起的寒意又尽数变成了热浪,就连被他摩挲过的脚踝都变得酥酥麻麻。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缓慢的折磨,眼泪“吧嗒”一下落了下来,破罐子破摔哭问: “表哥到底要我怎么样?!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我离开?!” 她抬头,一双红得像兔子的眼睛盯着他质问,“你当初分明已经说过要放我走了,如今这又是为何?” “为何?” 季辞轻笑,不知在她脚踝的那处按了一下,柳云诗还沉浸在伤心中,忽觉脚上一痛,再之后被崴伤的地方便没有了一点痛意。 她还没反应过来,季辞已经起身重新压了过来,抬起她的下颌,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泪吮吸干净,柔声道: “既然你问为何,我就告诉你。” 柳云诗僵着身子,不断轻颤的眼睫上挂着泪,季辞一路吮上她的眼角,最后轻轻含上她颤抖的眼睫,将泪含吮干净。 口腔中细密的t柔软,让他喉咙里溢出一丝愉悦的闷哼。 他满足地离开分毫,重新与她对视: “你可知,审犯人的时候,有时候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会故意将人放了,以此来寻得机会——” 他唇畔勾起弧度,一字一顿道: “一网打尽。” 柳云诗面色有些难堪,原本泛红的双颊陡然变白,不可置信道: “表哥、表哥将我当作犯人?” “怎么可能将你当做犯人。” 季辞轻笑,在她头上温柔地摸了摸,手顺着发丝下滑,最后箍住她的手腕,拇指在手腕内侧敏感的就是上摩挲: “即便是犯人,也是我季辞一个人的犯人。” 空气中呼吸都凝固了。 顿了片刻,他瞧见柳云诗几乎要吓得哭出来的样子,轻笑一声起身,又变成了之前温柔的模样: “骗你的。” 柳云诗睁大泪眼。 季辞替她将泪拭去,柔声轻笑: “我就骗你这一次,毕竟你从前骗过我那么多次,都不可以么?” 季辞语气无奈,“我那么爱你,却被你彻彻底底的利用和诓骗。” 他敛眸,自嘲轻笑了一下,“我不能怪你,舍不得怪你,亦不想你受到伤害,可我却明明白白地被你骗过,所以——” 季辞满眼落寞,身子似乎都因为难过而微微弯了下来: “所以我只能与你呈呈口舌之快,看到你尚且因我而有反应,不管是惧怕还是伤心,我都能勉强说服我自己,在这场感情中,我并不失败。” “诗诗——” 他深看她一眼,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侧过身子,让开路,低低道: “你走吧,你的脚已经好了。” 季辞的情绪转变太快,柳云诗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经历了方才的紧张和惧怕,此刻的他越是这样,柳云诗心中的愧疚便越盛,连带着在官署门口的一起,在心中发酵。 她坐在床上默了默,视线平视落在他缠了纱布的右手上,终是问出了从方才见面时就想问的话: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季辞闻言,轻微敛下眼帘,遮住眸底得逞的光,语气温柔道: “那日碰过你的人已经尽数处死了,姓沈的和玉华公主,也已经替你报仇了,你不必再害怕。” 柳云诗瞬间就明白他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她看了他须臾,欲言又止。 季辞轻笑,似乎并未将自己的伤当回事,反倒温柔安抚她: “虽然她们对你用了肮脏的手段,但我不屑对她们这样,女子在这世道本就艰难,不应再用这种事去折毁女子的清誉,更不应让这件事在大周盛行,所以我用了旁的方法。” 他默了默,对柳云诗如实说: “这是我的意思,亦是南砚的意思。” 他的这句话让柳云诗心底微微漾起一丝波澜。 她起身,似乎对他再没有方才那般抗拒,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礼,“多谢表哥,我……走了。” “嗯。” 季辞颔首,眉眼间全是温柔和纵容。 柳云诗心中方才一直发酵的愧疚,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刚回身走出一步,忽听身后季辞轻声询问: “可否——再让我抱一下你?” 许是那些愧疚作祟,柳云诗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身后脚步声渐近,继而,自己被轻轻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柳云诗心尖一颤,一股无名情绪在心中蔓延。 她的身子被季辞轻轻转过来,与他面对面相拥。 季辞圈住她的腰,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温声乞求,“诗诗,抱我。” 他的眼睛像是有什么力量,柳云诗被盯得心跳得厉害,她吞咽了一下,一双柔柳般的手臂圈在了他的劲腰上。 季辞眼底陡然亮了起来,唇角微微勾起,将头搭在她的肩上,满足道: “诗诗,就一会儿,别推开我。” 柳云诗没说话,只觉得四周异常静谧,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剧烈。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开始亲吻她。 他刻意避开她的耳垂,在她耳后轻吻了一下,极轻的触感,几乎让柳云诗以为是错觉。 继而,那吻沿着下颌线不断向前,吻到她的下颌、脖颈。 柳云诗下意识抬头,听见男人似乎闷笑了一声。 然后他离开些,盯着她看了一眼,吻上了她的唇。 那片小舌如愿以偿被他含进口中。 柳云诗神思迷离,明知要推开他,却使不上一丝力气。 忽然,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柳云诗只觉得身子被人猛地一拉,自己重重跌进一个硬实的胸膛里。 “季子琛!!” 顾璟舟的怒喝声响起,他“砰”的一拳打在季辞的脸上。 季辞毫无防备之下,被他打倒在地,侧身吐了一地的鲜血。 “表哥!” 柳云诗这下才陡然回过神,她下意识蹲下身去扶季辞。 才刚触碰上他,她的胳膊被人攥住,狠狠一拉,还未反应过来,顾璟舟已经箍着她的脑袋,重重吻了下来。 他的吻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意,掐着她的脸颊就将自己的舌往进顶,在她的口腔中搜寻、占有,誓要将季辞在她口中的气味抹去。 柳云诗另一只手在刚才扶着季辞的时候,还被他攥在手里。 此刻她的手与季辞的牵在一起,人被顾璟舟抱在怀中掐着脸颊啃吻。 她被吻到窒息,又羞又急之下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她呜咽着挣扎了几下,一口咬在顾璟舟的唇上。 然而顾璟舟似乎还不肯放开她,就着血腥味继续疯了般在她的口中作乱,吮吸她的舌根,甚至将自己的大舌直往她的喉咙深处怼。 这已经不能算作一个吻了,而是一个疯狂的,满含占有欲的示威。 柳云诗气急了,“呜呜”两声,狠狠推他。 不料顾璟舟恰在此时松开了她,她动作一闪,身子向后倒去,被刚刚起身的季辞扶进了怀中。 “柳云诗!你还让他碰你!” 顾璟舟疯了一样,双目赤红,一把上前将柳云诗拉了过来。 “顾璟舟,你别发疯!你弄疼她了!”季辞蹙眉。 “用不着你管!” 顾璟舟此刻理智全然丧失,抽了腰间的剑便要刺上去,季辞也拔了刀。 柳云诗吓了一跳,正要上前阻拦,忽听门口又传来一声似男似女的笑声: “哟,看来咱家来的可不是时候。” 屋中的人动作都一顿,看向门口。 顾璟舟亦收敛了些,黑沉着脸色,将匕首收了起来。 门外进来的是王公公,他先看了顾璟舟和他身后的柳云诗一眼,然后对季辞躬身笑道: “咱家奉旨,请季大人进宫。” 季辞蹙了蹙眉,收了刀,客气道: “公公辛苦,我知道了,待会儿换身衣裳便进宫。” 王公公笑得和蔼,“陛下说,即刻。” 季辞表情微滞,下意识扫了顾璟舟一眼,嗤笑一声,回身对王公公略一施礼,“那就有劳王公公了。” 说罢,他回看了眼柳云诗,转身随王公公离开了。 季辞刚一离开,顾璟舟便一把将柳云诗抱了起来,不顾她的挣扎,黑着脸将人抱着朝床榻方向快步走去。 “顾璟舟,你疯了!放我下来!这里是酒楼!” 柳云诗吓得脸色泛白,梨花带雨的眼中满是惊恐,在他怀中不断挣扎。 顾璟舟面无表情地扫她一眼,眼中的怒意和沉冷是柳云诗从未见过的,她身子一僵,莫名生出一股惧意。 顾璟舟冷哼一声,“诗诗,你方才与他拥吻的时候,可想过我?可想过会害怕?” 他一边走,一边朝外面高喝: “程宿,扎西!将酒楼的人都给我清出去,守在门口,一只苍蝇都不许给爷放进来!” 第54章 柳云诗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璟舟。 在她的印象里,顾璟舟从来都像是一只十分温顺的大狗。 即便这两日他毫无节制,但在她忍不住骂他的时候,他也会有所收敛,然后笑嘻嘻地蹭过来讨好她。 可此刻的她,让她无故升起一抹寒意,也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为什么顾璟舟短短几年便能杀敌无数,成为大周赫赫有名的镇西将军。 柳云诗刚一被放下,便害怕地缩到了床角。 顾璟舟站在床边,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受伤和失望。 “你就这么怕我?” 他咬牙切齿道:“怎么,就这么依恋季辞的温柔?与他温存过后,见了我就躲着我?!” “我没有。” 柳云诗摇头,“南砚,我……” 她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解释,一颗心感觉被撕扯着。 顾璟舟胸口猛地起伏t了两下,强迫自己冷静些,然后开始解腰带。 他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蜷缩在角落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一件件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衣衫褪去。 精壮的男人身躯泛着小麦的健康色,腹肌壁垒分明,显得十分有力,腰胯处的伤口还未完全好全,狰狞的刀口更为年轻的身躯增添几分狂野。 柳云诗看了一眼便别开脸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顾璟舟在床边站着,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 他盯着她,压低声音说: “诗诗,我不想伤害你,你自己过来吻我。”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双手在身侧攥得青筋暴起,自己都觉得自己卑微得可笑。 想起方才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他的心像是被刀绞过一样,连带着眼眶都跟着发热。 这就是季辞的谋算,他不战而胜,偏偏那武器是诗诗,是他放在心尖上许多年的姑娘。 顾璟舟紧绷着唇,仰头闭了闭眼,“你若过来吻我,说以后永远不会再见他,我就放过你。” 柳云诗一直抱着双膝埋头在膝盖间,并未察觉到顾璟舟情绪的异样,闻言她抬头看向他,满眼乞求: “南砚,我们回去好不好?不要在这里……” 顾璟舟一次就能来三天的经历让柳云诗怕了,她不知这次他在盛怒之下会怎样。 但这里是酒楼,倘若再有三天三夜,那恐怕全京城都会知晓了。 然而顾璟舟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 他哼笑一声,愤怒冲破了理智,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冷静,三两下退掉身上最后一件。 “不在这里,是怕想到你方才与他的温存么?!” “不是……啊!” 柳云诗话未说完,脚腕忽然被人握住,顾璟舟一把将她拉了过来重重压在身下。 “南……唔……”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唇被他狠狠吻住,后面的声音全被他尽数吞进了口中。 他重重吮吻她。 柳云诗呜咽了一声,眼尾一瞬间泛了红。 顾璟舟压着眼帘睨了一眼,松开她的唇,身下姑娘立刻开始小口小口的喘息,呼吸中都带了迷离的热意。 他眼底依然浸润着怒意,面上神情冷酷,但却放轻了动作。 这三日,顾璟舟早就清楚她。 果然,未出片刻,柳云诗双手攀在他的手臂上,主动亲吻。 顾璟舟却在此时离开他的唇。 柳云诗身子一颤,睁开迷离的双眼看他,眼尾浸着潮红的湿意,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瞧见他眼底的冷酷和讽刺,柳云诗只觉得自己瞬间被剧烈的难过情绪包围,她咬着食指关节难堪地别开脸去,低声哭泣。 柳云诗的眼泪不要钱的往出流,一边哭还一边抽噎,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 顾璟舟咬牙看了她片刻,眸中不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忽然,他气急败坏地下床披了衣裳,拉好她的裙摆,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回家!” 他冷冷道。 他还没怎么她呢,她倒先哭起来了! 柳云诗吸了吸鼻子,小声抽噎了几下,下意识抬头去看他。 男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脸色也很黑,察觉到她在小心翼翼看他,他冷冷道: “别看我,不在酒楼是嫌这里不干净,这次即便你求饶卖惨,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 柳云诗一听这话,心中忽然软了下来。 她紧紧搂上顾璟舟的脖颈,脸贴进他胸口蹭了蹭。 这么多年,她太了解顾璟舟的口是心非了,他能对她说出方才那些话,就说明他已经不生她的气了。 他还是对她心软了。 “南砚……”柳云诗轻声唤他。 顾璟舟没说话,冷着脸,手底下紧了紧,步伐平缓地抱着人下了楼,钻进门口早就等着的马车内。 刚一进去坐定,顾璟舟便将她压在车壁上吻了下来。 柳云诗下意识抬手攀住他的脖颈。 感受到她的回吻,顾璟舟一怔,随即推开了她,轻喘着讽刺道: “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 他的话还没说完,柳云诗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了下来,自己俯身上前主动吻了上去。 感觉到顾璟舟身子陡然僵住,她轻轻舔了舔他的唇。 男人缓慢打开唇瓣,就在她还欲再舔的时候,他猛地压下她的后脑,大舌探出,重重将她的丁香小舌卷进了口中。 他的呼吸骤然加重,好似所有隐忍的夹杂着愤怒的欲望在这一瞬间得到释放。 他再不克制,疯狂吮吸她柔软的唇瓣和小舌,不断吞吃她的涎液,勾缠着与她深吻,两人微微张开的唇间隐约可见猩红的舌纠缠。 柳云诗被吻得喘不上气,眼尾很快变得潮红,眼睫染上湿意,身上泛出莫名的渴。 察觉到她收紧双膝的小动作,顾璟舟重喘了一下,然后掐着她的腰,压着她面对面重重坐了下去。 “唔!” 柳云诗骤然瞪大眼睛,身子挺了一下,既而在马车的颠簸中歪歪斜斜软了下去。 两人的唇始终吻在一起,吞吃得难舍难分。 马车恰好行驶到一处凹凸不平的路面,车轮碾过石子,柳云诗被撞得又酸又疼,下意识想要抬起身子。 偏偏他掐着她的腰将她箍进怀里,重重吻着,坚硬地破开湿软腔壁深处的紧窄。 “季辞他到过这么?嗯?” 顾璟舟的呼吸又烫又喘,还要在她耳畔低声发问,“他进来过么?说话!” 柳云诗骤然绷直了脚踝,无声地张了张嘴,然后软在他怀中娇颤。 顾璟舟侧首,顺着她的下颌一路将她兜不住的涎液吮去,依旧不依不饶,“回答我,诗诗。” 前面三天,顾璟舟虽然荒唐,但总顾及着她的感受。 然而这次他铁了心。 柳云诗早就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只是下意识哭着回答: “呜呜呜,不、不知道……” 谁料她刚一说完,顾璟舟突然顿住,之后就跟疯了一样,掐着她的腰将她翻过来。 “不知道?!” 顾璟舟将她的双手手腕掐在一起,卡着她的脖颈逼她直起身子,侧过头接受他的吻。 “哈!你居然说不知道?!” 顾璟舟气疯了,一声声身体力行地质问。 马车走上越发颠簸的路段,咯吱咯吱发出声响,抖抖索索看起来几乎要散架,桌上的茶壶茶杯被撞翻滚落一地。 水声伴随着滴滴答答的声音。 他像疾风暴雨一般发泄着怒意,几欲将她吻得窒息。 柳云诗浑浑噩噩深思迷离,忽然,她如同一尾脱水的鱼,剧烈地挣扎起来,背在身后的手猛推他,“别……” 话音未落,顾璟舟已经严丝合缝地搂着她,重喘着停住。 他手贴着她的小腹,在她耳畔哑声道: “到时诗诗怀了孩子,定然也是这样吧。” 柳云诗哭得嗓子都哑了,顺着他的话低头,见平坦的小腹当真像个怀胎四五月的妇人。 “顾璟舟你混蛋!” 顾璟舟被骂了非但不觉得恼,反倒越发笑了起来,“我就是混蛋。” 柳云诗感觉他隐隐抬了头,她脸色一白,“你、你出去……” “不出去。” 顾璟舟将她翻过来,视线落下去,看着红肿的唇吞吐。 柳云诗羞耻地咬住唇,别开视线。 顾璟舟却瞬间红了眼,低下身吻她: “诗诗,你本就应当是我的,你我自小相识,两小无猜,为何我只是离开几个月,再回来时,你我之间就有了旁人!” 季辞说对了,他疑心、害怕、患得患失,尤其是今日看到的那一幕让他没办法再当作没事发生。 他怕她有朝一日离开他,选择了另一个男人,所以他生出了想用孩子留下她的念头。 柳云诗无力地张着嘴,勉强维持着呼吸。 直到马车停在顾府后门许久。 他用外裳将她披上,然后抱着她起身。 柳云诗吓得一瞬间花容失色,说话都变了调: “南、南砚!这是在外面!” 顾璟舟将她身上的衣裳拢得严丝合缝,低头睨了她一眼: “我不堵住,若是不小心流出来了怎么办?” 柳云诗屈辱地咬住唇,原本煞白的脸颊因他这句话染上了红晕。 她从不知道,顾璟舟还有这般顽劣的一面,心中恼他。 然而顾璟舟根本没给她多想的机会,刚一迈开步子,柳云诗惊呼一声,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紧揪住他的衣领。 “南砚……” “诗诗,别紧张,不然我会忍不住。” 顾璟舟又迈开一步。 柳云诗觉得自己的心都揪到了一起,她试图看向别处转移注意力,极力让自己放松下来,t紧咬住唇不敢让声音溢出来。 从府门口到东苑,柳云诗从未觉得这段路这般漫长,及至到刚进了房间,她没忍住,边骂边挣扎着哭了出来。 顾璟舟把累极了的她放到床上,将湿透的衣衫褪下,钻到被窝里。 侧身从后面抱住她,再度挤了进来。 柳云诗无意识地蹙眉轻哼,顾璟舟将她重新抓了回来,拥着她,不轻不重地磨着。 柳云诗再度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身下床褥已经被重新换了套干爽的,自己身上也显然被清理过,十分爽利,只除了……有些酸,哪哪儿都酸。 她刚撑着疲惫的身子坐起来,房门响了,顾璟舟端着餐食进来。 柳云诗想都没想,拿起旁边桌上的茶壶朝他砸了过去。 茶壶砸在顾璟舟身上,水渍溅了他一身。 顾璟舟脚步一顿,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嗤笑: “诗诗,这是你今日第五次溅我一身水了。” 柳云诗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脸颊倏地染上一抹浓艳的红,沙哑着嗓音骂他: “顾璟舟,你混蛋!” “是,我混蛋。” 顾璟舟难得没有反驳,语气忽然难得变得严肃起来。 他放下餐盘,走到床边坐下,定定看着她,又恢复了从前可怜兮兮的小狗模样,拿起她的手,用脸在掌心蹭了蹭: “诗诗,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在和他见面了,好不好?” 柳云诗眨了眨眼,不禁回头朝他去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哽咽的哭腔。 她轻轻抬起他的脸,果然见一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青年,眼眶红红的,眼里含不住的泪险些掉出来。 见她看过来,他侧过脸,神色尴尬地不住眨眼,试图将泪逼回去。 柳云诗心中所有气恼霎时间便烟消云散了。 她对季辞愧疚,但顾璟舟呢,原本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过去的种种一瞬间在脑海中浮现,意气风发的少年、羞涩表白的少年、瞧见她与季辞在一起时愤怒的他,一幕幕冲击着她。 柳云诗掐着掌心沉默良久,张了张嘴: “好,我答应……” 她的话未说完,忽然房间一阵地动山摇,屋中的博古架和书案上的东西辟里啪啦往下掉落。 房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顾璟舟神色一变,连同被子将柳云诗一裹,抱着飞快窜出了房间。 两人刚一出来,未出片刻,眼睁睁看着房子在一阵轰隆隆中倒了下去。 顾璟舟沉着脸,极力在晃动中稳住两人的身形。 房屋倒塌的灰尘还未落下,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循声回头,见季辞脸色苍白地疾步走来。 原本四周就还在摇晃,季辞又走得着急,竟看起来有几分踉跄。 待他抬头看到柳云诗被顾璟舟完好无损地抱出来时,才长舒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快步走到两人身旁,蹙眉道: “地震了。” 他上下扫了柳云诗一眼,然后看向顾璟舟: “目前还不清楚具体是哪里地震,如今京城一带属你这一片震得最严重,我那别庄还未受到波及,为防止余震,你带诗诗先去我那里居住。” “不去!” 顾璟舟抱着柳云诗就朝外走,“你算个屁,用不着你来给老子出主意!” “那你就这样抱着诗诗去大街上么?!还是打算让诗诗继续冒险和你住在这府中?!” 季辞转身望着顾璟舟的背影,高声道。 看到他脚步停下,季辞无声嗤笑,淡淡道: “还是说……你要像今日中午一样,再将酒楼清空了?” 他上前一步,眯起眸,语气中带了严肃的压迫感: “顾璟舟,诗诗的名声,还够你这样折腾几回的?你可知今日酒楼之事,外面已经传遍了?若非我派人压了下去……” 季辞扫了眼柳云诗,在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她缩在顾璟舟怀中露出的半颗脑袋。 他逼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此刻不是想其它的时候,深吸一口气,对顾璟舟道: “所以顾璟舟,暂时讲和一两日吧,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第55章 此刻几人身后是一片烟灰腾起的废墟,府中众人乱成一团,唯有三人静静伫立,缄默无声。 仿佛同四周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过了良久,顾璟舟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姑娘,咬了咬牙,回头看向季辞,不情不愿道: “前头带路。” 季辞挑挑眉,视线不自觉落在柳云诗身上。 见她依旧埋首在顾璟舟怀中看不清情绪,他状若漫不经心地开口: “那么表妹呢,是否也愿意跟我走?” 他这话说的看似十分正常,然而听在顾璟舟和柳云诗耳中却各有深意。 柳云诗抿了抿唇,总觉得说出“愿意”,是在说另一层意思。 顾璟舟则嗤笑一声,“诗诗和我自然是在一起,我去哪儿她去哪儿,她去哪儿,我也跟去哪儿。” 季辞冷哼,“你怎么跟条狗一样。” “季辞!”顾璟舟闻言,怒喝出声。 对比他的勃然大怒,季辞显得十分淡然,他淡淡扫他一眼,“你知道的,我的虎子就是这样。” 顾璟舟:“你……” “南砚,别说了,我……有些累。” 柳云诗扯了扯他的衣领,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 顾璟舟想起今日自己确实将她折腾得够呛,忍了忍,终是闭了嘴。 走出两步后,他总觉得自己不搭话像是默认了季辞说自己是狗,于是想了想,又回了一句: “你若再敢说我像狗,我不介意让你像个阉人!” 季辞一副根本不屑将他放在眼中的模样,没再说什么,走过两人身旁,朝府门口走。 柳云诗低着头,察觉到那片白色的袍角掠过,这才从顾璟舟怀中微微抬头,视线朝前看去。 季辞的背影依旧挺俊,月白色衣袍在一片凌乱的废墟中成为唯一的洁净,让人不由想起遗世独立的雪岭青松。 清冷、孤傲、茕茕孑立,却也孤单。 正出着神,脑袋忽然被人按了一下,柳云诗一头撞进顾璟舟怀中。 耳畔响起顾璟舟低低的咬牙切齿: “你还看他!我与他被外人并称上京双绝,你眼里就没我么?!” 柳云诗抿了抿唇,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凑到他耳畔小声道: “你在心里。” 顾璟舟脚步一顿,视线往前面不远处季辞的背影投去一瞥。 看样子那人似乎并未听到诗诗这句话。 不过没关系,顾璟舟依旧忍不住唇角上扬,露出心满意足的得意之色,将她抱紧了些,重重在额上印下一吻。 重吻的声音在一片嘈杂声中不算大,但他还是眼尖的看到季辞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心中霎时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愉悦情绪胀满,连带着今日中午的气也都散了,不由抱着柳云诗紧走两步,故意与季辞并肩而行。 季辞面色清冷地瞥了他一眼,鼻腔中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似是对于他的幼稚手段感到不屑。 顾璟舟霎时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柳云诗及时拉了拉他的衣领,才算制止了。 三人便这么气氛诡异地上了季辞的马车。 出城的路上,柳云诗实在太过困倦,忍不住靠在顾璟舟怀中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两道视线一直定在自己身上,她睡得极不安稳。 后来有人将她的头按在了一个坚硬的肩膀上。 她嘤咛了一声,朝那人怀中蹭了蹭,听着那人重而有力的心跳,再度陷入沉睡。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重新躺在了床上。 屋外夜色浓重,房中染了许多盏灯,亮如白昼。 柳云诗眯了眯眼,立刻有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醒了?” “醒了?” 柳云诗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感觉床榻一陷,带着龙涎香的热意靠近,顾璟舟将她扶着靠在他身上。 “饿了么?” 季辞的声音淡淡传来。 柳云诗看过去,见季辞坐在床边的罗汉榻上,手边放着一本书。 显然在她醒来前,那两人都未搭理对方,各自干着自己的事。 房中的气氛实在太令人窒息了,她本想说不饿,谁料还没张口,肚子先替自己回答了。 她尴尬地抿着唇,只好点头,“有些饿了。” “我去端吃的。” 季辞看了顾璟舟一眼,温柔的语气淡了下来,“你要吃么?” 顾璟舟偏过头去,“我自己做,你……” “随你。” 都不等他将话说完,季辞轻飘飘应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 似乎问他一句,只是出于表面的客套。 柳云诗回头,见顾璟舟脸色不太好,侧过去搂住他,轻轻捏了捏他的腰,细声软语道: “就当是为了我,别闷着气了好不好?t我们只是暂住几日,待到你派人将房子修好,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顾璟舟沉默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又说: “那你答应我,不准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与他私下见面。” 柳云诗一怔,犹豫了。 几人日后几日都要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有不小心单独碰见的时候…… 见她不答,顾璟舟脸色沉了下来,起身作势就要抱她,“我带你重新寻个落脚的地方!” “我、我答应!” 柳云诗猛地攥住他的衣袖,着急道:“南砚,我答应!” “答应什么?”顾璟舟问。 “答应日后不会同他单独见面。” 柳云诗从善如流道。 话音刚落,她便瞧见顾璟舟面上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之后转身,得意洋洋看着身后,故意道: “哟,季大人,想不到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夫妻二人正说体己话呢。” 他啧了一声,“往后我与诗诗二人少不得还有更亲密的事要做,季大人不会介意吧?” 看到门口那道月白色影子,柳云诗面色陡然一变,没想到季辞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起方才自己说的那句话定然被他听了去,她心虚地抬眸,从顾璟舟身侧小心翼翼朝季辞望过去。 一瞬间恰好对上他亦朝她看来的视线。 他的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望过来的眼神中有隐忍的落寞。 柳云诗心间颤了一下,忽然有些埋怨顾璟舟故意诱导自己说出那句话。 她轻轻扯了扯顾璟舟的袖子,小声道: “毕竟是在别人府中,你就少说些不行么?” 许是那个“别人府中”取悦了顾璟舟,他朝季辞挑了挑眉,然后转身扶她,故意与她耳语: “好,我都听诗诗的,不说了。”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柳云诗忽然有些抗拒顾璟舟的亲近。 她推了他一把,没让他扶,自己软着腿走到桌前坐下。 顾璟舟哽了一瞬,也跟着在她旁边默默坐下,表情可怜兮兮的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柳云诗看了他一眼,故意没管他。 他两人坐定,季辞提着食盒也坐了过来,将里面的菜一样一样端了出来。 “府中众人我都遣走了,简单做了这几样菜,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如今顾璟舟和柳云诗住了进来,他便将府中所有下人都遣退了,否则若是让人看到,于诗诗的名声不好。 如今偌大的府中只有他们三个人。 柳云诗看着眼前一桌鲜美的菜色,讶异抬头,“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季辞含笑替她盛了碗粥,递过去筷子,“尝尝?” 柳云诗犹豫了一下没接,回头看了顾璟舟一眼。 季辞当即明白过来,给顾璟舟递去一双碗筷,“菜做多了,一起吃吧。” 顾璟舟抬眼看了下季辞手中的碗筷。 季辞见他不接,直接放在他面前,冷道: “你今日即便在我眼前饿死,我也不会管你分毫,只不过是知晓你若不吃,诗诗也不会吃——” 他看了眼柳云诗,见她面上闪过动容,季辞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重新看向顾璟舟,道: “饭不让你白吃,你若觉得别扭,饭后你来刷碗,还有,明日我要炖鱼汤给诗诗补身子,你负责下河捞鱼。” 顾璟舟本想拒绝,但一听他炖鱼汤是为了诗诗,又忍了下来。 诗诗最近被自己折腾得确实有些虚弱,是该补一补,他本来这两日也吩咐了府中厨娘多做些补膳的。 见顾璟舟端了碗筷,柳云诗也才拿过桌前的碗筷小口吃了起来。 她第一口夹的是一颗翡翠虾仁,新鲜的甜虾火候恰到好处,入口//爆出鲜嫩甜美的味道。 “怎么样?”季辞笑问。 柳云诗点点头,真心实意地夸了句“好吃。” 季辞笑了笑,“好吃就多吃些,你太瘦了。” 话音刚落,只听碗筷撞击发出“光”的一声,顾璟舟扔下碗筷,欲要发作。 然而他刚一转身,对上柳云诗嗔怪的视线,嫉妒的怒火瞬间被浇灭。 顾璟舟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看着她,张了张嘴,在她的嗔怪和季辞好整以暇的目光中,憋屈地重新捡起筷子,给她夹了颗虾仁,“喜欢吃就多吃点。” 一顿饭吃下来,顾璟舟灌了半肚子气,柳云诗也觉得有些压抑。 唯独季辞像是没事人一样,气定神闲地用完膳,漱了口,甚至还煞有兴致地替几人削起了梨子。 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白皙,捏着一颗嫩黄色的梨。 小刀一圈圈割下去,长长的梨皮垂掉下来,澄澈透明的果肉饱满,渗出的汁水顺着他的指节滴落。 柳云诗看了一瞬,忽然想到那夜温泉池水中男人拿出水面的手。 她的心一慌,急忙撇开眼去,结果又对上顾璟舟的目光。 他不知看了她多久。 柳云诗抿了抿唇,在袖摆下悄悄牵住顾璟舟的手晃了晃,男人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季辞削完梨后,将梨切成四小块,盛在碟子里,放到柳云诗和顾璟舟面前,“吃些饭后水果。” 柳云诗用银叉叉了一块儿递给顾璟舟,自己也叉了一块儿咬了一口,“表哥不吃么?” 季辞晃了晃手中另一颗还未削皮的梨,轻笑:“我吃这个。” 他话音刚落,顾璟舟忽然低低骂了声“草!”。 柳云诗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只见眼前银光一闪,“噗”的一声。 等她再看去的时候,顾璟舟的银叉已经死死钉在季辞手中的梨上面。 而瞧着季辞面不改色的样子,显然早就料到顾璟舟会来这么一下,所以用梨身接住了叉子。 他蹙眉,将叉子拔下来,“西番进贡的梨,可惜了。” “季辞!你他妈故意的吧?!”顾璟舟怒道。 “故意什么?” 顾璟舟看了柳云诗一眼,强忍着收敛怒火,“故意让我跟诗诗分一个梨?” 季辞重新削梨皮,闻言动作一顿,撩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恍然道: “哦,倒是我疏忽了,那……” 他举了举手上的梨,好整以暇地笑道: “这个给你吃?我和诗诗吃削好的那个?” 顾璟舟气急败坏地瞪着他没说话。 季辞又道:“哦对了,别忘了,你的锅碗还未洗呢。” “我来洗吧。” 一直未出声的柳云诗站了起来,看了顾璟舟一眼,对季辞道: “我来洗就好。” 季辞方才还闲适的神情闻言陡然一变,蹙眉道:“诗诗……” 柳云诗不等他说完,打断他道: “表哥,我也在府中寄住,总不能白吃白喝你的,南砚可以捞鱼,所以以后的碗筷都由我来洗吧。” 打从来到季府别庄到现在,她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看似顾璟舟一直在无理取闹,实则一直是季辞在故意诱他生气。 季辞生得一副七窍玲珑心,在朝廷中浸润这么多年,又主管刑狱,阴谋手段不计其数,随随便便就能四两拨千斤。 顾璟舟纵使再聪慧,但多数时间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玩弄的多是阳谋和兵法,又比季辞年幼几岁,轻易便变了被动。 季辞蹙了蹙眉,见她垂眸不语的模样,眼底眸光闪了闪,终是叹了口气道: “罢了,你俩都歇着吧,我去洗。” “表哥……”柳云诗抬眸。 季辞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门。 那一眼深得仿佛要看进她心里面去。 柳云诗抿唇,视线不经意移到桌面上。 微微摇晃的光影中,季辞削了一半的梨透出盈润的光,孤零零放在那里。 第56章 季辞在井边洗碗,一道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他头也不回,冷笑一声,“被她赶过来帮忙?” 顾璟舟没说话,蹲在他旁边,捡起一个碗,跟他一样洗起来。 两个芝兰玉树的男人,蹲在月色下的井边,即便只是坐着洗碗刷锅这样的动作,依旧赏心悦目。 若是让京中女子看到清冷的季大人和桀骜不驯的顾小将军,一道在这里挽袖洗碗,定会忍不住惊叫出声。 此时月光如水,两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过了半晌,季辞拿起一个盘子,用帕子擦干。 “你知道,我不会放手。” 他的语气淡淡的,在夜里比一阵风还轻。 顾璟舟冷笑,“与我何干。” 季辞喉咙滚了滚,溢出闷笑,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如刀一般锋利,直击顾璟舟要害: “你也应当察觉了,诗诗忘不掉我,不然也不会今日在酒楼,放任我亲吻……” “你她妈还敢提!” 他“匡”的一声扔下手中的盘子。 “你恼羞成怒有什么用呢?”季辞轻笑,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所以,我那日的提议……” “你在痴心妄想!” 顾璟舟厉声说完,往隔壁方向看了一眼,又刻意收了语气: “你把诗诗当什么了?你说爱她,就是愿意与旁的男人共享她?” 顾璟舟冷笑,“你的爱还真是惊世骇俗,更何况,你愿意,我不愿意!” “南砚此言差矣。” 季辞指了指旁边。 顾璟舟顺着看过去,在离井不远的地方摆放着两张躺椅和一个小石桌,显然是平日里季辞用来消遣的。 那个雕花石桌上,放着一盘棋。 刻着“将”的棋子在最后方的中间位置,而在它的左右两侧斜前方,分别呈保护状放着一枚刻有“士”的棋子。 顾璟舟皱了皱眉,随即反应过来,猛地瞪向他,“你……” 季辞无所谓地扯了扯唇角,“也许换种角度,是诗诗被我们两个人同时伺候呢?” “我知道她与你睡//过,但我不在乎,也不在乎她心里有过别的男人,对我来说,没什么忠贞不忠贞直说,只要她在我身边。” “季子琛你疯了!”顾璟舟眉头拧得更深,细细打量他,不悦道: “还有,将你那个‘有过’纠正一下,她不是心里有过我,而是她始终心里只有我。” 他知道季辞从小并没有什么常人的感情,也从不将世俗的礼仪王法看在眼中,但他…… 顾璟舟咬着牙,腮骨紧绷,眉头越拧越深。 “这有什么疯不疯的——” 季辞轻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诗诗为什么不可以?到时有了孩子,都随诗诗姓柳,如此,诗诗还能有什么顾虑?” 他的语气十分的云淡风轻,然而整个人说话时,眸中透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浓墨重彩地涌动着。 顾璟舟攥拳看了季辞半天,忽然嗤笑一声,“做梦!” 他起身踢了一脚眼前的鹅卵石,侧头朝季辞看了一眼,语气狠戾: “我与诗诗相识在前,两小无猜,诗诗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即便做我二人之间的第三者,你也不够格!” 顾璟舟说完,扬长而去。 季辞缓缓转过身,盯着他的背影,面色平静- 柳云诗刚将床褥铺好,一回头便见顾璟舟气冲冲地进来了。 她站起身迎过去一步,“怎么生这么大气,你与他……” 话音未落,顾璟舟已经疾步走到跟前,一把将她拥进了怀中,力气大的几乎要将她的腰箍断。 柳云诗轻轻颦了颦眉,忍着腰上的不适,温声问他: “怎么了?” 顾璟舟抱了她半天,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柳云诗听出他话中的欲言又止,下意识攥紧掌心,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下。 若是从前,她定会问清楚他到底为何反常,但今夜她什么也不敢问。 沉默了半晌,她笑着捏捏他的腰,“你快去洗漱,床我快铺好了。” 她瞧见顾璟舟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不但没去洗漱,反而朝着床铺方向走去。 “都说了让你放着我来,你铺什么?” 他的语气中满是埋怨,但柳云诗还是听得心中一暖。 她转身,看着男人铺床的背影,语气中带了几分俏皮的调侃: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能铺好床吗?” “怎么不能?” 顾璟舟语气也松了下来,似乎是想到小时候那次自己因为没人铺床而哭鼻子的事,他笑道: “你别光记着小时候那回,现在我行军打仗,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谁的被褥不是自己收拾,我现在收拾得可好了。” 他三两下将被褥铺好,回身得意地瞅了她一眼,然后过来抱住她,在她唇上轻轻触了触。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难得温柔而认真: “诗诗,这几个月你吃苦了,跟我在一起,从今往后都有我来伺候你,定不会叫你再受一丁点苦一丁点累。” 从小就毛毛躁躁的人,突然温柔起来最为致命。 柳云诗瞧进他泛着柔光的眸子,心中像是突然被人用一把箭矢射中一般,陡然窜起一阵激流。 他的少年郎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 她眼眶发热,不由走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腰,嗓音里染上哽咽,“南砚……” “看来……” 清冷的男声裹挟着夜风进来,季辞不胜夜色寒凉一般侧首轻咳一声,“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柳云诗闻言,身子一僵,下意识想从顾璟舟的怀中出来,然而刚一动,腰上传来一阵力道。 顾璟舟不动声色箍着她,仰着下巴对季辞道: “你确实来的不是时候,季大人七窍玲珑心,什么时候也这么没眼力见儿了?” 他看了柳云诗一眼,瞧见她微微慌乱的神情,眸中闪过一丝黯色,转而对季辞道: “我夫妻二人要就寝了,季大人该去哪儿去哪儿吧,啊?” “总是念叨着夫妻、夫妻——” 季辞从门边进来。 男人的脸色有些差,想是此前的伤势还未彻底痊愈,他捂着唇轻咳一声,柳云诗这才见他另一只手中还端着一个瓷白小盅。 他将小盅放到桌上,掀起眼帘,幽深复杂的视线从柳云诗身上掠过,定在顾璟舟脸上,讽笑: “既然是夫妻,我今日问你成婚了么,你在气急败坏什么?” “谁气急败坏了!” 顾璟舟收紧手,察觉到柳云诗不适地轻哼,他又急忙松开。 今日一整天季辞都在试图挑起他的怒意,顾璟舟虽然不如他心思细腻,但也不是没有察觉。 只不过在面对诗诗的所有事上,他都做不到让自己绝对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两人对峙着沉默须臾,顾璟舟咬了咬牙,将视线慢慢移到柳云诗脸上。 柳云诗察觉到他的目光,心中不禁骤然一紧,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真挚、灼热、幽深、孤注一掷又带着些忐忑。 她手心陡然渗出些许细汗,以她对顾璟舟的了解,她大概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果然,停了片刻,顾璟舟用紧到发抖的嗓音,低低问她,“诗诗,我们下个月就成婚,可好?” “哒”的一声,季辞的手指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响。 一阵风从洞开的门口吹进来,靠近季辞身旁的几盏灯被熄灭,柳云诗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昏暗中,季辞晦涩不明的眼眸。 如同冬日里幽深的潭,旋着漩涡,渗出冷意。 她刚对上他的视线,双颊便被顾璟舟捧着转了过来。 他让她看着自己,深吸一口气,再度问了一遍,“诗诗,我们下个月成婚可好?” “滴答滴答”屋中的滴漏一声声响着,房间里三人安静到像是都屏住了呼吸。 空气几乎凝固住了。 柳云诗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耳中是漫长而钝的嗡鸣,身侧季辞的视线就犹如一根绳儿牵着她的一半思绪。 她张了张嘴。 察觉到她的犹豫,顾璟舟忽然扯了扯唇角,放下双手的一瞬间,柳云诗扫到到他泛红的眼圈和失望的神情。 “好。” 几乎都来不及细想,鬼使神差地,她张嘴轻轻吐出一个字。 “……” 说出这句话后,气氛安静了一瞬。 顾璟舟猛地抬眸看向她,“诗诗,你说……好?” “嗯。” 柳云诗极力忽略另一道突然粗重的喘息,点头,“我说好,南砚,我们下个月成婚,我愿意……嫁给你。” “那还真是恭喜你们二人了。” 季辞轻笑,视线移到柳云诗脸上,定住片刻,“早些休息。” 他指了指桌上的白瓷盅,“这里面是我炖的牛乳血燕,趁热喝了好安歇。” 说完,他神色平静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间。 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一丝旁的情绪来。 顾璟舟蹙眉看了他的背影半天,转身看向柳云诗,“诗诗……” “南砚,我有些累,想睡了。” 柳云诗只觉得在当着季辞的面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不知为何,口中也漫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顾璟舟眸中暗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过来。 他抱起她小心翼翼放到床上,自己也揭开被子跟着上来,将人搂进怀里: “睡吧,我看着你。” …… 身侧很快传来顾璟舟悠长平稳的呼吸。 柳云诗侧身看过去,男人睡眼安静。 她轻笑了一声,侧过身面对他,手指轻轻顺着他的脸颊向下。 说好的看着她的,结果他先睡着了。 她的手向下,搂上男人精壮的腰肢,往他怀中靠了靠,凝视着虚空,笑容慢慢落了下来。 她今日再一次当着季辞的面选择了顾璟舟,而她也决心,这次做出选择就再不犹豫。 她和南砚之间的感情,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只是…… 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孩子她还不t想要得这么早,这几日他太过火,她犹豫着要去哪里寻一副避子药。 正想着,房门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动。 柳云诗一怔,看向门口的方向。 只见季辞一身宝蓝色锦袍出现在门口,见她看过来,男人抬了抬唇角,缓缓朝着她和顾璟舟的床榻走来。 柳云诗身子一震,下意识看了顾璟舟一眼,见他没醒,她急忙看向季辞,用嘴型说,“你来做什么?” 她的心随着季辞靠近的每一步而狂跳。 季辞却好像毫无顾忌一般,扫了眼熟睡的顾璟舟,嗤笑一声,“诗诗说我来做什么?” 他的语调同平时一样,甚至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难不成,还是来看他的不行?” 黑暗中,柳云诗看到男人眼底闪烁的幽光,平静而疯。 她吞了吞口水,压低声音,“你别过来,南砚待会儿醒来……” “他会醒么?” 季辞已经走到床边,弯身,越过顾璟舟,掐住柳云诗的下颌。 他的宽袖甚至垂在顾璟舟脸上。 “即便你我在这里,当着他的面行了周公之礼——” 季辞顿了一下,柳云诗的心刹那间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唇瓣,缓慢勾唇,哂笑: “他也不会醒来。” “季辞你干什么了?!” 柳云诗吓得花容失色,她紧攥住顾璟舟的胳膊,狠狠晃了晃,一边晃一边叫他的名字。 季辞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慌乱。 片刻后,他收敛笑意,猛地掐着她的下颌欺近,唇贴过去,热气洒在她脸上: “我说过,顾璟舟他护不住你,诗诗怎么就是不听呢?” 第57章 柳云诗的心瞬间跌落了谷底。 她僵着身子,只觉得下颌上那只手冰凉,像是攀了条毒蛇。 男人离得极近,几乎要贴上她的唇,她紧紧闭上眼,眼睫因害怕而不住轻颤。 “你把……” 柳云诗紧张到嗓子都在颤抖,挤出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把南砚怎么了,你……” “你现在还在关心他!” 季辞猛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血腥味霎时间蔓延在漆黑的夜色中。 柳云诗吃痛蹙眉,却不敢出声,身子轻颤了一下。 黑暗中又离得太近,她看不清季辞的表情,安静了须臾,她听见他笑道: “不过是瞧他连日从边关奔波回来,不曾休息,给他吃了些助眠的药而已,表妹不必担心。” 季辞再次俯身,轻轻将她唇上的血珠吮掉,语气中兴味十足: “不过这药效,我却不能保证,说不准,他下一瞬便醒来了,然后看到你我……” “季辞!” 柳云诗一把挥开他的手,泪眼盈盈瞪他,却难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季辞亦站在床边盯着她,神色莫辨。 过了良久,柳云诗最先受不住他的目光,低下头去,轻声道: “倘若你今夜来,是气不过我从前欺骗了你,为了折辱我而来,那么你随意吧。” 她的手慢慢从顾璟舟的胳膊上撤离,既而抬头看着季辞,语气带着自嘲和堕落: “如果你想要当着他的面对我如何,我定然是反抗不过你的,但你……”她的唇咬得泛白,“能不能让他睡得久一些。” 柳云诗话音落下,却久久得不到季辞的回应。 他只是定定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她忐忑地咬着唇,下意识拢紧自己身上单薄的寝衣,眼泪一颗颗默默往下滴落。 不知又过了多久,头顶上男人忽然啧了一声,轻笑: “你当真愿意?” 他说着,手便伸了过来,修长食指沿着她的锁骨向外,轻轻将衣领挑开,笑得意味深长: “当着你的南砚,与我欢//好?” 柳云诗身子一下下抖着,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说不清自己是希望南砚此刻立刻醒来,还是希望他睡得久一些。 白皙优美的肩在月光下更显莹润,像一朵绽放在黑夜里的昙花,白皙、圣洁,不染尘埃,却让人无端催生出摧毁的欲望。 柳云诗轻轻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瓷白的脸颊滴到季辞青筋隐现的虎口上。 季辞的手一顿,盯着她看了半天,重新将她的衣领拉回去,嗤笑的语气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别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你方才那话,虽然说着我可以随意处置你,但我猜,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倘若真被我当着顾璟舟的面怎么样,你就一死了之以全清白对么?” 柳云诗无意识攥紧被子,没说话。 她方才确实那般想过,但并不全是什么一死以全清白。 她想得是,就此离开,远走他乡,从此再也不要陷在两个男人之间,与他们痛苦得纠缠不休。 见她沉默,季辞以为她是默认了自己的话。 他微微垂眸,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语气淡淡的,几近呢喃,“柳云诗,是不是无论如何,你永远都不会第一个选择我。” 他的语气中太过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一般。 柳云诗身子一震,下意识抬头看他,却发现他面容平静,她忍不住怀疑方才那句话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顾璟舟的呼吸依旧平稳,丝毫没被眼前紧张而诡异的气氛所影响。 柳云诗低头瞧着顾璟舟的睡颜,鼻子一酸,又忍不住开始落泪。 “行了,别哭了。” 季辞轻轻捧着她的脸颊抹去眼泪,“我怎么舍得折辱你。” 他语气带着无力地自嘲,笑道: “我只是许久未见你了,想……与你说说话而已。” 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柳云诗哭得得更加厉害了,好似自己的心也快被撕成了两半。 “不哭了。” 季辞凑过去,轻轻将她的泪含吮掉,“再哭南砚该醒了。” 这句话果然有效,他刚说完,柳云诗骤然收了声,嘴唇抿得紧紧的,偶尔还忍不住抽噎一下。 季辞眸中蛰伏起一抹黯色,语气却愈发温柔,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道: “诗诗,同我去外面说说话可好?” 话音刚落,他敏锐地察觉到她脸上飞快划过一丝犹豫,于是又继续循循善诱道: “我若是要对你怎么样,今日在酒楼便不会放你离开,还有现在,我若是对你用强,你根本无从反抗,所以诗诗,你不必怕我,我只是想与你说说话而已,在这——” 他顿了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唇角,像盯着猎物的猎人,“拥有你我共同回忆的地方。” 瞧见她动摇,他继续给这场谈判加码: “或者……你愿意就在这里,当着南砚的面,说说从前你我是如何恩爱的?” “我跟你去……” 柳云诗睁大眼睛,惶恐地看了顾璟舟一眼,拉住季辞的袖子,“你别再说了,我跟你去。” 季辞压着眼帘,瞧了眼抓着自己袖子的纤纤玉手,唇角忍不住缓缓勾了起来。 “好,表妹真乖。” 他要她心甘情愿跟自己走,要她心里放不下他,要她无法心安理得地选择与顾璟舟成亲。 他要她全心全意地爱上自己,无法割舍自己- 月华如洗,白霜一般覆盖在整个院落。 因着季辞将府中下人尽数遣散,此刻周围安静得十分诡异,只有极远处的蝉鸣和鸟叫隐隐传来。 柳云诗瞧着季辞一直将自己往黑暗的偏僻处引,心中忐忑,不免停下了脚步,犹疑道: “表哥有什么不能在此处说么?” 季辞回头,看了眼她的神情,再看看自己身后漆黑的院落,不禁轻笑出声: “柳云诗,你同我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如今在怕什么?” 见她不说话,他只好从新走过来,指了指远处的湖心亭,“只是想和你找一个最佳的赏月地点而已,如今见你不愿,倒也罢了。” 柳云诗只看了那湖心亭一眼,便别开视线,脸颊微微发起了烫。 对于那个湖心亭的记忆,委实不太好。 季辞在月色下静静看了她一眼,拉着她到一旁廊下坐定。 “对于今日白天之事,抱歉。” 他仰头望月,声音淡淡的。 柳云诗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季辞并未回头,微微扬起的下颌更加凸显喉结,她瞧见他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轻声道: “白日里那个吻,抱歉,我有些情不自禁。” 他收回视线回看向柳云诗,“回去后,顾璟舟为难你了么?” 季辞的目光温柔如水,像是丝丝缕缕都流进了柳云诗的心中,带起一阵莫名的涟漪。 她抿唇,“都过去了。” 原本她还以为季辞今日是知道顾璟舟要来,故意在那个关口吻她好让他起疑。 但此刻他的眼神和语气都太过真挚,不由让她又开始忍不住审视,自己此前是否对他有过太多偏见。 只因为从前他对她无情过t,只因为他是掌管刑狱之人,便觉得他一腔心眼子,满是算计。 “那就好,你当真打算嫁给他么?”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柳云诗看过去,却只看到他一个侧脸,看不清他眸中神色。 柳云诗仔细瞧了他半天,也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意思,沉默片刻,道: “表哥,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从前我父亲一直想看到我成亲,可惜他走得太走,你知道么,这两日,我祖父给我来了信,他有意让我与楚国公的孙女成亲。” 季辞依旧望着月色,“所以今日听见你亲口说要嫁给南砚,我……忽然觉得自己应当放下了。” 他似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她,笑道: “你是不是疑惑,既然决定放下了,方才又为何?” 见她微赧的神情,他视线落在她被咬破的唇上,在她没看到的地方眸光飞快闪过一抹黯色,转而温声笑道: “只是气不过啊,气不过你选了南砚,抛下了我,不过你不要害怕,方才在走出来的一瞬间,走在你我曾经走过的路上,我忽然发现——” 他看向她,眸色真诚而平静,“我的心上已经没有你了。” 不知为何,柳云诗在听到他说出这番话时,心中骤然划过一丝几不可察地酸楚,像是心脏突然被人攥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手心,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分明是应该松口气才对,但她心里却愈发像是被堵住了。 偏偏季辞还笑着继续道: “下个月你和南砚成婚时,我许是会下江南公办,楚国公的孙女应当也会一道同行。” “表哥要去江南了么?” “嗯。” 季辞一直盯着她,眼神像网一样,将一直低着头并未察觉到的姑娘紧紧网住,不紧不慢道: “少则半年,多则三五年,倘若你愿意——” 他喉结滚了滚,“我可以带你一起……” “不必了!” 柳云诗急忙抬头拒绝,“不必了,多谢表哥,下个月我、我答应了南砚与他成婚。” “好。” 季辞眯眸轻笑,继而起身,“既如此,回去吧,从今往后,你我——” 他顿了顿,背在身后的手指摩挲扳指,语气意味深长,“你我该以一种新的方式相处了。” 柳云诗今日本就魂不守舍,乍然听他说出这句话,只以为是今后两人各自嫁娶,该重新以表兄妹相称。 遂一面跟着起身往回走,一面应道: “表哥说的是,祝表哥姻缘美满。” 季辞脚步顿住,侧首看了她一眼,月光下姑娘的眼眸澄澈而单纯。 他不禁一笑,抬手在她发顶抚了抚,喟叹道: “真是傻姑娘呐。” 第58章 季辞一路将柳云诗送到了顾璟舟的门口。 他站定,面对着她,笑意温柔而淡然,“进去吧,他今夜不会发现你我之事。” 他的话说得有些暧昧,柳云诗不由耳朵一热,抿了抿唇小声纠正,“今夜我与表哥本就没什么。” 季辞微微低头,削薄的眼皮下压,浓密卷翘的眼睫毛在眸中投出一抹黯色。 他视线在她面上逡巡而过,最后落在她微红的小耳朵上,微微眯起眸,笑道: “倒是我表达有误了,你我今夜——” 他顿住了,手在背后摸出一条冰凉的链子,无声摩挲了一下,才笑着继续开口: “今夜,确实没发生什么。” 柳云诗盯着地面,两人的身影有一截重叠,看上去像是他将她压桎梏住一样。 柳云诗的心里无端窜起一阵悸动,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季辞那句话的重音好意刻意压在了“今夜”上。 她悄悄抬头,觑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懒散,似乎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行了,更深露重,你进去吧。” 季辞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下了台阶。 “表哥!” 就在季辞的身影即将走出回廊的阴影,重新被月光笼罩的时候,柳云诗咬了咬唇,一狠心,小声叫出了声。 季辞脚步一顿,并未立刻回头。 而是在原地站住,闭了闭眼,喉结像是极度干渴一般重重滚了一下,换上一副无害的温良模样。 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回头,笑看向她,“表妹还有什么事?” 月光小少女宛若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仙子,纯洁、清澈。 季辞不动声色舔了舔后槽牙,再与她待下去,他怕下一瞬他便会忍不住。 想将手中的金链条拴在她白皙的嫩柳一般的腰肢上,想压住她的膝窝,然后重重捣碎她。 想看到她哭到窒//息,因上不来气而浑身潮//红的模样。 一股巨浪般的潮涌在季辞身体中滚烫、沸腾,将他眼尾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他愈发压下眼帘,不让情绪轻易倾泻出来,唇角的笑反而更加端方持重。 “表妹?” 见她不答,他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他有足够的耐心,幼时他曾亲自给祖父熬过一只鹰,后来审讯犯人的时候,一年半载他也都磨得下来。 更何况是眼前如珠似宝的姑娘,哪怕有朝一日,即便是死同穴,他也可以耐心等到那一天。 柳云诗丝毫不知他心中所想,她抿唇走下台阶。 季辞身形高挺,即便她立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看着台阶之下的他仍要仰着头。 她眨了眨眼,抬眸盯着他,似是被他的视线烫了一下般,又急忙垂下头,视线落在他腰间玉佩上。 片刻后,似乎极难为情一般,小心而艰难地开口: “表哥……表哥府中还有避子药么?” 眼前的玉佩微微晃了晃,玉佩下宝蓝色的衣衫上银丝云纹折射出流动的光泽。 她将头愈发埋下去,瞅着自己的绣花鞋尖,不敢出声。 太尴尬了。 可若是不问他要,顾璟舟这些时日看她又看得紧,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自己悄悄出府去买。 但若是日子一久,再喝药怕是就来不及了。 “原是为这事。” 季辞轻笑,“表妹……不想拥有一个与你的南砚的孩子么?” 柳云诗觉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沉甸甸的。 她拚命绞着手中的帕子,摇了摇头,随后又似想到什么一般,解释道: “不是不想,是……暂时不想。” “随我来吧,我去厨房煎给你——” 他扫了她一眼,转身淡淡道: “上次的,还剩一些。” 上次的,是她和他第一次那日,他离开后,派人给她送来的。 一些回忆又不自觉涌入脑海,柳云诗掐了掐手心,让自己不去想,乖顺地默默跟在季辞身后。 季辞生得俊美,气质又出挑,即便是烧火添柴的动作都异常赏心悦目。 药在火上煎着,季辞端了圈椅过来,“先坐会儿吧,约莫还得一会儿时间。” 他此刻心情十分好,对于亲手斩断顾璟舟想要孩子这件事情,令他觉得愉悦。 但他的语气中并未表现出来,一如既往地沉静。 柳云诗坐下后,季辞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她原本要拒绝,被季辞压住,“夜里凉,你也不想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让他察觉出身上的凉意吧?” 他这么一说,柳云诗心中不禁又是一阵忐忑,“南砚他……不会突然醒了吧?” 话刚说完,她的耳朵便悄悄红了。 这句话怎么说的,像是她当真与他在偷着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她悄悄抬眸觑了季辞一眼,幸亏他似乎并未察觉到她话中的不妥,依然一副平淡无波的样子,温声笑道: “不会,你应当让他好好睡一觉。” 柳云诗总觉得季辞话里有话,还未品出一二,又听他道: “不过你放心,那药不伤身子的。” 顶多让他一个月不能人道而已。 季辞唇角挂着无害的笑,“怎么说,他也是我的表弟和挚友,我怎么可能伤害他。” 柳云诗点点头,听他的语气,他觉得他是彻底放下了。 虽然心中有些奇怪的情绪,但柳云诗想,这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她小小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唇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表哥……谢谢你。” 她的语气十分真诚,澄澈的眼神似乎不染一丝杂质。 季辞方才那股滚烫的情绪又开始躁动,他背在身后的手缓慢摩挲那条冰凉的链子。 极力隐忍,才没有立刻将那链子套在她的身上。 傻傻的小白兔,感谢一只猎豹伪装出来的仁慈,还真是——有意思。 季辞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有趣,他之前又何苦绕那么大一圈,还妄想她自己能主动回来呢。 他轻笑一声,没说话,背对着她t站在灶台跟前,垫着帕子将砂锅中的药缓慢倒进碗中。 哗啦啦的水声中,季辞的语气意味不明: “表妹,药好了。” 柳云诗起身要去接药,季辞却绕开她的手,“烫,晾一晾,怎么总是记不住?” 之前她喝药就被烫过,还是在之前她故意跳湖发烧那次。 想不到他居然知道。 柳云诗脸一红,不禁尴尬地捏了捏耳朵。 季辞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放下药碗,转身去旁边寻了一个小瓷瓶来。 他拔开瓷瓶的盖子,将自己手上缠的纱布卸下来,用帕子沾了些清水擦拭干净,用重新从瓷瓶中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 柳云诗这才发现,他的伤口看起来很深,除了手背上的伤口外,手心看起来还有一道更深的伤口。 看样子倒像是被什么碎瓷片割破的。 她蹙了蹙眉,“表哥的手心……” 季辞动作一顿,回看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柳云诗的错觉,总觉得他刚看过来的一瞬间,眼底充满阴鸷的冷意。 她愣了一下,再看过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只听他温声说,“玉佩碎了,不小心弄伤的。” 柳云诗“哦”了一声,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记忆中似乎有那么一道玉石碎裂落地的声音,似乎……是那日自己中药的时候。 那夜的记忆很混乱,醒来的时候又被顾璟舟缠哭,应该说那三日三夜她的记忆都是乱的,连白天和黑夜都分不清了,更是没精力去想他。 她的视线落在他手心的伤口上,难不成那夜她和南砚……他听到了? 柳云诗慌乱地深吸一口气,不敢去想。 正想回头看看自己的药怎么样了,余光一瞥,察觉他单手缠纱布似乎有些不利索。 她犹豫了一下,佯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平静上前,“我来替你包扎吧。” 季辞动作一顿,淡淡往她脸上扫了一眼,松开手将纱布递给她,“那就多谢表妹了。” 柳云诗不敢看他,低着头极力忽视他的视线和喷洒在头顶的热意,尽力不去触碰他的掌心肌肤,小心翼翼将纱布缠绕好。 “好了。” 她松了口气,语气中带着轻松,抬头看他。 季辞却在她抬眸的瞬间,立刻收了视线看向别处,“多谢。” 柳云诗微一点头,拿起药碗盯着蹙了蹙眉,然后深吸一口气一饮而尽。 温热的药汁顺着喉咙滚落进胃里,她仰着头,总觉得季辞的视线似乎同那药汁一样,将她从上大小浸染了个遍。 她心中忐忑,连带着药汁的苦涩都被冲淡了。 刚一放下碗,眼前出现一颗包裹着油纸的蜜饯。 柳云诗愣了一下,敛眸摇了摇头,“已经不苦了。” “这么快就不苦了么?” 季辞温声询问,继而将蜜饯收起,“也好,那我送你回去吧。” 柳云诗盯着他将蜜饯放回盒中,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地点点头,“好。”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一前一后地走回去,季辞始终在柳云诗前方不远不近地位置,像是永远都保持着克制有礼的距离。 到了门口,他也未曾停留,看着她上了台阶便转身离开。 直到身后的门发出轻轻的声音,季辞方才在缠着绿枝的月洞门后停了下来。 他终于忍不住将金链子拿了出来。 泛着月色冷光的金链子雕工精美,极细,但极为结实,细看下去,与柳云诗脚腕上被他亲手带上去的那条脚链看起来十分契合。 季辞抚摸着链子,轻声笑了一下,眼眸中的情绪渐渐淡了下来,却像是积蓄了更大的狂风巨浪,在平静下蛰伏着。 “贺轩。” 季辞对着虚空开口,身边黑影晃了一下,无声出现在他身后。 季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让你做的那件事,尽快。” 第59章 柳云诗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才刚躺下,顾璟舟嘟囔了一声搂了过来。 她吓了一跳,忙屏住呼吸。 过了须臾,她感觉顾璟舟的手动了,在她身上摸了摸,然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瞧见他醒来,柳云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黑暗中,两人猝不及防对上了视线。 “你……” 顾璟舟似乎还有些怔懵,摇了摇头,重新看向她,蹙眉,“你去哪儿了?身上怎么这么凉?” 柳云诗吓得声线都绷紧了,她强压住自己的心跳,尽力用平日里的语气冲他娇嗔道: “还能做什么,你怎么什么都问?” 顾璟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况且自己从军多年,对于自己身体的异常之处十分敏感。 他敏锐地发觉自己方才的睡眠似乎有些不正常。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她轻轻搂进怀中,埋进她颈间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淡得不能再淡的沉水香骤然窜进了鼻腔中。 顾璟舟知道,季辞平日里习惯熏沉水香,但倘若是白日在酒楼里沾上的味道倒也说得过去。 但偏偏,今夜吃饭的时候,他从季辞身上闻到的沉水香有别于他平日里用的,而是一种岭南进贡来的沉水香。 那种沉水香,在普通的香中多了一丝薄荷的味道。 而现在,诗诗身上的沉水香,就是季辞今夜里用的那种,所以……她是趁他熟睡的时候,出去见他了么? 思及此,顾璟舟的心沉了下去,手上拥着她的动作便不觉用了力。 “南砚……” 直到柳云诗轻声唤他,他才骤然回神,松开了她。 柳云诗感觉顾璟舟在黑暗中看了她一眼。 她还未品出那一眼之中的深意,只觉眼前一晃,顾璟舟已经一个翻身压了在她的身上。 “南砚!” 柳云诗刚喝了避子汤,不想再来,抬手便想推拒他,“此刻夜深……” 她本想说“此刻夜深了不宜闹得动静太大”,然而话说到一半,顾璟舟忽然压住她的手腕,猛地吻了下来。 她本欲说出口的话便被他尽数吞进了口中。 柳云诗吓了一跳,本能地抗拒了一下之后,便顺从地软下了身子,任他撬开自己的口腔抵了进来。 顾璟舟的吻和他的人一样,次次都带着浓烈的占有欲,总像是想将她侵吞入腹一般。 很多时候柳云诗都是被迫承受,甚至难以招架。 今夜的他似乎更为过分,虽不至于像白日里那样抵入她的喉咙,却全然不顾及她的感受,拼了命地在她的口腔中掠夺。 柳云诗檀口张开任他的舌攻入,颤着她的小舌勾缠,涎液顺着唇角溢出。 她难受地蹙眉,拥着他的背不断抚摸,意图让身上的人不要吻得那般凶猛。 忽然,她感觉唇上一痛,一股血腥味弥漫在两人口中,柳云诗身子一僵,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凉到了尾。 那是方才季辞咬到自己的地方…… 顾璟舟动作一顿,柳云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的舌还在她的口腔中,她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倒是他,先退了出来,低头拧着眉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道: “抱歉,诗诗,我不是故意的,疼了么?” 柳云诗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顾璟舟定是觉得,自己唇上这处伤口是被他吮吸烂的。 她慌乱地喘息,只觉得心脏狂跳不已,然后垂下眼睫不敢面对他的视线,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小声道: “没关系,不疼的。” 瞒下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柳云诗心中升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似愧疚,却又有种莫名的身体上的兴奋,像是血液在沸腾,酥麻的刺激感窜遍全身。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季辞不出所料的轻笑,像是在笑她,又像是在嘲笑顾璟舟。 这就是他的目的吧,柳云诗忽然恍悟,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一瞬间什么兴致都没了。 她推了推他,软着嗓音小声撒娇: “南砚,我今日真的……很累,可不可以不要了。” 今日从在酒楼回去的马车上开始,一直到后来睡着,顾璟舟足足要了两个时辰,她现下是真的困得不行了。 本以为自己说出这些,顾璟舟定然又会撒泼耍赖来上一回才肯罢休,谁料顾璟舟只沉默了一瞬,便答应了下来。 柳云诗一愣,抬头看向他。 顾璟舟却已经从她的身上翻了下来,恰好躲开她看过去的目光。 他替她掖好被子,眼神闪躲地对她说: “你先睡,我忽然想起陛下让我写一个东西,我尚且没弄完,去去就回。” 说罢,甚至不给柳云诗反应的时间,在她还未将“南砚”两个字叫完的时候,人已经推开门出去了。t 他先去了隔壁房间的盥室,解下亵裤摆弄了一番。 然后恶狠狠地低骂了一声,穿好衣裳,从架子上抽出一把长刀,怒气冲冲地朝着季辞的院子冲了过去。 季辞的房间灯黑着。 他“光”的一声踹开门,挥起长刀就朝着床上猛地砍了过去。 谁料床上之人似乎早有防备,陡然翻身起来,一把架住了他坎来的长刀。 “顾小将军。” 是贺轩的声音,“想不到顾小将军这么快就发现了。” 顾璟舟咬牙切齿,猛地用刀刃推开他,“少他妈废话!让那个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 他已经全然丧失了理智,浑身散发出修罗般的冷厉,恨不得立刻砍下季辞的头,让手底下的弟兄们当夜壶。 “季大人被陛下连夜召进宫了。” “老子去宫里找她!” 顾璟舟想都未想,抬脚就朝外走。 他现在已经被气疯了,妈的季辞,深夜见他的女人,还敢阴他! 他方走出两步,贺轩追了出来,横剑在他身前,“顾小将军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不能人道么?” “你什么意思?!” 顾璟舟猛地回头,一双眼睛泛红,像狼一样狠狠盯着他。 “我家大人的意思是,您稍安勿躁,夜深了,回去好好休息——” 顾璟舟将刀往旁边的桌子上狠狠一甩,刀尖硬生生扎透了足有三寸的紫檀木书案。 刀尖发出嗡鸣,在月色下格外森冷。 “我休息他妈的!给他传话,让他滚回来!不然掀了他的别庄!” “我家大人说了,您若是掀了别庄,那您这不举之症,怕是好不了了。” 顾璟舟猛地看向贺轩,气笑了,“威胁我?我顾璟舟何时怕过人威胁?” “倒不是威胁你。” 贺轩将刀从书案上拔出来,双手呈递上去: “只是我家大人说了,这解药世间只有独一份儿,他只记得放在了别庄,至于放到了哪里,他倒是不记得了,劳烦顾小将军今夜自己找一下。” “我家大人还说——” 贺轩看了他一眼,“您也不想您这不能人道之事,让柳小姐知道吧?” 顾璟舟沉默了一瞬,忽然冷笑一声,一把从贺轩手中夺过刀,“这就是你们季大人说的和解,还当真是下作!” …… “下作么?” 马车摇晃,放置在小几上的灯盏也跟着摇晃,昏暗的灯光在季辞如玉一般的脸上切割得棱角分明。 他自小出生便不受母亲待见,后来又被虐待喂毒,他本就出生在阴暗中。 之后他成为陛下手中的利刃,刑狱中见惯了下作之人,也用惯了比他们更下作的手段。 从前他从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但当他每每看到柳云诗的美好的时候,又对自己产生深深的厌恶。 他轻嗤一声,“是挺下作的。” 他将手背搭在眼帘上,唇角微微勾起,令人看不清神色。 但那有如何呢,他敢肯定,今日倘若顾璟舟手边有一包这样的药,他定然也会毫不犹豫地下给自己。 他太了解他,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谁会料到,就连喜欢的人,都会是同一个。 “主子……” 陈深在一旁小声开口。 季辞从思绪中抽出,放下手臂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 陈深咽了咽口水,小声发问: “您给顾将军下的迷药,明明可以多下一些,这样他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咱们也不用大半夜驾个马车在城中乱转,怎么……” 季辞手指搭在桌上,轻轻“哒”了一下,笑道: “你不觉得,让他半夜醒来,更有趣么……” 他给他下的药量都是精准算过的,包括柳云诗晾那一碗药的时间,还有给她披上自己的衣衫时,故意让她染上自己新换的沉水香的味道。 为的,就是让顾璟舟刚好醒在她从外面回去的时候,然后发现她的身上带着自己的味道,知道她趁他睡着的时候,同自己在一起。 让那颗原本就被他中下的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 一室昏暗。 季辞的眼中缓慢浮现出一抹自我厌弃的神情,却又在那抹神情之下蛰伏着一丝兴味。 他执掌刑狱多年,早就知晓,杀人,不光是像顾璟舟在战场上一刀下去了结的事情,那样太仁慈。 更多的时候,诛心才是最有力的必杀技- 另一边,季府别庄。 顾璟舟站在黑暗中,神色沉郁。 “主子,您当真要用上那个蛊么?” 程宿担忧。 那蛊毒性烈,世间稀少,可是从前给敌人首领级别的俘虏言行逼供时才能用的。 若是蛊毒发作的时候,不及时解毒,中蛊人就会五脏六腑犹如刀绞,七窍流血,痛苦万分。 但又不会立刻死去,而是每月一次,一次比一次疼,直到疼够七七四十九次之后,要么被活活疼死,要么就能侥幸活了下来。 曾经他们俘虏过一个以铁血硬汉著称的地方将军,结果那将军也没能熬过去,在第八次蛊毒发作时招供了。 至今还没人能熬得到第四十九次。 顾璟舟睨了他一眼,冷道: “少废话,让你拿来你就拿来!” “那……” 程宿浑身一哆嗦,硬着头皮问,“将母蛊种在谁身上?” 顾璟舟想了想,“不要母蛊,留下解药就行。” 那种蛊毒有两种解法,一种是直接将母蛊杀死,蛊毒立解。 另一种则是用解药。 但解药的效果十分慢,要半年才能彻底解了。 所以即便是刚一中蛊毒立刻开始服用解药,很多人也会因受不住而生生疼死,或是自裁以求解脱。 程宿犹豫了一下,本想再劝。 然而一转头,看见自家将军的脸色,他又噤了声,磨蹭了一下,将两只瓶子交了出来。 临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将军慎用。” 第60章 柳云诗昨日被顾璟舟和季辞折腾得心力交瘁,一觉睡得极沉。 等到醒来的时候,思绪恍惚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和顾璟舟一起住在季府。 但她左右看了一圈,心中却是一惊。 此刻她并未在昨夜入睡的房间里,而是…… 她抿了抿唇,撑着身子坐起来,看了一圈后彻底确认,自己此刻是睡在湖心亭二楼的软榻上。 柳云诗眉心重重一跳,心中升起一抹无端的慌乱。 这二楼房间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自己一人,她不知道是顾璟舟趁她睡着将她抱过来的,还是季辞。 但终归,这湖心亭是一切矛盾开始的源头,她此刻不明不白睡在这里,定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正想着,楼梯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柳云诗身子一僵,急忙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随着脚步声渐近,她的心跳声也越发重而急。 忽然,一阵白粥的香气传来,独属于顾璟舟身上熟悉的龙涎香窜入鼻腔,柳云诗紧绷的心这才缓缓放下,假装刚醒来一般,悠悠睁开眼睛。 “你醒得刚好,我刚煮了粥来。” 顾璟舟见她醒来,过来将她抱起来,在她颈间狠狠嗅了一下,满足地笑道: “诗诗身上好香,怎么都闻不够。” 他像只大狗一样在她怀里蹭了蹭,“诗诗平日里用的什么香,以后我也和你用一样的可好?” 柳云诗觉得今早的顾璟舟有些异常,但想起他从前也这般黏过她,便未往旁处想,只道: “就是些寻常女子用的熏香,没什么特殊,你堂堂一个将军,用什么女子的熏香。” 说着她站起身,顾璟舟却仍缠着她的腰,在她身上狠狠嗅了嗅,才松开她,跟着她起身: “将军有什么不能用的,我就喜欢和诗诗用一样的香,要么,诗诗以后用我的龙涎香可好?” 柳云诗瞧他一眼,“你若愿意,我倒是无妨。” 顾璟舟闻言,原本神情中的那抹怪异的阴翳骤然消退,眼神一亮,“那就这么说定了。” 柳云诗嗯了一声,走到桌旁,奇怪道: “你将我带到这里做什么?昨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陛下交代的任务可完成了?” 从昨夜顾璟舟离开,到今日她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有未见到季辞人,这一切都处处透着古怪,但她不敢问季辞在哪里,怕顾璟舟又想多。 “完成了,我回来的时候瞧你都睡熟了。” 顾璟舟面色坦然。 看她漱完口,顺手给她盛了一碗粥,“本想带你来这里看日出,但将你抱过来,瞧你睡得熟,又没忍心叫你,等回顾府了,咱们也盖个能看日出的亭子。” 这个湖心亭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湖面,别庄又是建在郊外,亭子前面没什t么遮挡,确实能看见日出。 柳云诗听他这么说,放心了一些,小口喝了口粥。 “好喝么?” “嗯。” 柳云诗点点头,声音软糯乖巧道: “你也一起喝呀。” 顾璟舟凑过来,盯着她娇小可爱的单纯面容,笑得狡黠:“我想让诗诗喂我。” 柳云诗喝粥的动作一顿,眼底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从前他生病时,总是不爱吃饭,每次都非得她喂他才肯吃,像现在一样。 她忍着笑,故意严肃道:“那你还不快坐好。” 顾璟舟一听,非但没自己坐下,反倒一把将柳云诗抱了起来,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放在了自己腿上,“坐好了。” 他如今身材越发高大,柳云诗在他怀中被他衬得娇娇小小的一只,即便坐在他的腿上,肩膀也只到他的胸前位置。 偏顾璟舟还恬不知耻地蹭过去,“现下诗诗可以喂我了。” 柳云诗嗔瞪他一眼,“这么被你抱着怎么喂?” 嘴上虽然这般说着,但她依然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到顾璟舟唇边。 顾璟舟看了她一眼,却是握着她的手,反手将粥喂进了她的口中。 柳云诗吓了一跳,手一抖,勺子里的白粥便恰好不小心滴出来了一些,落在她的唇角。 顾璟舟灼亮的眼神骤然一黯,喉结重重滑滚。 他原本握着她手的大掌下滑钳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卡住她的后脖颈,滚烫的气息瞬间压了下来。 先是将她唇角的白粥一点点仔细舔舐干净,然后舌尖顺着撬开她的唇齿挤了进去,将她来不及吞咽的白粥尽数卷进自己口中。 喉结吞咽的咕嘟声听得人面红耳赤,柳云诗被他吻得眼角发红,另一只尚且自有的手抵在他的胸前,气息不稳地轻喘着。 顾璟舟离开她的唇,眼底含着浓重的欲看了她一眼,粗喘着开口,“诗诗,我想吃……” 柳云诗头脑发懵,还没问清楚他想吃什么,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被他抱坐在了靠在窗边的桌子上。 “南砚!” 柳云诗惊呼,身旁就是那扇窗户,那日她也是在这里,被季辞抱在怀中。 顾璟舟低头看了她一眼,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高大的身躯已经低了下去。 “唔……” 柳云诗骤然掐紧桌沿,白玉般的手指因用力,骨节泛了白。 她的两条白嫩的脚腕被攥住,推到桌沿上,顾璟舟将她的手拿开,让她握住自己的膝盖,语气带着痞笑道: “桌子硬,诗诗别抓桌子。” 柳云诗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仰起脆弱的雪颈,檀口微张,小口小口地呼吸着。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哭湿了眼。 柳云诗曲指,紧紧咬住自己的指节,不让哭声溢出来,她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喝个粥,又变成了现在这幅局面。 忽然,混沌中,她似乎又听到楼梯上又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声音。 那脚步缓慢而端方,一瞬间就让她想起了那个人。 柳云诗一下子便从迷离中惊醒了过来,慌了神一般伸手去推男人的肩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够不到。 那脚步声渐近,她心中一急,下意识便用脚去踢他。 岂料她的脚腕被他抓住,男人非但没有停下来,反倒还像是故意一般,越发放肆。 柳云诗又急又惊,偏偏紧咬的唇不敢松开一丝,怕还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便一不小心先溢出让人起疑的声音。 随着脚步声渐近,她眼泪都急出来了,但似乎越是紧张,另一种感觉也莫名更为强烈。 就在脚步声转过一二楼拐弯的时候,一道白光闪过,她脚趾陡然绷直,过了片刻像是晕倒般软了下去。 顾璟舟眼疾手快起身拥住她,将她衣衫整理干净。 下一瞬,季辞的脚步便迈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在楼梯口站定。 柳云诗余光瞥见楼梯口似乎有一道身影,她却已经全然顾及不上,浑浑噩噩地在顾璟舟怀中大口呼吸。 过了良久,她似乎听见季辞闷闷的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是带着嘲讽。 思绪渐渐回笼,她这才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羞耻意,埋在顾璟舟怀中不肯抬头,却仍觉楼梯口那道视线灼人。 季辞朝地下那滩水看了一眼,视线又定在顾璟舟反着光的唇角,“顾小将军天赋异禀,想必——” 他轻笑一声,不无讽刺道: “顾小将军从前与敌军交战时,也深谙,一路若是行不通,便另辟蹊径的道理吧?” 他啧了一声,“但我须得提醒你,歪门邪道终究是歪门邪道,不是长久之计。” 柳云诗感觉顾璟舟胸腔震动,闷笑着哼了一声,听他反驳道: “既然季大人这么深谙战场之道,那不知道……季大人对自己掌管的刑狱又了解多少?” 季辞没出声,顾璟舟冷笑一声接着道: “也不知道季大人刑狱中,最折磨人的刑罚是什么?季大人自己可试过能不能承受?” 顾璟舟话音刚落,柳云诗便觉得楼梯口那道视线陡然变冷。 沉默良久,她听见他轻笑一声,走了过来,语气如常道: “府中没什么食材,我从宫中回来路上,顺道去酒楼带了午膳,一起用一些?” 顾璟舟低头看了柳云诗一眼,小声问: “吃么?” 柳云诗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她羞赧地抿唇点了点头。 季辞道:“去楼下吧,这里……我回头让人来打扫。” 柳云诗越发觉得羞赧,只觉得季辞视线在自己脸上逡巡了一圈,然后递过来一个帕子,“擦擦吧。” 见她疑惑看过来,他低低笑道: “脸上的汗。” 柳云诗原本潮红未散的脸颊更加发红。 她咬了咬唇,正要接过,顾璟舟忽然一把将他的手挥开,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 “不劳你费心。” “也好。” 季辞声音淡淡的,似乎并未因顾璟舟的动作而产生不虞情绪,他扫了顾璟舟一眼,重新看向她,像是故意的一般,问她: “那你今日可还需要……” 季辞的话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想了半天,说: “那个药”。 柳云诗一听,心中霎时一阵紧张,下意识朝顾璟舟看去。 顾璟舟眉头紧皱,冷脸问季辞,“什么药?” 季辞瞧了柳云诗一眼,唇畔笑意带着意味不明。 柳云诗心跳加快,紧盯着他,见他缓缓启唇,慢悠悠道: “消肿化瘀的药而已,你紧张什么?” 顾璟舟神色一冷,“谁紧张了?!她不需要,往后她的事不牢你操心!” “那饭是吃还是不吃?” 顾璟舟语气一噎,“季辞你他妈打发乞丐呢?!” 说着,他又想上前,被柳云诗眼疾手快拉住。 她从窗口指了指楼下,小声道: “南砚,有外人。” 顾璟舟动作一顿,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只见岸边聘聘婷婷走来一个紫衣女子。 那女子身姿纤细袅娜,虽然离得远看不清容貌,但仍能看出气度不凡,仿若出水芙蓉一般清理脱俗。 端的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柳云诗眼见得顾璟舟脸上神情微不可察地变了变,原本的怒意也消散了不少,回头蹙着眉,不悦地问季辞: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听见他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柳云诗心中一沉。 她下意识再次朝那女子看去,这才眼尖的发现,那女子头上戴的发带,正是从前他瞧她戴的好看,刻意问过她是在哪一家买的那种。 因着那家的发带绣花和用料十分具有特色,她又十分喜欢,便记得清楚,即便离得老远,一眼也能看得出来。 她抿了抿唇,先是扫了一眼季辞。 在季辞平静的视线中,看向顾璟舟,张了张嘴,艰难发问: “南砚,她……是谁啊?” 50-60 第51章 “顾璟舟!” 柳云诗小声地咬牙切齿。 她压着他的手,“啪”的一下将盖子合上,不欲再与他多说半个字,转身就要离开。 顾璟舟瞧见她是当真恼了,急忙收起这几日的混不吝,一把拉住她,小声道歉: “好诗诗,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 柳云诗眼圈红红的,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她本欲甩开他的手,又顾念着此刻尚且在官署门口,怕拂了他的面子,想想作罢,只气道: “你堂堂一国将军,怎能如此幼稚,这么做就是只是为了气……那人?” “也不是,其实是当真想让你来给我送汤。” 后来的这些东西,都是他今早临出门前,让顾淮吩咐厨房加进去的。 柳云诗气道: “既然汤给顾大人您送到了,那我就回了。” 顾璟舟低着头没说话,手却紧紧攥着柳云诗的袖摆不让她走。 他确实疏忽了,从前在军营,大家之间的玩笑比这还过分,都没觉得有什么,所以他忘了这里是京城,和边关不一样。 况且这几日,他从身到心彻底与诗诗契合在一起,自是太过得意忘了形,又想着那日在季府别庄湖心亭中看到的一幕,心中一时气不过,才想出了这个馊主意。 若只是单纯的送汤倒也不打紧,坏就坏在今早不该脑子一抽出了那馊主意。 所幸方才并未有几人看到。 见他这副模样,柳云诗心中的气也慢慢消了些,其实这个算不得什么大事,她气的是他不尊重自己。 她手上故意放重了力道,捏了捏他的腰,放缓了声音: “我真要走了,老在你这官署门口站着不是回事,今日之事以后不许再犯。” 顾璟舟点头如捣蒜。t 柳云诗轻声叹气,抿了抿唇,趁机小声跟他道: “还有,这三日你都去书房睡,不许回屋。” 谁知他听完,突然神情一转,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这般模样倒是叫人险些忘了他在床笫之间时的凶狠样。 柳云诗一想起这几日的经历,吞咽了一下,并未心软,“你若是不答应,我便不原谅你了,我今日便收拾东西,从顾府离开。” “别!” 顾璟舟急了,“我答应就是了……” 柳云诗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险些被他这副模样逗笑。 她抿着唇默了一下,故意压着唇角,佯装严肃道: “那我便姑且再相信你这一……” “哟,这不是顾大人么?难怪顾大人放着饭堂的饭不用,一忙完就匆匆不见了人影,原是有人给送了饭呢。” 忽然,一道略有些调侃的声音横插进来,将柳云诗未说完的话强行打断。 她下意识循声望去。 阳光刺眼,官署的大门内背着光走出来一群人。 待看到迎面走来的那些人时,柳云诗身子一僵,心脏忽然漏了一拍。 被五六个穿红色官袍的中年男人簇拥在最中间,款步而来的,正是几日未见的季辞。 而方才说话的,正是季辞身后看起来年纪轻一些的一个青年。 季辞与旁人一样,都穿着红色绣暗纹官袍,但他因肤色冷白、身姿出挑,在一众人中便显得鹤立鸡群,气度不凡。 仿佛他一出现,所有的光便瞬间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柳云诗从未见过季辞穿红色衣裳。 不想,一贯清冷的他,穿上红色来倒显得多了几分旖丽的艳。 就好似清冷只是他伪装的表皮,而在冷峻之下悄无声息地滋生着摄人心魂的妖冶。 不经意一瞥,便能勾着人心跳止不住地乱颤。 柳云诗看过去的时候,恰好那男人跟旁边之人说完话后回了头,视线一瞬间与她的对上。 电光石火间,柳云诗陡然压住呼吸,周遭的一切声音和景象都变得模糊,眼前只有季辞的面容和他幽深到能将人吸进去的瞳眸。 两人的目光在初秋午后潮热的空气中相撞,像是一眼万年的近,又有些恍如隔世的远。 心跳声一下下砸在耳中,柳云诗几乎忘了反应。 忽然,腰上一重,她蓦然回神,察觉是顾璟舟将自己紧紧揽进了怀中。 柳云诗抿了抿唇,手放在顾璟舟桎梏她腰的手背上,悄声唤了声,“南砚。” 顾璟舟的脸色黑得厉害,他并未因此而放手,反倒更用了几分力道,显然是因她方才的样子而生气了。 刚刚还可怜兮兮摇尾乞怜的小狗,顷刻间便变成了眦着獠牙护崽子一样虎视眈眈盯着对手的狼。 “南砚……” 柳云诗又叫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乞求,“别……” 此刻这么多人,她是当真害怕以顾璟舟的性子又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她感觉顾璟舟咬了咬牙,手底下攥得她疼,“你宁可为了他求我么?” 顾璟舟觉得自己要疯了。 明明方才自己放低姿态费劲讨好了半天,她才对自己有了一丝丝和缓,但那个男人一出现,她就能立刻摒弃前嫌来软着声求他。 那他算什么?! 他顾璟舟就这么不值钱?! 顾璟舟越想越生气,脑海中不断浮现起他刚出现在门口时,柳云诗的神情,一不留神手底下失了力道。 又恰好他的手箍在前夜被他不小心咬重了的地方,柳云诗秀眉颦起,忍不住轻哼出声。 顾璟舟急忙松开,慌里慌张地才想开口询问,忽见那男人款步走来,语气温柔若絮,不急不缓问道: “表妹是来给南砚送汤的么?” “……” 顾璟舟眸中含着冷厉回头,上下警惕地打量他一眼,用眼神扫了眼手中的汤,语含讥诮: “季大人就这么爱说废话?看不见么?我夫人怜我辛苦,特意来给我送汤,用得着你多问?” “夫人?” 季辞轻笑出声,似乎顾璟舟说的是什么令人觉得好笑的事。 他一步步走近了些,微微倾下身来。 柳云诗只看见他红色领口外突出的喉结向下滚了滚,男人清润的嗓音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问: “成婚了么?” 柳云诗心中无端升起一丝慌乱。 顾璟舟骤然捏紧拳头,看着凑近来的那张挑衅的笑脸,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就要冲向前。 季辞却先一步直起身子,回到原本的距离上,压着眼帘淡淡睨了他一眼,视线落在柳云诗身上。 柳云诗攥紧帕子,只觉得被那束视线盯得口干舌燥。 “表妹这身衣裳不错。” 他的视线在她领口处徘徊,像是要用目光将她的衣领剥落,“就是领口有些高,不热么?” 这时候季辞身后的那帮人也跟了上来,顾璟舟想要发作,却念着柳云诗在场,不欲让她难堪而忍了下来。 况且,他就是要让季辞知道,她衣领下是什么东西,是他季辞从今往后都休想再肖想的痕迹。 “多谢表哥关心,不热。” 柳云诗垂眸,语气尽力显得客气而疏离,然而喉咙里的紧绷却让说出的话异常干涩。 季辞嗤笑一声,伸手,“那为何脸这么红?擦擦吧,都出汗了。” 柳云诗垂下的视线中陡然出现一方帕子,是那方枚粉色绣着海棠的帕子,那晚她为他疏解时刻意留下的那方。 她眼睫极速颤了颤,手被顾璟舟攥住。 “不劳你操心。” 说罢,他回头看她,“诗诗,我送你回去。” 柳云诗手心中全是冷汗,她知道顾璟舟一定察觉到了,她看到他额上隐忍出的青筋和眼底呼之欲出的暴戾。 “好。” 她轻轻点了点头,在他掌心暗示性的捏了下。 过了须臾,才看见他绷着唇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将自己的怒意压下去。 柳云诗对季辞那帮人行了礼,被顾璟舟牵着朝马车的方向行去。 日光强烈,身后却一直有一道比日光还要强烈的视线追随着她。 像是猎人在紧盯着猎物,随时想要伺机而上,侵吞,占有。 就在两人快走到马车边的时候,身后不知又从何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唤住了顾璟舟。 柳云诗听到声音,眉心一跳。 顾璟舟闻声亦是皱眉,脚步微微顿住,随后他却并未回头,而是继续拉着柳云诗朝车上走。 “顾璟舟!” 那女子又唤了一声,匆匆朝顾璟舟的方向跑来。 季辞和身后一众人也看到了她。 陈绮月。 季辞眯了眯眸,眼底闪过泛着杀意的冷光。 然而视线一转,在看到陈绮月冲过去缠上顾璟舟的时候,他眼底原本的冷意散去,尽数化为了好整以暇的兴味。 他头也未回对其余人道: “尔等先回去吧,让大家也都不要出来。” 此处是官署,一般路过的人较少,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会意,急忙避嫌一般躲开视线匆匆进了门,生怕多看一眼,被这季大人记住。 等到众人走了,季辞又招来贺轩,吩咐: “派人将这条路封锁了,别让任何人靠近。” 虽然他很乐意看到顾璟舟的笑话,但他却不愿将柳云诗也暴露在流言蜚语的风口浪尖上去。 等到贺轩领命离开,季辞这才好整以暇地往廊柱上一靠,抱臂朝那三人的方向看过去- 顾璟舟本不欲理陈绮月。 上次的事情早让他厌恶了她,虽说此事与她没有关系,但她单是去府门口拦诗诗这一件事,都让他再不想见到她。 顾璟舟厌恶地挥开陈绮月拽着他袖子的手,冷声道: “陈姑娘自重,我与你从前、现在、今后都没有任何关系,你家里也早就给你定下了婚事,还望你莫要当街与我纠缠不清。” 陈绮月哭得满脸泪痕,绝望地看着顾璟舟,“你从前不是这样对我的!就是因为她……因为她出现,你才……” “陈姑娘错了!” 顾璟舟将柳云诗护在身后,蹙眉道: “今日我就当着我夫人的面与你说清楚,我打从十五岁开始便喜欢上了她,且从始至终只爱她一人,从不曾有过什么因她的出现怎么样。” 他语气冷了下去: “今后若是再让我知道你跑到我夫人面前胡说,休怪我不客气!” “夫人?!” 陈绮月流着泪大笑,抬手指向柳云诗,“你说她是你夫人?你可知那次南苑狩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与季辞搂搂抱抱?!” “她早就有奸夫了,顾璟舟,你就这么愿意替别人养女人……” “替谁养女人,与你有何干系?” 陈绮月的话未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到几乎没有温度的声音。 她的身子t一僵,缓慢回头,惊恐道: “季、季大人……” 季辞挑眉,似笑非笑,语气温柔道: “你说的话我很喜欢,但唯一不满意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她肩上轻轻点了点,摇头喟叹,“不满意你说季大人是奸夫呐。” 陈绮月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被他肩头窜至全身。 她反应了一下,然后陡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看季辞又看看柳云诗,最后视线落在一脸黑沉的顾璟舟身上: “你、你们,你们三个……” 陈绮月原本只以为那些是传言,季辞与柳云诗那次也是因为她伤了脚,表兄妹之间互相照顾。 却不想…… 看他们的反应,似乎对于这件事,彼此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可…… 突如其来的震惊,已经盖过了原本的伤心。 陈绮月看向柳云诗,张了张嘴,“可柳姑娘,你也同意同他们两个人一起么?” “……” 陈绮月这话一出,空气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两个男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聚焦在柳云诗身上,灼热的和意味深长的,有如实质一般将她捆住。 似乎只要她说的稍有不对,便会掀起一场难以想像的剧烈风暴。 第52章 同…… 他们两个在一起? 柳云诗心中不无震惊,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跟两个男人同时在一起。 但偏偏,陈绮月将这话说了出来,她又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完全行不通的事。 此刻正值午后,阳光明晃晃晒得人眼晕,阒静的环境下蝉鸣便显得愈发聒噪。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紧盯着她,随着沉默的时间越长,那两个男人的目光也越紧逼。 柳云诗从未觉得自己的心跳有这么剧烈的时候,手心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紧张到耳鸣。 她本应直接拒绝的,但那两道目光就像是拉扯在两边的力量,而自己则踩在被拉起的细绳上,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无论她开口向着哪一边说话,似乎都会破坏原本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然后被摔得粉身碎骨。 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尽力吞咽了一下,嘴唇翕动良久后,轻轻发出声音: “我……” 软软的音节似乎是破开冰面的利刃,她刚说出这一个字,两边的男人都不由动了一下,然后望向她时的目光更为热切。 顾璟舟攥紧她的手心,小声叫了声“诗诗”。 季辞则调整了一下站姿,眯眼瞧着她,原本眼里的兴味全变成了肃然。 柳云诗抿了抿唇,“我当然不……” “顾将军!!” 她犹豫的声音被一道急促的男声打断,那人显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站在官署门口朝这边边跑边喊: “顾将军,你那天带回来那个犯人醒了,他愿意交代事实,但、但要求必须亲自对你说,你、你快去吧……” 那人跑到跟前,躬身撑着膝盖粗喘了半天,这才隐隐察觉出氛围不对。 他僵了一下,抬头,就见两男两女同时看着他。 对面那个美貌的姑娘眼尾泛红似乎刚哭过,而被他叫住的顾将军,脸色黑到让他怀疑,下一瞬他就会打过来。 他吞了吞口水,磕绊道: “那、那个犯人只剩一口气了,用人参片吊着命,若是去晚了……” “哼……” 男人的话未说完,季辞忽然嗤笑一声,转而满脸戏谑看向顾璟舟: “顾小将军还不快去,莫要等到人死了,证据没问出来,陛下怪罪下来……” “与你何干!” 顾璟舟冷笑,回头盯向他,“你是心虚了吧,诗诗的话被打断,你心中松了口气吧?你是觉得你……”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对那来叫他的人道: “我知道了,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那人应了一声,毫不迟疑地一溜烟儿跑了。 见他走远,顾璟舟回看了一眼陈绮月,才重新对季辞道: “你是觉得诗诗一定不会选你,所以这个关键时刻你才庆幸她被打断吧?” 季辞挑眉,视线却是看向柳云诗: “可她若是坚定选择你,方才那么长时间的犹豫又算什么呢?” 季辞的话不轻不重,带着几分气定神闲的压迫感。 柳云诗呼吸一紧,感觉握着自己的顾璟舟的那只大手猛地收紧。 她用另一只手拉了拉顾璟舟,小声道: “南砚,你先去忙正事吧,天太热,我想回去了。” 顾璟舟明显有些因醋意而生气,但听了柳云诗的话,他还是忍了下来。 他脸色不虞地捏了捏柳云诗,温声叮嘱道: “那你快回去休息,不要乱跑。” “嗯。”柳云诗轻声应了。 顾璟舟扫了季辞一眼,语气沉冷:“季大人不进去?” 季辞轻笑: “此刻是午休时间,怎么,顾小将军要管我?” 顾璟舟冷哼一声,唤了扎西来,吩咐他护送柳云诗回去,这才威胁般冷冷看了季辞一眼,转身走了。 瞧见他离开,柳云诗默默松了口气,回头对季辞行礼: “既然是午休,表哥就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该走了。” “你——” 季辞赶在她转身前开了口,柳云诗脚步定住,却并未回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季辞走到她面前,定定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 “你稍等我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可我……” 柳云诗本想拒绝,奈何季辞刚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去了陈绮月的身旁,丝毫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抿了抿唇,将后面的话咽了进去。 季辞过去不知对陈绮月说了什么,只见陈绮月面露恐慌,拚命摇头,似乎是怕他不信一般,还竖起三根手指发了誓。 柳云诗远远看着,季辞仍然眉眼清隽俊美,芝兰玉树地往那里一站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本是上京城一干青年才俊中最最出色的一个,仿若云端谪仙,高岭之花,就该受人仰望追捧,却因自己而染了尘。 柳云诗垂眸,卷翘的眼睫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轻轻颤着。 未过多久,她听见脚步声渐近,地上他的影子缓慢移动过来覆盖住了她的影子,柳云诗下意识退了半步。 季辞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眼,忽然自嘲哂笑: “现在是避我如蛇蝎,连与我的影子都要拉开距离了么?” 柳云诗沉默须臾,“表哥要对我说什么?” 季辞压下眼帘,定定盯着她,缓慢开口: “是不是……我没有正事与你说,连叫住你寒暄都不行?” 柳云诗继续低头沉默,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 似乎是早就料到并不会得到她的答覆,季辞神色如常地打量她半晌。 “你可知,宫里丽妃娘娘在打听你的消息?” 柳云诗不解,“丽妃娘娘?” 季辞颔首,“丽妃与顾璟舟的生母是手帕交,如今听说了你与他的事,刻意找人打听你的消息,诗诗——” 他蹙眉,“顾璟舟他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到边关,到时你怎么办?况且……若是丽妃娘娘不松口,他怕是护不住你。诗诗,宫里的手段,你不了解。” 柳云诗低下头,小声道:“我相信南砚。” 季辞似乎被气笑了,“相信?就像那次?” 对面的姑娘不说话了,只抿着唇一副认死理的模样。 季辞舌尖碾了碾牙齿,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好得很。 沉默半晌,他盯着她,忽然放轻了嗓音,柔声问: “这几日,你过得还好么?” 他的声音如泠泠泉水,语调温柔,语气中带着缱绻的宠。 一瞬间便让柳云诗想起了那日在山顶,他从身后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的样子。 酸楚感冲了上来,柳云诗眼眶一热,迅速眨了眨眼,“挺、挺好的。” “听人说,南砚整整三日未出门。” 季辞的语气意味不明,柳云诗没敢看他,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觉得自己头顶的目光沉甸甸的。 她咬着下唇,“表哥想说什么?” “你的身体受不了的。” 季辞的声音并没有一丝其它暧昧的情绪,倒像是真心实意在关心她。 但终究,她在与一个曾经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谈论她与另一个男人的床//事,这种感觉实在尴尬。 但不知为何,那丝尴尬之下,又生出些许隐秘的刺激感。 柳云诗意识到自己心中的变化,脸颊忽烫,下意识攥紧了手心,慌乱地将头埋得更低了。 季辞却像是并未发现她的异常,声音更柔了,对她献出自己全部的温情与深意。 “南砚他……”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失意和落魄: “南砚他做t事没个度,也不够细心,你与他在一起……不要总是纵容他。” 本是天之骄子一般的男人,示弱或者落拓的时候,就格外惹人怜惜,尤其还是像季辞这般平日里疏冷高傲之人。 柳云诗心中那股酸楚之意更浓,越发觉得自己亏欠了他良多。 她咬着下唇,语意慌乱,“多、多谢,我会的……” “你们会成婚么?” 柳云诗还沉浸在方才的慌乱和羞赧中,却被季辞猝不及防地问到了这个问题。 “什么?” 她一怔,下意识抬头,却意外撞进季辞满怀深情和落寞的眼中。 那瞳眸就像一汪带着漩涡的深泉,只对视了一眼,柳云诗心中便没来由地窜起一丝悸动,怔住了。 男人宠溺般轻叹一声,悄无声息挪动步子上前,离她近了些。 像是一只敏捷的猎豹,弓着身子小心翼翼趋近猎物。 对面的姑娘却像是并未察觉一般,只怔怔看着他。 季辞垂眸,视线定在柳云诗那张嫣红的檀口上,唇瓣微微张开,隐约能看到里面一截粉嫩水润的小舌。 他滚了滚喉结,压下眼底的情绪,耐着性子继续向她靠近,然后缓缓俯下身子…… 就在他离她只有一掌距离的时候,一只手臂斜插进来,柳云诗也像是被惊醒了一样,慌忙后退了两步。 季辞站直身子,斜睨了扎西一眼。 扎西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黑又壮的男人立在那里像一堵墙。 季辞轻笑,略一颔首,“倒是顾璟舟的好奴才。” 柳云诗怕他与扎西再起冲突,忙上前急道: “我出来也有一阵了,这就要回去了,今日多谢表哥对我说这些,我……我走了。” 说罢,她匆匆对他行了一礼,转身慌忙离开。 未曾想脚底下一个不注意,还未走出几步,忽然踩在一颗小石头上崴了脚。 身子即将扑倒在地的时候,被人接住,柳云诗便正正倒在了那人身上。 “嗯……” 身下男人一声闷哼。 柳云诗睁眼,自己的唇与季辞的相距只有半指,他灼热的潮湿气息落在她唇瓣上,她一眼便看见男人琥珀色瞳孔中慌乱的自己。 “表、表哥……” “嗯。” 季辞嗓音喑哑,“摔着了么?” “没有。” 柳云诗急着想起来,却不想左脚刚一用力便传来剧烈疼痛,她又重重跌了回去。 “好、好像起不来了……” 她疼得额上沁出冷汗,捂着脚踝,嘴唇咬得泛白。 季辞起来,蹲在她的脚边看了看,毫不犹豫起身,一把将柳云诗抱了起来。 “季大人!” 扎西再次拦住他。 季辞神色彻底冷了下来,语气不怒自威,“她的脚受了伤,若不抱着她去处理,由她坐在这里?还是——” 他冷冷看向他,“你来抱?” 扎西一惊,急忙收了手,垂头不语。 季辞也不欲与他深究,抱着她匆匆进了旁边一间酒楼的雅间,将她小心翼翼放到了床上。 “表、表哥……” 房间门一关上,四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密闭的空间中,声音、味道和温度都格外明显,鼻尖隐隐有沉水香的味道,男人身体的温度晕染过来。 柳云诗慌乱地攥紧被褥,小声道: “你、你其实可以送我回……唔……” 她话未说完,季辞忽然下手捏了下她的脚踝,她疼得噤了声。 季辞抬眸看她,眼底透着危险的光,“这是你今日第三次拒绝我,柳云诗——” 他起身,当着她的面走到门边,反手将门锁了起来,回头一双眼睛定定凝着她,“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第53章 季辞的语气和神情同方才在官署门口时截然不同,处处都透着危险。 柳云诗盯着那被锁上的门看了一眼,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表哥,我该回去了……” “表哥?” 季辞走到身前,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与她平视,喉咙里溢出轻笑: “现在舍得叫我表哥了么?我记得你刚离开季府那几天,恨不得与我撇清所有关系,连听你叫我一声表哥,都成了奢侈。” “我不是的……” 房间里本就压抑,此刻被他圈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网进网中的蝴蝶,任凭自己如何扑腾,都逃不出他编制的网。 身前是他坚硬的胸膛,两侧是他紧实有力的手臂,身后则是床铺,他身上独属于男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喘不上气。 柳云诗不敢平视他,下意识敛眸,却一眼望见他缓慢滑滚的喉结。 像是在悄无声息地酝酿着一场捕猎,紧张的气氛随着他喉结的滚动而层层堆叠。 她心中一颤,漂亮的眸中泪光潋滟,楚楚可怜地重新抬眸盯着他,嗓音带着颤示好道: “只要你愿意,你、你就还是我的表哥。” “我不愿意。” 季辞眯了眯眼,视线缓慢从她的眼睛上下移,重新聚焦在那张嫣红的檀口上。 粉嘟嘟的唇瓣包裹着那片小舌,季辞知道那舌倘若含进口中,会有多甜多柔软。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在柳云诗诧异的眼神中,缓慢低头靠了过去,语气低低哑哑的,像是要喂进她口中: “我不愿意只做表哥,我要做你的夫君。” “唔!” 唇上凉意压来,柳云诗瞪大眼睛,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动作太过剧烈不小心碰到了方才崴的脚,蹙眉轻嘶了一声。 她的力气不大,季辞只是被她推开了寸许,双臂甚至都还桎梏着她。 被他推开的一瞬间,他的眸中涌动起浓郁翻滚的浪潮。 然而在即爆发的那一刻,听到她痛苦的嘶声,他抬手的动作一顿,眼中的情绪缓慢落了回去。 季辞腮骨紧了紧,压下眼帘定定看了她一眼,然后松开了她的桎梏,蹲下身抓住她的左脚腕。 “表……” 柳云诗下意识想退缩,季辞反而抓得更紧,沙哑的语气中透着被打断的不虞: “别动!” 他紧攥她的脚腕,小心翼翼退下鞋袜,不紧不慢道: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挣扎和不挣扎,对我而言结果并没有什么区别么?” 他闲适的语气中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似乎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柳云诗心中陡然剧烈跳了一下,她不知道他这句话中是否有深意,还是自己想多了。 莹白娇嫩的小脚再次落入男人宽厚的掌心中,柳云诗羞耻地移开视线,心跳不自觉渐渐加快,脸上发了烫。 男人掌心贴着脚踝敏感的肌肤,每移动一寸,她都感知得格外明显。 她感觉他像是在品评一件宝物一样,轻轻摩挲了几下她脚踝内侧的位置,带着某种莫名的意味。 “所幸没有留下什么疤痕。” 他轻笑开口。 柳云诗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次被毒蛇咬的伤口,她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未松完,就听身前的男人又道: “只是这几个红印,毁了美感。” 刹那间像是一股寒意自脊背陡然窜了上来,柳云诗身子一僵,紧张地回头,对上季辞含笑的眸。 她吞了吞口水,“表哥,我、我脚已经不疼了,我想、想回去了。” 那只白嫩的脚上,确实有几个红痕,是这几日顾璟舟留下的,她方才一时紧张,竟忘记了这件事。 “表妹紧张什么?” 季辞轻笑,他的眸光幽深,令人看不透,只有不紧不慢的语气透出漫不经心的闲适: “男//欢//女//爱本就是寻常之事,就如同——” 他握着她的脚,拇指摩挲了一下,“就如同当初的你和我一般。” 季辞话音刚落,柳云诗身上窜起的寒意又尽数变成了热浪,就连被他摩挲过的脚踝都变得酥酥麻麻。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缓慢的折磨,眼泪“吧嗒”一下落了下来,破罐子破摔哭问: “表哥到底要我怎么样?!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我离开?!” 她抬头,一双红得像兔子的眼睛盯着他质问,“你当初分明已经说过要放我走了,如今这又是为何?” “为何?” 季辞轻笑,不知在她脚踝的那处按了一下,柳云诗还沉浸在伤心中,忽觉脚上一痛,再之后被崴伤的地方便没有了一点痛意。 她还没反应过来,季辞已经起身重新压了过来,抬起她的下颌,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泪吮吸干净,柔声道: “既然你问为何,我就告诉你。” 柳云诗僵着身子,不断轻颤的眼睫上挂着泪,季辞一路吮上她的眼角,最后轻轻含上她颤抖的眼睫,将泪含吮干净。 口腔中细密的t柔软,让他喉咙里溢出一丝愉悦的闷哼。 他满足地离开分毫,重新与她对视: “你可知,审犯人的时候,有时候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会故意将人放了,以此来寻得机会——” 他唇畔勾起弧度,一字一顿道: “一网打尽。” 柳云诗面色有些难堪,原本泛红的双颊陡然变白,不可置信道: “表哥、表哥将我当作犯人?” “怎么可能将你当做犯人。” 季辞轻笑,在她头上温柔地摸了摸,手顺着发丝下滑,最后箍住她的手腕,拇指在手腕内侧敏感的就是上摩挲: “即便是犯人,也是我季辞一个人的犯人。” 空气中呼吸都凝固了。 顿了片刻,他瞧见柳云诗几乎要吓得哭出来的样子,轻笑一声起身,又变成了之前温柔的模样: “骗你的。” 柳云诗睁大泪眼。 季辞替她将泪拭去,柔声轻笑: “我就骗你这一次,毕竟你从前骗过我那么多次,都不可以么?” 季辞语气无奈,“我那么爱你,却被你彻彻底底的利用和诓骗。” 他敛眸,自嘲轻笑了一下,“我不能怪你,舍不得怪你,亦不想你受到伤害,可我却明明白白地被你骗过,所以——” 季辞满眼落寞,身子似乎都因为难过而微微弯了下来: “所以我只能与你呈呈口舌之快,看到你尚且因我而有反应,不管是惧怕还是伤心,我都能勉强说服我自己,在这场感情中,我并不失败。” “诗诗——” 他深看她一眼,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侧过身子,让开路,低低道: “你走吧,你的脚已经好了。” 季辞的情绪转变太快,柳云诗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经历了方才的紧张和惧怕,此刻的他越是这样,柳云诗心中的愧疚便越盛,连带着在官署门口的一起,在心中发酵。 她坐在床上默了默,视线平视落在他缠了纱布的右手上,终是问出了从方才见面时就想问的话: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季辞闻言,轻微敛下眼帘,遮住眸底得逞的光,语气温柔道: “那日碰过你的人已经尽数处死了,姓沈的和玉华公主,也已经替你报仇了,你不必再害怕。” 柳云诗瞬间就明白他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她看了他须臾,欲言又止。 季辞轻笑,似乎并未将自己的伤当回事,反倒温柔安抚她: “虽然她们对你用了肮脏的手段,但我不屑对她们这样,女子在这世道本就艰难,不应再用这种事去折毁女子的清誉,更不应让这件事在大周盛行,所以我用了旁的方法。” 他默了默,对柳云诗如实说: “这是我的意思,亦是南砚的意思。” 他的这句话让柳云诗心底微微漾起一丝波澜。 她起身,似乎对他再没有方才那般抗拒,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礼,“多谢表哥,我……走了。” “嗯。” 季辞颔首,眉眼间全是温柔和纵容。 柳云诗心中方才一直发酵的愧疚,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刚回身走出一步,忽听身后季辞轻声询问: “可否——再让我抱一下你?” 许是那些愧疚作祟,柳云诗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身后脚步声渐近,继而,自己被轻轻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柳云诗心尖一颤,一股无名情绪在心中蔓延。 她的身子被季辞轻轻转过来,与他面对面相拥。 季辞圈住她的腰,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温声乞求,“诗诗,抱我。” 他的眼睛像是有什么力量,柳云诗被盯得心跳得厉害,她吞咽了一下,一双柔柳般的手臂圈在了他的劲腰上。 季辞眼底陡然亮了起来,唇角微微勾起,将头搭在她的肩上,满足道: “诗诗,就一会儿,别推开我。” 柳云诗没说话,只觉得四周异常静谧,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剧烈。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开始亲吻她。 他刻意避开她的耳垂,在她耳后轻吻了一下,极轻的触感,几乎让柳云诗以为是错觉。 继而,那吻沿着下颌线不断向前,吻到她的下颌、脖颈。 柳云诗下意识抬头,听见男人似乎闷笑了一声。 然后他离开些,盯着她看了一眼,吻上了她的唇。 那片小舌如愿以偿被他含进口中。 柳云诗神思迷离,明知要推开他,却使不上一丝力气。 忽然,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柳云诗只觉得身子被人猛地一拉,自己重重跌进一个硬实的胸膛里。 “季子琛!!” 顾璟舟的怒喝声响起,他“砰”的一拳打在季辞的脸上。 季辞毫无防备之下,被他打倒在地,侧身吐了一地的鲜血。 “表哥!” 柳云诗这下才陡然回过神,她下意识蹲下身去扶季辞。 才刚触碰上他,她的胳膊被人攥住,狠狠一拉,还未反应过来,顾璟舟已经箍着她的脑袋,重重吻了下来。 他的吻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意,掐着她的脸颊就将自己的舌往进顶,在她的口腔中搜寻、占有,誓要将季辞在她口中的气味抹去。 柳云诗另一只手在刚才扶着季辞的时候,还被他攥在手里。 此刻她的手与季辞的牵在一起,人被顾璟舟抱在怀中掐着脸颊啃吻。 她被吻到窒息,又羞又急之下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她呜咽着挣扎了几下,一口咬在顾璟舟的唇上。 然而顾璟舟似乎还不肯放开她,就着血腥味继续疯了般在她的口中作乱,吮吸她的舌根,甚至将自己的大舌直往她的喉咙深处怼。 这已经不能算作一个吻了,而是一个疯狂的,满含占有欲的示威。 柳云诗气急了,“呜呜”两声,狠狠推他。 不料顾璟舟恰在此时松开了她,她动作一闪,身子向后倒去,被刚刚起身的季辞扶进了怀中。 “柳云诗!你还让他碰你!” 顾璟舟疯了一样,双目赤红,一把上前将柳云诗拉了过来。 “顾璟舟,你别发疯!你弄疼她了!”季辞蹙眉。 “用不着你管!” 顾璟舟此刻理智全然丧失,抽了腰间的剑便要刺上去,季辞也拔了刀。 柳云诗吓了一跳,正要上前阻拦,忽听门口又传来一声似男似女的笑声: “哟,看来咱家来的可不是时候。” 屋中的人动作都一顿,看向门口。 顾璟舟亦收敛了些,黑沉着脸色,将匕首收了起来。 门外进来的是王公公,他先看了顾璟舟和他身后的柳云诗一眼,然后对季辞躬身笑道: “咱家奉旨,请季大人进宫。” 季辞蹙了蹙眉,收了刀,客气道: “公公辛苦,我知道了,待会儿换身衣裳便进宫。” 王公公笑得和蔼,“陛下说,即刻。” 季辞表情微滞,下意识扫了顾璟舟一眼,嗤笑一声,回身对王公公略一施礼,“那就有劳王公公了。” 说罢,他回看了眼柳云诗,转身随王公公离开了。 季辞刚一离开,顾璟舟便一把将柳云诗抱了起来,不顾她的挣扎,黑着脸将人抱着朝床榻方向快步走去。 “顾璟舟,你疯了!放我下来!这里是酒楼!” 柳云诗吓得脸色泛白,梨花带雨的眼中满是惊恐,在他怀中不断挣扎。 顾璟舟面无表情地扫她一眼,眼中的怒意和沉冷是柳云诗从未见过的,她身子一僵,莫名生出一股惧意。 顾璟舟冷哼一声,“诗诗,你方才与他拥吻的时候,可想过我?可想过会害怕?” 他一边走,一边朝外面高喝: “程宿,扎西!将酒楼的人都给我清出去,守在门口,一只苍蝇都不许给爷放进来!” 第54章 柳云诗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璟舟。 在她的印象里,顾璟舟从来都像是一只十分温顺的大狗。 即便这两日他毫无节制,但在她忍不住骂他的时候,他也会有所收敛,然后笑嘻嘻地蹭过来讨好她。 可此刻的她,让她无故升起一抹寒意,也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为什么顾璟舟短短几年便能杀敌无数,成为大周赫赫有名的镇西将军。 柳云诗刚一被放下,便害怕地缩到了床角。 顾璟舟站在床边,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受伤和失望。 “你就这么怕我?” 他咬牙切齿道:“怎么,就这么依恋季辞的温柔?与他温存过后,见了我就躲着我?!” “我没有。” 柳云诗摇头,“南砚,我……” 她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解释,一颗心感觉被撕扯着。 顾璟舟胸口猛地起伏t了两下,强迫自己冷静些,然后开始解腰带。 他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蜷缩在角落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一件件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衣衫褪去。 精壮的男人身躯泛着小麦的健康色,腹肌壁垒分明,显得十分有力,腰胯处的伤口还未完全好全,狰狞的刀口更为年轻的身躯增添几分狂野。 柳云诗看了一眼便别开脸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顾璟舟在床边站着,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 他盯着她,压低声音说: “诗诗,我不想伤害你,你自己过来吻我。”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双手在身侧攥得青筋暴起,自己都觉得自己卑微得可笑。 想起方才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他的心像是被刀绞过一样,连带着眼眶都跟着发热。 这就是季辞的谋算,他不战而胜,偏偏那武器是诗诗,是他放在心尖上许多年的姑娘。 顾璟舟紧绷着唇,仰头闭了闭眼,“你若过来吻我,说以后永远不会再见他,我就放过你。” 柳云诗一直抱着双膝埋头在膝盖间,并未察觉到顾璟舟情绪的异样,闻言她抬头看向他,满眼乞求: “南砚,我们回去好不好?不要在这里……” 顾璟舟一次就能来三天的经历让柳云诗怕了,她不知这次他在盛怒之下会怎样。 但这里是酒楼,倘若再有三天三夜,那恐怕全京城都会知晓了。 然而顾璟舟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 他哼笑一声,愤怒冲破了理智,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冷静,三两下退掉身上最后一件。 “不在这里,是怕想到你方才与他的温存么?!” “不是……啊!” 柳云诗话未说完,脚腕忽然被人握住,顾璟舟一把将她拉了过来重重压在身下。 “南……唔……”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唇被他狠狠吻住,后面的声音全被他尽数吞进了口中。 他重重吮吻她。 柳云诗呜咽了一声,眼尾一瞬间泛了红。 顾璟舟压着眼帘睨了一眼,松开她的唇,身下姑娘立刻开始小口小口的喘息,呼吸中都带了迷离的热意。 他眼底依然浸润着怒意,面上神情冷酷,但却放轻了动作。 这三日,顾璟舟早就清楚她。 果然,未出片刻,柳云诗双手攀在他的手臂上,主动亲吻。 顾璟舟却在此时离开他的唇。 柳云诗身子一颤,睁开迷离的双眼看他,眼尾浸着潮红的湿意,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瞧见他眼底的冷酷和讽刺,柳云诗只觉得自己瞬间被剧烈的难过情绪包围,她咬着食指关节难堪地别开脸去,低声哭泣。 柳云诗的眼泪不要钱的往出流,一边哭还一边抽噎,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 顾璟舟咬牙看了她片刻,眸中不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忽然,他气急败坏地下床披了衣裳,拉好她的裙摆,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回家!” 他冷冷道。 他还没怎么她呢,她倒先哭起来了! 柳云诗吸了吸鼻子,小声抽噎了几下,下意识抬头去看他。 男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脸色也很黑,察觉到她在小心翼翼看他,他冷冷道: “别看我,不在酒楼是嫌这里不干净,这次即便你求饶卖惨,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 柳云诗一听这话,心中忽然软了下来。 她紧紧搂上顾璟舟的脖颈,脸贴进他胸口蹭了蹭。 这么多年,她太了解顾璟舟的口是心非了,他能对她说出方才那些话,就说明他已经不生她的气了。 他还是对她心软了。 “南砚……”柳云诗轻声唤他。 顾璟舟没说话,冷着脸,手底下紧了紧,步伐平缓地抱着人下了楼,钻进门口早就等着的马车内。 刚一进去坐定,顾璟舟便将她压在车壁上吻了下来。 柳云诗下意识抬手攀住他的脖颈。 感受到她的回吻,顾璟舟一怔,随即推开了她,轻喘着讽刺道: “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 他的话还没说完,柳云诗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了下来,自己俯身上前主动吻了上去。 感觉到顾璟舟身子陡然僵住,她轻轻舔了舔他的唇。 男人缓慢打开唇瓣,就在她还欲再舔的时候,他猛地压下她的后脑,大舌探出,重重将她的丁香小舌卷进了口中。 他的呼吸骤然加重,好似所有隐忍的夹杂着愤怒的欲望在这一瞬间得到释放。 他再不克制,疯狂吮吸她柔软的唇瓣和小舌,不断吞吃她的涎液,勾缠着与她深吻,两人微微张开的唇间隐约可见猩红的舌纠缠。 柳云诗被吻得喘不上气,眼尾很快变得潮红,眼睫染上湿意,身上泛出莫名的渴。 察觉到她收紧双膝的小动作,顾璟舟重喘了一下,然后掐着她的腰,压着她面对面重重坐了下去。 “唔!” 柳云诗骤然瞪大眼睛,身子挺了一下,既而在马车的颠簸中歪歪斜斜软了下去。 两人的唇始终吻在一起,吞吃得难舍难分。 马车恰好行驶到一处凹凸不平的路面,车轮碾过石子,柳云诗被撞得又酸又疼,下意识想要抬起身子。 偏偏他掐着她的腰将她箍进怀里,重重吻着,坚硬地破开湿软腔壁深处的紧窄。 “季辞他到过这么?嗯?” 顾璟舟的呼吸又烫又喘,还要在她耳畔低声发问,“他进来过么?说话!” 柳云诗骤然绷直了脚踝,无声地张了张嘴,然后软在他怀中娇颤。 顾璟舟侧首,顺着她的下颌一路将她兜不住的涎液吮去,依旧不依不饶,“回答我,诗诗。” 前面三天,顾璟舟虽然荒唐,但总顾及着她的感受。 然而这次他铁了心。 柳云诗早就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只是下意识哭着回答: “呜呜呜,不、不知道……” 谁料她刚一说完,顾璟舟突然顿住,之后就跟疯了一样,掐着她的腰将她翻过来。 “不知道?!” 顾璟舟将她的双手手腕掐在一起,卡着她的脖颈逼她直起身子,侧过头接受他的吻。 “哈!你居然说不知道?!” 顾璟舟气疯了,一声声身体力行地质问。 马车走上越发颠簸的路段,咯吱咯吱发出声响,抖抖索索看起来几乎要散架,桌上的茶壶茶杯被撞翻滚落一地。 水声伴随着滴滴答答的声音。 他像疾风暴雨一般发泄着怒意,几欲将她吻得窒息。 柳云诗浑浑噩噩深思迷离,忽然,她如同一尾脱水的鱼,剧烈地挣扎起来,背在身后的手猛推他,“别……” 话音未落,顾璟舟已经严丝合缝地搂着她,重喘着停住。 他手贴着她的小腹,在她耳畔哑声道: “到时诗诗怀了孩子,定然也是这样吧。” 柳云诗哭得嗓子都哑了,顺着他的话低头,见平坦的小腹当真像个怀胎四五月的妇人。 “顾璟舟你混蛋!” 顾璟舟被骂了非但不觉得恼,反倒越发笑了起来,“我就是混蛋。” 柳云诗感觉他隐隐抬了头,她脸色一白,“你、你出去……” “不出去。” 顾璟舟将她翻过来,视线落下去,看着红肿的唇吞吐。 柳云诗羞耻地咬住唇,别开视线。 顾璟舟却瞬间红了眼,低下身吻她: “诗诗,你本就应当是我的,你我自小相识,两小无猜,为何我只是离开几个月,再回来时,你我之间就有了旁人!” 季辞说对了,他疑心、害怕、患得患失,尤其是今日看到的那一幕让他没办法再当作没事发生。 他怕她有朝一日离开他,选择了另一个男人,所以他生出了想用孩子留下她的念头。 柳云诗无力地张着嘴,勉强维持着呼吸。 直到马车停在顾府后门许久。 他用外裳将她披上,然后抱着她起身。 柳云诗吓得一瞬间花容失色,说话都变了调: “南、南砚!这是在外面!” 顾璟舟将她身上的衣裳拢得严丝合缝,低头睨了她一眼: “我不堵住,若是不小心流出来了怎么办?” 柳云诗屈辱地咬住唇,原本煞白的脸颊因他这句话染上了红晕。 她从不知道,顾璟舟还有这般顽劣的一面,心中恼他。 然而顾璟舟根本没给她多想的机会,刚一迈开步子,柳云诗惊呼一声,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紧揪住他的衣领。 “南砚……” “诗诗,别紧张,不然我会忍不住。” 顾璟舟又迈开一步。 柳云诗觉得自己的心都揪到了一起,她试图看向别处转移注意力,极力让自己放松下来,t紧咬住唇不敢让声音溢出来。 从府门口到东苑,柳云诗从未觉得这段路这般漫长,及至到刚进了房间,她没忍住,边骂边挣扎着哭了出来。 顾璟舟把累极了的她放到床上,将湿透的衣衫褪下,钻到被窝里。 侧身从后面抱住她,再度挤了进来。 柳云诗无意识地蹙眉轻哼,顾璟舟将她重新抓了回来,拥着她,不轻不重地磨着。 柳云诗再度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身下床褥已经被重新换了套干爽的,自己身上也显然被清理过,十分爽利,只除了……有些酸,哪哪儿都酸。 她刚撑着疲惫的身子坐起来,房门响了,顾璟舟端着餐食进来。 柳云诗想都没想,拿起旁边桌上的茶壶朝他砸了过去。 茶壶砸在顾璟舟身上,水渍溅了他一身。 顾璟舟脚步一顿,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嗤笑: “诗诗,这是你今日第五次溅我一身水了。” 柳云诗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脸颊倏地染上一抹浓艳的红,沙哑着嗓音骂他: “顾璟舟,你混蛋!” “是,我混蛋。” 顾璟舟难得没有反驳,语气忽然难得变得严肃起来。 他放下餐盘,走到床边坐下,定定看着她,又恢复了从前可怜兮兮的小狗模样,拿起她的手,用脸在掌心蹭了蹭: “诗诗,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在和他见面了,好不好?” 柳云诗眨了眨眼,不禁回头朝他去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哽咽的哭腔。 她轻轻抬起他的脸,果然见一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青年,眼眶红红的,眼里含不住的泪险些掉出来。 见她看过来,他侧过脸,神色尴尬地不住眨眼,试图将泪逼回去。 柳云诗心中所有气恼霎时间便烟消云散了。 她对季辞愧疚,但顾璟舟呢,原本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过去的种种一瞬间在脑海中浮现,意气风发的少年、羞涩表白的少年、瞧见她与季辞在一起时愤怒的他,一幕幕冲击着她。 柳云诗掐着掌心沉默良久,张了张嘴: “好,我答应……” 她的话未说完,忽然房间一阵地动山摇,屋中的博古架和书案上的东西辟里啪啦往下掉落。 房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顾璟舟神色一变,连同被子将柳云诗一裹,抱着飞快窜出了房间。 两人刚一出来,未出片刻,眼睁睁看着房子在一阵轰隆隆中倒了下去。 顾璟舟沉着脸,极力在晃动中稳住两人的身形。 房屋倒塌的灰尘还未落下,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循声回头,见季辞脸色苍白地疾步走来。 原本四周就还在摇晃,季辞又走得着急,竟看起来有几分踉跄。 待他抬头看到柳云诗被顾璟舟完好无损地抱出来时,才长舒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快步走到两人身旁,蹙眉道: “地震了。” 他上下扫了柳云诗一眼,然后看向顾璟舟: “目前还不清楚具体是哪里地震,如今京城一带属你这一片震得最严重,我那别庄还未受到波及,为防止余震,你带诗诗先去我那里居住。” “不去!” 顾璟舟抱着柳云诗就朝外走,“你算个屁,用不着你来给老子出主意!” “那你就这样抱着诗诗去大街上么?!还是打算让诗诗继续冒险和你住在这府中?!” 季辞转身望着顾璟舟的背影,高声道。 看到他脚步停下,季辞无声嗤笑,淡淡道: “还是说……你要像今日中午一样,再将酒楼清空了?” 他上前一步,眯起眸,语气中带了严肃的压迫感: “顾璟舟,诗诗的名声,还够你这样折腾几回的?你可知今日酒楼之事,外面已经传遍了?若非我派人压了下去……” 季辞扫了眼柳云诗,在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她缩在顾璟舟怀中露出的半颗脑袋。 他逼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此刻不是想其它的时候,深吸一口气,对顾璟舟道: “所以顾璟舟,暂时讲和一两日吧,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第55章 此刻几人身后是一片烟灰腾起的废墟,府中众人乱成一团,唯有三人静静伫立,缄默无声。 仿佛同四周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过了良久,顾璟舟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姑娘,咬了咬牙,回头看向季辞,不情不愿道: “前头带路。” 季辞挑挑眉,视线不自觉落在柳云诗身上。 见她依旧埋首在顾璟舟怀中看不清情绪,他状若漫不经心地开口: “那么表妹呢,是否也愿意跟我走?” 他这话说的看似十分正常,然而听在顾璟舟和柳云诗耳中却各有深意。 柳云诗抿了抿唇,总觉得说出“愿意”,是在说另一层意思。 顾璟舟则嗤笑一声,“诗诗和我自然是在一起,我去哪儿她去哪儿,她去哪儿,我也跟去哪儿。” 季辞冷哼,“你怎么跟条狗一样。” “季辞!”顾璟舟闻言,怒喝出声。 对比他的勃然大怒,季辞显得十分淡然,他淡淡扫他一眼,“你知道的,我的虎子就是这样。” 顾璟舟:“你……” “南砚,别说了,我……有些累。” 柳云诗扯了扯他的衣领,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 顾璟舟想起今日自己确实将她折腾得够呛,忍了忍,终是闭了嘴。 走出两步后,他总觉得自己不搭话像是默认了季辞说自己是狗,于是想了想,又回了一句: “你若再敢说我像狗,我不介意让你像个阉人!” 季辞一副根本不屑将他放在眼中的模样,没再说什么,走过两人身旁,朝府门口走。 柳云诗低着头,察觉到那片白色的袍角掠过,这才从顾璟舟怀中微微抬头,视线朝前看去。 季辞的背影依旧挺俊,月白色衣袍在一片凌乱的废墟中成为唯一的洁净,让人不由想起遗世独立的雪岭青松。 清冷、孤傲、茕茕孑立,却也孤单。 正出着神,脑袋忽然被人按了一下,柳云诗一头撞进顾璟舟怀中。 耳畔响起顾璟舟低低的咬牙切齿: “你还看他!我与他被外人并称上京双绝,你眼里就没我么?!” 柳云诗抿了抿唇,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凑到他耳畔小声道: “你在心里。” 顾璟舟脚步一顿,视线往前面不远处季辞的背影投去一瞥。 看样子那人似乎并未听到诗诗这句话。 不过没关系,顾璟舟依旧忍不住唇角上扬,露出心满意足的得意之色,将她抱紧了些,重重在额上印下一吻。 重吻的声音在一片嘈杂声中不算大,但他还是眼尖的看到季辞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心中霎时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愉悦情绪胀满,连带着今日中午的气也都散了,不由抱着柳云诗紧走两步,故意与季辞并肩而行。 季辞面色清冷地瞥了他一眼,鼻腔中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似是对于他的幼稚手段感到不屑。 顾璟舟霎时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柳云诗及时拉了拉他的衣领,才算制止了。 三人便这么气氛诡异地上了季辞的马车。 出城的路上,柳云诗实在太过困倦,忍不住靠在顾璟舟怀中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两道视线一直定在自己身上,她睡得极不安稳。 后来有人将她的头按在了一个坚硬的肩膀上。 她嘤咛了一声,朝那人怀中蹭了蹭,听着那人重而有力的心跳,再度陷入沉睡。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重新躺在了床上。 屋外夜色浓重,房中染了许多盏灯,亮如白昼。 柳云诗眯了眯眼,立刻有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醒了?” “醒了?” 柳云诗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感觉床榻一陷,带着龙涎香的热意靠近,顾璟舟将她扶着靠在他身上。 “饿了么?” 季辞的声音淡淡传来。 柳云诗看过去,见季辞坐在床边的罗汉榻上,手边放着一本书。 显然在她醒来前,那两人都未搭理对方,各自干着自己的事。 房中的气氛实在太令人窒息了,她本想说不饿,谁料还没张口,肚子先替自己回答了。 她尴尬地抿着唇,只好点头,“有些饿了。” “我去端吃的。” 季辞看了顾璟舟一眼,温柔的语气淡了下来,“你要吃么?” 顾璟舟偏过头去,“我自己做,你……” “随你。” 都不等他将话说完,季辞轻飘飘应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 似乎问他一句,只是出于表面的客套。 柳云诗回头,见顾璟舟脸色不太好,侧过去搂住他,轻轻捏了捏他的腰,细声软语道: “就当是为了我,别闷着气了好不好?t我们只是暂住几日,待到你派人将房子修好,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顾璟舟沉默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又说: “那你答应我,不准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与他私下见面。” 柳云诗一怔,犹豫了。 几人日后几日都要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有不小心单独碰见的时候…… 见她不答,顾璟舟脸色沉了下来,起身作势就要抱她,“我带你重新寻个落脚的地方!” “我、我答应!” 柳云诗猛地攥住他的衣袖,着急道:“南砚,我答应!” “答应什么?”顾璟舟问。 “答应日后不会同他单独见面。” 柳云诗从善如流道。 话音刚落,她便瞧见顾璟舟面上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之后转身,得意洋洋看着身后,故意道: “哟,季大人,想不到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夫妻二人正说体己话呢。” 他啧了一声,“往后我与诗诗二人少不得还有更亲密的事要做,季大人不会介意吧?” 看到门口那道月白色影子,柳云诗面色陡然一变,没想到季辞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起方才自己说的那句话定然被他听了去,她心虚地抬眸,从顾璟舟身侧小心翼翼朝季辞望过去。 一瞬间恰好对上他亦朝她看来的视线。 他的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望过来的眼神中有隐忍的落寞。 柳云诗心间颤了一下,忽然有些埋怨顾璟舟故意诱导自己说出那句话。 她轻轻扯了扯顾璟舟的袖子,小声道: “毕竟是在别人府中,你就少说些不行么?” 许是那个“别人府中”取悦了顾璟舟,他朝季辞挑了挑眉,然后转身扶她,故意与她耳语: “好,我都听诗诗的,不说了。”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柳云诗忽然有些抗拒顾璟舟的亲近。 她推了他一把,没让他扶,自己软着腿走到桌前坐下。 顾璟舟哽了一瞬,也跟着在她旁边默默坐下,表情可怜兮兮的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柳云诗看了他一眼,故意没管他。 他两人坐定,季辞提着食盒也坐了过来,将里面的菜一样一样端了出来。 “府中众人我都遣走了,简单做了这几样菜,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如今顾璟舟和柳云诗住了进来,他便将府中所有下人都遣退了,否则若是让人看到,于诗诗的名声不好。 如今偌大的府中只有他们三个人。 柳云诗看着眼前一桌鲜美的菜色,讶异抬头,“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季辞含笑替她盛了碗粥,递过去筷子,“尝尝?” 柳云诗犹豫了一下没接,回头看了顾璟舟一眼。 季辞当即明白过来,给顾璟舟递去一双碗筷,“菜做多了,一起吃吧。” 顾璟舟抬眼看了下季辞手中的碗筷。 季辞见他不接,直接放在他面前,冷道: “你今日即便在我眼前饿死,我也不会管你分毫,只不过是知晓你若不吃,诗诗也不会吃——” 他看了眼柳云诗,见她面上闪过动容,季辞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重新看向顾璟舟,道: “饭不让你白吃,你若觉得别扭,饭后你来刷碗,还有,明日我要炖鱼汤给诗诗补身子,你负责下河捞鱼。” 顾璟舟本想拒绝,但一听他炖鱼汤是为了诗诗,又忍了下来。 诗诗最近被自己折腾得确实有些虚弱,是该补一补,他本来这两日也吩咐了府中厨娘多做些补膳的。 见顾璟舟端了碗筷,柳云诗也才拿过桌前的碗筷小口吃了起来。 她第一口夹的是一颗翡翠虾仁,新鲜的甜虾火候恰到好处,入口//爆出鲜嫩甜美的味道。 “怎么样?”季辞笑问。 柳云诗点点头,真心实意地夸了句“好吃。” 季辞笑了笑,“好吃就多吃些,你太瘦了。” 话音刚落,只听碗筷撞击发出“光”的一声,顾璟舟扔下碗筷,欲要发作。 然而他刚一转身,对上柳云诗嗔怪的视线,嫉妒的怒火瞬间被浇灭。 顾璟舟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看着她,张了张嘴,在她的嗔怪和季辞好整以暇的目光中,憋屈地重新捡起筷子,给她夹了颗虾仁,“喜欢吃就多吃点。” 一顿饭吃下来,顾璟舟灌了半肚子气,柳云诗也觉得有些压抑。 唯独季辞像是没事人一样,气定神闲地用完膳,漱了口,甚至还煞有兴致地替几人削起了梨子。 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白皙,捏着一颗嫩黄色的梨。 小刀一圈圈割下去,长长的梨皮垂掉下来,澄澈透明的果肉饱满,渗出的汁水顺着他的指节滴落。 柳云诗看了一瞬,忽然想到那夜温泉池水中男人拿出水面的手。 她的心一慌,急忙撇开眼去,结果又对上顾璟舟的目光。 他不知看了她多久。 柳云诗抿了抿唇,在袖摆下悄悄牵住顾璟舟的手晃了晃,男人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季辞削完梨后,将梨切成四小块,盛在碟子里,放到柳云诗和顾璟舟面前,“吃些饭后水果。” 柳云诗用银叉叉了一块儿递给顾璟舟,自己也叉了一块儿咬了一口,“表哥不吃么?” 季辞晃了晃手中另一颗还未削皮的梨,轻笑:“我吃这个。” 他话音刚落,顾璟舟忽然低低骂了声“草!”。 柳云诗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只见眼前银光一闪,“噗”的一声。 等她再看去的时候,顾璟舟的银叉已经死死钉在季辞手中的梨上面。 而瞧着季辞面不改色的样子,显然早就料到顾璟舟会来这么一下,所以用梨身接住了叉子。 他蹙眉,将叉子拔下来,“西番进贡的梨,可惜了。” “季辞!你他妈故意的吧?!”顾璟舟怒道。 “故意什么?” 顾璟舟看了柳云诗一眼,强忍着收敛怒火,“故意让我跟诗诗分一个梨?” 季辞重新削梨皮,闻言动作一顿,撩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恍然道: “哦,倒是我疏忽了,那……” 他举了举手上的梨,好整以暇地笑道: “这个给你吃?我和诗诗吃削好的那个?” 顾璟舟气急败坏地瞪着他没说话。 季辞又道:“哦对了,别忘了,你的锅碗还未洗呢。” “我来洗吧。” 一直未出声的柳云诗站了起来,看了顾璟舟一眼,对季辞道: “我来洗就好。” 季辞方才还闲适的神情闻言陡然一变,蹙眉道:“诗诗……” 柳云诗不等他说完,打断他道: “表哥,我也在府中寄住,总不能白吃白喝你的,南砚可以捞鱼,所以以后的碗筷都由我来洗吧。” 打从来到季府别庄到现在,她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看似顾璟舟一直在无理取闹,实则一直是季辞在故意诱他生气。 季辞生得一副七窍玲珑心,在朝廷中浸润这么多年,又主管刑狱,阴谋手段不计其数,随随便便就能四两拨千斤。 顾璟舟纵使再聪慧,但多数时间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玩弄的多是阳谋和兵法,又比季辞年幼几岁,轻易便变了被动。 季辞蹙了蹙眉,见她垂眸不语的模样,眼底眸光闪了闪,终是叹了口气道: “罢了,你俩都歇着吧,我去洗。” “表哥……”柳云诗抬眸。 季辞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门。 那一眼深得仿佛要看进她心里面去。 柳云诗抿唇,视线不经意移到桌面上。 微微摇晃的光影中,季辞削了一半的梨透出盈润的光,孤零零放在那里。 第56章 季辞在井边洗碗,一道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他头也不回,冷笑一声,“被她赶过来帮忙?” 顾璟舟没说话,蹲在他旁边,捡起一个碗,跟他一样洗起来。 两个芝兰玉树的男人,蹲在月色下的井边,即便只是坐着洗碗刷锅这样的动作,依旧赏心悦目。 若是让京中女子看到清冷的季大人和桀骜不驯的顾小将军,一道在这里挽袖洗碗,定会忍不住惊叫出声。 此时月光如水,两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过了半晌,季辞拿起一个盘子,用帕子擦干。 “你知道,我不会放手。” 他的语气淡淡的,在夜里比一阵风还轻。 顾璟舟冷笑,“与我何干。” 季辞喉咙滚了滚,溢出闷笑,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如刀一般锋利,直击顾璟舟要害: “你也应当察觉了,诗诗忘不掉我,不然也不会今日在酒楼,放任我亲吻……” “你她妈还敢提!” 他“匡”的一声扔下手中的盘子。 “你恼羞成怒有什么用呢?”季辞轻笑,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所以,我那日的提议……” “你在痴心妄想!” 顾璟舟厉声说完,往隔壁方向看了一眼,又刻意收了语气: “你把诗诗当什么了?你说爱她,就是愿意与旁的男人共享她?” 顾璟舟冷笑,“你的爱还真是惊世骇俗,更何况,你愿意,我不愿意!” “南砚此言差矣。” 季辞指了指旁边。 顾璟舟顺着看过去,在离井不远的地方摆放着两张躺椅和一个小石桌,显然是平日里季辞用来消遣的。 那个雕花石桌上,放着一盘棋。 刻着“将”的棋子在最后方的中间位置,而在它的左右两侧斜前方,分别呈保护状放着一枚刻有“士”的棋子。 顾璟舟皱了皱眉,随即反应过来,猛地瞪向他,“你……” 季辞无所谓地扯了扯唇角,“也许换种角度,是诗诗被我们两个人同时伺候呢?” “我知道她与你睡//过,但我不在乎,也不在乎她心里有过别的男人,对我来说,没什么忠贞不忠贞直说,只要她在我身边。” “季子琛你疯了!”顾璟舟眉头拧得更深,细细打量他,不悦道: “还有,将你那个‘有过’纠正一下,她不是心里有过我,而是她始终心里只有我。” 他知道季辞从小并没有什么常人的感情,也从不将世俗的礼仪王法看在眼中,但他…… 顾璟舟咬着牙,腮骨紧绷,眉头越拧越深。 “这有什么疯不疯的——” 季辞轻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诗诗为什么不可以?到时有了孩子,都随诗诗姓柳,如此,诗诗还能有什么顾虑?” 他的语气十分的云淡风轻,然而整个人说话时,眸中透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浓墨重彩地涌动着。 顾璟舟攥拳看了季辞半天,忽然嗤笑一声,“做梦!” 他起身踢了一脚眼前的鹅卵石,侧头朝季辞看了一眼,语气狠戾: “我与诗诗相识在前,两小无猜,诗诗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即便做我二人之间的第三者,你也不够格!” 顾璟舟说完,扬长而去。 季辞缓缓转过身,盯着他的背影,面色平静- 柳云诗刚将床褥铺好,一回头便见顾璟舟气冲冲地进来了。 她站起身迎过去一步,“怎么生这么大气,你与他……” 话音未落,顾璟舟已经疾步走到跟前,一把将她拥进了怀中,力气大的几乎要将她的腰箍断。 柳云诗轻轻颦了颦眉,忍着腰上的不适,温声问他: “怎么了?” 顾璟舟抱了她半天,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柳云诗听出他话中的欲言又止,下意识攥紧掌心,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下。 若是从前,她定会问清楚他到底为何反常,但今夜她什么也不敢问。 沉默了半晌,她笑着捏捏他的腰,“你快去洗漱,床我快铺好了。” 她瞧见顾璟舟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不但没去洗漱,反而朝着床铺方向走去。 “都说了让你放着我来,你铺什么?” 他的语气中满是埋怨,但柳云诗还是听得心中一暖。 她转身,看着男人铺床的背影,语气中带了几分俏皮的调侃: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能铺好床吗?” “怎么不能?” 顾璟舟语气也松了下来,似乎是想到小时候那次自己因为没人铺床而哭鼻子的事,他笑道: “你别光记着小时候那回,现在我行军打仗,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谁的被褥不是自己收拾,我现在收拾得可好了。” 他三两下将被褥铺好,回身得意地瞅了她一眼,然后过来抱住她,在她唇上轻轻触了触。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难得温柔而认真: “诗诗,这几个月你吃苦了,跟我在一起,从今往后都有我来伺候你,定不会叫你再受一丁点苦一丁点累。” 从小就毛毛躁躁的人,突然温柔起来最为致命。 柳云诗瞧进他泛着柔光的眸子,心中像是突然被人用一把箭矢射中一般,陡然窜起一阵激流。 他的少年郎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 她眼眶发热,不由走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腰,嗓音里染上哽咽,“南砚……” “看来……” 清冷的男声裹挟着夜风进来,季辞不胜夜色寒凉一般侧首轻咳一声,“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柳云诗闻言,身子一僵,下意识想从顾璟舟的怀中出来,然而刚一动,腰上传来一阵力道。 顾璟舟不动声色箍着她,仰着下巴对季辞道: “你确实来的不是时候,季大人七窍玲珑心,什么时候也这么没眼力见儿了?” 他看了柳云诗一眼,瞧见她微微慌乱的神情,眸中闪过一丝黯色,转而对季辞道: “我夫妻二人要就寝了,季大人该去哪儿去哪儿吧,啊?” “总是念叨着夫妻、夫妻——” 季辞从门边进来。 男人的脸色有些差,想是此前的伤势还未彻底痊愈,他捂着唇轻咳一声,柳云诗这才见他另一只手中还端着一个瓷白小盅。 他将小盅放到桌上,掀起眼帘,幽深复杂的视线从柳云诗身上掠过,定在顾璟舟脸上,讽笑: “既然是夫妻,我今日问你成婚了么,你在气急败坏什么?” “谁气急败坏了!” 顾璟舟收紧手,察觉到柳云诗不适地轻哼,他又急忙松开。 今日一整天季辞都在试图挑起他的怒意,顾璟舟虽然不如他心思细腻,但也不是没有察觉。 只不过在面对诗诗的所有事上,他都做不到让自己绝对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两人对峙着沉默须臾,顾璟舟咬了咬牙,将视线慢慢移到柳云诗脸上。 柳云诗察觉到他的目光,心中不禁骤然一紧,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真挚、灼热、幽深、孤注一掷又带着些忐忑。 她手心陡然渗出些许细汗,以她对顾璟舟的了解,她大概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果然,停了片刻,顾璟舟用紧到发抖的嗓音,低低问她,“诗诗,我们下个月就成婚,可好?” “哒”的一声,季辞的手指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响。 一阵风从洞开的门口吹进来,靠近季辞身旁的几盏灯被熄灭,柳云诗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昏暗中,季辞晦涩不明的眼眸。 如同冬日里幽深的潭,旋着漩涡,渗出冷意。 她刚对上他的视线,双颊便被顾璟舟捧着转了过来。 他让她看着自己,深吸一口气,再度问了一遍,“诗诗,我们下个月成婚可好?” “滴答滴答”屋中的滴漏一声声响着,房间里三人安静到像是都屏住了呼吸。 空气几乎凝固住了。 柳云诗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耳中是漫长而钝的嗡鸣,身侧季辞的视线就犹如一根绳儿牵着她的一半思绪。 她张了张嘴。 察觉到她的犹豫,顾璟舟忽然扯了扯唇角,放下双手的一瞬间,柳云诗扫到到他泛红的眼圈和失望的神情。 “好。” 几乎都来不及细想,鬼使神差地,她张嘴轻轻吐出一个字。 “……” 说出这句话后,气氛安静了一瞬。 顾璟舟猛地抬眸看向她,“诗诗,你说……好?” “嗯。” 柳云诗极力忽略另一道突然粗重的喘息,点头,“我说好,南砚,我们下个月成婚,我愿意……嫁给你。” “那还真是恭喜你们二人了。” 季辞轻笑,视线移到柳云诗脸上,定住片刻,“早些休息。” 他指了指桌上的白瓷盅,“这里面是我炖的牛乳血燕,趁热喝了好安歇。” 说完,他神色平静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间。 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一丝旁的情绪来。 顾璟舟蹙眉看了他的背影半天,转身看向柳云诗,“诗诗……” “南砚,我有些累,想睡了。” 柳云诗只觉得在当着季辞的面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不知为何,口中也漫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顾璟舟眸中暗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过来。 他抱起她小心翼翼放到床上,自己也揭开被子跟着上来,将人搂进怀里: “睡吧,我看着你。” …… 身侧很快传来顾璟舟悠长平稳的呼吸。 柳云诗侧身看过去,男人睡眼安静。 她轻笑了一声,侧过身面对他,手指轻轻顺着他的脸颊向下。 说好的看着她的,结果他先睡着了。 她的手向下,搂上男人精壮的腰肢,往他怀中靠了靠,凝视着虚空,笑容慢慢落了下来。 她今日再一次当着季辞的面选择了顾璟舟,而她也决心,这次做出选择就再不犹豫。 她和南砚之间的感情,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只是…… 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孩子她还不t想要得这么早,这几日他太过火,她犹豫着要去哪里寻一副避子药。 正想着,房门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动。 柳云诗一怔,看向门口的方向。 只见季辞一身宝蓝色锦袍出现在门口,见她看过来,男人抬了抬唇角,缓缓朝着她和顾璟舟的床榻走来。 柳云诗身子一震,下意识看了顾璟舟一眼,见他没醒,她急忙看向季辞,用嘴型说,“你来做什么?” 她的心随着季辞靠近的每一步而狂跳。 季辞却好像毫无顾忌一般,扫了眼熟睡的顾璟舟,嗤笑一声,“诗诗说我来做什么?” 他的语调同平时一样,甚至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难不成,还是来看他的不行?” 黑暗中,柳云诗看到男人眼底闪烁的幽光,平静而疯。 她吞了吞口水,压低声音,“你别过来,南砚待会儿醒来……” “他会醒么?” 季辞已经走到床边,弯身,越过顾璟舟,掐住柳云诗的下颌。 他的宽袖甚至垂在顾璟舟脸上。 “即便你我在这里,当着他的面行了周公之礼——” 季辞顿了一下,柳云诗的心刹那间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唇瓣,缓慢勾唇,哂笑: “他也不会醒来。” “季辞你干什么了?!” 柳云诗吓得花容失色,她紧攥住顾璟舟的胳膊,狠狠晃了晃,一边晃一边叫他的名字。 季辞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慌乱。 片刻后,他收敛笑意,猛地掐着她的下颌欺近,唇贴过去,热气洒在她脸上: “我说过,顾璟舟他护不住你,诗诗怎么就是不听呢?” 第57章 柳云诗的心瞬间跌落了谷底。 她僵着身子,只觉得下颌上那只手冰凉,像是攀了条毒蛇。 男人离得极近,几乎要贴上她的唇,她紧紧闭上眼,眼睫因害怕而不住轻颤。 “你把……” 柳云诗紧张到嗓子都在颤抖,挤出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把南砚怎么了,你……” “你现在还在关心他!” 季辞猛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血腥味霎时间蔓延在漆黑的夜色中。 柳云诗吃痛蹙眉,却不敢出声,身子轻颤了一下。 黑暗中又离得太近,她看不清季辞的表情,安静了须臾,她听见他笑道: “不过是瞧他连日从边关奔波回来,不曾休息,给他吃了些助眠的药而已,表妹不必担心。” 季辞再次俯身,轻轻将她唇上的血珠吮掉,语气中兴味十足: “不过这药效,我却不能保证,说不准,他下一瞬便醒来了,然后看到你我……” “季辞!” 柳云诗一把挥开他的手,泪眼盈盈瞪他,却难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季辞亦站在床边盯着她,神色莫辨。 过了良久,柳云诗最先受不住他的目光,低下头去,轻声道: “倘若你今夜来,是气不过我从前欺骗了你,为了折辱我而来,那么你随意吧。” 她的手慢慢从顾璟舟的胳膊上撤离,既而抬头看着季辞,语气带着自嘲和堕落: “如果你想要当着他的面对我如何,我定然是反抗不过你的,但你……”她的唇咬得泛白,“能不能让他睡得久一些。” 柳云诗话音落下,却久久得不到季辞的回应。 他只是定定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她忐忑地咬着唇,下意识拢紧自己身上单薄的寝衣,眼泪一颗颗默默往下滴落。 不知又过了多久,头顶上男人忽然啧了一声,轻笑: “你当真愿意?” 他说着,手便伸了过来,修长食指沿着她的锁骨向外,轻轻将衣领挑开,笑得意味深长: “当着你的南砚,与我欢//好?” 柳云诗身子一下下抖着,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说不清自己是希望南砚此刻立刻醒来,还是希望他睡得久一些。 白皙优美的肩在月光下更显莹润,像一朵绽放在黑夜里的昙花,白皙、圣洁,不染尘埃,却让人无端催生出摧毁的欲望。 柳云诗轻轻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瓷白的脸颊滴到季辞青筋隐现的虎口上。 季辞的手一顿,盯着她看了半天,重新将她的衣领拉回去,嗤笑的语气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别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你方才那话,虽然说着我可以随意处置你,但我猜,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倘若真被我当着顾璟舟的面怎么样,你就一死了之以全清白对么?” 柳云诗无意识攥紧被子,没说话。 她方才确实那般想过,但并不全是什么一死以全清白。 她想得是,就此离开,远走他乡,从此再也不要陷在两个男人之间,与他们痛苦得纠缠不休。 见她沉默,季辞以为她是默认了自己的话。 他微微垂眸,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语气淡淡的,几近呢喃,“柳云诗,是不是无论如何,你永远都不会第一个选择我。” 他的语气中太过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一般。 柳云诗身子一震,下意识抬头看他,却发现他面容平静,她忍不住怀疑方才那句话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顾璟舟的呼吸依旧平稳,丝毫没被眼前紧张而诡异的气氛所影响。 柳云诗低头瞧着顾璟舟的睡颜,鼻子一酸,又忍不住开始落泪。 “行了,别哭了。” 季辞轻轻捧着她的脸颊抹去眼泪,“我怎么舍得折辱你。” 他语气带着无力地自嘲,笑道: “我只是许久未见你了,想……与你说说话而已。” 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柳云诗哭得得更加厉害了,好似自己的心也快被撕成了两半。 “不哭了。” 季辞凑过去,轻轻将她的泪含吮掉,“再哭南砚该醒了。” 这句话果然有效,他刚说完,柳云诗骤然收了声,嘴唇抿得紧紧的,偶尔还忍不住抽噎一下。 季辞眸中蛰伏起一抹黯色,语气却愈发温柔,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道: “诗诗,同我去外面说说话可好?” 话音刚落,他敏锐地察觉到她脸上飞快划过一丝犹豫,于是又继续循循善诱道: “我若是要对你怎么样,今日在酒楼便不会放你离开,还有现在,我若是对你用强,你根本无从反抗,所以诗诗,你不必怕我,我只是想与你说说话而已,在这——” 他顿了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唇角,像盯着猎物的猎人,“拥有你我共同回忆的地方。” 瞧见她动摇,他继续给这场谈判加码: “或者……你愿意就在这里,当着南砚的面,说说从前你我是如何恩爱的?” “我跟你去……” 柳云诗睁大眼睛,惶恐地看了顾璟舟一眼,拉住季辞的袖子,“你别再说了,我跟你去。” 季辞压着眼帘,瞧了眼抓着自己袖子的纤纤玉手,唇角忍不住缓缓勾了起来。 “好,表妹真乖。” 他要她心甘情愿跟自己走,要她心里放不下他,要她无法心安理得地选择与顾璟舟成亲。 他要她全心全意地爱上自己,无法割舍自己- 月华如洗,白霜一般覆盖在整个院落。 因着季辞将府中下人尽数遣散,此刻周围安静得十分诡异,只有极远处的蝉鸣和鸟叫隐隐传来。 柳云诗瞧着季辞一直将自己往黑暗的偏僻处引,心中忐忑,不免停下了脚步,犹疑道: “表哥有什么不能在此处说么?” 季辞回头,看了眼她的神情,再看看自己身后漆黑的院落,不禁轻笑出声: “柳云诗,你同我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如今在怕什么?” 见她不说话,他只好从新走过来,指了指远处的湖心亭,“只是想和你找一个最佳的赏月地点而已,如今见你不愿,倒也罢了。” 柳云诗只看了那湖心亭一眼,便别开视线,脸颊微微发起了烫。 对于那个湖心亭的记忆,委实不太好。 季辞在月色下静静看了她一眼,拉着她到一旁廊下坐定。 “对于今日白天之事,抱歉。” 他仰头望月,声音淡淡的。 柳云诗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季辞并未回头,微微扬起的下颌更加凸显喉结,她瞧见他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轻声道: “白日里那个吻,抱歉,我有些情不自禁。” 他收回视线回看向柳云诗,“回去后,顾璟舟为难你了么?” 季辞的目光温柔如水,像是丝丝缕缕都流进了柳云诗的心中,带起一阵莫名的涟漪。 她抿唇,“都过去了。” 原本她还以为季辞今日是知道顾璟舟要来,故意在那个关口吻她好让他起疑。 但此刻他的眼神和语气都太过真挚,不由让她又开始忍不住审视,自己此前是否对他有过太多偏见。 只因为从前他对她无情过t,只因为他是掌管刑狱之人,便觉得他一腔心眼子,满是算计。 “那就好,你当真打算嫁给他么?”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柳云诗看过去,却只看到他一个侧脸,看不清他眸中神色。 柳云诗仔细瞧了他半天,也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意思,沉默片刻,道: “表哥,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从前我父亲一直想看到我成亲,可惜他走得太走,你知道么,这两日,我祖父给我来了信,他有意让我与楚国公的孙女成亲。” 季辞依旧望着月色,“所以今日听见你亲口说要嫁给南砚,我……忽然觉得自己应当放下了。” 他似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她,笑道: “你是不是疑惑,既然决定放下了,方才又为何?” 见她微赧的神情,他视线落在她被咬破的唇上,在她没看到的地方眸光飞快闪过一抹黯色,转而温声笑道: “只是气不过啊,气不过你选了南砚,抛下了我,不过你不要害怕,方才在走出来的一瞬间,走在你我曾经走过的路上,我忽然发现——” 他看向她,眸色真诚而平静,“我的心上已经没有你了。” 不知为何,柳云诗在听到他说出这番话时,心中骤然划过一丝几不可察地酸楚,像是心脏突然被人攥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手心,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分明是应该松口气才对,但她心里却愈发像是被堵住了。 偏偏季辞还笑着继续道: “下个月你和南砚成婚时,我许是会下江南公办,楚国公的孙女应当也会一道同行。” “表哥要去江南了么?” “嗯。” 季辞一直盯着她,眼神像网一样,将一直低着头并未察觉到的姑娘紧紧网住,不紧不慢道: “少则半年,多则三五年,倘若你愿意——” 他喉结滚了滚,“我可以带你一起……” “不必了!” 柳云诗急忙抬头拒绝,“不必了,多谢表哥,下个月我、我答应了南砚与他成婚。” “好。” 季辞眯眸轻笑,继而起身,“既如此,回去吧,从今往后,你我——” 他顿了顿,背在身后的手指摩挲扳指,语气意味深长,“你我该以一种新的方式相处了。” 柳云诗今日本就魂不守舍,乍然听他说出这句话,只以为是今后两人各自嫁娶,该重新以表兄妹相称。 遂一面跟着起身往回走,一面应道: “表哥说的是,祝表哥姻缘美满。” 季辞脚步顿住,侧首看了她一眼,月光下姑娘的眼眸澄澈而单纯。 他不禁一笑,抬手在她发顶抚了抚,喟叹道: “真是傻姑娘呐。” 第58章 季辞一路将柳云诗送到了顾璟舟的门口。 他站定,面对着她,笑意温柔而淡然,“进去吧,他今夜不会发现你我之事。” 他的话说得有些暧昧,柳云诗不由耳朵一热,抿了抿唇小声纠正,“今夜我与表哥本就没什么。” 季辞微微低头,削薄的眼皮下压,浓密卷翘的眼睫毛在眸中投出一抹黯色。 他视线在她面上逡巡而过,最后落在她微红的小耳朵上,微微眯起眸,笑道: “倒是我表达有误了,你我今夜——” 他顿住了,手在背后摸出一条冰凉的链子,无声摩挲了一下,才笑着继续开口: “今夜,确实没发生什么。” 柳云诗盯着地面,两人的身影有一截重叠,看上去像是他将她压桎梏住一样。 柳云诗的心里无端窜起一阵悸动,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季辞那句话的重音好意刻意压在了“今夜”上。 她悄悄抬头,觑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懒散,似乎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行了,更深露重,你进去吧。” 季辞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下了台阶。 “表哥!” 就在季辞的身影即将走出回廊的阴影,重新被月光笼罩的时候,柳云诗咬了咬唇,一狠心,小声叫出了声。 季辞脚步一顿,并未立刻回头。 而是在原地站住,闭了闭眼,喉结像是极度干渴一般重重滚了一下,换上一副无害的温良模样。 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回头,笑看向她,“表妹还有什么事?” 月光小少女宛若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仙子,纯洁、清澈。 季辞不动声色舔了舔后槽牙,再与她待下去,他怕下一瞬他便会忍不住。 想将手中的金链条拴在她白皙的嫩柳一般的腰肢上,想压住她的膝窝,然后重重捣碎她。 想看到她哭到窒//息,因上不来气而浑身潮//红的模样。 一股巨浪般的潮涌在季辞身体中滚烫、沸腾,将他眼尾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他愈发压下眼帘,不让情绪轻易倾泻出来,唇角的笑反而更加端方持重。 “表妹?” 见她不答,他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他有足够的耐心,幼时他曾亲自给祖父熬过一只鹰,后来审讯犯人的时候,一年半载他也都磨得下来。 更何况是眼前如珠似宝的姑娘,哪怕有朝一日,即便是死同穴,他也可以耐心等到那一天。 柳云诗丝毫不知他心中所想,她抿唇走下台阶。 季辞身形高挺,即便她立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看着台阶之下的他仍要仰着头。 她眨了眨眼,抬眸盯着他,似是被他的视线烫了一下般,又急忙垂下头,视线落在他腰间玉佩上。 片刻后,似乎极难为情一般,小心而艰难地开口: “表哥……表哥府中还有避子药么?” 眼前的玉佩微微晃了晃,玉佩下宝蓝色的衣衫上银丝云纹折射出流动的光泽。 她将头愈发埋下去,瞅着自己的绣花鞋尖,不敢出声。 太尴尬了。 可若是不问他要,顾璟舟这些时日看她又看得紧,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自己悄悄出府去买。 但若是日子一久,再喝药怕是就来不及了。 “原是为这事。” 季辞轻笑,“表妹……不想拥有一个与你的南砚的孩子么?” 柳云诗觉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沉甸甸的。 她拚命绞着手中的帕子,摇了摇头,随后又似想到什么一般,解释道: “不是不想,是……暂时不想。” “随我来吧,我去厨房煎给你——” 他扫了她一眼,转身淡淡道: “上次的,还剩一些。” 上次的,是她和他第一次那日,他离开后,派人给她送来的。 一些回忆又不自觉涌入脑海,柳云诗掐了掐手心,让自己不去想,乖顺地默默跟在季辞身后。 季辞生得俊美,气质又出挑,即便是烧火添柴的动作都异常赏心悦目。 药在火上煎着,季辞端了圈椅过来,“先坐会儿吧,约莫还得一会儿时间。” 他此刻心情十分好,对于亲手斩断顾璟舟想要孩子这件事情,令他觉得愉悦。 但他的语气中并未表现出来,一如既往地沉静。 柳云诗坐下后,季辞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她原本要拒绝,被季辞压住,“夜里凉,你也不想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让他察觉出身上的凉意吧?” 他这么一说,柳云诗心中不禁又是一阵忐忑,“南砚他……不会突然醒了吧?” 话刚说完,她的耳朵便悄悄红了。 这句话怎么说的,像是她当真与他在偷着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她悄悄抬眸觑了季辞一眼,幸亏他似乎并未察觉到她话中的不妥,依然一副平淡无波的样子,温声笑道: “不会,你应当让他好好睡一觉。” 柳云诗总觉得季辞话里有话,还未品出一二,又听他道: “不过你放心,那药不伤身子的。” 顶多让他一个月不能人道而已。 季辞唇角挂着无害的笑,“怎么说,他也是我的表弟和挚友,我怎么可能伤害他。” 柳云诗点点头,听他的语气,他觉得他是彻底放下了。 虽然心中有些奇怪的情绪,但柳云诗想,这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她小小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唇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表哥……谢谢你。” 她的语气十分真诚,澄澈的眼神似乎不染一丝杂质。 季辞方才那股滚烫的情绪又开始躁动,他背在身后的手缓慢摩挲那条冰凉的链子。 极力隐忍,才没有立刻将那链子套在她的身上。 傻傻的小白兔,感谢一只猎豹伪装出来的仁慈,还真是——有意思。 季辞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有趣,他之前又何苦绕那么大一圈,还妄想她自己能主动回来呢。 他轻笑一声,没说话,背对着她t站在灶台跟前,垫着帕子将砂锅中的药缓慢倒进碗中。 哗啦啦的水声中,季辞的语气意味不明: “表妹,药好了。” 柳云诗起身要去接药,季辞却绕开她的手,“烫,晾一晾,怎么总是记不住?” 之前她喝药就被烫过,还是在之前她故意跳湖发烧那次。 想不到他居然知道。 柳云诗脸一红,不禁尴尬地捏了捏耳朵。 季辞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放下药碗,转身去旁边寻了一个小瓷瓶来。 他拔开瓷瓶的盖子,将自己手上缠的纱布卸下来,用帕子沾了些清水擦拭干净,用重新从瓷瓶中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 柳云诗这才发现,他的伤口看起来很深,除了手背上的伤口外,手心看起来还有一道更深的伤口。 看样子倒像是被什么碎瓷片割破的。 她蹙了蹙眉,“表哥的手心……” 季辞动作一顿,回看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柳云诗的错觉,总觉得他刚看过来的一瞬间,眼底充满阴鸷的冷意。 她愣了一下,再看过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只听他温声说,“玉佩碎了,不小心弄伤的。” 柳云诗“哦”了一声,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记忆中似乎有那么一道玉石碎裂落地的声音,似乎……是那日自己中药的时候。 那夜的记忆很混乱,醒来的时候又被顾璟舟缠哭,应该说那三日三夜她的记忆都是乱的,连白天和黑夜都分不清了,更是没精力去想他。 她的视线落在他手心的伤口上,难不成那夜她和南砚……他听到了? 柳云诗慌乱地深吸一口气,不敢去想。 正想回头看看自己的药怎么样了,余光一瞥,察觉他单手缠纱布似乎有些不利索。 她犹豫了一下,佯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平静上前,“我来替你包扎吧。” 季辞动作一顿,淡淡往她脸上扫了一眼,松开手将纱布递给她,“那就多谢表妹了。” 柳云诗不敢看他,低着头极力忽视他的视线和喷洒在头顶的热意,尽力不去触碰他的掌心肌肤,小心翼翼将纱布缠绕好。 “好了。” 她松了口气,语气中带着轻松,抬头看他。 季辞却在她抬眸的瞬间,立刻收了视线看向别处,“多谢。” 柳云诗微一点头,拿起药碗盯着蹙了蹙眉,然后深吸一口气一饮而尽。 温热的药汁顺着喉咙滚落进胃里,她仰着头,总觉得季辞的视线似乎同那药汁一样,将她从上大小浸染了个遍。 她心中忐忑,连带着药汁的苦涩都被冲淡了。 刚一放下碗,眼前出现一颗包裹着油纸的蜜饯。 柳云诗愣了一下,敛眸摇了摇头,“已经不苦了。” “这么快就不苦了么?” 季辞温声询问,继而将蜜饯收起,“也好,那我送你回去吧。” 柳云诗盯着他将蜜饯放回盒中,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地点点头,“好。”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一前一后地走回去,季辞始终在柳云诗前方不远不近地位置,像是永远都保持着克制有礼的距离。 到了门口,他也未曾停留,看着她上了台阶便转身离开。 直到身后的门发出轻轻的声音,季辞方才在缠着绿枝的月洞门后停了下来。 他终于忍不住将金链子拿了出来。 泛着月色冷光的金链子雕工精美,极细,但极为结实,细看下去,与柳云诗脚腕上被他亲手带上去的那条脚链看起来十分契合。 季辞抚摸着链子,轻声笑了一下,眼眸中的情绪渐渐淡了下来,却像是积蓄了更大的狂风巨浪,在平静下蛰伏着。 “贺轩。” 季辞对着虚空开口,身边黑影晃了一下,无声出现在他身后。 季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让你做的那件事,尽快。” 第59章 柳云诗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才刚躺下,顾璟舟嘟囔了一声搂了过来。 她吓了一跳,忙屏住呼吸。 过了须臾,她感觉顾璟舟的手动了,在她身上摸了摸,然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瞧见他醒来,柳云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黑暗中,两人猝不及防对上了视线。 “你……” 顾璟舟似乎还有些怔懵,摇了摇头,重新看向她,蹙眉,“你去哪儿了?身上怎么这么凉?” 柳云诗吓得声线都绷紧了,她强压住自己的心跳,尽力用平日里的语气冲他娇嗔道: “还能做什么,你怎么什么都问?” 顾璟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况且自己从军多年,对于自己身体的异常之处十分敏感。 他敏锐地发觉自己方才的睡眠似乎有些不正常。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她轻轻搂进怀中,埋进她颈间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淡得不能再淡的沉水香骤然窜进了鼻腔中。 顾璟舟知道,季辞平日里习惯熏沉水香,但倘若是白日在酒楼里沾上的味道倒也说得过去。 但偏偏,今夜吃饭的时候,他从季辞身上闻到的沉水香有别于他平日里用的,而是一种岭南进贡来的沉水香。 那种沉水香,在普通的香中多了一丝薄荷的味道。 而现在,诗诗身上的沉水香,就是季辞今夜里用的那种,所以……她是趁他熟睡的时候,出去见他了么? 思及此,顾璟舟的心沉了下去,手上拥着她的动作便不觉用了力。 “南砚……” 直到柳云诗轻声唤他,他才骤然回神,松开了她。 柳云诗感觉顾璟舟在黑暗中看了她一眼。 她还未品出那一眼之中的深意,只觉眼前一晃,顾璟舟已经一个翻身压了在她的身上。 “南砚!” 柳云诗刚喝了避子汤,不想再来,抬手便想推拒他,“此刻夜深……” 她本想说“此刻夜深了不宜闹得动静太大”,然而话说到一半,顾璟舟忽然压住她的手腕,猛地吻了下来。 她本欲说出口的话便被他尽数吞进了口中。 柳云诗吓了一跳,本能地抗拒了一下之后,便顺从地软下了身子,任他撬开自己的口腔抵了进来。 顾璟舟的吻和他的人一样,次次都带着浓烈的占有欲,总像是想将她侵吞入腹一般。 很多时候柳云诗都是被迫承受,甚至难以招架。 今夜的他似乎更为过分,虽不至于像白日里那样抵入她的喉咙,却全然不顾及她的感受,拼了命地在她的口腔中掠夺。 柳云诗檀口张开任他的舌攻入,颤着她的小舌勾缠,涎液顺着唇角溢出。 她难受地蹙眉,拥着他的背不断抚摸,意图让身上的人不要吻得那般凶猛。 忽然,她感觉唇上一痛,一股血腥味弥漫在两人口中,柳云诗身子一僵,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凉到了尾。 那是方才季辞咬到自己的地方…… 顾璟舟动作一顿,柳云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的舌还在她的口腔中,她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倒是他,先退了出来,低头拧着眉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道: “抱歉,诗诗,我不是故意的,疼了么?” 柳云诗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顾璟舟定是觉得,自己唇上这处伤口是被他吮吸烂的。 她慌乱地喘息,只觉得心脏狂跳不已,然后垂下眼睫不敢面对他的视线,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小声道: “没关系,不疼的。” 瞒下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柳云诗心中升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似愧疚,却又有种莫名的身体上的兴奋,像是血液在沸腾,酥麻的刺激感窜遍全身。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季辞不出所料的轻笑,像是在笑她,又像是在嘲笑顾璟舟。 这就是他的目的吧,柳云诗忽然恍悟,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一瞬间什么兴致都没了。 她推了推他,软着嗓音小声撒娇: “南砚,我今日真的……很累,可不可以不要了。” 今日从在酒楼回去的马车上开始,一直到后来睡着,顾璟舟足足要了两个时辰,她现下是真的困得不行了。 本以为自己说出这些,顾璟舟定然又会撒泼耍赖来上一回才肯罢休,谁料顾璟舟只沉默了一瞬,便答应了下来。 柳云诗一愣,抬头看向他。 顾璟舟却已经从她的身上翻了下来,恰好躲开她看过去的目光。 他替她掖好被子,眼神闪躲地对她说: “你先睡,我忽然想起陛下让我写一个东西,我尚且没弄完,去去就回。” 说罢,甚至不给柳云诗反应的时间,在她还未将“南砚”两个字叫完的时候,人已经推开门出去了。t 他先去了隔壁房间的盥室,解下亵裤摆弄了一番。 然后恶狠狠地低骂了一声,穿好衣裳,从架子上抽出一把长刀,怒气冲冲地朝着季辞的院子冲了过去。 季辞的房间灯黑着。 他“光”的一声踹开门,挥起长刀就朝着床上猛地砍了过去。 谁料床上之人似乎早有防备,陡然翻身起来,一把架住了他坎来的长刀。 “顾小将军。” 是贺轩的声音,“想不到顾小将军这么快就发现了。” 顾璟舟咬牙切齿,猛地用刀刃推开他,“少他妈废话!让那个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 他已经全然丧失了理智,浑身散发出修罗般的冷厉,恨不得立刻砍下季辞的头,让手底下的弟兄们当夜壶。 “季大人被陛下连夜召进宫了。” “老子去宫里找她!” 顾璟舟想都未想,抬脚就朝外走。 他现在已经被气疯了,妈的季辞,深夜见他的女人,还敢阴他! 他方走出两步,贺轩追了出来,横剑在他身前,“顾小将军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不能人道么?” “你什么意思?!” 顾璟舟猛地回头,一双眼睛泛红,像狼一样狠狠盯着他。 “我家大人的意思是,您稍安勿躁,夜深了,回去好好休息——” 顾璟舟将刀往旁边的桌子上狠狠一甩,刀尖硬生生扎透了足有三寸的紫檀木书案。 刀尖发出嗡鸣,在月色下格外森冷。 “我休息他妈的!给他传话,让他滚回来!不然掀了他的别庄!” “我家大人说了,您若是掀了别庄,那您这不举之症,怕是好不了了。” 顾璟舟猛地看向贺轩,气笑了,“威胁我?我顾璟舟何时怕过人威胁?” “倒不是威胁你。” 贺轩将刀从书案上拔出来,双手呈递上去: “只是我家大人说了,这解药世间只有独一份儿,他只记得放在了别庄,至于放到了哪里,他倒是不记得了,劳烦顾小将军今夜自己找一下。” “我家大人还说——” 贺轩看了他一眼,“您也不想您这不能人道之事,让柳小姐知道吧?” 顾璟舟沉默了一瞬,忽然冷笑一声,一把从贺轩手中夺过刀,“这就是你们季大人说的和解,还当真是下作!” …… “下作么?” 马车摇晃,放置在小几上的灯盏也跟着摇晃,昏暗的灯光在季辞如玉一般的脸上切割得棱角分明。 他自小出生便不受母亲待见,后来又被虐待喂毒,他本就出生在阴暗中。 之后他成为陛下手中的利刃,刑狱中见惯了下作之人,也用惯了比他们更下作的手段。 从前他从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但当他每每看到柳云诗的美好的时候,又对自己产生深深的厌恶。 他轻嗤一声,“是挺下作的。” 他将手背搭在眼帘上,唇角微微勾起,令人看不清神色。 但那有如何呢,他敢肯定,今日倘若顾璟舟手边有一包这样的药,他定然也会毫不犹豫地下给自己。 他太了解他,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谁会料到,就连喜欢的人,都会是同一个。 “主子……” 陈深在一旁小声开口。 季辞从思绪中抽出,放下手臂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 陈深咽了咽口水,小声发问: “您给顾将军下的迷药,明明可以多下一些,这样他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咱们也不用大半夜驾个马车在城中乱转,怎么……” 季辞手指搭在桌上,轻轻“哒”了一下,笑道: “你不觉得,让他半夜醒来,更有趣么……” 他给他下的药量都是精准算过的,包括柳云诗晾那一碗药的时间,还有给她披上自己的衣衫时,故意让她染上自己新换的沉水香的味道。 为的,就是让顾璟舟刚好醒在她从外面回去的时候,然后发现她的身上带着自己的味道,知道她趁他睡着的时候,同自己在一起。 让那颗原本就被他中下的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 一室昏暗。 季辞的眼中缓慢浮现出一抹自我厌弃的神情,却又在那抹神情之下蛰伏着一丝兴味。 他执掌刑狱多年,早就知晓,杀人,不光是像顾璟舟在战场上一刀下去了结的事情,那样太仁慈。 更多的时候,诛心才是最有力的必杀技- 另一边,季府别庄。 顾璟舟站在黑暗中,神色沉郁。 “主子,您当真要用上那个蛊么?” 程宿担忧。 那蛊毒性烈,世间稀少,可是从前给敌人首领级别的俘虏言行逼供时才能用的。 若是蛊毒发作的时候,不及时解毒,中蛊人就会五脏六腑犹如刀绞,七窍流血,痛苦万分。 但又不会立刻死去,而是每月一次,一次比一次疼,直到疼够七七四十九次之后,要么被活活疼死,要么就能侥幸活了下来。 曾经他们俘虏过一个以铁血硬汉著称的地方将军,结果那将军也没能熬过去,在第八次蛊毒发作时招供了。 至今还没人能熬得到第四十九次。 顾璟舟睨了他一眼,冷道: “少废话,让你拿来你就拿来!” “那……” 程宿浑身一哆嗦,硬着头皮问,“将母蛊种在谁身上?” 顾璟舟想了想,“不要母蛊,留下解药就行。” 那种蛊毒有两种解法,一种是直接将母蛊杀死,蛊毒立解。 另一种则是用解药。 但解药的效果十分慢,要半年才能彻底解了。 所以即便是刚一中蛊毒立刻开始服用解药,很多人也会因受不住而生生疼死,或是自裁以求解脱。 程宿犹豫了一下,本想再劝。 然而一转头,看见自家将军的脸色,他又噤了声,磨蹭了一下,将两只瓶子交了出来。 临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将军慎用。” 第60章 柳云诗昨日被顾璟舟和季辞折腾得心力交瘁,一觉睡得极沉。 等到醒来的时候,思绪恍惚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和顾璟舟一起住在季府。 但她左右看了一圈,心中却是一惊。 此刻她并未在昨夜入睡的房间里,而是…… 她抿了抿唇,撑着身子坐起来,看了一圈后彻底确认,自己此刻是睡在湖心亭二楼的软榻上。 柳云诗眉心重重一跳,心中升起一抹无端的慌乱。 这二楼房间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自己一人,她不知道是顾璟舟趁她睡着将她抱过来的,还是季辞。 但终归,这湖心亭是一切矛盾开始的源头,她此刻不明不白睡在这里,定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正想着,楼梯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柳云诗身子一僵,急忙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随着脚步声渐近,她的心跳声也越发重而急。 忽然,一阵白粥的香气传来,独属于顾璟舟身上熟悉的龙涎香窜入鼻腔,柳云诗紧绷的心这才缓缓放下,假装刚醒来一般,悠悠睁开眼睛。 “你醒得刚好,我刚煮了粥来。” 顾璟舟见她醒来,过来将她抱起来,在她颈间狠狠嗅了一下,满足地笑道: “诗诗身上好香,怎么都闻不够。” 他像只大狗一样在她怀里蹭了蹭,“诗诗平日里用的什么香,以后我也和你用一样的可好?” 柳云诗觉得今早的顾璟舟有些异常,但想起他从前也这般黏过她,便未往旁处想,只道: “就是些寻常女子用的熏香,没什么特殊,你堂堂一个将军,用什么女子的熏香。” 说着她站起身,顾璟舟却仍缠着她的腰,在她身上狠狠嗅了嗅,才松开她,跟着她起身: “将军有什么不能用的,我就喜欢和诗诗用一样的香,要么,诗诗以后用我的龙涎香可好?” 柳云诗瞧他一眼,“你若愿意,我倒是无妨。” 顾璟舟闻言,原本神情中的那抹怪异的阴翳骤然消退,眼神一亮,“那就这么说定了。” 柳云诗嗯了一声,走到桌旁,奇怪道: “你将我带到这里做什么?昨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陛下交代的任务可完成了?” 从昨夜顾璟舟离开,到今日她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有未见到季辞人,这一切都处处透着古怪,但她不敢问季辞在哪里,怕顾璟舟又想多。 “完成了,我回来的时候瞧你都睡熟了。” 顾璟舟面色坦然。 看她漱完口,顺手给她盛了一碗粥,“本想带你来这里看日出,但将你抱过来,瞧你睡得熟,又没忍心叫你,等回顾府了,咱们也盖个能看日出的亭子。” 这个湖心亭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湖面,别庄又是建在郊外,亭子前面没什t么遮挡,确实能看见日出。 柳云诗听他这么说,放心了一些,小口喝了口粥。 “好喝么?” “嗯。” 柳云诗点点头,声音软糯乖巧道: “你也一起喝呀。” 顾璟舟凑过来,盯着她娇小可爱的单纯面容,笑得狡黠:“我想让诗诗喂我。” 柳云诗喝粥的动作一顿,眼底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从前他生病时,总是不爱吃饭,每次都非得她喂他才肯吃,像现在一样。 她忍着笑,故意严肃道:“那你还不快坐好。” 顾璟舟一听,非但没自己坐下,反倒一把将柳云诗抱了起来,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放在了自己腿上,“坐好了。” 他如今身材越发高大,柳云诗在他怀中被他衬得娇娇小小的一只,即便坐在他的腿上,肩膀也只到他的胸前位置。 偏顾璟舟还恬不知耻地蹭过去,“现下诗诗可以喂我了。” 柳云诗嗔瞪他一眼,“这么被你抱着怎么喂?” 嘴上虽然这般说着,但她依然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到顾璟舟唇边。 顾璟舟看了她一眼,却是握着她的手,反手将粥喂进了她的口中。 柳云诗吓了一跳,手一抖,勺子里的白粥便恰好不小心滴出来了一些,落在她的唇角。 顾璟舟灼亮的眼神骤然一黯,喉结重重滑滚。 他原本握着她手的大掌下滑钳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卡住她的后脖颈,滚烫的气息瞬间压了下来。 先是将她唇角的白粥一点点仔细舔舐干净,然后舌尖顺着撬开她的唇齿挤了进去,将她来不及吞咽的白粥尽数卷进自己口中。 喉结吞咽的咕嘟声听得人面红耳赤,柳云诗被他吻得眼角发红,另一只尚且自有的手抵在他的胸前,气息不稳地轻喘着。 顾璟舟离开她的唇,眼底含着浓重的欲看了她一眼,粗喘着开口,“诗诗,我想吃……” 柳云诗头脑发懵,还没问清楚他想吃什么,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被他抱坐在了靠在窗边的桌子上。 “南砚!” 柳云诗惊呼,身旁就是那扇窗户,那日她也是在这里,被季辞抱在怀中。 顾璟舟低头看了她一眼,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高大的身躯已经低了下去。 “唔……” 柳云诗骤然掐紧桌沿,白玉般的手指因用力,骨节泛了白。 她的两条白嫩的脚腕被攥住,推到桌沿上,顾璟舟将她的手拿开,让她握住自己的膝盖,语气带着痞笑道: “桌子硬,诗诗别抓桌子。” 柳云诗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仰起脆弱的雪颈,檀口微张,小口小口地呼吸着。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哭湿了眼。 柳云诗曲指,紧紧咬住自己的指节,不让哭声溢出来,她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喝个粥,又变成了现在这幅局面。 忽然,混沌中,她似乎又听到楼梯上又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声音。 那脚步缓慢而端方,一瞬间就让她想起了那个人。 柳云诗一下子便从迷离中惊醒了过来,慌了神一般伸手去推男人的肩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够不到。 那脚步声渐近,她心中一急,下意识便用脚去踢他。 岂料她的脚腕被他抓住,男人非但没有停下来,反倒还像是故意一般,越发放肆。 柳云诗又急又惊,偏偏紧咬的唇不敢松开一丝,怕还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便一不小心先溢出让人起疑的声音。 随着脚步声渐近,她眼泪都急出来了,但似乎越是紧张,另一种感觉也莫名更为强烈。 就在脚步声转过一二楼拐弯的时候,一道白光闪过,她脚趾陡然绷直,过了片刻像是晕倒般软了下去。 顾璟舟眼疾手快起身拥住她,将她衣衫整理干净。 下一瞬,季辞的脚步便迈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在楼梯口站定。 柳云诗余光瞥见楼梯口似乎有一道身影,她却已经全然顾及不上,浑浑噩噩地在顾璟舟怀中大口呼吸。 过了良久,她似乎听见季辞闷闷的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是带着嘲讽。 思绪渐渐回笼,她这才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羞耻意,埋在顾璟舟怀中不肯抬头,却仍觉楼梯口那道视线灼人。 季辞朝地下那滩水看了一眼,视线又定在顾璟舟反着光的唇角,“顾小将军天赋异禀,想必——” 他轻笑一声,不无讽刺道: “顾小将军从前与敌军交战时,也深谙,一路若是行不通,便另辟蹊径的道理吧?” 他啧了一声,“但我须得提醒你,歪门邪道终究是歪门邪道,不是长久之计。” 柳云诗感觉顾璟舟胸腔震动,闷笑着哼了一声,听他反驳道: “既然季大人这么深谙战场之道,那不知道……季大人对自己掌管的刑狱又了解多少?” 季辞没出声,顾璟舟冷笑一声接着道: “也不知道季大人刑狱中,最折磨人的刑罚是什么?季大人自己可试过能不能承受?” 顾璟舟话音刚落,柳云诗便觉得楼梯口那道视线陡然变冷。 沉默良久,她听见他轻笑一声,走了过来,语气如常道: “府中没什么食材,我从宫中回来路上,顺道去酒楼带了午膳,一起用一些?” 顾璟舟低头看了柳云诗一眼,小声问: “吃么?” 柳云诗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她羞赧地抿唇点了点头。 季辞道:“去楼下吧,这里……我回头让人来打扫。” 柳云诗越发觉得羞赧,只觉得季辞视线在自己脸上逡巡了一圈,然后递过来一个帕子,“擦擦吧。” 见她疑惑看过来,他低低笑道: “脸上的汗。” 柳云诗原本潮红未散的脸颊更加发红。 她咬了咬唇,正要接过,顾璟舟忽然一把将他的手挥开,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 “不劳你费心。” “也好。” 季辞声音淡淡的,似乎并未因顾璟舟的动作而产生不虞情绪,他扫了顾璟舟一眼,重新看向她,像是故意的一般,问她: “那你今日可还需要……” 季辞的话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想了半天,说: “那个药”。 柳云诗一听,心中霎时一阵紧张,下意识朝顾璟舟看去。 顾璟舟眉头紧皱,冷脸问季辞,“什么药?” 季辞瞧了柳云诗一眼,唇畔笑意带着意味不明。 柳云诗心跳加快,紧盯着他,见他缓缓启唇,慢悠悠道: “消肿化瘀的药而已,你紧张什么?” 顾璟舟神色一冷,“谁紧张了?!她不需要,往后她的事不牢你操心!” “那饭是吃还是不吃?” 顾璟舟语气一噎,“季辞你他妈打发乞丐呢?!” 说着,他又想上前,被柳云诗眼疾手快拉住。 她从窗口指了指楼下,小声道: “南砚,有外人。” 顾璟舟动作一顿,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只见岸边聘聘婷婷走来一个紫衣女子。 那女子身姿纤细袅娜,虽然离得远看不清容貌,但仍能看出气度不凡,仿若出水芙蓉一般清理脱俗。 端的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柳云诗眼见得顾璟舟脸上神情微不可察地变了变,原本的怒意也消散了不少,回头蹙着眉,不悦地问季辞: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听见他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柳云诗心中一沉。 她下意识再次朝那女子看去,这才眼尖的发现,那女子头上戴的发带,正是从前他瞧她戴的好看,刻意问过她是在哪一家买的那种。 因着那家的发带绣花和用料十分具有特色,她又十分喜欢,便记得清楚,即便离得老远,一眼也能看得出来。 她抿了抿唇,先是扫了一眼季辞。 在季辞平静的视线中,看向顾璟舟,张了张嘴,艰难发问: “南砚,她……是谁啊?” 60-70 第61章 顾璟舟被她一叫,骤然回神,面色难看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急道: “诗诗,我回头给你解释,来不及了,你先跟我走……” 说着,他就拉着柳云诗往楼下走。 柳云诗本想问清楚,但瞧顾璟舟的神色不虞,又不想在这里让他难堪,忍了忍,任由他拉着自己走。 岂料两人刚下楼梯,门外传来一声欢快的“顾南砚!”,那紫衣少女提着裙摆快速走了进来。 柳云诗脚步猛地顿在原地,也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倏然松开了顾璟舟的手。 顾璟舟也不知是因为那紫衣少女,还是因为柳云诗突然松开了他,总之面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他回头看了柳云诗一眼,重新将她的手握进手中。 柳云诗想挣扎,又被他握得t紧了些。 “南砚,她是谁啊?” 那紫衣女子也看到了她和顾璟舟的动作,看向她的眼神中突然充满敌意,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柳云诗被她看得窘意顿生,下意识别过头去,余光扫见季辞悠悠然从楼梯上下来的身影。 若是从前的陈姑娘,她知道顾璟舟对她无意,在面对她时,她还能泰然处之。 但眼前之人显然跟顾璟舟有一段渊源,且她头上还戴着那发带,让柳云诗心中忽然生出许多不确定。 所以在面对那姑娘如审视般的眼神时,便更加难受,连带着,她连带那姑娘来到这里的季辞都怨了起来。 柳云诗望着对面的姑娘,心中隐隐生出一丝莫名的疲惫。 前段时日被玉华公主算计,她尚且能告诉自己,顾璟舟好不容易活着回来,她不管怎么样都要同他坚定地在一起。 但这段时日她一直纠缠在两个男人之间,看他们在她面前争风吃醋,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 又看着他们身边环绕的一波又一波贵女,承受她们没完没了的嫉妒,柳云诗忽然觉得自己好累。 为什么在她坚定地选择了顾璟舟,在季辞昨夜跟她说已经决定退出之后,季辞还要故意将眼前的姑娘带来,还要让她面对这一幕。 他们两个男人都是大周最最出众的儿郎,但如今看来,却未必是她一个小小孤女的良配。 她看着眼前滑稽的场景,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退缩之意。 想回到江南,自此一个人生活,再也不要纠缠在他们两个男人中间…… 季辞一直在观察着柳云诗的神情。 见她忽然闭了闭眼,面上骤然出现一丝疲惫,然后用另一只手拂掉顾璟舟的手时,他忽然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似乎……她的反应并不是他所想要的。 顾璟舟也察觉到柳云诗情绪的异常,他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开了口。 却不是对那紫衣少女说话,反而是对柳云诗解释道: “她是楚国公的嫡次孙女楚嬛,楚国公曾在战场上对我有过救命之恩,弥留之际……托我照顾好他的一双孙女。” 此刻对面的楚嬛也看清了情况,笑了一声,似是故意说给柳云诗听一般,傲慢道: “我姐姐楚郁有季辞哥哥照看,我祖父当年的意思你还不知道么?” 柳云诗闻声看了她一眼,视线又缓缓划过在场众人,然后轻轻施了一礼,道: “这位姑娘是谁,楚国公又是什么意思我没什么兴趣知晓,各位故人重逢,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诸位了,告辞。” 说罢,她便起身欲走。 “诗诗!” “表妹!” 两个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顾璟舟与季辞对视了一眼,狠狠朝他飞去一记眼刀,然后攥住柳云诗的手腕,凑过去小声道: “你听我给你解释。” 柳云诗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扯了扯唇角,笑对顾璟舟道: “南砚,既然楚姑娘是来找你们的,你们就好好叙叙旧,我身子确实有些疲乏,想先回去休息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有种江南女子特有的风韵,说话时,就连楚嬛都忍不住对她多看了两眼。 柳云诗却完全顾不得旁人,说完后转身便离开。 顾璟舟从后面追上来,“我送你!” 她没拒绝,继续朝前走去,任由顾璟舟跟在自己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出湖心亭只有一条水中的小路,两人刚走出几步,便瞧见对面又走来一个白衣女子。 那女子与楚嬛有七分相似,容貌更为清秀,举止也更为端庄大方,只是相比较于楚嬛,她似乎更为清瘦。 柳云诗脚步停了一瞬,余光撇见顾璟舟神色似乎比看见楚嬛时还奇怪,像是有些不知所措,又像是有些愧疚。 她不免多看了那女子一样。 那女子身子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面色苍白,即便初秋午后大热的天,也穿着厚厚的外裳。 “这是……” 柳云诗放慢了步子,“楚嬛姑娘的姐姐楚郁?” 顾璟舟猛地回过神,“啊?哦,是,是……” 他的思绪回神,却明显有些魂不守舍,柳云诗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恰在此时,楚郁也顺着这条小路走到了近前,与他们面对面相遇。 楚郁停下脚步,看了顾璟舟和柳云诗一眼,什么也没说,微微福礼。 柳云诗也跟着曲膝行礼。 “南砚……” 楚郁轻咳一声,“好久不见,你能活着回来真好。拓跋骏……” “阿姐放心,那贼人已经被我杀了,扒皮抽筋一样不少!” 顾璟舟咬了咬牙,恶狠狠道。 柳云诗看了他一眼,瞧出他说这话时眼底的厌恶。 她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觉得眼前的南砚,离她好远好远。 她不知道他们说的拓跋骏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前有什么渊源,更不知道顾璟舟为何在面对楚郁时会有这么多异样的反应。 她什么都不知道。 正想着,柳云诗听见楚郁用柔弱的声音忽然开口: “这位姑娘好生漂亮,想必是南砚的重要之人吧?” 顾璟舟毫不迟疑地应了,“诗诗是我未婚妻,也是我此生唯一挚爱,她好不容易才答应我,下月与我成婚。” 楚郁方才说话时温温柔柔的,整个人都有种淡然而温婉的感觉,是高门中最最典型的那种世家贵女的模样。 柳云诗看过去,见她原本苍白的脸颊上,眼圈微微有些红,不由一愣,不知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楚郁似乎也反应过来,尴尬地别过脸去用帕子拈了拈眼角,含着歉意笑道: “让你见笑了,眼睛迷了沙。” 说罢,她重新回头看向柳云诗,语气真挚道: “能看到南砚找到自己心悦的女子携手一生,还是像姑娘这么漂亮的女子,我当真十分替她高兴,姑娘若不嫌弃,日后可常来我国公府走动。” 柳云诗略一颔首,“楚姑娘……” “阿姐!” 她话还未说完,忽然听见楚嬛的声音从身后急匆匆传来。 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楚嬛像一阵风一般旋到了几人身旁,回头看了柳云诗一眼,过去扶着楚郁,道: “阿姐也没叫你的丫鬟扶着你。” “春鸾去车上取字帖了,我自己可以,便先过来了。” 说罢,她抬头,对季辞略一颔首,淡淡笑道: “子琛。” 季辞眼神余光瞥向柳云诗,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才对楚郁也略一颔首,“你们来了,一起先去用饭吧,我回来时从酒楼带的。” “好。” 楚郁微笑,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 柳云诗见他二人这样,忽然想起来季辞昨夜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他的祖父意欲让他与楚国公的嫡孙女成婚,想必就是眼前这位楚郁了。 她抿了抿唇,对他们四人道: “你们去吃吧,方才我喝了些粥,此刻还不是很饿……” “本也没叫你,我们四人……” “楚嬛!” 楚郁厉声喝止住楚嬛的话。 楚嬛却似方才憋了气,这会儿恼道: “本来就是!阿姐何必说我!当初若不是你……” “楚嬛!” “楚二小姐!” 顾璟舟的声音和季辞的同时响起,两人都蹙眉看了她一眼,然后视线紧张地落在楚郁身上。 柳云诗看过去的时候,楚郁面上已经毫无血色,她捂着唇剧烈咳嗽了几声。 顾璟舟刚想过去扶住她,忽然,楚郁的身子晃了晃,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晕倒跌进了水中。 “阿姐!” 楚嬛惊叫声响起。 “噗通”一声,柳云诗只觉身边黑影一晃,顾璟舟已经一个猛子扎进湖中,将楚郁捞了起来。 季辞站在柳云诗身后,扫了一眼她的反应,然后动手飞快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被顾璟舟抱起来的楚郁身上,从他的手中接过她。 “叫太医!” 他低声说了句,抱着楚郁先行离开。 顾璟舟和楚嬛也紧随其后跟着一起离开了。 柳云诗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四人离开的背影,感觉自己像是被彻底忘记了一般。 她在原地站了站,直到那几个人的影子再也看不到,她才一个人沉默地走回了院子。 回到房间后,她就将自己圈在了床尾,脑中不断闪现顾璟舟和季辞今日面对楚郁时的样子,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她从未听过的,但似乎又同从前的玉华公主和陈绮月不同。 好似他们之间有着不同于寻常的牵绊t。 他们四人,就应该是登对的,默契的,他们有着共同的不为人知的经历。 过了片刻,柳云诗听到远处院中传来各种纷杂的人声。 又过了许久,那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直到天色慢慢暗了下去,也未传来任何动静,柳云诗有些担忧那位楚家大小姐的身体,想了想,还是起身去到了隔壁。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昏黄的灯偶尔晃动着。 她抿了抿唇,走上台阶推门而入。 微暗的灯光让她适应了一番,才看清房内景象。 房间里,季辞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卷书册在看,楚郁双眼轻阖躺在床上,她的侍女在一边给她擦汗。 见柳云诗进来,季辞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狡黠,继而放下书卷看向她,“你怎么来了?” 他的语气客气而疏离,就好像她此刻来的不是时候一般。 直到这一刻,柳云诗才确信昨晚他说的已经放下自己那句话。 于是她对他也放松了警惕,走过去低声问: “楚姑娘怎么样了?” 季辞一愣,似乎有些诧异,“南砚没告诉你么?” “南砚?”柳云诗也是一怔。 季辞随即面上闪过一抹十分明显的怪异之色,“他没回去?” 柳云诗心中猛地一跳,视线扫过房间内,并未看见楚嬛的身影,不知为何,她忽然生出一种不该有的怀疑。 第62章 “他……” 她颦眉,“从中午离开就没回来。” 刚说完,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一阵辟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柳云诗下意识看了季辞一眼,提着裙摆就朝外走去。 季辞眯眼看着她的背影,等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柳云诗刚走到隔壁房间门口,房门忽然从里面被人一脚踹开,顾璟舟黑沉着脸从里面出来。 看见柳云诗,他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拉住她就要离开。 忽然,一身紫衣的楚嬛从里面追了出来。 柳云诗只看见银光一闪,震惊地发现她的手中竟还握着一把匕首! 她下意识去拉顾璟舟,“小心!” 下一瞬,顾璟舟将她护进怀中,挥臂当下楚嬛那一刀,“楚嬛你疯了!” “楚二小姐,在我府上动刀,怕是不妥吧?” 季辞的声音云淡风轻,跟着从身后传了过来。 柳云诗余光扫到季辞已经走过去将楚嬛手中的匕首拿了下来,这才蹙眉看顾璟舟,“南砚,你胳膊没事吧?” “没事……” 顾璟舟蹙眉,一双眼中满是歉意,急着向她解释,“诗诗,此事我回去后慢慢向你细说,你……” “细说什么?!说你们欠我和我姐的?还是说你们如今的功勋和荣耀全是建立在我祖父和阿楠的尸骸之上?!” 季辞顺着柳云诗的话回头看了眼顾璟舟的伤口,他的伤口已经将衣衫染透,开始向下滴血。 他蹙了蹙眉,回头对楚嬛道: “楚……” “二小姐!季大人!顾将军!我家小姐醒了!” 季辞的话还未说出口,楚郁的丫鬟春鸾猛地开门从隔壁出来,高兴唤道。 楚嬛第一个挣开季辞奔了过去。 顾璟舟与季辞对视一眼,季辞对柳云诗温声开口: “南砚的手臂需要包扎,你先与他回去,我叫大夫过去可好?” 柳云诗知道季辞是想让自己对那对姐妹避着些,也没反对,颔首道:“好。” 她看了顾璟舟一眼,在他可怜兮兮的眼神中,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扶住了他,语气带着些嗔恼,“走吧。” 岂料两人刚走出两步,楚嬛从里面出来,快步走到他俩面前。 她先是看了顾璟舟一眼,视线在他的伤口处顿了一下,面色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看向柳云诗。 “我姐姐要见你。” “见她做什么?”顾璟舟蹙眉,季辞也站了过来。 楚嬛看了他和季辞一眼,冷笑,“怎么,顾将军也会害怕失去自己的心上人么?你可知我……” 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她重新看向柳云诗,“总之,你跟我去一趟。” 顾璟舟面色铁青,气势却比刚才弱了下来。 柳云诗本不想去,但听到她方才那未说完的话,再加之顾璟舟和季辞的反应,倒叫她有些好奇,那个叫楚郁的,会跟自己说什么。 她略一思忖,颔首,“好,我跟你去。” “诗诗!” 顾璟舟蹙眉,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去。 楚嬛轻哼,“怎么,我姐都那个样子了,你们还怕我们把她吃了?” 一提起楚郁,季辞上前阻拦的的脚步不自觉顿住,顾璟舟也沉默了一下,缓缓松开手。 柳云诗跟着楚嬛进去,房间里比之方才弥漫着更加浓重的药味。 楚郁见她进来,苍白的脸上绽起一丝笑意,“柳姑娘来了,让你见笑了。” 柳云诗默了一瞬,走上前,“楚姑娘身子怎么样了?” “无碍,我这些都是老毛病,姑娘坐。” 两人说话间,楚嬛带着春鸢退到了房间外,轻轻将门阖上。 “我那妹妹,想必在你面前乱说了吧?” 楚郁的声音略带愧疚,然而即便是在病中,她依旧保持着世家贵女该有的端庄气度。 听她说完咳嗽,柳云诗倒了杯水给她,“楚二小姐什么也没说,楚姑娘……身子似乎不大好?” 楚郁喝了口水润了润,低头看着手中的水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 过了片刻,她无声笑了一下,轻声开口: “你可知楚嬛为何对你那么大敌意?” 柳云诗一怔,张了张嘴,最后又沉默下来。 见她的神情,楚郁便知道她误会了,轻笑一声,无奈摇头,“她就是这样,柳姑娘不要见怪,楚嬛当年也是……” 楚郁沉默了一瞬,“柳姑娘不介意我向你讲一件四年前的事吧。” 柳云诗瞧见她捧着茶杯的手泛白,从她手中接过茶杯,换了一杯热水给她继续捧着,“楚姑娘请讲。” 楚郁对她感激一笑,声音柔而缓慢地娓娓道来。 “当年,我们一家还跟着我祖父楚国公生活在边关,那时候顾小将军刚刚来到军营中历练,那年冬天,呼羯下了整整两个月的雪,牛羊成群冻死,百姓饿殍遍野,也是那年,他们举全国之力对大周发起了一场攻势。” 柳云诗脸上闪过一抹震惊,当年那场仗的惨烈程度,整个大周都铭记至今。 她当时整整抄了一个冬天的经书,就是期盼顾璟舟能够平安。 想不到这场仗还与眼前之人有关。 她听她继续说: “当时顾璟舟与阿南一起,作为我祖父的左右副将。” “是不是那一场仗,楚国公他为了保护南砚……”柳云诗想起今日白天顾璟舟的话。 楚郁喝了口水,微微敛眸: “祖父其实不是为了保护南砚,那时候,他为了掩护大部队和城中百姓撤退,只率了五十亲信亲自出城迎战。” 她轻咳一声,似是陷在回忆中,目光悠远。 “后来阿南和南砚成功带领百姓撤退,然而在撤退途中,有一个孩子没跟上队伍,南砚为了救那一个孩子决定孤身返回,阿南知道南砚身份尊贵,交代季辞将南砚带走,自己替南砚回去救人了。” “季辞他也?”柳云诗诧异。 对于季辞的从前她并不知晓,只知道他是状元出身,却不知从前他也在边关待过,还与四年前那场仗有关。 楚郁轻笑,“你以为季辞,为何这么短的时间会深受陛下信任,当年之功,一半是他的。” 柳云诗抿唇,没说话,等她继续说。 “方才对你说的阿南,是楚国公府的养子,他与楚嬛从小两小无猜,两人当时都已经私定了终身,阿南却在那次替南砚回去救人的时候死了。” 柳云诗猛地攥紧手心,这件事,恐怕会成为顾璟舟永远的心魔。 果然,就听楚郁说: “阿南从小跟着我祖父在边关历练,十分有经验,当时其实阿南和手下人都劝顾璟舟不要回去救人了,但当时南砚年幼,满腔热血,决不允许有人被落下,所以才间接导致了阿南的死。” “所以楚二小姐,从此便记恨上了南砚?” “嗯。” 楚郁叹了口气,“她自己走不出来,只有恨意能让她好过些,所以她当时便放过话,要让顾璟舟这辈子也要爱而不得饱受苦楚。” 她看向柳云诗,“当年一战,楚国公府几乎没人了,所以陛下给了我和楚欢极大的荣宠和地位,她今日对你的嫉妒和不屑,就是想用自己的地位压你,让你知难而退。” 柳云诗听她这么说,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散去。 不过细想下去,楚嬛似乎从出现开始,虽然表现出对她的敌意,却并未表现出对顾璟舟的爱慕。t 但她依旧有些难以相信,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去报复一个人。 “楚嬛她就是这样,南砚也知道,只有让她找到一个目标,她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即便我们都觉得,这个做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那楚姑娘你呢?” 柳云诗记得,顾璟舟对楚嬛方才尚且能大打出手,但一提及楚郁,不仅是顾璟舟,就连季辞都有些异常。 她小心翼翼看她,“你的身子,是因为当年之事坏掉的么?” 楚郁移开视线,看向床里。 柳云诗见她这样,心中沉了一下,立刻道歉: “抱歉,我无意提及你的伤心事,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我……” “无妨,叫你来本就是想告诉你真相,免得你与南砚生了嫌隙。” 楚郁回过头来,淡淡笑了笑,深吸一口气,才敢开始回忆那段不堪的往事。 “当年战事最为胶着的时候,为了从我们的探子手中将那些情报拿回,我与祖父乔装后铤而走险获取了情报,却在最后关头被呼羯人俘虏。” “然后呢?” 柳云诗蹙眉,语气也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她从不知道,眼前柔弱端方的女子还曾参与过这么紧张的战事。 “后来……” 楚郁笑了一下,“后来,季辞出面谈判,最后与呼羯人达成协议,可以用一人加十座城池,换回我与祖父其中一人。” 柳云诗呼吸微紧,听她接着说: “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知道我看到隔壁牢中的季辞,才知道他选择用自己,换了我的祖父。” “所以……季辞他一直对你有愧。” “嗯。” 楚郁眼圈泛红,语气也带了哽咽,“我在敌营,待了三个多月,直到战事结束,虽说有季辞极力护着,还是……” 她没说完,但柳云诗明白,一个女人,被困敌营,能有什么好下场。 “是那个叫拓跋骏的人么?”柳云诗记得刚见面时他们提及过。 楚郁点头,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道: “回来后,我发现怀了他的孩子,不过,我把它亲手杀死了……” 所以她的身体至今都十分虚弱。 “即便季辞这些年对我百般照顾,我知晓他只是歉意,这辈子,我从未想过成婚,况且当年季辞他……” 楚郁长舒一口气,调整了情绪,“你可知,如今他为何能在刑狱上游刃有余?” “那是因为……” 楚郁咳了一声,“那是因为,他曾将这世间最最折磨人的刑罚都挨了个遍,才知道,如何最能让人痛不欲生,如何能撬开犯人的嘴,其实当年,若非他替我承受了许多刑罚,我都未必能活着回来。” “后来大军凯旋回京,他留在边关足足修养了九个月,才重新回京,其实季辞以前,也是能行伍的。” 柳云诗怔怔望着楚郁,震惊得说不出来话,只觉得喉咙里堵了一团棉花,又酸又涩。 屋中静悄悄的,只有烛芯偶尔的辟啪声。 良久,柳云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起身退了一步,慢慢屈膝对楚郁行了一礼,由衷道: “楚姑娘巾帼英雄,若不是当年你们的牺牲,何来云诗、何来大周百姓的安居乐业。” 楚郁摇头轻笑,虚虚扶起柳云诗,“我告诉你这些,不仅仅因为你是南砚的心上人,不知你可注意到楚嬛头上那条发带?” “注意到了。” 柳云诗心中一动,隐隐有了一种猜测,不禁问: “那年官府征集衣裳粮食,可是……” “正是。” 楚郁笑道: “我也是方才才知道你是扬州柳家人,你们柳家当时带领扬州富户,为我祖父他们捐了不少过冬的厚衣裳和粮食,若非你们的粮草和衣裳及时运来,边关不知要冻死多少士兵,我们的战事未必能那么快反败为胜。” 柳云诗恍然想起来,那年整个扬州城的气氛都十分紧张。 一日夜里,扬州城太守与她的父亲秘密相谈到深夜。 第二日,父亲作为扬州商会会长,便号召所有人赶制衣裳,征集粮食。 她那时候在家,除了抄经书,就是带着一众小姐妹没日没夜的缝制冬衣。 最后衣裳运走前,她不经意得知那些衣裳是运往顾璟舟他们边关的,情急之下,随手将手边一条崭新的发带装了进去。 当时她只是想,这发带若是顾璟舟能看到,定也知道这些衣裳有自己的手笔。 柳云诗不可思议地呢喃: “我没想到,这条发带最后辗转居然到了楚二小姐的手中,” “是啊……” 楚郁刚张口,忽然捂着唇咳了起来,柳云诗急忙起身替她换了杯热水,轻拍她的后背顺气。 楚郁咳了半天,慢慢平息下来,喝了口水,“多谢。” 她长舒一口气,接着道: “所以,这何尝不是柳小姐与楚家的一种缘分,柳小姐——” 楚郁惋惜道: “我听闻柳家遭难,如今你孤身一人,见你与南砚好事将近十分替你开心,这玉佩——” 她从脖子上卸下一块儿玉佩,拉过柳云诗的手放到她手心: “这玉佩送给你,日后你若有什么所求,可以拿着玉佩来楚家找我。” 那块儿玉佩翠绿通透,还带着楚郁身上的温热,柳云诗急忙推辞,“楚姑娘,不可……” “柳姑娘。” 楚郁低低唤了一声,定定看着她,苍白的脸颊衬得一双眼眸越发明亮: “你别急着推拒,就当是你我缘分的一个见证,留作纪念也行。” 柳云诗动作顿住,抬眸与她对视。 半晌,她张了张嘴,“多谢。” 楚郁将柳云诗的手合住,笑道: “你若当真想谢,不知柳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第63章 “季大人为了离间我和诗诗,不惜连自己也算计进去,季大人还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顾璟舟站在院中,任由太医替他将手臂的伤口包扎好。 季辞回头看了眼站在廊下低头与春鸢说话的楚嬛,敛眸沉默了一瞬,“倘若我说,她二人今日的确不是我主动叫来的呢?” 楚郁身体不好,楚嬛如今陪着她姐姐,两人一年中多的时间都在金陵修养,今日也是才回京城。 他回来的路上,刚从酒楼出来碰见了姐妹俩,楚郁听说顾璟舟还活着,如今人在别庄,便想来拜访。 顾璟舟活动了一下手腕,冷笑: “即便不是你主动叫来的,季大人自己难道就没有一点儿私心么?” 他乜了季辞一眼,不屑道: “你打的算盘不就是存心想让诗诗误会我和楚嬛,却不想,楚郁认出柳家当年就是给边关捐冬衣粮草的商户,与她开诚布公地说出了真相,季大人——” “你的算盘落空了。” 季辞负手于身后,手心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他淡笑着看了顾璟舟一眼,“这一步棋,到底是我走错了。” 季辞认输太快,不禁让顾璟舟怔了一瞬,疑惑而警惕地盯着他审视半晌。 唯恐他又在憋什么坏。 夜幕将至,院中人影染上一层墨色,季辞站在那里,背对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看不清神色。 顾璟舟忽然想起四年前,他也是站在同样的角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语重心长地叮嘱: “南砚,我此去定会将楚国公换回来,如今这场仗离不开他,届时你与阿南一道好好辅佐楚老,只是……注定要对不住楚大小姐了。” 顾璟舟眼圈泛红,死死捏住拳才没让眼泪掉出来,语气哽咽地问他: “那表哥你呢?你怎么办?” 季辞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星辰,语气云淡风轻: “倘若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衣冠冢都不必立,你替我照顾好季蕴就行。” 顾璟舟想起那时候,自己看着季辞转身离开的背影,然后天边最后一片云霞也缓缓消失,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那场仗,他打了三个多月,疯了一般在敌军中三进三出,最后战胜后,赶去地牢的时候,季辞只剩下半口气,护在楚郁身前…… 一阵夜风吹过,蝉鸣声起,陈深去廊下挂起灯笼,暖光一瞬间照亮院中每一个人的面容。 这次四周没有再暗下去,一盏盏灯笼透出盈盈辉光。 顾璟舟看了季辞一眼,语气微哑,“倘若……” 他咬了咬牙,“倘若你愿意放弃诗诗,你我倒可不必陷入你死我活的境地,我……” “南砚。” 季辞轻笑,打断他的话,“四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如此单纯?” “你什么意思?!” 顾璟舟脸色猛地一黑,沉着视线看着他。 季辞亦好整以暇地回看向他,那神情像是已经胜券在握了一般,让顾璟舟心里无端生出一抹忐忑。 直到房间的门被打开,顾璟舟方t收敛了神色,迎了上去。 “诗诗……” 他想抱她,一抬手才想起自己的手臂受了伤。 柳云诗的眼眶有些红,显然是方才哭过,他心疼地蹙了蹙眉: “诗诗,你哭了,可是楚郁姐说什么了?我……我去与她说说。” “不用!” 柳云诗拦住他,下意识回头看了楚嬛一眼。 楚嬛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面色略有些不自然,冷哼一声转头进了房间,柳云诗才笑着对顾璟舟道: “南砚,我饿了,想吃云吞面。” 顾璟舟一愣,小心翼翼道: “你、你不生我的气了?” 柳云诗抿了抿唇,轻轻在他腰间捏了一下,嗔道: “气着呢。” 两人说话间,季辞也走了过来。 柳云诗瞧见季辞,还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昨夜两人背着顾璟舟见面,今日又听楚郁说了许多季辞从前的事情。 她在面对季辞的时候,情绪反倒比之前更为复杂。 然而季辞却像是当真同昨夜与她说的彻底放下了一般,笑看了她一眼,“想吃云吞面?” 柳云诗下意识咬了一点嘴唇内侧的软肉,点点头,“嗯。” “稍等,我去做……” “诗诗要吃我做的!有你什么……” “南砚!” 柳云诗打断顾璟舟挑衅的语气,看了他一眼。 顾璟舟立刻噤声,神色闷闷的,似有不忿。 季辞一双眼眸定定盯着他看了一眼,继而轻笑一声,温柔地看向柳云诗: “南砚手臂不便,还是我来做吧,方才南砚没吃多少,我去做两碗来,你带他先回屋等着吧。” 顾璟舟本想开口拒绝,被柳云诗一个眼神看过去,悻悻闭了嘴。 不知是不是季辞此刻的平静感染了柳云诗,她面对他的时候,心绪也慢慢平缓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似乎不再像此前对他那么抗拒,或是有些莫名的抵触情绪。 柳云诗应了一声,扶着顾璟舟回了隔壁院落。 一路上顾璟舟还在叨叨,一面急着向她解释他与楚嬛的渊源,一面又说季辞心机深重,让她今后远着他些。 柳云诗听着听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璟舟脚步一顿,“你笑什么?”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 柳云诗掩唇偷笑。 顾璟舟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像什么?” 柳云诗凑过去,故意圈住他的脖颈,清了清嗓子,扒在他耳畔轻声笑道: “像……一只护食的小狗狗,哈哈……呀!” 她刚说完,转身便要跑,结果顾璟舟比她反应更快,掐着她的腰就将她拉了回来。 柳云诗一下撞进他的怀中,吃痛拧眉呀了一声。 顾璟舟面色一变,急忙放开她,谁料柳云诗刚一被他松开,当即又转身对他唤了句“小狗儿”,飞快跑开了。 顾璟舟故意压着唇角,“好哇你,别让我逮住!” 说着,他抬腿就去追她。 柳云诗惊呼,急忙转身去跑,脚底下一个不注意踩住了裙摆。 “诗诗!” 顾璟舟面色一变,冲了上去。 柳云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被顾璟舟护着摔进了床褥中,他一手扶着自己,另一只手撑在床榻上,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一瞬间,时间似乎都静止了。 她抬眼望进他逐渐幽深的眸中,感受他慢慢变急促的呼吸。 “南砚……” 她小声开口,心跳开始不自觉加快,脸颊上热热的。 两人的四周温度快速上升,似有一种暧昧流淌在床榻之间。 顾璟舟喉结滚了滚,视线下移,聚焦在她娇嫩红润的唇瓣上,缓缓俯下身…… 柳云诗瞧见他凑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攥着他的衣领,闭上眼睛。 就在两人的唇瓣即将贴在一起的时候,房门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柳云诗吓了一跳,猛地推开顾璟舟。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循着声音看向门口,季辞提着餐盒出现在门边,看到两人的姿势,脚步一顿,面色如常地进来。 笑道: “看来,我是打扰到你们小夫妻亲密了。” 顾璟舟蹙起眉,从柳云诗身上起来,顺道将她拉起来,“知道还不快滚。” “南砚……” 柳云诗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道。 顾璟舟没应,视线如利刃一般定在季辞脸上。 他总觉得他在秘密筹谋着什么大阴谋,季辞这人,越是云淡风轻,越是憋着坏。 偏偏看柳云诗的样子,她似乎不这么认为,从前对他避之不及,如今他能隐隐感觉她似乎有意在偏向季辞。 顾璟舟不由反手握住柳云诗的手,忍了好久才忍住没问昨夜之事。 季辞在他看过来的时候,亦在观察他。 瞧见他复杂的神情,他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提盒,对柳云诗温声道: “你二人先吃,我去看看楚郁。” 柳云诗诧异地瞧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好,多谢……” 她抿了抿唇,低低唤出两个字,“表哥。” 那两个字刚说出口,柳云诗便感觉顾璟舟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她不由蹙眉,小声道: “南砚。” 顾璟舟微微松开她,握着她的手在桌旁坐下,替她拿出装云吞面的碗,自己也沉默地吃着。 柳云诗喝了口汤,侧首瞧他,果然见他面色有些不虞。 她舀起一颗云吞,吹了吹,凑到顾璟舟唇边,哄道: “尝尝我的。” 顾璟舟微微别开脸,嘟囔道: “你的还不是他做的。” 柳云诗闻言忍不住轻笑,放下勺子,手指缓缓来到他的手边碰了碰,见他没反应,她又用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拉了拉。 “好啦,别生气了,你不是说我们明日就能回去了么,我都答应下月与你成婚了呀,回去后,我就在府中安心准备嫁衣可好?” 顾璟舟盯着她勾着自己的小拇指看了一眼,回头看向她,“真的?” “真的。” 柳云诗点头,在心里将最后一点季辞的影子剔除出去。 告诫自己,做了选择就不要回头- 第二日用过早膳,顾淮就驾了顾府的马车过来接他们。 柳云诗走出两步,回头看了一眼,走回去,对季辞道: “表哥,其实……楚郁姐她挺好的,若是你愿意遵从祖父之愿,娶她为妻往后定会夫妻和睦,举案齐眉。” 季辞压着眼帘看了她半晌,唇角缓缓扬了起来,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一下,“知道了,照顾好自己。” 柳云诗低头颔首。 自然,她也错过了季辞眼中一闪而过的浓烈的占有欲和阴鸷笑意。 顾璟舟准备好马车上的东西,回头看到柳云诗与季辞站在一处说话,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跳。 他走过去,拉住柳云诗的手,威胁办扫了季辞一眼,“诗诗,我们该走了。” “好。” 柳云诗乖顺地任他牵着拉到马车旁,刚要上车,忽听身后传来楚嬛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回头,见楚嬛疾步走上前来。 到了近前,她先看了顾璟舟一眼,之后拉住柳云诗,将一枚木簪放入她手中,语气别扭道: “当年在边关战事吃紧,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这是当时我自己做的木簪,后来你们送来的那批冬衣里放了一条发带,我才真正有了可以束发的东西。” 当时所有人都灰头土脸的,那条发带就像艰苦生活的一点希望。 楚嬛道: “想不到那发带是你放的,虽然我知道不是给我的,不过这木簪,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柳云诗笑着摩挲了一下木簪,道了声谢,仔细收下。 楚嬛又道: “对了,我姐托你办的事情,过几日我送过去给你瞧。” 柳云诗笑道:“好,随时恭候。” 说罢,她行了一礼,随顾璟舟转身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顾璟舟看了她好几次,终是忍不住,问: “楚郁姐托你什么事情了?” 柳云诗掀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上次从这里离开,是个下雨的日子。 这次,她想她离开后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回过头来对顾璟舟笑了笑,“不告诉你,我们女子的秘密。” …… 送走柳云诗后,楚郁和楚嬛也离开了。 季辞唤来贺轩,问他,“让你准备的,可都准备好了?” “主子,都准备好了,主子可要去看看?” 季辞摩挲了一下手指,眼底染上兴味,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走吧,去瞧瞧,也不知,日后诗诗她会不会喜欢。” “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你明知顾璟舟给您下了蛊,为何还要将那不举之症的解药给他?”贺轩跟在他身后。 季辞推开书房的门,在一处机关上压了一下,床榻缓缓下降,床后的墙上出现一个暗门。 “正是因为他给我下了蛊,我才要给他解药。” 季辞扫了他一眼,“t你猜倘若诗诗知道,会是怪他,还是怪我。” 贺轩张了张嘴,没说话,那蛊毒是能要命的,怎么到了自家主子嘴里,就跟过家家一般。 季辞前面先行走下暗门,贺轩跟在身后。 在密室中巡视一圈,季辞忽然在床边停下脚步,指了指上方房顶,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一般,缓慢笑道: “这里,我觉得似乎少一条铁链,你觉得呢?” 第64章 之后的十多天,朝廷先是忙着安排赈灾,之后又是对顾璟舟等人大肆封赏。 顾璟舟忙得几乎不着家。 柳云诗便当真如她自己所说,安安静静待在府中为自己缝制嫁衣。 这期间,楚嬛来了一趟,拿了几张图纸,柳云诗帮着挑选了一番,随后两人又一道用了午膳。 柳云诗让绿鸢摆了瓜果和茶点在院中,柳云诗和楚嬛相对而坐,喝茶聊天。 “楚郁姐身体怎么样了?” 楚嬛耸耸肩,“还是老样子,她那身子,连宫里的太医都说养不好了。” 柳云诗垂眸,沉默着没说话。 那样的事,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们过一阵,可能又要回金陵了。” “回金陵?” “嗯。” 楚嬛吃下最后一口糕点,拍了拍手,“如今天气渐冷,我姐姐的身体,还是在暖和些的地方待着比较好。” “也是。” 柳云诗点头,“金陵离扬州倒是不远,也方便你们回头行事。” “你想过回去么?” 楚嬛问她。 柳云诗一怔。 怎么能没想过,虽说最重要的东西季辞已经替她寻了回来,但柳家祖宅还在她那几个叔伯手中。 “我想……等与南砚成婚了,回去一趟,也好彻底彻查我父母一案。” 楚嬛点点头,“到时你回来,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差人来找我,我楚国公府的面子,那些个太守府尹之类的,还不敢不给。” “好。” 柳云诗笑道。 说完,她沉默了一下,问: “那……我表哥与楚郁姐的婚事……” “那是原来季老与我祖父定下的,如今他们两个说到什么程度了,我不知道,听说季辞下个月也会派往江南公办,也许我们会一路南下,不过我觉得,我姐姐应当是不想成婚的。” 楚嬛不以为意,“其实我也不打算成婚。” 柳云诗回头看她。 阳光下,楚嬛的脸上挂着一抹洒脱的笑意,“其实世人对女子约束甚多,但谁说女子就一定要成婚,然后困在内宅一辈子相夫教子。” 楚嬛也回头看向她,扬了扬手中的图纸,笑意明媚: “其实,这样做做生意,也不错。” 柳云诗也笑了,“楚二姑娘说的是。” 楚嬛别扭了一下,道: “其实,我本不愿看到顾璟舟在害死阿南之后,还能与心悦之人琴瑟和鸣,但倘若那人是你——” 她上下打量了柳云诗一番,略有些嫌弃道: “勉强还能接受吧。” 柳云诗抿唇浅笑,她没有纠正楚嬛说顾璟舟还是阿南这句话,不过这种心结,只能往后慢慢解开- 还有十日便要成婚了。 顾璟舟终于在陛下的“恩准”之下,闲了下来。 宫里的赏赐和丽妃单独的赏赐,流水一般抬进顾府,抬到柳云诗房中。 “怎么样?” 顾璟舟靠在妆台前,看她描眉,眯眼笑道: “若是有看上的、喜欢的,尽管挑来用。” 柳云诗斜看了他一眼,将眉尾描好,放下眉笔,起身抱住他,靠近他的胸膛,“我有南砚给我准备的头面就够了,其余的——” 她轻笑了笑,“我都看不上眼。” “诗诗——” 顾璟舟喉结滚了滚,只觉得身上窜起一阵热意。 他那天就发现自己那里已经好了,但最近一段时日总是早出晚归,等他回来的时候,她都已经睡着了,他也就不忍心吵醒她。 今日难得空下,瞧见她越发妩媚明艳的眼眸,顾璟舟几乎一瞬间就有些把持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将她推开些,看着她的眼睛说: “那些头面首饰都是一些俗物,怎么能配得上我的诗诗,我今日带你去一个地方。” 柳云诗眨了眨眼,“哪里?” 顾璟舟在她粉白如玉的脸上偷了个香,“去了你就知道了。” 顾璟舟领着柳云诗出了府,走到街上面,两人干脆弃了车,手牵手在沿着河岸在街上慢悠悠走着。 街上的茶楼酒肆还未开门营业,人不多,显出几分安静。 两人就这般悠然地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宅院门口。 柳云诗奇怪地看了顾璟舟一眼,“这里?” “嗯。” 顾璟舟冲她神秘一笑,推开门,然后一把将她抱起,“先别睁眼。” 顾璟舟将她抱进去后,走了几步停下来,紧张道: “现在可以睁眼了。” 柳云诗缓缓睁开双眼,在顾璟舟期盼的眼神中,微微愣住了。 “这是……” 只见房间正对着一整面墙上,都挂着各式各样的发带,另一面墙则是满墙她的画像。 柳云诗眨了眨眼,震惊地看向他,“烟雨阁的发带?” “嗯。” 顾璟舟将她拥进怀中,讨好地蹭了蹭,邀功一般急不可耐道: “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所有原材料都是从扬州运过来,然后在这里织就,除了上面的绣花我绣不来,不过珍珠都是我一颗颗缝上去的。” 顾璟舟拿下来一条大红色发带,上面绣着一株并蒂莲,并蒂莲的每一片花瓣上都镶嵌了一圈细小的珍珠,针脚细密。 顾璟舟将她带到巨大的落地镜前,在她头上比了一下,“这条,想在与你的新婚夜晚,亲手为你带上。” “你……何必……” 柳云诗看着镜中的顾璟舟,张了张嘴,“何必这般费神。” 顾璟舟圈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 “怎么能算费神呢,那时候见你喜欢这家的发带,便担心你将来嫁到京城来用不到了,就想着能替你将那铺子搬过来最好。” 他闷在她颈间嗅了嗅,除了她身上特有的体香外,就是他的龙涎香。 顾璟舟满意地咂咂嘴,“为你做什么,我都不觉得是费神啊诗诗。” 柳云诗只觉得心间酥酥麻麻的,有些想哭,但又被巨大的喜悦所包围。 那次他问她发带的事,都是几年前了,所以这几年,他一直在准备着这些。 “对了,后院还埋了二十坛你喜欢喝的青梅酒,我特意跟人学的手艺,不醉人,还很香甜,本想与你新婚夜喝的,但是现在又不想了。” 柳云诗微微侧头,“为什么?” 顾璟舟在她唇上啄了啄,故意坏笑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若是喝醉了,如何能好好伺候诗诗舒坦。” 柳云诗面颊一热,用手肘推了他一下,“没个正形,我就不该问。” 她虽然是笑着嗔他,但语气里却带了一丝哽咽。 顾璟舟蹙了蹙眉,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心疼道: “别哭啊诗诗。” “谁哭了?” 柳云诗泪眼汪汪地瞪了他一眼。 水眸含春,媚眼如丝,顾璟舟只觉得一瞬间身体像是被点燃了一把火,血液刹那沸腾。 他吞了吞口水,哑声道: “诗诗倘若真的感动,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柳云诗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张了张嘴,小声问他,“什、什么……” 顾璟舟只是看着她,不说话,脸颊也微微有些泛红。 过了片刻,她感觉他的手缓慢顺着她的腰线向下游移到身后,意有所指一般蹭了蹭。 柳云诗当即一僵,想起顾璟舟此前对自己说的,慌乱道: “不、不行!那里不行!” 顾璟舟靠过去,不满地哼哼,“诗诗……” 还不等柳云诗反应,他已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在旁边的榻上,将她的小脚压了上去。 顾璟舟闷哼一声,抓住她莹白的脚腕动了动,眼尾晕起潮红,喉结重滚着哼吟,“那这样总行吧……” 她不可思议地看他一眼,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疯了。 见她要逃,他一把扯着她的脚腕将她抓回来,人也吻了上去。 “诗诗,你就可怜可怜南砚吧,我……我……” 不知是被剧烈的感觉所冲击着,还是顾璟舟当真委屈,他眼尾的红晕染到整个眼周,眼瞅着就要哭出来。 柳云诗挣扎了两下,视线瞅到那满墙的发带,忽然心一软,挣扎缓了下来。 顾璟舟眼前一亮,趁机更加卖力地吻她。 不出几下,柳云诗便闭着眼张开檀口迎接他,不时轻哼出声。 白色的罗袜不知何t时被男人褪下,脚上陡然滚烫,柳云诗蹙了蹙眉。 见她欲挣扎,顾璟舟立刻将她的小舌卷入口中吮吸。 渐渐地,她似妥协一般开始回吻他。 两人吻了半天,顾璟舟不舍地松开她的唇瓣,喘着气笑看她一眼,然后直起身子跪坐在了榻尾。 柳云诗被吻得神思迷离,任他抓着自己的脚腕。 空气中泛起潮热,她总觉得此刻的顾璟舟异常兴奋,喉咙间不时溢出哼声。 柳云诗羞得将自己的脸埋进被褥中,忽然,她的脚踝被他攥到疼,贴着的青筋突突鼓跳了几下,脚背上被一阵湿意灼烧。 她陡然瞪大眼睛,“南砚!” 顾璟舟潦草地拿过帕子擦了擦,喘着俯下身子一边吻她,一边委屈地撒娇: “诗诗都不认真,我要重来,诗诗要狠狠踩我……” “……” 柳云诗吓得推他,挣扎的话从两人纠缠的唇齿间溢出,“南、南砚……” 太奇怪了。 柳云诗真是又气又羞,顾璟舟这些年在军营中都学的是什么东西啊。 见她都要哭出来了,顾璟舟才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抱起她在她脖颈间狠狠吮吸了一下,“那我带诗诗去洗洗脚上的脏污。” 柳云诗抓紧他,天真的松了口气,以为他当真是带他去洗脚。 结果刚一进到水汽氤氲的内室,他便抱着她一道走下了浴池中。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已经箍着她的腰闯进来。 “南砚……” 柳云诗蹙眉,声音被水汽染上一层沙哑。 她的手下意识寻找能够稳住身形的地方,但支离破碎的水面根本无从稳住晃动。 “诗诗,方才那样,跟他有过么?” 柳云诗说不出的难受,根本无法回答他的任何话,只知道将唇抿紧些,尽量不要发出那些声音。 她的身子无力,只能仰起脖颈靠在他的肩上。 男人侧首,大手一掌裹住她纤细脆弱的雪颈,与她拥吻,另一只手将她的手反过来搂在他的脖颈上。 “搂着我站稳。” 柳云诗啜泣着被他亲吻,手才刚搂过来,又被突然的力道弄得松了手,最后还是顾璟舟从身后抱住她的腰才稳住。 水花在池边四溅,淹没两人啧啧的吻声。 柳云诗视线模糊,只见不远处的烛灯氤氲。 暗香浮动,柳云诗的发被汗打湿贴在脸上,檀口微张,眼神泛散,一副难以应付的柔软模样。 顾璟舟眼神愈发幽黯,含住她半露不露的殷红舌尖,越发急促莽撞。 柳云诗呜咽愈发明显,她指甲陷进他的手臂,张了张嘴,娇躯颤抖不住,持续良久才平息下来,无力地靠进了他怀中。 顾璟舟留在里面不肯出来,细细亲吻她脸上分不清是汗珠还是泪珠的晶莹,如绵绵春雨打湿湖面。 好半天,柳云诗才从方才的猛烈中回神。 “方才那样,你与他有过么?” 顾璟舟还在坚持问她。 柳云诗心中多少明白了他的反常,她无力地张了张嘴,哑着嗓子: “没、没有……” 她面色如海棠春雨,环住他脖颈的藕臂莹白,“只有你。” 顾璟舟好似因她这句话得到了抚慰,这才偃旗息鼓。 平息片刻,他将浑身娇弱无骨的姑娘从浴池中抱了出来,替她裹上他宽大的外袍。 柳云诗面颊微赧,偏他还要故意带着她从镜子面前绕过。 裹得严严实实的长袍下藏着暧昧的痕迹。 他将她放在凳子上,一面替她仔细擦发,一面笑着俯身吻了吻,“以后的每一处,都要刻上南砚的烙印。” 他说话时分明像从前一样,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摇着尾巴的大狗狗。 但不知为何,柳云诗总觉得他的语气之下掩藏着一丝不一样的深意。 如同……透着锋利寒意的箭矢。 她抿了抿唇,还是小声道: “你不能太过分。” 那日情到浓时,他手指在另一处意有所指地摩挲令她害怕极了,她如今才想明白,他想要开采她身上,任何没有被季辞碰过的地方。 但那里……实在太令人难以启齿。 所以她很严厉地拒绝了他,他也答应了,岂料今日就变了法儿欺负她。 柳云诗一想起方才那羞耻的一幕,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可她方经历过情//事,此刻面若桃花,眼含春水,一眼望过去,非但没有让顾璟舟害怕,反倒又让他起了心思。 柳云诗瞧见他眼神的变化,急忙起身,急匆匆拢好衣领,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嗔道: “你没个正经,我不理你了,我要回了!” 说着,她拉开房间门,却意外与门外的两人险些撞上。 最先窜入鼻腔的是久违的沉水香,柳云诗猛地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里。 “有急事来找南砚,听说他在这里,就过来了,不想……” 季辞压低眼帘,视线扫过少女红艳的唇和颈侧的暧昧红痕,笑意温润,“表妹也在。” 她张了张嘴,“表哥……” 她这幅明显刚被滋润过的样子,娇而不媚,含春带露。 季辞笑着在她脸上打量片刻,缓缓扯开唇角,笑容愉悦,缓慢凝视着她道: “几日不见,表妹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第65章 “一样不一样——” 柳云诗还未说话,顾璟舟已经跟了上来。 他一把环住她的腰将她带进自己怀里,扬了扬下巴,一副痞气的样子,“与你季大人有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 季辞眼中笑意更甚,视线意有所指地向下滑了一下,漫不经心笑道: “南砚……还真是……” 他顿了顿,在顾璟舟逐渐沉下去的神色中,薄唇微张,轻轻吐出四个字“年轻气盛。” 顾璟舟紧了紧搂住柳云诗的手,冷哼一声,斜了季辞一眼。 柳云诗感觉季辞在说那几个字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含笑的眸中似乎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他的目光就像是一张网,让她浑身不自在。 柳云诗抿了抿唇,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琢磨着如何能找个借口自己先行离开。 正想着,一直站在季辞身侧偏后方的人上前一步,温声唤了句,“柳姑娘、南砚。” 柳云诗循着声音看过去,这才发现方才一直跟在季辞身旁的人是楚郁。 只不过方才她乍然碰到季辞,被他搞得心神不宁,楚郁又恰好被季辞的身影遮挡住,她才没有注意到。 她愣了一下,视线在楚郁和季辞身上来回逡巡了一番,然后收敛了不该有的情绪,笑对楚郁行礼,“楚郁姐,你也来了。” 柳云诗说完,见南砚没动静,回身轻轻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顾璟舟这才收敛了一身戾气,别别扭扭地唤了句“楚郁姐。” 楚郁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唇边挂着温柔笑意,上前一步拉住柳云诗的手,笑道: “方才季辞邀我一道去买路上带的东西,恰好就一起过来了,既然他们两个有话要说,你就陪我去前面坐坐可好?” 柳云诗张了张嘴,还未说话,顾璟舟先疑惑道: “路上带的东西?楚郁姐你要回金陵了么?” “是啊。” 楚郁笑看了季辞一眼,“这次应当是会和季辞同行,恰好他也要去江南公办。” “公办?” 顾璟舟闻言,看向季辞,唇边渐渐勾起一抹笑意,意味不明道: “季大人要去江南公办?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陛下十分看重此次南下查案之事,季大人之前因着身体原因被搁置了,我还以为陛下会另派人选呢,季大人此去若是表现好,回来定然能得陛下青眼,我提前祝季大人高升。” 季辞亦是轻笑: “南砚说笑了,都是为陛下办事,什么高升不高升的。” 他看了柳云诗一眼,“此次恰好路过扬州,表妹有什么需要我带的么?” “不、不用了。” 柳云诗轻声道:“将来我会和南砚自己去。” “也好——” 季辞颔首,“还是有机会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他的语气一本正经,将“亲自”两个字咬得略重,但不知为何,柳云诗总觉他话中似有深意。 然而等她再抬头去看他的时候,他的视线却已经从她的身上移开,任她再看过去,他也并未再去注意她,而是对顾璟舟说: “关于之前崔家,有些新的进展,来找你探讨。” 柳云诗和楚郁看了二人一眼,楚郁开口,“那我们先到前厅去等着了。” “嗯。” 季辞应了一声,朝里走去。 顾璟舟捏了捏柳云诗的手心,小t声哄她: “去等我一会儿,不会太久。” “好。” 见柳云诗乖顺应了,顾璟舟脸上不禁漾出笑意,在她唇角轻吻了一下,才跟着进去。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柳云诗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恰好透过即将关闭的门缝看到季辞看过来的目光,他的视线浸润在房间的昏暗里,却如一支锋利的箭矢,晦涩地射出来。 不知是不是柳云诗的错觉,总觉得他方才的视线落下的位置,恰好是她刚被顾璟舟吻过的唇角。 她回过头,下台阶的脚步险些一软,心跳猛地加快,重重砸在胸腔中。 那种感觉太诡异了。 同从前每次她与季辞相处时候都不一样。 以至于楚郁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 “想什么呢?” 楚郁问她,“打从方才你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 “没什么。” 柳云诗看向楚郁,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问: “楚郁姐,你跟我表哥……” 楚郁听出她的意思,笑道: “季辞说过,他的祖父给他来了信,信中提及此前二老定下的婚事。” “那楚郁姐的意思呢?” “不知道。” 楚郁视线落向旁边,“我这辈子本是不打算成婚的,但楚嬛对我说她也不打算成婚,可国公府的家业,总得有人来继承。” “所以楚郁姐是打算答应表哥了?” “答应?” 楚郁看了柳云诗一眼,随即笑道: “他都什么也没说,何来我答应一说。” 见她误会,楚郁又解释道: “我和他之间没有男女之情,顶多有当年共患难的惺惺相惜,即便我以后想要成婚,也定会找个喜欢之人。” 柳云诗忽然想起此前,季辞对她说,他会娶楚郁一事。 然而此刻面对楚郁这些坦然说出的话,她心中不免又生出些许忐忑。 楚郁想了想,道: “不过季辞倒是对我说过,他这些年并未有成婚的打算。” 柳云诗闻言,眸中划过一抹诧异,“这几年没有成婚打算?” “是啊。” 楚郁拢紧手炉,“他说未遇见心悦之人前,不会成婚。” 未遇见心悦之人…… 柳云诗心中隐隐划过一抹怅然,又不觉松了口气,一颗心逐渐放回肚子里,将方才的那些忐忑归结为自己临成婚前的紧张。 她视线移向窗外,桂花高挂枝头,再有两日就能盛开了,此后在京城,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们三人也终于回到了各自的正轨。 与楚郁说了没多久话,顾璟舟与季辞就出来了。 几人一道往门口走去,到了分别的时候,柳云诗笑着对季辞行了一礼,道: “表哥此次要去江南公办,我与南砚下月婚礼,就不叨扰表哥了。” 季辞脚步一顿,视线在她脸上逡巡而过,笑意温润,“好。” 他又看向顾璟舟,“那就在这里,提前恭喜南砚和表妹……百年好合。” 顾璟舟牵起柳云诗的手,哼笑一声,“多谢表哥,也祝表哥此去顺利,前程似锦。”- 柳云诗自从那日与季辞分开后,就再未出过府。 顾璟舟也特意像陛下告了假,日日留在府中陪她。 说是陪她,每日里他几乎都要挂在了她身上,将他从前在书上看到的各种都用了个遍。 搞得一连好几日,柳云诗都腿软地下不了床,哭着骂他。 直到前日,他终于因为太过分,将她惹恼了,他夜里才主动拿了被褥去到书房睡觉,答应她在成婚前不会再乱来了。 婚仪前夜,柳云诗洗漱完上床。 想像中的那一日,终于要来了,她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没有刻意去问顾璟舟,季辞他们是否走了,但不知为何,从昨日开始,她心中就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最后一次相见时,季辞的眼神让她总觉得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她。 但一想到楚郁说的话,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季辞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对她不过是一时新鲜,如今缕缕被拒,他自己也说他有他的骄傲,定然是早就已经对她没什么兴趣了。 正在胡思乱想时,柳云诗忽然听见房门有响动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急忙起身看过去,见来的是顾璟舟,心中不由一松,又忍不住觉得自己好笑。 先不说季辞此刻说不准已经在去往江南的路上了,就是他没走,以他那样的人,也定然做不出在她新婚前夕,翻顾璟舟家墙来找她的事。 “诗诗……” 顾璟舟走到床前,可怜兮兮地看向她。 柳云诗瞅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顾璟舟又俯身蹭了蹭。 见她依然不动,他干脆蹲身在她面前,环住她的腰埋进她怀中,像个小媳妇儿一般哼唧: “诗诗,我紧张……” “……” 柳云诗都要气笑了。 这十天,她被顾璟舟天天变着法儿的折腾,几乎早就熟悉了他的各种套路。 她推了推他,语气严肃,不为所动: “说好的,成婚前不来,否则明日洞房花烛夜,我答应你的事,就不作数了。” 果然,她在说完这句话后,明显感觉顾璟舟身子一僵,环住她的动作松了下来。 他重重在她身上吸了吸,遗憾道: “那今夜我可不可以抱着你睡,只抱着你……什么都不做。” “不可以。” 柳云诗果断拒绝他。 一想起那日被他缠得没办法,答应了他一个对她来说几乎丧心病狂的,关于洞房花烛夜要求后,她这几日就不愿见他了。 这人你越是纵着他,他就会得寸进尺,然后变出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新花样来。 柳云诗觉得前几日跟他在房间里没羞没臊待了六七天,自己从前的礼义廉耻都快被他丢光了。 她脸上发烫,推他,“你快回去,明日早晨我们还有婚仪要完成。” 顾璟舟不舍地在她怀里蹭了蹭,闷声道: “那好吧,明日你记得绑上我给你做的发带。” 他抬头,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定定看了她好久,终是没忍住,倾身吻上她的唇。 柳云诗一怔,心中软了下来,随即回搂住他,任他撬开自己的唇齿,在自己口腔中侍弄。 两人吻了许久才分开。 顾璟舟轻喘着替她擦掉唇角的水渍,笑道: “诗诗,我们明日就是夫妻了,你终于要嫁给我了。” 柳云诗弯了唇角,“嗯。” “诗诗……” “嗯?” “你叫声夫君让我听听可好?” 柳云诗嗔瞪他一眼,推了推他,“你快回去了。” 见他不依,她抿了抿唇,笑道: “第一次叫你,我想留在明日洞房时。” 顾璟舟闻言,眼底的笑意更甚。 他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不舍道: “那我走了,你早些歇息,明日天不亮,我就来接你。” 柳云诗颔首,眼底也全是幸福的笑意,“好。” 她被他抱上床,掖好被角。 看着顾璟舟的背影,柳云诗才觉得,直到此时此刻,她的身、心,她的所有注意力和所有爱意,全都完完全全地落在了顾璟舟一人身上。 对于明日的婚礼,她的心中生出许许多多的期待和幸福感。 从前她见顾璟舟穿过一次大红色的骑马服,那时他打马从长街而过,街上的女子都不由看呆了眼。 他将马停在她身前,翻身下马,对她扬了扬下巴,像是一只骄傲的鹰,“怎么样?你的南砚没给你丢人吧?” 当时她瞪了他一眼,转身就气鼓鼓的离开了。 徒留一脸怔懵的顾璟舟在原地,待了一瞬才追上来。 回忆起从前,柳云诗抿了抿唇,忍不住轻笑。 想来,明日他穿上喜服的样子,定然比那时穿骑马服还要俊上许多。 不过这次,再不会有旁的女子的视线,只有她。 第66章 柳云诗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感觉这一觉睡得比想像中更沉。 直到耳边隐隐钻入滴漏的“嘀嗒”声,她的意识才从一片沉沉的昏暗中慢慢复苏。 她睁开眼,下意识朝四周看了一圈。 然而不知为何,四下里漆黑一片,就好像眼前罩了一层黑幕,连一点微弱的光影都看不见。 柳云诗心里一紧,忐忑不安地将手伸了出来。 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透不出半点儿光亮。 而方才钻入耳中的空灵的“嘀嗒”声,似乎也渐渐远离。 柳云诗像是被封闭在了一个看不到也听不清的黑色牢笼里,无尽黑暗将她吞噬。 “南砚,你在哪儿?” 她眨了眨眼,依旧于事无补,黑暗比之前更甚。 空无让她的心霎时慌了起来,匆匆忙忙摸着床沿想要下t去,嗓音颤抖地唤着顾璟舟的名字。 可她才刚一动作,身侧一空,身子便重重朝床下跌去。 柳云诗还来不及尖叫,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男人将她紧抱进怀中。 黑不见底的环境下,男人滚烫坚实的身躯和熟悉的味道便成了她全部的依仗。 柳云诗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 熟悉的独属于顾璟舟的龙涎香钻入鼻腔,她死死攥住他的手臂,声音不觉哽咽,“南砚,我、我怎么看不见了……” 她情不自禁咬紧下唇,更加往男人怀中凑了凑,直到感觉男人双臂将她紧紧环住,她心中才渐渐安稳了下来。 没听到“顾璟舟”的回答,柳云诗又小声叫了他一声,“南砚?” 这一声落下,身前抱着她的男人才像是刚回过了神。 他将她抱着在床边坐下,宽大的胸膛将她整个人罩进怀中。 柳云诗感觉他的视线落下来,在她脸上徘徊须臾,然后她听见他的声音: “诗诗……看不见了么?” 许是受了视力的影响,她觉得自己的听力也有些模糊,只能隐约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嗯。” 她吞咽了一下,点了点头,“突然看不到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荒芜的虚空将时间都模糊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那一觉睡了多久。 “顾璟舟”将她冰凉的手攥进掌心。 不知为何,柳云诗觉得他的手掌也有些凉,不似从前每一次触摸都那般滚烫。 她心中忽然无端紧了一下,犹豫了片刻,她将手轻轻落在男人的腰上。 “南砚,我……能摸一摸你腰胯上的伤口吗?” 抱着她的胸膛轻轻震了震,她听见他闷笑一声。 然后他握着她的手来到他腰带的地方,低声诱惑道: “如今正好是申时,你我拜堂的吉时,诗诗是要先与我拜堂,还是先摸我?”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说话的时候,喉结震颤带出一丝莫名的轻喘,话又说得极为暧昧。 柳云诗不觉脸上一烫,下意识收回了手。 “可、可我的眼睛看不到了,我们……” “别怕,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府中宾客都已到齐,我领你先去拜堂可好?” 柳云诗心中慌乱,根本没意识到,若是当真身前之人是顾璟舟,在她突然“失明”之后,他定然做不到这般淡然。 然而此刻她乍逢突变,还未反应过来。 又听他说宾客已经在等着了,怕耽搁了吉时,也怕他难堪,来不及深思熟虑,便微微颔首应下,“好。” 她的乖顺似乎让“顾璟舟”极为愉悦。 他轻笑一声,在她发顶吻了吻。 之后柳云诗便觉得有一层轻而柔软的布料盖在了自己头上,下一瞬,男人将她打横抱起,在她耳边轻声笑道: “我抱诗诗去拜堂。” 婚仪比柳云诗想像中要顺利许多。 原本她与南砚计划的婚仪便是一切从简,而且这次举行婚仪的时候,周围的宾客似乎对她双目失明一事并未有什么过多反应。 她的听力模糊,只隐隐能听到他们的祝贺声。 之后,她在“顾璟舟”的引导之下,按照司仪的致辞,完成了全部的婚礼流程。 在司仪高呼的那句喜庆的“礼成”声中,“顾璟舟”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隔着盖头在她脸颊上吻了吻。 众宾客齐齐鼓掌,高呼着“百年好合”。 一切都与她想像中的一样美好。 只除了她看不到顾璟舟穿喜服的样子。 在抱着她回洞房的路上,“顾璟舟”察觉出她的情绪低落,脚步停了下来,低头轻声问她: “怎么了诗诗,可是哪里还不舒服?” 柳云诗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只是有些遗憾,没有看到南砚穿喜服的样子。” 抱着她的手骤然紧了一下,他的语气因她听力的模糊而变得有些意味不明。 她听见“顾璟舟”说: “那还真是遗憾呢,不过日后,待你复明,我可以让你重新看看……我穿喜服的样子。” 虽然这么说着遗憾,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他是愉悦的。 柳云诗只以为是因为今日两人成婚,他心情好。 她嗯了一声,问他,“你待会儿要去前面宴请么?” “不急。” 他回道:“先陪你看了大夫再说。” “顾璟舟”的脚步继续朝前迈,柳云诗闻见风里传来一阵浓郁的桂花香。 她忍不住颦眉,嗅了嗅,“南砚,我记得咱们院中并没有桂花树,你这是带我去别处么?” “嗯。” 男人笑道: “我为我们布置的婚房在别处。” “婚房?”柳云诗诧异,心中不免有有些不确定的慌乱。 “顾璟舟”却像是十分自然一般应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些刻意的讨好,“打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布置了,就是想要给诗诗一个惊喜。” 听见他这种语气,她心中的忐忑又很快消了下去。 是熟悉的顾璟舟一贯的语气。 她轻笑了一下,在他腰上轻轻捏了捏,语气不自觉带上了撒娇: “可惜我看不到,不过你要将布置保留好,待我哪日能看到了,定然要好好看看。” 男人胸腔震颤,语气愉悦,“好,将来……不仅要让诗诗好好看看。” “不仅看?那还有什么?” 虽说眼睛看不清了,但完全确定抱着她的人是顾璟舟后,她放松了不少,心情很快从忐忑变为新婚的喜悦。 她往他怀中凑近,搭在他臂弯的小腿轻轻漾了漾,“难不成,南砚还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唔。” 男人语气惫懒地应了一声,笑道: “是有许多……别致的好东西,今晚我带诗诗一一体验可好?” 柳云诗本还想问是什么别致的好东西,还需要一一体验,然而话到嘴边,脑中划过一抹精光,忽然反应了过来。 她身子莫名一热,忍不住嗔道: “我、我眼睛都看不见了,你怎么还想着这样的事?” “诗诗不觉得,越是看不见,那种感觉越是到得快么?”男人笑道。 虽然柳云诗早就已经见识了顾璟舟的不要脸,但他光天化日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她止不住羞赧。 她故意恼道: “顾璟舟!你就不能有个正形?!前几日那般过分就算了,今夜你再这样,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不做了!” 话音刚落,柳云诗就感觉男人箍着她的手瞬间一紧。 她还以为是自己方才说的话太过分了,伤了他的自尊,正琢磨着再说句什么,忽听他漫不经心地问: “诗诗答应我新婚之夜做什么了?我怎么忘了?” 柳云诗一怔,随即更恼了,羞道: “你、你不记得了最好!反正我也不想!谁、谁愿意帮你用……” “嗯?” “顾璟舟”好似故意逗她一般,笑问:“用哪里?” 柳云诗噤了声,咬着唇低下头,不想理他,恼他的明知故问。 她庆幸自己此刻有盖头盖着,不然定然让他看到自己红到滴血的脸颊了。 见她不说,“顾璟舟”似乎也怕自己将她惹恼了,不再问,只是掐在她手臂上的手掌更用了些力道。 又被他抱着走了没两步,柳云诗感觉他似乎进了一扇门。 那里早有大夫在候着,他将她放在床上,大夫替她把了脉。 “夫人并未有什么大碍,许是此前误食了什么相克的食物,老朽替夫人开服清热解毒的方子,也许用不了多久,夫人就能复明了。” 那大夫的话让柳云诗悬着的心一下落了下来。 她听见“顾璟舟”对那大夫道了谢,又让下人跟着大夫前去煎药,自己则坐到床边来。 “诗诗……” 他握住她的手,然后动作十分温柔而强势的,缓慢将五指挤进她五指的缝隙中。 与她严丝合缝地十指交握。 柳云诗感觉他的视线一直凝在自己脸上,带来某种莫名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让她一瞬间想起了另一个人。 她的心突地一跳,随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因为方才她听见宾客中有人说,季大人已经出发去江南好几日了。 她回握住他宽厚的手,笑道:“南砚,大夫说了没事,你不必担心。” 他的视线依旧在她脸上,但很快,那种压迫感消失。 他嗯了一声,将脸埋进她的颈间,深深嗅了一口,“诗诗。” 毛茸茸的头发搔得柳云诗有些痒,她推了推他,“好了,待会儿有人进来看到了。” “好。” 男人的嗓音带着欲求不满的沙哑。 柳云诗脸颊微热,有些不自在。 虽说t早已与他有过各种没羞没臊地坦诚相待,但今夜算得上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新婚之夜”,还是让她难免有些娇羞和紧张。 不过好在大夫很快又带着下人进来了,柳云诗感觉到“顾璟舟”起身,端了碗药过来。 他要喂她,被她阻止了,自己端起来捏着鼻子一口饮尽。 就在她被苦得咂嘴的时候,男人又端了一碗药过来,哄道: “诗诗乖,再把这碗也喝了。” 柳云诗一愣,诧异道: “怎么还要喝两碗?” 床榻微陷,“顾璟舟”坐了过来,盯着她,笑着哄道: “乖,两碗药的药效不一样,大夫说这样,你能尽快恢复一些。” 见她犹豫,男人又说: “这碗没有方才那碗苦,诗诗最乖了,喝完给你御香楼的蜜饯吃。” 柳云诗鼓了鼓嘴,“那好吧。” 她也不想一直看不见,太不方便了,苦点就苦点吧。 柳云诗喝完药没多久,就觉得又有些犯困,她打了个哈欠对“顾璟舟”说: “你先去前院待客吧,我……我想再睡会儿。” “顾璟舟”也没拒绝,扶着她躺下,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然后起身离开。 他离开后不久,柳云诗便架不住瞌睡,重新睡了过去。 …… 门外,贺轩悄然跟上,凑在季辞耳旁:“方才那些‘宾客’,全都遣散了,主子现在要去……” “去‘那里’待会儿吧。” 季辞心情十分愉悦,“对了,顾府的火还烧着呢?” “烧着呢,顾小将军还不知道柳姑娘‘身亡’的消息。” 季辞勾了勾唇,“也好,等过了今夜,世上就没有‘顾南砚的柳云诗’了。” 他曾说过可以与他一起,是他自己不愿。 他也曾给过她选择他的机会,但她推开了他。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有时候都觉得她天真的可爱,还妄想他能这般轻易放过她。 季辞回头,朝着柳云诗的房间看了一眼,转身进了书房,按下机关。 他正打算抬步进去,忽然似想到了什么一般,脚步一顿又退了回来,重新关上机关。 “对了,方才那大夫呢?” 陈深上前回道:“还在耳房候着。” 季辞略一沉吟,“让他来。” “是。” 大夫很快提着药箱进来,额上沁着一层厚厚的汗珠,他抬袖擦了擦,“季大人还有何吩咐。” 他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事,若非他从学徒时期就在季府,为季辞办事,他毫不怀疑此刻他早已人头落地了。 那大夫听见上首的男人手指轻轻瞧在桌上的“哒哒”声,一声声让他腿软。 过了片刻,上首的男人笑问: “你那坐胎药,当真如你所说那般有奇效?” “小的不敢隐瞒。” 大夫毕恭毕敬道: “这坐胎药只需连续服用半月,然后在夫人来完癸水后的第八到第十五日之间行房,保准必中,但还有一点需要注意,就是每次行房之后,须得让那些在里面多停些时刻。” “若是大人还想要男女……” “不必。” 季辞打断他,挥了挥手让陈深捧上一袋金子,笑意温润道: “有大夫前面那些话就够了,大夫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那大夫擦了擦汗,“小的知、知道……” “对了,大夫所说,须在里面停留些时刻,是……停留多久?” 季辞嗓音清润,带着兴味的笑意。 那大夫转身的脚步顿住,回身想了想,答道: “一炷香的时辰为最佳。” 那大夫刚说完,季辞啧了一声,“知道了,你下去吧。” 望着大夫踉跄远去的背影,季辞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他敲了敲桌面,自言自语道: “一炷香么?” 他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好怕撑坏她。 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季辞乌木般幽深的眼底,却逐渐弥漫起兴致盎然的笑意来。 好想快些天黑,好期待与她的……洞房花烛夜。 将她让给南砚已经好久了,她与南砚如何过,接下来,他要让她加倍的在他身上还回来才好。 她与南砚没有过的,他也要讨过来。 似乎……她答应了今夜与南砚玩些什么新鲜的事物? 季辞含笑起身,按动机关,悠悠然跨进密室的通道。 第67章 柳云诗一觉睡醒的时候,察觉自己似乎又换了地方。 她下意识心中一紧张,撑着上半身从床上起来。 刚准备张口,“顾璟舟”已经赶到了床边,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饿了么?” 熟悉的龙涎香笼罩着她,柳云诗像是在黑暗中抓住了一丝光明,心中踏实了下来。 她的南砚,如今是她的夫君,无论如何,她都相信他会用性命对自己好。 思及此,她心中一软,被幸福充斥得酸酸涨涨。 她侧身,一双嫩柳般的藕臂紧紧圈住他的劲腰,在他胸前蹭了蹭,撒娇道: “有些饿了呢,想让……夫君喂。” “夫君?” 柳云诗听出他语气中的诧异和兴味,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低头轻声道: “不是说好成婚后我唤你这个,你若是不喜欢,我就还叫你南砚。” “怎么会不喜欢呢?” “顾璟舟”似乎愉悦极了,缠在她腰肢上的手臂紧紧的,“诗诗唤我夫君,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将她压进怀里,手掌卡住她的下颌,拇指在耳后摩挲,循循善诱道: “乖,再唤一声来听听。” 柳云诗推了推他,“不叫,我饿了,你快去弄些吃得来。” 男人闷笑了一声,放开她,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问: “想吃什么?” “上次你给我做过的烤羊排。” 柳云诗不假思索。 顾璟舟在边关待的时间长,其余的厨艺都不太擅长,但在烤羊排这里绝对算得上一把好手。 从昨夜到今日,柳云诗没怎么进食,也确实饿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再要一壶你酿的青梅酒。” 虽然眼睛看不见有些缺憾,但她想着,二人对坐,吃着烤羊排喝着江南的青梅酒,慢悠悠地聊着天,便是一件极美好的事情。 颇有些小夫妻新婚的甜蜜感。 最重要的是…… 柳云诗打着小算盘。 ——烤羊排本就费时间,两人吃喝完恐怕就没多久给他发挥的余地了,这样她也不至于明早下不来床。 她原本还以为,顾璟舟会像从前说过的那样,不会与她在新婚之夜饮酒,谁料她刚说完,“顾璟舟”就兴致勃勃地答应了。 他将她安顿好,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柳云诗不解,刚说完,就感觉被他抱坐进了怀里。 “顾璟舟”吻了吻她的额,道: “先吃些粥垫垫,羊排还要一会儿。” “可……” “诗诗,你是不是紧张了?” 她才刚张了张口,男人打断她的话,柳云诗抿唇不语。 男人舀了一勺白粥送到她唇边,耐着性子安抚,“别怕,我是你的夫君,从此你我生死与共,诗诗应当信任我才是。” 许是那句“夫君”和“生死与共”让柳云诗有了感触。 她原本紧绷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不自觉拉住他的衣襟,用又娇又柔的声音小声唤了句“夫君”。 端着勺子的手一顿,她感觉对面的男人似乎轻轻笑了一下,笑声清悦,他哄道: “乖诗诗,夫君喂你吃饭,吃饱后——” 他顿了一下,语气压了下来,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缓慢道: “就该、夫君吃了。” 柳云诗原本还以为,“顾璟舟”说的最后一句话当真说的是吃饭。 但直到此刻,合卺酒被他用口做盏哺喂进她口中,衣带散落时,她才明白他所谓的吃是什么意思。 “南、南砚……” 冰凉的柔软触感寸移,所剩不多的合卺酒被季辞裹在口中,又在她唇上留下一道晶亮的水痕。 她紧张地绷紧双臂。 “顾璟舟”笑了一下,回到她的耳边,哑声诱她,“乖,叫夫君。” 他揉上她的耳垂。 “夫、嗯君……” 柳云诗脖颈骤然向上一扬,眉头蹙了起来。 “夫君……” 男人的手很白,像冬日里泛着冷意的雪,可红艳艳的唇又如同季府别庄后山上的温泉,湿软潮热。 他甫一去,温暖的水润便将他紧紧包裹。 “哪里撑?” “顾璟舟”明知故问,“诗诗方才分明没吃下多少,不过酒倒是喝下不少。” 还都是被他一口口哺喂的。 酒红色的液体顺着雪白滑嫩的纤细脖颈滑落,亮晶晶的痕迹切割着原本的完美白皙,形成一种令人亢奋t的美感。 季辞不顾她的挣扎,喂她喝下许多。 直到最后她小口小口吞咽不及,喝进去的少,流出来的多,小脸染上一层薄红,他才肯放过她。 许是酒劲儿开始发挥作用,柳云诗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身子从某一点开始,持续发热。 她轻吟一声,攥住男人齐整的衣衫,“夫君……” “嗯?怎么了?” 男人一板一眼地坐在床边,连衣领都不曾乱了寸许,清正端方得如同正在审讯犯人。 反观床上的女子,肌肤胜雪,云鬓散乱。 如同被春雨打落的海棠花,脆弱不堪地双眼通红。 季辞眯了眯眸,好整以暇地俯身含住她的耳垂,一边□□,一边哑声轻笑: “大夫说诗诗失明,是误食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让夫君好好检查检查,诗诗这几日有没有吃别的东西……” 季辞浅笑晏晏,语气中带着一丝好整以暇的痞坏,随着动作笑声逐渐愉悦。 酒精的作用下,柳云诗的神思有些飘飘然。 她全然无法理解“顾璟舟”说的那句检查是什么意思,唯一清醒地感知都聚焦在一处。 热意翻滚,她不自觉微微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喘息,声音破碎,“没、今日……什么都没吃……” “嗯,夫君看过了,今日是没吃。” 季辞笑意温润,居高临下地觑着她,啵地一声抽离出来。 晶莹地手指来到她的唇边摩挲了一下,然后食指微压,向内探进去。 柳云诗还来不及尝出是什么味道,就听“顾璟舟”问: “那这张嘴呢,诗诗这张嘴,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么?” 她小舌被他压上,在他说完话后,渐渐品出一丝腥咸。 柳云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一瞬间红得滴血。 她用小舌拚命将他的手指往出顶,呜咽不清道: “没、没吃什么……” 她以为他是在问自己,今日有没有吃什么不该吃的,可今日她除了那碗被他以嘴哺喂的粥,什么都没乱吃。 软嫩湿润的小舌不断顶在他指上,季辞偶尔可以透过晶莹唇瓣看到里面猩红的艳色,如同花蕊,娇艳欲滴。 他微眯了眸,呼吸一瞬间紊乱,忍不住抽出手指,俯身衔住软嫩的唇瓣,舌尖滑进去温柔地拨弄。 柳云诗眼前一片漆黑,只有男人灼热的呼吸,吻的潮湿感便被不断放大。 她的舌尖被他轻轻含住,吮吸。 然后他的舌顺着向里顶入,偶尔会深到嗓子眼,退出的时候又会不经意剐蹭到柔软的唇壁软肉。 她的口腔不断被搅弄挤压着,疯狂分泌出香甜的涎液,顺着微微张开的檀口,含不住地顺着唇角蔓延滑落。 他的呼吸由浅变得越来越粗重,吻得动作也不断剧烈,深入喉咙又退出,再深入。 忽然,他重重在她舌根吮了一下,叩住她的脸颊退了出来,唇角牵出透明的霪糜银丝。 他掀开微红的眼帘,低喘着问她,“诗诗的喉眼怎么这般细小,吞得下么?” 柳云诗微吐小舌,轻喘了许久才平息下来,点头小声道: “我喉咙自小就比旁人的细些,从前……从前我娘总是叮嘱我吃东西要细嚼慢咽。” 小姑娘的模样实在太过乖顺,说出的话又软又糯,可惜她现在眼盲,看不到自己满身红紫色酒液的样子。 季辞盯着她,眼底漫上汹涌欲色。 他俯身在她唇畔吻了吻,笑问: “那……是你先吃还是夫君先吃?” 方才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柳云诗以为是烤羊排好了,想了想,问道: “不能一起吃么?” 话音刚落,她感觉眼前男人的呼吸陡然变重了一息,然后他的嗓音更哑了,对她笑道: “可以,但现在不行。” “为什么?” 柳云诗不解。 “因为——” 她感觉到冰凉的手落在腿上,“顾璟舟”掐着她,在她耳畔笑道: “美味的东西,要细嚼慢咽啊。” 酒精让柳云诗意识迟钝,她想了一下,点点头: “那……那就南砚先吃好了。” 她仰着醉容,尽管自己看不见他,还是笑看向他,“南砚吃完,再喂我好了。” “南砚?” 男人的声调扬起。 腿上被掐得一痛,柳云诗轻呼一声蹙了蹙眉,“南……唔……” 话刚说出一个字,剩余的语调便被撞碎在口腔里。 “诗诗似乎忘了,今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诗诗应该唤我什么?” 他一边重重呼吸,一边掐着她的腰使力,唇也随之落在她的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嗯?” 尽管咬得紧,重撞而来还是让她酸疼地蹙眉。 柳云诗唇角抑制不住地溢出颤音,无力地朝床头蠕动,又被他抓了回来。 “诗诗不是说让我先吃么?” 季辞轻笑,随着沉哑的喘意磨得越来越黏,越来越润。 柳云诗双手无力地攀着,掐进男人紧实的手臂,又被撞得无力落了下来。 她感觉手腕被人捡起,然后推至头顶,男人灼热的气息俯身下来: “诗诗,唤我什么?” 柳云诗神情快慰得似迷离似娇泣,破碎地咬住下唇,头顶因他攥着的手腕才没有磕伤。 然而有了这层保护,男人却更加无所顾忌,教人承受不住。 柳云诗讨饶般唤出“夫君”,破碎地张了张唇,溢出低声泣音,未几,又被一声声夜莺般婉转娇柔的声代替。 男人的手指寸移,挤开她的手指与她交握,喉间发出暧昧重喘。 她感觉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笑问: “愉悦么?” 柳云诗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就听他停了片刻,语气更为愉悦,沉哑着嗓音在她耳畔低语: “夫君让你愉悦,还是你的季辞表哥?” 他的语气像是故意带着坏,说完之后,似乎也并未想要她的回答,随之轻笑一声,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将她吻住,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忽然,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柳云诗呼吸一滞,拚命挣扎起来。 男人停了一下,蹙眉看她,“怎么了?疼了么?” 柳云诗咬唇,尽管看不见,还是羞愧地瞥开了眼,小声道: “我……方才酒饮多了。” 她感觉男人似乎怔了一瞬,随即闷闷笑起来。 柳云诗被他突如其来的笑意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她憋着呼吸,都快被急哭了,蹙眉推他,慌乱道: “你、你先出去……” “去哪儿?” 男人好整以暇地离开一些,看着她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 “先、先转……呀!” 柳云诗后面的话还未说完,男人忽然俯下身子吻住了她的唇,将她未尽的话尽数吞进了口中。 柳云诗吓了一跳,心中越发着急,不断推他,然而男人却吻得更凶。 “南……砚……” 她抵着他的胸膛,狼狈推他。 回应她的,便只有渍渍的吻声。 陈深刚捧着烤羊排走到门口,忽听到密室里传来女子娇泣的声音。 他脚步一顿,想了想,又退出了十米开外。 …… “我、我不要再见到你,你走!” 柳云诗彻底倒在他怀里。 她边哭边重重捶打他的胸膛。 太过分了! 顾璟舟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各种花招,但从来不会这样对她。 她气得呼吸不稳,哭着一抽一抽地,骂道: “你不是我的南砚!” 还未说完,便觉得搂着她的手臂一紧,男人喉结滚了滚,胸腔震颤,“我是不是你的南砚。” 柳云诗猛地一怔,如坠冰窖,还未反应过来,又听他道: “我是你的夫君啊诗诗。” 那语气和强调同从前顾璟舟一样,柳云诗心下一松,暗道自己多疑。 她别开脸去,他就是仗着她失明欺负她! “诗诗还没吃呢,怎么会胀?可是方才的酒,还未释放完?” 季辞笑得兴味,语调带着痞气的坏,似乎故意要逗弄她一般。 柳云诗知道“顾璟舟”从前就荤话多,但他这句话实在让她羞赧。 她脸颊一热,推了推他,还没来得及骂他,就听他又道: “那么诗诗活动这么久了,饿了么?想吃么?” 恰好此刻,门开了,烤羊排的味道瞬间窜了进来。 尽管柳云诗还不是特别饿,也被勾得咂了咂嘴。 她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妥协给味蕾,“想吃。”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顾璟舟”愉快地笑了,然后捧着她的后颈,吻了吻她的唇,笑问她: “诗诗想……怎么吃?” 第68章 想……怎么吃? 柳云诗有些疑惑,吃羊排不就是正常吃饭一样么,难不成南砚这次烤的羊排和从前的不一样? 还不待她想清楚,“顾璟舟t”已经重新将她抱进了怀里。 “夫君还是先带诗诗好好盥洗一番吧,身上都——” 他压在她耳畔,故意用气音笑着说,“湿透了”。 不仅身上湿透了,被褥也湿透了,她就像是吸满了露水的花瓣一般,随意一捯便能挤压出汁水。 更别提最后浇了他满身。 明明很正常的三个字,经由他口中慢条斯理地说出来就变了味儿。 柳云诗两靥生红,下意识在他腰上狠捏了一下,“还不是都怪你!” 从前她每次捏他,他都会笑着下意识躲一下,然而这次她用了力气捏,却发现他抱着自己的手依旧很稳。 柳云诗“咦”了一声,又捏了捏,“南砚,你现在居然不怕痒了?” “顾璟舟”拨开她的手,语气似乎有些冷,“诗诗,我方才不是跟你说过了,成婚之后便只能叫我夫君了。” 柳云诗不满,许是看不见人,方才的那种羞耻感已经渐渐淡去,她娇哼一声: “叫夫君就叫夫君,你凶什么?” 她微微撅着唇,两颊玉雪粉白,被吻得又湿又润的红唇饱满软糯,看着便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尝。 季辞的视线在她脸上缓慢扫过,眸中笑意逐渐被幽深的黯色取代。 他将她汗湿的鬓发拨至耳后,然后手指顺着颈侧缓慢游移,指尖带起她轻微的颤栗,看她紧张地攥住自己的衣裳。 他抓住一端,轻轻动了一下。 “唔!” 怀中的小姑娘瞬间蹙起眉,抓住他的手臂。 “快、快拿出去。” 灼热冲击着,几乎决堤一样。 可男人似乎故意惩戒她一般…… 柳云诗瞬间软进了他怀中,张着小嘴无力喘息。 “夫君从前还未发现,诗诗这般会同人撒娇。” 季辞因动作用力手背上隐现青筋,柳云诗忍不住再度娇泣出声。 她根本没意识到,他在自己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觉得方才那种感觉再度袭来。 她哭着抓紧他,哼唧,“吃、吃不下了,夫君……太撑了……” “撑么?” 她听见“顾南砚”发出一声疑惑的问,似乎是当真不知道她撑了一般,“咦”了一声,冷白的指尖消失在视线里。 他压着眼帘看了一下,喉结轻滚,眼底骤然幽深,故意在她耳畔轻笑: “但是诗诗都这么撑了,依然能吃下这么多——” 他吻了吻她的唇瓣,意有所指道: “说着不要,这张嘴却还在贪婪地吃,是方才没将诗诗喂饱么?那碗粥……诗诗可都是趁热吃进去的。” 柳云诗蹙眉,想挤出去却偏偏不小心弄得更深。 她都快哭出来了,气得在“顾璟舟”身上随意拍打了几下,挣扎着就要从他的怀中下来。 “别动,诗诗——” “顾璟舟”制止住她,语气听来十分严肃,“好像……拿不出来了。” “……什、什么意思?” 柳云诗闻言倏然停止动作,小脸一白,手探过去摸到的是他的手腕。 她原本憋着的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你、你……你别吓我!” 季辞低头看了眼,红艳艳的小嘴还在蠕动着做出吞咽的动作,他啧了一声,视线顺着落回她惨白的梨花带雨的脸上。 他定定凝视了她片刻,神情从复杂逐渐变为心疼,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温柔哄道: “骗你的,别哭了。” 他原本想好了许多折磨她的法子,以报复她对他的欺骗和抛弃,然而这才只是一个开始,看着她哭得无助的小模样,他便不忍心了。 从前他对于背叛过他的人,剥皮抽筋都是最轻的,偏偏对她,掐得重一些都怕她哭得伤心。 季辞轻叹一声,将东西取了出来,“好了,不哭了。” 热意汩汩,空气中似麝非麝的味道更为浓烈,夹杂着某种不易察觉的腥味。 柳云诗咬着唇小声啜泣,难堪地将脸埋进他怀中。 饱胀感骤然消失,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他起身将自己抱进盥室。 柳云诗原本以为,以“顾璟舟”的性子,免不得要在浴池中将自己折腾一番。 谁料想,他只是安静地帮自己擦洗。 偶尔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种莫名被灼烧的压迫感,使她忍不住想起了那个人。 她在他又一次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抿了抿唇,忍不住小声问: “南……夫君,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嗯。” “顾璟舟”将她的腿抬至肘弯,里里外外仔细洗掉黏腻,“你说。” 柳云诗面色微微发烫,极力忽视他的动作,犹豫了一下,问: “楚郁姐她们,是不是已经离开京城了?” 话音刚落,柳云诗就紧咬住唇,几乎是凝聚了全身心的注意力去感受身前男人是否有异样。 然而他什么表现都没有,只是一边继续替她擦洗,一边冷笑一声问: “诗诗到底是想问楚郁有没有离京,还是想问季辞?” 柳云诗乍然被他放下,腿一软险些摔倒,慌慌张张稳住身形。 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他说的是“楚郁”,而非从前同顾璟舟一眼叫的“楚郁姐”。 她轻吸一口气扶着他站稳,摸索着抱了上去,讨好般在他喉结上吻了吻。 “想……问表哥有没有离京。” 她的底气不足。 从前她从不敢在顾璟舟面前提及季辞。 也不知道从前季辞对他说过什么,但凡她与他在一起时露出一丝恍惚的神情,他整个人都会充斥着极强的占有欲,每每将她折腾得哭着求饶才肯罢休。 所以这次她问的时候,心中充满忐忑。 但她觉得自己又不得不问,那种莫名的感觉总让她心中难安。 正想着,下颌忽然被男人抬起,他的拇指在她脖颈上缓慢摩挲,偶尔被坚硬的指甲刮过,带起一阵细小的颗粒。 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见他笑问: “诗诗在摸什么呢?” 他带着她的手来到他腰胯的位置,语气透着危险:“是在摸这里的伤口,还是——” 他顿了顿,水波荡漾,柳云诗在水声中听见他模糊不清的声音,“这里。” 柳云诗脑中嗡的一声,急忙想要收回手。 然而他好似早就猜到她会这样一般,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死死按住。 青筋威胁般鼓跳,他吻了上来,撬开她的唇将舌抵了进去。 涎液交换,他不断吞吃她的小舌和唇瓣。 水面泛起一阵阵剧烈的波澜,任她如何抗拒,他依旧不肯放手。 她被吻得眼尾泛红,仰着覆满红痕的脖颈呜咽着被迫承受,耳垂与颈侧都染上一层薄粉色,不停地发颤,身子一个劲儿往他怀里软。 他松开她的唇,顺着唇角往下。 柳云诗抱着他的头细密艰难地喘着,双颊绯红如染了桃花,脚趾骤然羞耻地蜷缩起来。 手心磨得有些疼,在被亲吻的间隙她带着一丝哭腔,颤声唤他,“夫君……” “嗯。” 季辞的声音闷闷传来,气息越来越粗,喷洒在玉白起伏的肌肤上,惹得她娇颤。 他低着眼帘,近在咫尺的眸间翻涌着身下眼盲之人看不到的凶险和占有欲。 水汽氤氲,池边满是溅出去的温泉水,到处都湿哒哒黏腻腻的。 她被吻到承受不住,颤眨着泅红的眼,急促得泣不成声。 “摸到了吗?” 季辞粗喘着放开她,嗓音沙哑。 柳云诗彻底如一滩烂泥一般倒在他怀里,缓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抬头,问他: “什么?” “不是要摸腰胯上的那道疤痕么?摸到了么?” 季辞意味不明地轻轻揉搓她的掌心,随后将她的手臂往自己腰上带,“若是还不能确定,不妨再摸摸。” “不、不用了……” 柳云诗原本是想摸一摸那道疤来确定身前之人就是顾璟舟,但现下被他这么一弄,她全然不敢再去试探。 她的喘息还未彻底平息,便听他又凑在耳边道: “既然不想摸了,夫君方才也吃过了,那么现在……是不是该换诗诗吃了。” 他的语气低低的,一瞬间就让柳云诗想起自己前几日曾答应他的话。 她为难地抿了抿唇,搂住他的脖子小声同他商量: “我、我今日有些累,我们改日可好?” “诗诗觉得呢?” 季辞毫不将她伪装的可怜放在眼里,他的手轻轻抚上她柔软的唇瓣,探进去压住嫣红舌尖,缓缓勾起一抹危险笑意: “毕竟这件事,你早就答应过南砚啊。” “是答应过你——” 柳云诗微微仰头还想狡辩,他的手指却探进了喉眼,堵住了她的声音。 她蹙紧眉,喉咙不断t发紧,脑中炸烟花一般闪过许多难以言喻的画面。 不知为何,柳云诗的脸颊竟跟着热了起来,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吞了吞口水,才说出一个“可”字,只感觉身子一空,整个人已经被“顾璟舟”抱起,放在了池边的躺椅上。 然而他人却站起身,绕到了躺椅一侧。 他抓住她的手腕,拇指在手腕内侧娇嫩的皮肤上抚摸了一下,语气含着哑,强势地不容置疑: “自己来,让我看看——” “你答应了南砚什么。” 那日即便要走,他都没舍得让她这样,她却答应了顾璟舟。 他忍到发疯都没碰的底线,她却答应了那个野男人?! 季辞最后几个字他说得轻。 柳云诗本就听力模糊,在微小的水声中那些话便似真非真,朦胧地从耳畔划走。 柳云诗羞耻地抿了抿唇,缓缓伸出小舌…… “嘶——” 季辞没忍住蹙了蹙眉,手背瞬间青筋暴起,眼睑下氤氲起一层红。 他呼吸急促,嗓子里像着了火,“诗诗——” 他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杯冰镇过的青梅酒,递到她唇边,盯着那泛着水润光泽的红唇,命令道: “乖,喝了它。” 这一杯青梅酒,原本是他给她准备的,是他要喝的。 但现在——季辞微微勾唇,看那张樱桃般的小嘴一点点将紫红的酒液吞下——他觉得这样似乎更妙。 第69章 饮了酒的小嘴一张开便哈出一丝凉意。 柳云诗抬眼,忐忑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张嘴露出里面一小截殷红小舌。 他挨上她的唇角,青筋凸起的深色显得她的脸更小更白皙。 季辞当即呼吸便重了几分。 柳云诗的嘴张到极致,缓慢吞到棱沿便咽不下去了。 凉意骤然紧紧包裹,继而随着缓慢地动作,凉意又逐渐褪去,开始变得滚烫。 季辞头皮发麻,攥紧了拳忍到极致,才忍住没有去压她的后脑。 接吻的时候,探到那喉眼细小,此时还未到跟前就已经紧得疼,他不忍她受伤。 季辞闭眼缓了片刻,挨过最初那股从脊柱窜起的酥麻,重重舒了一口气,压低眼帘看她。 “诗诗,你在帮谁?” 柳云诗眼角泅红,涎液带着微醺的酒色,顺着殷红嘴角滑落。 闻言,她顿了一下,舌尖微动想要说话,不料头顶传来男人闷哼。 柳云诗吓得急忙松了,小口呼吸着缓了片刻,才不解地问: “不是在帮南砚么?” 摸到那道疤痕,她已经确定眼前之人就是顾璟舟,只不过奇怪他为何会这么问。 今日一整晚他都给人感觉怪怪的,柳云诗将这归咎于他们正在新婚之夜,而也许季辞又对南砚说了什么刺激的话。 她感觉“顾璟舟”低头看了她几息,然后握住她的脸颊,拇指在下唇上压着从左划到右,“是夫君,不是南砚。” 柳云诗唇上他的手指所到之处麻麻的,方才没察觉,此刻才发现唇角也有些疼。 她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乖顺地应了声,虽然没想明白他说的这两者有什么分别。 “顾璟舟”动作一顿,好似心情十分愉悦,俯下身含住她的唇,鼓励一般吮了吮又放开,“乖,继续。” 黑暗中,感觉被无限放大,她用舌头描摹青筋。 和她原本以为的不同,他并没有太猛烈,只缓慢挤压着口腔壁和舌尖。 似乎是察觉到她唇角撕扯地疼,没几下,他便放过了她。 柳云诗低头抚胸,抿唇吞咽险些兜不住的口水,听见头顶上方一阵急促的窸窣声,既而锁骨一热。 她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顾璟舟”已经抱起她再度走下浴池,他的手指在锁骨处勾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抹到她的脖颈上。 “抱歉,弄脏了你身上,夫君这就替你洗掉。” 他虽然说着道歉的话,但柳云诗丝毫没听出他语气中的歉意,反倒似乎还带着一抹兴味。 她一想到那些在自己锁骨和颈项上,就觉得羞赧。 抿了抿唇,有些赌气道: “答应你的事情做了,以后不准再来了!” 其实这次,她知道他刻意留了情,不然按照从前她几度晕厥的程度来看,这次她的唇和喉咙非被撑裂不可。 而且他十分天赋异禀,有一次她偷偷瞧过,又拿自己的手腕比了比,竟发现自己的手腕反倒显得更细。 “顾璟舟”并未应她,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认真替她擦洗起来。 盥室中不知为何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剩潺潺水声和两人极低的呼吸声。 “夫君……” 柳云诗有些害怕这种突然的沉默,看不见的漆黑更显空寂,会让她心中没有安全感。 她小声唤了他一声,感觉他手停了一下,过来将她拥进怀中,“怎么了?我在。” 他的声音哑哑的,水下,柳云诗察觉到再度有了异样。 她下意识与他分开些,想了想,道: “我们什么时候去扬州呀。” “顾璟舟”替她轻柔地搓洗耳垂,她双腿一软,又被他拦着腰抱了起来,“诗诗想什么时候去?” 柳云诗并紧腿心,她不知道“顾璟舟”何时发现了她耳垂敏感,今夜总是若有似无地摆弄她的耳垂。 她竭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然后认真思考了片刻,严肃道: “要不……再过两日吧,季辞他……呀!” 话说到一半,耳垂上的动作忽然一重,柳云诗吓得惊呼了一声。 “顾璟舟”立刻松手,俯身上去安抚般吻了吻,“抱歉,你继续说。” 柳云诗抱住他,手指甲在他背上报复性地使劲儿划了几下,才继续道: “季辞他们才刚走没两日,我不想与他们碰到。” “诗诗不想与他碰见?” “顾璟舟”诧声问。 柳云诗怕他再度吃醋,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一副立场十分坚定的模样,“嗯。” 她想上前吻一下他,不知为何却被他躲开了。 她顿了一下,以为是他在迫不及待等她后面的话,于是接着道: “我前几日就答应过南砚呀,以后不会再同他见面了,日后也与他毫无干系了,所以我想我们这次……晚几日再出发。” 柳云诗说完,“顾璟舟”过来,猛地一把圈住她的腰,将她贴向自己。 “日后与季辞……毫无关系?” 她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双颊便已经被“顾璟舟”重重掐住。 柳云诗被迫张嘴,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下一瞬,男人的舌头便突然挤了进来。 他又急又重地吞吃她的涎液,卷起她的小舌使劲儿吮吸。 疼痛让她忍不住蹙眉,想要推他躲开,却被他更加重地压住。 水面因挣扎而涌起巨浪。 柳云诗不知他为何忽然会这样,心中惶恐不安,红着眼呜咽,手推在他紧实的胸膛上,却不能撼动分毫。 他就像是要将她吃进嘴里,嚼烂撕碎,吞下去一般,用力地有些粗鲁。 男人灼热的呼吸渐沉,带着粗喘舌头深入喉咙,像是狂风骤的野蛮,连她的呼吸都一并掠夺了去。 柳云诗脑中因缺氧开始空白,心脏像是在不停收紧,双腿隐隐发软。 她下意识张开口,努力想要得到一丝空气的慰藉,他却趁着她启唇的功夫更加挤进来,带着不由分说的侵略性,不准她再度咬紧牙关。 身侧,她的手也被他攥住,他的手指一点点扣进来,直至与她十指紧扣。 他像是一个拥有绝对偏执占有欲的猎人,让她任何一处都难以逃离。 铺天盖地地热浪侵袭,潮热的盥室内,似有若无地吞咽声夹杂在挣扎发出的水声中,不加掩饰地扩散着,暧昧至极。 不知被强硬的吻掠夺了多久,柳云诗从原本的逃避渐渐变成了顺从。 她被他主导着,占有一切喘息和吞咽的权力。 他不让她有半分退缩的余地,一点一点,不容拒绝地,将滚烫的气息,喂进她口中,又将兜不住的涎液,卷至自己嘴里。 雨过初霁,他的吻也逐渐变得温柔而缠绵。 气息交换,他退出来碰了碰她的唇角,一路顺着含上她的耳垂。 “诗诗——” 柳云诗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在他好不容易放过她之后,小口小口地细密喘息。 她听见“顾璟舟”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句说: “你说——我将你让给季辞如何?他那么喜欢你,我总不忍心看t他绝后,或者,我们两个一起让你愉悦?” 柳云诗一口气还在喉咙里没来得及咽下去,忽然身子一震,像是被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水一样,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还在他怀中,以最亲昵的姿势刚刚接吻完,口中还有他的味道,可他在说什么? 她只愣了一瞬,愤怒便充斥了她的全身。 她不假思索地抬手,一巴掌重重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挥去。 还未到近前,手腕已被人快速箍住,“顾璟舟”往她脖颈上凑了凑,闷声道: “逗你的,诗诗只能属于我一人,将你分给旁人,我怎么舍得,更何况——” 顿了顿,他的声音在她锁骨处溅起一圈圈酥麻,语气阴沉沉的: “还是他那样的人。” 可即便他这样说了,柳云诗还是心中着恼。 “顾璟舟”怎么能在他们的新婚之夜,在与她极尽亲昵之后,说出这样的玩笑。 若非他后面解释,听他的语气,她还以为他是认真的。 她越想心中越委屈,加之今日突然眼盲带来的惴惴不安一并,没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怀抱着他的男人身子一僵,轻叹一声,凑过来吻上她的眼角,将她的眼泪吮干。 岂料她的眼泪越流越多,就像是决堤了一般往出涌。 她感觉“顾璟舟”的唇将她眼角的泪顺着吻掉,然后缓慢游移到她的唇上,轻轻含住了她软嫩的唇。 堵住她隐隐的委屈啜泣。 “不哭了,诗诗,是我不好,我只是——” 他的话淹没在唇齿间,最后一句没说完。 他只是在听见她对“顾璟舟”说与他再无干系的时候,气疯了,才没忍住吓唬她。 季辞蹙了蹙眉,略带歉意地吻她,放低了姿态,极尽温柔和讨好。 渐渐地,柳云诗的哭声被忍不住的小声呜咽所取代。 她的眼尾依然泛红,却不再是哭的。 察觉到她的身子一下下发软往水里沉,季辞眸中闪过一抹兴意。 “方才我刚认真洗过,看来又白洗了。” 柳云诗下意识僵住了身子,“你……” 才说了一个字,季辞忽然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唇,小声在她耳畔问: “诗诗还记得,我们在温泉那日么?” 柳云诗原本刚要挣扎,闻言呼吸一滞,面颊几乎红透了。 她记得那是第二日晨起后。 那次之后她的腹部被池边的棱角膈得好几日都隐隐泛疼。 她攀着“顾璟舟”的肩,下意识就说: “不、不记得了。” 刚说完,男人轻笑一声,似乎极为满意她的回答,笑道: “那让夫君带诗诗再重温一下如何?” “不、不要!” 柳云诗吓得花容失色,“不要背……” 还未说完,又听见男人问,“不背对着,那面对面拥吻如何?” 他噙住她的耳珠,吞吐含弄,嗓音沙哑,带着不易察觉地阴戾笑意: “我与他,你更满意谁?” 柳云诗张了张嘴,两个破碎的音从喉咙里溢出,“南砚……” 话音刚落,男人抚了抚她的发顶,笑意深长:“好诗诗。” 第70章 男人手指在她的唇上摩挲了片刻,然后压开她的下唇。 指尖突兀地闯进来,柳云诗蹙起眉闷哼一声,小口小口地喘息着。 季辞却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他定定瞧着她,眼底燃烧着危险的疯狂之色,擒住她的腰肢,似乎就是想让她疼一般用力。 他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掐出红痕,逼得她退无可退。 在她受不住呜咽仰起颈项的时候,他俯身过去,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辗转舔/弄,含吮,然后不断加深啃咬出一片湿润的红印。 随后他的吻沿着光滑的下颌向上,吻上他的唇,将自己的舌送了进去,慢条斯理地剐蹭口腔壁上的软肉。 如同是在享受美餐的前奏。 “诗诗,更喜欢现在的?还是从前的?” 他的呼吸粗沉,血液急速流转。 柳云诗双手紧搂住他,眼睫潮湿地小声啜泣着嘤咛,神色紧张。 面对他的问题,她无力地任他勾着小舌,答不出来半个字。 他似不满她的忽略,后仰身子,视线落在她微微探出小舌的红唇上,眸色黯了黯: “不说么?” 他眯眸轻笑,然后低头重新重重吻了上去。 这一吻,像是积蓄了许久后的爆发,带着风驰电掣的气势。 水面漾起波澜,柳云诗忽的扣紧他的背,高声呜咽了一声。 和煦突然之间转变为狂风暴雨,她像是置身在惊涛骇浪的海上一般,被高高抛起又重重砸下。 每一次都让她几乎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去一般。 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她发不出声音,唯独喉咙里溢出低低的啜泣,鼻息喘不上来,檀口微张,泪水不断从眼角溢出。 盥室的潮气逐渐上涌,就连空气都像是被抽干了,眼前的一切变得窒息而模糊。 最初的不适过去后,每次重重的碾压都让柳云诗浑身受不住地颤栗。 男人双臂紧紧桎梏住她的腰,使了劲儿地用力将她向下压,身子也随之与她贴合地严丝合缝。 她本能的矜持破碎不堪,所剩不多的理智和思绪全都在他疯狂的拥吻下沉沦,就连啜泣都溃不成军。 暗香浮动,热浪翻涌。 她颤了颤,神色恍惚地趴在季辞肩上,檀口微张,身子软成一滩,一副实在招架不住的模样。 “这就好了?可我还早。” 季辞面颊上也泛了红,眸底正值兴味,视线落在她嫣红的舌尖上,眼神黯了下去。 他伸手将她的下颌抬起,轻轻吻住。 “不回答么?” 他一遍遍问她,“是不知如何回答,还是不会回答?” 白皙的肌肤被潮热蒸出了淡淡粉色,她的哭声带着一丝讨饶的意味。 可他掐住她的下颌,对上她潮红的泪水涟涟的小脸,心中反倒催生出莫名的毁灭欲。 浪潮激涌,水声汩汩。 男人嗤笑一声,“别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其实诗诗是喜欢此刻的不是么?” “诗诗——” 季辞重重喘了几息,他在她耳边喟叹,“替我生个孩子。” 柳云诗早就已经半真半假地失去意识,只有娇躯轻颤。 她小口呼吸着,过了许久才平息下来。 他笑着将她湿透的发拨至耳后,哑声轻笑道: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柳云诗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默认什么了,就听他又说: “诗诗以前是不是与季辞……这样面对面过?” 柳云诗身子一震,方才的迷离一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否认,“没、没有……” “没有么?只是觉得你勾缠得似乎格外熟练。” 季辞的嗓音依旧平静,眼底却冷了下来。 他拥着她,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像是哄孩子一般,笑道: “乖,给夫君讲讲,你同季辞的初次是什么样的?” 还不等她拒绝,他将她的腰压向自己,指尖沿着下颌线缓慢滑至颈侧。 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却让柳云诗莫名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被桎梏的感觉。 她听见他笑着轻声呵气,“说的好了,夫君给诗诗有奖励。” 柳云诗抖了一下,她现在已经不相信他所为的什么奖励,保不齐又是怎么变着法的折腾自己。 更何况,她怎么能对南砚说出她与另一个人的房事。 “夫、夫君……” 她咬着唇想要躲开他的吻,然而在他的禁锢之下,一切反抗都显得徒劳。 “嗯?” 季辞轻笑一声,没再继续,手游移到她身后,“他碰过么?” “没有!” 柳云诗吓得身子一紧,向前躲去,却又恰好贴近他怀中。 她嘤咛了一声,语气带了委屈,“南砚,说好以后等我准备好了再……” 还未说完,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出去……” 她的语气含了哭腔,窘迫地泪水涟涟,像条脱水的鱼不断挣扎。 “出去?” 季辞意有所指地问,“去哪儿?” 她蹙眉,“太撑了。” “还撑么?门外的羊排还没吃,刚刚就只喝了一碗粥。” 季辞明知故问,“可能还是运动不够,没有消化?” 柳云诗彻底哭了出来,小脸嫣红,神色破碎,“你、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察觉到她真的哭得伤心,知她脸皮薄,季辞估摸着一炷香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也就不打算再逗她。 他将她抱起,一松开,过了片刻,水中漾起一圈白色涟漪。 柳云诗小口喘息,红着眼尾任他将自己抱上岸,给t自己擦干身子,套上他宽大的袍子。 洁白的袍子盖住身上凌乱的红痕,随着他抱着走动,空荡荡地晃着。 宽大锦袍下红艳的小嘴脆弱地泛着泥泞红肿不堪。 季辞低头看了她一眼,“还吃羊排么?” 柳云诗躺在他怀中昏昏欲睡,闻言本想拒绝,还未说话,却听男人轻笑道: “看来还是想吃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远,就从盥室到卧房这截短短的路,柳云诗都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累得睡着了。 直到男人将她抱着坐到桌前,她才醒了过来。 他将她抱在膝上,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倒了杯温着的茶水,喂到柳云诗唇边。 “乖,张嘴。” 柳云诗的嘴角还有些疼,但她喉咙干得厉害,没有犹豫便将那杯茶水咽进了肚子。 季辞看着柳云诗唇上的水光,眸色黯了几分。 他又一连给她倒了三杯,柳云诗想起方才被他喂酒的经历,吓得急忙想拒绝,就听他说: “诗诗又哭又流汗,出了那么多水,不补一补怎么行呢?” 柳云诗在他怀中挣扎了一下,“你怎么总是乱说。” “乱说了么?” 季辞一本正经,“诗诗方才没哭么?没出汗么?还是说——” 他笑了一声,“你自己想多了?” 柳云诗一哽,他方才确实没说什么,她这般反应倒显得是她自己怎么了一般。 她鼓了鼓唇,“谁想多了。” 说罢,不欲与他在讨论这个话题,匆匆就这季辞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几杯。 季辞睨眼看她,瞧着她乖顺的模样勾了勾唇。 随后视线移到那个茶壶上,眼底闪过一抹玩味,然后就这她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一饮而尽。 吞咽的声音伴随着身后男人胸膛的震动,不知为何,柳云诗觉得自己身子在缓慢发热。 独属于成熟男人的气息令她身体由内至外莫名的渴,比喝那杯茶之前更甚。 但她还未来得及往深处想,只觉得男人将一块儿早就切好温着的羊肉喂到了自己嘴边,“诗诗可得多吃点儿,待会儿才好恢复力气。” 方才在盥室里一番折腾,她确实有些饿了,此刻鼻尖被喷香的味道占据,她顺从地张开小嘴。 季辞紧盯着她红嫩的舌,缓慢将烤得焦黄的羊肉放进那湿软的口中。 “好吃么?” 他笑问。 柳云诗颔首,“好吃,只是……好像和你上次烤得味道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么?” 柳云诗听见“顾璟舟”诧异出声,“我尝尝。” 她还以为他说的“尝尝”是要重新夹一块儿,谁料话音刚落,他便俯下身,掐着她的两颊,将她口中只咬了两下的羊肉裹了过去。 柳云诗一愣,脸颊随即微微发红,小声嗔道: “夫君……” “嗯,这次是和上次味道不太一样。” 季辞一本正经道: “下次夫君再做的时候会注意的,一定包娘子满意。” 他慢慢说着,又夹了一块儿给她,这次倒是再没逗她。 柳云诗这般被他抱着,喂了有好些羊排,其实她方才刚喝了粥,也吃不下多少就饱了。 她摆了摆手,语气软软的,“吃不下了。” 70-80 第71章 柳云诗话音刚落下,她就听见男人闷笑了一声,“诗诗的胃口可是大着呢,夫君刚刚见识过,怎么这就吃不下了?” 柳云诗愣了一瞬,当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脸一红,在他腰上捏了一下,“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吃饱了,抱我去睡觉!” “这就去么?” 季辞双臂环住她的腰肢,将她圈进怀中,下巴搭在她的肩上漫不经心地问。 说话时,灼热的呼吸恰好有意无意地喷洒在柳云诗的耳垂上。 他压着眼帘睨过去,眼见的那小巧的珍珠般圆润可爱的耳垂慢慢染上一抹诱人的红。 季辞轻笑一声,视线聚焦在耳垂上,慢慢凑过去,轻轻张嘴含进了口中。 软糯香甜的触感几乎让他觉得那耳垂能化在自己嘴里,心中的满足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不经意的,季辞的喉咙间溢出一声满意的低喘。 他探过去吻着她,满意地低低笑了声,故意问: “诗诗不同夫君做做餐后运动,消消食么?” 柳云诗此刻正难受得紧,方才那几杯茶喝下去后就觉得浑身发烫,此刻听见男人略带沉哑的暧昧声音,她感觉自己心中像是被猫抓了一般酥酥痒痒的。 她眼尾泛红,咬着唇急促呼吸了两下,断断续续道: “不、不了,我好累,想睡觉了。” 她说话的语气娇软无力,轻轻喘息,身子在颤栗,如同一条即将干死的鱼,胸膛剧烈起伏地攫取着呼吸。 白色的锦袍不知何时滑落肩头,如雪一般莹白的肌肤显山露水,跳跃的烛光落在上面圣洁干净。 “那可不行。” 季辞轻笑,含着耳垂亲昵出声,修长有力的手指间溢出兜不住的雪腻。 “若是不运动消食,待会儿诗诗积食难受了怎么办?” 他顺着她的耳垂一路吻上她的唇角,长臂紧紧将她压向自己,一点点挤进泛滥的泥泞小嘴,很快撑得薄得透明。 “夫君……” 柳云诗意识涣散地微喘,方才那种空泛的异样得到缓解,她无意识地将他包裹进来。 本就余情未消的身子愈发高涨,嫣红一路顺着白皙的脸颊落满脖颈和锁骨。 她原本撑在桌上的双手不自觉抓住他的双臂,小口小口喘息,骨头都软化在了他的怀中,姿态似抗拒似娇羞。 “夫君……” 她一声声唤着他,似想用无限爱意将他紧紧包裹住,不断扯着他往里。 然而他只是在那处待着,她便已经险些被推至浪涌高点,却因他迟迟没有回应而泛起无尽的空。 季辞察觉出她神情难过。 男人终于应了一声,然后低头,在她白皙细嫩的后颈上印上湿漉漉的吻痕,“瞧着诗诗有些困顿得迷离了。” 他紧搂着她。 柳云诗像是突然被触动了机关一般,登时染上哭腔,身子像脱水的鱼一般险些从他身上掉落,他握住盈盈一握的腰肢扶端她,低声笑道: “诗诗可是身子不舒服?” 少女本就浑身脱力,此刻又哪里是他的对手,即便挣扎也无济于事。 相反的,他在她的挣扎下越发故意,任她哭得嗓音发哑,语气带着兴味笑道: “诗诗可得在夫君身上坐稳了,免得不小心掉下去。” 许是那杯茶的作用,他有些呼吸紧促,面上却一片云淡风轻。 柳云诗眼圈泛红,唇也微微张着,露出里面猩红鲜嫩的小舌,眼泪浸染过瓷白带粉的脸颊,烛光下一副娇羞不胜的模样。 不去细看,还以为她是因沐浴完后脱力所致。 季辞睨眼看清她双颊绯红如雨落桃花的模样,眸底涌起黯色,循循善诱地前倾身体,将她困在桌子与自己的胸膛之间。 覆在她耳边故意诱惑她,“诗诗方才吃了几块儿羊排?” “一块儿?” “还是两块儿?” 每问一句,停一下,俯身去细看她脸颊上的没一丝情绪和反应。 他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眉宇间皆是道貌岸然的风光霁月,只除了困住她的坚硬而滚烫的胸膛下,极速剧烈跳动的心脏蔓延着热意。 若不仔细去看,根本无从察觉男人清正的眸底那抹压抑的淫//乱媚态。 柳云诗一手撑在桌沿上,咬住食指关节,身子跟着前倾仰出优美的弧度。 她身上的白色锦袍在烛光下跳跃着光晕,变幻莫测的光影叠加,喉咙间发出压抑的呜咽。 没多久就已双腿颤巍巍支撑不住。 恰好季辞也问出了最后一句,“还是吃了七块儿?” 柳云诗红着眼眶,实在记不住,只能咬着唇委屈地摇头,眼泪泅染在他肩头。 “记不住了?” 见她不答,季辞吻了吻她的唇,轻轻含住唇瓣吞吐。 “吃饱了么?” 柳云诗神思早已不知迷离到了哪里去,闻言只知道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的乖顺让季辞身心愉悦。 他低头瞧了眼地下,柔软地波西进口地毯上,深色的印子一片一片,偶尔还滴下去又被缓慢吸收进去。 季辞好整以暇地轻笑,“羊排味重,诗诗要不要再喝点水?” 柳云诗根本不知道他意有所指,方才那几下问句,就像是餐前甜点一般,勾起了她的食欲,却又没让她彻底饱餐。 她像狸猫一般小声嘤咛了一声,无意识并紧膝盖抬了抬身子。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季辞唇角笑意更深。 他又倒了杯水,递到柳云诗唇边,循循善诱: “乖,你有t些脱水,喝杯水润润嗓子。” 柳云诗无意识启唇,任他以口做盏哺喂给她,她小口小口吞咽不及,溢出的茶水顺着脖颈流下去。 覆满红痕的白皙脖颈上,拖出一道晶莹的印子,起伏在锁骨上流入柔云间。 季辞眯眼看了看,放下茶杯,感受到不断缩紧,他重重吮掉她脖颈上的汁液,在她耳边蛊惑: “好诗诗,既然吃多了,那夫君可不允许你就这么睡着,乖,自己动起来,消消食。” 他手指抹了旁边盒中的蜂蜜,意有所指地压着她的唇瓣闯进去,却停在舌尖处。 “甜吗?蜂蜜润喉养胃,自己含着吮吸,直到夫君说消好食了才能停。” 柳云诗喝了他喂的茶,正是口干舌燥,空泛得紧,甜蜜一瞬间触上味蕾,她低低发出满足的喘。 修长手指似是故意勾着她,另一端也若即若离。 她嘤咛一声,檀口紧闭含住了他的手指,小舌微微动了动,舔舐他手指上的蜂蜜,就着口水咕嘟咕嘟吞咽。 “吃得很好。” 季辞在她耳畔鼓励,眼见的眼前红艳艳地唇含着自己,他的眼尾瞬间氲上一抹欲求不满地红。 他动了动手指,碰上她柔软地口腔软肉,“乖,再吃快些。” 柳云诗像只乖顺地小猫,闻言小舌更加灵活,舔着他手指上的蜜,涎液顺着季辞修长的手指流下来,带着蜂蜜的黏腻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烛影摇曳,香炉里的青烟都成了散乱的曲线,空气中弥散着蜂蜜的香甜。 季辞的手指在嘴里太深,手中不知何时被他重新戴上的扳指冰凉地压着她的唇。 她呜咽着缩紧喉咙,双颊绯红,软软瘫在他怀中,汗津津的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不吃了?” 季辞抽出手指,烛光下手指上水光粼粼,他轻笑道: “原是没蜜了。” 他的视线落向桌面,顺手拿起上面的物什,“夫君再给你吃些更好的。” 他将她的脸掰向自己,拇指在她的唇上摩挲了一下,“诗诗方才吃了甜的,夫君也要尝尝。” 说着,他便俯下身来,含住了她的唇,他轻轻撬开她的贝齿,舌尖在她口中剐蹭,带起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 柳云诗的呼吸不稳,甜甜的蜜染着她的口液被他一并吃进口中。 柳云诗感受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她猛的一顿,神志回了一些笼,她从他腿上挣扎着就要下来,“你、你弄了什么?” “上次书中,诗诗没看到么?” 季辞意有所指,柳云诗却以为是前几日夜里顾璟舟非拉着她一道看的那次。 她蹙眉轻唔,“南砚,取、取下来。” 唇舌勾舔的水渍声不绝于耳,她被他堵着喉咙说不出半个字来。 呼吸和节奏被他掌控,她几乎窒息地在他怀中东倒西歪,几近失语,伴随滴滴答答的声音和男人粗重的喘。 最后滑得她险些在他腿上坐不住,意识恍惚的时候,她听见他笑着喟叹: “诗诗身体还是太过孱弱,体力不行,今后为夫还是要督促诗诗勤加锻炼的好。” “还有,不要叫我南砚。” 第72章 顾府着火了,火势冲天,大半个京城都看到了火光。 大火从天不亮开始烧起,一直烧到了次日凌晨。 据说顾小将军的未婚妻所在的院落火势最大,几乎烧为灰烬。 众人此前对于顾小将军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妻”本就颇多议论,尤其是此前众人都见他与陈尚书家的姑娘走得近,以为他最后终是会娶她为妻。 岂料凭空多出个“未婚妻”不说,且见过顾小将军未婚妻的人都说,那姑娘娇柔清丽,颇有江南少女的婉约风韵。 私下里众人都在传,便是那京中最明艳动人的玉华公主,都不及那女子分毫。 是以当众人听说,那女子在火场中丧生时,都不免觉得颇为唏嘘。 本来与顾璟舟交好的几位公子得知顾府之事后,还相携一道赶去了顾府打算安慰一二。 岂料那几人刚到顾府,便见顾璟舟手持长剑,双目赤红地上了一匹快马。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经一扬马鞭飞奔出去。 众人急忙拉住正准备上另一匹马的顾淮,这才知道,顾璟舟所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季辞季府的别庄。 “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那几位公子面面相觑。 自从陈绮月与顾璟舟决裂之后,陈楷也不再同顾璟舟来往。 但此前他们这一群人里,就属陈楷官位最高,也同顾璟舟最为交好,平日里顾璟舟冲动起来,只有陈楷能劝住一二。 此刻他人却不在…… 正这般想着,忽听不远处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几人回头一看,不是陈楷又是谁。 陈楷眉头紧锁,马匹还没停稳就跳了下来,奔过来。 “怎么样?南砚人呢?” 陈楷不等众人回答,瞧着他们的面色,登时明白了过来,他重新翻身上马,催促道: “走!去季府!” 此前他只知道顾璟舟拒绝了妹妹,心中气恼他早有未婚妻却与妹妹走得近,平白惹妹妹放心错付。 谁料今日一大早,妹妹听说顾府着火后,火急火燎地跑来向他打听了一番。 谁料他说完后,妹妹陈绮月脸色一白,急忙拉住他,恳求他定要去一趟季府别庄。 他当时疑惑,但妹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止顾璟舟在季府犯浑。 他一开始还不明白,但此刻看哥儿几个的表情,当即就明白,南砚是当真如妹妹所说去了季府。 陈楷心中虽然疑惑,但也来不及多想,带着其余几人就撵着顾璟舟朝季府去。 陈楷刚到季府,就感觉府中一片狼藉,他心中沉了一下,撩起袍子疾步朝主院行去。 还未到跟前,就听见一阵杂乱的刀剑相击的声音,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血腥味。 几人对视一眼,急忙上前。 只见扎西和程宿一人一柄剑与季府的侍卫打得难舍难分。 而顾璟舟则站在人群的后面,手中三支羽剪齐搭,对着立在阶上的季辞便射了出去。 面色淡然的白衣男人不动声色地侧首躲过两支,最后一支箭却擦破了手臂上的衣衫。 他回头看了一眼,蹙了蹙眉,抬头与顾璟舟对视上,冷嗤道: “昨日不是你镇西大将军的婚礼么?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里来?怎么——” 他上下打量他一番,“可是新婚夜与新娘子闹了别扭,被赶出来,来我这里寻求收留?” 顾璟舟牙都要咬碎了,身上的衣衫被大火燎得早就失去了本来的颜色,破破烂烂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他看着季辞,双目赤红,手背青筋暴起,隐忍到了极致才没有上去一刀结果了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顾府大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季大人作为始作俑者……能不知道?” “始作俑者?” 季辞轻笑,慢条斯理地低头理了理袖摆,“顾小将军,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 “我乱说?!” 季辞话未说完,顾璟舟已经一个飞身跃过人群,冲到季辞身边一拳挥了上去。 陈楷等人看得心惊,下意识往前冲去。 而顾璟舟的拳头,也在距离季辞脸上半寸远的时候,被贺轩从旁斜出来的掌心给挡了回去。 “季辞!” 顾璟舟咬了咬牙,眼底的赤红忽然变得有几分憔悴,语气低低的,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 “顾府火灾,我在诗诗的房中寻出一具女尸……是不是……” 他哽咽了一下,双眼死死盯住季辞,语气轻的几乎要碎掉,“是不是,你干的?” 季辞与顾璟舟本来身高一般无二,但顾璟舟此刻身形颓靡,微微弯了腰身,倒叫季辞瞧着他时有些居高临下。 季辞神色悲悯地睨了他一眼,缓慢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我与她早就一刀两断,她既选了你,你又护不住她,顾璟舟,你是有多无能,才会在顾府大火的时候,跑来我府上撒泼?” “你胡说!” 顾璟舟听他语焉不详地诘问,早就气疯了,一把挥开贺轩,重重将他打翻在地,继而将长剑压向季辞的脖颈。 鲜血瞬间从他细薄的伤口涌出来,顾璟舟疯了般语气凄然: “你胡说!明明是你带走了诗诗!她没死!是你将她藏起来了!” 他的剑一寸寸割下去,再多分毫,就能割断季辞的血管,他的鲜血就会喷溅在季府的每一块儿地砖上。 顾璟舟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了下来。 他盯着季辞淡然无波的面t色,腮骨楞起,额角青筋剧烈鼓跳。 良久,顾璟舟低声,缓慢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问: “她在哪儿?你将诗诗藏在了哪里?!” 语声落下,风穿堂而过。 好半晌,季辞都不为所动,仿佛脖子上架着的,不是要他命的利刃。 顾璟舟心中气血翻涌,加之一日一夜不曾休息,情绪激动,他忽觉喉头一阵腥甜,唇角溢出鲜血。 “季辞!那是诗诗!” 他身形晃了晃,字字泣血。 身后陈楷等人赶了过来,陈楷将他扶住,侧首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蹙眉担忧道: “南砚,节哀……” “节什么哀?!” 这两个字像是刺到了顾璟舟,他猛地将剑重重划下去,陈楷登时瞳孔一缩,赶在他用力前,伸手握住了剑身。 “顾璟舟你疯了!你当真要杀了季辞不可?!他可是朝廷命官!” 陈楷温热的鲜血和着季辞的血,顺着剑身流了下来。 顾璟舟眸色一沉,眼底激烈的情绪才渐渐趋近平缓。 他看了下季辞,又回头一脸怔愣看向陈楷,喃喃几近自语: “你说的对,不能杀他,杀了他或许就真的找不到诗诗了,不能杀他……” “南砚……” 陈楷瞧着曾经几人中最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这副模样,不由也跟着一阵心酸,宽慰地拍了拍他。 在他的认知中,柳云诗就是在昨日那场大火中丧生了,而顾璟舟今日只是神智不清做出不智之举罢了。 他需要做的,就是按照妹妹的吩咐,不要让顾璟舟犯浑就是了。 顾璟舟却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陈楷,若你我是兄弟,你今日就带着哥儿几个将贺轩等人拦住。” “你要……”陈楷蹙眉。 顾璟舟回头,重新看向季辞,盯着季辞眼中诡谲的深意,他冷冷道: “我要将这季府,掘地三尺,找出我的诗诗。” “南……” “陈楷!” 顾璟舟厉声打断他。 陈楷还要再劝,身后之人拉住他,暗暗摇了摇头。 陈楷略一犹豫,松开了顾璟舟的手,和其余几人一起走到贺轩身边,将他围了起来。 几人刚一走开,顾璟舟又是一拳挥过去,这次这一拳,实打实砸在了季辞的脸上,同时扬声吩咐扎西: “扎西!带人将这座院子给我拆了!” “我看谁敢!” 季辞也毫不客气,一拳便回击了回来。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底下众人一看,也跟着打在了一起,院中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季辞躲过顾璟舟一拳,回身掏出腰间匕首,挡住他挥来的剑,冷哼,“你有这功夫,不如回去好好安顿你的妻子!” “那具尸体是什么妻子?!” 顾璟舟一脚踹过去,手上顺势刺向他,“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季辞你罔顾人伦,妄夺人妻!不得好死!” “妄夺人妻?!” 季辞匕首划掉顾璟舟一缕发梢,眯了眯眼,笑道: “听起来很有趣。” “季辞!” 顾璟舟气红了眼,手法愈发凌厉。 原本顾璟舟作为战场上的常胜将军,季辞是打不过他的,但他一日一夜没睡,心神又紊乱,倒叫季辞抓住机会在他身上划了几道。 顾璟舟被季辞一拳打得后退了两步。 他左右看了看,从旁边自己人手中又抽出一把剑,双手持剑,垫了垫,一副不要命的模样就要冲上去。 “今日休怪我要送你去见阎王!即便你死了,我也会将诗诗找出来!” 顾璟舟彻底恼了,用了十成十的功力杀了过去,第一剑就刺中了季辞的腰腹。 季辞顿了一下,冷笑: “你怎么到现在,还觉得我将你的诗诗带走了?” 顾璟舟听见他这话,急火攻心,横刀劈下去,“季辞你……” “南砚住手!” 忽然,一道女声从院外由远及近匆匆传来。 顾璟舟手中的剑一顿,下一瞬,挥剑的胳膊便被人死死拉住。 “起开!” 顾璟舟一把将人挥开。 “啊!” “阿姐!” 顾璟舟身子一僵,回头看去,瞧见身后被楚嬛扶着的楚郁,眸光闪烁了一下,蹙眉不悦道: “楚郁姐,你拦我做什么?!” 楚郁站稳身子,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季辞一眼,这才回头看向顾璟舟,语气柔和: “南砚,顾府大火,丽妃娘娘知道后,銮驾已经出宫往顾府方向去了,有什么事随后再说,可好?” 顾璟舟闻言,不可思议地看了楚郁一眼,语气失望道: “楚郁姐,连你也这样拦我,竟不惜搬出丽妃娘娘来……” 他视线环顾一圈,扫过扎西、程宿、陈楷他们,最后落在季辞脸上,神色翻涌莫辨。 不知过了多久,他闭了闭眼,疲惫的语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楚郁姐,我答应你,但我想先跟季辞说一句话,你莫担心,我不伤害他。” “可是……” 楚嬛还要说话,楚郁拍了拍她的手,阻止了她,看向顾璟舟,温声道: “南砚,我和大家在门外等你,莫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说完,她又意味不明地看了季辞一眼,转身带着楚嬛和陈楷他们先行离开了。 待到院中再无一人,顾璟舟的眼泪忽然猝不及防地落下来一滴。 他自己似也没想到一般,愣了一下,急忙背过身去咬了咬牙,将情绪缓了下来。 这才重新看向季辞,张了张干到皲裂的唇,哑声道: “她还活着,对不对?” 刚刚瞧见那具尸体的一瞬间,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他甚至都不敢再想第二遍。 “我知道,诗诗她还活着。” 他望向季辞,见他无动于衷的模样,彻底败下阵来。 “从见到那具尸体的时候,到来的路上,其实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只要她还活着就好,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 顾璟舟蹙了蹙眉,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说道: “只要她还活着,我可以……可以答应你那时候的提议,只要她同意,我们可以接纳你……” “晚了。” 季辞唇角噙着浅笑。 顾璟舟如今低声下气的模样,倒叫他想起那日在酒楼,他从他怀中将柳云诗抢去的张狂模样。 还有那时候,他一回来,柳云诗便毫不犹豫选择跟他走的画面。 季辞叹了口气,走下一级台阶与顾璟舟平视,摇头道: “我曾给过你机会,你不同意,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见他又要暴起,他轻笑,“你是不是想,大不了绑了我或者杀了我,然后掘地三尺将她找出来?” 他睨他一眼,“我劝你不要白费功夫,我既然有心要带走她,就铁定不会让你找到。” “上次我做小你不愿意……这次,即便不要做小,我也不愿。” 季辞啧了一声,扼腕叹息: “你不会见到她的,在她……怀上我的孩子以前,不过我不介意,到时候让你见见她怀着我孩子时候的模样。” 季辞抬眸,瞧了眼天边淡蓝色,自嘲般扯了扯唇角。 既然他从来都不被坚定选择,那就强取好了,即便真相大白那日,她也许会恨他,但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季辞你疯了!柳云诗是我的妻!” “你的妻?” 季辞眼皮动了动,睨向他,手指狠狠戳在他肩头的伤口上,笑得漫不经心: “可与她拜堂之人,分明是我啊。” 第73章 “你无耻!” 顾璟舟一把挥开季辞的手臂,捏紧拳头。 他盯着眼前衣衫染血的男人,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但即便暴怒,在得知柳云诗总算完好无损地活着的时候,他的心里也不免生出一阵庆幸。 或许经历过她的“死”,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 顾璟舟也害怕,害怕他再这般与季辞斗下去,柳云诗会真的被因他们而受到伤害。 顾璟舟上下打量了季辞一番,冷笑: “即便你现在将她藏起来,你又能拥有她多久?你身上的蛊,早晚将你折磨致死。” 季辞挑了挑眉,神色有些诧异,似乎是当真没有想到,顾璟舟会这么轻而易举就放弃。 他睨了他一眼,淡声嗤笑: “就你给我下的那个蛊么?” 季辞薄唇微微勾起,啧了一声,视线落在远处被风吹动的树枝上,语气淡淡的: “四年前,我以身入敌营,换回楚国公的时候,早就对痛没了知觉,南砚——” 他收回视线,眼神悲悯地落在他身上,语气一如慈爱的兄长: “你怎么总是这般单纯,从前我教你的那些计谋权术,看来你都忘了啊……” “你给我闭嘴!” 顾璟舟气火攻心,手握上剑柄,狠窝了一下又落了下来,眼神讥讽: “在我面前少用这副t道貌岸然的模样,诗诗定然也是厌恶你的吧,不然你何至于将她藏起来。” “季辞……” 顾璟舟擦了擦唇角的血,扬起下颌,眼神蔑视地看着他,“其实你才是最可悲的那个……永远活在阴暗中的人渣。” 季辞眸光平静,但若仔细看去,眸底却在顾璟舟说出那番的话的瞬间,溅起一丝微不可察地波澜。 他轻笑一声,“无所谓,随便你怎么说,但——” 他扯了扯衣襟,露出脖颈上的一点暧昧红痕来,故意说: “诗诗现在是我的妻子,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怀上你口中所谓的,我这个‘人渣’的孩子,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永远不会再碰到她一下。” 顾璟舟几乎要气疯了,他咬了咬牙,不管不顾地就要冲上前。 即便不能杀了他,但打到他半个月不能下床,看他如何还敢折磨诗诗。 正欲动手,顾璟舟的手腕忽然被人攥住,他回头一看,嗤笑: “是你?” 顾璟舟打从那次和季蕴当街发生冲突后,便一直看不对眼,如今他也不打算再装了,直言道: “你别当我看不出来,你也喜欢诗诗,此前你回族中,也与季辞有关系吧,如今来这,不会又是来给你哥当狗的吧?” 季蕴看了他一眼,破天荒的并未对他反唇相讥。 他脸色不怎么好,蹙了蹙眉,对顾璟舟道: “我来的路上,丽妃娘娘已经快到顾府了,你先回去,否则事情闹大了,你觉得丽妃会留下她的命么?” 顾璟舟似是没想到一贯顽劣不羁的季蕴能说出这番话,冷哼一下,没出声。 季蕴见他将手中的剑放回去,继续说: “你先回去,我哥——” 他看了季辞一眼,“我来劝。” “你劝?!” 顾璟舟气笑了,“怎么劝?继续让他将你送回族中?” 季蕴吞了吞口水,迎着季辞意味不明含着浅笑的目光,冷道: “如今我已被圣上委任为禁军左护卫,他想动我,也要掂量掂量。” 顾璟舟还欲再说,视线一转,忽然看到院外楚郁的视线,他顿了一下,笑出声: “季辞,既然你选择与所有人为敌,那我便成全你。” 说罢,他狠狠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走过楚郁的时候,她对他摇了摇头,顾璟舟没说话,冷着脸继续朝外走。 “主子……” 扎西和程宿跟在顾璟舟身后,都一脸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顾璟舟攥了攥拳,低声吩咐: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怕他做出伤害诗诗的举动,先看楚郁姐怎么说。” 目送着顾璟舟的背影离开,季蕴深吸一口气回头,“哥……” “子钰出息了,如今也有了官职,回头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以后季家就靠你了。” 季辞浅笑着说完,转身就要进屋。 “哥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季蕴急忙在身后喊道。 “想都不要想,你们……” 季辞视线扫过进来的楚郁姐妹,“休想。” “那我可以见见她么?” 楚郁上前道,说完便轻咳了两声,楚嬛急忙上前替她将衣衫拢好。 季辞眼神动了一下,语气没有放才那般强硬,却仍是不容置疑道: “回去吧。” “你总不能真将她关到怀孕才放出来!” “那有什么不行的?” 季辞唇畔牵起浅浅笑意,“她现在眼盲,看不见东西,就要安心在房间里好好养病才是。” 楚郁蹙眉,就连楚嬛脸上也带了诧异。 “你这般强夺人妻,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说圣上,即便是让御史台的人知道了……” “那又如何,她本来就是我的人,为何只有在他顾璟舟‘战死’的时候,她才肯想尽办法接近我,她才能属于我?!即便让圣上知晓又如何?!让全天下人知晓,她柳云诗也是我的妻。” “季辞你疯了……” 季辞“唔”了一声,似是在认同她的话。 季蕴抿唇一直在看着季辞的神色。 他知道,其实季辞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骨子里流淌着疯狂而阴鸷的血液,只不过他总是善于将自己伪装的风清月白,久而久之,许多人便忘记了他的真面目而已。 但他永远记得,他幼时看到的那些,季辞笑着将人剥皮抽筋的画面。 季辞说完,对楚嬛说: “带你姐回吧,有些事情,不是你们能管的。”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楚嬛还是在里面听出了一丝威胁之意。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阿姐……” “走吧。” 见她二人走后,季辞看向季蕴,甚至还好心情地问他,“你要留下吃口便饭么?” 季蕴深深看了他一眼,“季辞,你记住,从此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季辞背在身后的手蓦地一紧,脸上笑意更甚,“唔,也好,回吧,照顾好母亲。”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后,季辞看了眼一院狼藉,面无波澜地转身进了门- 柳云诗昨天半夜又被折腾了一番,今日睡得格外沉。 季辞进来的时候,她才刚醒没多久。 季辞瞧见床上睡得两颊生红,发丝凌乱慵懒的小姑娘,脚步一顿。 半晌,他眨了眨眼,走过去,轻轻将人拥进怀中。 “你去哪儿了?” 见他不说话,柳云诗往他怀中凑了凑,软软糯糯的身子散发着清甜的香气,一瞬间便将人的情绪安抚下来。 “没什么。” 季辞说,“起来处理了些公务。””你的声音怎么哑了?“ 柳云诗看不见,下意识凭着声音摸上他冰凉的脸颊,“外面很冷么?” 季辞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将她在自己脸上的手握住,笑道: “是有些受了寒,不过已经喝过药了,你是想起来,还是再睡会儿?” “起吧。” 柳云诗在他怀里蹭了蹭,“再睡下去,骨头都要软了。” 怀中小姑娘不设防的模样,让季辞忍不住宠溺地笑出声,他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眼底阴霾一扫而空,笑问: “想吃什么?青菜海鲜粥?还是米饭?或者馄炖?我给你做。” 柳云诗想了想,“喝粥吧,不是很饿。” “好。” 季辞替她穿好衣裳,将她抱到妆台前给她仔细熟悉好,又特意安排了一个信得过的侍女前来伺候,自己则去给她做早饭。 柳云诗被那侍女扶着坐回榻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方才我闻见夫君身上有点淡淡的血腥味,他……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侍女按照此前季辞吩咐,道: “主子方才遇到行刺,不过已经没事了,身上的血是那刺客的。” “遇刺?” 柳云诗心口猛地一紧,“扎西和程宿没在他身边么?” 她原本只是下意识问的话,因为那两人时常在南砚身边,但问出口后她又想到,那两人并非他的暗卫,怎可能随时在他左右。 岂料,那侍女顿了一下,居然对她说: “在的,所有暗卫都在,主子并未受一点儿伤,夫人放心。” 柳云诗正拿着帕子擦手,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帕子放了下来,若无其事道: “在房里待了一天了,有些闷得慌,趁着夫君的饭还未好,你先扶我去外面透透气如何?” “这……” 那侍女刚张口说出一个字,柳云诗紧张地将手握了起来,下一瞬却听见男人的笑声: “诗诗想出去,待会儿吃了饭我带你出去,你眼睛不便,我陪着你更放心一些。” 柳云诗不动声色将攥起的拳放开,笑着应道: “好,听南砚的。” “乖。” 男人语气正常地过来摸了摸她的发,将她扶起来,然后她听见一阵碗盘轻微撞击的声音。 之后,“顾璟舟”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唇边,“当心烫。” 柳云诗乖巧地张嘴。 温热的粥含进口中的一瞬间,柳云诗心中突的一跳。 这碗粥的味道,同上次她与顾璟舟同住季府别庄那次,季辞做的那碗味道……如出一辙。 第74章 柳云诗不动声色地任由他喂自己,乖顺得看不出一丝异常。 倒是身前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边喂她吃着馄饨,忽然开口,说道: “幼时我与……季辞曾一起翻墙出去吃过馄炖,后来被发现后,翻墙行不通了,他便自己在府中熬粥喝,偶尔有时候我也会去蹭上一口。” 他顿了顿,接着道: “后来,许是熟能生巧,季辞做的粥越来越好喝,我便央着他将方子交给了我。” 柳云诗喝着粥,听他说着这些,心中的疑虑一点点放下,却又怎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所以你一个堂堂顾府小侯爷,要什么没有,干嘛费功夫去学一碗粥。” “顾璟舟”给她又t舀了一勺粥,答道: “还不是后来在边关,边关苦寒,战士们能喝上一碗热粥都是件顶幸福的事,我作为一方将领,自然要对自己的手下好一些。” 柳云诗不说话了,沉默地继续喝粥。 半晌,又听对面的男人继续说: “我知道你在房中憋得慌,如今眼盲又看不清东西,我问过大夫了,你的眼盲之症不会太久,应当过上三五日就会好了,到时候等你好了,我带你去京郊秋游可好?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京城的紫柏山吗?” 粥喝完,“顾璟舟”替她擦了擦唇角,动作间袖口的龙涎香隐隐绰绰,“我今日又让大夫调整了药方,定会让你的眼睛尽快好起来的。” 柳云诗心中原本对他的怀疑,在听到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彻底打消了。 紫柏山是他有一年去扬州时,为了骗她陪他去京城,而对她说的。 他将那座山的风景描述的天花乱坠,虽然最后她也没来成京城,但对这座山名却因为他而印象深刻。 而且说那些话的时候,只有她与顾璟舟二人在场,并无其他人,所以又怎会是旁人假冒他。 柳云诗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下来,她将之前的怀疑归咎于自己眼盲带来的不安全感。 但这两日,她与他时时相对,无论是从身形还是说话习惯,都和南砚一般无二,况且那个人……不是已经去了江南么。 而且“南砚”说了,再有几日她的眼睛就会恢复了,倘若真是那人,他要囚//禁自己,定是不会想着法子让自己眼睛恢复的。 她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不去乱想,点点头,“记得,只是南、夫君——” 她被他抱进怀中坐着,耳朵贴在他胸口位置,听着男人有力的心跳,轻轻环住他的腰,问道: “这两日,怎么没有见到绿鸢,她……服侍我我还挺习惯的。” “顾璟舟”在她背上轻抚,闻言,动作一顿,冷道: “让你无故眼盲,绿鸢已经被我罚去洒扫后院了,如今伺候你的,是这次丽妃娘娘赏给我的,虽说初入顾府有些事情不太懂,但胜在手脚利落,如今你眼盲,她来伺候再好不过。” “哦。” 柳云诗点头,对于方才那侍女所说程宿和扎西的事,虽然不再怀疑,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想了想,一时没有头绪,只能回道: “那绿鸢并未犯错,夫君还是早些将她放出来的好,我……” 柳云诗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道: “我还挺喜欢那丫头的,想来她在身边,我心情好了,眼盲症也会好的快一些。” 季辞压着眼帘,看向怀中的小姑娘。 少女玉白的脸颊带着一丝始终不曾褪去的春潮的粉,卷翘浓密的眼睫微微闪动着。 她的嘴唇尚且有些红肿,烛光下还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让人禁不住想要含弄、亵//玩、吞吃。 即便她极力让自己表现的若无其事,但那种慌张和怀疑,对于季辞来说,几乎是一眼便瞧了出来。 他微微勾唇,眼底划过一抹兴味,视线从她的唇上移开,落在床顶上那两条被收束起来的铁链上。 带着薄茧的手指,缓慢摩挲过柳云诗细嫩的手腕内侧,笑道: “好,夫君也很期待诗诗眼睛复明的那一天呢。” 柳云诗循着他的声音微微仰头,语气澄澈软糯道: “夫君,现下吃过了饭,你能带我出去了么?” “可以。” 男人干脆的回答让柳云诗心中禁不住一松。 然而下一瞬,她的唇便被他含住了。 男人一边吻吮她的唇瓣,手指一边划过她的腰带,吃吃的笑声从两人相触的唇上传了过来: “可是你吃过了,夫君尚且饿着,等我吃饱了,再带诗诗出去可好?” 柳云诗根本来不及反应他话中的意思,便察觉异样。 他一顿,松开了她,满眼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见她满面潮红,死死咬住唇娇羞又迷离的模样,他忽然低低闷笑了一声,嗓音里满是愉悦。 他抵着她的额头,极为缓慢,一点一点感受,见她眼角泛起了湿意,他笑道: “看来诗诗如今早就已经习惯了夫君,才刚醒来,就准备好了。” “你、你别胡说……” 柳云诗两靥绯红,推了推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熟透的蜜桃。 像是被他教坏了一般。 方才刚被他吻上的一瞬间,柳云诗便察觉自己的渴。 男人轻笑,“别紧张,方才没吃够么?” 柳云诗面色微赧,又怕是她自己想多了,他现在不知道怎么了,惯会说些一本正经的胡话。 她推了推他,带着哭腔轻喘,“我、我想出去。” “出去?”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话,忍不住紧紧圈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一边走一边问,“去哪儿?去这儿?” “还是去这儿?” 柳云诗呜咽着搂紧他的脖子,“我、我是说我想出去……” “想出去么?” 她感觉男人又走了一步,她“呜”了一声,急忙向上攀紧,“嗯,去外面……” “也不是不可以。” 男人低低笑道: “那夫君这就带诗诗出去可好?” 正说着,柳云诗便觉得他已经抱着她来到了门边,“吱呀”一声,门被开了一条缝儿。 “不、不要!” 柳云诗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样、这样出去?!顾璟舟他是疯了么?! 虽然她身上衣衫尚且完整,但、但…… 一想到此刻两人的场景,她就忍不住一阵紧张。 她在他身上挣扎起来,眼泪经不住流了下来,嗓音里满是娇涩的恐惧: “不、不出去了,夫君、我……我不出去了!” “怎的又不去了?外面风景好,诗诗即便看不见,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见见人,听听鸟叫声,也是好的。” “顾璟舟”还要抱着她往出走,柳云诗吓得抱紧他,其余旁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紧张和恐惧。 唯恐他真就这么将她抱了出去。 “不、不去了,别、别出去……” 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夹杂着哭腔,季辞向下睨了一眼,闷笑。 下一瞬,他便将门阖上,掐着她的腰把她压在了门上,低头覆在她耳畔轻叹: “好,那今日,夫君就不出去了。” 柳云诗原本还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深意,但感受到不断胀满的虬结青筋,她怔了一下,随即带着哭腔小声娇嗔: “南砚!” “嗯?” 季辞吻上她的脖颈,她下意识抬头的动作令他低笑出声,“唤夫君,便饶过你。” “夫……夫君。” “嗯。” 他的嗓音低哑,带着喘。 她被紧紧抵在门上,身后是冰冷坚硬的门板。 她软绵绵瘫在他的肩上小口轻喘。 “今日诗诗似乎格外早。” 男人轻笑着放过她,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 他当真爱惨了她这副模样,清纯和妩媚同时在她漂亮的小脸上呈现。 矛盾,又可爱。 柳云诗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昏昏沉沉任由他抱着自己回到床榻。 “乖,夫君今日有心要你休息,诗诗别紧张。” 他低声轻笑。 柳云诗感觉他将自己放在了床上。 “夫、夫君……” “忍一下,乖,替我生个孩子可好?” 他侧身将她抱着,将她被汗浸湿的发梢拨至耳后,语气里满是温情: “生一个,属于你和我的血脉。” 柳云诗累得迷迷糊糊,他一下一下轻拍自己背的动作太过舒服,迷迷糊糊间,她似是听他说了什么。 她只胡乱嗯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简单吃了些东西,“顾璟舟”终于带她出去了一趟,抱着她去湖边吹了会儿风。 只是府中异常寂静,柳云诗不免诧异。 “顾璟舟”对她解释道: “陛下和丽妃娘娘十分看重我的婚事,如今府中有了女主人,今日宫中便派了位教习默默,府中上下都被叫去前院学礼仪了。” 柳云诗听后,心中不免紧张,“那……我的眼睛好了后,是否要进宫去向陛下和丽妃娘娘谢恩呢?” 男人替她拢了拢衣襟,将她冰凉的小手握进手中,温柔道: “不必,你与我在一起,毋需关心这些,以后若是不愿,也不必去与那些夫人小姐应酬。” 柳云诗心中一阵熨帖,寻着声音在他下颌轻轻印上一吻,“夫君……” 她唤了声,却没听到他回答,于是她又接着道: “以后,我会好好同你在一起。” 话音刚落,她却觉得拥t着他的身子下意识一紧,继而一支羽箭“嗖”的一声擦过耳畔,紧接着耳畔便响起没入血肉的声音。 她下意识抱紧他,小声惊呼:“南砚!” 第75章 身前的男人没应,只迅速抱着她往回走去。 四周似乎升起了打斗声。 柳云诗下意识抱紧“顾璟舟”,却不小心触到了一手温热的鲜血。 她的心一紧,嗓音几近沙哑又唤了声“南砚,你受伤了!” 话音刚落,还不等他回答,耳边风声四起,她似听见一群混乱的打斗声中,不远处夹杂了一声声嘶力竭的“诗诗”。 那声音无比熟悉,但因她听力受到影响,柳云诗又一时没想出来在哪里听到过。 她在脑中不断搜寻声音的主人,还不待想清楚,只觉得肩上一阵酥麻,紧接着整个人便陷入了昏睡。 …… 意识时而近,时而远。 眼前像是罩了一团迷雾。 而那句声嘶力竭的“诗诗”却不断从迷雾深处传来,一声声像是要砸进她的心中。 不知为何,柳云诗觉得心中酸酸的,那句话的语调直逼得她想流眼泪。 她站在大雾弥漫的森林中,四周漆黑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诗诗”忽然变得很近,似乎有一只大手在温柔的抚摸着她。 柳云诗蹙了蹙眉,周围的漆黑褪去,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丝丝亮光。 意识慢慢回笼,她才感觉到自己此刻正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屋中暖意盎然,还飘散着隐隐的熏香,同梦境里的凄冷和阒寂截然不同。 她努力睁大双眼,竭力想要看清眼前的男人,但无论如何,她也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光影一般晃动。 “你醒了?” 她瞧见那团光影移到了她面前,男人嗓音温柔却沙哑,听上去像是许久未休息一般。 “我……” 柳云诗张了张嘴,本想说出自己眼睛似乎能看清一点这件事,然而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被她咽了下去。 “怎么了?哪里难受么诗诗?” “顾璟舟”还在体贴地问她。 柳云诗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昏迷前那声“诗诗”不断缠绕在耳畔,同他的这声“诗诗”混淆在一起。 她抿了抿唇,盖在被子下的手悄悄攥紧,摇头道: “没事,南砚,你方才受伤了?” “嗯,无碍。” “那些人……那些人是什么人?” 柳云诗问完,察觉正在扶她起来的男人似是不经意笑了一下。 他的笑没出声,但也不知她敏感还是什么,就是察觉出了他胸腔几不可察地震颤和喝在耳畔的潮热。 她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攥了一下一般,被他扶着的后背也无端窜起了一阵凉意。 紧接着,她听见他道: “不过是此前的一些政敌派出的杀手,怎么,诗诗还关心这些?” 男人说这话时,柳云诗能感觉到他宛如实质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带着探究。 她摇头,轻笑着凑过去搂住他,假装亲昵地将脸贴在他的怀中,“没有,就是关心你,方才我摸到了血,你哪里受伤了?” “没事,不过是手臂擦伤而已,不过——” 男人顿了一下,柳云诗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听见他说: “不过最近外面危险,诗诗眼睛看不见,还是在房间里待着比较安全些。” 柳云诗一顿,随即乖顺地笑着应下: “好。” “顾璟舟”满意地在她发顶摸了摸,袖间随着动作飘散出淡淡的龙涎香。 只是这次的香味,却未能让柳云诗彻底安心。 “顾璟舟”陪了她一会儿后,便出去了,说是有要事要去处理。 柳云诗在他走后,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她假装要睡觉,将侍女差遣出去。 等了片刻,等到外面再听不到一点儿响动的时候,她才悄悄起身下床。 眼睛已经能隐隐看清一些白色轮廓,她摸索着走到书案旁。 她记得顾璟舟有个习惯,那就是为了提神醒脑,总喜欢在书桌上放一些新鲜的薄荷叶,若是没有薄荷叶,也会放一个薄荷叶制成的熏香。 柳云诗在桌案上凭着一点儿光亮摸索,手指一点一点拂过镇纸、笔筒、笔架、水注。 随着一点一滴抚摸过去,她的心也慢慢跌落了谷底。 正在此时,她的手中恰好触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她才要细摸,忽听门口有男声传来。 柳云诗吓了一跳,急忙跌跌撞撞跑回床上去。 刚将自己盖好,房间门便被打开了。 她轻轻阖上眼假装睡着。 感觉男人进来,脚步声逼近。 柳云诗无意识绷直了身体,心脏紧张地剧烈跳动。 对方走过来后,先是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了她良久,然后坐下来,手指顺着她的眉眼描摹过去。 冰凉的手指像是毒蛇一般,柳云诗几乎是下意识抖了一下,她急忙假装被扰了好梦一般,嘟囔了一声,翻身背对着他。 身后的视线紧紧压迫过来,柳云诗紧闭的眼睫毛急颤。 过了半晌,她感觉男人的手指在她后脖颈上划了一下,随后男人似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了。 过了好久,柳云诗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忽然脸色一白。 ——方才自己因为太紧张而出了一身冷汗,最后他在她后颈划那一下,定然全都察觉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是如今的南砚让她觉得诡异,再加上眼睛不能视物,便本能地疑神疑鬼。 …… 柳云诗这一整晚都没睡好。 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就都是今日白天听到的那声“诗诗。” 浑浑噩噩的直到白天,她才撑不住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光线一片昏暗,只有桌前一盏琉璃灯发出盈盈火光。 柳云诗揉了揉眼睛,刚从床上坐起来,忽然动作一顿,重新看向桌前。 那盏琉璃灯造型精致,像是一朵莲花,灯芯在里面一照,折射出许多光彩斐然的颜色,在灯下的纸和一支紫檀羊毫上覆了一层柔和的色彩。 柳云诗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重新看去,视线依然清晰。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中狂跳不止。 视力恢复了! 在经历了几日的黑暗后,她终于又都能看清了! 柳云诗坐在床边未动,视线匆匆扫过四周,待看清房间里的布置后,她重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这几日就是因着眼盲太过疑心了。 这间房子里的布置,同从前顾璟舟的习惯一模一样。 脚头的窗户旁放了一个兵器架,上面的兵器也是她在南砚那里见过的。 而她昨夜触到的桌案上的柔软触感,正是一个薄荷绿色的香囊。 一切都分外熟悉,只除了在大床的正对面,立着一面一人高的镜子。 那镜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表面洁净光亮,将所有东西都事无钜细地照了出来。 柳云诗有些不习惯被这般清晰地照着,她寻思着待会儿见了南砚,定要给他说说将这面镜子移走。 这般想着,她恰好看到对面桌上不知放了个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好奇之下,柳云诗起身想要过去看。 刚走过去,才刚拿起那条精致的链子时,身后房间门忽然被人打开。 柳云诗心中一喜,愉快地转身唤了声“南砚”。 后面那句“你瞧我眼睛”还未说出口,她的笑意忽然僵在了脸上,整个面容倏然血色尽褪。 对面站着的,一袭白衣,唇角含笑的儒雅男人,不是季辞又是谁? 他手中还端着一碗药,瞧见她诧异而又惶恐地看过来,他唇角的笑意愈发玩味。 柳云诗注意到,他手中端着的汤药自从进来后始终纹丝未动。 显然他对于自己恢复视力这件事,早就已经料到。 甚至有可能,她恢复视力正是他刻意为之地事情。 思及此,柳云诗惶恐地一连后退,直到后腰抵在了桌沿上,她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怎么?” 季辞低头轻笑一声,端着碗跨出一步,“见到那个与你日夜相对的夫君,不是你的南砚,你很失望?” 季辞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柳云诗脸上忽然一阵白一阵红。 “怎么?又不说话了?” 季辞逼近一步,栖身上来,俯视她脸上的神情,笑道: “眼睛恢复了,真好,再次见到我,是不是很开心啊?我的——夫人?” “季辞你混蛋!” 柳云诗听他叫夫人,立刻想起这几日被他诓骗与他做出的那等羞耻之事。 她眼眶一下泛了红,眼底不争气地溢出泪水。 她咬了咬牙,给足自己勇气,恼道: “你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把顾璟舟怎t么样了?!你放我出去!” “卑鄙无耻的小人?” 季辞挑眉,微微俯下身子,视线与柳云诗的齐平,压过来。 柳云诗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缩去,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上,从方才的张牙舞爪瞬间变成了受惊的小鹿。 季辞笑了笑,却只是绕过她,将药碗放在了她身后的案桌上。 然后直起身子瞧她,手心微蜷,抵着唇轻笑出声: “你是第一天知道我卑鄙么?柳云诗——” 他察觉出她的逃避,掐住她的下颌逼她直视自己,拇指摸索着她的下颌,眼底漾起一抹阴鸷的笑意: “打从你勾//引我的第一天,你应当就已经知道,我并非善类,怎么?利用完了我就想对我始乱终弃么?” 他的语气慢慢沉了下来,唇角笑意落下,手指沿着她的下颌一路滑到后腰上,猛地将她的腰搂住压向自己。 “呀!” 柳云诗惊呼,后腰被他紧箍到疼。 她蹙了蹙眉,还未反应过来,季辞冰凉的唇已经压了过来。 他捏住她的两颊,强迫她张开嘴,舌头划入她的口中,极富暗示性和侵略性的在口壁和喉咙上剐蹭一圈。 在她几近窒息的时候放开他。 他泛着水光的唇角扬起,边喘边笑问: “还记得么?这两日的滋味?嗯?” 见柳云诗流着泪瞪他,他眸光微闪,稍微放开了对她的桎梏,“别一副这般不情愿的模样,如今你与我拜过堂,就是我季辞的夫人,你……” “我不是!” 柳云诗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挥开他的手,早就不顾形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刚刚挽起的鬓发也散乱开来。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你的夫人!!季辞你做梦!!!是你故意蒙骗我!!!你这个混蛋!!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她一边说一边打,有几下实打实地打在了季辞身上。 季辞“嘶”了一声,一个不经意,柳云已经猛地推开他,朝门口冲去。 他哧了一声,也不顾自己尚在流血的伤口,长臂一伸,一把将人揽腰搂了过来。 “啊!” 柳云诗惊呼,手脚并用扒着门框,含了哭腔下意识喊道: “南砚,南砚救我!呜呜呜……南砚!!季辞你放开我!!” “你还敢提他!” 季辞原本玩味的笑意沉了下来,眼底涌着冰冷的惊涛骇浪。 他一把拿起柳云诗方才放在桌上的金链子,也不知怎么摆弄了一下,便将她的双手绑在了一起。 然后身子一沉,将她扛在了肩上,朝着床榻疾走过去。 柳云诗吓得花容失色,在他肩膀上不住挣扎,一边哭一边骂: “季辞你这个混蛋!你个强//奸//犯!你放开我!!” “强//奸//犯?!!” 季辞将柳云诗扔到床上,拉下头顶那条铁链,将绑住她双手的链子挂在上面,哂笑: “我审过那么多强//奸//犯,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被按了这个名头,倒是新鲜。” 他一把拉过柳云诗的双脚,将她从床角拉出来: “既然你都说了,那我不做,岂不是对不起你给我按的名声?!” 第76章 柳云诗一边挣扎,一边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的双手用铁链拴住: “你、你放开我!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为了骗她,他甚至不惜学着南砚的习惯,用他惯用的龙涎香,学着他的语气对她说话。 季辞唔了一声,并未否认,反倒挑眉笑道: “表妹又何尝没有骗我?生在江南的你怎么可能不会泅水?却假意跳湖惹我怜惜。你在扬州逃命前当真被堂兄弟欺负么?还是咬掉了他们的耳朵和手指?” 柳云诗震惊道: “原来你早就已经……” 季辞站在床边,微微仰头,慢条斯理地解开靠近喉结处的衣领,眼神向下睨着她,轻笑: “打从你与顾璟舟第一次踏出季府大门的时候,我就没打算放过你,你以为你能逃得掉?柳云诗——” 他俯下身子,抽出她的腰带,轻轻遮住她的眼睛,“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你还是眼睛看不见的时候比较可爱,毕竟搂着我唤夫君,急得要哭出来求我的样子,实在太让人愉悦。” “季辞你卑鄙!” 柳云诗眼前再度陷入漆黑,季辞的语气太过暧昧,让她一瞬间就想起吃羊排那次。 到后来,她才反应过来,他定然是在茶水中加了什么催//情的药,才让她像个荡//妇一样,欲求不满。 但那时候,她尚且以为他就是“南砚”,便也不觉得有多羞耻。 却不想,季辞就那般好整以暇地看着毫不知情的她,在□□的作用下变成那般模样。 一想到这些,柳云诗便觉得羞耻难当,她哭得更加厉害,一边哭一边骂。 但她骂人的词汇实在匮乏,来来去去就是卑鄙、混蛋。 这些不轻不重的话听在季辞耳中,反倒让他越发觉得有趣。 他抚上她的手指,然后在被拴住的铁链间隙,从她的五指间强硬的挤进去,与她十指相扣,轻笑道: “是,我是卑鄙,不过你是第一天知道么?” 季辞的声音近在耳畔,语气中除了玩味的笑意,她还听出了一丝他近乎偏执的狠戾。 柳云诗浑身上下泛起层层冷意。 她不自觉吞了吞口水,不由放软了腔调,楚楚可怜的求他: “表、表哥……求你放了我……你放了我,我可以当作什么、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表哥,你……呀!你别这样,我害怕!” 她还没说完,他就已经跪了上来。 转瞬间淡粉色的裙裾像花瓣一样散开。 凉意拂过,他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寸移。 柳云诗咬着唇偏过头去,泪水濡湿眼睛上的腰带,唇瓣被她自己咬得泛了白,身子因啜泣轻轻抖着,一副弱不禁风的娇柔模样。 季辞欣赏了须臾,这才紧紧抓住她踢过来的脚腕,强势地紧紧攥住,不紧不慢地将她的左脚腕拴在了另一条垂下来的铁链上。 白皙细嫩的脚腕瞬间便被冰冷粗粝的铁索磨出了红痕。 季辞怜惜地抚摸了一下,轻叹道: “本来不想这样的,但你不愿,我怕待会儿伤了你,便只能勉强诗诗受累了。” 左脚的脚腕被拴住,小腿高高拉起,几乎与季辞的肩膀齐平。 柳云诗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那里,委屈的呜咽不自觉从紧咬的唇中溢出。 “你、你放开我!别看……呜呜呜……” 少女哭得委屈,季辞很少见她这副模样。 他的脸上不禁划过一丝恻隐之情,嘴上却平静地笑道: “倘若你答应,乖乖与我在一起,表哥就不绑着你可好?” 他的手拿下来,动作温柔地想要擦干她的眼泪,然而手才刚贴上去,便察觉出她身子一僵,躲避着偏过头去。 她的下意识动作让季辞神色一黯,眼底寒意骤升。 他冷哼一声,收回书,低低睨着她,一边抽掉自己的腰带,冷道: “所以你是不愿意么?要替你的顾璟舟守节?柳云诗——” 见她挣扎得厉害,他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抬手收紧两条铁链,身子倾下来覆了上去,在她耳畔低低地,带着报复一般冷笑: “你与我这几日那么多次,还有节可以守么?” 他不顾她哭得厉害,冰冷的手握住她的脚踝,强硬地将她扯回怀中,掐住她的右腿。 铁链声伴随着嗤笑,季辞褪去伪装的温和,眼底冷意乍现: “当初勾了我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一日。” 柳云诗小口喘息,被遮挡住的眼睛下,两颊渐渐生起了红晕,不知是抗拒还是沉沦地啜泣,慌张又无助的模样狼狈。 季辞轻抬唇角,眼尾泅了一抹变态的红,眼神里却带了居高临下的悲悯: “你早就已经习惯了我,习惯接纳我,习惯我的一举一动,何必徒劳无谓地挣扎呢?柳云诗,倘若你从始至终都只选择了我,表哥现在也不会对你如此。” 柳云诗难堪地想哭,然而张开嘴又变了调儿。 这几日,他早就熟悉她,熟悉怎么让她无法拒绝,熟悉如何拉她堕落。 她早就无法全然拒绝他。 可她前一句才骂着他混蛋,骂着他强//奸//犯,下一刻便狼狈地溃不成军。 紧张、抗拒、羞辱、欢愉,种种情绪同一时间交织在血液中沸腾,柳云诗感觉自己像是被扯成分裂的几部分。 它们互相撕扯着、攀咬着,最终所有的抵抗和挣扎都缴了械,向身体最本能的欲望所屈服,完败在季辞的厮杀之下。 察觉到她从抗拒变得顺从,季辞唇畔漾起愉悦的笑意。 她檀口微张,似乎正是在等他的舌头攻入t,他顺势低头,不顾她的挣扎强势含吮上那片鲜嫩的小舌,感觉她害怕的轻颤,季辞闷笑: “好诗诗。” 他将她箍在铁一般的怀中,在她越发痛苦的娇泣声中,他反倒更为愉悦。· 屋中香味弥散,铁链互相敲击发出光光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一切都安静下来,房间只余柳云诗断断续续的哭声。 季辞低头看了她一眼,松开铁链,将她拥进怀中,微喘着温柔安抚: “乖,不哭了,嗓子都哭哑了。” 柳云诗的思绪渐渐回神,羞耻感再一次占据了高地,她本想狠狠扇他一巴掌,但她累得连手指都动不了一下。 只能一边哭一边骂他,“你、你欺负我!你混蛋!” “是,我是欺负你,你如何骂都行,但休想让我放你走。” 季辞顺着她的话温柔哄道: “别离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放我走!” 季辞声音冷了一分,“想都不要想。” 柳云诗哭着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血腥味弥漫开来,她红着眼眶控诉: “你总不能将我一直囚禁在这里!” 季辞轻轻将她唇角的血拭去,温柔道: “乖……怀上孩子,就放了你。” “季辞你疯了?!放我离开!” 柳云诗撇开脸,对他的触碰厌恶地蹙了蹙眉。 季辞强硬地将她的脸掰回来,俯下身子把那她唇角丝没擦净的血轻舔干净,低声喟叹: “柳云诗,你有没有心呐,方才还开口要我,现在又要离开我,要不要,我将你的心剖开,从里面将顾璟舟挖走,装上表哥可好?” “你……” 瞧着柳云诗瞬间煞白的小脸,季辞轻笑。 从前审讯犯人的时候,这句话,可是最轻的威胁,想不到小姑娘吓成这样。 不过他可知道,她看着柔弱胆小,实际最是狠心,那次他都重伤成那样,她还能抛下他一走了之。 所以有时候啊,不吓唬吓唬她,她当真敢再度抛下他。 季辞啧了一声,哄小孩一般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温和: “你只要乖乖地待在这里,好好怀上我的孩子,我就不剖你的心,否则——” 他的手从腰上上移,掐住她的后脖颈,“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柳云诗早就被他吓得不敢出声,只默默流着泪。 她从前只知道季辞阴狠,但从未想过他会囚禁自己,她第一次生出前所未有的害怕,比那次在阁楼上他要杀自己那次还要害怕。 她甚至不敢细想,倘若她真的怀上了他的孩子,他会怎么对自己。 若是那时,恐怕她就真的再也逃不掉了。 还有……还有南砚…… 南砚知不知道她被他藏了起来,柳云诗忽然想起那天听到的声音,那应当是南砚吧。 可他为什么还不来救她。 “在想他么?” 季辞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低低轻笑。 柳云诗吓了一跳,下意识抬眸,对上他透着危险的目光,只觉他眸中冷意瞬间攀上了她的脊背。 她吞了吞口水,摇头,底气不足道: “没、没有……” “没关系。” 季辞唇角勾出温润的弧度,眼神却进一步冷了下去。 他用链子重新将她左脚腕扣住,拴到床尾的柱子上,淡淡道: “既然你想他,合适的时候,我会让你见到他的。” 柳云诗顺着他的动作看去,本能的想要挣扎,却在听到他后一句话的时候顿住了。 她觑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带着不确定: “什么是合适的时候?” “就是——” 季辞抚上她尚且平坦的小腹,“等到这里鼓起来的时候。” 柳云诗猛地瞪大眼睛,只觉像是瞬间置身数九寒天的冰湖中,一瞬间凉意渗到了骨子里。 第77章 季辞像是没看出她的恐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然后搂着她躺下,将她圈进怀中,温柔道: “乖,睡吧,折腾了这么久,想必你也累了。” 柳云诗咬了咬牙,在他怀中缩成一小团,尽量减少与他的触碰,不安道: “季辞,从前是我错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我如何能……” 她原本想说,如何能怀上他的孩子,若是当真到那时候,一切都乱了。 但羞耻心让她没法将那些话说出来,季辞却像是知道一般,笑道: “你我本就是夫妻,为何不能怀上我的孩子?” 柳云诗想起她眼盲时与他拜堂一事,知道此刻根本无法好好与他沟通。 她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身后之人见她久不言语,强势地将她掰过来,逼迫她面对着他。 他复杂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半晌,阖眼轻叹,“诗诗,你不要如此看我,从你选择与他成婚那日起,我就不会再对你心软半分。”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知为何,柳云诗忽然控制不住地鼻头一酸,咬紧牙关小声哭了起来。 季辞沉默不语地拥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柳云诗这一晚上都没睡着,她知道季辞也没睡着。 卯时的时候,季辞就起身离开了。 柳云诗闭着眼假寐,等到门关上,房间再无声音,她才睁眼,怔怔看着眼前的空虚,默默流泪。 后来的几日,季辞夜夜都来,又在白日离开。 柳云诗怎么也想不到,原本一场好好的婚礼,忽然变成了这样。 她动了动身子,脚边的铁链声让她觉得不真实。 原本她应当一觉醒来,南砚就会来接她,参加一场有许多人见证的婚礼,然后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再后来,他陪她去完扬州,处理完一切,她就与他远走边关,再不与旁人纠缠,平平淡淡度过余生。 可眼下,她不知道南砚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而本应该已经去了江南的季辞,将她用铁链圈禁起来,不顾她的挣扎与她交欢,强迫她怀上他的孩子。 一想起这几日的一切,柳云诗心中就不由自主生起一阵无望的惶恐。 从前对于季辞的那一丝愧疚,也全然被恨意所取代。 可她更恨的却是自己。 不知是不是季辞给她喝的药中加了什么成分,每次她总是格外快便动情。 明明心中不愿,明明每次开始时都是挣扎着拒绝,可到了最后,却是在他清明的眼神中,没出息的率先自我堕落着沉沦。 自打那日她复明,他折腾了她半宿后,房间里便不知是生了地龙还是什么,暖烘烘的。 原本她还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样的天气生地龙,直到他离开的时候,将她全部的衣裳收走,只留给她一身薄如蝉翼的小衣后,她方明了。 她想起自己身上正穿着那件镶了珍珠的衣裳,便觉格外耻辱,忍不住拢紧双膝。 却又因为这个动作,让珍珠更加陷进去。 两颗珍珠互相滚碾,柳云诗咬紧下唇不敢让声音溢出,颊边漾起羞耻的红。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真的坏掉了。 这几日许多陌生而敏感的感觉让她害怕。 夜里她时常做些奇奇怪怪的羞耻的梦,梦中的男主角,一会儿是季辞,一会儿又变成了南砚,一会儿是他们两个一前一后。 她像是被网住的猎物,被两人钳制的动弹不得。 她总是睡到半夜的时候哭着惊醒,却感觉周身潮热,那些梦有时候真实的令她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而且不知为何,她这几日白日里总是烦闷到反胃,就连一贯准时的癸水,都已经推迟了一两日。 柳云诗视线移到自己脚上,试着想要将那脚腕上的铁索卸掉。 哗哗的铁链响声遮掩了开门的声音,直到季辞的声音猝然在耳畔响起,柳云诗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铁链掉了下去。 重重晃着发出更为激烈的光光声。 “是嫌它太沉了么?” 季辞睨眼看了一下,伸手将铁链抚稳,轻笑: “瞧瞧,都磨红了。改日我命人给你换个轻些的可好?” 见她不语,他掐住她的下颌逼她看向自己。 瞧见她粉白玉颊上一行晶莹的泪,小巧鼻尖泛红的可怜模样,他的动作一顿,眯了眯眼,拇指轻轻擦拭,语气温柔而悲悯: “怎么又哭了,这般哭夫君看着心疼,不若诗诗收一收眼泪,留着待会儿欢好的时候慢慢哭。” 柳云诗两靥绯红如春雨海棠,嫣红的小嘴轻抿了一下,像只炸毛的小奶猫,“你无耻……” “嗯,我无耻。你这几日总说,我听得到。t”季辞语气平静。 柳云诗气得眼圈都红了,用泪眼狠狠瞪着他: “你什么时候放了我?” 季辞闷笑,爱极了她这副又软糯又警惕的模样,俯下身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宠溺道: “都告诉过你许多遍了,怎么总是记不住呢?” “我不会怀你的孩子的。” “由不得你。” 柳云诗气极,一把挥开他的手,语气不自觉激烈: “那我就去死!” 季辞闻言,也瞬间冷了脸,这次却是重新掐住她的脖颈,虎口卡住她的下颌,“死也得死在我的床上!” 他从前审讯过许多犯人,手法极富技巧。 虎口掐住的下颌也将她箍得死死的动弹不得,掐住她的脖颈时,既不会让她太疼,又让她产生轻微窒息的感觉。 那种窒息能生出一种难言的愉悦,瞬间滚烫的血液激涌。 他就像是轻易便能拿捏住她的全部。 柳云诗被掐得脸颊和脖颈都泛上一层薄粉色,樱桃般的唇瓣轻轻张开,胸口起伏。 季辞视线下移,嗤笑一声放开她。 “诗诗如今这般敏感,我还没碰你,你就这样了,若是放你离开,你让我看你自//渎么?” 柳云诗抚着胸口喘息,闻言动作一僵,被他一提醒,她才发现自己腿上湿滑一片。 她羞耻地别开脸去,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季辞照旧将一碗药递到她唇边,“乖,喝药。” 见她不动,季辞“嘶”了一声,语气透着危险: “自己好好喝,还是让我喂你?” 柳云诗一想起前几次他喂自己的样子,心中一紧,热意更加泛滥。 她忍不住道: “我、我不要喝!” “为什么?”季辞挑眉,语气好整以暇问道。 “你、你给这药中加了什么?我、我变得好奇怪!” 她说的委委屈屈,一边说一边抽噎。 季辞愣了一下,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耳朵上,这才恍然。 他似乎极为愉悦,胸腔闷闷的溢出好几声笑,才说: “你以为我在这药中加了催//情的药?所以你才变成了现在这般敏感的样子?” 柳云诗咬唇不语。 季辞见她默认,更加愉悦,转身放了药碗过来,像是哄孩子一般将她抱进怀中,吮了吮她的耳垂,压低声音暧昧轻笑: “倘若我告诉诗诗,这药只是普通补身子的药,并未加任何催//情的东西呢?” 感受到怀中姑娘身子一僵,他摩挲了一下她腰间细嫩的皮肤,轻笑: “诗诗有没有想过,是你自己当真对我动情了呢?你瞧——” 他向下睨了一眼,“珠子不见了。” 柳云诗只觉脑中轰地一声,闪过一声闷雷,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季辞将她身子一转坐着,让她背靠在他的胸膛上。 一瞬间,所有画面都清晰地呈现在那张巨大的落地镜中。 柳云诗瞳孔大睁,全身上下瞬间像是被煮熟了一般,晕染淡淡的粉色,眼底也氤氲起一丝羞赧的水雾。 “你、你放开我!” “放开你?” 季辞掐着她的脸颊,不允许她的视线从镜中逃避,他冷嗤一声,用咄咄逼人的语气问她: “抱着你的人是谁?嗯?谁在爱你?” 见她不说,他用了力,“说!” “唔唔……” 柳云诗能看到镜中自己粉嫩的脸颊被他捏得微微变形,她瞳孔下移又飞快移开,不经意对上季辞镜中玩味的视线。 她吓得一颤,眼泪流得更凶了。 “哭什么?” 季辞将她抱起来,走到镜子跟前,将她上身压向镜子,滑过腋下扣住她的肩: “既然看不清,那便凑近看看,看看是谁与你在一起,是谁在与你亲近?” 身后男人的胸膛滚烫而坚硬,面前是被挤压着的冷冰冰的镜面。 她口中的热气哈在镜面上,形成一层白雾,又被她摇晃间用脸颊擦出一道清晰的弧度。 从那道弧度中,柳云诗清楚地瞧见她泪眼迷茫的眼底,晕染着一丝令人羞于开口的欲求不满,以及季辞看过来时,玩味而清冷的目光。 他像是抽离事外,冷静得不似与她温存,孤傲清醒地看着她一人独自被欲//望左右。 像是惩罚,又像是在对她用刑逼她就范。 逼她松口说爱他,说永远留在他身边,说为他生孩子。 柳云诗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抽噎着回身想推他,却被他抓住了手臂借力。 “不说么?” 季辞唇角微微勾起,眼见的她娇泣连连,他的呼吸却一丝不乱,淡淡道: “看清楚,是我,是你柳云诗的夫君,是我在爱你,这份爱,你要也得要,不要——” 他转过她的脸颊,让他看着现实里的他,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占有欲,语气透着沉哑,强势地威胁: “也得要。” 第78章 柳云诗一边流泪,一边默默抿住了唇。 这几日她的抗拒对他来说简直就像螳臂当车,而每每自己闹得凶的时候,他也会越发狠。 反倒到了最后,吃亏的是她自己。 但她又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因为他而动了情,柳云诗咬紧牙关,趴在镜面上,强迫自己闭眼不去看。 镜子被季辞靠在了墙边,发出匡匡的重撞声,连同铁链冰冷的声音。 季辞轻嗤一声,似是对她这样的行为十分不屑。 匡匡声突然变得急促,柳云诗双腿一软被他揽住,到底是没忍住,轻哼出了声。 “就这样你还想着离开?柳云诗——” 季辞轻笑,身子压下去将她紧紧箍在胸前。 “你就是欠。” 他的声音低而哑,带着一丝嘲讽的蔑笑。 可不知为何,柳云诗在听到这句话后,巨大的羞耻之下,无端生出一股莫名的别的感觉。 刚一生出这种想法,柳云诗忽然咬着右手食指关节,呜咽着委屈的哭出了声。 她她怎么会生出这般想法,她是不是要疯了…… 然而季辞丝毫不给她多想的机会。 未出片刻,她便几乎软成了一滩,若非被身前的镜子和身后的他同时拦着,她觉得自己恐怕早就瘫在了地下。 涎液兜都兜不住地沿着唇角往下滴,柳云诗檀口微张,微微仰头向后枕在他的肩上。 粉白的面颊上潮红一片。 季辞瞧着镜中的她,然后低头轻吮去她唇角的涎液,这才闷笑一声,允许自己沉进这场游戏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柳云诗迷离的神思中,突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开门声。 她睁开迷茫的水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重新躺在了床上。 身上早就被清理干爽,只是依旧穿着那一身嵌着珍珠的薄如蝉翼的小衣。 她拢紧被子,就瞧见季辞端了药碗过来。 他的面容清隽淡然,神色也清明而冷静,身上雅白色的衣裳穿得一丝不苟,干净整洁的连一丝细微的褶皱都没有。 若是只单单这样看去,丝毫看不出这个男人方才曾经历过一场情事。 柳云诗狠狠瞪了他一眼,羞赧地别过头去不说话。 “瞧你……” 季辞轻笑,“方才我原本只想好好给你喂个药,你非要与我别扭,平白又受了一场,怎么还是不长记性呢?” 柳云诗身子一僵,默默流着泪转头重新看向他: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怎么样?” 季辞挑眉,将药碗端到她面前: “嗓子都哑了,快喝了药润一润嗓子。” 柳云诗视线落在那碗漆黑的药上面,不甘道: “我的眼睛都已经好了,不需要喝药了。” “你需要。”季辞眉宇间凝了冷意。 柳云诗咬了咬唇,“这到底是什么药?” 她依然怀疑,这是让她身体变得陌生的药,她一想起方才的自己和这几日那些与顾璟舟与季辞的梦,心中又急又羞耻。 “你不会还以为这里面加了□□吧?” 季辞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笑声愉悦,连带着手中的汤药都泛起一丝涟漪。 “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可爱?” 季辞用下颌点了点药碗,“不过是一碗坐胎药罢了。” “坐胎药?!” 柳云诗震惊抬头,连呼吸几乎都要忘了,她甚至怀疑是她自己听错了。 然而季辞却不给她怀疑的机会,肯定道:“坐胎药。” “我不喝!” 她疯了一般想要去推他,季辞却早有准备一般,先她一步后退。 他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眯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然轻笑一声,道 “乖……趁热喝,我不想再让人热第三次。” 他的语气很温柔,似乎是对她的体贴,然而细听下去,温柔的语气下,却不加掩饰地向她展露他的不悦和威胁。 见她似乎被他的话镇住,他神色中闪过一抹浅淡的涟漪t,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然而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语气也仍是淡淡的: “柳云诗,后果你知道的。” 柳云诗憋着嘴,脸颊鼓鼓的自我说服了片刻,这才不情不愿地端起药碗,“我想出去。” “出去做什么?” “我答应与你在一起,我要见一见南砚。” 季辞转了一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那可真是遗憾,他死了,你见不到了。” “你胡说!”柳云诗吓一跳,手中一不小心便将药漾了出来。 季辞眯眼瞧她,作势便要上来掐她的脸颊,“不喝?” “喝……” 柳云诗躲开他的手,吓得急忙端起来喝了两口。 季辞见她乖顺,盯着她喝药的动作看了片刻,淡淡开口: “我可以让你出去,也可以让你见他。” 柳云诗不敢停下,便喝便抬眸从碗沿的间隙觑他。 男人面色如常,看起来似乎并不像是在骗她,他与她对上视线,眸底情绪是她读不懂的幽深。 柳云诗心中没来由地一跳,默默垂眸在碗中,不敢再说话。 …… 时间一晃过去了半个月,自打那日季辞说过可以让她见顾璟舟这话后,便再也没提过。 他不说,她也不敢问。 只是这半个多月,夜夜承欢,白日里又要喝苦涩的药,时而梦中又总是浮现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 柳云诗觉得自己终于快要崩溃了。 这日季辞递来的药,还没到跟前,她便觉得一阵恶心,捂着胸口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季辞那碗的手一顿,急忙放下药碗过来,轻拍她的背替她顺气。 “好些了么?” 柳云诗吐完,他将她扶起来。 不知为何,柳云诗总觉得他对她的关切之下藏着一丝其余的情绪。 她恨恨地挥开他的手,半是委屈半凶道: “我要出去!我都被你关出毛病了!季辞!你还不如杀了我!”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这样说,季辞又该不高兴。 谁料他这次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还笑着哄她,“好,我们下午就出去,不过现下……我得请大夫来看看你的身体。” “有什么看的,正常人被你一直关着,也会闷得呕吐吧?” 季辞压下眼帘似探究一般看了她半晌,问: “你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柳云诗满眼迷茫,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还在同他置气,忐忑不安道: “什么意味着什么?我不是真要死了吧?” “傻姑娘……” 季辞轻笑着将她搂进怀中,“你不会死,等大夫来了替你看看就好了。” 柳云诗将头埋进他怀中,感受着男人说话时胸腔的震颤,悄悄压下眼帘,遮住眼底如死灰一般的情绪。 她是真的怀孕了。 她从前不小心听柳府中的丫鬟讨论过,她们称这种反应叫“害喜”,说的症状便与她此刻的一模一样。 她要怎么办? 当她那天突然反应过来这件事的时候,绝望铺天盖地几乎将她淹没。 她问自己,不会真的要在这季府中过一辈子。 那以后她以什么身份示人?以后碰见南砚,又该怎么办。 柳云诗这几日一个人的时候想了许多,唯一的办法,便是逃。 大夫来的时候,柳云诗正吐得有气无力地靠在季辞身上。 大夫替她把完脉,看了季辞一眼,道: “无妨,夫人只是心中憋闷,食欲不振导致的,出去多走动走动,透透气便会好了。请容许老夫下去为夫人开一副方子。” “嗯,去吧。” 季辞淡淡睨他一眼。 等到大夫出去了一会儿,他又对柳云诗道: “乖,你先自己在这,我出去瞧瞧那大夫开的药。” 柳云诗不知是觉得自己病了,还是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依赖他,攥着他的袖摆不让她离开。 季辞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她攥着自己的手上,眼底溢出一丝显而易见的笑意。 小姑娘睁着一双无辜而忐忑的眼睛看他,小手因用力,手关节都泛了白,一副可怜兮兮又全心依赖的模样。 他摸了摸柳云诗的发,用尽了耐心,笑着哄道: “乖,别怕,我去去就来,回来就带你出去透气,可好?” 柳云诗紧咬着下唇,一点点松开他的袖子,低下头去神色失落。 季辞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等到房门再度关上,柳云诗才长舒一口气,双肩耷拉下去。 她呆坐了片刻,视线落在自己的小腹上,手心不禁覆了上去。 这里真的有个小生命么? 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季辞的血脉- 季辞只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他便如他所说,替她套了件整齐的外裳,抱着她出去了。 这还是柳云诗第一次走出这间房子。 这间房建的极为诡异,往上走的时候,七拐八拐,绕过许多弯,甚至还又朝下走了一段,后又淌过一处极窄的暗河,上了几级台阶,才算出去。 刚一出去,柳云诗便觉环境熟悉,仔细一看,正是湖心亭中一处不起眼的房间。 她看了一圈便垂眸不语,心中更加绝望。 此前她还幻想着能靠自己逃出来,或者顾璟舟能找到她,如今看来,半个多月都没有南砚的消息,都是有原因的。 正想着,一个侍女过来回禀,说楚姑娘已经到了湖边。 季辞抱着柳云诗坐下,“请她过来。” “楚姑娘?楚郁姐么?” 柳云诗听见那侍女说的话,心中狂跳不已,强壮镇定问道。 刚问完,就听季辞轻笑一声,勾着她的下颌逼她看向他。 他削薄的眼皮轻轻下压,冷白的皮肤上蜿蜒着几丝青色。 他看向她的眼底带着洞悉一切的锋利,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地问道: “只是楚郁而已,诗诗紧张什么?” “难不成,诗诗以为,你的楚郁姐有能力帮你逃走?” 第79章 “没、没有。” 柳云诗紧张地攥紧手心,语气中满是紧绷的情绪。 为了不让他察觉出异常,她抿了抿唇,抬起一双柔软的手臂,略一犹豫,缓慢攀上了他的脖颈。 察觉季辞审视过来的目光,柳云诗心一横,主动凑上去,轻轻吻住了他的唇角。 这是她自打被他囚//禁起来之后, 第一次表现出对他的主动。 柳云诗从季辞微微眯起来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缓慢涌动的兴味。 她微微颔首,“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季辞——” 她纠结的咬唇,楚楚可怜的水眸认真盯着他,秀眉轻轻颦起: “我、我并不是全然想逃离你的身旁,只是你总是关着我,我害怕。” 柳云诗说这话的时候,在赌。 她赌季辞对她的心软,赌他得知如今她有孕会后对她放松警惕。 即使他还不能够完全相信她,但他一定相信,她怀了他的孩子后,就再也逃不掉了,此生都会与他羁绊下去。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但也是她唯一逃离这里的机会。 果然,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季辞睨着她看了几息。 在柳云诗忐忑不安的等待中,他古井无波的眸中慢慢地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柔软,随后那柔软如同湖面被荡开的涟漪,渐渐变成了涌动着的温柔的巨浪。 那些温柔太过直白,柳云诗在他的注视下,心中突地一跳,竟然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耳畔是一声轻叹,她感觉腰间一紧,人已经被他拥进了怀中。 他的手状若无意地覆在她的小腹上,却又不想让她察觉他的动作,掩饰般轻轻摩挲了一下便放开,改成揽着她腰肢的动作。 随后他温声开口,语气中满是无可奈何,道: “从前是夫君不好,往后不会再关着你了,但你也答应我,不要离开,可好?” 柳云诗心中惊喜,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低着头微微颔首,轻轻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季辞这句话里的真假,但他只要别将她再关回那间密室,她便知道她逃跑的胜算就会大一些。 这般想着,楚郁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近前。 柳云诗抬头,对上楚郁满含愧疚和疼惜的目光,一瞬间,她的鼻头一酸。 她急忙低下头去,咬紧牙关不敢发出半个音,生怕季辞看到后再度起疑。 等到缓了会儿,情绪平稳下来,她才重新看向楚郁,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 “楚郁姐。” “诗诗。” 楚郁走过来,看了季辞一眼,微微蹙眉,“我想同诗诗单独说说话,你能不能先离开?” 柳云诗听到楚郁这般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番话,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般明目张胆,不是摆明了要帮自己逃跑。 就在她本以为季辞会拒t绝的时候,却不想,季辞目光似有若无地从她小腹上扫过,最后落在她微微发白的脸上,然后略一颔首。 “如此,你们先聊,但是楚郁——” 季辞笑得温润,像是熟人之间随意的闲聊: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我再多说吧,如果诗诗有任何闪失,你不要怪我不顾当年情分。” 柳云诗下意识攥紧楚郁的袖摆。 楚郁不动声色地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对季辞笑了笑,道: “你大可放心,这本就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如何插得上手,我知你今日叫我来的目的,你放心就是。” 季辞听她说完,又看向柳云诗,在她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笑道: “乖,不是嫌闷得慌么,与人说说话就会好些,夫君先出去,有什么需要,你唤我便是。” 柳云诗乖巧点头。 方才季辞对楚郁说的那番话,丝毫不避着自己,柳云诗知道,这话摆明了就是说给她听的。 他能放心让她单独与楚郁聊天,就是有足够的自信和能量,笃定她无法被任何人带走。 但……倘若那人是顾璟舟呢。 “你……” 柳云诗的神思被楚郁的声音唤回,她抬眸看去,见楚郁怔怔盯着她的小腹,神色复杂。 她略一颔首,轻声承认道: “我是怀了季辞的孩子。” 楚郁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震惊,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柳云诗将手指放在唇畔,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楚郁急忙抿住唇,才没有让震惊的话语溢出。 柳云诗向前凑了一步,小声道: “季辞知道我怀孕了,但他以为我不知晓。” 如今世道,女子出嫁前,都会有母亲或者女性亲人提前对她们进行教导,这样不论是房事上,还是以后有孕,她们都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而柳云诗家逢变故,并未有人对她在这些事情上进行过教导,若是当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反应是有孕征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她也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让季辞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晓。 这样也方便她行事一些。 楚郁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拉过柳云诗的手,在她手腕的一圈红痕上揉了揉,小声道: “当初我不知道你与季辞和南砚之间的事情,倘若我早些知道子琛他……我当时定会加以劝诫。” 说完,她顿了一下,又似无可奈何般叹了口气,自嘲笑道: “不过季辞这性子……即便我劝诫了估计也没什么用,更何况,他对我也不过是从前的同情之情,而且他宁可不顾你的意愿将你囚禁,怕是谁劝都没用的,想必这些时日,季母也是来过的。” 柳云诗听她这般说,忽然想起有一日季辞回来的时候,浑身湿透了。 他进到房间来后,什么都没说,只不发一言地看着她,定定盯着她看了好久。 在她刚想开口询问的时候,他突然将她扯进了怀中紧紧抱了起来,随后又似害怕他身上的湿衣给她渡了凉意一般,猛地将她松开,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言去到内室沐浴更衣。 她记得格外清楚,那夜他特别热情凶狠,但又比平时更加温柔缠绵,让她忍不住生出一种,自己当真与他是一对寻常夫妻的错觉。 直到最后,她朦朦胧胧被他抱着快要睡着的时候,无意识问了句身上怎么湿了。 她记得季辞当时好像并未回答她的话。 如今想来,他那时候似乎是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 柳云诗竭力想了想,忽然脑中猛地闪过那夜他说的那句话。 他说的是,“诗诗,我只有你了,别离开我。” 楚郁瞧见柳云诗脸色陡然一变,不知她想到了什么,问她怎么了。 柳云诗回神,神色有些怔怔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夜季辞的话如今乍然被她想起,又听楚郁说到季母,若说柳云诗没有一点儿动容是不可能的。 但她如今已经不想再陷在这场畸形的关系中,一瞬的动容影响不了她的决定。 她对楚郁轻声道: “楚郁姐,你可愿帮我?” 楚郁毫不犹豫道: “自是愿意,只是你如今有了身孕,你是让我帮你……” “离开季府。” 柳云诗语气坚定。 楚郁只愣了一瞬,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她过来抓住柳云诗的手,两人的手说不上谁的比谁的更凉。 楚郁道: “你让我如何做?” “你只需要将我有孕的消息告诉顾璟舟。” “你……”楚郁欲言又止。 柳云诗微微垂眸,在楚郁诧异的眼神中,愧疚道: “然后劳烦楚郁姐告诉顾璟舟,我愿意同他离开。” “你当真还是选择了南砚?” 楚郁问出这个问题后,见柳云诗半晌不语,心中了然。 她坐正了身子,道: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将这些话转达给南砚,过几日我再寻个由头,劝陛下召季辞进宫一趟,我刚好过几日要回江南,你……可愿与我和嬛儿一起离开?” 柳云诗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抬眸对她笑道: “恰好我也想去看看,你前段时日让我选的铺子。” 经历了这么一遭,她已经不想借助季辞或者顾璟舟的力量去探查父母之事。 她答应与楚郁一起南下,就是想回去,先将柳家的财产从几个叔伯手里夺回来,其余的事情,她相信慢慢斡旋,总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楚郁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了,现下你放心养好身子,其余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楚郁姐……” “嗯?” “还要劳烦你一件事。” 柳云诗有些犹豫不决,踌躇了良久,才接着道: “季府有个丫鬟名唤春雪,你偷偷打听一下,悄悄找到她,就说……就说我求她办件事。” 她不知道春雪会不会听她的,还是会背叛她。 但她决定,就冲着那次自己故意落水,春雪在季辞面前回护了她,赌一把,为自己博一个更大的赢面- 柳云诗没想到,她与楚郁某算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九月二十这日,皇帝下了诏令,三日后率群臣去木兰围场秋闱,随行的官员名单中,赫然便有季辞和顾璟舟的名字。 而这几日,季辞虽说再没要过她,却仍夜夜抱着她入眠。 柳云诗夜里总是在季辞面前表现出被梦魇的样子,迫使季辞将她的住所,换到了别庄东边一间二层的四面通风的房间里。 那个位置离别庄的院墙距离不远。 想必季辞之所以能同意,也是她近段时日刻意表现得乖顺,加之她有孕在身的缘故。 但无论如何,柳云诗总归是稳稳当当踏出了计划的第一步。 九月二十三这日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一大早,清晨的阳光隔着纱窗照射进来,门外是下人刻意压低的忙碌声。 过了会儿,陈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极小声地唤了句: “主子,该出发了。” 柳云诗一下便从睡意中清醒过来,不过一瞬,她又压下情绪,故作迷濛地揉了揉眼睛,嘤咛一声,往季辞怀中蹭了蹭。 她感觉男人视线落在她身上看了片刻,随后轻笑一声,晨起的嗓音带着沉哑,低低道: “乖,我要走了,现下还早,你再多睡会儿。” 季辞早几日就告诉过她,今日要随行伴驾之事。 柳云诗闻言点点头,用软糯的语气近乎嘟囔了一句,“那你早些回来。” “好。”季辞将她拥进怀中,在她额上深深印下一吻。 不知道是不是柳云诗的错觉,她总觉得,他这一吻中似乎带着别的深意。 还不及她多想,季辞已经松开她,兀自起了身。 他转身阻止她起来,替她细致地掖了掖被角,微凉的指腹缓慢摩挲过她的脸颊轮廓,最后流连在她颈侧,语气温柔道: “乖乖等我回来。” 柳云诗身子下意识一僵,手指在被褥下攥紧,故作平静地点头应道: “好”。 第80章 窗前阳光被细密柔软的绢丝纱滤过,如水一般铺陈在地面上,院中风起,鸟鸣阵阵。 屋中在柳云诗说出那个小心翼翼的“好”字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柳云诗低着头,余光瞥见眼前男人的天青色锦绣长衫,金粉色的柔和日光在他的衣摆处微微流淌。 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她不稳的呼吸和心跳声。 须臾,下颌被一只微凉的手指捏住,男人迫使她微微抬起了头,面对着他。 柳云诗眼睫轻颤,下意识移开目光,似又怕被他看t出端倪,继而恭顺地任他捏着慢慢与他对上视线。 季辞的眼仁呈现一种清透的琥珀色,最中心的瞳孔却幽深如黯色的潭。 此刻被阳光照着,覆上一层柔和的光,显得他原本清冷的眼眸中多了些温情的意味。 而他看过来的审视目光,在对上她慌乱无措的表情时,眼底的玩味骤然涌现了出来。 柳云诗心中一慌,有种被他看穿的心虚。 她吞咽了一下,强作镇定,竭力保持着面上神情。 须臾,她瞧见他极为缓慢地勾起了唇角,手指无声在她下颌上摩挲了几下,然后俯下身子,在她耳畔呵出热气,语气低低的似情人间的呢喃般,轻笑道: “夫君知道,诗诗最是听话,定然不会乱跑的,夫君很想相信诗诗是真的变乖了。” 柳云诗抿着唇没说话,心跳却愈发剧烈,男人捏在下颌的手指上的冰凉,似乎顺着她狂跳的血脉侵入了四肢百骸。 “但是呢——” 季辞直起身子,手指顺着下滑,指腹轻轻压在她颈侧正剧烈搏动的脉搏上,闷闷地低笑了一声: “诗诗骗过我许多次……” “我真的不骗你……”柳云诗小声反驳,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门口陈深再度传来催促声。 季辞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重新转过身看向柳云诗,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一圈,然后从旁边的木施上拿下裙衫,“不如……这次秋闱,诗诗同我一道去如何?” 柳云诗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瞧他,面上血色一瞬间退得一干二净。 季辞微眯着眸,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轻嗤一声,“逗你的。” 他说完后,唇角一瞬间落了下来,原本的温情全部变成了偏执的占有欲。 他反手拉过床畔的铁链,重新锁在了柳云诗的脚腕上,语气却还像是关心她一般,温柔而缓慢道: “诗诗如今的身子不适合舟车劳顿,这次就先放过你,但你自己从不让人省心,便只好由夫君来代劳。” “哗啦啦”的铁链声像是重锤砸在柳云诗的心上,她小小的挣扎了一下,立刻被季辞攥得更紧。 “别动!” 季辞蹙了蹙眉,然而话刚出口,他立刻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又转而对她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 “乖,这几日,你便好好在房间里养身体,哪里都不要去了,有事就让她们去办,好好等着夫君回来。” “可是……” “嘘——” 季辞将一根手指压在柳云诗的唇上,俯下身子与她额头贴着额头,含着气音沉声道: “别再多说一句拒绝的话,否则,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唇一张一合缓慢说着话,隔着一根手指,微凉的唇瓣偶尔碰上她的,惊得她本就娇软的身子连连轻颤。 季辞对她这幅样子似乎爱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语气依旧温柔: “诗诗也不想被我剥光了带在身边,日日夜夜,在围场、在马上、在夜空下的火堆旁、在溪水中、在人山人海的看台上,被我吃光抹净……” 他的话还未说完,柳云诗眼圈一红,眼泪猝不及防滴在他的手背上。 季辞怔了一下,眼神中涌起的疯狂与阴鸷微微收敛。 他抽掉压在她唇上的手指,改为压着她的后颈,轻轻吮掉她唇角的泪,然后极尽缠绵地吻住了她。 他温柔地轻撬开她的唇瓣和牙齿,含弄她的小舌,温柔地与她纠缠,不带一点欲念。 短促的吻郑重而珍视,松开的时候,她才得以重新小口呼吸。 “好了,不哭了。” 季辞放开她,明明是他将她惹哭的,他却好像是最无辜的那个,拥着她,怜悯地啄了啄她的唇瓣,“再哭夫君舍不得走了。” 柳云诗害怕极了他这幅模样,闻言立刻咬紧嘴唇,不敢溢出一丝哽咽。 被他吻过的唇微微红着,泛着水润的光,原本惨白的小脸也因为窒息而染上淡淡的粉色。 季辞瞧着她这幅模样,眸底颜色骤然变黯。 他喉结微微滚了滚,静静拥了她几息,然后松开她起身。 “等我回来。” 出去的时候,他将方才拿起的柳云诗的裙衫一并带走了。 柳云诗撑在床畔,一手扶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不住轻喘,听见他对外面的人吩咐,“这几日都不要给她拿衣裳来,一应生活,你们送进去。” 男人的声音渐渐远离,柳云诗绝望地闭上眼睛,手心下意识抚上小腹。 动作时,脚腕上传来铁链冷冰冰的碰撞声。 他定然都知道了。 她这般拙劣的伎俩,什么都瞒不过他- 秋闱为期三日,加上来回,约莫要五日左右。 第二日的时候,楚郁来了。 因为季辞只吩咐不让柳云诗出门,也不能给她衣裳,并未说不允许旁人来探望。 再加之之前下人们也知道楚家大小姐来看望过夫人,这次瞧见她来,便也没多问,将人放了进去。 柳云诗一见着楚郁,两眼顿时生出一汪泪,缩在被子里委屈巴巴地看向她。 楚郁脚步一顿,眉头拧得更紧了。 虽说从前季辞也有时候会表现出几分偏执,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他这次居然疯到不仅将人囚禁起来拴了铁链,为了防止柳云诗逃跑,连外裳也不给她穿。 “他也太……” “楚郁姐。” 柳云诗打断她,“现在不是说他的时候。” 她吸了吸鼻子,压低声音问: “你给南砚说了么?你们怎么计划的?我怀疑季辞什么都知道了。” 楚郁叹了口气,“南砚说明日他会回来,若是被发现,到时候只能尽力一搏了。” 柳云诗抱着膝盖没说话。 半晌,她问她,“楚郁姐,你身上可有防身的匕首?” “你要做什么用?”楚郁警惕地看向她。 柳云诗笑得轻松,“放心,我又不会做傻事,就是怕明天会有意外,想找个防身的罢了。” 楚郁狐疑地看她一眼,见她神色坦荡,当真没有旁的什么想法,这才将自己一把随身的匕首拿出来,递到她面前。 那把匕首有一掌那么长,手柄上镶嵌着即刻红宝石,看起来十分精致。 柳云诗接过来,拇指摩挲了一下,笑道: “谢啦楚郁姐,回头我还给你。”- 秋闱的车队行了整整一日,在第二日的早晨才抵达了围场。 顾璟舟同禁卫军首领一道指挥众人提前布防,季辞则随侍在皇帝身侧。 隔着极远的距离,季辞的目光落在顾璟舟身上。 许是为了行动方便,今日他穿了一身墨蓝色箭袖修身长衫,腰间仅别了一把长剑,墨发高束于脑后,随风飞舞。 整个人在晨光下显得分外洒脱不羁,活脱脱一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模样。 他忽然想,这样的顾璟舟,不仅他从小见到大,柳云诗也定然看过许多遍。 所以她始终喜欢的是那种明朗张扬,所以才会想从阴暗偏执的自己身旁一而再、再而三的逃离吧。 季辞低头勾了勾唇角,无声哂笑。 恰在此时,他感觉一束充满杀意的锋利眼神落在他身上。 季辞抬头看去,果然见顾璟舟一手搭在马背上,一手握着长剑剑柄,视线锋利地盯着他。 见他看过来,他对他轻蔑地笑了笑,转而同身旁人说话去了。 季辞负手在身后,微微压下眼帘,面上神色恹恹的,将食指上的白玉扳指转了转,随后嗤笑一声,缓缓朝着顾璟舟的方向走了过去。 “顾府新丧,本还担心南砚会想不开,如今看来——” 季辞的视线在顾璟舟脸上逡巡一圈,故意笑道: “南砚心情恢复得不错。” 顾璟舟轻笑一声,颠了颠手中方才属下送来的弓箭,视线在季辞眼下淡淡的乌青上略了一眼,唇畔慢慢扬了起来: “南砚恢复得好不好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季子琛,近来过的应当不好。” 话音还未落下,季辞腮骨有一瞬的紧绷,然而很快,他又恢复了笑意,视线往远处眺望了一眼,笑道: “确实不是很好,毕竟爱妻初初有孕,我作为丈夫,自当倍加呵护……” “季辞!你他妈哪儿来的爱妻!” 季辞话未说完,衣领已经被顾璟舟揪住,他凑近他咬牙切齿,几乎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周围的众人也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看之下吓了一跳,纷纷犹豫着要不要过来劝架。 顾璟舟看了周围一眼,咬了咬牙,狠狠将季辞的衣领甩下。 季辞站稳身子,不急不慢地将胸前被他抓出的折痕抚平: “你不惊奇诗诗有孕之事,却只关心她是不是我的妻子,看来——” 季辞看向他,语t气淡了下来,“是有人将她有孕的消息告知于你了吧?” 见顾璟舟神色阴狠地盯着他,季辞与他对视半晌,忽然笑道: “气什么,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么?毕竟我可是答应过你,等到诗诗显怀的时候,就让你看她一眼……” “季辞,你真让人觉得恶心。” 顾璟舟嗤笑: “想必诗诗也厌恶你至极吧,否则你何必需要用怀孕之事来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 他用舌尖压了压尖利的牙齿,唇畔勾了起来,故意凑过去,小声道: “而且,她被你带走前,我与她日日欢好,这段时日她都没有来过癸水,你就不怀疑,这个孩子……是我的么?” 季辞压着眼帘睨他,顾璟舟瞧见他眼底翻涌的激烈的情绪。 像是冬日冰封的平静湖面下激烈的暗涌。 良久,季辞眼底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他绕过顾璟舟向前走了两步,随手折下一朵黄色的小花,在指腹间慢慢碾碎,无所谓道: “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重要么?她是我的妻子,孩子便是我的,它以后会姓季,会唤我父亲,会继承季府的爵位,顾璟舟——” 他回头,抽出一方白色绣着“云诗”字样的帕子,将手指上的花汁一点一点擦拭干净,“你还在幻想些什么?” “打算用孩子来靠近她么?” 完结+番外 第91章 “商量?” 靖王冷笑一声,倒是松开了柳云诗的头发。 他一把用手肘内侧卡住柳云诗的脖颈,一边将一把匕首缓缓贴在她的脸上游移,笑道: “我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我等了你几日,就在等你开城门,谁想到你们这么不识抬举。既然不你们不珍惜这个女人,那不如,我将她收了……” “你把刀放下!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顾璟舟看见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在柳云诗惨白的脸上游移,他还是没忍住,高声喝了起来。 季辞侧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似是对他刚才那句话的认同。 这次靖王倒是再没动作,他低头看了眼柳云诗裙裾上的血迹,哼笑一声,直接对季辞和顾璟舟喊话: “你俩,让金陵城开城门,然后你俩乖乖束手就擒,我要邀约你们来我帐中瞧瞧,咱们仨也好叙叙旧。” “靖王……” 季辞眯了眯眼,“开城门可以,但你也瞧见了,如今她血流不止,恐有性命之忧,我们愿意答应你条件的前提是……” 季辞视线压根儿不敢往柳云诗身上看,他怕他会发疯,做出或者说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和话语。 他说到这,顿了顿,似乎在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须臾,才接着道: “我们答应你条件的前提是她们母子平安,说白了,我告诉你,我从未看中过这个女人,一直都是她倒贴上来,只不过大夫说她腹中的孩子是男孩儿,我才勉为其难接受了她,若是她腹中孩子出了问题,你信不信,我会让你的宏图霸业,就此终止。” 季辞的语气略显轻蔑,轻飘飘的没看出一丝着急。 靖王仔细观察,就连一旁的顾璟舟似乎也没了方才的紧张,歪着身子懒懒坐在马上,一副看好戏的闲散模样。 这让靖王不禁怀疑,自己探子所探到的情形是否正确。 他不知道几人在京中什么样,他的所有知道的信息都是从那几人到金陵后的。 只知道他们三个同吃同住,季辞和顾璟舟都对她极其宠爱,这女的又怀了孕,仅此而已。 若是当真算起来,他还真不晓得他们的关系。 如今看两人的样子,莫不是真只为了这女人腹中的孩子。 靖王筹谋多年,也不是被季辞三言两语就能骗了的,他冷笑了一下,刀锋一转,直抵柳云诗凸起的小腹,对季辞笑道: “既然季大人只关心孩子,不关心这个女人,那我就把孩子剖出来给你如何?至于这个女人是死是活,应当在你季大人看来,不重要吧?” 话音落下,季辞忽然嗤笑一声,身下的马似乎有些不耐,他扯紧缰绳将马控制住,淡淡道: “只要您能保证,剖出来的孩子能活,你就剖吧,反正这个女人——” 他话说到这,才敢将眼神放在柳云诗身上,只淡淡扫了她一眼,然后满眼厌恶地移开目光,“这个女人,我已经厌恶了。” “是么?” 靖王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匕首更近一步,“那敢情好,那我现在就将孩子剖给你,你给我开城门!” “对了,许久不见,张氏和孩子现在如何了?” 季辞目光落在靖王那柄匕首上,忽然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果然见那匕首一顿,靖王瞬间像是变成了一只炸毛的野兽,将匕首“光”的一声狠狠插入地下,喝道: “你还敢问!季辞!你当初杀我弟弟的时候,可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在我的手中!!” “落入你的手中?” 季辞挑眉,故意将自己身上左右看了看,“我现在似乎是站在我军阵前吧?谈何落入你的手中?你要想替你弟弟报仇,恐怕得等下辈子了。” 在他身侧的顾璟舟一直没说话,但在听见他方才提起张氏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侧头看向他,本想劝阻,却被季辞一个眼神止住。 他们现如今不敢轻举妄动,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如今就是一场与靖王的博弈,稍有不慎便可能毁于一旦。 但顾璟舟记得,那个张氏是靖王弟弟的妻子。 而靖王的弟弟与靖王感情颇深,那年靖王弟弟因为犯了重罪,被季辞缉拿,后来受不住严刑拷打死在狱中。 虽说那些严刑拷打都是季辞的一个下属想要立功偷偷做的,但这个梁子,还是被靖王算在了季辞的头上。 此刻季辞故意提起这个,一下就激起了靖王的恨t意。 果然,靖王听了季辞的话,恨得牙痒痒,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季辞乘胜追击,“你不知道,你弟弟在狱中时,是被我挑断了手筋脚筋,挖了眼睛,然后他一直哭着喊哥哥,我嫌吵,又割了他的舌头,啧,他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啊,被我折磨了整整十日,才慢慢咽气。” 眼见的靖王失去了理智,季辞又道: “冤有头债有主,你在两军阵前折腾一个怀孕的女子,即便后面你坐在了那个位置上,也会成为你的污点,不如——” 他这次才第二次看向柳云诗,一双漆黑的眼底迸射出深不见底的柔情。 他对她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在她挣扎痛苦的眼神中移开视线,再度看向靖王,“不如,用我,来换她,如何?” 此话一出,季辞身后的江州刺史最先坐不住了。 他驱马上前一步,忧虑劝道: “大人万万不可,你身份贵重,且如今危难之际,正是需要您稳定军心的时候,即便此刻的镇西军有顾将军,但京城的众臣工还等着您啊!” 季辞并未回头,他的视线注视着靖王,余光却近乎贪婪地落在柳云诗身上。 尤其是她裙下那一抹刺目的红,令他不自觉收紧手心,心如刀绞。 他的呼吸重了几分,急忙别开视线,这才冷静下来,道: “章大人不必多劝,今后尔等全听顾将军指挥即可。” 说完又回头重新看向靖王,神态懒懒的,似乎胸有成竹,对于这次交涉的结果浑不在意一样。 “靖王也听到了,江州刺史都知道,那个女人微不足道,你觉得你能拿她威胁到我么?还是觉得我会昏聩到为了一个女人,去毁掉整个大周的基业?”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愿意,我们便做交换,三日后,南砚开城门迎你进城。若是不愿,你的北上之路,就此终止。” “我凭什么相信三日后你们会开城门?要是这三日你们耍诈怎么办?” 靖王显然被季辞的话说动了。 确实对于他如今的大业来说,一个季辞,顶十个这样的女人,更何况季辞今天提到了他的弟弟,又让他心中恨意上涌。 季辞低眼睨了他一眼,笑道: “就凭你……没得选。” “各地藩王纷纷以奔丧为由起兵,而眼前阻拦你的是顾璟舟的镇西军,你觉得没有我们的首肯,你从金陵城过去的胜算,有几成?”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柳云诗身上。 她的面色苍白,好看的眉紧紧拧着,似是痛苦到了极致,那双垂在下面赤裸的双足冻得发紫,鲜血沿着足尖滴到了地上。 整个人看起来几乎要受不住,随时有可能会昏迷过去。 季辞的心猛地一揪,实在压不住情绪,对靖王说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靖王,我只数三声,三声之后,你若是还没有考虑好,休怪我们兵戎相见。” 季辞说话的时候,顾璟舟也如一头狼一样,手中紧握长刀,死死盯着靖王,浑身散发着锋利的杀意。 “一。” 靖王方才本就被季辞的话说动,此刻见他们这幅势在必得的模样,心中又生了退却。 他此行志在夺取京城那个位置,讲究的是一个速战速决,如今已有其他藩王效仿他的行为,以进京奔丧为由起兵。 再者,京中到底如今是在贤王和皇后手里,他与他们只是同盟,若是夜长梦多,让他们彻底把持了朝政,亦或是他们见他被久困于此,不能给他们支持,生了异心去找旁的藩王结盟,对他来说都是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二。” 季辞的声音稳稳传来,带着漫不经心的威胁。 “三……” “好!” 三字声音未落,靖王忽然打断他,冷冷盯了他一眼,威胁道: “你自己过来,等你到了两方中线的位置,我就放了她,季辞,你休要耍花招,三日后,顾璟舟若不开城门,本王就将你的头挂在城门上!” “随你。” 季辞轻飘飘说了句,翻身下马。 “表哥!” 他刚迈出一步,顾璟舟终是没忍住,出声唤住了他。 季辞脚步一顿,也回头,与马上的少年对峙。 季辞看过去的眼神平静,唇角挂着一丝清浅笑意,那模样让顾璟舟忍不住蹙起了眉。 总觉得他像是在托孤一样。 “南砚……” “不可能,你自己的孩子自己将来养育,别指望我,要么等诗诗生下来,我就会让它叫我爹爹,我带着诗诗远走高飞,让它连知道亲爹的机会都没有。” 顾璟舟打断他的话。 明明此前还恨不得他去死,但真到了这一日,他却忽然觉得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季辞听见他的话,忽然笑了一声,然后什么话也没再多说,朝着柳云诗的方向走过去。 他走得并不算慢,一步一步闲庭散步一般。 及至到了中线的位置,他就停了下来,定定看着已经带着柳云诗站在中线位置的靖王。 靖王也不是磨蹭的人,一把将柳云诗推了过去,季辞猛地转身将她扶稳,递给追过来的季辞。 他只来得及在扶她的时候,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他其实有机会再摸摸她的肚子,但他没有。 很快,柳云诗被顾璟舟抱起迅速回到自己队伍的时候,季辞也被靖王的人绑着,拖到了马后。 第92章 柳云诗昏昏沉沉间,隐约知道是季辞拿他自己换了她。 她想开口阻止,但只张了张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肚子一阵阵绞痛,身上体温迅速流逝。 她只能强迫自己回头,遥遥看了眼跟在马后的男人。 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亦或者说,这一刻就是他刻意筹谋的结果。 他一袭白衣胜雪,远山如画一般的眉眼温柔,身姿纤拔若松,晃眼一看便璀璨的令人移不开目光。 恍惚之间,柳云诗似乎看到了从前第一次,在季府门口看到的他。 那时候他被一群下属簇拥着,走到季府门口,那么鲜明而众星捧月的一个人。 她浑身狼狈至极,看着他犹豫了许久,才小声唤了声“公子”。 季辞本都已经走了过去,闻声脚步一顿,又停了下来,然后立于台阶之上,缓缓回过头来。 日光落入他琥珀色瞳眸中,闪烁着熠熠光耀,又如深潭泛着粼粼波光。 他唇角含笑,压着眼帘看向她,淡声问:“姑娘是?” 如今回想起那一幕,柳云诗方后知后觉地察觉出,其实早在那时候,那个璀璨又清逸的公子哥儿,就在她心间刺入了一道小小的痕迹。 只不过当时,她未曾察觉罢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亦缓缓回头朝她看去,原本就温柔的眉眼此刻更是蓄满了缱绻和眷恋,虽是被绑在马后面,却没有一丝狼狈。 他深深看她一眼,对她微微抬了抬唇角。 柳云诗的泪一瞬间涌了出来。 这一刻她似乎能读懂他眉眼间的意思,她忽然生出许许多多的后悔。 当时倘若不从他身边逃开,或者这几日,她多关心他一些,那日他母亲身死,到现在她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关心的话。 眼泪模糊了眼睛,柳云诗赶忙擦去,一瞬不瞬地盯着季辞,近似贪婪地看不够一般。 她好怕,这一面就是此生见他的最后一面。 好怕他一转身,他们之间便是永别。 可他是她腹中还是的父亲,在她决定与他好好过的时候,她的生命中怎么可以突然没了他。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柳云诗心中像刀绞一样,伴随着小腹一起狠狠折磨着她。 可尽管她再认真地看着他,他还是在靖王一声呼和声中被带走了。 瞧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柳云诗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从顾璟舟身上跳下来,一把推开他便要追着季辞而去。 顾璟舟神色陡变,急忙将她重新拉回来搂在怀中。 “诗诗!诗诗你别冲动!我们定然会有办法救他!诗诗!” 柳云诗已经哭得丧失了理智,一下下狠推他,哭到窒息: “你们!你们能有什么办法?!” “你听我讲,诗……” “顾璟舟!从前你就想杀了他!如今他被带走,趁了你的心吧!” 顾璟舟的话蓦地卡在喉咙里,他神色痛苦地看向柳云诗,手中却不敢放开分毫。 柳云诗说完这句话后,也怔了一下。 她方才心里难受,便想让他也难受,才丧失理智地说出了那句t话。 她渐渐止住哭声,抿了抿唇,小声低头道歉: “对不起,南砚,我不是……” “我知道。” 顾璟舟的语气中终于也忍不住带了哭腔。 此刻季辞的身影已经淹没在敌军重重叠叠的人马之后,他方才那句话说的太重,尤其是提到了靖王的弟弟。 杀亲之仇再加上政治立场的对立,也许柳云诗不知道季辞会受到什么折磨,但在战场上浸润多年,也俘获俘虏无数的顾璟舟却是一清二楚的。 他抬眸朝着季辞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轻轻搂住柳云诗,极尽温柔道: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诗诗,你难受就哭出来,我答应你,一定会想办法将季辞救出来。” 柳云诗从被靖王抓去就一直胆战心惊,方才在马背上又受了惊吓,后来眼睁睁看着季辞替了她。 她从身体到心理都受了不小的刺激,在听见顾璟舟这句温柔的安慰后,她终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四周一片虚无,黑濛濛的丛林中什么也看不见。 到处都是彻骨的冷,寒雾落在手臂和脖颈上,化成一层湿漉漉黏腻腻的冰凉。 柳云诗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漫无目的地在漆黑空阒的林中,不知该走向哪里。 忽然,前面出现一道微弱的光,像是将黑幕撕开了一道口子,那泛着微弱光芒的地方,隐隐发出温暖的热意。 柳云诗瞧着那里,不自觉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光源的方向移动。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男人的呼唤,“诗诗……” 她脚步一顿,不明所以地朝后看去,却只看见一片黑暗。 柳云诗歪着头想了想,只觉得那声音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于是她又回头,继续朝前走去。 这次的声音比方才要清晰许多,男人含着悲伤和急切,又唤了声,“诗诗……” 柳云诗脚步彻底停住。 她向后看了一眼,那声音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大。 忽然,她终于想起,那是顾璟舟的声音!是她的少年郎,她的南砚,她的……爱人。 就在她想起来的那一瞬间,远方的光束突然消失。 整个丛林开始扭曲、旋转,连带着她一起被狠狠撕扯。 然后“砰”的一声,黑暗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铜镜,光一下涌了进来,声音清晰灌入耳中,柳云诗感觉身上撕心裂肺的疼。 “醒了!夫人醒了!” 柳云诗恍惚了一下,听出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夫的声音,她下意识蹙了蹙眉。 就是这个老大夫骗了她,害得她没流掉孩子不说,还被季辞和顾璟舟重新找到。 季辞…… 季辞?! 柳云诗蓦地睁开眼睛,一瞬间什么都想了起来。 “诗诗!” 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顾璟舟沙哑的声音,同黑暗中那个声音重合在一起,“诗诗,你怎么样?哪里还不舒服?” 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 柳云诗缓慢地回头,视线落在顾璟舟憔悴的面容上。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晌,继而朝着他身后看去。 房间里站了许多人,都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楚郁、楚嬛、老大夫、甚至顾璟舟不知从哪儿将绿鸢都带了过来。 小丫头此刻圆圆的脸上满是担忧,再没有她第一次见她时候的纯真。 然而这么多人,却唯独没有那个人。 顾璟舟见她不说话,心中一惊,看了戴渊一眼,急忙又小心翼翼唤了声,“诗诗,你……认识我是谁么?” 柳云诗闻声,这才重新看向他。 她想对他笑,却扯了个比哭还难堪的表情,“南砚……” 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像是两块儿粗粝的石头互相碾磨。 顾璟舟闻声,眼圈比方才还红,急忙从楚嬛手中接过水杯,小心翼翼扶着柳云诗起来,“喝些水润润嗓子。” 柳云诗应了声,一动,才发现浑身像是被马车碾过一样,哪哪儿都疼。 她忽然想起什么,下意识向下看去。 被子下,小腹依然圆润,她的目光一顿,心中忽然说不出自己此刻的感受。 她的孩子还在,她和他的。 但季辞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璟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解释道: “幸亏回来的及时,大夫医术又精湛,孩子没什么大事,只是你到底身子受损,孩子只有六个多月,大夫说……你如今需要静养,不可再……情绪激动。” 柳云诗没说什么,缓缓将手放在了小腹上。 那孩子很乖,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它隔着被子在她手心的位置轻轻拱了拱,像是在哄她,告诉她: “娘亲,不要伤心,你还有我。” 感受着手心那一点点蠕动的感觉,柳云诗缓缓勾起唇角,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她急忙用手擦掉,强迫自己心情好起来,点点头,“我知道的,南砚,我想喝粥。” 听到她要吃东西,顾璟舟的眼眸都跟着一亮,还不待她说话,身后绿鸢忽然兴奋道: “大夫恰好开了药膳粥,我去给主子熬粥!” 说罢,欢快地跑了出去。 楚嬛吆喝一声,“还有我!”也风风火火的跟了回去。 楚郁朝着床上的柳云诗看了一眼,温声安抚道: “诗诗若是难受,随时叫我或者楚嬛,最近我们都住在府上。” “好,” 柳云诗笑道:“多谢楚郁姐。” 楚郁对她笑了笑,看了老大夫一眼,和他一起出去了。 等到房间中只剩下了顾璟舟一人,他才像是憋了许久一般,一下子搂着柳云诗的手臂,哽咽着叨叨出声: “诗诗……诗诗……” 柳云诗昏迷的时候,他本来有许多许多的话想对她说,但如今她醒来,他又觉得,其实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只要她能好好的,就是最幸运的事情。 柳云诗任他抱了一会儿,轻叹口气,“你不是说让我切勿情绪激动么,你怎么反倒这样。” 从前两人年少的时候,顾璟舟就是开蒙较晚的那个。 如今柳云诗有孕,母亲的天性让她心性越发比顾璟舟成熟。 虽然他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像个修罗战神,但最近这段时日,在柳云诗面前,却让她看到了曾经那个少年的影子。 顾璟舟听她这么说,肩膀一僵,在她肘弯间闷了一下,然后缓缓直起身子。 “我昏迷了多久?” 柳云诗问他。 如今她的孩子还在,她虽然很难过,但也想控制好情绪,更何况季辞已经被俘虏,即便再难过也无济于事。 不如商讨一下,如何能将他救出来。 恰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朝廷派了使者过来,如今正在城门外等着。 第93章 柳云诗和顾璟舟对视一眼,现如今的朝廷,正是贤王、靖王和皇后把持的朝廷。 他们会派何人来? 顾璟舟蹙眉问: “来的是谁?” 朝中之人他没有不知道的,即便倒戈向了新朝廷,想必也是他认识的。 然而当外面之人报出使臣名字的时候,柳云诗和顾璟舟都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 那人在门边,沉声道: “来人是两江总督——季蕴季二公子。” …… 寒风凌冽,城门外独站一人,少年一袭黑衣,眉眼同季辞有些相似,却又多了几分锋利。 反倒像是从前的顾璟舟一般。 他望着缓缓打开的大门,舔了舔后槽牙,收刀入鞘,抬步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季蕴带来的兵马全都屯兵在五里开外,同靖王的兵马隔河而息。 他这次来,是奉朝廷之命来劝说顾璟舟的。 季蕴脚步低锵,一路走进去,望着城中繁华,眸底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感慨。 金陵城怕是如今大周为数不多的,没有战乱的地方了。 京城前段时日那场动乱,如今想来都令他刻骨铭心。 尤其是……他还在那场动乱中失去了母亲。 季蕴知道,母亲其实一直对兄长不好,但对他却疼爱有加,所以从前小时候,即便他怨母亲对兄长严苛,又觉得自己是最没有立场的那个。 贤王控制皇城内外的时候,他第一个倒戈向贤王。 以至于守旧的顽固派,抓了他的母亲,后来母亲在动乱中不知被他们谁杀死。 从此,季蕴就背上了间接害死母亲的罪名。 他知道那些守旧派私底下如何骂他是两面三刀的小人,正如此刻,顾璟舟看着他时嘲讽的神情。 季蕴淡淡扫了他一眼,“我嫂嫂呢?” 城楼上风大,顾璟舟缓慢从台阶上走下来,风吹卷着他的头发和衣摆。 似是没想到,见面第一句话季蕴会说这t个,他不无意外地挑了挑眉,然后歪头故作思考了一下,笑问: “你是问,你的表嫂,还是你的嫂子?” 顾璟舟是季蕴的表哥,季辞是季蕴的亲兄长,所以顾璟舟话中的意思显而易见。 季蕴没空跟他打哑谜,直接问: “她好不好?” 朝廷派他前来,他本不愿这么积极,一路上磨磨蹭蹭,行军缓慢。 直到前几日,听闻了金陵城外靖王的那场发难,他才着急了起来,带着精锐现行赶了过来。 “她现下是好的。”顾璟舟语气冷淡,说话间已经到了季蕴跟前。 季蕴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季蕴,你是真没良心呐……” 顾璟舟立在他对面三步远,双手环胸,淡淡看向他。 季蕴到底年纪小,又不像顾璟舟常年在战场杀伐,如今两人面对面站着,即便都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气场也相去甚远。 季蕴在他面前,就像是个世家里面宠大的宝贝疙瘩。 他压着眼帘轻嗤一声,接着道: “你见了我,没问我一句,没问你亲哥一句,开口就问自己的嫂嫂,你知不知廉耻?” “我再是不知廉耻,也至少知道朋友妻不可欺,不像你,与我哥两人共事一女。” “那又如何?” 顾璟舟笑得混不吝,“嫌我们不带你?” “你……” 季蕴被他这惊世骇俗的不要脸气得脸色涨红。 顾璟舟见他这副模样,心满意足地砸砸嘴,一面往府衙方向行去,一面问: “你见过靖王了?” 季蕴跟在他身后,“见过了,明日你们开城门。” “凭什么?”顾璟舟头也不回,不屑道: “就凭你季蕴来了?你拿什么作保?保我这一城三万五千余百姓的命?” 顾璟舟问完,季蕴没有立刻说话。 顾璟舟余光往后瞟了他一眼,也没再开口。 到了顾璟舟住的府邸,季蕴在府门口停下脚步,“能带我去看看她么?” 季蕴的语气透着古怪,顾璟舟仔细往他脸上看了半天,忽的神色微变,然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却没有拒绝,低声道: “走吧。” 两人进去的时候,柳云诗收拾齐整,正在往炉子里添炭火。 季蕴看过去,炉子上架着一个提梁壶,里面煮着新茶,看样子,应当是她专门在等他的到来。 季蕴的眼神一亮,就见她听见门响,笑着迎上来,熟稔地替顾璟舟取下披风。 而顾璟舟也自然而然接过她手中的银钳,继续往炉中加炭。 季蕴瞧了两人一眼,微微垂下眼睫,自己解了披风放在一旁,与那两人相比格格不入。 须臾,这才听柳云诗问道: “你来了。” 两人自打上次,他和顾璟舟当街互殴时见过,之后就再未见过面。 季蕴抬眼望去,那原本清丽的面颊带了些媚态,再顺着向下,水红色的蜀锦段子底下,柳云诗的小腹凸起。 她似乎有些艰难,一手扶住自己的后腰。 他神情闪烁,点头,“嗯。” 柳云诗瞧着他的模样,记忆忽然不受控制地飘向了从前,她杀了人的那个夜晚。 他是第一个冲上来,接下披风将自己护在怀中之人,那时候即便铁证如山,他依旧愿意相信她。 那个赤诚的少年郎,如今也成了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奉朝廷之命远赴江南。 只是不知,如今二人再见,是敌是友。 她眼中的警惕季蕴看在眼里,却没多做解释,只是问她: “身体……还好么?” “嗯,”柳云诗颔首,“都好。” 至此,两人又再没了话说。 坐了片刻,季蕴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哑,“那你先休息,我与顾璟舟去隔壁相谈。” “好。” 柳云诗准备起身相送,被季蕴和顾璟舟二人同时出声制止。 她也未再坚持,看着二人的背影离开。 两人一直谈到深夜,等顾璟舟带着一身潮湿的冷意进屋的时候,柳云诗已经朦朦胧胧倚在床头睡去。 顾璟舟满眼心疼,急忙褪了外衣,站在炉子旁将自己的里衣烤热了些,才小声走到床边,轻手轻脚搂着人放平躺下。 柳云诗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嗯。” 瞧着她眼睛都睁不开了,顾璟舟替她掖好被角,小声道: “你快睡,我收拾完就过来。” “你们聊了什么?” 戴渊给柳云诗开的药里面有少量安神的成分,柳云诗实在困得不行,却还是强打起精神,问了一句,“季蕴人呢?” “他已经出城了,他的大本营在城外。” 顾璟舟坐到床沿,耐着性子跟她低声说,“我们没聊什么,就是明日开城门,到时……可能有法子将季辞接回来。” “将他接回来?” 柳云诗一下来了精神,“意思是明日开城门时,他会在么?” “嗯。” 柳云诗睁眼看向顾璟舟,眼底哪儿还有一丝睡意,“明日我跟你一起上城楼上。” “不可……” “南砚,我要去。” “不行!” “你不让我去,我也会悄悄去,到时候恐怕更危险!” 柳云诗打断他的话,态度强硬。 她明知道他关心她,却故意用这种关心去威胁他。 顾璟舟瞧见她眼底的执着,想了想,无奈道: “罢了,到时候你要乖乖听我的话,我让楚嬛陪你一起。” “好。” 柳云诗乖顺应道,这才像是心满意足一般,对他笑了笑。 顾璟舟看了她一眼,无声叹息,“那你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了吧。” “嗯,”柳云诗被顾璟舟扶着躺下,拉住他的衣裳,“明日……你也要小心。” 顾璟舟转身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她须臾,笑地张扬:“知道。”- 第二日一早,柳云诗就跟着顾璟舟一道起来去了城楼上。 他们到的时候,江州刺史已经在城楼上候着了。 见到顾璟舟,他对他行了一礼,顾璟舟亦对他略一颔首,问: “可瞧出了什么端倪?” “并未。” 江州刺史道: “许是那靖王太过自大,又或者是季二公子想了什么法子,总之靖王那边并未有什么动静。” 两人说话的时候,柳云诗极目眺望,在乌压压的靖王军队中,并未瞧见季辞的人影。 不过她也不敢多问,怕分了顾璟舟的心,安安静静在角落里待着不给谁添乱。 顾璟舟的视线也朝下面扫了一眼,抬手招来程宿,问: “我们的人呢?” “回主子,都已经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顾璟舟闻言,视线状似随意地来回扫了一眼,城中又挑着担子的贩夫走卒,有酒肆的小二,还有买糖葫芦的大爷。 但若仔细看去,那些人皆体格高大,皮肤黝黑,眼中透着杀意。 “城中百姓可疏散完了?” “全部疏散到城东的几个坊间了。” “好,待会儿看我的命令行事,”顾璟舟往后看了一眼,小声命令道: “重中之重,是保护好诗诗。” “是。” 程宿应了一声,抱拳离开。 城楼上风大,柳云诗今日穿得后,顾璟舟在出门前又特意给她手中塞了个汤婆子。 可不知为何,也许是紧张,她此刻站在这里,还是觉得有些微微发抖。 顾璟舟过来,扶着她到后面背风的一处房间坐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盖在她身上。 见她要推拒,他赶在她之前说: “你若是推拒,我现在便让人带你回去。” 柳云诗这才作罢。 她抿了抿唇,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程宿敲门进来,急道: “主子,季大人被他们带过来了!” 程宿的语气有些着急。 柳云诗心中突地一紧,急忙站起身来,一把抓紧顾璟舟的手,“南砚,我要出去看!” 第94章 “不行……” 顾璟舟下意识拒绝。 今日这一战凶险万分,带她到城楼上来已是极限,若是柳云诗有任何一点闪失,顾璟舟觉得他自己恐怕都难以承受。 此时恰好一阵寒风呼啸,窗户被风吹开,窗外骚乱的声音越发传入耳中。 柳云诗强忍眼泪,攥着顾璟舟的手臂无声哀求。 顾璟舟定定看了她两眼,终是叹息一声,软了心,道: “那你随我一起出去,就站在我身边,哪里也别乱跑。” “好。” 柳云诗连连点头。 她知道顾璟舟是关心她,也知道其实在此刻凶险万分的情形下,待在府上是她最好的选择。 但一想到那日季辞换回她时候的场景,她就觉得自己的心一刻也放不下来,她没办法不去亲眼看着季辞平安。 柳云诗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脚步虚浮地硬撑着随顾璟舟t来到了城墙边。 乍一眼看去,便瞧见了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中,被人绑在马旁的季辞。 他临走时候穿的白色缎面长衫,如今已经被血污染得瞧不出颜色,离得有些远,柳云诗即便努力看过去,也瞧不出他身上到底受了多少伤。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在她出现的一瞬间,季辞便艰难地抬起了头,视线遥遥定在她的身上。 柳云诗心中一紧,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她能站在这里看着他,已经是顾璟舟给她最大限度的妥协,她不能再影响他们一丝一毫。 远处季辞看了她半晌,然后对她扯唇笑了笑,又淡淡摇了摇头。 柳云诗知道,季辞的意思是,他很好,让她不要在这里待着,太危险了。 柳云诗同样对他摇了摇头,继而也缓慢地勾起唇角,用唇语无声对他说,“平安回来。” “靖王……” 等了半晌,顾璟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若是答应开城门,你能保证我城中百姓的安全么?” 柳云诗还是第一次听到,顾璟舟站在城门上与敌军谈判的语气,同从前对她的或温柔或无赖的语气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充满威压的男性气息,是令在场之人都心颤的暗含杀意的威胁。 柳云诗甚至觉得自己能感觉到他喊话时,胸腔微微的震颤。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顾璟舟,杀伐决断的大将军,藐视生死狠厉凶残的沙场修罗。 而他仅有的一点温柔,也都尽数给了自己。 柳云诗侧头看了他一眼,男人五官英挺的侧脸,已经彻底褪去了少年时候的稚嫩。 她抿了抿唇,手下意识放在肚子上,往下楼下,骑马立在队伍最前方那个锦衣男人。 靖王似乎也察觉到她在看他,对她挑了挑眉,似乎在说“又见面了。” 柳云诗对他恨得牙痒痒,冷冷别开视线。 就听那人大笑了两声,对顾璟舟道: “顾将军请放心,只要你肯开城门,届时季大人我们也会安全送回,到时候,你和季大人就还是我大周的肱骨之臣,而至于你说的金陵城中的百姓……” “我们本就是为了借道金陵去京城奔丧,大周的每一个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我身为皇室宗亲,自然也当护之爱之,不知道顾将军到底在不放心本王什么!” 靖王的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顾璟舟挑了挑眉,视线不经意瞥过另一侧队伍中的季蕴,笑道: “昨夜季总督与我相谈甚欢,季总督几次说过,朝廷有意重用于我,倒是叫我受宠若惊,但也叫我想明白了,这不,今日就来城门上亲迎靖王入城。但——” 他拖长了语调,神情冷了下来,道: “既然诚心开城门迎靖王,那么靖王是不是忘了一件什么事情?” “哈哈!” 靖王回头看了眼季辞,命人将他带了过来,指了指他,仰着脖子对顾璟舟道: “不就是放了季大人么,顾将军不必心急,季大人这几日在我这军营中,我对季大人礼遇有加,奉为座上宾,这不,只要我们顺利进了城,我就会将季大人完好无损地送回来,可好?” 说完,不等顾璟舟接话,他又说: “只是……我如何能知晓,顾将军是不是诚心迎我等进城的。” “这还不简单。” 顾璟舟背在身后的手暗自打了个手势,高声对下面人道: “来人!开城门!” “开城门!” 底下的守城士兵高喝。 随着“轰隆隆”的巨响,金陵城的城门被缓慢打开。 顾璟舟眯眼注视着下面的靖王,只见靖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城门不断变宽的缝隙。 即便他极力隐藏,眼中还是流露出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贪婪之色。 顾璟舟轻哼一声,转身对柳云诗说,“你就在楼上,等我上来接你。” “好。” 柳云诗知道此刻是最为关键的时候,乖顺应下。 顾璟舟笑着摸了摸她的肚子,转身从楼梯上走了下去。 他下去后,就站在楼梯旁边,门里的位置,负手笑看着靖王: “恭迎殿下进城,往后……这大周朝的江山,还要仰仗殿下守护,我等,唯陛下与殿下马首是瞻。” 靖王此前便拥兵自重,在所有藩王中,他是最有实力的一位,骨子里本就有些自负,在听到顾璟舟这番话后,他不由仰头大笑,一翻身就要下马。 走在他身后的一个青衣男子忽然出声制止了他,不知在他耳畔说了句什么。 靖王面色微不可察地一变,先是看了顾璟舟两眼,继而视线在城中逡巡了一圈。 顾璟舟将他的神情都看在眼中,却像是未察觉异常一般,依旧不为所动。 他主动带着江州刺史和守城的士兵,让开一条道。 谁料他这个举动,倒叫靖王面色突地一变,靖王一边调转马头,一边高喝,“有埋伏,撤出城门外!” 顾璟舟拿给他机会,当机立断抽出佩剑,直指向天。 伴随着他这个动作,不知从哪儿飞奔出来一大批死士,趁着靖王还没出城的时候,飞快将城门关闭。 一时间,靖王和二十余手下被关在城内,而大多数士兵则被阻隔在了城外。 靖王面色黑沉,当机立断将季辞拉至跟前,大喝一声,“贼人!” 顾璟舟视线一顿,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季辞,大笑,“贼人?!诸位!靖王拥兵自重,打着为陛下奔丧的旗号,冒天下之大不韪谋权篡位!这才是真正的贼人!京城动乱,先皇死因疑团重重,你我该当站出来,为江山社稷共讨逆贼!” “共讨逆贼!共讨逆贼!” 顾璟舟喝完,四周呼声一片。 “顾璟舟!你一个外姓,竟也管起皇室宗族之事!你居心何在!我看你才是想要谋权篡位的那个!” 顾璟舟冷笑,“倘若我手中有先皇的遗诏呢?!” 说着,他竟真的从袖筒中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卷筒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点一点缓缓展开,一字一句将遗诏的内容读了出来。 遗诏中说,“四皇子为人贤德,有经世伟略之才,待朕百年之后,将皇位传于四皇子,其余人等皆应尽心辅佐于他,共襄盛世。” “不可能!” 靖王听见遗诏中的内容,神色猛地一变,抽出长剑直指顾璟舟,厉声道: “陛下是夜间突然驾崩,去的突然,怎么可能有时间写遗诏!顾璟舟,你假传圣旨,其心当诛!” 随着靖王拔剑,他身后仅剩的数十人也纷纷将剑拔出,而顾璟舟及包围靖王的士兵,也在同一时间将剑抽出。 一时之间,城楼下的氛围剑拔弩张。 忽然,季辞轻笑了一声。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季辞的笑声格外明显,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朝他看了过去。 男人即便身形狼狈,却依然无法掩盖他耀眼如明珠一般的光彩。 他低头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扳指,缓慢开口: “靖王殿下,还是不够了解陛下,能将我大周从一个任人欺凌的小国经营成为整个华洲大陆的领导国,我们的先皇,又岂是毫无预见之人?” 他的话令在场之人都明白了过来。 原来陛下早在身前,就老早写好了遗诏,防备的就是今日这种局面的发生。 而遗诏为何在季辞身上,倒也说的通。 季辞和顾璟舟都是先皇最宠信的臣子,两人一文一武,又都突然一起南下。 众人皆以为他们是去公办,稍微知道些内幕的都以为他们是去寻找那个女人。 而其实,他们还有一个隐藏的目的,就是带着遗诏从京城玩一出金蝉脱壳,顺便在路上拦截靖王的行程。 而这份遗诏一出,再加之今日倘若靖王被擒,贤王和先皇后没了依仗,想必不日,京中就会有守旧派臣子出面,逼十五皇子退位。 如此局势逆转,便如大厦倾颓,贤王与先皇后便再无翻盘的机会。 靖王想必也想到了这一点,知道如今只有殊死一搏,说不定还能有机会。 他一个“杀”字吐出口,一把拉过捆住季辞的铁索。 柳云诗听到季辞的声音,刚走到城墙边,骤然瞧见靖王的长剑刺向季辞,而离季辞最近的顾璟舟,此刻也来不及赶过去。 剑刃泛着冰寒的冷光,令人彻骨生寒t。 柳云诗瞳孔骤缩,拼尽全力喊了声“小心!”,还不待她看再看清楚,忽然腹中一阵绞痛发硬,紧接着,一股暖流倏然流下。 她痛得倒在恰好赶来的楚嬛怀中。 楚郁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水渍,神色一变,“快将她带到房中去!” …… 柳云诗的阵痛来得突然,而她因为惊惧交加,神志一直不怎么清明。 加之才没几日之前,她险些流产,所以这次的情况更为危急。 在一阵快过一阵的疼痛中,她昏昏沉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剧烈的疼痛将她从昏迷中抽离,只听见耳边有人在急促地唤她,告诉她用力。 她顺着本能用力,又不知过了漫长的多长时间,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柳云诗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彻底陷入了昏迷。 黑暗中是水滴滴答滴答的声音。 一声一声,催人陷入更深的黑暗中。 突然,不知从上方哪里滴落了一滴冰凉的水珠,砸在柳云诗脸上。 她心中突地一紧,一种巨大的悲凉突然无声无息将她浸染。 耳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告诉她,不能睡,她要醒来,她还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还有很重要的人在等她。 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却都无法睁开双眼。 黑暗不断将她侵蚀。 忽然,一个男人清越的声音,包含深情闯了进来,他说: “诗诗,醒醒,看看我们的孩子。” 孩子? 季辞! 柳云诗猛地惊醒过来,一瞬间,白光闯入,她拼尽全力,猛地睁开了双眼。 触目是昏暗的烛光,窗外一片漆黑,柳云诗低头,猝不及防撞进季辞泛红的眼眸中。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忽然,柳云诗想起城墙下看见的那一幕,蹙了蹙眉,哑着嗓音问: “你没事吧。” “你没事,我就没事。”季辞的声音也发哑,说到一半似乎控制不住情绪顿了一下。 柳云诗回想起从前种种,心中也忍不住难过,鼻头一酸。 眼泪还没来得及滑落,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顾璟舟焦急的声音响起: “季子琛!你给老子出来!这小子尿了我一身!” 柳云诗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收了回去,她与季辞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柳云诗抿了抿唇,笑道: “南砚,你抱进来,让我给孩子好好说说。” 门边的脚步声一顿,忽然没了声音。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闯入的婴儿的哭声。 又过了半晌,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顾璟舟狼狈地疾步走到床边,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怀中还抱着一个粉粉嫩嫩啼哭不止的婴儿。 而他前襟处,一大片深色,显然是抱着孩子时,被尿湿的。 柳云诗没忍住笑了出来。 季辞亦眼底含笑,抱着她起来,给她喂了口水。 “喂,儿子,你母亲醒来了。”顾璟舟喉结滚了滚,语气有些沙哑。 季辞动作一顿,蹙眉,“那是我儿子。” 顾璟舟冷嗤,“我怎么觉得,这眉眼更像我一些,没准儿真是我的儿子。” 虽然时间有些对不上,但顾璟舟就是对自己有着莫名的自信。 那段时日,在府上,他日日与她在一起,怎么可能让眼前这个弱鸡一样的男人捡了漏。 越想,顾璟舟越觉得怀里抱着的,就是自己的亲儿子。 柳云诗抿唇轻笑。 顾璟舟听见她的笑声,这才抱着孩子,坐在了床边,将襁褓递过去,“看看,咱儿子。” 柳云诗唇边笑意更甚,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脸颊。 孩子还有些小,不过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已经十分健康了。 闻到柳云诗身上的味道,他忽然就不哭了,吸了吸小鼻子,脸一侧,啊呜一口,将柳云诗的手指含进了口中,吸奶一样砸吧着吸了起来。 柳云诗“呀”了一声,似是有些不知所措,却又害怕伤到婴儿,没敢立即将手指抽出来。 顾璟舟瞧着柳云诗低头看着婴儿时慈爱的模样,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走到季辞跟前低声道: “昨夜是你陪着他,按道理,今日该我了。” 季辞蹙眉,警惕地看向他,“大夫说诗诗身体不好,至少三个月不能行房事。” 顾璟舟神色一顿,有些心虚,“用得着你说么?我自己不知道一样?” 季辞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过了半晌,他视线落在床上的柳云诗身上,说: “不过大夫也说,诗诗醒来后就要尽快通乳才行。” 这次轮到顾璟舟一脸无语地看向季辞。 然后季辞在他的视线中,一脸坦然地坐过去接过婴儿,语气带着意味不明地深意: “乖,孩子看够了,你该陪陪我们了。” 第95章 番外 柳云诗的身子在两个男人的照料下,恢复得格外快,等到深春初夏的时候,她已经基本上恢复如初了。 孩子也被尽心尽力地养着,虽然是早产儿,但如今也被将养得白白胖胖。 和风如煦,鸟语花香,此刻已经快到午时,主屋卧房的门却紧闭着。 顾璟舟抱着孩子,迈进月洞门的时候,脚步一顿,随即黑下了脸来。 他快步走到门口,刚要推门,手放到门框上,动作却顿住了。 到底没有直接推开。 他撇了撇嘴,极为不悦地与怀中的小家伙儿,大眼瞪小眼儿看了半天。 瞅着他越长越像季辞的眉眼,顾璟舟更为火大,猝然伸手,不轻不重地在那小家伙儿软嫩的小脸蛋上掐了一下。 原本小家伙儿还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笑眯眯看他,刚伸手胖胖的小手打算摸摸顾璟舟的时候,脸上忽然被掐了一下。 虽然不疼,但他一愣,似乎是没想到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会突然对他动手。 小家伙儿委屈地嘴一憋。 顾璟舟在心中默数三声,果然数到三的时候,那小家伙儿嘴一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看见那像极了季辞的眉眼痛哭流涕,顾璟舟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推门而入。 刚一进去,里间就传来一阵极为仓促地窸窣声。 顾璟舟觉得自己原本靠欺负季辞儿子得来的那点愉快,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冷哼一声,像是要捉//奸一般,更加快步朝里走去。 刚一绕过屏风,扑面而来一股味道。 身为男人,顾璟舟当然知道这味道是什么。 他不由冷下脸,才要说话,忽然,在那股味道之下,又缓慢地飘来一阵……香甜的味道。 这下顾璟舟彻底炸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将已经穿好衣裳的季辞拖了起来,怒斥道: “季子琛!你还是不是人?!” 季辞被他拽扯着起身,却丝毫不显狼狈,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襟,这才淡淡瞥他一眼,视线瞅向他怀中还在扯着嗓子干嚎的婴儿。 那胖嘟嘟的小脸上明显有两个红色的指印。 季辞挑眉: “让你带孩子,你就是这么欺负我儿子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顾璟舟更来气。 他一把将孩子塞进季辞手中,“我不是你的老妈子,孩子自己带!还有——” 顿了一下,顾璟舟的视线落在床里侧用被子遮挡在胸前的柳云诗身上,见她面色泛红,发髻凌乱,小巧的鼻尖上还沾着细汗。 顾璟舟吞了吞口水,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季辞,诘问: “你这般……这般……孩子饿了吃什么?!” “孩子饿了不是有乳娘么?” 季辞似是不解,十分淡定道: “难不成府中的五个乳娘都没奶了?那我待会儿让陈深再去寻几个来。另外,没人求着你当老妈子,是你自己非要抱着孩子,赖在季府不走,你若是愿意,此刻就可以离开!” 顾璟舟被季辞的话说的一噎,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两人回京后,他就已常年征战沙场,落下顽疾无法继续回边关为由,向现在的陛下,也就是四皇子请了辞。 陛下虽想对他挽留,亦或是给他在京中某个值,都被他婉拒了。 见他主意坚定,陛下只好准了他的请辞,只让他承袭了爵位,保他衣食无忧。 偏偏顾璟舟这厮是个顺杆爬的,没了官职后,打包了东西闻着味儿就来了季府。 美其名曰自己如今孤家寡人,俸禄又少,快要活不下去了,然后心安理得的在季府住了下来。 顾璟舟被季辞戳中软肋,嘴上憋了半天,才怒气冲冲道: “季辞你少在这装!那日李嬷嬷怎么说的?孩子还是要吃自己娘亲的奶最好,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之人!跟自己的孩子抢饭碗!” 顾璟舟越说越气,原本还顾及着柳云诗的面子,怕她害羞。 但说着说着,他又在心中恼她的立场不坚定。 此刻柳云诗已经接过孩子,在怀中哄着,闻言动作一顿,眼尾羞红了一圈。 明明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但每每在这些事情上面,她总能羞得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经常被三言两语说得要哭出来。 季辞将柳云诗的动作看在眼里,神色冷了下来,回头一把夺过顾璟舟手中刚举起的茶杯,淡淡道: “你若是没什么事,就出去吧,诗诗还要休息。” “凭什么是我出……” “嗨,大老远就听见你们房里吵起来了。” 顾璟舟的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楚嬛的声音。 自打顾璟舟搬来季府之后,楚嬛只要来季府,三不五时就能听见他们吵吵嚷嚷的声音。 准确的说,是顾璟舟总是能被季辞三言两语气得跳脚。 顾璟舟听见她的话,面色讪讪地闭了嘴。 楚嬛也不客气,自己直接进来,绕过一站一坐的两个男人,迳直坐到床边,看向柳云诗怀中的孩子,掏出一个拨浪鼓逗了起来。 “哎哟,几日不见,宝宝又长得乖了不少,白白胖胖的太可爱了,来,让姨姨抱抱——” 楚嬛不喜欢孩子,但对于柳云诗这个孩子,她却莫名有种亲近感。 从前有楚郁在,她怕惹了楚郁的伤心事,所以对这个孩子总是眼巴巴看着的时候多,今日楚郁没来,她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将孩子抱在了怀中逗弄。 小孩子见到楚嬛,似乎也很喜欢这个笑眯眯的姨姨,对她咿咿呀呀了半天,然后抓住柳云诗的手指就往楚嬛口中送。 似乎是想说,“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也给你分享。” 他这动作让柳云诗一怔,其余几人见状皆是啼笑皆非,就连顾璟舟都忘了方才的不快,看着小家伙,吃味道: “好哇,你这臭小子,我平时对你那么好,你如今有了好吃的,倒先想起的是你楚嬛姨姨。” 被点名的楚嬛倒是得意不已,对这小家伙儿越发喜爱地不行,抱着他一连亲了好几口,忍不住对柳云诗说: “你这孩子也太可爱了,诗诗,你再生一个吧,这个就送给我好不好?!” “好!” “不好!” 楚嬛话音刚落,顾璟舟和季辞的声音同时响起。 季辞语气一顿,蹙眉回头看了顾璟舟一眼,然后转头先对楚嬛道: “要生自己找人生去,这是我儿子。” 说罢,还不待楚嬛反驳,他又看向顾璟舟,眼含威胁道: “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休想,诗诗的孩子,只能姓季。” 他的一番话,同时引起了房间里两人的不满。 还好他们对于季辞这种护崽的行为并未在意,总之这件事情的决定权在诗诗身上,他说什么同意不同意都没用。 顾璟舟也懒得跟他说,看向柳云诗,“诗诗,今日天气甚好,我知道京郊一处踏青的好地方,下午我带你去如何?” “我……” 柳云诗下意识看了季辞一眼,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顾璟舟的话。 “今日下午可不行。” 楚嬛一边逗孩子一边看了眼顾璟舟,“今日下午,诗诗当时选那几家铺子的账交上来了,我姐让我带诗诗过去瞧瞧呢,这几家店铺开得位置好,打从靖王那起战乱后,粮价盐价一下高了起来,诗诗选的铺子刚好又在那当初战乱最严重的地方,此刻正是粮价最高的时候。” 楚嬛又看向柳云诗,“不过我们已经按照你交代的,按照当地平均粮价,再降两成出售,若是实在贫困的或是带孩子的,则可以直接以半价售出。” “不过即便如此,这几个月的收入仍然可观,也多亏了你去年给我们选址的时候,就让我们多屯些粮食和盐,不过说起来,诗诗,那时候你也不知道靖王会反吧?” 这话一出,屋中几人不约而同都看向柳云诗。 柳云诗替那小家伙儿擦了擦满嘴的口水,笑道: “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此前家中从商时,每每到了冬日前后,父亲都会命人多吞些粮食食盐,说是冬季的时候,北方缺粮,连带着南方的粮食价格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最主要的,是冬天会有许多人家吃不起饭,流民增多,多屯的粮食还可以救济穷人。” 柳云诗说这些的时候,目光怔怔望向孩子。 她不敢想,只是短短一年,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这一年的经历,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她在扬州的那个家没了,但又在京城,他们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 那日她醒来后,季辞告诉了她许多。 靖王那一剑并未刺到季辞身上,最后关头季蕴杀了出来,救下季辞后,季蕴身负重伤。 而季辞,也在被靖王囚禁的那几日查出,当初柳家之事的幕后主使,就是靖王和贤王。 而这两人,也在前段时日被季辞亲自监刑,问斩于午门。 至于柳家的财产、柳父柳母的遗物,在他们返程路过扬州时,人还没有进城,柳家那几个叔伯便已经带着一家老小,跪在城门口请罪,将所有东西悉数奉还。 而柳父柳母的坟冢,这次也被他们一道带回了京城,寻了个风水宝地安置了下来。 一切看似都很圆满,只是…… 柳云诗视线落在逗弄孩子的顾璟舟身上。 她身体好了后,季辞便先入为主,搬来了主院与她同吃同住,而顾璟舟……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虽然他从没催过她,也没在她面前抱怨过什么,甚至对于她与季辞的孩子也视同己出。 但她知道,他在等一个答案。 可她根本不知道该给他什么样的答案,因为她自己心里都没有谱,亦或者是,她不忍心给他那个他不想要的答案。 那时候三人在金陵,生死关头没有什么顾忌,可如今日子平和下来,她反倒少了那股冲破世俗的勇气。 人终归是要回归于现实。 楚嬛似乎看出柳云诗的想法,她将孩子交到季辞手中,拉着柳云诗起来,“好了,赶紧起来走了,楚郁姐已经先到了。” 柳云诗早上其实早就起来洗漱过,只是后来又被季辞拉着胡闹了一通,不过此刻衣衫妆容尚算完整。 她被楚嬛拉着朝门外走去。 季辞将孩子交到门外候着的奶娘手中,“我陪你去。” 他今日难得休沐,也想着能多陪陪她。 顾璟舟一看,立刻抬脚跟上,“我也去!” 谁料,他刚迈开脚步,原本还在奶娘怀中滴溜溜个眼睛到处乱瞅的小家伙,忽然扯开嗓子哭嚎起来,同时伸手紧紧拽住了他的头发。 小婴儿使出吃奶的劲儿拽着,顾璟舟向后一仰,吃痛嘶了一声。 在众人又诧异又好笑的眼神中,他讪讪回头,拽着自己的头发,和小婴儿抢头发。 口中还不忘骂着,“小没良心的,就知道帮着你爹,平时真是白疼你了!等着一会儿打你屁股!” 他刚说完,小家伙儿哭得更凶了,似乎是能听得懂他的话一般,手里也越发用力。 顾璟舟气得不行,眼睁睁地看着季辞用略带嘲讽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拽着柳云诗离开了。 楚嬛看看他,看看季辞和柳云诗,略带遗憾地耸了耸肩,也跟了上去。 等到他们三个彻底走得没了影儿,方才还哭得脸红脖子粗的小家伙儿忽然安静了下来,又成了一副安安静静的美男子模样,看起来无辜得很。 顾璟舟怒气冲冲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抽出来,在他软嫩嫩的屁股蛋儿上狠狠掐了一把,咬牙切齿地骂道: “跟你爹一个样!道貌岸然!”- 季辞陪着柳云诗,和楚郁她们看了半下午的账。 等到出酒楼的时候,天边已经升起了橙色的云霞。 许是几人许久都没有聚在一起好好说说话,出酒楼的时候,楚嬛还一脸兴奋地叽叽喳喳,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谁想,一个没留神,竟与准备进酒楼的一个男人撞在了一起。 那男人身材高大健壮,楚嬛撞过去时他如泰山一般一动不动。 反倒是楚嬛,若不是被柳云诗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险些要被那人撞倒在地。 而那个男人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就要继续往里走。 “喂!” 楚嬛叫住他,蹙眉不悦道:“你这人……” 她刚说了这几个字,在看到那个男人转过来的面容时,猛地怔住。 过了两息,她脸上血色全然褪去,身子晃了晃,紧紧抓住柳云诗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去。 柳云诗不明所以地朝她看去,就见楚嬛带着不可置信地眼神死死盯着那个男人。 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是要说话,然而双唇实在抖得太过厉害,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柳云诗又回头看向楚郁,见她也拧着眉,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似是与楚嬛一样,也有些激动。 就连季辞,神色都没有了之前的淡然,也紧紧盯着那个男人,但比之于楚家两姐妹,他的眼中更多了一份警惕。 对面那个男人被楚嬛叫住,又见她神色异常,半天不说话,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姑娘可是方才伤着了?在下给你陪不是,不过此刻在下尚且有要事在……” 话还没说完,楚嬛忽然冲上去,双手紧紧抓住了男人的手臂,“阿南……” 那个男人话音一哽,最后一个“事”字怔怔吐了出来。 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楚嬛握在他手臂上的手,耳尖微不可察地慢慢变红,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挪动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道: “姑娘……姑娘怕不是认错人了。” 柳云诗这才知道,原来是楚嬛将那男人认成了已经死去的那个阿南了。 她不由抬头,看向对面那个男人。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赤红色锦缎常服,眉眼英挺,看起来英武不凡的样子。 此刻他耳朵上的红,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染到了两靥。 他不自在地又将自己的手臂往回夺了夺,小声窘迫道: “姑娘……” 楚郁也在这个时候上前,扶住了楚嬛的手臂,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拉回来,小声唤了她一声。 楚嬛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急忙后退一步,本想避开直直盯着人的目光,又似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最后盯着男人深深看了几眼,红着眼眶微微俯身,“抱歉,公子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所以我一时唐突了,还望公子见谅。” 听出她语气中的哽咽,那个男人一愣,急忙满面羞红地连连摆手,“无碍无碍,倒是姑娘是不是被我撞疼了,你……你可别哭啊。” 他想上前,又停下,左右看了看,急道: “我没有哄女孩的经验,姑娘你可千万别哭……” 原本楚嬛的眼泪都已经到了眼眶边,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 “没事,不管公子的事。” 也许此前阿南的死太过突然,让她一直耿耿于怀,此刻乍然见到这个酷似阿南的人时,她一时失了态。 如今缓了过来,倒像是突然释怀了一般。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吐出,“公子轻便吧,小女子不打扰了。” “哦,好。” 那人看起来是真有急事,楚嬛说完,他又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楚嬛盯着他的背影,复杂的神色中凸显著浓浓的不舍。 岂料那男人走了两步后忽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似是纠结了一下,然后转回身,大步坚定朝楚嬛走来,然后在她面前站定,道: “在下名叫陆淮,是随家父来京做生意的,不知姑娘芳名……” “楚嬛。” 楚嬛忽然笑了出来,带着泪光的眼底满是喜悦,“我叫楚嬛,家住城东楚国公府。” 那男子听到她说楚国公府,愣了一下,面上闪过一抹失落,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我走了,姑娘若是身上被撞得有任何不适,可在这间酒楼天字第三号房间里找到我。” “好。” 楚嬛对他福了一礼。 陆淮也对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有了这个插曲,几人再没了闲逛的心情,原本相约夜里登台赏月,也推到了过几日。 楚郁和楚嬛坐上马车回了城东,柳云诗也跟着季辞坐上回府的马车。 如今他们住的还是季辞在京郊的别庄,两人回去路上,顺道去看了看季蕴。 现在季蕴继承了父亲的侯爵,成了新的勇毅侯,而季辞责备现在的皇帝以护驾有功为由,重新赐了爵位。 季蕴恢复得不错,如今已经能勉强被人扶着行走,圣上特许他再修养三个月,完全大好后再去上朝。 去年初见时候的少年郎,也长成了独当一面的样子。 季辞带着柳云诗跟季蕴聊了会儿,又独自一人去季家祠堂,给季父季母上了一炷香。 两人这才又踏上回府的马车。 马车快行到季府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一人大喊着“季大人”追了上来。 季辞闻声动作一顿,略带气恼地压低了眼帘。 柳云诗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唇瓣,轻笑出声,轻轻推了推他小声道: “你快去问问什么事,没准找你有正……唔。” 柳云诗话没说完,季辞的唇瓣忽然压了下来,缱绻缠绵地与她完成这个方才被打断的吻。 等到被放开的时候,柳云诗微喘着气,唇瓣水润红肿,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暗含嗔怪看着他。 而那下属,似乎已经在门外等了许久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两人的动静,柳云诗懊恼地响,定是听到了,因为方才她不自觉地喘了好几声。 季辞对她挑了挑眉,“还笑么?要不继续?” “不、不了。” 柳云诗吓得脸色都变了,一边推他一边往边上躲,“你、你快去吧。” “嗯。” 季辞隔着帘子略微问了下下属情况,原是某个在查重案的罪犯落了网。 他回头看向柳云诗,“乖,那你先回去,我晚些回来。” “好。” 柳云诗话音刚落,季辞忽然抬手在她的耳垂上似威胁一般摩挲了一下,语气含笑,“回去后,不许单独和他见面,我会派人盯着的。” 柳云诗耳朵上被他摸得窜起一阵酥麻,她夹紧双腿,忙不迭点头,“知道了,你快去吧,别、别让人等久了。” 季辞轻笑,见她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都是当妈的人了,还是这般娇嫩可人, 他摸了摸她的发,“走了。”- 季辞走后,马车行了没多久就到了季府。 柳云诗回到正院,刚要推开门往进走,手却忽然顿住,转身打算去隔壁院子先看看儿子。 然而才刚转过身还未迈出步子,身后门却被人从里面拉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给拽了进去。 柳云诗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整个人就被压在了门上,唇也被大掌捂住。 “嘘,是我。” 听出是顾璟舟的声音,柳云诗身子一松,盯着他的眼睛。 顾璟舟松开她,视线一下落在她红肿的唇上,眸中神色瞬间黯了下来,“他吻你了?” 柳云诗抿住唇,没说话。 顾璟舟低低骂了一声,“就出去看个账,那东西也不老实。” 随即他又嗤笑,“不过今夜他回不来了。” 柳云诗眉心一蹙,心中狂跳不已,“你、他……” “嗯,是我使人支开他的。”顾璟舟毫不掩饰,望向柳云诗的眼底盛着欲望。 “可你……” “我怎么?” 顾璟舟掐住柳云诗的下颌,拇指使劲儿揉搓她红肿的唇,恼道: “这几日,你总是被他占着,你的眼里装的全是他!诗诗……” 他向她压了过来,想要吻她,却被她侧头躲过。 顾璟舟的眸色瞬间变黯,不顾她的挣扎掐住她的下颌。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语气和神色却带着令人心惊胆战地占有欲,“你也该疼疼你的南砚。” 柳云诗眉头紧锁。 她知道,一直被她逃避的那个问题,今日或许是她该做出选择和决定的时候,不知为何,柳云诗的心中忽然冒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来。 眼前的少年早已不复从前的青涩,他对她依旧赤诚而热烈,但她却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顾璟舟,我……” “诗诗,别说。” 似是察觉到她要说什么,亦或是这几日,他起身已经隐隐察觉她的决定,顾璟舟想要开口阻拦她的话。 柳云诗抿了抿唇,抬手轻轻抚上顾璟舟的眉眼,还是艰难地开了口,“顾璟舟,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也是我……最亲近的亲人。” …… 暮色四合,廊下宫灯晃荡着找出悠悠光圈。 同一时间,季府大门被打开,季辞一袭白衣,被灯笼映照的眉眼矜贵清冷。 陈深在前面掌灯,男人面色无波地朝正院行去,只有脚下急促的步子,透露出几分他的心情。 夜色深沉,原本明亮如玉盘的月亮,也隐在了云间。 那盏灯很快游移到正院门外。 季辞脚步顿了顿,接过灯笼,吩咐陈深,“派人守在院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季辞进去的时候,恰好与从门内出来的柳云诗撞个正着。 他微一蹙眉,扶住她的肩膀向下看去,却见她眼眶通红,他的眸色一冷,“他欺负你了?” 柳云诗不语,摇了摇头,过了半晌,又道: “我去看看孩子。” 说完,不等他说话,她便径直绕开他走了。 季辞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在院中站了站,这才抬脚朝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那个男人神色怔忡地望着某处发呆,脸上神情灰败,就连季辞进来都没有察觉。 他像是随时要碎掉一般,刚强恣意的少年人身上是从未有过的脆弱。 季辞脚步不由一顿,才慢慢走过去。 直到季辞走到他面前,他才像是恍然惊醒了一般,抬眸看见来人是他,顾璟舟恍惚了一下,然后忽然扯着唇角笑了起来。 “来看我的笑话?” 季辞盯着他没说话。 顾璟舟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没意思透了,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维持着体面,扫了季辞一眼,淡淡道: “我就在京城,一直看着你,但凡诗诗有一丝不快,别怪我将她抢回来。” 说完,他脚步忽又顿住,回头看了季辞半晌,眼圈微微发红,“你别辜负她。” 季辞盯着他,眸光微微闪了一下,并未言语。 顾璟舟走后,季辞独自在房间里待了许久,才起身去了隔壁房间。 孩子已经睡了,他从后面拥住柳云诗。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季辞感觉怀中的姑娘身子轻颤,他叹了口气,将她转过来面对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温声哄道: “不哭了,你不是一直想去洛州么?明日我便带你去瞧瞧,可好?” 柳云诗吸了吸鼻子,轻点了下头。 季辞将她轻轻拥进怀中,顺着她的发,“诗诗——” 他轻唤她的名字,语气缱绻,“我此生唯你一人。” 希望你也是。 第96章 番外二 近日隔壁府上来了个“大魔头”,据说爬高上低调皮得不行。 而且自从他来之后,整个扬州城的地皮流氓都没了音信儿,全都乖乖地听从那个少年的命令。 简直是欺行霸市的一把好手。 柳云诗被娘亲抱在怀里,小小的手指一边缠绕自己的发梢,一边歪着小脑袋问: “娘,你说那个小魔王什么来历,怎么他一来,扬州城就这么满城风雨的。” 柳云诗的娘亲掩唇轻笑,“那是京城来的小侯爷,自然是无法无天了。” “可是即便是京城来的,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呀,哼!他就是个坏人……” 柳云诗万万没想到,前一天她才在骂他是坏人, 第二日,她就被那个“坏人”所救。 那日她带着丫鬟去街上逛集市,当天恰逢春分,街上人很多,鱼龙混杂。 而惯常跟在柳云诗身后保护的侍卫,也被人群冲散了。 不过柳云诗浑不在意。 她家是扬州城首富,所有人见了她都礼遇有加,即便是地皮流氓,也会惧于她家的威势而不敢拿她怎么样,所以即便没有侍卫跟着,她也不怕。 可就是偏偏在那日,城里来了几个外乡的流民,那些个流民才不管你是什么首富之女还是刺史之子。 柳云诗那时候七八岁,已经张开了些,粉白的脸上隐约可见清丽美貌。 那些人透过人群一看到她,眼神立刻亮了,悄悄尾随柳云诗走至一处偏僻的巷子,将她堵在了巷子里。 柳云诗吓了一跳,下意识抽出头上的发簪握在手中,威胁道: “我是梧桐巷柳家嫡女,你们若是敢碰我一下,我爹爹定会叫你们不得好死!” 小姑娘长得白白嫩嫩,软绵绵的威胁那几个人丝毫不惧,反倒觉得新鲜极了,相视一眼,不觉都露出淫靡的笑意。 柳云诗顿时觉得情况不妙,心中也渐渐生出惧意。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面上露怯,左右看了看,不见半个人影。 她心一横,正打算冲过去与那几人鱼死网破的时候,身后树上忽然传来一声少年人的嗤笑。 柳云诗像是听到了什么仙乐一般,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忙不迭回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却在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树上那个少年,正是她昨日才念叨过的那个“坏人”。 此刻那少年一袭黑衣,双臂环胸,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懒懒靠在树干上,居高临下地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柳云诗看过去的时候,恰好与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那少年明显一怔,原本桀骜的模样不知怎的渐渐收敛了起来,他不自然地站直身子,清了清嗓子,用正在变音的奇怪而沙哑的声音,不可一世道: “小爷我正在休息,就被你们底下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我还当是什么呢,原是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 他从树上跃下来,站在柳云诗前面,只留给她一个英挺的背影。 柳云诗只见他低头颠了颠手中的剑,语气慢慢沉了下来,“你们几个,现在跑还来得及,若是慢了一步,修怪小爷我脾气上来了,有你们好看。” 当时的顾璟舟也不过十一二岁,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那些人一点儿都不惧怕。 只当是某个人家的公子哥儿,从哪个书上看到了什么,学人家侠客的做派。 估计就连他手中的剑,怕都是偷家里大人的吧。 那些人哈哈大笑,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反倒威胁: “我劝小少年少逞英雄,还是回家去和泥巴玩吧啊,叔叔们和这个小姑娘的事,你不懂……啊!” 最后一个字音还没落下,柳云诗甚至都没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听那人惨叫一声,捂着右边耳朵的位置。 鲜血顺着那人的手指缝往出冒,柳云诗在一看去,地上赫然掉落着一只带血的耳朵。 她死死咬住唇,倒吸一口冷气。 那少年似是听到她的动静,侧头“喂”了一声。 柳云诗吓得一个激灵,联想到自己昨日还说他是坏人,生怕他此刻一个不高兴,连她也一块儿收拾了。 她颤巍巍地扶着墙壁站好,心虚地不敢应声,打算见情况不对就跑。 那少年等了半天,也没见她答话,以为是吓晕了过去,不耐地回头看了一眼,便瞧见她一副对他惧怕至极的模样。 他眼珠子一转,当即就明白了过来,好笑地嗤了一声,转过身用剑缓缓指住了她。 他眼见的那漂亮的小姑娘,脸上最后一抹血色也迅速褪了个干净,他强忍着笑意,慢慢又将剑尖移动,最后指向了最远处一个堆放杂物的墙角,命令道: “去那后面躲着,不准看。” 似是觉得她不一定听自己的,他又道: “小爷我杀人的时候,不喜欢被人看见,凡是看见我杀人的人,都被我剜了眼珠子,还有——” 见她眼睛乱瞟一副飞快想事情的样子,他又眯了眯眼,慢条斯理道: “凡是没经过我允许就偷跑的人,都被我敲断了双腿,扔去喂了鱼。” 他话说完,就见那姑娘一副瞬间泄气的模样,哭丧着一张脸,慢吞吞挪到那堆杂物后面。 小小的身影被杂物挡住,只有一片粉红色的裙摆,在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成为唯一的亮色。 顾璟舟心里莫名划过一抹怪异的感觉。 但他那时候尚且不知那就是心动,只当自己是又要打斗时候的兴奋,见她藏好,他就转过了身,对那些人挑了挑眉,“下一个是谁?还是你们一起上?” 顾璟舟武艺高强,又是个混不吝的,打起那几个人来没什么难度。 但他到底年纪小,他们那些人又人多势众,将那些人打跑的时候,他的脸上也挂了彩。 柳云诗一直将自己蜷缩起来,直到巷子里再度安静了下来,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不知道,外面到底是怎么样了,虽说那个人看起来怪厉害的,但万一他被人用暗器所伤,或者干脆觉得打不过丢下她跑了怎么办。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低锵的脚步声渐近,一道阴影罩了下来。 柳云诗抬起自己埋在双膝间的小脸,抬眸看见漂亮少年的一瞬间,眼圈一红嘴一瘪,忽然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她哭得委屈至极,一张粉嫩精致的小脸上梨花带雨。 这一哭,让原本想在她面前耍帅的顾璟舟瞬间愣住了,站了片刻后,他忽然蹲下,不知所措地开始哄她。 瞧着他笨手笨脚的模样,柳云诗哭着哭着忽然笑了出来,还不小心吹了个鼻涕泡。 这一下,那少年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两人相视笑了好久,柳云诗忽然伸出手指,轻轻摸在他左边眼下的位置。 顾璟舟的笑意霎那间僵在脸上,连身子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敢动,只有被她用手指触到的那一点儿,像是着了火一样滚烫。 心脏扑通扑通似乎下意识就要跳出胸腔。 他吞了吞口水,就听那姑娘用带着鼻腔的声音,软软糯糯道: “小哥哥,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家去包扎一下吧。” “回、回家?” 顾璟舟愣了一下,面色肉眼可见的慢慢染上了一抹红,他只觉得身上烧得厉害,就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又烫又重。 他从小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不喜欢同小姑娘拉拉扯扯,嫌她们麻烦,但这次是第一次,他想主动同一个女孩子亲近。 他骄傲地抬起头,下意识想拒绝,说“小爷我这点儿伤还算不得什么,才不像你们女子那般娇气。” 然而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说出来的却是“也好,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你去一趟吧。” 说完,他就在心里将自己暗暗骂了两句,本想反口说不去,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那粉嫩嫩娇滴滴的小姑娘已经拉住他的袖子,带着他往巷子外走去。 顾璟舟一愣,低头看着她拽他的手,莫名有种情绪涌入心间。 回到柳府后,柳云诗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原来这个小哥哥叫顾璟舟,是她手帕交的儿子。 因为顾璟舟和他母亲来扬州的时间短,她还未来得及领她与他们见面。 前几日顾璟舟唯一一次随母亲来柳府,那日柳云诗还恰好出去与闺中密友约会,错过了- 自打知道两家母亲还是故交之后,顾璟舟来柳府就跑得勤了许多。 他才发现,这小丫头根本不像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乖顺淑女,反倒骨子里是个离经叛道的。 于是顾璟舟带着她喝酒逛街,遛马赏花,两个人很快便熟识了起来。 日子就这么缓慢过着,顾璟舟经常是扬州京城两边跑,两个人一同长大,彼此之间亲密无间,都把彼此当做最亲密之人。 后来的某个夏天,柳云诗的外祖父过寿辰,顾璟舟特意从京城赶来扬州,给他祝寿。 那时候柳云诗已经到了十六岁的年纪,及笄过后就能许人家了,而那时候,顾璟舟父亲、母亲相继去世,继母也想张罗着替他相看人家。 虽然顾璟舟从不认为他爹接回来的外室是他的继母,但被张罗亲事这件事,也让他意识到一件事情。 于是这次来扬州给柳云诗的外祖父祝寿,也是想同他们一家表明自己的心意。 毕竟对柳云诗或者她的家里人来说,倘若两人在一起,柳云诗就要从扬州来到京城,从此生活在一个远离家人朋友的陌生地方。 顾璟舟担心,她的家里人不同意,也担心柳云诗同自己的心意不同。 寿辰这日,顾璟舟老早就起来,仔细焚香沐浴,好好将自己捯饬了一番。 然而在去到柳家,见到柳云诗的一刹那,他心底还是生出一丝自卑——因为爱而珍视的自惭形秽。 这日那小丫头穿着平日里少见的大红色蜀锦石榴裙,外罩一件纱衣,薄纱轻扬搭在她的肘间,原本清丽的面容略施粉黛,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额间一抹红色花钿衬得她人比花娇。 她刚一出现,就几乎夺去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顾璟舟的视线在她身上仔仔细细停留了几息,回看向全场,见那些年轻公子哥儿灼热的目光,暗暗攥紧了拳,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眼睛都戳瞎。 好在柳云诗并未看那些人一眼,瞧见他在,便提着裙摆小步跑到了他面前,仰着小脸笑看向他: “你怎么来啦?信中不是说这次有事,不能来扬州了么?” 顾璟舟被她明媚地笑靥晃得脸颊生烫,他看了她片刻,才回过神,道: “原本是有些事的,不过现在没有了。” 见她不解,顾璟舟凑近她,解释道: “近来靖王和贤王有不臣之心,陛下本打算让我去捉拿那两人,如今又派了我表哥去。” “表哥?” 柳云诗忍不住好奇,也小声问道:“你还有表哥?” “嗯,我表哥叫季辞,你应当听过,回头等你去了京城,我引荐你们认识。” 柳云诗闻言脸一红,趁人不注意,在他腰上挠了一下,嗔道: “谁、谁说要同你回京城了。” 他口中那个季辞,柳云诗虽远在扬州,倒也有所耳闻,据说是唯一能和顾璟舟匹敌的俊美又有才华的男子,与顾璟舟并称“上京双绝。” 同样也是许多贵重少女恋慕的对象。 思及此,她又不由将视线移回被外祖父叫走的顾璟舟身上,她同顾璟舟相识时间长,两人青梅竹马亲密无间。 她也渐渐忽视了他身上的优秀,如今想来,他这样的男子,在京城定然有许多世家小姐喜欢,他……这次回去,是不是就该议亲了。 宴席总是大人们推杯换盏维持关系的场所,柳云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待了没多久便觉得闷得慌,干脆趁没人注意到她,起身偷偷溜了出去。 柳府后花园的荷花开得正好。 她刚走到湖边,绕到一处巨石后面,想要拉过小舟的揽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极为熟悉的脚步声。 柳云诗头也不回,一边使劲儿拉揽绳,一边道: “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 身后脚步一顿,紧接着,柳云诗便觉得背后似有若无地挨在了男人的背上,顾璟舟的手从背后绕过来,同她一起拉着绳索。 而她这样看去,几乎是被他抱进了怀中,他胸膛的热意,透过夏季薄薄的衣衫晕染了过来。 柳云诗僵着身子,魂不守舍地做着拉绳索的动作,只觉得自己脸颊烫得厉害。 “你、你就不能离远些,大夏天的,好热。” 小船被拉到岸边,柳云诗为了不让他察觉出异样,先发制人责怪他。 顾璟舟一愣,待看清她脸上的红晕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少年眉眼张扬,阳光下脸笑容都明艳又肆意,柳云诗被他笑得脸更红了,哼了一声,转身上了小船,拿起船桨作势就要划船。 顾璟舟神色一变,“哎”了一声,趁小船驶离岸边前也跟着一步跨了上去。 两人坐在船上,顾璟舟怕她再羞得万一一个想不开跳了船,没敢再逗她,捡着近来发生的趣事同她说了许多。 后来在一片遮天的莲叶中,小船摇摇晃晃,柳云诗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顾璟舟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盯着柳云诗嫣红的小嘴,只觉得浑身发烫,口干舌燥。 他急忙转过视线,企图通过看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但眼睛越是不看,心中就更忍不住想,一时间,他又思及方才同她外祖父说的那些事,顾璟舟忍不住回头,重新盯着那双小嘴看了半天。 他手中无知无觉地划着船桨,重重吞咽了几下口水,最后轻轻凑到柳云诗身旁,缓缓府下了身子。 那两瓣双唇比想像中还要柔软,甜甜的糯糯的,像是昨日她送给自己的那碗冰酪。 原本只想挨一下便离开的,顾璟舟没忍住,在她唇上含了含,又伸出舌头,轻轻描摹着她美好的唇形。 许是做贼心虚,他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耳朵中什么也听不到了,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恰在此时,柳云诗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嘤咛了一声。 吓得顾璟舟急忙坐正身子。 过了片刻,见她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左右看了看,像是上瘾一般,又大着胆子吻了上去。 直到天色向晚,顾璟舟瞧着柳云诗睡得越来越不踏实,急忙闭起眼睛学着她的样子装睡。 果不其然,未出片刻,柳云诗便醒了过来。 顾璟舟紧张地身子都绷直了,他感觉她起来先是摸了摸自己的唇,然后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本以为到此就结束了,谁料,那小姑娘突然大着胆子趴了过来,在他脸上摸了摸。 停了几息,顾璟舟忽然觉得脸颊上一阵湿软。 他身子一震,险些没忍住醒了过来。 后来天色渐渐晚了,两人谁都没舍得开口说离开,直到柳府的下人找了过来,他们才从莲叶中出来。 外祖父一瞧见两人的样子,当即明白了过来。 他将柳云诗叫到一旁,小声问了她几个问题。 顾璟舟在远处,只遥遥看见两人相谈的背影,但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只知道到最后,柳云诗若有似无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红着脸,极小极轻地点了下头。 那一瞬,顾璟舟只觉得脑中像是有一朵烟花炸开,他觉得自己从未有过这么轻飘飘的感觉。 果不其然,柳云诗的外祖父同她说完话后,叫柳云诗现行回去了,后来他又将顾璟舟叫去。 说的,便是顾璟舟今日白天时同他提到的事情。 外祖父到底是不放心柳云诗一个人去京城,顾璟舟便提出,他可以先在扬州城成了亲,小住半年再回去也行。 外祖父想了想,还是没答应,毕竟哪里有让堂堂小侯爷上门的道理。 顾璟舟又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但着柳家一家老小的面,起誓对柳云诗好一辈子,不纳妾不收通房不养外室,俸禄全归诗诗所有。 就差将自己也白送给她了,柳家人自己都有些听不过去了,才连忙制止了他,首肯了这座婚事。 那一夜,到底是怎么离开柳府的,顾璟舟已经记不得了。 只记得自己飘飘然,像是喝醉了酒,心中的欢愉像是一只雀跃的鸟在天际翱翔。 成亲的日子很快。 顾璟舟亲自来扬州城接的人,虽然婚礼不在扬州城办,但他带来的彩礼,从扬州城的城门口一直堵到了柳家。 就连扬州城本地人都说,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般浩大的嫁娶声势。 …… 后来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两人提起那日在湖中泛舟这件事。 柳云诗眨了眨眼,红着脸告诉他,其实在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就醒来了。 只不过那时候太紧张了,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只能装睡。 顾璟舟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柳云诗也跟着笑。 笑声持续了许久,直到柳云诗对上顾璟舟满含欲念的眸子,她一愣,脸颊不由泛了红。 “诗诗……” 顾璟舟轻轻叩住她的后脖颈,眼帘下压,落在她娇嫩的红唇上,慢慢俯了下去,“我爱你。” 春夜悠悠,红纱轻垂,烛光轻晃着燃了整晚- 全文完- 完结+番外 第91章 “商量?” 靖王冷笑一声,倒是松开了柳云诗的头发。 他一把用手肘内侧卡住柳云诗的脖颈,一边将一把匕首缓缓贴在她的脸上游移,笑道: “我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我等了你几日,就在等你开城门,谁想到你们这么不识抬举。既然不你们不珍惜这个女人,那不如,我将她收了……” “你把刀放下!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顾璟舟看见那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在柳云诗惨白的脸上游移,他还是没忍住,高声喝了起来。 季辞侧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似是对他刚才那句话的认同。 这次靖王倒是再没动作,他低头看了眼柳云诗裙裾上的血迹,哼笑一声,直接对季辞和顾璟舟喊话: “你俩,让金陵城开城门,然后你俩乖乖束手就擒,我要邀约你们来我帐中瞧瞧,咱们仨也好叙叙旧。” “靖王……” 季辞眯了眯眼,“开城门可以,但你也瞧见了,如今她血流不止,恐有性命之忧,我们愿意答应你条件的前提是……” 季辞视线压根儿不敢往柳云诗身上看,他怕他会发疯,做出或者说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和话语。 他说到这,顿了顿,似乎在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须臾,才接着道: “我们答应你条件的前提是她们母子平安,说白了,我告诉你,我从未看中过这个女人,一直都是她倒贴上来,只不过大夫说她腹中的孩子是男孩儿,我才勉为其难接受了她,若是她腹中孩子出了问题,你信不信,我会让你的宏图霸业,就此终止。” 季辞的语气略显轻蔑,轻飘飘的没看出一丝着急。 靖王仔细观察,就连一旁的顾璟舟似乎也没了方才的紧张,歪着身子懒懒坐在马上,一副看好戏的闲散模样。 这让靖王不禁怀疑,自己探子所探到的情形是否正确。 他不知道几人在京中什么样,他的所有知道的信息都是从那几人到金陵后的。 只知道他们三个同吃同住,季辞和顾璟舟都对她极其宠爱,这女的又怀了孕,仅此而已。 若是当真算起来,他还真不晓得他们的关系。 如今看两人的样子,莫不是真只为了这女人腹中的孩子。 靖王筹谋多年,也不是被季辞三言两语就能骗了的,他冷笑了一下,刀锋一转,直抵柳云诗凸起的小腹,对季辞笑道: “既然季大人只关心孩子,不关心这个女人,那我就把孩子剖出来给你如何?至于这个女人是死是活,应当在你季大人看来,不重要吧?” 话音落下,季辞忽然嗤笑一声,身下的马似乎有些不耐,他扯紧缰绳将马控制住,淡淡道: “只要您能保证,剖出来的孩子能活,你就剖吧,反正这个女人——” 他话说到这,才敢将眼神放在柳云诗身上,只淡淡扫了她一眼,然后满眼厌恶地移开目光,“这个女人,我已经厌恶了。” “是么?” 靖王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匕首更近一步,“那敢情好,那我现在就将孩子剖给你,你给我开城门!” “对了,许久不见,张氏和孩子现在如何了?” 季辞目光落在靖王那柄匕首上,忽然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果然见那匕首一顿,靖王瞬间像是变成了一只炸毛的野兽,将匕首“光”的一声狠狠插入地下,喝道: “你还敢问!季辞!你当初杀我弟弟的时候,可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在我的手中!!” “落入你的手中?” 季辞挑眉,故意将自己身上左右看了看,“我现在似乎是站在我军阵前吧?谈何落入你的手中?你要想替你弟弟报仇,恐怕得等下辈子了。” 在他身侧的顾璟舟一直没说话,但在听见他方才提起张氏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侧头看向他,本想劝阻,却被季辞一个眼神止住。 他们现如今不敢轻举妄动,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如今就是一场与靖王的博弈,稍有不慎便可能毁于一旦。 但顾璟舟记得,那个张氏是靖王弟弟的妻子。 而靖王的弟弟与靖王感情颇深,那年靖王弟弟因为犯了重罪,被季辞缉拿,后来受不住严刑拷打死在狱中。 虽说那些严刑拷打都是季辞的一个下属想要立功偷偷做的,但这个梁子,还是被靖王算在了季辞的头上。 此刻季辞故意提起这个,一下就激起了靖王的恨t意。 果然,靖王听了季辞的话,恨得牙痒痒,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季辞乘胜追击,“你不知道,你弟弟在狱中时,是被我挑断了手筋脚筋,挖了眼睛,然后他一直哭着喊哥哥,我嫌吵,又割了他的舌头,啧,他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啊,被我折磨了整整十日,才慢慢咽气。” 眼见的靖王失去了理智,季辞又道: “冤有头债有主,你在两军阵前折腾一个怀孕的女子,即便后面你坐在了那个位置上,也会成为你的污点,不如——” 他这次才第二次看向柳云诗,一双漆黑的眼底迸射出深不见底的柔情。 他对她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在她挣扎痛苦的眼神中移开视线,再度看向靖王,“不如,用我,来换她,如何?” 此话一出,季辞身后的江州刺史最先坐不住了。 他驱马上前一步,忧虑劝道: “大人万万不可,你身份贵重,且如今危难之际,正是需要您稳定军心的时候,即便此刻的镇西军有顾将军,但京城的众臣工还等着您啊!” 季辞并未回头,他的视线注视着靖王,余光却近乎贪婪地落在柳云诗身上。 尤其是她裙下那一抹刺目的红,令他不自觉收紧手心,心如刀绞。 他的呼吸重了几分,急忙别开视线,这才冷静下来,道: “章大人不必多劝,今后尔等全听顾将军指挥即可。” 说完又回头重新看向靖王,神态懒懒的,似乎胸有成竹,对于这次交涉的结果浑不在意一样。 “靖王也听到了,江州刺史都知道,那个女人微不足道,你觉得你能拿她威胁到我么?还是觉得我会昏聩到为了一个女人,去毁掉整个大周的基业?”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愿意,我们便做交换,三日后,南砚开城门迎你进城。若是不愿,你的北上之路,就此终止。” “我凭什么相信三日后你们会开城门?要是这三日你们耍诈怎么办?” 靖王显然被季辞的话说动了。 确实对于他如今的大业来说,一个季辞,顶十个这样的女人,更何况季辞今天提到了他的弟弟,又让他心中恨意上涌。 季辞低眼睨了他一眼,笑道: “就凭你……没得选。” “各地藩王纷纷以奔丧为由起兵,而眼前阻拦你的是顾璟舟的镇西军,你觉得没有我们的首肯,你从金陵城过去的胜算,有几成?”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柳云诗身上。 她的面色苍白,好看的眉紧紧拧着,似是痛苦到了极致,那双垂在下面赤裸的双足冻得发紫,鲜血沿着足尖滴到了地上。 整个人看起来几乎要受不住,随时有可能会昏迷过去。 季辞的心猛地一揪,实在压不住情绪,对靖王说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靖王,我只数三声,三声之后,你若是还没有考虑好,休怪我们兵戎相见。” 季辞说话的时候,顾璟舟也如一头狼一样,手中紧握长刀,死死盯着靖王,浑身散发着锋利的杀意。 “一。” 靖王方才本就被季辞的话说动,此刻见他们这幅势在必得的模样,心中又生了退却。 他此行志在夺取京城那个位置,讲究的是一个速战速决,如今已有其他藩王效仿他的行为,以进京奔丧为由起兵。 再者,京中到底如今是在贤王和皇后手里,他与他们只是同盟,若是夜长梦多,让他们彻底把持了朝政,亦或是他们见他被久困于此,不能给他们支持,生了异心去找旁的藩王结盟,对他来说都是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二。” 季辞的声音稳稳传来,带着漫不经心的威胁。 “三……” “好!” 三字声音未落,靖王忽然打断他,冷冷盯了他一眼,威胁道: “你自己过来,等你到了两方中线的位置,我就放了她,季辞,你休要耍花招,三日后,顾璟舟若不开城门,本王就将你的头挂在城门上!” “随你。” 季辞轻飘飘说了句,翻身下马。 “表哥!” 他刚迈出一步,顾璟舟终是没忍住,出声唤住了他。 季辞脚步一顿,也回头,与马上的少年对峙。 季辞看过去的眼神平静,唇角挂着一丝清浅笑意,那模样让顾璟舟忍不住蹙起了眉。 总觉得他像是在托孤一样。 “南砚……” “不可能,你自己的孩子自己将来养育,别指望我,要么等诗诗生下来,我就会让它叫我爹爹,我带着诗诗远走高飞,让它连知道亲爹的机会都没有。” 顾璟舟打断他的话。 明明此前还恨不得他去死,但真到了这一日,他却忽然觉得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季辞听见他的话,忽然笑了一声,然后什么话也没再多说,朝着柳云诗的方向走过去。 他走得并不算慢,一步一步闲庭散步一般。 及至到了中线的位置,他就停了下来,定定看着已经带着柳云诗站在中线位置的靖王。 靖王也不是磨蹭的人,一把将柳云诗推了过去,季辞猛地转身将她扶稳,递给追过来的季辞。 他只来得及在扶她的时候,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他其实有机会再摸摸她的肚子,但他没有。 很快,柳云诗被顾璟舟抱起迅速回到自己队伍的时候,季辞也被靖王的人绑着,拖到了马后。 第92章 柳云诗昏昏沉沉间,隐约知道是季辞拿他自己换了她。 她想开口阻止,但只张了张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肚子一阵阵绞痛,身上体温迅速流逝。 她只能强迫自己回头,遥遥看了眼跟在马后的男人。 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亦或者说,这一刻就是他刻意筹谋的结果。 他一袭白衣胜雪,远山如画一般的眉眼温柔,身姿纤拔若松,晃眼一看便璀璨的令人移不开目光。 恍惚之间,柳云诗似乎看到了从前第一次,在季府门口看到的他。 那时候他被一群下属簇拥着,走到季府门口,那么鲜明而众星捧月的一个人。 她浑身狼狈至极,看着他犹豫了许久,才小声唤了声“公子”。 季辞本都已经走了过去,闻声脚步一顿,又停了下来,然后立于台阶之上,缓缓回过头来。 日光落入他琥珀色瞳眸中,闪烁着熠熠光耀,又如深潭泛着粼粼波光。 他唇角含笑,压着眼帘看向她,淡声问:“姑娘是?” 如今回想起那一幕,柳云诗方后知后觉地察觉出,其实早在那时候,那个璀璨又清逸的公子哥儿,就在她心间刺入了一道小小的痕迹。 只不过当时,她未曾察觉罢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亦缓缓回头朝她看去,原本就温柔的眉眼此刻更是蓄满了缱绻和眷恋,虽是被绑在马后面,却没有一丝狼狈。 他深深看她一眼,对她微微抬了抬唇角。 柳云诗的泪一瞬间涌了出来。 这一刻她似乎能读懂他眉眼间的意思,她忽然生出许许多多的后悔。 当时倘若不从他身边逃开,或者这几日,她多关心他一些,那日他母亲身死,到现在她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关心的话。 眼泪模糊了眼睛,柳云诗赶忙擦去,一瞬不瞬地盯着季辞,近似贪婪地看不够一般。 她好怕,这一面就是此生见他的最后一面。 好怕他一转身,他们之间便是永别。 可他是她腹中还是的父亲,在她决定与他好好过的时候,她的生命中怎么可以突然没了他。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柳云诗心中像刀绞一样,伴随着小腹一起狠狠折磨着她。 可尽管她再认真地看着他,他还是在靖王一声呼和声中被带走了。 瞧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柳云诗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从顾璟舟身上跳下来,一把推开他便要追着季辞而去。 顾璟舟神色陡变,急忙将她重新拉回来搂在怀中。 “诗诗!诗诗你别冲动!我们定然会有办法救他!诗诗!” 柳云诗已经哭得丧失了理智,一下下狠推他,哭到窒息: “你们!你们能有什么办法?!” “你听我讲,诗……” “顾璟舟!从前你就想杀了他!如今他被带走,趁了你的心吧!” 顾璟舟的话蓦地卡在喉咙里,他神色痛苦地看向柳云诗,手中却不敢放开分毫。 柳云诗说完这句话后,也怔了一下。 她方才心里难受,便想让他也难受,才丧失理智地说出了那句t话。 她渐渐止住哭声,抿了抿唇,小声低头道歉: “对不起,南砚,我不是……” “我知道。” 顾璟舟的语气中终于也忍不住带了哭腔。 此刻季辞的身影已经淹没在敌军重重叠叠的人马之后,他方才那句话说的太重,尤其是提到了靖王的弟弟。 杀亲之仇再加上政治立场的对立,也许柳云诗不知道季辞会受到什么折磨,但在战场上浸润多年,也俘获俘虏无数的顾璟舟却是一清二楚的。 他抬眸朝着季辞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轻轻搂住柳云诗,极尽温柔道: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诗诗,你难受就哭出来,我答应你,一定会想办法将季辞救出来。” 柳云诗从被靖王抓去就一直胆战心惊,方才在马背上又受了惊吓,后来眼睁睁看着季辞替了她。 她从身体到心理都受了不小的刺激,在听见顾璟舟这句温柔的安慰后,她终是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四周一片虚无,黑濛濛的丛林中什么也看不见。 到处都是彻骨的冷,寒雾落在手臂和脖颈上,化成一层湿漉漉黏腻腻的冰凉。 柳云诗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漫无目的地在漆黑空阒的林中,不知该走向哪里。 忽然,前面出现一道微弱的光,像是将黑幕撕开了一道口子,那泛着微弱光芒的地方,隐隐发出温暖的热意。 柳云诗瞧着那里,不自觉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光源的方向移动。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男人的呼唤,“诗诗……” 她脚步一顿,不明所以地朝后看去,却只看见一片黑暗。 柳云诗歪着头想了想,只觉得那声音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于是她又回头,继续朝前走去。 这次的声音比方才要清晰许多,男人含着悲伤和急切,又唤了声,“诗诗……” 柳云诗脚步彻底停住。 她向后看了一眼,那声音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大。 忽然,她终于想起,那是顾璟舟的声音!是她的少年郎,她的南砚,她的……爱人。 就在她想起来的那一瞬间,远方的光束突然消失。 整个丛林开始扭曲、旋转,连带着她一起被狠狠撕扯。 然后“砰”的一声,黑暗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铜镜,光一下涌了进来,声音清晰灌入耳中,柳云诗感觉身上撕心裂肺的疼。 “醒了!夫人醒了!” 柳云诗恍惚了一下,听出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夫的声音,她下意识蹙了蹙眉。 就是这个老大夫骗了她,害得她没流掉孩子不说,还被季辞和顾璟舟重新找到。 季辞…… 季辞?! 柳云诗蓦地睁开眼睛,一瞬间什么都想了起来。 “诗诗!” 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顾璟舟沙哑的声音,同黑暗中那个声音重合在一起,“诗诗,你怎么样?哪里还不舒服?” 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 柳云诗缓慢地回头,视线落在顾璟舟憔悴的面容上。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晌,继而朝着他身后看去。 房间里站了许多人,都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楚郁、楚嬛、老大夫、甚至顾璟舟不知从哪儿将绿鸢都带了过来。 小丫头此刻圆圆的脸上满是担忧,再没有她第一次见她时候的纯真。 然而这么多人,却唯独没有那个人。 顾璟舟见她不说话,心中一惊,看了戴渊一眼,急忙又小心翼翼唤了声,“诗诗,你……认识我是谁么?” 柳云诗闻声,这才重新看向他。 她想对他笑,却扯了个比哭还难堪的表情,“南砚……” 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像是两块儿粗粝的石头互相碾磨。 顾璟舟闻声,眼圈比方才还红,急忙从楚嬛手中接过水杯,小心翼翼扶着柳云诗起来,“喝些水润润嗓子。” 柳云诗应了声,一动,才发现浑身像是被马车碾过一样,哪哪儿都疼。 她忽然想起什么,下意识向下看去。 被子下,小腹依然圆润,她的目光一顿,心中忽然说不出自己此刻的感受。 她的孩子还在,她和他的。 但季辞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璟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解释道: “幸亏回来的及时,大夫医术又精湛,孩子没什么大事,只是你到底身子受损,孩子只有六个多月,大夫说……你如今需要静养,不可再……情绪激动。” 柳云诗没说什么,缓缓将手放在了小腹上。 那孩子很乖,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它隔着被子在她手心的位置轻轻拱了拱,像是在哄她,告诉她: “娘亲,不要伤心,你还有我。” 感受着手心那一点点蠕动的感觉,柳云诗缓缓勾起唇角,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她急忙用手擦掉,强迫自己心情好起来,点点头,“我知道的,南砚,我想喝粥。” 听到她要吃东西,顾璟舟的眼眸都跟着一亮,还不待她说话,身后绿鸢忽然兴奋道: “大夫恰好开了药膳粥,我去给主子熬粥!” 说罢,欢快地跑了出去。 楚嬛吆喝一声,“还有我!”也风风火火的跟了回去。 楚郁朝着床上的柳云诗看了一眼,温声安抚道: “诗诗若是难受,随时叫我或者楚嬛,最近我们都住在府上。” “好,” 柳云诗笑道:“多谢楚郁姐。” 楚郁对她笑了笑,看了老大夫一眼,和他一起出去了。 等到房间中只剩下了顾璟舟一人,他才像是憋了许久一般,一下子搂着柳云诗的手臂,哽咽着叨叨出声: “诗诗……诗诗……” 柳云诗昏迷的时候,他本来有许多许多的话想对她说,但如今她醒来,他又觉得,其实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只要她能好好的,就是最幸运的事情。 柳云诗任他抱了一会儿,轻叹口气,“你不是说让我切勿情绪激动么,你怎么反倒这样。” 从前两人年少的时候,顾璟舟就是开蒙较晚的那个。 如今柳云诗有孕,母亲的天性让她心性越发比顾璟舟成熟。 虽然他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像个修罗战神,但最近这段时日,在柳云诗面前,却让她看到了曾经那个少年的影子。 顾璟舟听她这么说,肩膀一僵,在她肘弯间闷了一下,然后缓缓直起身子。 “我昏迷了多久?” 柳云诗问他。 如今她的孩子还在,她虽然很难过,但也想控制好情绪,更何况季辞已经被俘虏,即便再难过也无济于事。 不如商讨一下,如何能将他救出来。 恰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来报,说是朝廷派了使者过来,如今正在城门外等着。 第93章 柳云诗和顾璟舟对视一眼,现如今的朝廷,正是贤王、靖王和皇后把持的朝廷。 他们会派何人来? 顾璟舟蹙眉问: “来的是谁?” 朝中之人他没有不知道的,即便倒戈向了新朝廷,想必也是他认识的。 然而当外面之人报出使臣名字的时候,柳云诗和顾璟舟都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 那人在门边,沉声道: “来人是两江总督——季蕴季二公子。” …… 寒风凌冽,城门外独站一人,少年一袭黑衣,眉眼同季辞有些相似,却又多了几分锋利。 反倒像是从前的顾璟舟一般。 他望着缓缓打开的大门,舔了舔后槽牙,收刀入鞘,抬步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季蕴带来的兵马全都屯兵在五里开外,同靖王的兵马隔河而息。 他这次来,是奉朝廷之命来劝说顾璟舟的。 季蕴脚步低锵,一路走进去,望着城中繁华,眸底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感慨。 金陵城怕是如今大周为数不多的,没有战乱的地方了。 京城前段时日那场动乱,如今想来都令他刻骨铭心。 尤其是……他还在那场动乱中失去了母亲。 季蕴知道,母亲其实一直对兄长不好,但对他却疼爱有加,所以从前小时候,即便他怨母亲对兄长严苛,又觉得自己是最没有立场的那个。 贤王控制皇城内外的时候,他第一个倒戈向贤王。 以至于守旧的顽固派,抓了他的母亲,后来母亲在动乱中不知被他们谁杀死。 从此,季蕴就背上了间接害死母亲的罪名。 他知道那些守旧派私底下如何骂他是两面三刀的小人,正如此刻,顾璟舟看着他时嘲讽的神情。 季蕴淡淡扫了他一眼,“我嫂嫂呢?” 城楼上风大,顾璟舟缓慢从台阶上走下来,风吹卷着他的头发和衣摆。 似是没想到,见面第一句话季蕴会说这t个,他不无意外地挑了挑眉,然后歪头故作思考了一下,笑问: “你是问,你的表嫂,还是你的嫂子?” 顾璟舟是季蕴的表哥,季辞是季蕴的亲兄长,所以顾璟舟话中的意思显而易见。 季蕴没空跟他打哑谜,直接问: “她好不好?” 朝廷派他前来,他本不愿这么积极,一路上磨磨蹭蹭,行军缓慢。 直到前几日,听闻了金陵城外靖王的那场发难,他才着急了起来,带着精锐现行赶了过来。 “她现下是好的。”顾璟舟语气冷淡,说话间已经到了季蕴跟前。 季蕴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季蕴,你是真没良心呐……” 顾璟舟立在他对面三步远,双手环胸,淡淡看向他。 季蕴到底年纪小,又不像顾璟舟常年在战场杀伐,如今两人面对面站着,即便都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气场也相去甚远。 季蕴在他面前,就像是个世家里面宠大的宝贝疙瘩。 他压着眼帘轻嗤一声,接着道: “你见了我,没问我一句,没问你亲哥一句,开口就问自己的嫂嫂,你知不知廉耻?” “我再是不知廉耻,也至少知道朋友妻不可欺,不像你,与我哥两人共事一女。” “那又如何?” 顾璟舟笑得混不吝,“嫌我们不带你?” “你……” 季蕴被他这惊世骇俗的不要脸气得脸色涨红。 顾璟舟见他这副模样,心满意足地砸砸嘴,一面往府衙方向行去,一面问: “你见过靖王了?” 季蕴跟在他身后,“见过了,明日你们开城门。” “凭什么?”顾璟舟头也不回,不屑道: “就凭你季蕴来了?你拿什么作保?保我这一城三万五千余百姓的命?” 顾璟舟问完,季蕴没有立刻说话。 顾璟舟余光往后瞟了他一眼,也没再开口。 到了顾璟舟住的府邸,季蕴在府门口停下脚步,“能带我去看看她么?” 季蕴的语气透着古怪,顾璟舟仔细往他脸上看了半天,忽的神色微变,然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却没有拒绝,低声道: “走吧。” 两人进去的时候,柳云诗收拾齐整,正在往炉子里添炭火。 季蕴看过去,炉子上架着一个提梁壶,里面煮着新茶,看样子,应当是她专门在等他的到来。 季蕴的眼神一亮,就见她听见门响,笑着迎上来,熟稔地替顾璟舟取下披风。 而顾璟舟也自然而然接过她手中的银钳,继续往炉中加炭。 季蕴瞧了两人一眼,微微垂下眼睫,自己解了披风放在一旁,与那两人相比格格不入。 须臾,这才听柳云诗问道: “你来了。” 两人自打上次,他和顾璟舟当街互殴时见过,之后就再未见过面。 季蕴抬眼望去,那原本清丽的面颊带了些媚态,再顺着向下,水红色的蜀锦段子底下,柳云诗的小腹凸起。 她似乎有些艰难,一手扶住自己的后腰。 他神情闪烁,点头,“嗯。” 柳云诗瞧着他的模样,记忆忽然不受控制地飘向了从前,她杀了人的那个夜晚。 他是第一个冲上来,接下披风将自己护在怀中之人,那时候即便铁证如山,他依旧愿意相信她。 那个赤诚的少年郎,如今也成了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奉朝廷之命远赴江南。 只是不知,如今二人再见,是敌是友。 她眼中的警惕季蕴看在眼里,却没多做解释,只是问她: “身体……还好么?” “嗯,”柳云诗颔首,“都好。” 至此,两人又再没了话说。 坐了片刻,季蕴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哑,“那你先休息,我与顾璟舟去隔壁相谈。” “好。” 柳云诗准备起身相送,被季蕴和顾璟舟二人同时出声制止。 她也未再坚持,看着二人的背影离开。 两人一直谈到深夜,等顾璟舟带着一身潮湿的冷意进屋的时候,柳云诗已经朦朦胧胧倚在床头睡去。 顾璟舟满眼心疼,急忙褪了外衣,站在炉子旁将自己的里衣烤热了些,才小声走到床边,轻手轻脚搂着人放平躺下。 柳云诗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嗯。” 瞧着她眼睛都睁不开了,顾璟舟替她掖好被角,小声道: “你快睡,我收拾完就过来。” “你们聊了什么?” 戴渊给柳云诗开的药里面有少量安神的成分,柳云诗实在困得不行,却还是强打起精神,问了一句,“季蕴人呢?” “他已经出城了,他的大本营在城外。” 顾璟舟坐到床沿,耐着性子跟她低声说,“我们没聊什么,就是明日开城门,到时……可能有法子将季辞接回来。” “将他接回来?” 柳云诗一下来了精神,“意思是明日开城门时,他会在么?” “嗯。” 柳云诗睁眼看向顾璟舟,眼底哪儿还有一丝睡意,“明日我跟你一起上城楼上。” “不可……” “南砚,我要去。” “不行!” “你不让我去,我也会悄悄去,到时候恐怕更危险!” 柳云诗打断他的话,态度强硬。 她明知道他关心她,却故意用这种关心去威胁他。 顾璟舟瞧见她眼底的执着,想了想,无奈道: “罢了,到时候你要乖乖听我的话,我让楚嬛陪你一起。” “好。” 柳云诗乖顺应道,这才像是心满意足一般,对他笑了笑。 顾璟舟看了她一眼,无声叹息,“那你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了吧。” “嗯,”柳云诗被顾璟舟扶着躺下,拉住他的衣裳,“明日……你也要小心。” 顾璟舟转身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她须臾,笑地张扬:“知道。”- 第二日一早,柳云诗就跟着顾璟舟一道起来去了城楼上。 他们到的时候,江州刺史已经在城楼上候着了。 见到顾璟舟,他对他行了一礼,顾璟舟亦对他略一颔首,问: “可瞧出了什么端倪?” “并未。” 江州刺史道: “许是那靖王太过自大,又或者是季二公子想了什么法子,总之靖王那边并未有什么动静。” 两人说话的时候,柳云诗极目眺望,在乌压压的靖王军队中,并未瞧见季辞的人影。 不过她也不敢多问,怕分了顾璟舟的心,安安静静在角落里待着不给谁添乱。 顾璟舟的视线也朝下面扫了一眼,抬手招来程宿,问: “我们的人呢?” “回主子,都已经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顾璟舟闻言,视线状似随意地来回扫了一眼,城中又挑着担子的贩夫走卒,有酒肆的小二,还有买糖葫芦的大爷。 但若仔细看去,那些人皆体格高大,皮肤黝黑,眼中透着杀意。 “城中百姓可疏散完了?” “全部疏散到城东的几个坊间了。” “好,待会儿看我的命令行事,”顾璟舟往后看了一眼,小声命令道: “重中之重,是保护好诗诗。” “是。” 程宿应了一声,抱拳离开。 城楼上风大,柳云诗今日穿得后,顾璟舟在出门前又特意给她手中塞了个汤婆子。 可不知为何,也许是紧张,她此刻站在这里,还是觉得有些微微发抖。 顾璟舟过来,扶着她到后面背风的一处房间坐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盖在她身上。 见她要推拒,他赶在她之前说: “你若是推拒,我现在便让人带你回去。” 柳云诗这才作罢。 她抿了抿唇,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程宿敲门进来,急道: “主子,季大人被他们带过来了!” 程宿的语气有些着急。 柳云诗心中突地一紧,急忙站起身来,一把抓紧顾璟舟的手,“南砚,我要出去看!” 第94章 “不行……” 顾璟舟下意识拒绝。 今日这一战凶险万分,带她到城楼上来已是极限,若是柳云诗有任何一点闪失,顾璟舟觉得他自己恐怕都难以承受。 此时恰好一阵寒风呼啸,窗户被风吹开,窗外骚乱的声音越发传入耳中。 柳云诗强忍眼泪,攥着顾璟舟的手臂无声哀求。 顾璟舟定定看了她两眼,终是叹息一声,软了心,道: “那你随我一起出去,就站在我身边,哪里也别乱跑。” “好。” 柳云诗连连点头。 她知道顾璟舟是关心她,也知道其实在此刻凶险万分的情形下,待在府上是她最好的选择。 但一想到那日季辞换回她时候的场景,她就觉得自己的心一刻也放不下来,她没办法不去亲眼看着季辞平安。 柳云诗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脚步虚浮地硬撑着随顾璟舟t来到了城墙边。 乍一眼看去,便瞧见了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中,被人绑在马旁的季辞。 他临走时候穿的白色缎面长衫,如今已经被血污染得瞧不出颜色,离得有些远,柳云诗即便努力看过去,也瞧不出他身上到底受了多少伤。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在她出现的一瞬间,季辞便艰难地抬起了头,视线遥遥定在她的身上。 柳云诗心中一紧,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她能站在这里看着他,已经是顾璟舟给她最大限度的妥协,她不能再影响他们一丝一毫。 远处季辞看了她半晌,然后对她扯唇笑了笑,又淡淡摇了摇头。 柳云诗知道,季辞的意思是,他很好,让她不要在这里待着,太危险了。 柳云诗同样对他摇了摇头,继而也缓慢地勾起唇角,用唇语无声对他说,“平安回来。” “靖王……” 等了半晌,顾璟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若是答应开城门,你能保证我城中百姓的安全么?” 柳云诗还是第一次听到,顾璟舟站在城门上与敌军谈判的语气,同从前对她的或温柔或无赖的语气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充满威压的男性气息,是令在场之人都心颤的暗含杀意的威胁。 柳云诗甚至觉得自己能感觉到他喊话时,胸腔微微的震颤。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顾璟舟,杀伐决断的大将军,藐视生死狠厉凶残的沙场修罗。 而他仅有的一点温柔,也都尽数给了自己。 柳云诗侧头看了他一眼,男人五官英挺的侧脸,已经彻底褪去了少年时候的稚嫩。 她抿了抿唇,手下意识放在肚子上,往下楼下,骑马立在队伍最前方那个锦衣男人。 靖王似乎也察觉到她在看他,对她挑了挑眉,似乎在说“又见面了。” 柳云诗对他恨得牙痒痒,冷冷别开视线。 就听那人大笑了两声,对顾璟舟道: “顾将军请放心,只要你肯开城门,届时季大人我们也会安全送回,到时候,你和季大人就还是我大周的肱骨之臣,而至于你说的金陵城中的百姓……” “我们本就是为了借道金陵去京城奔丧,大周的每一个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我身为皇室宗亲,自然也当护之爱之,不知道顾将军到底在不放心本王什么!” 靖王的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顾璟舟挑了挑眉,视线不经意瞥过另一侧队伍中的季蕴,笑道: “昨夜季总督与我相谈甚欢,季总督几次说过,朝廷有意重用于我,倒是叫我受宠若惊,但也叫我想明白了,这不,今日就来城门上亲迎靖王入城。但——” 他拖长了语调,神情冷了下来,道: “既然诚心开城门迎靖王,那么靖王是不是忘了一件什么事情?” “哈哈!” 靖王回头看了眼季辞,命人将他带了过来,指了指他,仰着脖子对顾璟舟道: “不就是放了季大人么,顾将军不必心急,季大人这几日在我这军营中,我对季大人礼遇有加,奉为座上宾,这不,只要我们顺利进了城,我就会将季大人完好无损地送回来,可好?” 说完,不等顾璟舟接话,他又说: “只是……我如何能知晓,顾将军是不是诚心迎我等进城的。” “这还不简单。” 顾璟舟背在身后的手暗自打了个手势,高声对下面人道: “来人!开城门!” “开城门!” 底下的守城士兵高喝。 随着“轰隆隆”的巨响,金陵城的城门被缓慢打开。 顾璟舟眯眼注视着下面的靖王,只见靖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城门不断变宽的缝隙。 即便他极力隐藏,眼中还是流露出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贪婪之色。 顾璟舟轻哼一声,转身对柳云诗说,“你就在楼上,等我上来接你。” “好。” 柳云诗知道此刻是最为关键的时候,乖顺应下。 顾璟舟笑着摸了摸她的肚子,转身从楼梯上走了下去。 他下去后,就站在楼梯旁边,门里的位置,负手笑看着靖王: “恭迎殿下进城,往后……这大周朝的江山,还要仰仗殿下守护,我等,唯陛下与殿下马首是瞻。” 靖王此前便拥兵自重,在所有藩王中,他是最有实力的一位,骨子里本就有些自负,在听到顾璟舟这番话后,他不由仰头大笑,一翻身就要下马。 走在他身后的一个青衣男子忽然出声制止了他,不知在他耳畔说了句什么。 靖王面色微不可察地一变,先是看了顾璟舟两眼,继而视线在城中逡巡了一圈。 顾璟舟将他的神情都看在眼中,却像是未察觉异常一般,依旧不为所动。 他主动带着江州刺史和守城的士兵,让开一条道。 谁料他这个举动,倒叫靖王面色突地一变,靖王一边调转马头,一边高喝,“有埋伏,撤出城门外!” 顾璟舟拿给他机会,当机立断抽出佩剑,直指向天。 伴随着他这个动作,不知从哪儿飞奔出来一大批死士,趁着靖王还没出城的时候,飞快将城门关闭。 一时间,靖王和二十余手下被关在城内,而大多数士兵则被阻隔在了城外。 靖王面色黑沉,当机立断将季辞拉至跟前,大喝一声,“贼人!” 顾璟舟视线一顿,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季辞,大笑,“贼人?!诸位!靖王拥兵自重,打着为陛下奔丧的旗号,冒天下之大不韪谋权篡位!这才是真正的贼人!京城动乱,先皇死因疑团重重,你我该当站出来,为江山社稷共讨逆贼!” “共讨逆贼!共讨逆贼!” 顾璟舟喝完,四周呼声一片。 “顾璟舟!你一个外姓,竟也管起皇室宗族之事!你居心何在!我看你才是想要谋权篡位的那个!” 顾璟舟冷笑,“倘若我手中有先皇的遗诏呢?!” 说着,他竟真的从袖筒中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卷筒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点一点缓缓展开,一字一句将遗诏的内容读了出来。 遗诏中说,“四皇子为人贤德,有经世伟略之才,待朕百年之后,将皇位传于四皇子,其余人等皆应尽心辅佐于他,共襄盛世。” “不可能!” 靖王听见遗诏中的内容,神色猛地一变,抽出长剑直指顾璟舟,厉声道: “陛下是夜间突然驾崩,去的突然,怎么可能有时间写遗诏!顾璟舟,你假传圣旨,其心当诛!” 随着靖王拔剑,他身后仅剩的数十人也纷纷将剑拔出,而顾璟舟及包围靖王的士兵,也在同一时间将剑抽出。 一时之间,城楼下的氛围剑拔弩张。 忽然,季辞轻笑了一声。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季辞的笑声格外明显,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朝他看了过去。 男人即便身形狼狈,却依然无法掩盖他耀眼如明珠一般的光彩。 他低头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扳指,缓慢开口: “靖王殿下,还是不够了解陛下,能将我大周从一个任人欺凌的小国经营成为整个华洲大陆的领导国,我们的先皇,又岂是毫无预见之人?” 他的话令在场之人都明白了过来。 原来陛下早在身前,就老早写好了遗诏,防备的就是今日这种局面的发生。 而遗诏为何在季辞身上,倒也说的通。 季辞和顾璟舟都是先皇最宠信的臣子,两人一文一武,又都突然一起南下。 众人皆以为他们是去公办,稍微知道些内幕的都以为他们是去寻找那个女人。 而其实,他们还有一个隐藏的目的,就是带着遗诏从京城玩一出金蝉脱壳,顺便在路上拦截靖王的行程。 而这份遗诏一出,再加之今日倘若靖王被擒,贤王和先皇后没了依仗,想必不日,京中就会有守旧派臣子出面,逼十五皇子退位。 如此局势逆转,便如大厦倾颓,贤王与先皇后便再无翻盘的机会。 靖王想必也想到了这一点,知道如今只有殊死一搏,说不定还能有机会。 他一个“杀”字吐出口,一把拉过捆住季辞的铁索。 柳云诗听到季辞的声音,刚走到城墙边,骤然瞧见靖王的长剑刺向季辞,而离季辞最近的顾璟舟,此刻也来不及赶过去。 剑刃泛着冰寒的冷光,令人彻骨生寒t。 柳云诗瞳孔骤缩,拼尽全力喊了声“小心!”,还不待她看再看清楚,忽然腹中一阵绞痛发硬,紧接着,一股暖流倏然流下。 她痛得倒在恰好赶来的楚嬛怀中。 楚郁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水渍,神色一变,“快将她带到房中去!” …… 柳云诗的阵痛来得突然,而她因为惊惧交加,神志一直不怎么清明。 加之才没几日之前,她险些流产,所以这次的情况更为危急。 在一阵快过一阵的疼痛中,她昏昏沉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剧烈的疼痛将她从昏迷中抽离,只听见耳边有人在急促地唤她,告诉她用力。 她顺着本能用力,又不知过了漫长的多长时间,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柳云诗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彻底陷入了昏迷。 黑暗中是水滴滴答滴答的声音。 一声一声,催人陷入更深的黑暗中。 突然,不知从上方哪里滴落了一滴冰凉的水珠,砸在柳云诗脸上。 她心中突地一紧,一种巨大的悲凉突然无声无息将她浸染。 耳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告诉她,不能睡,她要醒来,她还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还有很重要的人在等她。 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却都无法睁开双眼。 黑暗不断将她侵蚀。 忽然,一个男人清越的声音,包含深情闯了进来,他说: “诗诗,醒醒,看看我们的孩子。” 孩子? 季辞! 柳云诗猛地惊醒过来,一瞬间,白光闯入,她拼尽全力,猛地睁开了双眼。 触目是昏暗的烛光,窗外一片漆黑,柳云诗低头,猝不及防撞进季辞泛红的眼眸中。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忽然,柳云诗想起城墙下看见的那一幕,蹙了蹙眉,哑着嗓音问: “你没事吧。” “你没事,我就没事。”季辞的声音也发哑,说到一半似乎控制不住情绪顿了一下。 柳云诗回想起从前种种,心中也忍不住难过,鼻头一酸。 眼泪还没来得及滑落,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顾璟舟焦急的声音响起: “季子琛!你给老子出来!这小子尿了我一身!” 柳云诗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收了回去,她与季辞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柳云诗抿了抿唇,笑道: “南砚,你抱进来,让我给孩子好好说说。” 门边的脚步声一顿,忽然没了声音。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闯入的婴儿的哭声。 又过了半晌,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顾璟舟狼狈地疾步走到床边,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怀中还抱着一个粉粉嫩嫩啼哭不止的婴儿。 而他前襟处,一大片深色,显然是抱着孩子时,被尿湿的。 柳云诗没忍住笑了出来。 季辞亦眼底含笑,抱着她起来,给她喂了口水。 “喂,儿子,你母亲醒来了。”顾璟舟喉结滚了滚,语气有些沙哑。 季辞动作一顿,蹙眉,“那是我儿子。” 顾璟舟冷嗤,“我怎么觉得,这眉眼更像我一些,没准儿真是我的儿子。” 虽然时间有些对不上,但顾璟舟就是对自己有着莫名的自信。 那段时日,在府上,他日日与她在一起,怎么可能让眼前这个弱鸡一样的男人捡了漏。 越想,顾璟舟越觉得怀里抱着的,就是自己的亲儿子。 柳云诗抿唇轻笑。 顾璟舟听见她的笑声,这才抱着孩子,坐在了床边,将襁褓递过去,“看看,咱儿子。” 柳云诗唇边笑意更甚,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脸颊。 孩子还有些小,不过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已经十分健康了。 闻到柳云诗身上的味道,他忽然就不哭了,吸了吸小鼻子,脸一侧,啊呜一口,将柳云诗的手指含进了口中,吸奶一样砸吧着吸了起来。 柳云诗“呀”了一声,似是有些不知所措,却又害怕伤到婴儿,没敢立即将手指抽出来。 顾璟舟瞧着柳云诗低头看着婴儿时慈爱的模样,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走到季辞跟前低声道: “昨夜是你陪着他,按道理,今日该我了。” 季辞蹙眉,警惕地看向他,“大夫说诗诗身体不好,至少三个月不能行房事。” 顾璟舟神色一顿,有些心虚,“用得着你说么?我自己不知道一样?” 季辞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过了半晌,他视线落在床上的柳云诗身上,说: “不过大夫也说,诗诗醒来后就要尽快通乳才行。” 这次轮到顾璟舟一脸无语地看向季辞。 然后季辞在他的视线中,一脸坦然地坐过去接过婴儿,语气带着意味不明地深意: “乖,孩子看够了,你该陪陪我们了。” 第95章 番外 柳云诗的身子在两个男人的照料下,恢复得格外快,等到深春初夏的时候,她已经基本上恢复如初了。 孩子也被尽心尽力地养着,虽然是早产儿,但如今也被将养得白白胖胖。 和风如煦,鸟语花香,此刻已经快到午时,主屋卧房的门却紧闭着。 顾璟舟抱着孩子,迈进月洞门的时候,脚步一顿,随即黑下了脸来。 他快步走到门口,刚要推门,手放到门框上,动作却顿住了。 到底没有直接推开。 他撇了撇嘴,极为不悦地与怀中的小家伙儿,大眼瞪小眼儿看了半天。 瞅着他越长越像季辞的眉眼,顾璟舟更为火大,猝然伸手,不轻不重地在那小家伙儿软嫩的小脸蛋上掐了一下。 原本小家伙儿还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笑眯眯看他,刚伸手胖胖的小手打算摸摸顾璟舟的时候,脸上忽然被掐了一下。 虽然不疼,但他一愣,似乎是没想到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会突然对他动手。 小家伙儿委屈地嘴一憋。 顾璟舟在心中默数三声,果然数到三的时候,那小家伙儿嘴一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看见那像极了季辞的眉眼痛哭流涕,顾璟舟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推门而入。 刚一进去,里间就传来一阵极为仓促地窸窣声。 顾璟舟觉得自己原本靠欺负季辞儿子得来的那点愉快,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冷哼一声,像是要捉//奸一般,更加快步朝里走去。 刚一绕过屏风,扑面而来一股味道。 身为男人,顾璟舟当然知道这味道是什么。 他不由冷下脸,才要说话,忽然,在那股味道之下,又缓慢地飘来一阵……香甜的味道。 这下顾璟舟彻底炸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将已经穿好衣裳的季辞拖了起来,怒斥道: “季子琛!你还是不是人?!” 季辞被他拽扯着起身,却丝毫不显狼狈,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襟,这才淡淡瞥他一眼,视线瞅向他怀中还在扯着嗓子干嚎的婴儿。 那胖嘟嘟的小脸上明显有两个红色的指印。 季辞挑眉: “让你带孩子,你就是这么欺负我儿子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顾璟舟更来气。 他一把将孩子塞进季辞手中,“我不是你的老妈子,孩子自己带!还有——” 顿了一下,顾璟舟的视线落在床里侧用被子遮挡在胸前的柳云诗身上,见她面色泛红,发髻凌乱,小巧的鼻尖上还沾着细汗。 顾璟舟吞了吞口水,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季辞,诘问: “你这般……这般……孩子饿了吃什么?!” “孩子饿了不是有乳娘么?” 季辞似是不解,十分淡定道: “难不成府中的五个乳娘都没奶了?那我待会儿让陈深再去寻几个来。另外,没人求着你当老妈子,是你自己非要抱着孩子,赖在季府不走,你若是愿意,此刻就可以离开!” 顾璟舟被季辞的话说的一噎,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两人回京后,他就已常年征战沙场,落下顽疾无法继续回边关为由,向现在的陛下,也就是四皇子请了辞。 陛下虽想对他挽留,亦或是给他在京中某个值,都被他婉拒了。 见他主意坚定,陛下只好准了他的请辞,只让他承袭了爵位,保他衣食无忧。 偏偏顾璟舟这厮是个顺杆爬的,没了官职后,打包了东西闻着味儿就来了季府。 美其名曰自己如今孤家寡人,俸禄又少,快要活不下去了,然后心安理得的在季府住了下来。 顾璟舟被季辞戳中软肋,嘴上憋了半天,才怒气冲冲道: “季辞你少在这装!那日李嬷嬷怎么说的?孩子还是要吃自己娘亲的奶最好,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之人!跟自己的孩子抢饭碗!” 顾璟舟越说越气,原本还顾及着柳云诗的面子,怕她害羞。 但说着说着,他又在心中恼她的立场不坚定。 此刻柳云诗已经接过孩子,在怀中哄着,闻言动作一顿,眼尾羞红了一圈。 明明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但每每在这些事情上面,她总能羞得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经常被三言两语说得要哭出来。 季辞将柳云诗的动作看在眼里,神色冷了下来,回头一把夺过顾璟舟手中刚举起的茶杯,淡淡道: “你若是没什么事,就出去吧,诗诗还要休息。” “凭什么是我出……” “嗨,大老远就听见你们房里吵起来了。” 顾璟舟的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楚嬛的声音。 自打顾璟舟搬来季府之后,楚嬛只要来季府,三不五时就能听见他们吵吵嚷嚷的声音。 准确的说,是顾璟舟总是能被季辞三言两语气得跳脚。 顾璟舟听见她的话,面色讪讪地闭了嘴。 楚嬛也不客气,自己直接进来,绕过一站一坐的两个男人,迳直坐到床边,看向柳云诗怀中的孩子,掏出一个拨浪鼓逗了起来。 “哎哟,几日不见,宝宝又长得乖了不少,白白胖胖的太可爱了,来,让姨姨抱抱——” 楚嬛不喜欢孩子,但对于柳云诗这个孩子,她却莫名有种亲近感。 从前有楚郁在,她怕惹了楚郁的伤心事,所以对这个孩子总是眼巴巴看着的时候多,今日楚郁没来,她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将孩子抱在了怀中逗弄。 小孩子见到楚嬛,似乎也很喜欢这个笑眯眯的姨姨,对她咿咿呀呀了半天,然后抓住柳云诗的手指就往楚嬛口中送。 似乎是想说,“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也给你分享。” 他这动作让柳云诗一怔,其余几人见状皆是啼笑皆非,就连顾璟舟都忘了方才的不快,看着小家伙,吃味道: “好哇,你这臭小子,我平时对你那么好,你如今有了好吃的,倒先想起的是你楚嬛姨姨。” 被点名的楚嬛倒是得意不已,对这小家伙儿越发喜爱地不行,抱着他一连亲了好几口,忍不住对柳云诗说: “你这孩子也太可爱了,诗诗,你再生一个吧,这个就送给我好不好?!” “好!” “不好!” 楚嬛话音刚落,顾璟舟和季辞的声音同时响起。 季辞语气一顿,蹙眉回头看了顾璟舟一眼,然后转头先对楚嬛道: “要生自己找人生去,这是我儿子。” 说罢,还不待楚嬛反驳,他又看向顾璟舟,眼含威胁道: “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休想,诗诗的孩子,只能姓季。” 他的一番话,同时引起了房间里两人的不满。 还好他们对于季辞这种护崽的行为并未在意,总之这件事情的决定权在诗诗身上,他说什么同意不同意都没用。 顾璟舟也懒得跟他说,看向柳云诗,“诗诗,今日天气甚好,我知道京郊一处踏青的好地方,下午我带你去如何?” “我……” 柳云诗下意识看了季辞一眼,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顾璟舟的话。 “今日下午可不行。” 楚嬛一边逗孩子一边看了眼顾璟舟,“今日下午,诗诗当时选那几家铺子的账交上来了,我姐让我带诗诗过去瞧瞧呢,这几家店铺开得位置好,打从靖王那起战乱后,粮价盐价一下高了起来,诗诗选的铺子刚好又在那当初战乱最严重的地方,此刻正是粮价最高的时候。” 楚嬛又看向柳云诗,“不过我们已经按照你交代的,按照当地平均粮价,再降两成出售,若是实在贫困的或是带孩子的,则可以直接以半价售出。” “不过即便如此,这几个月的收入仍然可观,也多亏了你去年给我们选址的时候,就让我们多屯些粮食和盐,不过说起来,诗诗,那时候你也不知道靖王会反吧?” 这话一出,屋中几人不约而同都看向柳云诗。 柳云诗替那小家伙儿擦了擦满嘴的口水,笑道: “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此前家中从商时,每每到了冬日前后,父亲都会命人多吞些粮食食盐,说是冬季的时候,北方缺粮,连带着南方的粮食价格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最主要的,是冬天会有许多人家吃不起饭,流民增多,多屯的粮食还可以救济穷人。” 柳云诗说这些的时候,目光怔怔望向孩子。 她不敢想,只是短短一年,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这一年的经历,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她在扬州的那个家没了,但又在京城,他们给了她一个完整的家。 那日她醒来后,季辞告诉了她许多。 靖王那一剑并未刺到季辞身上,最后关头季蕴杀了出来,救下季辞后,季蕴身负重伤。 而季辞,也在被靖王囚禁的那几日查出,当初柳家之事的幕后主使,就是靖王和贤王。 而这两人,也在前段时日被季辞亲自监刑,问斩于午门。 至于柳家的财产、柳父柳母的遗物,在他们返程路过扬州时,人还没有进城,柳家那几个叔伯便已经带着一家老小,跪在城门口请罪,将所有东西悉数奉还。 而柳父柳母的坟冢,这次也被他们一道带回了京城,寻了个风水宝地安置了下来。 一切看似都很圆满,只是…… 柳云诗视线落在逗弄孩子的顾璟舟身上。 她身体好了后,季辞便先入为主,搬来了主院与她同吃同住,而顾璟舟……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虽然他从没催过她,也没在她面前抱怨过什么,甚至对于她与季辞的孩子也视同己出。 但她知道,他在等一个答案。 可她根本不知道该给他什么样的答案,因为她自己心里都没有谱,亦或者是,她不忍心给他那个他不想要的答案。 那时候三人在金陵,生死关头没有什么顾忌,可如今日子平和下来,她反倒少了那股冲破世俗的勇气。 人终归是要回归于现实。 楚嬛似乎看出柳云诗的想法,她将孩子交到季辞手中,拉着柳云诗起来,“好了,赶紧起来走了,楚郁姐已经先到了。” 柳云诗早上其实早就起来洗漱过,只是后来又被季辞拉着胡闹了一通,不过此刻衣衫妆容尚算完整。 她被楚嬛拉着朝门外走去。 季辞将孩子交到门外候着的奶娘手中,“我陪你去。” 他今日难得休沐,也想着能多陪陪她。 顾璟舟一看,立刻抬脚跟上,“我也去!” 谁料,他刚迈开脚步,原本还在奶娘怀中滴溜溜个眼睛到处乱瞅的小家伙,忽然扯开嗓子哭嚎起来,同时伸手紧紧拽住了他的头发。 小婴儿使出吃奶的劲儿拽着,顾璟舟向后一仰,吃痛嘶了一声。 在众人又诧异又好笑的眼神中,他讪讪回头,拽着自己的头发,和小婴儿抢头发。 口中还不忘骂着,“小没良心的,就知道帮着你爹,平时真是白疼你了!等着一会儿打你屁股!” 他刚说完,小家伙儿哭得更凶了,似乎是能听得懂他的话一般,手里也越发用力。 顾璟舟气得不行,眼睁睁地看着季辞用略带嘲讽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拽着柳云诗离开了。 楚嬛看看他,看看季辞和柳云诗,略带遗憾地耸了耸肩,也跟了上去。 等到他们三个彻底走得没了影儿,方才还哭得脸红脖子粗的小家伙儿忽然安静了下来,又成了一副安安静静的美男子模样,看起来无辜得很。 顾璟舟怒气冲冲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抽出来,在他软嫩嫩的屁股蛋儿上狠狠掐了一把,咬牙切齿地骂道: “跟你爹一个样!道貌岸然!”- 季辞陪着柳云诗,和楚郁她们看了半下午的账。 等到出酒楼的时候,天边已经升起了橙色的云霞。 许是几人许久都没有聚在一起好好说说话,出酒楼的时候,楚嬛还一脸兴奋地叽叽喳喳,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谁想,一个没留神,竟与准备进酒楼的一个男人撞在了一起。 那男人身材高大健壮,楚嬛撞过去时他如泰山一般一动不动。 反倒是楚嬛,若不是被柳云诗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险些要被那人撞倒在地。 而那个男人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就要继续往里走。 “喂!” 楚嬛叫住他,蹙眉不悦道:“你这人……” 她刚说了这几个字,在看到那个男人转过来的面容时,猛地怔住。 过了两息,她脸上血色全然褪去,身子晃了晃,紧紧抓住柳云诗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去。 柳云诗不明所以地朝她看去,就见楚嬛带着不可置信地眼神死死盯着那个男人。 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是要说话,然而双唇实在抖得太过厉害,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柳云诗又回头看向楚郁,见她也拧着眉,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似是与楚嬛一样,也有些激动。 就连季辞,神色都没有了之前的淡然,也紧紧盯着那个男人,但比之于楚家两姐妹,他的眼中更多了一份警惕。 对面那个男人被楚嬛叫住,又见她神色异常,半天不说话,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姑娘可是方才伤着了?在下给你陪不是,不过此刻在下尚且有要事在……” 话还没说完,楚嬛忽然冲上去,双手紧紧抓住了男人的手臂,“阿南……” 那个男人话音一哽,最后一个“事”字怔怔吐了出来。 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楚嬛握在他手臂上的手,耳尖微不可察地慢慢变红,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挪动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道: “姑娘……姑娘怕不是认错人了。” 柳云诗这才知道,原来是楚嬛将那男人认成了已经死去的那个阿南了。 她不由抬头,看向对面那个男人。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赤红色锦缎常服,眉眼英挺,看起来英武不凡的样子。 此刻他耳朵上的红,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染到了两靥。 他不自在地又将自己的手臂往回夺了夺,小声窘迫道: “姑娘……” 楚郁也在这个时候上前,扶住了楚嬛的手臂,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拉回来,小声唤了她一声。 楚嬛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急忙后退一步,本想避开直直盯着人的目光,又似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最后盯着男人深深看了几眼,红着眼眶微微俯身,“抱歉,公子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所以我一时唐突了,还望公子见谅。” 听出她语气中的哽咽,那个男人一愣,急忙满面羞红地连连摆手,“无碍无碍,倒是姑娘是不是被我撞疼了,你……你可别哭啊。” 他想上前,又停下,左右看了看,急道: “我没有哄女孩的经验,姑娘你可千万别哭……” 原本楚嬛的眼泪都已经到了眼眶边,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 “没事,不管公子的事。” 也许此前阿南的死太过突然,让她一直耿耿于怀,此刻乍然见到这个酷似阿南的人时,她一时失了态。 如今缓了过来,倒像是突然释怀了一般。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吐出,“公子轻便吧,小女子不打扰了。” “哦,好。” 那人看起来是真有急事,楚嬛说完,他又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楚嬛盯着他的背影,复杂的神色中凸显著浓浓的不舍。 岂料那男人走了两步后忽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似是纠结了一下,然后转回身,大步坚定朝楚嬛走来,然后在她面前站定,道: “在下名叫陆淮,是随家父来京做生意的,不知姑娘芳名……” “楚嬛。” 楚嬛忽然笑了出来,带着泪光的眼底满是喜悦,“我叫楚嬛,家住城东楚国公府。” 那男子听到她说楚国公府,愣了一下,面上闪过一抹失落,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我走了,姑娘若是身上被撞得有任何不适,可在这间酒楼天字第三号房间里找到我。” “好。” 楚嬛对他福了一礼。 陆淮也对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有了这个插曲,几人再没了闲逛的心情,原本相约夜里登台赏月,也推到了过几日。 楚郁和楚嬛坐上马车回了城东,柳云诗也跟着季辞坐上回府的马车。 如今他们住的还是季辞在京郊的别庄,两人回去路上,顺道去看了看季蕴。 现在季蕴继承了父亲的侯爵,成了新的勇毅侯,而季辞责备现在的皇帝以护驾有功为由,重新赐了爵位。 季蕴恢复得不错,如今已经能勉强被人扶着行走,圣上特许他再修养三个月,完全大好后再去上朝。 去年初见时候的少年郎,也长成了独当一面的样子。 季辞带着柳云诗跟季蕴聊了会儿,又独自一人去季家祠堂,给季父季母上了一炷香。 两人这才又踏上回府的马车。 马车快行到季府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一人大喊着“季大人”追了上来。 季辞闻声动作一顿,略带气恼地压低了眼帘。 柳云诗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唇瓣,轻笑出声,轻轻推了推他小声道: “你快去问问什么事,没准找你有正……唔。” 柳云诗话没说完,季辞的唇瓣忽然压了下来,缱绻缠绵地与她完成这个方才被打断的吻。 等到被放开的时候,柳云诗微喘着气,唇瓣水润红肿,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暗含嗔怪看着他。 而那下属,似乎已经在门外等了许久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两人的动静,柳云诗懊恼地响,定是听到了,因为方才她不自觉地喘了好几声。 季辞对她挑了挑眉,“还笑么?要不继续?” “不、不了。” 柳云诗吓得脸色都变了,一边推他一边往边上躲,“你、你快去吧。” “嗯。” 季辞隔着帘子略微问了下下属情况,原是某个在查重案的罪犯落了网。 他回头看向柳云诗,“乖,那你先回去,我晚些回来。” “好。” 柳云诗话音刚落,季辞忽然抬手在她的耳垂上似威胁一般摩挲了一下,语气含笑,“回去后,不许单独和他见面,我会派人盯着的。” 柳云诗耳朵上被他摸得窜起一阵酥麻,她夹紧双腿,忙不迭点头,“知道了,你快去吧,别、别让人等久了。” 季辞轻笑,见她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都是当妈的人了,还是这般娇嫩可人, 他摸了摸她的发,“走了。”- 季辞走后,马车行了没多久就到了季府。 柳云诗回到正院,刚要推开门往进走,手却忽然顿住,转身打算去隔壁院子先看看儿子。 然而才刚转过身还未迈出步子,身后门却被人从里面拉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给拽了进去。 柳云诗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整个人就被压在了门上,唇也被大掌捂住。 “嘘,是我。” 听出是顾璟舟的声音,柳云诗身子一松,盯着他的眼睛。 顾璟舟松开她,视线一下落在她红肿的唇上,眸中神色瞬间黯了下来,“他吻你了?” 柳云诗抿住唇,没说话。 顾璟舟低低骂了一声,“就出去看个账,那东西也不老实。” 随即他又嗤笑,“不过今夜他回不来了。” 柳云诗眉心一蹙,心中狂跳不已,“你、他……” “嗯,是我使人支开他的。”顾璟舟毫不掩饰,望向柳云诗的眼底盛着欲望。 “可你……” “我怎么?” 顾璟舟掐住柳云诗的下颌,拇指使劲儿揉搓她红肿的唇,恼道: “这几日,你总是被他占着,你的眼里装的全是他!诗诗……” 他向她压了过来,想要吻她,却被她侧头躲过。 顾璟舟的眸色瞬间变黯,不顾她的挣扎掐住她的下颌。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语气和神色却带着令人心惊胆战地占有欲,“你也该疼疼你的南砚。” 柳云诗眉头紧锁。 她知道,一直被她逃避的那个问题,今日或许是她该做出选择和决定的时候,不知为何,柳云诗的心中忽然冒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来。 眼前的少年早已不复从前的青涩,他对她依旧赤诚而热烈,但她却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顾璟舟,我……” “诗诗,别说。” 似是察觉到她要说什么,亦或是这几日,他起身已经隐隐察觉她的决定,顾璟舟想要开口阻拦她的话。 柳云诗抿了抿唇,抬手轻轻抚上顾璟舟的眉眼,还是艰难地开了口,“顾璟舟,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也是我……最亲近的亲人。” …… 暮色四合,廊下宫灯晃荡着找出悠悠光圈。 同一时间,季府大门被打开,季辞一袭白衣,被灯笼映照的眉眼矜贵清冷。 陈深在前面掌灯,男人面色无波地朝正院行去,只有脚下急促的步子,透露出几分他的心情。 夜色深沉,原本明亮如玉盘的月亮,也隐在了云间。 那盏灯很快游移到正院门外。 季辞脚步顿了顿,接过灯笼,吩咐陈深,“派人守在院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季辞进去的时候,恰好与从门内出来的柳云诗撞个正着。 他微一蹙眉,扶住她的肩膀向下看去,却见她眼眶通红,他的眸色一冷,“他欺负你了?” 柳云诗不语,摇了摇头,过了半晌,又道: “我去看看孩子。” 说完,不等他说话,她便径直绕开他走了。 季辞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在院中站了站,这才抬脚朝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那个男人神色怔忡地望着某处发呆,脸上神情灰败,就连季辞进来都没有察觉。 他像是随时要碎掉一般,刚强恣意的少年人身上是从未有过的脆弱。 季辞脚步不由一顿,才慢慢走过去。 直到季辞走到他面前,他才像是恍然惊醒了一般,抬眸看见来人是他,顾璟舟恍惚了一下,然后忽然扯着唇角笑了起来。 “来看我的笑话?” 季辞盯着他没说话。 顾璟舟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没意思透了,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维持着体面,扫了季辞一眼,淡淡道: “我就在京城,一直看着你,但凡诗诗有一丝不快,别怪我将她抢回来。” 说完,他脚步忽又顿住,回头看了季辞半晌,眼圈微微发红,“你别辜负她。” 季辞盯着他,眸光微微闪了一下,并未言语。 顾璟舟走后,季辞独自在房间里待了许久,才起身去了隔壁房间。 孩子已经睡了,他从后面拥住柳云诗。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季辞感觉怀中的姑娘身子轻颤,他叹了口气,将她转过来面对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温声哄道: “不哭了,你不是一直想去洛州么?明日我便带你去瞧瞧,可好?” 柳云诗吸了吸鼻子,轻点了下头。 季辞将她轻轻拥进怀中,顺着她的发,“诗诗——” 他轻唤她的名字,语气缱绻,“我此生唯你一人。” 希望你也是。 第96章 番外二 近日隔壁府上来了个“大魔头”,据说爬高上低调皮得不行。 而且自从他来之后,整个扬州城的地皮流氓都没了音信儿,全都乖乖地听从那个少年的命令。 简直是欺行霸市的一把好手。 柳云诗被娘亲抱在怀里,小小的手指一边缠绕自己的发梢,一边歪着小脑袋问: “娘,你说那个小魔王什么来历,怎么他一来,扬州城就这么满城风雨的。” 柳云诗的娘亲掩唇轻笑,“那是京城来的小侯爷,自然是无法无天了。” “可是即便是京城来的,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呀,哼!他就是个坏人……” 柳云诗万万没想到,前一天她才在骂他是坏人, 第二日,她就被那个“坏人”所救。 那日她带着丫鬟去街上逛集市,当天恰逢春分,街上人很多,鱼龙混杂。 而惯常跟在柳云诗身后保护的侍卫,也被人群冲散了。 不过柳云诗浑不在意。 她家是扬州城首富,所有人见了她都礼遇有加,即便是地皮流氓,也会惧于她家的威势而不敢拿她怎么样,所以即便没有侍卫跟着,她也不怕。 可就是偏偏在那日,城里来了几个外乡的流民,那些个流民才不管你是什么首富之女还是刺史之子。 柳云诗那时候七八岁,已经张开了些,粉白的脸上隐约可见清丽美貌。 那些人透过人群一看到她,眼神立刻亮了,悄悄尾随柳云诗走至一处偏僻的巷子,将她堵在了巷子里。 柳云诗吓了一跳,下意识抽出头上的发簪握在手中,威胁道: “我是梧桐巷柳家嫡女,你们若是敢碰我一下,我爹爹定会叫你们不得好死!” 小姑娘长得白白嫩嫩,软绵绵的威胁那几个人丝毫不惧,反倒觉得新鲜极了,相视一眼,不觉都露出淫靡的笑意。 柳云诗顿时觉得情况不妙,心中也渐渐生出惧意。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面上露怯,左右看了看,不见半个人影。 她心一横,正打算冲过去与那几人鱼死网破的时候,身后树上忽然传来一声少年人的嗤笑。 柳云诗像是听到了什么仙乐一般,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忙不迭回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却在一瞬间,愣在了原地。 树上那个少年,正是她昨日才念叨过的那个“坏人”。 此刻那少年一袭黑衣,双臂环胸,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懒懒靠在树干上,居高临下地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柳云诗看过去的时候,恰好与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那少年明显一怔,原本桀骜的模样不知怎的渐渐收敛了起来,他不自然地站直身子,清了清嗓子,用正在变音的奇怪而沙哑的声音,不可一世道: “小爷我正在休息,就被你们底下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我还当是什么呢,原是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 他从树上跃下来,站在柳云诗前面,只留给她一个英挺的背影。 柳云诗只见他低头颠了颠手中的剑,语气慢慢沉了下来,“你们几个,现在跑还来得及,若是慢了一步,修怪小爷我脾气上来了,有你们好看。” 当时的顾璟舟也不过十一二岁,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那些人一点儿都不惧怕。 只当是某个人家的公子哥儿,从哪个书上看到了什么,学人家侠客的做派。 估计就连他手中的剑,怕都是偷家里大人的吧。 那些人哈哈大笑,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反倒威胁: “我劝小少年少逞英雄,还是回家去和泥巴玩吧啊,叔叔们和这个小姑娘的事,你不懂……啊!” 最后一个字音还没落下,柳云诗甚至都没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只听那人惨叫一声,捂着右边耳朵的位置。 鲜血顺着那人的手指缝往出冒,柳云诗在一看去,地上赫然掉落着一只带血的耳朵。 她死死咬住唇,倒吸一口冷气。 那少年似是听到她的动静,侧头“喂”了一声。 柳云诗吓得一个激灵,联想到自己昨日还说他是坏人,生怕他此刻一个不高兴,连她也一块儿收拾了。 她颤巍巍地扶着墙壁站好,心虚地不敢应声,打算见情况不对就跑。 那少年等了半天,也没见她答话,以为是吓晕了过去,不耐地回头看了一眼,便瞧见她一副对他惧怕至极的模样。 他眼珠子一转,当即就明白了过来,好笑地嗤了一声,转过身用剑缓缓指住了她。 他眼见的那漂亮的小姑娘,脸上最后一抹血色也迅速褪了个干净,他强忍着笑意,慢慢又将剑尖移动,最后指向了最远处一个堆放杂物的墙角,命令道: “去那后面躲着,不准看。” 似是觉得她不一定听自己的,他又道: “小爷我杀人的时候,不喜欢被人看见,凡是看见我杀人的人,都被我剜了眼珠子,还有——” 见她眼睛乱瞟一副飞快想事情的样子,他又眯了眯眼,慢条斯理道: “凡是没经过我允许就偷跑的人,都被我敲断了双腿,扔去喂了鱼。” 他话说完,就见那姑娘一副瞬间泄气的模样,哭丧着一张脸,慢吞吞挪到那堆杂物后面。 小小的身影被杂物挡住,只有一片粉红色的裙摆,在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成为唯一的亮色。 顾璟舟心里莫名划过一抹怪异的感觉。 但他那时候尚且不知那就是心动,只当自己是又要打斗时候的兴奋,见她藏好,他就转过了身,对那些人挑了挑眉,“下一个是谁?还是你们一起上?” 顾璟舟武艺高强,又是个混不吝的,打起那几个人来没什么难度。 但他到底年纪小,他们那些人又人多势众,将那些人打跑的时候,他的脸上也挂了彩。 柳云诗一直将自己蜷缩起来,直到巷子里再度安静了下来,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不知道,外面到底是怎么样了,虽说那个人看起来怪厉害的,但万一他被人用暗器所伤,或者干脆觉得打不过丢下她跑了怎么办。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低锵的脚步声渐近,一道阴影罩了下来。 柳云诗抬起自己埋在双膝间的小脸,抬眸看见漂亮少年的一瞬间,眼圈一红嘴一瘪,忽然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她哭得委屈至极,一张粉嫩精致的小脸上梨花带雨。 这一哭,让原本想在她面前耍帅的顾璟舟瞬间愣住了,站了片刻后,他忽然蹲下,不知所措地开始哄她。 瞧着他笨手笨脚的模样,柳云诗哭着哭着忽然笑了出来,还不小心吹了个鼻涕泡。 这一下,那少年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两人相视笑了好久,柳云诗忽然伸出手指,轻轻摸在他左边眼下的位置。 顾璟舟的笑意霎那间僵在脸上,连身子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敢动,只有被她用手指触到的那一点儿,像是着了火一样滚烫。 心脏扑通扑通似乎下意识就要跳出胸腔。 他吞了吞口水,就听那姑娘用带着鼻腔的声音,软软糯糯道: “小哥哥,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家去包扎一下吧。” “回、回家?” 顾璟舟愣了一下,面色肉眼可见的慢慢染上了一抹红,他只觉得身上烧得厉害,就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又烫又重。 他从小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不喜欢同小姑娘拉拉扯扯,嫌她们麻烦,但这次是第一次,他想主动同一个女孩子亲近。 他骄傲地抬起头,下意识想拒绝,说“小爷我这点儿伤还算不得什么,才不像你们女子那般娇气。” 然而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说出来的却是“也好,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你去一趟吧。” 说完,他就在心里将自己暗暗骂了两句,本想反口说不去,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那粉嫩嫩娇滴滴的小姑娘已经拉住他的袖子,带着他往巷子外走去。 顾璟舟一愣,低头看着她拽他的手,莫名有种情绪涌入心间。 回到柳府后,柳云诗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原来这个小哥哥叫顾璟舟,是她手帕交的儿子。 因为顾璟舟和他母亲来扬州的时间短,她还未来得及领她与他们见面。 前几日顾璟舟唯一一次随母亲来柳府,那日柳云诗还恰好出去与闺中密友约会,错过了- 自打知道两家母亲还是故交之后,顾璟舟来柳府就跑得勤了许多。 他才发现,这小丫头根本不像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乖顺淑女,反倒骨子里是个离经叛道的。 于是顾璟舟带着她喝酒逛街,遛马赏花,两个人很快便熟识了起来。 日子就这么缓慢过着,顾璟舟经常是扬州京城两边跑,两个人一同长大,彼此之间亲密无间,都把彼此当做最亲密之人。 后来的某个夏天,柳云诗的外祖父过寿辰,顾璟舟特意从京城赶来扬州,给他祝寿。 那时候柳云诗已经到了十六岁的年纪,及笄过后就能许人家了,而那时候,顾璟舟父亲、母亲相继去世,继母也想张罗着替他相看人家。 虽然顾璟舟从不认为他爹接回来的外室是他的继母,但被张罗亲事这件事,也让他意识到一件事情。 于是这次来扬州给柳云诗的外祖父祝寿,也是想同他们一家表明自己的心意。 毕竟对柳云诗或者她的家里人来说,倘若两人在一起,柳云诗就要从扬州来到京城,从此生活在一个远离家人朋友的陌生地方。 顾璟舟担心,她的家里人不同意,也担心柳云诗同自己的心意不同。 寿辰这日,顾璟舟老早就起来,仔细焚香沐浴,好好将自己捯饬了一番。 然而在去到柳家,见到柳云诗的一刹那,他心底还是生出一丝自卑——因为爱而珍视的自惭形秽。 这日那小丫头穿着平日里少见的大红色蜀锦石榴裙,外罩一件纱衣,薄纱轻扬搭在她的肘间,原本清丽的面容略施粉黛,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额间一抹红色花钿衬得她人比花娇。 她刚一出现,就几乎夺去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顾璟舟的视线在她身上仔仔细细停留了几息,回看向全场,见那些年轻公子哥儿灼热的目光,暗暗攥紧了拳,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眼睛都戳瞎。 好在柳云诗并未看那些人一眼,瞧见他在,便提着裙摆小步跑到了他面前,仰着小脸笑看向他: “你怎么来啦?信中不是说这次有事,不能来扬州了么?” 顾璟舟被她明媚地笑靥晃得脸颊生烫,他看了她片刻,才回过神,道: “原本是有些事的,不过现在没有了。” 见她不解,顾璟舟凑近她,解释道: “近来靖王和贤王有不臣之心,陛下本打算让我去捉拿那两人,如今又派了我表哥去。” “表哥?” 柳云诗忍不住好奇,也小声问道:“你还有表哥?” “嗯,我表哥叫季辞,你应当听过,回头等你去了京城,我引荐你们认识。” 柳云诗闻言脸一红,趁人不注意,在他腰上挠了一下,嗔道: “谁、谁说要同你回京城了。” 他口中那个季辞,柳云诗虽远在扬州,倒也有所耳闻,据说是唯一能和顾璟舟匹敌的俊美又有才华的男子,与顾璟舟并称“上京双绝。” 同样也是许多贵重少女恋慕的对象。 思及此,她又不由将视线移回被外祖父叫走的顾璟舟身上,她同顾璟舟相识时间长,两人青梅竹马亲密无间。 她也渐渐忽视了他身上的优秀,如今想来,他这样的男子,在京城定然有许多世家小姐喜欢,他……这次回去,是不是就该议亲了。 宴席总是大人们推杯换盏维持关系的场所,柳云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待了没多久便觉得闷得慌,干脆趁没人注意到她,起身偷偷溜了出去。 柳府后花园的荷花开得正好。 她刚走到湖边,绕到一处巨石后面,想要拉过小舟的揽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极为熟悉的脚步声。 柳云诗头也不回,一边使劲儿拉揽绳,一边道: “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 身后脚步一顿,紧接着,柳云诗便觉得背后似有若无地挨在了男人的背上,顾璟舟的手从背后绕过来,同她一起拉着绳索。 而她这样看去,几乎是被他抱进了怀中,他胸膛的热意,透过夏季薄薄的衣衫晕染了过来。 柳云诗僵着身子,魂不守舍地做着拉绳索的动作,只觉得自己脸颊烫得厉害。 “你、你就不能离远些,大夏天的,好热。” 小船被拉到岸边,柳云诗为了不让他察觉出异样,先发制人责怪他。 顾璟舟一愣,待看清她脸上的红晕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少年眉眼张扬,阳光下脸笑容都明艳又肆意,柳云诗被他笑得脸更红了,哼了一声,转身上了小船,拿起船桨作势就要划船。 顾璟舟神色一变,“哎”了一声,趁小船驶离岸边前也跟着一步跨了上去。 两人坐在船上,顾璟舟怕她再羞得万一一个想不开跳了船,没敢再逗她,捡着近来发生的趣事同她说了许多。 后来在一片遮天的莲叶中,小船摇摇晃晃,柳云诗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顾璟舟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盯着柳云诗嫣红的小嘴,只觉得浑身发烫,口干舌燥。 他急忙转过视线,企图通过看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但眼睛越是不看,心中就更忍不住想,一时间,他又思及方才同她外祖父说的那些事,顾璟舟忍不住回头,重新盯着那双小嘴看了半天。 他手中无知无觉地划着船桨,重重吞咽了几下口水,最后轻轻凑到柳云诗身旁,缓缓府下了身子。 那两瓣双唇比想像中还要柔软,甜甜的糯糯的,像是昨日她送给自己的那碗冰酪。 原本只想挨一下便离开的,顾璟舟没忍住,在她唇上含了含,又伸出舌头,轻轻描摹着她美好的唇形。 许是做贼心虚,他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耳朵中什么也听不到了,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恰在此时,柳云诗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嘤咛了一声。 吓得顾璟舟急忙坐正身子。 过了片刻,见她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左右看了看,像是上瘾一般,又大着胆子吻了上去。 直到天色向晚,顾璟舟瞧着柳云诗睡得越来越不踏实,急忙闭起眼睛学着她的样子装睡。 果不其然,未出片刻,柳云诗便醒了过来。 顾璟舟紧张地身子都绷直了,他感觉她起来先是摸了摸自己的唇,然后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本以为到此就结束了,谁料,那小姑娘突然大着胆子趴了过来,在他脸上摸了摸。 停了几息,顾璟舟忽然觉得脸颊上一阵湿软。 他身子一震,险些没忍住醒了过来。 后来天色渐渐晚了,两人谁都没舍得开口说离开,直到柳府的下人找了过来,他们才从莲叶中出来。 外祖父一瞧见两人的样子,当即明白了过来。 他将柳云诗叫到一旁,小声问了她几个问题。 顾璟舟在远处,只遥遥看见两人相谈的背影,但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只知道到最后,柳云诗若有似无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红着脸,极小极轻地点了下头。 那一瞬,顾璟舟只觉得脑中像是有一朵烟花炸开,他觉得自己从未有过这么轻飘飘的感觉。 果不其然,柳云诗的外祖父同她说完话后,叫柳云诗现行回去了,后来他又将顾璟舟叫去。 说的,便是顾璟舟今日白天时同他提到的事情。 外祖父到底是不放心柳云诗一个人去京城,顾璟舟便提出,他可以先在扬州城成了亲,小住半年再回去也行。 外祖父想了想,还是没答应,毕竟哪里有让堂堂小侯爷上门的道理。 顾璟舟又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但着柳家一家老小的面,起誓对柳云诗好一辈子,不纳妾不收通房不养外室,俸禄全归诗诗所有。 就差将自己也白送给她了,柳家人自己都有些听不过去了,才连忙制止了他,首肯了这座婚事。 那一夜,到底是怎么离开柳府的,顾璟舟已经记不得了。 只记得自己飘飘然,像是喝醉了酒,心中的欢愉像是一只雀跃的鸟在天际翱翔。 成亲的日子很快。 顾璟舟亲自来扬州城接的人,虽然婚礼不在扬州城办,但他带来的彩礼,从扬州城的城门口一直堵到了柳家。 就连扬州城本地人都说,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般浩大的嫁娶声势。 …… 后来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两人提起那日在湖中泛舟这件事。 柳云诗眨了眨眼,红着脸告诉他,其实在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就醒来了。 只不过那时候太紧张了,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只能装睡。 顾璟舟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柳云诗也跟着笑。 笑声持续了许久,直到柳云诗对上顾璟舟满含欲念的眸子,她一愣,脸颊不由泛了红。 “诗诗……” 顾璟舟轻轻叩住她的后脖颈,眼帘下压,落在她娇嫩的红唇上,慢慢俯了下去,“我爱你。” 春夜悠悠,红纱轻垂,烛光轻晃着燃了整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