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穿七零后摆烂装穷[空间]》 1、第1章 沈茉儿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儿,不过很快又醒了过来。 就刚刚一眯眼的功夫,她就做了个噩梦,梦见叛军长驱直入进了王府闯进宝库,每个人手上都拿了把血淋淋的刀,要砍他们这对“狗王爷狗郡主”父女的头。 在梦里,没等叛军的刀子砍下来,她那个平生最大的能耐就是抱着皇伯父的腿哭穷,从皇伯父那里骗了不知多少黄金白银奇珍异宝的王爷爹,吓得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她扑过想要拽她爹,叛军一刀就砍了过来,她一惊,就吓醒了。 “茉儿,你醒了?” 沈绍元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很快黑暗中起了火光,是沈绍元点燃了蜡烛。 沈茉儿揉揉眼,看了眼烛光中面带关切的沈绍元,点头:“就打了个盹儿。” 她爹虽说胆小又怕死,但对她是真的好,所以像是梦见他吓得昏过去这种小事,就不跟他说了。 沈茉儿:“爹,还是把烛火灭了吧,咱们还不知得在宝库里蹲多久呢,省着点用。” 遣散了奴仆之后,他们父女俩搬了不少吃用的东西进宝库,不过还不知道得在这宝库里躲多久呢,再多的东西也得节省着用。 沈绍元今年三十六岁,照大凉朝的算法,也算是人到中年了。不过他一个闲散王爷,上头有做皇帝的亲哥罩着,日子过得舒坦,加上他不好酒色,就好个琴棋书画什么的,生活习惯非常健康,保养得很年轻,瞧着跟个年轻公子似的,不像沈茉儿她爹,倒像沈茉儿她哥。 在宝库里蹲了几天,担惊受怕的没睡好,沈绍元眼底有些青黑,仔细打量了几眼宝贝闺女,确定孩子面色红润没有任何不妥,他才说:“你听听,外头是不是没声儿了?” 被沈绍元一提醒,沈茉儿也发现了。 他们家这宝库修在花园的假山后头,隐蔽是隐蔽,不过外头的声音还是能听见的。从他们父女俩躲进宝库,没日没夜的,外头不是哭嚎吵闹声,就是隐隐约约的厮杀声,还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安静到什么声音也没有。 沈茉儿问:“安静多久了?” 沈绍元:“有一会儿了。” 父女俩面面相觑,内心不约而同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多半是皇城陷落已经被叛军控制了。 沈绍元忍不住掉眼泪:“哎,也不知道你皇伯父怎么样了,我那哥哥就是太心慈手软,你说当皇帝的哪能对异族心慈手软,哪能被人家捧着说好话,就把人放回去呢,放虎归山啊,我早跟他说了,这是放虎归山!” “其实咱们躲这儿也没用,但凡叛军进了王府,但凡他们认真搜搜,都得给咱们找出来。呜呜呜,你说你皇伯父心慈手软就心慈手软吧,他不但害他自己,他还害了咱们啊!” “咱们可是嫡系皇亲,就算是跪下求饶,叛军也不会放过咱们的啊!呜呜呜,可怜我的小茉儿,才当舞象之年,青春少艾,就要做叛军刀下冤魂了!” 沈茉儿:“……” 说实话,她刚刚也是挺害怕的,现在被她爹这么一哭,倒是一点都不怕了。 “要真是叛军进城了,按理也不至于这么安静,那些异族铁定是要烧啥抢掠一番的。”沈茉儿沉吟,“不会是援军到了吧?也不对,哪怕是援军到了,也不至于这么安静啊?” 沈绍元听她说的有道理,擦擦眼泪,小心道:“不然,咱们开门瞧瞧?” 沈茉儿看了眼一旁的漏刻:“等天黑吧?” 沈绍元:“行,听你的。” 父女俩蹲坐回墙角,一直等到酉时才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门缝。 按理这时候外头已经天黑,可门刚一打开,雪亮的光就照了进来。父女俩被阳光刺得眨了眨眼,等适应光线以后,就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 早晨金灿灿的阳光下,门外一条不大的乡间土路,不远处是灰墙青瓦的几排农舍,再远一些,则是阡陌纵横的农田。 那么大一个花园呢?! 那么大一个王府呢?! 那么大一个皇城呢?! 怎么都不见了,都不见了! 父女俩惊恐地对视一眼,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门外土路上路过一个扛着锄头的男人,男人看一眼扒着门缝的沈绍元,笑呵呵地:“沈老七,日头出来了,好去上工啦,今天上完工可是要分粮食的!” 沈绍元下意识应声:“知道了。” 等人走远了,忍不住嘟囔:“打扮得怪模怪样的,见了本王也不知道请安,竟敢喊本王沈老七,真是岂有此理……” 话没说完,脑子陡然一痛,脑海中突然多了很多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 沈绍元被脑海中多出来的记忆惊住,忍不住扭头去看沈茉儿,却发现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他那么大一个面色红润、白白嫩嫩、锦衣玉食养起来的闺女,突然就变,变成了形容枯槁、细脚伶仃、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可怜。 沈绍元顿时痛心疾首:“小茉儿,我的小茉儿,你怎么成这样了——” * 大约一炷香后,同样形容枯槁、瘦骨嶙峋、衣着破烂的父女俩坐在破烂漏风的屋子里,齐齐地叹了口气。 “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沈绍元忍不住叹息。 “可不是说。”沈茉儿也叹息。 谁能想到呢,他们父女俩没成叛军的刀下亡魂,却成了异世的新魂。 不止沈绍元,沈茉儿的脑子里也多了很多原本不属于她的记忆。 根据父女俩接收到的记忆,他们这是到了一个与大凉全无关系的世界。 他们此刻所在的国家名为华国,立国不过二十余年,所在的村子便是华国南部陵江市江北县的杨柳村。 在这个普普通通的村子里,原本也有一对叫“沈绍元”和“沈茉儿”的父女。 这家的女主人也是早早地就过世了,留下父女俩相依为命。 父女俩老实巴交的,青黄不接的季节,家里仅剩的一点粮食被无良的亲戚半借半抢地“借”走了,他们也不敢去跟人要回来,也不敢跟其他人借粮食,于是每天挖野菜啃草根地过活,就这么活生生地挨着。 都说天有不测风云,按理端午都过去了,天气该热起来了吧?可前些日子天天下雨,天气居然还挺凉,尤其是夜里,被子盖得少了,还冻得人直发抖。 偏偏这家的屋子破烂不堪还漏雨,连日大雨,被褥都给淋湿了,父女俩在这大夏天里,硬生生给折腾得着了风寒。 原本就是忍饥挨饿吊着口气地活着,身子骨孱弱得不行,现下又生了病,一来二去的,这俩人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病的,就在昨夜,双双一命呜呼了。 宝库门开的那一刹,沈茉儿和沈绍元来到了这个世界,同时,这对凄苦惨死的父女也在这个世上消失了。 他们父女俩分别接收了这对父女的记忆,成了这个世界上“新的”沈绍元和沈茉儿。 刚刚他们已经试了,不管再开阖多少次宝库大门,门外都依然是这个世界。 再瞧瞧各自如今形销骨立的模样,这分明是天道为了让他们契合如今的身份故意变化的。 这就是不让他们回去的意思了。 是的,天道。 他们大凉皇室乃是巫族后裔,虽说传到他们这一代,什么沟通鬼神啊,什么占卜祈福啊,这些技能是统统都没有了的,但是这天地是父神所开辟的,所以他们始终笃信,天道自然也是偏爱他们这一族的。 想来是祖宗在天有灵,不想他们父女惨死叛军刀下,所以才给他们弄到这个异世吧。 父女俩一道商量琢磨着,倒是很快接受了现实。 总归是不用死了。 而且好歹他们父女还是一起的。 就是这异世跟他们大凉属实是千差万别。 这里不许讲什么神神鬼鬼,这是封建迷信。 这里也没有什么皇帝王爷,这是封建糟粕。 这里讲求一个人民当家作主,贫下中农最光荣。 …… 总之,林林总总的,跟他们原有的观念那是天差地别。 不过比起做叛军的刀下亡魂,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而且,他们的宝库也没丢。 刚刚他们已经尝试过了,只要在心里默想宝库,宝库的大门就会凭空出现,等他们进入宝库,或者是从宝库里出来,宝库的大门又会凭空消失。 宝库里的东西也都还在,一样不少。 如今宝库就是他们父女俩在这异世存活的倚仗了。 “真是祖宗保佑啊!”沈绍元不禁庆幸。 沈茉儿自然也是庆幸,不过还是提醒说:“爹,这是封建迷信,不兴说的。” “对对对,不兴说,不兴说。”沈绍元连连点头,“咱们可得互相提醒着点,不然万一说错话可就麻烦了,没准就要被抓起来批dou的。还有,咱们虽说有宝库,里头的东西轻易可不能拿出来,不然也都是麻烦。这世道啊,是不能露一点点富的。” 沈绍元坚定道:“穷,咱们家就是很穷的!” 沈茉儿想了想,说:“那咱们得想法子把粮食要回来。” 沈绍元点头:“那是自然。” 虽说之前门外路过的邻居——接收记忆后他们已经知道,那个男人是邻居周大栓——说了今天大队会分粮食,但凭着以往的经验,分的粮食也不会太多的。 他们现在坐吃山空,一点点粮食也是很要紧的,既然是“借”,那肯定是得要回来的。 再说了,那些人竟然敢抢走他们家的粮食,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真以为他们还是那对老实巴交好欺负的父女呢! 父女俩对视一眼。 不就是搞事嘛,他们熟呀! 2、第2章 前阵子连着下雨,今天倒是出太阳了,雨后的天空特别蓝,云薄得像纱,阳光亮得甚至有些刺眼。 父女俩一个扛着锄头一个拎着竹篮,顶着白亮亮阳光往地里走。 要说这个家穷是真的穷,家里就没几件能用的物件。沈绍元本想给闺女找个帽子挡挡太阳,最后只找到半个破烂的帽檐,于是只能拿布条当绳子穿着绑在头上,虽说看起来怪模怪样的,好歹也能稍微遮挡一二。 沈绍元不时看看闺女,内心非常复杂。 能活着固然是千好万好,可他如珠如宝的闺女以后也不知道要受多少的苦。 沈茉儿倒没什么感觉,梦里的场景太吓人,一想到她心还砰砰直跳,比起惨死刀下,穷一点有什么,何况他们不是还有宝库呢? 比起这个,沈茉儿倒是更在意这个世界与大凉迥异的种种,在心里把原主的记忆又回忆了一遍,悄声提醒沈绍元行事说话千万小心后,又催促:“爹,已经迟了,咱们走快点。” 沈绍元倒是不急:“没事,肯定有人比咱们更迟。” 杨柳村现在叫杨柳大队,大队下面一共分了十二个生产小队,他们家属于第八生产小队。 大队的村民现在叫社员,社员听大队安排干活挣工分,然后按照“人六劳四”的比例分粮食。也就是说每天上工挣的工分,到分粮的时候也就占个四成的比例,所以社员们的劳动积极性并不高。 沈邵元记得“自己”去公社交公粮的时候听人说过一个顺口溜:头遍哨子不买账,二遍哨子伸头望,三遍哨子慢慢晃,到了田头忘带锄,再去家里逛一逛……还真别说,一些偷奸耍滑的社员还真就是这么个状态。 所以说别看他们因为“初来乍到”需要适应在家里耽搁了不少时间,其实还真不是最晚去上工的。 果然,到了地头,小队长周培军正站在田埂上骂骂咧咧,数落还没来上工的人。 沈绍元满脸愧疚,上前解释说:“我们家屋子漏了褥子都淋湿了,闺女受了凉身子不舒坦,我着急忙慌给她煎了点草药水,哪想就这么晚了……” 沈茉儿配合地垂着脑袋低声咳嗽,周培军看他们父女一眼,沈老七父女俩干活一向卖力,他还说呢今天怎么破天荒地迟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脸色于是缓和下来,说:“那行,不扣你们工分。” 想着这父女俩老实巴交的,又好心提醒:“屋子漏了就赶紧趁着天晴修修,这可是正事儿,不行你就请个假。” 他倒是没有劝沈茉儿回家歇着,轻伤不下火线,着凉感冒而已,肯定还是要上工的。 沈绍元露出个憨憨的笑容:“行,我下午就修。” 这是下午请假的意思了。 周培军张了张嘴,想说你反正都迟到了,怎么不干脆就上午请假回去修?不过看沈绍元畏畏缩缩的样子,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心说沈老七这么老实,铁定不是为了占大队便宜,他这人呐,就是不知变通。 周培军不知道沈绍元已经换了芯子,一点没怀疑他是故意的。 上午干活时间短,下午干活时间长,而且周培军都说了不扣工分了,当然是下午再请假更划算。 父女俩对视了眼,沈绍元冲闺女眨眨眼,扛着锄头下了右边的地,沈茉儿弯弯嘴角,下了左边的地。 沈绍元这种成年男子算壮劳力,要去左边的地块翻地,沈茉儿从小身体孱弱,又是女同志,被安排跟老人孩子一起拔草。 沈茉儿下到地里,也没往人多的地方去,直接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蹲下拔草。 原主懦弱胆小,平时很少跟外人接触,上工也从不往人多的地方凑,倒是方便了沈茉儿,不用初来乍到的就得面对许多人。 没多久,又有两个大妈匆匆忙忙赶到地里,周培军瞪着她们眼珠子都差点瞪凸了,怒吼:“你们怎么不日头落山了再来呢?!” 沈茉儿抬头看了眼,两个大妈一个高颧骨一个吊梢眼,高颧骨的叫田芳,是原主的二伯母,吊梢眼的叫曹梅,是原主的三伯母,抢走家里粮食的就是这俩货。 田芳逢人脸上先带三分笑:“培军啊,婶子真不是故意的,婶子早晨起来身子不利索,在家煮了碗艾草茶喝了才来的,还有,你曹梅婶子也是好心,怕我有什么不妥才陪着我来着。这事儿怪我,你要扣工分的话,就扣我一个人的。” 这话如果是曹梅说的,周培军是一千一万个不相信,大队里谁不知道沈老三两口子都懒得不行,上工最是拖拖拉拉。 但田芳为人和气勤快,在大队里名声一直不错,她说身子不妥,周培军倒是相信。 就是今天身子不妥的人怎么这么多? 想到最近天气变化无常,周培军又有些理解,沈老七家是褥子被淋湿了受了凉,田婶子估计就是今天骤然热了着了暑气。 既然是身体不舒服,他当然也不会扣他们工分。 周培军无奈摆手:“赶紧干活吧。” 轻伤不下火线嘛,喝了艾草茶,自然也应该继续干活。 田芳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确认周培军不会扣她们的工分后,和曹梅对视一眼,眼底满是得意。 哪里是身子不妥,她是故意先在家洗了衣服才来的。 周培军这人外强中干,别看他嘴巴嚷嚷得厉害,其实他是十二个小队长里最心软的,忽悠他这样的,她还不是手拿把掐? 田芳站在田埂上眼睛一扫,看到角落里的沈茉儿,给曹梅使了个眼色,曹梅马上说:“哎哟,那不是茉儿吗,孤零零的,也没个人一起,嫂子,咱们过去陪陪她。” 田芳:“可不是,咱们去陪陪她,帮着多干点,也好让茉儿少干点,瞧这孩子瘦的。” 两人说着,就奔着沈茉儿的方向去了。 周培军看着两人的背影,心说这老沈家一大家子人,看来看去还是田婶子是个心慈的,知道心疼沈茉儿这个没娘的小可怜。 沈茉儿要是知道周培军的想法,高低得骂他一声糊涂虫。 沈家那一大家子确实没几个好的,但其实这个田芳才是里头心最毒的。就说抢粮食的事情吧,表面上是曹梅干的,但其实主意是田芳出的,原主曾经亲耳听见她们俩商量分赃的事。 沈茉儿自然知道,俩人这时候跑过来,可不是真像嘴上说的来帮她的,相反,她们是知道“沈茉儿”只会埋头干活,受了委屈也不敢吭声,所以故意过来跟她一起干活好趁机偷懒。 刚下到地里,曹梅就嫌弃上了:“你这干活也太墨迹了,上工到现在才拔了这么点草呢?” 沈茉儿看她一眼,没说话。 曹梅倒没觉得奇怪,沈老七自己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他这闺女也差不多,今天还抬头看了她一眼,往常连头都不敢抬的。 田芳惯常会做好人,笑笑说:“茉儿身体弱干不了什么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做伯母的多干一点就好了。” “沈茉儿”身体是弱,干活却一向肯下力气,赶不上那些特别能干的,一般般还是有的。 可就因为沈家人上工的时候总要偷抢她的劳动果实,加上田芳十几年如一日地宣扬她身体弱干不了活,导致大队里的人真的都以为她身体不好干不了活。 别说杨柳大队了,就是临近几个村子都知道,沈老七家的闺女身子不好干不了活,娶媳妇是万万不能娶这种病秧子的。 田里干活的同村社员悄悄看了沈茉儿一眼,都在心里暗暗叹息,这孩子可怜是真可怜,乖巧也是真乖巧,可惜啊,身子不好。 这农村人,都是凭力气吃饭的,身子不好哪行哦? 田芳和曹梅自然不是真的来帮沈茉儿的,活儿干了没多久,曹梅就开始从沈茉儿身后往自己这边扒拉拔下来的草,顺手还分了些给田芳。田芳瞟了眼,没吭声。 沈茉儿又不是木头,还能不知道她们的小动作? 田芳和曹梅也不觉得能瞒过她,无非是笃定她胆小怕事,就算吃了亏也不敢说。 沈茉儿偷偷看了眼位置,抬手擦了下汗,整个人突然开始摇晃,摇晃了两三秒就嘭地斜斜倒在了地上。 在倒下去的那一刹那,她“虚弱”而“嘶哑”地喊了一声:“爹——” 这边地里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隔着一条小路的对面地里,沈绍元嗷地一声就窜了过来,边跑边喊:“茉儿,我的茉儿……” “怎么了怎么了?” “哎哟,沈老七家的茉儿昏倒了!” “妈呀,这是中暑了还是生病了,赶紧喊老刘过来瞧瞧啊!” 人群一阵慌乱,有人飞奔往第一小队的地里去喊赤脚大夫老刘。 “哪用喊大夫,掐下人中就醒了。”曹梅伸手就要去掐,被沈绍元一把拉开直接摔了个屁股蹲儿,她气道:“老七你做什么推我!” 沈绍元压根没理睬她,抱着沈茉儿就开始哭:“茉儿,茉儿,你怎么了?我可只有你这么一个闺女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 周围的人:“……” 周培军也过来了:“不至于,真不至于,可能就是中暑了,老刘叔马上就来了,你别着急。” 沈绍元兀自在那儿哭嚎,旁边有人嘀咕:“这沈老七怎么这么能哭啊,以前怎么没发现?” 有人就说:“就这一个闺女呢,能不紧张能不哭吗?人呐,逼急了做啥事都不奇怪的。” 沈茉儿生怕沈绍元演过了,在听到远处传来“老刘叔来了”的喊声时适时“悠悠转醒”,“虚弱”地开口:“爹,我没事的……” 见她醒过来,围观的社员顿时都松了口气:“哎哟,人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沈绍元又哭上了:“茉儿,你可真是吓死爹了……” 沈茉儿抓住他的胳臂,一副虚弱但又努力想要起来的模样:“爹,我没事了,我可以继续干活的,我才干了这么一点活,怎么能行,我可以干更多的……”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顿时注意到了,她昏倒的地上已经堆了一大堆杂草。 “哎哟,这哪儿是一点活啊,这么一会儿就干了这么多,厉害了啊!” “看不出来啊,茉儿还挺能干啊!” 围观的人顿时纷纷感叹,都说沈老七家闺女身子弱干活不行,现在看倒也没那么不行嘛。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田芳和曹梅顿时有些傻眼,那草堆明明是她们的,虽说不少是从沈茉儿那里薅的,可里面也有不少是她们拔的啊! 问题是这个节骨眼儿,人都昏倒了,她们总不好冒头说这些草是她们拔的吧,再说沈茉儿刚刚好就躺在草堆上,她们就算说了,怕是也没人信。 曹梅张了张嘴,被田芳扯了下,不甘心地又闭了嘴。 这时刘大夫也到了,给沈茉儿检查了下,结合父女俩的自述,得出结论:有些着凉,但根子还是饿的。 围观的人顿时一阵唏嘘,这几年外头乱,公社农业生产也受到了影响,粮食产粮低,交完了公粮大队里粮食就捉襟见肘,几乎家家户户都吃不饱饭。 不过,也有人觉得,虽然吃不饱,可也不至于饿成这样?他们父女俩都是干活老实卖力的,家里也没有其他负担,日子按说也不该难成这样? 然后这些人就看到,沈茉儿撑着瘦弱的小身板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一把抓住田芳和曹梅,凄声喊说:“二伯母,三母伯,你们能不能把从我家借的粮食还我们,真的,不是我和爹小气,实在是我家已经断炊好几天了,再这么下去,我和我爹真的就要饿死了!”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敢跟你们开口的,可是我真的好饿,我这样没办法好好上工啊,呜呜呜,我不想给大家拖后腿……” 猝不及防被拽住的田芳和曹梅:“……” 3、第3章 在场的人看曹梅和田芳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就说呢,粮食再紧张,比五八五九那会儿总归好不知道多少,怎么就至于饿成这样?却原来是粮食都被借走了,家里断炊好几天了……几天不吃饭,可不就饿坏了嘛。 “不是,这谁家粮食也不富裕,怎么能开口跟人借粮食呢?要借也跟大队借啊,回头分粮的时候扣回去就得了。给人借断炊了,这,这叫什么事啊!” “呵,说说是借,压根儿就没想过还吧?这哪是借啊,这分明就是抢吧?” “曹梅做这种事我是一点都不奇怪,倒是田芳,这里头还有她的事啊,可真没想到。” “啧,我早说了那就是个光请客不上菜只有嘴上说的好听的,你们不信。” 这块地里干活的大多是老人孩子,准确的说,除了孩子,大部分是大妈。大妈们历来主打一个有话就说,更别说里头还有几个跟曹梅和田芳不对付的,七嘴八舌的就议论了起来。 曹梅顿时就怒了:“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我又没说不还,怎么就是抢了?再说,老娘借的又不是你们的粮食,用得着你们在这儿叽叽歪歪的多管闲事吗?!” 她使劲推开沈茉儿,理直气壮:“我们家人口多粮食不够吃,你家人少负担小,都是亲戚,跟你家借点粮食怎么了,你怎么能这么小气,没粮食了就去挖点野菜草根吃一吃,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就你这么多事?!” 其他人顿时被她的无耻给惊到了,一向热心的陈大妈马上说:“你家缺粮食怎么不去挖点野菜草根吃一吃?” 沈茉儿被曹梅一推,顺势就踉踉跄跄地摔跌在了地上,哭喊:“可是,我不想借的啊,我爹也不在家,你直接就把所有粮食都拿走了,就连、就连一个洋芋也没给我们留……呜呜,我挖野菜了,可野菜不顶饱啊,呜呜,我真是饿得没办法了,我不会要饿死了吧呜呜……” 沈绍元扶住闺女,气得脸都涨红了:“嫂子,你趁我不在家把粮食都拿走就算了,现在茉儿都这样了,你还骂她,你还推她,你你你,你欺人太甚!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吗?!” 其他人也就明白了,敢情曹梅是趁着沈老七不在家,直接从他家抢走了所有粮食。 沈家父女俩都是胆小懦弱的性子,估计也不敢上门讨要,要么就是去讨了曹梅也不还——大家都觉得这种事曹梅是做得出来的。 而沈老七家的情况是,两个劳动力,没有其他负担,按理是能够自给自足的,估计也张不开口跟大队借粮食,于是家里就断炊了。 要不是沈茉儿饿得昏倒,他们父女俩没准还不敢提这事呢。 搞清楚来龙去脉,大家看向曹梅的眼神就更鄙夷了,这都什么人呐! 周培军更是火冒三丈:“曹大妈,人家根本就不想借,你直接就给拿走了,你这不是抢是什么?!你别瞪我,你要不服,咱们就喊派出所的同志过来说道说道,看他们是说你曹大妈做得对,还是抓你去蹲几天班房!” 曹梅原本还瞪着周培军不服气,听到要抓她去蹲班房,顿时就气弱了:“不是,就这么点事,哪就至于喊公安?” 她倒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而是知道周培军姐夫是公安,怕他姐夫被周培军这个小舅子一撺掇,真给她抓起来。 周培军也不是真要喊公安,这事曹梅肯定不对,但农村人有事还是习惯在大队里解决,不然闹出去了,他们整个大队都得跟着丢人。 他怒道:“那你还不赶紧给人粮食还回去?!” 落进自家口袋的粮食又要掏出来,曹梅自然不甘心,而且,抢来的粮食不心疼,这阵子家里天天吃干的,早吃得差不多了。 曹梅嘟嘟囔囔:“家里没粮了,都吃光了。” 沈茉儿“小声”呜咽:“四十多斤粮食呢,还有二十多斤洋芋,怎么就能吃光了呢,呜呜呜……” 其他人顿时倒吸了口气,这加起来都六七十斤了,这可真是不少啊! 更鄙视曹梅了,就算是临时救急,顶多也就借个一两斤吧,这么多,她就是奔着抢去的,这都什么人呐! 周培军直接说:“我就不信你家一点粮食都没了,走,现在就去,大家一起去看看。” 这件事性质实在恶劣,沈老七父女俩要真饿出个好歹来,他们杨柳大队怕是得出名,恶名的名。 周培军当机立断,说完就一马当先往沈老三家走。 曹梅赶紧跟上,边走边喊冤:“行行行,我家是还有一点粮食,可他们家的粮食也不是我一家拿的,我和田芳两家平分的,总不能让我一家还吧?” 田芳一直没吭声,企图蒙混过关,被曹梅这么一嚷嚷,气恼之余也知道自家是躲不过了,立马追上去解释:“老曹确实分了我家一点,我还放着没动呢,这就去拿。” 曹梅直觉这话不对,可粮食确实是她去拿来分给田芳的,田芳这么说,她也找不到话反驳,再想到其他人都骂她不骂田芳,田芳也不帮她说几句,于是气呼呼地瞪了田芳一眼。而田芳呢,就只当自己不知道。 其他人自然也跟上了,听了这话不少人以为田芳是不知情收了曹梅分的粮食,更加觉得曹梅这人真是可恶,抢人粮食不说还拿去送人情,简直是不要脸。 陈大妈帮沈绍元扶着沈茉儿,嘟囔了句:“姓田的撇得倒是干净,说不准馊主意就是她出的。” 沈茉儿和沈绍元对视一眼,心说这位陈大妈倒是村里难得的明白人,田芳面甜心苦,可不就是她出的歪主意? 一群人从村口一路往村里走,十几分钟后终于到了地方。 老沈家兄弟四个,沈老大、沈老二、沈老三和沈老七。前头三个都住一起,一溜的青砖瓦房,还是老爷子在世的时候起的。 当初老人过世前,给家里房子都分了,沈老七其实也是有份的。不过他那时候还没结婚,倒是前面几个侄子比他还大一点,结婚嫌住得挤,就把房子给“借”走了。 等到沈老七结婚的时候,几个侄子也没说还房,只是一起凑了点钱,跟村里买了一间收缴的杂物房,随便修了修交到沈老七手上,就算是还了房子了。 想也知道,杂物房能起得多结实? 这些年村里人可没少听说沈老七家漏风漏水的。 这会儿大家看到这一排结实的青砖瓦房,都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老沈家这借东西不还可是有前科的啊! 从前大家也知道沈老七家吃亏,可毕竟是家务事,再说沈老七自己也不吭声,就算想帮一把也无从帮起。 今天可不一样,茉儿这孩子都饿昏了,他们父女俩也把事情都摊开来说了,还有周培军这个小队长打前阵,乡里乡亲的,这个忙必须得帮! 几个热心大妈直接就跟着曹梅和田芳进了正房,监督着俩人拿了粮食出来。 田芳家的粮食确实还没动,不过洋芋没剩几个了。曹梅家不但洋芋吃光了,粮食也没剩多少。 田芳唉声叹气:“家里人多,孩子们也正是能吃的时候,哎,不过就算是自家挨饿,也不能让茉儿挨饿不是?” 曹梅则是骂骂咧咧:“都拿走都拿走,你们父女俩吃饱就得了,可别管我们死活了!妈的,都是白眼狼!” 她俩说的话其实是一个意思,都是指责父女俩拿走粮食就是不顾他们两家死活。 沈茉儿“虚弱”地靠着沈绍元,问:“爹,大队今天是不是要分粮啊,二伯三伯家应该不会跟我们一样断炊挨饿吧?” 沈绍元哽咽道:“你就别操心了,你那些堂哥都很能干,比咱们挣的工分多,饿不着的。你瞧瞧你,都饿成这个样子了,还惦记着怕他们没饭吃,你惦记他们,谁惦记你啊?你别惦记,爹想明白了,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谁不让你吃饱饭,爹就跟谁拼命!” 其他人顿时反应过来,要说挨饿,人沈老七家断炊好几天才是真的挨了饿,而且今天大队就分粮了,拿走这些粮食,沈老二、沈老三家也不至于挨饿。 他们两家劳动力多着呢,就像沈老七说的,挣的工分可不少,日子怎么的也比沈老七父女俩好过。 再说,你们抢了人家的粮食你们还有理了? 瞧瞧,都给老实人逼得又哭又闹喊打喊杀了! 虽说大家印象中沈老七父女俩好像不是这样的性子,但是早年戏文里不还说“逼上梁山”吗,这人逼急了,连造反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所以也没人觉得沈茉儿和沈绍元这样有什么不对。 只是更觉得曹梅无理搅三分的样子有些可恶,而田芳好像也确实有点像陈大妈说的只是嘴上说得好听。 于是,在听到沈绍元问还少粮食怎么办时,所有人不约而同表示,大队不是要分粮吗,到时候大家一起监督他们两家,一定让他们把少的都给补齐了。 沈绍元一脸感动:“大家都是热心人啊!” 沈茉儿“虚弱”地表达感激:“要不是你们帮忙,我们可怎么办啊……” 其他人尤其是周培军和几个热心大妈顿时感到了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瞧瞧,多么老实的父女啊,要没有他们帮忙,被欺负得饿死了也不知道反抗……帮,必须要帮忙到底! 4、第4章 大队定的傍晚分粮,其他人帮了忙做了好事,都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地里干活,周培军怕沈茉儿有什么不妥,干脆也给沈绍元放了假,让他赶紧回家烧火做饭父女俩先好好吃一顿。 八小队的人回到地里,其他小队的人都凑过来打听出了什么事。 他们离得稍微远点,就知道有人昏倒了,把刘大夫给喊了来,后面一群人围着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呼啦啦地往村里走了。 其他人不说,陈大妈几个也要说,也不管缀在后头的曹梅和田芳脸色铁青,一五一十地就把这妯娌俩抢沈老七家粮食害得沈茉儿饿昏在地里的事给宣扬了出去。 社员们都觉得太离谱,看向曹梅和田芳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这年头,粮食就是一家子的命,抢人粮食不就等于要人家命吗? 很快这事就在附近几个小队传开了。 十二小队,一个个头不高、戴副眼镜、看着挺和气的小伙子从隔壁十小队的地里蹿了回来,正锄草的几个年轻人都向他好奇看过去,他几步走到一个高高瘦瘦、面容清俊的男青年身边,神神秘秘说:“听说是八小队的沈茉儿饿晕过去了。” 旁边一个四方脸的青年凑过来:“郑嘉民,快仔细说说怎么回事,咱们大队粮食还算宽裕吧,哪至于就饿晕了?” 郑嘉民一脸茫然:“就这么回事啊,沈七叔家闺女沈茉儿,听说是家里断炊好几天饿坏了,干了会儿活就晕在地里了。” 四方脸叫张志强,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沈七叔,沈茉儿,哪个啊?” 郑嘉民想到沈家父女俩平时闷不吭声,除了他这个成天逮着机会就找社员唠嗑、摸透了村里情况的,其他人估计还真不知道沈老七和沈茉儿是谁,于是解释说:“就是沈玲玲的七叔和堂妹。” 沈玲玲是沈老二家的小闺女,高中生,长相秀气,性格温柔,算是村里少有的“才貌双全”的姑娘。 知青们虽然插队到农村,但骨子里还是有着城里人的优越感,背后说起万一回不了城只能在农村成家立业时,有好几个人都暗戳戳表示,整个杨柳大队也就沈玲玲还算能匹配他们。 不止因为沈玲玲的自身条件,还因为她父母通情达理,尤其她母亲田芳,是个特别温柔和善的人,跟其他粗鲁的农村大妈截然不同。 沈玲玲众人自然熟悉,但是她的七叔和堂妹……众人依旧没什么印象。 张志强皱了皱眉,说:“既然是沈家的人,没道理沈玲玲同志家日子蒸蒸日上,她七叔家却断粮断炊,多半是这家人太懒惰,没挣到几个工分。” 都说救急不救穷,肯定是这家人太不像样,不然善良的沈玲玲同志肯定会帮助他们的。 郑嘉民张了张嘴,他其实隐约听说是曹大妈和田大妈抢走了沈七叔家的粮食,才害得他们父女俩没东西吃的。 不过田大妈平时看着确实挺和气,实在不像会干出这种事的,加上知青里头有好几个沈玲玲同志的拥趸,这话一说出来多半要被他们群起而攻。 郑嘉民思来想去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凭着自己的了解说了句公道话:“沈七叔父女俩相依为命,平时上工都挺卖力的,张志强你这么说太武断了。” 张志强:“既然是这样,怎么就至于断粮断炊?不是上工懒惰,多半就是太没算计太贪吃,没等再分粮就把粮食给吃完了。” 郑嘉民挠挠头,他觉得沈老七父女俩不像这样的人,可他又没去人家灶头上蹲着,也不能替人家打包票就说一定不是。 这时,一直自顾锄着草的清俊青年停了手上的活,拿搭在脖子上的旧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淡淡说:“领袖教导我们,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 张志强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偏偏对方说的是领袖的话,他还不能反驳,呐呐半晌才秃噜出一句:“傅明泽你不要上纲上线,我只是合理推测。” 傅明泽深深看他一眼,略点了下头,又低头自顾锄草去了。 张志强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感觉不上不下的。 郑嘉民偷笑着捡起锄头,趁张志强没注意的时候给傅明泽比了个大拇指。 傅明泽扯扯嘴角,说:“赶紧干活。” 说着忍不住往第八小队的方向看了眼。 饿昏在地里……且不说大队分的粮食够不够吃,这家人穷是肯定的,不然就算没有粮食,也能拿钱跟人私下里换一点,实在不行,还能冒险去黑市买一点。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 * 回到家后,沈茉儿靠着脑海中的记忆笨拙地生火煮了小半锅粥。 其实来这个世界前他们才吃过点心,但来了这儿以后,大概是被天道施了神通的缘故,沈茉儿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肚子也空空如也,饿得前胸贴后背—— 在地里昏倒虽说是演的,但沈茉儿莫名觉得,再不吃点东西,别说昏倒了,她没准会跟原主一样一命呜呼。 沈茉儿煮粥的时候,沈绍元进屋把被褥席子搬到门口晾晒,又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同样淋到雨的两把破椅子、一个旧木箱子也被他搬到了外面。 这个家真真是一贫如洗。 两床被褥都硬邦邦的,明显不是淋湿的缘故,而是用了太多年,棉絮都已经板结了。估计就算没淋湿也暖和不到哪里去。 一个旧木箱子是父女俩共用的,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就是一些不值钱的杂物。 不过沈绍元在里面找到了几张被保管得很好的小纸片。小纸片上“画”着几个人,一张是一对夫妻与两个孩子,一张是两个少年男女,一张是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女童。 沈绍元知道,这些小纸片并不是画,而是一种叫照片的东西。 第一张照片是“他”夫人幼时的全家福,那对夫妻是“他”的岳父岳母,少年则是“他”的大舅子。第二张照片是“他”夫人和大舅子长大些的合照。第三张照片则是“他”、夫人和年幼时“沈茉儿”的合照。 让沈绍元感到诧异的是,“他”夫人的模样竟与大凉时他那位华年早逝的王妃分毫不差。 明明岳父岳母、大舅子还有二嫂、三嫂都与大凉时截然不同。 沈绍元唏嘘不已,拿着照片给沈茉儿看:“不止模样一样,神态动作也相似,不过你母亲除了身子弱,一辈子没吃什么苦,瞧着比这位娘子要明艳几分。” 沈茉儿幼年丧母,对母亲的印象都来自沈绍元亲笔所绘的画像,不过画像画得再好,也比不上照片的真实,照片就好像是被天道截取的一段浮光掠影的时光。 沈茉儿手指轻轻碰触了下照片上的人,哪怕知道这人其实并不是自己的母亲,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改天咱们也去县城照上几张这个照片。”沈绍元不想女儿伤怀,很快将照片收了起来,乐呵呵道,“这地方也是奇怪,百姓瞧着也不富裕,却能享受许多大凉王公贵族也无法享受的东西。” 沈茉儿淡淡看他:“嗯,前提是要有钱。” 沈绍元噎了一下,底气不足地说:“很快的,咱们很快就会有钱的。” 宝库里倒是存着万贯家财。可惜这些东西要么在这里用不上,好比大凉与周边各国通存通兑的钱庄银票,在这儿就是一堆废纸。要么就是不敢拿出来用,好比那些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一则无从解释这些东西的来历,二则照这世界的律法,这些东西拿出来也会被收缴,他们父女俩没准还会遭受牢狱之灾、杀身之祸。 而不说宝库的话,如今他们明面上的财产就只有原主父女俩留下的五毛钱。 是的,五毛钱。 也就够买几个鸡蛋。 父女俩生平第一回尝到了穷的滋味。 所幸粮食拿回来了,加上他们在宝库中存着的一些点心和干粮,暂时不用担心挨饿。 粥煮得稀,搭配点心吃倒是刚刚好。哪怕知道原主父女人缘一般,等闲家里不会有人上门,他们也没敢大意,闩着门吃的饭。一顿饭吃完,俩人都是满头大汗。 沈茉儿找出毛巾和脸盆准备洗脸。 脸盆大约是用久了,掉了几块漆又用其他颜色的漆补上了,补得也很毛糙,坑坑洼洼的。不过比起毛巾来,脸盆虽说破吧,至少还干干净净,毛巾却是发旧发黄还破了两个大洞,还梆硬。 最后沈茉儿只打了盆清水,用手捧着水洗了洗脸。 宝库里倒是存着一些布料,但是按照原主的记忆,这个国家布料也极为短缺,商店里头买布除了钱还要票,农村人没有票,多是自己织粗布。 所以哪怕是一块布头,沈茉儿也是不敢拿出来的。 这大概就是守着宝山要饭吃吧,沈茉儿苦中作乐地想。不过她也不沮丧,总归能活着就不错了,何况这儿虽说穷了一些,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相较连年战乱的大凉,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 下午父女俩将屋子修了修。 沈绍元是个文弱书生,没什么战斗力,沈茉儿倒是从小跟着几个皇子一起学了些拳脚功夫,上阵杀敌是不行的,踩着梯子爬到屋顶上拾掇下瓦片却是轻易而举。 瓦片碎了不少,他们也不知道上哪儿买,当然,也没钱买,索性将角落位置的瓦片拆了一些出来挪到中间,空的地方就用茅草盖回去,这样至少能保证主要的地方不漏。 于是父女俩又生平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捉襟见肘。 “看来这修屋子的钱还得着落到我那几个好侄儿身上啊!”沈绍元慨叹。 5、第5章 傍晚,家家户户都跑到晒谷场上等大队分粮,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孩子们更是兴奋,胆子大点的还会趁机央求爹妈晚饭做一顿干饭。 这阵子地里活不忙,各家吃饭都很简单,有些特别会算计的,干脆晚饭都不烧了,直接省下一顿饭。 但分粮到底是高兴事,一年到头扛风雪顶烈日的,不就为了这点嚼谷嘛?这是辛劳之后的收获时刻,不少做爹妈的都难得大方,大手一挥表示,做一顿干饭,吃到饱! 人群中顿时响起孩子们的欢呼声。 知青们也混在人群里,郑嘉民乐呵呵地说:“要不咱们晚上也做一顿干饭吧,我这肚子已经好久不知道什么叫饱了。” 不少知青都露出意动的表情,张志强皱起眉:“到时候没等分粮粮食就吃完了怎么办,喝西北风吗,还是跟你说的那个沈茉儿一样断粮断炊昏在地里?” 郑嘉民:“……不行就不行,你扯沈茉儿做什么,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张志强:“我说的事实。” 说着还瞥了傅明泽一眼。张志强是第一批下乡的,比傅明泽、郑嘉民都早,是知青点的“点长”。这个点长虽说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官,但张志强还是很在意的。前前后后来了这么多知青,为什么大队就选他做点长,还不是因为他优秀? 张志强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是个优秀的青年,但内心又暗暗忌惮傅明泽。 傅明泽学问好,长相好,还是首都人,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其他知青对他都很服气,觉得他见多识广,尤其是几个女知青,基本是傅明泽说什么她们都无条件支持,这让张志强非常有危机感。 张志强看了眼傅明泽身上补丁累补丁的衣服,心说首都人又怎么样,还不是穷得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 这么一想,心里又莫名舒了口气。 傅明泽压根没留意张志强的眼神。他听见郑嘉民和张志强的对话了,只不过心里想的却是这几天能不能找个理由请假去县里吃一顿好的。 知青点人多眼杂,他从来不在知青点存东西,都是隔一阵子跑一趟县里打个牙祭,频率也不太高,毕竟知青们都住在一起,一点风吹草动都有人盯着。 傅明泽不禁想起下乡之前的那个夜晚,爷爷语重心长叮嘱他:“都说穷不露相富不露骨,我看现如今露富确实是不行,露穷倒是可以大张旗鼓,你到了乡下,只当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穷困潦倒的孤儿就行了。” 父亲抚了抚眼镜,说:“对,你就装穷,越穷越好,衣服被褥家里都是照着最旧最破的给你准备的。我瞧着风向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改的,回头你要遇见合适的也可以在乡下结婚安家,条件不用卡得太死,八辈贫农、三代贫农什么的都可以。不然你要是在乡下蹉跎半生,总不能一直打光棍吧?” 家里其他人纷纷出言附和,奶奶更是感叹道:“得亏你妈给你生得俊,靠着这张脸,好歹能骗到个姑娘吧?” 被他们这么七嘴八舌地一说,什么风声鹤唳,什么大难临头,什么即将天各一方的气氛都没了,傅明泽当场就黑着脸回房收拾行李了。 不过傅明泽也知道家里长辈说的这些也并非全无道理。 长辈们趁着家里出事前给他送下乡,他的户籍档案是没什么问题的,一般人也不会追根究底地调查,但如果他太张扬惹人注意,就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所以下乡以后他还是照着长辈们的吩咐努力地装穷。 一开始在火车上还会露馅儿,还有同行的知青暗戳戳地打听,问他家里曾经是不是挺阔绰的,后来他暗暗观察车厢里最穷的人,学他们的言行举止,等到下火车的时候,就已经几乎不露什么破绽了。 如今在杨柳大队也生活了九个多月,自然更是驾轻就熟。 就是那么多人住在一起,确实是不方便。 “回头你要遇见合适的也可以在乡下结婚安家……总不能一直打光棍吧……” 想到他父亲说的话,傅明泽脸色黑了黑。 要说在乡下结婚安家,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可以搬出知青点,不用再跟那么多人挤在一块儿。 不过,别看农村住得比城市宽敞,但其实人也比城市多,几乎家家都是兄弟姐妹一大串,有的还不分家,几代同堂住在一起,吃个饭凑一凑能坐好几桌。 未必就比知青点清静。 何况再怎么的,他属实也不至于为了方寸安身之地就把自己给卖了。 这边知青们在打嘴架,不远处曹梅则是黑着脸把两个孙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吃吃吃,就知道吃,粮食都没了,还吃个屁!别说吃干饭了,就是稀饭也要吃不上了!一个个的,都是讨债鬼白眼狼!” 十来岁的孩子不过是跟着其他孩子一起说了几句想吃干饭,就被奶奶逮着一顿臭骂,顿时跟被暴雨打过的秧苗似的蔫儿了。 站在一旁的沈玲玲看不过去劝了一句:“三婶,小伟他们这是分粮食高兴,你骂他们做什么。” 说着从挎包里摸出一颗糖塞进小伟手里:“跟弟弟分了吃。” 曹梅其实心里对田芳已经存了几分芥蒂,明明粮食是两家一起分的,可最后被人说闲话的却都是她。 不过沈玲玲是村小的民办教师,家里的孩子都得靠着她在学校里多照顾,何况人还给了一颗糖,曹梅也不好跟人摆脸色,于是讪讪应了声,问:“你妈呢?” 田芳自然是自觉丢脸留在家里了。 沈玲玲其实也有些气恼她妈眼皮子浅,为了几十斤粮食给自家好好的名声抹了黑。但事已至此,对外她还是要维护她妈的名声的,于是说:“她身体不舒服,再说,搬粮食这种力气活,我和二哥干就行了。” 她二哥沈建设也在旁边呢。 曹梅一噎,家里男人白天都去修水库了,回来听说了被沈老七找上门要粮食的事,都嫌丢人,不愿意来等分粮,儿媳妇也早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最后她家只她一个大人过来。 同样都是丢了脸,她和田芳这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这一幕自然也被许多人看在眼里,张志强再一次感叹:“沈玲玲同志真是人美心善。” 这回郑嘉民倒是没跟他对呛,沈玲玲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同志,这在男知青里是公认的……除了傅明泽,他好像从来不评价女同志的外表。 没多久开始分粮。 前头几个小队都挺顺利,到了第八小队,分到沈老二家时,周培军上前向大队长和大队会计说明了情况。 大队长周满仓皱了皱眉,他们杨柳大队可是十里八乡数得上的大村,三不五时地都能争一争公社甚至是县里荣誉的,沈老二和沈老三家这事儿办的,实在是给大队名声抹黑。 不过这种丑事他也不想再闹大,于是示意会计丁守常照周培军说的算,赶紧给沈老七家粮食补齐了也就算了。 “沈老七家来了吗?”丁守常算好斤两,让人把沈老二家的粮食分了一部分出来,扬声喊。 “来了来了。”沈绍元搀着沈茉儿慢吞吞地从人群后面钻出来,边走边解释说,“我家屋子漏了,被子褥子都是湿的,搬进搬出的耽误了些功夫,来晚了来晚了。” 热心人陈大妈马上说:“哎哟,被子褥子都湿了,这一个日头晒不透吧,你们今晚上怎么办?” 沈绍元憨厚地笑笑:“天渐渐热了,不盖被子也没事的,这阵一直下雨,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陈大妈皱眉:“难怪说你家茉儿着凉呢,天气是热了,半夜还是凉的,一点不盖怎么行。” 沈绍元面露无奈:“没法子,所幸今天出太阳,衣服倒是都晾干了,夜里就盖几件衣服吧。” 这是连铺盖带衣服全都淋湿了啊,陈大妈叹气:“那你们得赶紧趁着天晴把屋子修一修。” 沈绍元也叹气:“我下午倒是爬上去修了修,只是不少瓦片都碎得不行,只能先把角落的瓦片凑一凑到中间,实在是没钱买瓦片了。” 他没说是自家闺女修的屋顶,他闺女还“病着”呢,而且原先的沈茉儿也没他闺女的身手。 可不是没钱嘛,不然也不至于把闺女活生生饿晕了。 陈大妈瞥一眼沈老二、沈老三家的几个,意有所指道:“你那屋子是地主家的柴房,能是什么好屋子?你呀就是太好说话了,当初你爹……哎!” 到底是人家的家务事,话到嘴边,陈大妈还是咽了回去,沈老七自己立不起来,旁人说再多也没用。 陈大妈以为哪怕她起了话头,沈老七这个老实人也是不敢提房子的事的,哪想沈老七一把抓住她,大声哽咽道:“陈大妈,你懂我啊!我就是太好说话了!当初我爹可是给我起好了青砖大瓦房的,我那时候没结婚,想着几个侄子先结婚,就先借给了他们,后面我结婚,他们说住习惯了,搬搬也麻烦,就跟大队买了那间屋子给我。其实我自己是没关系的,住哪里不是住呢?我媳妇也是个厚道人,她逃荒过来的,什么苦没吃过,也不在意这些的,可是,可是我家茉儿不行啊呜呜呜!” 别说陈大妈了,附近等着分粮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这沈老七向来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能用两个字解决的,绝对不会说三个字,而且平时说话也不响亮,他们一家子在村里都是非常没有存在感的。 哪想到今天突然就爆发了? 之前有人说因为沈茉儿那丫头饿晕的事情,沈老七受了刺激,一下子跟变了个人似的,看来真是啊! “我那可是两大间青砖大瓦房,我爹把给我娶媳妇儿的钱都投进去了,还有我娘带过来的一点嫁妆,也都花在里面了,他们是盼着哪怕他们不在了,我也能好好地成家立业把日子过起来的。” 沈绍元边掉眼泪边说:“是我辜负了爹娘的苦心啊!” 按理说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不太像话,可也不知道是沈老七哭得太惨还是怎么的,围观的社员们莫名觉得,看沈老七哭倒是没有任何不适感—— 废话,如果哭得让人不适,还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忽悠住当皇帝的哥哥?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哎哟,可怎么办哟!” 这其实就是一句感叹,谁知沈绍元擦擦眼泪,眼神忽然变得坚定:“我要把房子换回来!” 6、第6章 沈绍元停下来说话时,沈茉儿就拎着个细竹筐子去前面领粮食。 丁守常是老会计了,算盘珠子拨得飞快,没多会儿,不但把沈老二家的算好了,顺带也把沈老三、沈老七家的粮食也算好了,该减的减,该补的补,清清楚楚。 沈茉儿从竹筐里拿出个打满补丁的麻布袋子,周培军瞧她有气无力的样子,就帮着一起把粮食装进口袋。 不多的几斤大米装在最底下,前阵子刚晒干的玉米棒子堆在上面,剩下的洋芋就直接装在竹筐里。 粮食看着不多,但只是两个人吃的话,其实已经不少了,算人均口粮的话,没准比大部分人家都要多一点。 看着鼓鼓囊囊的麻袋,沈茉儿满意地笑了笑。 这么一点粮食,对以前的她来说,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不过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们家虽然还有个宝库,可宝库里也就存了一些干粮,要不了多久就会吃完,宝库里的东西又不敢动,换不来粮食,所以说他们父女俩以后的吃饭问题还是得靠大队分粮。 这些粮食,就是他们家的重要财富了。 还别说,这种感觉还挺新鲜的。 相比沈茉儿的好心情,眼睁睁看着自家粮食进了别人口袋的曹梅,则是心疼得简直跟从她身上割了一块肉似的。 沈玲玲和沈建设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沈玲玲打量沈茉儿一眼,莫名觉得这个一向不怎么起眼的堂妹今天看上去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不过沈玲玲也没太在意,七叔和沈茉儿的个性她是知道的,大概也是家里断粮实在被逼急了,不然他们哪里敢吭声? “我妈也是不清楚情况,不知道你家断粮了。”沈玲玲压着情绪好声好气地说,“都是一家人,回头有什么困难就到家里来说,有事咱们自家人商量着就解决了,没必要闹得培军哥他们跟着操劳。” 事已至此,反正粮食都还了,沈玲玲是不介意把话说得漂亮一些的。 果然,听了她这些话,周培军、丁守常他们表情都缓和了许多。 沈玲玲正有些得意,周围突然一静,紧接着她就听见:“沈老七你说什么,你你你,你是要跟侄子们把房子换回来?!” 什么东西?! 沈玲玲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沈绍元站立的方向,喃喃:“二哥,我是不是听错了?” 沈建设也是一脸茫然:“我怎么听说七叔要换房子?” 沈茉儿把麻袋和竹筐都往旁边挪了挪,免得挡着后面的人。收拾停当了,才说:“你们没听错,我家是准备跟你们把房子换回来。我家现在住的那房子,瓦片碎了很多,晴天还好些,一下雨家里就跟水帘洞似的,完全不能住人。堂姐你刚不还说让我有困难就跟你们说嘛,我家眼下最大的困难就是这个了。” 沈玲玲很想说我那就是一句客气话,这年头谁会把客气话当真? 可今天这么个场合,她要是敢这么说,那她的名声也可以不要了。 沈玲玲勉强笑了下,说:“大家都住得好好的,换来换去做什么。既然是屋子漏雨,趁着天晴赶紧修一修才是正理呢。” 沈茉儿摇摇头,表情幽怨中带着几分难过,难过中又带着几分委屈:“祖父留给我爹的两间青砖大瓦房就没有这些问题,哎,我家现在住的那房子,半截墙还是黄泥的,要是再像前阵子那样接连下几场雨,没准墙也要倒了。” 沈建设忍不住插嘴:“那是你家一直没好好修整修整房子,修整好了就不会有这些问题。” 沈茉儿抬起头,清凌凌的双眼幽幽地看着他,说:“我家也想修整的,可是没有钱啊!” 沈建设莫名一阵头皮发麻,这话说的,不会是想跟他借钱吧?! 他忙说:“乡下地方挣钱确实不容易,这年头谁家也攒不下几个钱,实在不行,你们就先跟大队借一点,等工分结算的时候再还回去。修补房子是正经事,大队长肯定能同意的。” 沈茉儿点点头,似乎是认同了他的提议,沈建设暗暗松了口气,可一口气才刚喘到一半,就听见沈茉儿又开口了:“我家挣不了几个工分的,结算下来肯定是不够修房子的。而且,我实在是不明白,我家明明有两间青砖大瓦房,为什么要住那么一间破泥房,为什么要辛辛苦苦攒钱修房子呢?” 沈茉儿看着沈建设:“堂哥,其实你们是故意欺负我们吧,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父的没人帮衬,就抢走了我家的房子。” 沈建设一口气喘到一半,一下子呛住了,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玲玲更是脸色都变了,一时之间也顾不上注意她为人师表的姿态了,就连音调都一下子拔高了,声音又尖又利:“沈茉儿,你胡说什么呢!当初换房是七叔自己同意的,这怎么能是欺负你们呢?!” 沈茉儿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抿了抿唇,仿佛是非常努力地鼓足了勇气,呐呐说:“可两间青砖大瓦房换一间破泥房,难道还不是欺负人吗?照这么说,堂姐你把工作换给我,我去教书,你去上工,这样也可以吗?” 沈玲玲震惊地看着沈茉儿,怀疑这人是不是中邪了,不然她怎么敢说出这样胆大包天的话?! 她不但想把房子换回去,她居然还觊觎她民办教师的工作! 还别说,在这个大部分人都是文盲,小学学历还分初小和高小的年代,沈茉儿一个初中生,当民办教师教小学,其实是完全可以的。 又是房子又是工作的……沈玲玲很难不阴谋论地怀疑这父女俩没准就是看上她的工作了。 没准他们是故意提房子的,然后逼着她家用房子换工作,毕竟这是完全可能,也完全行得通的。 沈玲玲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心也扑通扑通地直跳,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抓沈茉儿—— 就在这时,沈茉儿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往后退了两步,嘴上还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爹”。 然后,没等沈玲玲反应过来,不远处的沈绍元就已经非常灵活地绕过人群窜了过来:“茉儿,茉儿,别怕,爹来了,爹来了!” 他窜过来挡在沈茉儿身前,看着沈玲玲的表情堪称痛心疾首:“玲玲,你怎么能这样?!你们欺负我就算了,你们难道还要欺负茉儿吗?!她从小没了妈,跟着我这个没用的爹受尽苦楚,甚至差一点点就要饿死了,你竟然还要欺负她,我真是看错你了!” “天呐,都是我没用,爹娘留下的房子也守不住,唯一的孩子也保护不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天呐,你赶紧劈个雷下来吧,也不用把这些狼心狗肺的人劈死了,就把我这个没用的劈死吧!” 沈玲玲:“………………” 她试图解释:“七叔,你误会了,我没有欺负茉儿,我是想跟她讲道理。” 沈绍元看她一眼,沉痛地点点头:“我知道,你是想跟她讲道理,就跟当初你大伯和你爹跟我讲道理,让我把房子让出来给侄子们结婚一样。” 沈玲玲:“…………………………” 继续试图解释:“七叔,不是这样的,房子的事情也跟我没关系,是我大哥在住……” 沈绍元点头:“是啊,你大哥住了那间房子,你家的屋子就空出来了,正好你二哥和你一人半间。” 沈玲玲:“我,不是,我,没有……”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越说越错,完全解释不清楚了。 沈建设原本还想帮腔的,一听沈绍元把他也拉上了,立马就闭上了嘴,甚至还拎着粮食袋子往后退了退。 七叔说的其实也并不是全无道理,那间房子虽说是老大在住,可他和沈玲玲也是受益的。 家里剩下的两间房,一间他爹妈住着,还有一间他们兄妹俩正好一人半间。 正是因为有半间青砖大瓦房,他才能在几年前顺利结婚成家。 别看只是半间,那一溜房子起得早,那时候没人管你面积大小,所以每间房的面积都很大,半间都能抵别人家一间了。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看戏的曹梅突然开口了:“要我说,亲兄弟间借点粮食算什么,我这借了没多久不就还上了嘛!哪像大房二房,借人家房子一借就是小二十年!我家可从来没干过这种缺德事儿,我家做事从来都是堂堂正正的,也就那些眼瞎耳聋的才在背后嚼我家的舌根!” 其实不是她家不想争这个房子,而是当初“借房”的时候她家孩子都还小,根本没到结婚的年龄。没有正当的理由,大房和二房自然乐得不分给她家。 因为这件事,这些年曹梅心里其实是很不痛快的。 大房二房占到了便宜,就她家没有占到便宜,这不就等于她家吃亏了嘛! 本来心里就存着疙瘩,加上今天的事,曹梅心里也不痛快,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得趁机落井下石说几句风凉话? 社员们一边排队分粮一边看老沈家的热闹,正看得起劲儿呢,冷不防就被曹梅的话给膈应了一下。 合着你倒是还想趁机把自己抢粮食的事给洗白了? 热心而正义的陈大妈头一个就不答应:“一码归一码,你那是借人粮食吗,你那是抢!你可别在那儿乌鸦笑猪黑了。” “可不是,要不是人家茉儿饿昏在地里,沈老七受了刺激跟你们要粮,你这吃进嘴里的肉还能吐出来?” “哎,这父女俩确实是不容易,这老沈家也确实有些过分了,虽说沈老七跟前面几个不是一个妈生的,隔着那么一点,可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玲玲这闺女我瞧着平时挺好的,没想到也会欺负人啊,哎哟,人家茉儿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就别吓她了。” …… 趁着人多嘴杂的,第八生产小队的大妈们纷纷开口帮腔。 这父女俩太面太软了,她们可得帮着点。 沈玲玲感觉自己简直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她现在就是很后悔,早知道就让二哥一个人来就好了,她干嘛要多事一起。 可惜后悔也来不及了,沈玲玲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说:“这些都是长辈定下来的,我不清楚的,七叔你有什么事找大伯和我爹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挤出了人群。 沈建设见沈玲玲走了,也赶紧扛着粮食走了。 曹梅一看这兄妹俩溜了,她眼珠子一转,也赶紧就走了。两个孙子见奶奶走了,也慌忙跟了上去。 一下子,二房三房的人就走了个精光。 沈绍元倒是一点不着急,连连跟帮他说话的社员道谢,眼看大队长那边闲一点了,赶忙挤过去:“满仓大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可真是太难了,呜呜呜,我们孤儿寡父的,现在只能靠国家靠组织了啊!” 周满仓:“???” 7、第7章 老沈家几个人的官司周满仓也是隐约听见了的,不过他这儿忙着分粮呢,左右没闹到他面前来,也没影响分粮,他干脆就当不知道。 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嘛,大队长就是整个村子的大家长,一样的道理。 哪知道这把火终究还是烧到了他这里。 周满仓一开始还用这件事当初是沈绍元几个兄弟自己商量定的,且大队干部也不方便插手社员家务事为由推脱着,结果这个素来老实巴交闷声不吭的沈老七,今天就跟吃错药了似的,不但嘴巴叭叭叭的特别能说,还特别的难缠。 说到最后,他甚至开始耍赖,说自家闺女小小年纪没了亲娘跟着他吃糠咽菜餐风露宿,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要是她因为住着漏雨漏风的房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就一根绳子吊死在大队部门口。 吊死在大队部门口。 亏他想得出来! 周满仓瞅瞅瘦骨伶仃脸色苍白的沈茉儿,终于还是在围观社员“他们父女俩确实是可怜”、“虽说是家务事,大队也不能不管啊”、“这人民的生产队可不能不管人民”的声音中,无奈点头:“你自己先找几个兄弟商量商量,商量不下来,大队给你们协调。” 沈绍元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众目睽睽的,也不怕周满仓食言反悔,立马放开一直扒拉着周满仓的手,再度跟周围帮忙说话的社员道了谢,就扛起麻袋拎起竹篮招呼沈茉儿一起走了。 看着父女俩瘦弱的背影,陈大妈同情叹息:“哎,父女俩都一个性子,老实巴交的,没人帮衬是真不行啊!” 周满仓忍不住说:“真老实巴交能说出吊死在大队部门口的话?!叭叭叭的,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说呢!” 别人怕周满仓这个大队长,陈大妈可不怕:“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再老实的人,都被逼得活不下去了还不反抗啊?沈老七可就茉儿这么一根独苗,茉儿要有个三长两短,他还不得上吊啊?大队干部要不给他主持公道,他没办法还不得吊死在大队部门口啊?” 周满仓被怼得哑口无言,半晌挥挥手:“赶紧的,轮到你家分粮了。” 知青点分粮最晚,一群知青看热闹看了个全程,听着其他社员的闲话把来龙去脉给补全了。 别看男知青对沈玲玲印象不错,女知青其实一般般,尤其女知青王秋彤,曾经因为想买同一件漂亮的布拉吉跟沈玲玲起过争执。 虽然最后是沈玲玲退让了,但买到布拉吉的王秋彤并不好受,因为这件事最后被宣扬得人尽皆知,人人都说沈玲玲为人大度,而王秋彤则落了个刁蛮任性的名声。 王秋彤和沈玲玲是在县里的百货大楼偶然遇上的,当时没有其他人在场,事情是谁宣扬出去的显而易见。 “呵,抢了人家的房子还不够,还要抢人粮食,把亲叔叔、亲堂妹往死里逼,心善,可真是太心善了。”王秋彤撇撇嘴,村里人都是糊涂虫,不像她,早就看清沈玲玲的真面目。 张志强黑着脸:“王秋彤,你不要因为和沈玲玲同志有矛盾,就在背后说风凉话,这里面可能有误会,再说家里的事情都是长辈做主,跟沈玲玲同志没关系。” 王秋彤白他一眼:“你左一句沈玲玲右一句沈玲玲,你看人家理你了吗?自作多情!” 其他几个女知青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秋彤这句话可真是戳到张志强的肺管子了,张志强张口结舌,讷讷半天才蹦出四个字:“不可理喻!” * 沈茉儿不知道他们走后的那些官司,父女俩扛着粮食回到家,趁着天还没黑,将中午剩的粥热了热,就着点心解决了晚饭。 很快天黑,沈茉儿照着记忆找出家里唯一一盏煤油灯点亮了。 父女俩相对而坐,看着漆黑屋子里唯一的光源,一时无言。 半晌,沈绍元突然伸出手指敲了敲煤油灯的玻璃罩,叹息道:“这所谓玻璃与琉璃倒是有些相像,咱们大凉,不说如此贫穷之家,就是寻常富户也是用不起琉璃器的。” 沈茉儿也跟着伸出手指敲了敲:“琉璃不如它薄透。” 沈绍元:“用作灯罩确是恰到好处。” 沈茉儿:“替代窗纸更妙。” 原主的记忆中公社的房子不少都是装了“玻璃窗”的。 沈绍元点头:“这煤油也甚妙。” 沈茉儿也点头:“不用人头落地成叛军刀下亡魂便是最妙。” 父女俩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又不约而同洒然一笑。 白天忙着适应新身份没空多想,夜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围又黑黢黢的,好像又回到了躲在宝库里面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 遭逢大难,死里逃生,来到异世……这一茬接一茬的,不管是谁都得恍惚几天。 所幸他们父女俩都是随遇而安的洒脱性子,这么你来我往地随口叨叨两句,就算是互相宽慰了。 这个家是穷,村子瞧着也穷,但这异世确实也有许多大凉比不上的地方,总归是活下来了,凭着他们父女的能耐,还怕日子过不好吗?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父女俩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既来之,则安之。 天道给了他们一线生机,那就好好活着吧。 往日在王府,夜里还能喝喝酒赏赏月读读书弹弹琴看看歌舞……眼下就这么一盏煤油灯,灯油也不便宜,还是别折腾了,早点洗洗睡。 今天日头烈,席子倒是晒干了,被褥却还有些潮。 其实就算是都晒干了,父女俩也是对这破破烂烂的席子被褥敬谢不敏的,不用说,俩人就非常默契地进了宝库。 宝库里有床铺被褥,床用的是冬暖夏凉的金丝楠木,被褥用的是大凉最好的丝绵和锦缎,都是父女俩惯常用的。 不过。 “这被褥睡脏了怎么办?”沈茉儿躺在光滑柔软的被褥里,隔着屏风问她爹。 沈绍元被她问住了。 拿到外头洗晒肯定是不行,可一直不洗晒就更不行了。 半晌,他说:“睡在宝库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想法子修房子再买些新被褥。” 沈茉儿应了声,没再说话,脑子里兜兜转转地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第二天沈绍元依旧苦哈哈地扛着锄头去上工,沈茉儿倒是不用去。 因为昨天分粮的时候大队长说了,这阵子天热,地里活不多,从今天开始,除了壮劳力,妇女尤其是老人,就不强制上工了,沈茉儿这个刚在地里晕过的,自然就更不用去了。 不过沈茉儿也没在家闲着。 做郡主的时候可以万事不操心,闲了就出门游个湖避个暑,现在到了异世,成了一个普通农户,不,是贫农家庭的姑娘,要还像从前那样,怕是迟早不是饿死也得冻死。 吃过早饭后,沈茉儿就把昨天囫囵晒了一遍的被褥给拆了。 棉被拿到外头继续晾晒,顺便还找了根棍子拍了拍,可惜棉絮已经板结了,拍这几下其实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外面的被罩,沈茉儿拿去水井边仔细洗了再拿回来晾在了门外的竹竿上。 她家这屋子虽然破,但其实也是有优点的,隔壁就是地主家的院子,那院子外墙拆了,一排的屋子做了大队部办公室,门口不远就是水井。 水井原本是在院子里面的,院墙没了,就等于是在公共区域了,倒是方便了他们家。 住在附近的社员也会过来取水,但到底没有她家这么方便,毕竟她家这间屋子本来也是地主家的,比别人肯定不知道近了多少。 沈茉儿挺满意。 晾晒好被褥后,沈茉儿又把屋里屋外都打扫了一下,这才拎上竹篮戴上她那只有半边帽檐的破草帽出了门。 沈茉儿一路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没多久就到了村小外面。 这两年为了响应“把学校办到贫下中农家门口”的号召,不少大队都陆陆续续办了学校,杨柳大队这个村小就是前年开办的,目前只有两个班两名老师。 一个是沈玲玲,另一个是老知青程涛,俩人都是高中学历。 这年头多的是初中学历、高小学历当村小老师的,杨柳大队村小两个老师都是高中学历,算是很难得了。 其实像沈玲玲这样的本地高中毕业生,是有机会进机关或者企事业单位的,当然,沈玲玲也悄悄报考过,可惜没考上。 这件事村里人都不知道。 不过她运气不错,没多久村里就办小学了,她这个大队唯一的高中生也就顺理成章当上了老师。 沈玲玲其实学习成绩一般,不然也不会屡次通不过招工考试了。屡屡碰壁之后,她现在是很在意村小老师这份工作的。尤其是去年松树大队一位老师被调到了公社小学,这让沈玲玲看到了她这份工作的上升空间,暗暗期盼自己也能去公社小学、县小学甚至是市小学。 也因此,在看到沈茉儿出现在村小外面时,沈玲玲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她可是还记着呢,沈茉儿惦记她这个工作! 正好试卷和奖状都发完了,孩子们欢呼雀跃喊着“放假啦”、“老师再见”,很快作鸟兽散。沈玲玲心里藏着事,没怎么管学生,而是快步走向沈茉儿:“沈茉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茉儿看到她,表情无辜道:“这是村里的地方,没规定社员不能过来吧?”迟疑了下:“你这凶巴巴的,不会又要欺负我吧?” 沈玲玲:“……” 气道:“你别乱说,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沈茉儿嘟囔:“借房子,抢粮食,还不算欺负吗?” 不等沈玲玲辩驳,她马上又说:“再说我来这里是找程校长的,跟你没关系。” 她哼了一声,没再理睬沈玲玲,扭头就往程涛那边走去,跟程涛站在那儿说了几句话,随后又一起进了旁边的教师办公室。 沈玲玲先入为主,总觉得沈茉儿像是揣着什么坏,正犹豫要不要跟过去瞧瞧,沈茉儿已经面带笑意走出来了。 她甚至都没再给沈玲玲一个眼神,就自顾脚步轻快地走了。 沈玲玲越想越不对,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办公室,找程涛旁敲侧击打听沈茉儿干什么来了。 程涛戴副眼镜,看着有些老成,听沈玲玲这么问,略显严肃的面容上露出个戏谑的笑容,说:“沈茉儿同志是来跟我借高中课本的。她说你把课本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不借给她,她借了课本以后要囊萤映雪悬梁刺股地赶超你。哈哈,你们姐妹俩还挺有意思的。” 沈玲玲:“……” 沈茉儿什么时候问她借过课本,根本就没有! 虽说沈茉儿要真跟她借,沈玲玲也是不会借的,但事实上沈茉儿根本就没跟她开过口啊! 撒谎,这个两面人她撒谎! 8、第8章 离开村小后,沈茉儿就拎着装了两册高中课本的竹篮往自留地去。 因为今天开始除壮劳力外自愿上工嘛,加上昨天又刚分了粮,家家户户暂时都不愁没粮食吃,所以不说妇女,村里的老人是基本都在家歇着了。 这不沈茉儿路过陈大妈家时,就见村里一群老太太每个人手里挥舞着一把大蒲扇,正围坐在在路旁的大树底下闲聊呢。 看见沈茉儿,陈大妈摇着蒲扇关心地问:“茉儿,你今天身体好点没啊,昨天粮食拿回家,总该能吃饱饭了吧?” “嗯,吃饱了。” 沈茉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多亏陈大妈、蔡大妈、卢大妈、王大妈、杨大妈、张大妈你们帮忙了,不然我家的粮食怕是没这么容易拿回来,真的谢谢你们!” 哪怕实际只是凑了个热闹,被沈茉儿这么郑重其事地一一点名道谢,几个大妈顿时也觉得自己真是路见不平做了好事,一个个骄傲得下巴都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几分,忍不住就拉着沈茉儿又唠了会儿嗑。 听沈茉儿说要去自留地,大妈们纷纷热情地表示,要一起去看看。 父女俩好好的年景都能差点给自己饿死,哪怕是粮食被人抢走,但其实换了别家,不管是上山下河还是从自留地里抠一抠,总归都不至于饿成这样。 果然,一群人乌泱泱跑到沈家的自留地一看,那一畦地哟,简直不能看。几蓬空心菜割得只剩下一点根,几架豇豆叶子稀疏豆子更稀疏,至于几垄红薯,埋在地里的看不到,长在外头的叶子基本也被薅秃了。 大妈们唏嘘不已,这父女俩是真饿得把地里能吃的都给□□光了。 而且,也太老实了。 换了别人,就算自家地里薅光了,可人都快饿死了,怎么也会忍不住往邻居的地里伸手吧?可她们一路过来,其他人家的自留地都长得整整齐齐的,隔壁周老锅家一个南瓜长到了他们家地里,都成老南瓜了,也还是好端端的。 “这沈老七啊,亲妈在的时候没怎么下过地。亲妈死了以后又没人教,种地的能耐是真不行。” 得,老太太们袖子一撸就忙活开了,从最近的杨大妈家拿了农具,然后就松土的松土,浇水的浇水,还各自从自家自留地里拔了苋菜苗、南瓜苗、胡萝卜苗……七手八脚地就给沈茉儿家地里种上了。 都是干惯了活儿的,动作那叫一个麻利,几乎是沈茉儿拎了两桶水的工夫,那一畦自留地就大变样了。 沈茉儿也是没想到,大妈们能这么热心。换了做郡主时候的她,底下人办事勤快妥帖,那肯定是要打赏的。 可来了这异世,一来她身无长物,二来人家也不是王府的人,帮她拾掇菜地,纯纯的就是所谓的无产阶级情谊……沈茉儿感到新鲜之余,想来想去,只能先记下这份情,回头再答谢了。 要说这帮农村老太太,烦人的时候是真烦人,东家长西家短,爱传闲话,爱管闲事,可是她们热心起来,也是真热心,这不,沈茉儿什么都没说,她们帮着拾掇完自留地,就又乌泱泱地拉着沈茉儿一起跑去大队长家了。 大队长是上工去了,可他老娘和媳妇儿在家呀,老太太们七嘴八舌地,就在大队长家替沈茉儿父女俩喊冤叫屈起来,指着骨瘦如柴的沈茉儿骂沈家其他几房都是黑心肝。 于是周满仓下工一回到家,他老娘和媳妇儿就催着他替沈老七父女俩做主争房子了。 他媳妇儿徐红梅读过书,高小文化,说起话来那叫一个义正言辞:“人民的生产队为人民,无产阶级要团结不要压迫,沈老大他们就是看着沈老七老实没人帮衬才这么欺负他呢,大队不管谁管?” 周满仓无语:“之前怎么没听你这么说?” 徐红梅:“那不之前他们父女俩自己不吭声嘛,咱也不能瞎掺和不是?” 老太太也帮腔:“可不是,其实原先我也瞧着茉儿那孩子可怜,可沈老七闷不吭声的,咱也犯不着多管闲事,现在不同了,我可听说了,你不给人主持公道,人就要吊死在你们大队部门口呢,就为了不出人命,这事儿你也得管!” 说沈老七一夜之间改了性子,准备为了唯一的闺女抗争了,周满仓其实还有点半信半疑,所以昨天在晒谷场上,他让他们兄弟先协商,打的就是先拖一拖的主意。 没准拖两天,沈老七心头那股气散了,就又跟从前一样了呢? 但现在这把火不止烧到他身上,还烧到他家里了,而且,周满仓可是很了解的,别看说话的是他老娘和媳妇儿,她俩后头,还有一帮老娘们儿呢。 当然,老太太说的也没错,真要出人命,那他这个大队长还真是责任重大。 原本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现在,周满仓坐在矮凳上吸了口烟,说:“行吧,下午就给他们调解。” 沈茉儿在外头转了一圈,不但收获了一片崭新的自留地,还收获了大妈们慷慨馈赠的蔬菜,有豇豆,有空心菜,有嫩南瓜,甚至还有一个金黄的甜瓜。 家里没有一滴清油,除了盐巴也没别的调料,沈茉儿洗了一小把空心菜,生火做了个蔬菜汤,也没再做别的,午饭父女俩就着蔬菜汤又吃了一顿点心。 点心是王府里最擅长做糕点的厨娘做的,口味自然不错,可惜这顿吃完就没了。 所幸被抢走的粮食拿回来了,加上大队这次分的,家里粮食暂时是不愁的。 当然,他们父女俩过惯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日子,一下子肯定是很难适应的,但是不适应也得慢慢适应,毕竟从今往后他们就得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啦。 傍晚,趁着天黑前,家家户户就吃好晚饭了。 沈茉儿吃完饭后就搬了破椅子坐到门口去了,吹着傍晚舒爽的凉风,她利索地拆开一件破棉袄,把里头因为淋了雨而更加板结的棉絮一点一点揪出来,撕扯蓬松了,丢进脚边的竹筐里。 现如今他们父女俩一穷二白的,就是这板结的棉花,好好拾掇暴晒一下,凑和着也还是能用的。 劳作一天的沈绍元靠坐在墙边,看一眼宝贝闺女,再看一眼宝贝闺女,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他的小茉儿,在大凉那是比公主还要受宠的金枝玉叶,跟大凉最厉害的绣娘学的女红,也不是为了像其他闺秀那样亲手绣嫁衣,而只是为了给亲爹绣一个荷包——如今这手艺只能用来缝补些破衣烂衫了。 沈绍元难免又有些伤感。 于是周满仓过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骨瘦如柴的小姑娘抱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正在拆棉花,旁边同样骨瘦如柴的沈老七瞧着自家闺女难过得都快哭出来了。 周满仓其实也能理解沈绍元的心情,要换了是他,就这么一个闺女,养成了这样,还差点饿死,他也得哭。 要说之前周满仓管这事,还是有点赶鸭子上架,现在他就是真心想帮帮这可怜的父女了。 等到老沈家人齐聚一堂坐在大队部办公室里时,周满仓不自觉地,就帮着他心目中的可怜父女说话了。 “老爷子过世前是分过家的,房子你们兄弟几个每人两间,当时是请村里的干部和族老做过见证的,这个你们否认不了。至于后来你们兄弟间怎么换房子,只要你们自己两厢情愿,我们自然也管不着。” 周满仓继续说:“现在老七的意思,他想把房子换回来,刚刚我也问了,你们当初换房也没立字据也没贴补差价,一开始说的就是借,那现在老七要换回来也合情合理。” 沈老大叫沈胜利,黝黑的脸上遍布沟壑,眉心有很深的川字纹,他皱着眉说:“大队长,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用不着大队掺和,我们自己商量着办就行了。” 他家人口最多,沈老七那两间房,他家占了一间半。 真要被沈老七换回去,他家老二老三拖家带口的就得睡到马路上去。 沈胜利现在就是很后悔,早知道这样,打死他也不会带着全家去后山根大队喝喜酒。 要他昨天在村里,抢粮的事情闹起来的时候,他就会压着老三家的好好给老七赔礼道歉,怎么的也不能让这把火烧到房子上来。 “老七,你也是,咱们虽说不是一个妈生的,可也是亲兄弟。你妈死得早,爹年纪大,你从小做哥哥的没少帮衬你吧?老三家的拿你家粮食是他们不对,我回头好好说说他,让老三家的给你和侄女道歉,你看怎么样?” 沈胜利自认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幺弟还是很了解的,跟后娘一样绵软的性子,没什么心眼。 从小就这样,说两句好话就能哄得他把好东西都拿出来,被几个年纪相当的侄子忽悠得团团转。 当初那两间房也是这样被他们哄过来的。 这回估计也是被老三家的逼急了,不过沈胜利觉得,先找借口拖着,等老七心里这口气消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哪知道他话音未落,沈绍元就摆着手开口了:“粮食的事情昨天已经解决了,就不提了。今天咱们说的是房子的事,老大,你就别再掰扯其他人了,我怕掰扯来掰扯去,回头又给你们忽悠了。” 他也不管沈胜利听见这话什么表情,自顾对周满仓说:“我这人脑子不灵,不过我想明白了,人民的生产队为人民,有事找组织就对了。大队长,事情就这么个事情,我相信组织,更相信你,我们父女俩,就指望你给我们主持公道了。” 沈胜利:“……” 你哪里不灵?你这马屁拍的,不是很灵光吗?! 9、第9章 沈胜利一家子是午饭光景回的杨柳大队,一回来就听说了昨天的事情。跟他们叨叨的社员还说了,沈老七大概是被逼得狠了,一下子性情大变,跟原先完全不一样了。 年初松树大队有个姑娘上山采菌子摔破了脑袋,从县人民医院回来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原先老实巴交的,现在成天作天作地。这事十里八村都传遍了。 沈老七没那么夸张,但是也有点这么个意思。 沈胜利原本还不信,现在才真是有点信了。 毕竟从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沈绍元,现在居然敢当面指责他这个做大哥的忽悠人,居然还会给大队长拍马屁了! 沈胜利感觉事情比料想中更棘手,不过还是抢在周满仓前面又开口了:“老七,那两间屋子你侄子们都住了多少年了,拖家带口的,你总不能就这么逼着他们睡大马路去吧?你做叔叔的大方一点,侄子们都会记着你的好,等回头茉儿嫁出去了,侄子们不也会孝顺你,等你老了,侄子们不也得给你摔盆打幡?” 沈胜利可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问题。 沈绍元没有儿子只有个闺女,这跟绝后也差不多了,他要能拎得清,就该趁着现在多奉献一点,跟侄子们处好关系。 他自认苦口婆心的,也是为了沈绍元好。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沈绍元都要被气笑了,伸手指了指或坐或蹲的几个便宜侄子,嗤笑:“让他们给我摔盆打幡,我就问你,他们哪个瞧着是能走在我后头的?你与其劝我,不如劝劝他们,好好孝敬我,回头我还能烧点纸钱给他们花用呢!” 啧,想他沈绍元的侄子,那可都是大凉朝的皇子,哪个不是龙章凤姿,哪像这几个歪瓜裂枣的。 沈胜利一开始是真没细想,只想着沈绍元自己没儿子,以后肯定得靠着侄子养老送终,倒是忘记了沈绍元辈分大,可他年纪小啊! 看看要么比沈绍元还要大几岁,要么虽然比他小些却瞧着比他老相的儿子侄子们,沈胜利嘴角抽了抽,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算侄子们不能给你养老送终,这不还有侄孙们嘛?再说,不说那么远的,就说你家茉儿,回头不管嫁到哪里,不也得靠着娘家的兄弟们撑腰?所以说,都是一家人,真没必要分这么清楚,你家人口少,一间房也够用了,侄子们记着你这份情,肯定也会多帮衬茉儿不是?” 说话的是沈老二沈永军。 都说以己度人,沈胜利自己没闺女,也看不上女娃娃,就觉得沈绍元应该跟自己一样,最关心养老送终的问题。 而沈永军有个长相标致,高中学历,还在村小当老师的闺女,哪怕骨子里也重男轻女,但对沈玲玲这个女儿还是非常疼爱的。 所以比起沈胜利,沈永军自然更能理解沈绍元疼爱闺女的心情,也更知道沈绍元的软肋究竟是什么。 要说出嫁的女子要娘家撑腰,沈绍元还真是有些触动。 毕竟他的小茉儿,曾经可是大凉尊贵的郡主,要说娘家,普天之下还有比皇室、比当皇帝的伯伯更能撑腰的吗? 可那也是因为他那皇兄是真心疼爱茉儿。 至于眼前这些人……沈绍元忍不住又嗤笑了声:“是把好房子换走的帮衬呢,还是把粮食都抢走的帮衬呢?” 沈茉儿还没嫁出去呢,这些人就恨不得把他家的东西都搂到自家去了,欺负人的时候可从没顾忌过半分所谓自家人的情分。 就这,指望他们将来给沈茉儿撑腰? 这不是痴人说梦嘛! 离开了大凉,沈绍元可谓是虎落平阳,但是他也并不觉得自家茉儿将来需要这群歪瓜裂枣给她撑腰。 他眉梢一扬,直接说:“行了,你们说来说去还不就想占我家的便宜。我跟你们说,不可能!从前是我糊涂,听你们忽悠,今后我家一针一线都是茉儿的,谁想抢,我也不吊死自己了,我直接就拿根绳子勒死他!” 沈绍元原先多软弱的一个人,现在突然变得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了,别说大队长周满仓头疼,老沈家一群人也是瞠目结舌。 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沈绍元这一下子三级跳,跳得沈胜利和沈永军都不敢说话了。 沈绍元只有一个闺女,他们可是有儿有孙的,真把人逼急了,一根绳子勒死哪个,他们都得疯。 眼看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一旁的田芳急了,给大嫂刘慧华频频使眼色。 刘慧华是个自己没主意的,凡事都看沈胜利的眼色,现在沈胜利不吭声,她当然也不敢开口。 田芳无奈,只好自己开口:“老七啊,粮食的事嫂子先跟你道个歉,嫂子是真不清楚情况,要知道这么回事,肯定得拦着你三嫂不是?” 反正老三一家子不在场,田芳干脆一推六二五,把事情都推到了曹梅身上。 接着她又说:“房子的事情,你确实是稍微吃亏了些,可老七啊,你别看那两间房子像样,那都是我们年年修着才能这么好的,我们两家都往里贴了不少钱的,要换回来,这些钱你得还我们吧,你家的情况,只怕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她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你家人口简单,其实一间房子也够用了,不就是漏雨吗,让你侄子们去修,保证给你修得严严实实的,你看行不行?” 修房子也要花点钱,但跟换房比起来,那就不值一提了。 毕竟今天这事,他们想一点血不出,看来是不可能了。 沈胜利自然也明白这一点,马上说:“对,让你侄子们去修,该固墙固墙,该换瓦换瓦,保证给你修得严严实实。” 沈绍元嘲讽地笑了声,说:“你们这还是把我当傻子忽悠呢?” 这时,一直没吭声坐那儿看热闹的沈茉儿忽然开口了:“爹,其实咱们现在住的那地方挺好,上工还能少走几步路呢。” 田芳面上一喜:“老七你看,茉儿喜欢住村口呢。” 沈茉儿腼腆地笑笑,说:“我爹疼我,他就想着房子换回来,我能住得舒服一点。不过,几个堂哥拖家带口的没地方住,我想想确实也不忍心。” 田芳更高兴了:“茉儿真是个好姑娘,心地善良。你放心,你堂哥他们肯定记着你的好,以后甭管你嫁哪儿,他们都给你撑腰!” 沈茉儿笑得人畜无害:“堂哥他们住习惯了,我也住习惯了,其实仔细想想,房子不换回来也可以的……” 沈胜利一拍大腿:“可不,老七,你没你闺女大气!” 沈茉儿脸色不变,继续说:“不过,两间青砖大瓦房和一间土坯房,房子可以不换回来,差价得算给我们吧?那房子起得宽敞,一间可以当两间用,现在起这么一间房,至少得两百块钱,两间房就是四百。我家现在住的这间,就算作价一百好了,差价就是三百。大伯二伯,你们把差价给了,咱们立个字据,这事就算揭过去了,成吗?” 成吗,当然不成! 老沈家一干人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原以为沈茉儿这个胆子比虮子还小的,开口是要劝她爹的,哪知道她一开口就是三百块钱! 沈胜利气得一脚踹了凳子,沈永军也是腾地站了起来:“你这女娃娃,口气怎么这么大?!” 被他们愤怒瞪着的沈茉儿眼都没眨,不紧不慢说:“我这还没算起房子的人工钱呢,毕竟都是一家人,我家要是起房子,堂哥们也肯定会来帮忙的对吧?” 沈绍元也一下站了起来,一根麻绳啪地拍在桌上:“不出钱就换房,谁再瞪我闺女,我就勒死谁!” 沈老大沈老二家几个儿子也马上站了起来。 周满仓一拍桌子:“干嘛,你们想在大队部打架吗,都给我坐下!” 他一指蹲在门口的周培军:“谁再闹,你骑我的自行车去喊公安!” 老沈家一干人被他一瞪,于是又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周满仓一锤定音:“行了,要么换房,要么给钱,天底下就没有白白占着别人房子的道理!” 田芳还想卖个惨:“我们没钱啊,大队长,我们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 沈茉儿就说:“实在没钱就拿东西抵吧,你家其他东西我用不着,不过沈玲玲的……” “不行,不可以!给她钱,妈,给她钱!”沈玲玲尖叫了起来。 按理,今天的事跟她这个早晚要出嫁的姑娘不搭界,沈玲玲央着她妈给她带过来,为的不是别的,就是怕沈茉儿要抢她的工作。 人心不足,她家多占了半间青砖大瓦房,她爹妈其实还很不满足,现在明摆着,就这半间房也不能白占了。要能拿她的工作换一间,甚至更多的房子,沈玲玲觉得她爹妈多半是会同意的。 毕竟闺女的工作将来是带到婆家的,房子却是永远留在娘家的。 “我可以出钱的,我可以每月再多拿三块钱交给家里。妈,给他们钱,我们家只有半间,七十五块钱就够了,七十五块钱买那样的半间房,合算的!” 沈玲玲飞快看了沈胜利一眼:“要大伯家不想出钱,咱们可以多出一点,大家也能住得更宽敞些。” 沈永军和田芳对视一眼,俱都眼睛一亮。 沈胜利简直被气了个倒仰,这战争的号角还刚吹响,他们自己就先起内讧了。他家孩子多,多占了一间半也还住得捉襟见肘,要再被老二家抢走一间半间的,家里几个小孙子真是要吊起来睡了。 不等老二家开口,沈胜利一拍桌子:“两百二十五元,一间半房子,大队长作见证,立字据!” 就这么的,沈茉儿给青砖大瓦房卖了三百块钱。 等刘慧华和田芳跑了一趟家里拿来钱,再由大队长见证着立好了字据,沈茉儿就笑眯眯地问周满仓:“大队长,我家想批间地基,就在现在住的屋子旁边再起一间,可以吗?” 10、第10章 青砖大瓦房固然好,可跟一群成天想着占便宜的亲戚住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还得时时防着,也不够糟心的。 倒是沈茉儿他们现在住的那间房子,除了破旧了些这个缺点,优点其实也不少。 最主要的一点,房子的位置在村口,对面是农田,右边牛棚住了个下放的老头子,左边大队部,除了后院一间屋子里住了小地主母子俩,其他的屋子都不住人。也就是说,离他们最近的邻居一共就三个人,还都是平时根本不敢惹事的“地富反坏”,这跟没有邻居也差不多了。 这环境对于穿越过来还带了宝库的父女俩来说,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所以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着真换房,不过是找个由头跟老沈家这些人拿钱罢了。 毕竟,山珍海味吃得,粗茶淡饭吃得,亏可万万吃不得。 老沈家其他人不知道沈茉儿的想法,他们正为拿出去的那一大笔钱心疼呢。 心眼子多一点的,像是沈胜利、田芳,都在心里琢磨,沈老七拿了这笔钱,修房子用不了几个,多半还是要存着留给闺女,总归慢慢来,他们还是有机会弄回来的。 哪知道一扭头,就听见沈茉儿问大队长能不能批地基起新房! “你们父女两个人,一间房子够住了,起什么房子,老七,茉儿年纪小不懂事,你可不能什么都惯着。”沈胜利沉着脸说。 “可不是,老七,有钱也要想想没钱的时候,别看你们一下子拿了三百块钱,钱这东西,哪里是经花的?你别只看着眼前,你也想想以后。茉儿这么大了,嫁人是不是要攒嫁妆?茉儿嫁出去了,你独自一个,是不是要留点钱傍身养老?”田芳还是一贯的风格,苦口婆心,一副真心为你打算的样子,只是面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的急切。 沈永军也说:“老话说吃不穷,穿不穷,打算不到就受穷,咱们各家虽说在房子的事情上有些龃龉,但总归还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老七,你大哥二嫂可都是为了你好。” 换了原来的沈老七父女俩,没准还真会被这看似推心置腹的话给劝住。 现在的沈茉儿父女俩自然是不可能。 沈茉儿哼了一声,一副被激怒的样子,愤愤说:“我爹就我这么一个闺女,我怎么会嫁出去,我要招女婿的!起新房,招女婿,将来我们一起给他养老!” 她眼眸一瞪,怀疑地看了沈胜利几个一眼,说:“你们当初忽悠走我家的房子,现在不会又想忽悠走我家的钱吧?” 沈胜利:“……” 沈永军:“……” 田芳:“……” 诚然他们就是这么打算的,可心里想归想,被人当面这么直白地指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纷纷矢口否认: “怎么可能,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好心当驴肝肺,二伯是为了你好。” “可不是,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想招女婿,想法是好的,可上门女婿哪里是那么好招的……” 田芳倒是想说别回头招回来个吃绝户的,到底顾着自己的名声没直说,而是话锋一转,冲沈绍元说:“老七,茉儿还是个孩子脾气,想一出是一出的,你可不能什么都依着她。” 沈绍元眉头一挑,直接说:“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我不依着她,还依着谁?再说,她想招个女婿给我养老是她的孝心,大队长,你说对不对?” 他转头问周满仓:“我家这宅基地能批吗?” 周满仓笑道:“能,怎么不能?” 他们父女俩刚放弃了两间青砖大瓦房,给他们重新批个宅基地,合情合理的事情。 索性沈茉儿就识字,刚立过字据,纸笔都是现成的,周满仓就让沈茉儿写了份申请书,再让沈绍元签字盖上手印,允诺明天就跑一趟公社,给他们把手续办了。 老沈家其他人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一直留着没走,眼睁睁看着沈茉儿写了申请书,又听周满仓说明天就能把手续办下来,心里都有些五味杂陈。 一向唯唯诺诺的人突然性情大变,不但从他们这儿争回去了三百元的巨款,现在居然还要起新房了? 沈茉儿倒不关心他们怎么想,她扫了眼神色各异的一群人,说:“等我家宅基地批下来定了起新房的日子,辛苦堂哥们都来帮忙啊!” 老沈家众人愣了下,沈胜利眉头一皱,突然想起来,他们之前立字据转让青砖大瓦房时,后面就缀了一句“待沈绍元家起新房时,沈胜利家需补还建房所需的三十工日”。 沈永军家的字据里也有这么一条,不过他家少一点,是十个工日。 当时他们心里还暗暗嘲讽呢,沈老七家起新房,也不知猴年马月了—— 他就一个闺女,闺女嫁出去了,他自个儿住着那间杂物房,还会起新房? 总归是不可能的事情,写就写呗。 哪知道,原以为不可能的事情,这马上就要成真了? 沈胜利他们倒是想反悔,可也知道,白纸黑字,大队长做见证的事,就算是想赖也赖不了。 今天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沈胜利也没心气再跟沈绍元父女掰扯了,黑着脸就带着一家人走了。 沈永军和田芳倒是想再掰扯掰扯,可出钱出工更多的沈胜利都没二话,他们夫妻俩都是惯会充好人的,自然也不愿意出这个头,也就带着儿女走了。 周满仓看看明显神色不虞往外走的一群人,又看看面黄肌瘦的沈茉儿父女俩,暗暗叹了口气,说:“既然要起新房,房子怎么起,材料怎么安排,你们都自己早点打算起来,回头我帮你们喊些人,抓紧点有个五六天也就盖起来了。” 周培军也说:“对,回头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去我家喊一声。” 沈茉儿和沈绍元对视一眼,自然高高兴兴应下。 糟心亲戚是不少,可热心人也多啊! 这杨柳大队可真是不错。 回到家后,见识过不知多少奇珍异宝的父女俩拿着一沓大团结稀罕地翻来覆去地看。 多稀奇啊,这个朝代百姓既不用银子也不用铜钱,用的竟是这样轻飘飘的纸。纸上还花里胡哨地印了不少东西,据说正面是正在走出人民大会堂的人民代表,反面则是都城,不,是首都的标志性建筑天安门城楼。 “哎,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去都城瞧瞧。” 沈绍元叹息。 想当初,他可是住在都城寸土寸金的位置啊,整个都城,再没哪个皇亲显贵的府邸能比他的王府地段更好了。 “总归有机会的。”沈茉儿笑眯眯道,“在此之前,咱们先去公社逛逛呢。” 大队长不是要去公社办批宅基地的手续嘛,他们跟大队长说好了,明天跟着一起去公社逛逛去。 11、第11章 大清早,沈茉儿刚从宝库里出来,就听见一阵“哞啊啊”的驴叫声,开门一看,隔壁大队部院子里停了一辆驴车,上头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赶忙喊上她爹手忙脚乱地洗漱了下,也不做早饭了,把昨天陈大妈给的金黄甜瓜给切了,父女俩一人吃了半个甜瓜就出门了。 上了驴车才发现陈大妈也在,怀里抱着个菜篮子,里头半篮甜瓜半篮黄瓜。沈茉儿很快挪开视线,主动喊人:“陈大妈。” 陈大妈笑呵呵地挪了挪,给沈茉儿让出个位置:“来来来,坐大妈身边来。” 沈茉儿坐了过去,沈绍元则挨着一个男同志坐了。 没多久,周满仓和大队负责赶驴车的刘二叔也来了,刘二叔鞭子一甩,毛驴嘚嘚嘚地就跑起来了。 一辆驴车上坐了六七个人,女同志坐一边,男同志坐一边,挨挨挤挤的,幸好早晨还不热,不然怕是汗都要挤出来。 沈茉儿一路好奇地打量四周,虽说有原主的记忆,但是记忆跟自己亲眼看见又有些不同,就像原先是隔了一层纱,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现在是把这层纱揭开了,一切都变清晰了。 “傅知青,你一会儿要去哪里,咱们结个伴呗?” 一个绵软的声音响起,听着像是刻意压着音量,问题是大家坐得那么近,怎么也能听见。沈茉儿好奇看过去,是坐在靠里侧的一个年轻姑娘,一头齐耳短发,脸有点圆。 “不顺路。” 另一个声音淡淡响起。 沈茉儿循声看去,是坐在年轻姑娘对面的一位男同志。从沈茉儿上驴车,那人就一直是手支在膝盖上,脸埋在手肘里的姿势,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一个头发浓密的脑袋。 这时他抬起头,沈茉儿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真俊啊! 只一眼,沈茉儿就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叹息。 这人长得俊眉修目,白净文雅,漆黑的眸子清亮有若星辰,非常好看。 大凉都城也算是群英荟萃,沈茉儿又向来是个喜好颜色的,看过的美男子不说不计其数,总也是不少的,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像眼前这人一样,让她觉得怎么看怎么符合她的心意。 可惜。 就是脾气差了点,人家姑娘邀他同行,他连问都没问那姑娘去哪里,就说不顺路,让那个姑娘有点下不来台。 沈茉儿想了想,倒是从原主的记忆中扒拉出了这两个人,男的叫傅明泽,女的叫杨青青,都是杨柳大队的知青。 杨青青眼眶微红,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既然不顺路,那算了。” 傅明泽看她一眼,没再说话,又把脑袋埋回了手肘里。 陈大妈是个热心肠,见杨青青这样,主动说:“我去食品站附近,你要顺路,一起搭个伴儿。” 杨青青笑笑:“我不去那里,谢谢你啊,陈大妈。” 陈大妈摆手示意没事,她也是看这闺女下不来台,客气一句给她递个台阶。 到了公社,一群人陆续下了驴车,约定好之后回大队的时间,就各自散开了。 “你们也是去麻雀市吧?”陈大妈把沈茉儿拉到一旁悄声问。 哎? 沈茉儿眨眨眼,很快点头:“嗯嗯。” 她进公社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地,无非是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非常好奇,想到村子以外的地方瞧瞧,还有就是手里有了这个世界的钱,想要买些日常吃用的东西。 不过,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个世界卖东西的店铺极少,县城还有百货大楼,公社就只有供销社和食品站,而且不少东西有钱还不行,还得有票。 至于麻雀市……仔细想想,原主似乎是听人说过的,只是没去过印象不深,所以沈茉儿一开始并没有想起来。 “咱们老农民,除了年底按人头能领几尺布票,别的真是一根头发丝儿也没的。平时家里吃的用的,不去麻雀市换一点还能怎么办?” 陈大妈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这麻雀市啊,卖点自产自销的东西没关系,囤货倒卖可不行。不过我听说,就这,公社里还有人逼逼赖赖,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呢,所以一会儿你们也小心着点,不合适的东西可千万不要买。” 陈大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样子:“有卖粮食的,你们见了也当没看见,红袖箍盯着的,抓着就完了。真要买粮,得去黑市。” 黑市两个字几乎没出声。 “也得小心,被抓到一样完蛋。” 陈大妈想想,又添了一句。 沈茉儿肃着脸点点头:“知道的。” “哎,前面那是杨知青吧,她不是说不往这边走吗?”陈大妈突然说。 沈茉儿抬头看去,果然,杨青青就在他们前面不远。 “她缀着那位傅知青呢。”沈绍元悄声说。 大约是麻雀市的关系,这条路上人还挺多,沈茉儿张望了半天,才看见更远处那个修长笔挺的背影,只看那头浓密的头发,是那位傅知青没错了。 再仔细看那位杨知青,还真是,走走停停的,时不时地还往路人身后躲,瞧着确实是跟梢的样子。 “……” 沈茉儿一时有些无语。 那位傅知青确实态度不好,可既然人家已经拒绝,也没必要上杆子跟着人家吧。 鬼鬼祟祟的,瞧着不像好人。 不过,他们跟这两位知青都不熟,倒是没必要多管闲事。 沈绍元声音压得低,路上人又多,陈大妈并没有听见,还在嘟囔:“这些知青啊,还是跟咱们社员生分。” 所谓麻雀市,其实就是周边村民自发形成的一个小集市,明面上是以物易物,交换点自家种的蔬菜瓜果、手工制品什么的。 当然,实际也有拿钱换的,甚至像陈大妈说的,卖明令禁止的米面粮油。没被抓到都好说,要被红袖箍抓到,送去劳改都是轻的。 这种小市场交易时间很短,一般也就两三小时,结束后大家就像麻雀般四散而去,所以叫麻雀市。 有的地方也叫露水市,意思是露水干的时候,集市就结束了。 柳桥公社的麻雀市就在离食品站不远的一块空地上,沈茉儿他们到的时候,空地上已经摆了不少小摊,瓜果蔬菜是最多的,还有一些竹筐藤篮陶罐等手工制品。说是集市,但人人脸上表情都带着几分小心警惕,时不时往周围张望一下。 摊子外围,两个戴了红袖箍的小青年抱臂看着这边,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像是盯着猎物的鹰隼。 陈大妈是来卖她那篮甜瓜黄瓜的,没多久找到个空位就将菜篮放下了。 沈茉儿他们于是就跟她分开了,他们想买两张席子,得再往前去找找。 其实被褥也缺的,不过棉花和布料都是计划内限量供应的,得凭票去供销社买。他们连一尺布票一斤棉花票都没有,暂时就不考虑了。 找了一圈,好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个卖草席的,席子编得倒是挺紧实,沈茉儿抓着席子摩挲了会儿,问:“竹席没有吗?” 天气越来越热,草席不如竹席凉快。 卖席子的是个络腮胡的汉子,打量沈茉儿和沈绍元一眼,说:“是置办嫁妆的吧?竹席贵,买的人少,今天没带来,你们诚心想要,下个集日过来找我。” 他眼珠转了转,忽然压低声音问:“棉花要么,置办嫁妆总得做两床被子吧?” 沈茉儿眼睛一亮,和沈绍元对视一眼,也不否认置办嫁妆了,学着他的样子压着声音问:“棉花也有?” 络腮胡嘿嘿一笑,做了个搓手数钱的动作:“只要钱到位,都有。” 他东张西望了下,飞快将地上的草席卷了,拿扁担挑上就往外走:“跟我来。” 沈茉儿和沈绍元又对视了一眼,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是否会有危险,万一此人心怀不轨?” “我打量他下盘虚浮,是个银样镴枪头,无妨,能对付。” 行吧,那就跟上瞧瞧。 12、第12章 络腮胡挑着草席走在前面,沈茉儿和沈绍元跟在后面,出市场的时候,一个红袖箍把他们拦住了:“干嘛去?” “他们想买竹席,这不我今天只带了草席来,就想领他们家里拿去。”络腮胡显然早就想好了说辞。 红袖箍眯了眯眼,问:“你家就在公社?” 络腮胡笑笑:“哪呀,我姐夫家在公社,东西拿来拿去不方便,寄放在他家呢。” 红袖箍没说话,上下打量了沈茉儿和沈绍元一会儿,见他们都挺镇定,没有流露一丝一毫心虚胆怯的神情,挥挥手:“走吧。” 络腮胡笑道:“好咧。” 一直到走过一个路口,回头再看不见红袖箍,络腮胡松了口气:“你们胆子还挺大,我还怕你们露馅儿呢。” 沈茉儿笑眯眯:“大叔你也没说谎呀,我们这不是确实想买竹席嘛。” 络腮胡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瞪着眼睛:“不是,我也没比你大几岁,你怎么喊我大叔?” 沈茉儿惊讶道:“我不该喊你大叔吗?”瞧着好像比她爹岁数还要大些呀。 沈绍元看络腮胡一眼,也有些诧异:“你瞧着也不比我年轻,我闺女喊你大叔有什么不对?” 络腮胡扭头打量他两眼,一时竟无话反驳。 虽然他显老,是有这把络腮胡的加成,但不可否认,人家脸长得好,好看且显年轻,瞧着不像能有这么大的闺女。 之前他也是偷摸听了几句俩人对话,才敢确定这是父女的,不然说兄妹其实还更像一点。 不过,他就是剃了胡子,好像也不敢说就比对方看着年轻。 络腮胡下意识摸摸胡子,感受到了一丝沧桑。 公社不算大,跟县城肯定没法比,但也不小。柳桥公社有两间社办工厂,公社的原住民加上工厂招进来的工人,人口着实不少,所以居民区加上厂区宿舍,房子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头。 络腮胡带着沈茉儿他们在公社纺织厂厂区宿舍附近转过来绕过去,绕了半天才终于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小平房。 一进门,沈茉儿就闻到一阵浓郁的食物香气。 房子不大,门口右手边就是灶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在烧火,大铁锅上叠着几层蒸笼,香气就是蒸笼里飘出来的。 女人看见陌生人进来,慌忙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地看向络腮胡。 都把人领回家了,络腮胡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说:“这是我姐,锅里蒸的是包子,葱肉八分一个,素馅五分一个,价格比国营饭店高一点,不过不要票,也合算的。” 早晨才吃了半个甜瓜,沈茉儿早饿了,就说:“蒸熟了吗,熟了来三个葱肉两个素馅。” 女人忙说:“马上好了。” 络腮胡将人往屋子里让:“等两分钟就好了,先看棉花和竹席。” 说是看棉花和竹席,他将人让进屋里指了两把凳子让他们坐了,自己就从后门出去了。 沈茉儿也不觉奇怪,他们做这种要命的买卖,东西肯定不会大剌剌就放屋里,多半是附近有个隐蔽的藏东西的地儿。 她打量了眼四周,这间屋子里只摆了一张桌子和几把凳子,沈茉儿猜这里可能是个私底下的食铺,桌子凳子应该是给食客用的。 屋子两边墙上贴了几张时下常见的宣传画报,画报上的人物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上面印了“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坚决走与工农兵相结合的道路”等标语口号。 这种画报原主见得多了,沈茉儿自己却是第一次见,发现笔墨技法跟她在大凉见过的十分不同,挺有兴趣地看了半天。 沈绍元也盯着画报看了半晌,悄声说:“这画挺有意思,改日我好好参详参详,照这样子也给你画一幅。” 父女俩不谋而合,都觉得这画报挺有趣。 这时络腮胡回来了,一手拎着个麻袋,一手抱了张卷着的竹席。 “两张竹席确实没有,你们看看这竹席的质量,觉得行就先拿一张去。不是我自卖自夸,你们看这席子多滑溜,编得多密实!” 络腮胡将席子放在地上展开,又把扎着的麻袋解开了:“新棉还没上来,这是去年的。东西是很好的,你们自己看看,这棉花多软和,颜色也白,雪白雪白的。” 沈茉儿心说你这还不够自卖自夸呢,不过也不得不承认东西质量确实不错。 竹席三块八毛钱,棉花一斤一块两毛钱,相比正规渠道是贵了不少,不过还是那句话,不要票就还是合算的。麻袋里是八斤棉花,那就是九块六毛钱,加上五个包子三毛四分,一共是十三块七毛四分。 沈茉儿从兜里掏出两张大团结,又将原主父女俩攒的五毛零碎的钱拿出来,数出四分,一起给了络腮胡,络腮胡很快数好找钱还了。 包子已经蒸好,这东西气味大,带着不方便,他们干脆就坐着先把包子吃了。 沈茉儿吃了一个肉包一个素馅包,按着往日的食量给沈绍元买了两个肉包一个素馅包,沈绍元吃完摸摸肚皮,又要了一个素馅包。 沈茉儿恍然想起,她爹从前是个闲散王爷,整日不事生产的,所以食量并不大。 现在不一样,哪怕滥竽充数,也是下地上工的,就是在家,也得挑水砍柴,食量可不就大了嘛。 吃完包子后,两人拎上麻袋,抱起竹席,正准备往外走。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灶房里的女人应了一声,飞快去开了门。 “巧姐,来三个肉包。” 外间响起男人清润的声音。 沈茉儿莫名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没等细想,那人已经几步进来,大概是察觉到有人,突兀地在里外间的交界处站住了。 两人面对面地,碰了个正着。 看清楚来人,沈茉儿诧异地眨了眨眼,然后又下意识地打量了对方一眼。 她其实早注意到了,这位傅知青衣裳上摞满了补丁,鞋子前头破了个洞,半个脚趾还露在外面,瞧着应该是很穷的……可怎么居然跑到这里来买高价的包子吃,买的还不是素馅包,是肉包。 傅明泽也难得怔愣住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沈茉儿他们。 其实原本傅明泽对这父女俩是没什么印象的,也就那天分粮时看了一场热闹才算记住了人。 傅明泽第一反应和沈茉儿一样,心说他们家不是很穷的吗,不然也不至于被抢了点粮食就差点饿死,怎么今天居然跑到巧姐这里买东西? 然后他很快想到,他们应该听见自己刚才说的话了,跑到私人食铺里偷偷买肉包子吃……傅明泽微微皱眉,这事要传扬出去,恐怕会惹麻烦。 两人沉默了下,沈茉儿因为钱的来路光明正大,明显更有底气,先开口打了招呼:“傅知青,好巧。” 傅明泽看着她点点头:“是挺巧。” 沈茉儿主动解释:“我家房子漏雨,棉被席子都淋湿烂掉了,棉花不好买,只好跟这位大叔换一点。” 哪怕各自心知肚明,明面上肯定不能说是买卖,人民群众间以物换物,这是政策允许的。 傅明泽嗯了声,表示理解,正好这时巧姐拿碗装了三个包子拿过来,傅明泽接过碗筷,莫名感到几分局促,想了想,说:“前两天帮人写信得了几个鸡蛋,听说巧姐这里包子好吃,就过来换几个打打牙祭。” 其实严格来说俩人甚至不算认识,但是此情此景下相遇,愣是不约而同地想要让对方相信,自己是真的很穷,会在这种地方遇见—— 嗯,纯属意外。 13、第13章 从巧姐家出来,沈茉儿和沈绍元拎着麻袋抱着竹席先回去找了刘二叔,把东西都放在驴车上,请刘二叔帮着照看后,他们就又去了供销社。 诚然,他们只有钱没有票,不过供销社总归有些东西是不用票就能买到的。 而且,就算不买,瞧瞧也新鲜不是。 供销社挺大,临街六间房,一水儿的玻璃窗,被周围灰突突的小平房一衬托,显得还挺气派。 外墙上用黄铅油写着一行大大的标语:发展经济,保障供给,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沈茉儿对在墙上写标语这事儿已经司空见惯,她家隔壁大队部墙上就写着“永远跟党走,为人民服务”,她对那一排雪亮的玻璃窗更感兴趣,盯着看了好几眼,决定回头家里的新房也要按上这样的玻璃窗。 供销社里商品琳琅满目,沈茉儿一路看去,看到个新奇的东西,略想一想,就能扒拉着原主的记忆明白这是什么了。 前面还好,都是日常吃用的,新鲜,眼馋,但也不至于就垂涎得不行,直到走到靠里面的柜台,看见传说中的“三大件”——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沈茉儿就走不动道儿了。 沈茉儿倒是有一个玉石底座的圭表,那玉石料子极好,制作也非常精巧,原是她很喜欢的一个物件,可用料再好,也是看时间的,跟这手表一比,就只能算是个华而不实的玩意儿了。 手表直接戴手上,能随时随地掌握时间,多方便! 还有自行车,大队长周满仓就有一辆,两脚一蹬,跑得比驴车还快,是周满仓平时往来公社的大利器,别说沈茉儿了,整个杨柳大队的社员都羡慕。 至于缝纫机,脚踩一踩就能轻松缝制衣裳,多稀奇多巧妙! 沈茉儿眼热不已,奈何囊中羞涩,只能望而兴叹。 “哎!” 沈茉儿差点以为是自己叹气叹出了声儿,回头一看,对上亲爹同样渴望却无奈的眼神。 也是,要换了还在大凉,要大凉还没起兵祸,她爹不论看上什么,也就是跟皇伯父哭求一番的事。 现在嘛,就得像门外标语上写的一样,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了。 “等咱们有钱了,什么三大件三小件的,都买!”沈茉儿安慰亲爹道。 站在橱柜后头的售货员大姐顿时笑了:“小同志有志气。” 沈茉儿也笑:“用革命和生产的新胜利迎接七十年代嘛,咱们肯定能越过越好,都买上自行车!” “好好好,大家都能买自行车,那日子该多快活。”售货员大姐被她逗乐了,招招手,让沈茉儿走近些,小声说,“我这里有瑕疵品的暖水瓶你要不要?就是外壳有点瑕疵,内胆没问题,不影响使用。” 沈茉儿眼睛一亮,购买暖水瓶是要工业票的,但瑕疵品不需要票,这种好东西一般都是供销社内部消化,还没上货架就被人买完了,基本就是买到等于赚到。 “要,当然要!”沈茉儿笑眯眯,“家里正缺暖水瓶呢,前几天着凉,夜里想喝口热水都喝不着。大姐,你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呐!” 售货员大姐原本也是瞧着小姑娘挺有意思,正好还多一个瑕疵品暖水瓶,就顺口问问。现在听她这么说,顿时觉得这个暖水瓶真是卖对了,以后人小姑娘夜里就能喝上热水了不是? 付了六块五毛钱,得到一个全新的、只是铁皮外壳上有一点轻微凹陷的暖水瓶。 沈茉儿非常满意,再次跟售货员大姐道了谢。随后他们又去副食品柜台买了一包盐和一把不要票的水果糖。逛也逛过了,东西也买了,正准备走人,却听见布料柜台方向起了争执。 “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今天你这里有瑕疵布卖!你是不是藏着掖着想卖给关系户?!既然是供销社的商品,那就是每个人都有购买的权利,你把东西拿出来!” “哪里来的泼妇,你胡说八道什么?想买布你就拿布票来,没有布票,你还想硬抢怎么的?!” “我呸!这里不是人民的供销社吗,怎么,你偷偷藏着瑕疵布是想搞私下交易呢?!你这是为人民服务,还是为少数人服务呢?!” “你个臭丫头,你是故意找茬来了是吧,你你你,你等着,看我不扇死你!” 沈茉儿一走过去,刚好就看到售货员从柜台另一边趴出了大半个身体,伸手就要去扇站在柜台前面的年轻姑娘,哪知道那姑娘非常老道,反而一把揪住她的头发—— 啪啪,先给了售货员两巴掌。 现场围观的人都愣住了,大家纷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沈茉儿甚至听见旁边一位中年大叔倒抽了口气。 售货员大概也没想到那姑娘竟然敢先下手打人,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尖叫,挥舞着双手就开始反击,那姑娘毫不示弱,也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挥舞双手撕挠对方。 “嘶,这姑娘哪来的啊,这么勇,居然敢在供销社里跟售货员打架。”中年大叔忍不住嘀咕。 供销社售货员呐,响当当的“八大员”呢,平时大家过来买东西都得跟人赔笑脸,人还爱理不理的呢,更别说这还在人家的地盘上,这姑娘要不是胆子特别大,那就是少根筋了。 “嗨,你不知道吧,这是松树大队的柳继红,哦,不对,人最近改名了,现在叫柳吟霜。这闺女原先挺老实的,年初上山采菌子摔了一跤,大概是摔坏了脑袋,从医院回来就不对了,成天作天作地的。就前几天,听说因为她娘给她弟弟吃鸡蛋没给她吃,就在家跟她娘打了一架呢。”旁边一位大妈说。 “原来就是她啊!” 不少人都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供销社这边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这么打下去,很快其他柜台的售货员就跑过来拉架了,供销社的领导也匆匆赶了过来。 打架的两人被拉开,供销社的领导还没说话,柳吟霜就嚷嚷上了:“钱主任,你就说你们昨天是不是来了一批瑕疵布,内部申购后是不是还剩了三匹,是不是两匹藏青一批米白?这些布是不是今天应该拿出来卖的?” 钱主任:“……” 他倒是想说没有,可对方就跟盘过他们库房似的,说得分毫不差,这让他还怎么说? 其他人原本也觉得柳吟霜是在胡搅蛮缠,现在听她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的,不禁信了七八分。 其实瑕疵布这种东西,本身量不多,又不用票,所以历来潜规则也是供销社内部消化,有多的柜台售货员的七亲八眷就悄悄分了。 道理大家都懂,平时也没人会为这种事找供销社的茬,可现在不是有人抻头了么。有些脑子灵光的,就挤在人群里帮腔:“钱主任,到底有没有瑕疵布啊,这姑娘说得明明白白的,听着不像是假的?” 钱主任顿时有些被架住了,不能说没有,明显人家打听得很清楚,可直接说有也不行,那小袁就理亏了,相当于他们供销社也理亏了。 不过,能当领导的都是聪明人,钱主任略一沉吟,说:“确实是进了三匹瑕疵布,东西不多,所以我们内部还在商量怎么售卖,也因此,按照工作纪律,小袁同志才没有贸然把布拿出来。不过,既然大家买布的热情这么高,我现场表个态,小袁,你现在就把布拿出来售卖吧,不一定大家都能买到,先到先得。” 柳吟霜听钱主任这么说,马上蹬鼻子上脸,一拍货柜台面:“对,赶紧把布拿出来!” 小袁售货员不服气:“凭什么卖啊,她还打人呢!” 钱主任脸色微沉:“顾客有异议,你可以好好解释,动辄打架,咱们这供销社还开得下去吗?” 见领导发火了,小袁售货员没敢再吭声,摔摔打打地从货柜里抱出一匹藏青的布料,布料一头颜色染得不太均匀,估计就是瑕疵的地方了。不过,这一点瑕疵在物资紧缺的当下,根本没人会在意,且这种布料还不需要布票,细算起来,其实比普通的布料还划算。 围观的人一个个眼睛都亮了,嘴角都不由自主地高高翘起。 “我要一匹,不要这个颜色,要米白的!” 柳吟霜又说话了,并且,相当的振聋发聩。 小袁售货员:“……” 其他人:“……” 多大脸啊,总共就三匹布,你一开口就要一匹! 钱主任嘴角微抽,不过还是温和地解释:“这位同志,布料有限,为公平起见,每人不能超过十尺。” 柳吟霜撇撇嘴:“十尺就十尺吧,一身衣服都做不下来,啧。行吧,我要米白的,不要这灰突突的藏青。”她还嫌弃上了。 小袁售货员已经出离愤怒了,只是碍于领导就站在这里,实在不好发作,只能忍着怒气又抱出一匹米白色的布,飞快量了十尺,剪刀一剪,呲呲裁撕下来丢给柳吟霜。 柳吟霜付了钱,把十尺布一卷,扭头就走。 其他人下意识地就给她让了一条道儿出来,等她离开柜台了,就马上一拥而上围到了柜台前。 “我要十尺藏青的。” “我要米白的,也十尺。” “我我我,我也有要!” 柳吟霜仰首阔步,自言自语:“你们这些人可算是沾了我的光了,哼,人民的供销社不为人民,还想搞些蝇营狗苟的,总有一天给你举报了!” 就站在一旁的钱主任:“……” 他倒不知道这位就是近来很出名的松树大队的柳吟霜,不过也看得出来,这位女同志跟常人不太一样。不管哪个时代,这种动辄不是打架就是举报的,确实都不好惹。 所以钱主任虽然听见了,也当没听见,并没有吭声。 柳吟霜迈着骄傲的步伐往外走,不经意一抬眼,突然就跟人群中的沈茉儿对上了视线。 她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盯着沈茉儿看了一会儿,眼神从茫然、疑惑,很快转为惊恐:“啊啊啊,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沈茉儿看着她,困惑地眨了眨眼。 柳吟霜表情愈发惊恐:“你你你,你死了的,你明明死了的,啊啊啊,鬼啊——”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门而出,飞快地跑成了一个黑点。 沈茉儿:“……” 14、第14章 这年头可不讲什么怪力乱神,何况之前柳吟霜的言行举止,让在场的人觉得这姑娘脑子多多少少是有点问题的,所以压根儿没人在意她说的什么死不死、鬼不鬼的。 有工夫关心这个,还不如挤前面一点早点买到布,不然,要是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卖完了,那才叫后悔莫及。 沈绍元莫有所思看了渐渐远去的柳吟霜一眼,跟沈茉儿交换了个各自都懂的眼神,悄声问:“你,认识那个姑娘?” 还别说,沈茉儿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应该”是认识柳吟霜的。 柳吟霜和原主在初中时是上下届,原主初一的时候,柳吟霜初二。中学本来学生就不多,女学生就更少,所以互相之间都有点面熟,更何况杨柳大队和松树大队就在隔壁,俩人上下学也经常碰见,所以虽然不是特别熟,但认识还是认识的。 就是,这姑娘为什么说她是鬼? 沈茉儿来不及细想,因为再不挤进去,布料就要卖完了! 半个多小时后,沈茉儿抱着刚刚抢到的十尺布,沈绍元拎着暖水瓶和一纸包盐,走出了供销社,父女俩对视一眼,齐齐露出满意的笑容。 运气真不错,买到了不要票的暖水瓶和布料,这一趟供销社可真是没白逛。 接下来再去砖瓦厂门市部打听打听砖瓦的行情,顺便买几片修葺房子用的瓦,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柳桥公社有两间社办工厂,一间是纺织厂,一间就是窑厂了。这窑厂还是从前的私营作坊改制过来的,所以也算是年代久远了,当年沈老爷子起那一溜青砖大瓦房,就是跟他们买的砖瓦。 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间窑厂,周边各个大队起房子要比其他地方气派得多,几乎每个大队都有青砖大瓦房,没钱买那么多砖瓦的,也会用砖砌个半墙,用瓦盖个主屋什么的。 窑厂门口就是门市部,销售员听说他们只买几块瓦片,态度不冷不热,不过好歹沈茉儿他们打听的问题都明明白白地回答了,起一间新房砖瓦加起来就得一百多块钱。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原来的沈茉儿和沈绍元虽说性子内向绵软,但其实暗地里也关心过自家那两间青砖大瓦房值多少钱的。今天过来顺嘴问一下,也就是再确认一下价格有没有变化。 沈茉儿把暖水瓶和盐都接过来,沈绍元腾空了手抱起一叠瓦片,父女俩就从门市部出来了。 窑厂厂房外面一圈的青砖围墙,围墙边站了两个人。一个年纪大一点,穿着白色短袖衬衫、深蓝布裤,瞧着有几分领导的派头。另一二十来岁模样,一只手拎了个桶,一只手拿了个刷子,正蔫头耷脑地对着年纪大些的嘟嘟囔囔。 “主任,不是我不想努力,我这阵儿在家天天练字呢,可这玩意儿真不是想练马上就能练成的,再说,我这写字还勉强呢,画画是真不行!要不您在厂里再寻摸寻摸,看谁有这方面的特长?实在不行,去其他兄弟单位借一个人过来帮着干几天?” “你以为我没去兄弟单位寻摸吗,纺织厂的宣传员就是咱们厂小郭的亲姐姐,他们一家子都被送去劳动改造了,他姐姐能例外?” 年纪大的无奈叹气:“我连公社都厚着脸皮去了,倒是有一个干事能写会画,可人家也说了,公社领导派的活儿他都干不完,哪有时间给咱们帮忙。” 小年轻于是说:“主任,不是我工作不积极,实在是能力有限,要不然,咱们就随便糊弄糊弄得了?” 年纪大的眼睛一瞪:“这种攸关集体脸面的事情怎么能糊弄?!咱们窑厂可是全县排得上号的先进单位,时不时有领导来考察,有兄弟单位来学习的,让人看到咱们的宣传工作做得毛毛糙糙,像什么样子!” 小年轻嘟囔:“那不行您自己试试?” 年纪大的差点没被气死:“我一个做砖坯出身的,我要能写会画,我还用得着把你要到宣传科吗?” 小年轻继续嘟囔:“那我也不是干宣传出身的啊……” 俩人正说呢,就听见旁边突然有人插嘴问:“同志,打扰一下,你们说的写字画画是怎么回事?” 小年轻扭头见是两个穿着破衣烂衫、手里还抱着瓦片拎着暖水瓶的人,瞧模样明显是来公社购买物资的社员,不禁皱了皱眉:“我们这讨论工作呢,别瞎打听。” 乡下人能读书识字的就没几个,要说能写一笔好字、还能画画,那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他第一反应这是多管闲事看热闹的。 心里正烦呢,态度自然也没多好。 倒是年纪大的那位不像小年轻这么毛毛躁躁,看面前这俩人穿着打扮虽然透着土气,言行举止却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心头一动,说:“我们厂里最近有一些紧急的宣传任务,需要在墙壁、布告栏等地方写标语、画版画,一时之间找不到相应的人才。同志你既然问了,是有这方面的特长吗?” 沈绍元调整了下抱瓦片的姿势,毫不谦虚地说:“写标语、画版画肯定没问题。” 不是沈绍元自大,而是他其他方面确实不行,但书法绘画方面确实很行,在大凉时是当世大儒都交口称赞趋之若鹜的程度。 可想而知,写个标语,画个版画,那就是杀鸡用牛刀。 小年轻上下打量沈绍元一眼,不太敢相信:“你真能刷标语,画版画?你不会胡写瞎画吧?” 毕竟,他自己自从接手宣传员这个工作以来,就一直是在胡写瞎画。 原先只是在布告栏胡写瞎画,总归厂里大家都知道宣传科的情况,顶多调侃调侃他们,丢脸也是在厂子里面丢,倒也没什么。 但现在县里要求各厂矿单位尽快落实新的舆论宣传任务,并特意指出要充分利用外墙、大门等醒目位置—— 哪怕他愿意厚着脸皮继续丢脸,厂里领导也不愿意啊! 但要说眼前这人会写标语还会画画,他是真的不信。 年纪大的马上说:“小丁,闭嘴。” 然后才对沈绍元说:“同志你好,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咱们柳桥公社窑厂宣传科的科长,我叫徐卫国,这是我们宣传科的小丁,丁立新。年轻人毛毛躁躁的,你不要在意。” 徐卫国先是对丁立新的不礼貌表示了歉意,随后就问了沈绍元的来历,哪怕心里早有猜测,在听到沈绍元是杨柳大队社员后,眼神也还是更热切了几分。 要是其他兄弟单位的人才,他们顶多想办法借用一阵儿,大队社员就不一样,要真水平不错,他甚至可以跟厂里申请一下直接给人招进来。 正式工不一定,临时工肯定没问题,那么他们宣传科无人可用的窘况就迎刃而解了! 徐卫国心里暗暗琢磨,面上不显,只说他们宣传科现在确实没人能干这个活儿,问沈绍元能不能帮他们把围墙上的几个字写一下。 沈绍元知道对方这是想考校一下,测测他的水平,也不推辞,小心翼翼把一叠瓦片放在地上,从丁立新手里接过颜料桶和刷子。 问清楚要写的是什么字后,站那儿对着围墙看了一会儿,拿刷子沾了颜料就开始动手了。 一开始丁立新还悄悄提醒徐卫国,要是这人胡写瞎画,给他们围墙画得乱七八糟,他们回头还得想法子刷墙,那可就麻烦了。 然而话音未落,他就看到墙上的第一个字已经写好了,只一眼,他就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嘴巴里都能放进一个鸡蛋了! 实在是,那字写得也太好了! 又好又快! 要知道,在墙面上写标语,哪怕是原来的宣传员小郭,也是要先在墙上打个轮廓影子,再拿颜料填涂进去的。 而丁立新呢,基本上就是连打字的轮廓影子都打不好。 结果眼前这个破衣烂衫的男人,拿个刷子在墙上刷字,就跟拿笔在纸上写字那么轻松,根本不用打什么轮廓影子,刷刷刷,一下就写好了一个字。 并且,那字还写得非常漂亮。 丁立新也不会描述,只知道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字。 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围墙上的标语就写好了。 “好,实在写得太好了,沈绍元同志,你太厉害了!”丁立新之前有多质疑,现在喝彩就有多大声。 “确实是写得好,沈同志水平太高了!”徐卫国也很兴奋,“沈同志,我们科里的工作确实存在困难,不知道你能不能抽空过来帮忙?肯定不会让你白帮忙,我们按照工时给你算劳务费,当然,如果工作完成得好,我也会尽力帮你争取招工机会,你看成吗?” 这有什么不成的,沈绍元本来也是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才过来毛遂自荐的。 能招工当然最好,不行挣点劳务费也不错。 十几分钟后,父女俩回到了驴车上。 陈大妈卖完那一篮子瓜,早在驴车上等着了,见沈茉儿他们拿了那么多东西,不禁感叹:“你们这一趟可真没白跑,这么多东西,哎哟,还有暖水瓶和布料?!” 沈茉儿笑道:“运气好,碰见供销社有处理的瑕疵品暖水瓶和瑕疵布卖。” 陈大妈拍着大腿:“哎哟,这可真不错,我这是错过了,这种好东西,一下子就抢没了吧?你们今天可真是交好运了,这是大丰收呐!” 沈茉儿笑眯眯:“是啊,运气好,大丰收了!” 这一趟确实是值,她爹还找了份活儿干呢,他们可不是大丰收? 15、第15章 有沈茉儿他们这样满载而归的,就有傅明泽这样两手空空回来的。 回杨柳大队的路上,杨青青几次旁敲侧击问傅明泽去公社干什么去了怎么没买点什么,傅明泽都爱答不理的,杨青青于是眼眶又红了。 这回连大队长周满仓都忍不住看了傅明泽几眼,大概是觉得这后生长得是俊,就是脾气不怎么样,对女同志过于冷漠。 沈茉儿同情地看了傅明泽一眼。 在巧姐家遇见时,他们寒暄过几句,这位傅知青虽说不是什么热心快肠的性子,却也不是冷漠高傲的人。 沈茉儿甚至觉得他拿着几个包子局促解释自己拿帮人写信得的鸡蛋换包子吃,那样子还有些可爱。 天天上工也没晒黑的俊脸微微泛红,瞧着真是赏心悦目。 于是等杨青青又一次找个由头跟傅明泽搭话的时候,沈茉儿一副好奇的模样:“杨知青,原来你一直跟着傅知青,就是想知道他上公社干嘛去了啊?其实上公社嘛,左不过办事或者买东西,这有什么好好奇的。” 前后一联系,沈茉儿其实就明白傅明泽为什么不爱搭理杨青青了,换了她,有人这么成天盯着自己,她也不爱搭理。 杨青青脸色微变,干笑道:“沈茉儿同志你误会了,我没有跟着傅知青。同是知青,我只是想着平时应该互相关心互相帮助,我没别的意思的。” 沈茉儿不太认同的表情:“杨知青你这样说就显得跟我们社员太生分了,知青也是咱们大队的一份子,关心帮助可不能停留在知青之间,咱们大家都应该相互关心相互帮助。” 陈大妈第一个赞同:“可不是,都在一个大队生活,哪用这么生分。” 周满仓也跟着点了点头:“茉儿说得没错,你们插队过来,就是大队的一份子,不用分什么你我,更不能有小团体思想。”他最怕就是这些知青抱团跟大队作对。 杨青青一脸委屈地说自己真没这个意思,红着眼眶闭嘴了,后面一路都没再说过话。 傅明泽一直没吭声,只在沈茉儿说杨青青一直跟着他时,抬了抬眼,然后,在沈茉儿说到咱们大家都应该相互关心相互帮助时,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 公社窑厂求贤若渴,徐卫国让沈绍元明天就过去。正好今天抢了十尺瑕疵布,还是米白色的,沈茉儿就琢磨着给她爹做一件徐卫国那样的衬衫。 回到家后先是煮了一锅粥,再炒了一小碗豇豆,就着豇豆吃了一小碗粥后,沈茉儿就去陈大妈家借了裁布料的剪子和划粉回来。 沈茉儿女红的手艺是跟大凉顶顶厉害的绣娘学的,十岁开始学,足足学了六年。 倒不是因为大家闺秀都得学她也得学,沈茉儿从小跟在几位皇子后头,刚学会走路,就跟着学拳脚弓箭了,原本是不耐烦学女红的。 偏偏她九皇叔,成天拈酸吃醋,嫉妒皇伯父待她爹比其他兄弟亲厚,每每都要在她爹面前显摆与九皇婶怎么怎么鹣鲽情深,一个九皇婶亲手绣的荷包,他能显摆大半年。 不就是戳她爹心尖,嘲讽她爹是个鳏夫,连个贴身的荷包都是丫鬟绣的嘛? 当时不过幼学之年的沈茉儿带着一干伺候的宫人,大张旗鼓进了宫,抱着她皇伯父的大腿狠狠哭了一通,她皇伯父一怒之下,罚了她九皇叔半年的俸禄,顺便就把宫里最顶尖的绣娘赐给她了。 那之后,她九皇叔有好几个月瞧见她就扭头走人,逢人就说沈茉儿是个芝麻馅儿的汤圆,瞧着软软糯糯,内里忒黑,跟沈绍元一样一样的。 相比大凉的服饰,这个世界的衣裳简单到甚至称得上简陋,一件短袖衬衫,对沈茉儿来说自然易如反掌,一下午的工夫就做好了。 沈绍元试了试,满意得不行:“服帖挺括,比供销社里头挂着的成衣做得还好。” 沈茉儿自己也挺满意,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新衣服一穿,她爹的儒雅气质不就回来了吗? 趁着天没黑,沈绍元拿了脸盆去水井边把衬衫洗了,晾到天擦黑衣服半干不干了,就拿回屋里挂着。他们这屋子没有围院墙,新衣服晾在外面过夜,保管第二天准没了。 晚饭吃的是中午剩的粥和豇豆,吃过晚饭,父女俩坐着商量了会儿起新房的事情。 沈绍元要去窑厂干活,画图纸、攒材料这些事情就得沈茉儿来做了。 不过,这些倒是难不倒沈茉儿,唯一就是这间屋子究竟怎么起,让她有些犯难。 因为记忆里原主曾听人说过,现在城里的房子盖得可好了,有电灯,有自来水,关键是还有一个非常方便干净的卫生间。 电灯和自来水,他们村里还没装上,就不想了,方便干净的卫生间,沈茉儿确实很想拥有。无奈原主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亲眼见过,更无从得知怎么才能盖起来。 沈绍元:“找知青问问吧,咱们大队的知青好像不少是大城市来的。” 他是想着大队里女知青不少,以他家茉儿的性格,找机会搭个话很简单。那个杨青青就算了,一个大姑娘,鬼鬼祟祟跟踪小伙子,说话做事拐弯抹角的,不值相交。 沈茉儿则是想起那位傅知青就是首都来的,既然要问,肯定要找最大城市来的人问嘛,于是欣然答应。 父女俩达成共识,都很满意,闲聊了会儿也就各自睡下了。 第二天早饭后沈绍元就穿着崭新的衬衫去公社窑厂了,沈茉儿则去了陈大妈家还借来的剪刀和划粉。她还带了做衬衫余下的两尺多布料,跟陈大妈换鸡蛋和蔬菜。 这两尺多布料是染色瑕疵的那一头,于沈茉儿来说用处不大,陈大妈却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要说钱,两尺多布料也就一块多钱,可这年头物资紧缺,每人每年也就几尺布料的定量,布票实在太难弄,这两尺布,在陈大妈眼里用处可大了。 陈大妈笑呵呵地捡了十二个鸡蛋进沈茉儿带来的篮子里,又从灶间拿了两把蔬菜:“早晨新拔的,你先拿去吃着,吃完了过两天我再给你送一些。这菜啊,就得现拔现吃才新鲜,不然没两天就老了。” 这两天接触下来,陈大妈知道沈茉儿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也就更帮着沈茉儿打算。不然,一次性把足量的蔬菜给了,管你吃几天,会不会吃老了,其实于她来说还更方便。 沈茉儿出门前,老太太又往她篮子里放了一颗自己腌的咸菜:“天气热,炒个咸菜下粥最清爽不过了。” 有了这些鸡蛋、蔬菜和咸菜,吃菜问题暂时是解决了。 沈茉儿把篮子拎回家,拿了两颗鸡蛋又要出门,想了想,又折了回去,生火烧水把两颗鸡蛋煮熟了,这才揣在手里去了知青点。 男知青们正好下工回来,沈茉儿远远看见傅明泽坠在人群最后面,白衣黑裤,腰背笔挺,哪怕衣服裤子上摞满了补丁,裤脚还一高一低地挽着,却愣是丝毫不减那股子鹤立鸡群的气质。 傅明泽走得不紧不慢,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旁边郑嘉民一直叽叽呱呱地在跟他说话。 走得近了,郑嘉民先看到沈茉儿,非常自来熟地就打了个招呼:“沈茉儿同志!” 傅明泽扭头看过来。 沈茉儿想起郑嘉民的名字,笑着点点头:“郑知青你好。” 紧接着,她又说:“我有事找一下傅知青。” 郑嘉民惊讶:“你找傅明泽啊……哦哦,行,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谈。”在沈茉儿看不到的角度,他冲傅明泽挤眉弄眼地做了几个夸张的表情。 傅明泽没理他,停住脚步,问:“沈同志找我什么事?” 沈茉儿于是把自家要起新房并且她还想盖一间卫生间的事情简单说了,傅明泽表情有些意外:“你家要盖新房?” 其实那天在公社傅明泽就觉得奇怪了,前两天还差点饿死的人,突然大手大脚买了许多东西,现在居然又说要盖新房? 估计是她家拿回三百块钱的事情还没传到知青点,沈茉儿于是又解释了一下。 听她说完,傅明泽才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考虑几秒,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一般来说,城市里楼房隔出独立卫生间的比较多,平房相对较少。不过我家,呃,我家一个远房亲戚家的院子做过类似的改造,我大致知道怎么回事。我回头给你画个图纸吧,过两天给你。” 沈茉儿没注意他中间短暂的停顿,听他爽快应下,顿时高兴道:“太好了,那就麻烦傅知青了。”最为难的事情迎刃而解了。 她笑眯眯地把揣在手里的鸡蛋递出去,“这两个鸡蛋,傅知青留着当早饭吧。” 傅明泽微微一愣,说:“不用这么客气。” 沈茉儿直接把鸡蛋塞进他手里:“求人帮忙总得带点伴手礼,傅知青就不要客气了。怕你不方便,鸡蛋已经煮熟了,记得今天就吃掉,不然回头坏了。” 日头已经有些烈了,哪怕站在阴凉处,傅明泽的额角也冒了汗,渗着汗珠的皮肤在阳光下莹润发光,衬得五官更好看了。 沈茉儿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才眉眼带笑地告辞:“傅知青,那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16、第16章 傅明泽走进知青点,郑嘉民正舀了两碗菜粥从灶房出来:“帮你舀了,走,吃饭去。” 堂屋摆了两张桌子,男女知青各占一桌,泾渭分明。 郑嘉民一坐下就唏哩呼噜开吃,边吃边问:“沈茉儿同志找你做什么,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不怪他好奇,傅明泽跟同一个屋檐下的女知青都不怎么说话,村里社员就更不熟了。 别看大家都在埋头吃饭,一瞬间,几乎人人都竖起了耳朵。傅明泽仿若未觉,语气平淡:“不熟,她家要盖新房,想问问大城市一般怎么盖。” “那她应该来问我呀,我可是沪市弄堂百事通,我家附近就有不少小洋房,老洋气啦。”郑嘉民语调夸张地说。 傅明泽也不说话,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郑嘉民会意,人家村里社员造个房子,属实不可能参照小洋房。不过,他好奇问:“沈茉儿同志家怎么突然有钱造新房了?” 被拿回三百块钱并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情,沈家大房、二房自然不会主动往外说,沈茉儿和沈绍元就更不会说了,所以这事在村里流传并不广,连郑嘉民这个包打听都还没听说。 但是张志强显然知道,他嗤地一声冷哼,阴阳怪气说:“怎么突然有钱,跟沈玲玲还有她大伯家敲诈回去的呀。” 傅明泽放下筷子,淡淡看张志强一眼,反问:“问占了自家房子的亲戚要钱就是敲诈吗?” 张志强顿时哑口无言。 他知道这件事沈茉儿家占理,可人都有个亲疏远近,沈玲玲向他抱怨自己以后每月要多给家里三块钱,他当然更同情沈玲玲。 傅明泽不管张志强什么反应,把放在一旁的手帕摊开,拿出两个鸡蛋,分了一个给郑嘉民:“沈同志给的谢礼,煮熟了还热的。”说完径自敲破蛋壳就吃了起来。 郑嘉民出身工人家庭,家里条件不错,隔三差五会给他寄东西,有好东西他经常会跟傅明泽分享,傅明泽碍于种种因素,很少有光明正大回馈的机会。 一个鸡蛋,郑嘉民自然也不会客气,笑呵呵拿了敲破壳就吃:“这么点小事给两个鸡蛋谢礼,还帮着煮熟了,沈茉儿同志挺不错啊!” 傅明泽动作一顿,弯了弯唇。 这年头鸡蛋是难得的营养品,哪怕大队不少农户家里都养鸡,想要换鸡蛋其实比城里方便,可实际没几个人真舍得拿钱拿东西换鸡蛋,所以他们能吃鸡蛋的机会是很少的。 明明白水煮的鸡蛋并没有什么气味,可同一桌的男知青们都莫名有一种闻见蛋白质鲜嫩香味的错觉,忍不住暗暗咽了口水。 就连另一桌的女知青都隐晦地投来了目光。 张志强就坐在郑嘉民隔壁,被他大吃大嚼的样子刺得眼睛疼,三两口喝完粥拔腿就走。 郑嘉民冲傅明泽得意地抬了抬眉毛。 既然是煮熟了的鸡蛋,他们其实完全可以躲起来偷偷吃的,傅明泽这时候拿出来,不就是为了膈应张志强嘛,他懂! 吃完饭傅明泽打水擦洗了下,换下衣服正准备拿去洗,从大通铺的床底下拿出肥皂一看,差点没给气笑了。 他前几天刚买的肥皂,被人掰走了大半块,只剩下一小截。 郑嘉民探头一看,气得马上就骂开了:“哪个不要脸的瘪三偷傅明泽的肥皂,哟,还给人剩了一小截儿,怎么的,感觉自己盗亦有道?!” 男知青们都在,各自面面相觑,都不敢轻易开口,怕被认作小偷。 张志强坐在床沿,阴阳怪气地说风凉话:“谁会偷傅明泽的东西,咱们这里有谁比他还穷?” 郑嘉民怒道:“新买的,一整块的肥皂,肥皂票还是我这里拿的,我能不知道吗?!知青点出了小偷,你不说调查,你还冷嘲热讽说风凉话,张志强你个巴子,你算什么点长?!” 张志强就是看傅明泽不舒服,下意识幸灾乐祸,被郑嘉民一通怼,才反应过来,确实,知青点丢东西,他这个点长要负责任的。于是穿了鞋子就往外跑:“我去找大队长。” 没多久,周满仓就被喊来了,不过,一屋子住了七个人,进进出出的,丢了半块肥皂这种事怎么可能查得清楚。 可想而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郑嘉民比自己丢了东西还生气,站那儿气得脸颊通红,愤愤扬言,要被他逮着那个小偷,铁定揍得他连爹娘都认不出。 傅明泽拍拍他的肩膀,示意郑嘉民不必多说,拿着搪瓷盆出去了。 * 知青点丢了半块肥皂的事情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社员们正闲着呢,难免要嘀嘀咕咕,这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居然也有偷鸡摸狗的,多稀奇! 就连沈茉儿都从陈大妈那儿听说了,知青点长得最俊的那位傅知青,新买的肥皂被人偷偷掰走了大半块,结果第二天,村里好几户人家的肥皂都不见了。 都被家里的姑娘拿去知青点了。 要不是人家傅知青不肯要,姑娘们又把肥皂拿回来了,这丢肥皂的官司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呢。 沈茉儿之前倒没注意,也是听陈大妈说才知道,别看傅知青不怎么搭理人,但他在村里女同志间其实非常受欢迎。年纪大的纯粹就是觉得小伙子长得好看,年轻姑娘则是不少都春心萌动,时不时地想要献点殷勤。 沈茉儿回想傅知青的模样,倒是很能理解姑娘们的想法。 不过,偷肥皂的事情很快就被另一件事给盖过去了。 起因是沈茉儿拜托陈大妈、蔡大妈等几位热心大妈帮着寻摸打地基的石头和当大梁的木头,这一下不得了,村里人这才发现沈老七家居然要起新房了! 然后很快他们又发现,沈老七家不仅要起新房,要起的新房还是青砖大瓦房! 很多人就不懂了,就算大房二房赔了你们钱吧,你们前阵儿还差点饿死的人家,也该趁机算计着攒点钱下来吧,怎么就大手大脚地要起青砖大瓦房了呢?就父女俩,现在这间房也完全住得下,哪怕实在想再起一间,泥坯房不行吗,里外差多少钱呐! 然后他们很快又又听说,人沈绍元去公社窑厂做临时工了,窑厂领导给他批了条子,砖头瓦片都按照出厂价给他。 一时间社员们都不知道是沈老七能拿到出厂价的砖瓦更让人吃惊,还是他去公社窑厂做临时工更让人吃惊了! 不少人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似乎,好像,确实有一阵子没看见沈绍元来上工了? 实在是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上工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加上沈老七这个人向来没什么存在感,之前是真的没人注意过他。 窑厂嘛,不外乎挖土,打浆,烧窑,搬砖……都是苦力活儿,苦是苦了点,可工人福利好啊,就算是临时工,平时能拿工资,年节能发福利,比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挣工分修地球可好多了。 而且不少人都觉得,沈老七那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论起干活,自己绝对比他强啊! 于是就有人跑去跟周满仓打听沈老七怎么进的窑厂,做的什么工。 沈绍元一开始只是去窑厂帮工,大队这边是要请假的,干了几天后,徐卫国就给他争取了一个临时工的名额,这个也是要在大队办手续的。 所以他怎么进的窑厂、做的又是什么工,周满仓还真知道。 “怎么,一个个的也都想进窑厂当工人去?”周满仓瞪着这帮人,声音大得像打雷,“人家进的是宣传科,帮窑厂写标语画版画的,你们能行?一个个的,真是牛不知角弯马不知脸长,没点数!” 社员们又又又一次震惊了。 “啥,就沈老七,他还会写标语画版画?!” “不是,他不就高小文化吗,也就会认几个字,窑厂还能专门招他去写字画画?!” 周满仓:“他是高小文化,他媳妇儿不是文化高吗,听说能写会画的,他跟他媳妇儿学的。” 社员们张口结舌。 还别说,仔细想想,年纪稍大些的都有点印象,沈老七那个逃荒来的媳妇儿确实好像文化是挺高,说话做事斯斯文文的,有一阵好像还教村里孩子背诗呢。 他们夫妻俩都不是外向的性格,大多数时间都是两个人待在家里,要说沈老七跟着他媳妇儿学的写字和画画,确实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村里人跟沈老七着实不太熟悉,要说他这些年一直在偷偷学习,谁也不敢说就没这种可能。 所以,沈老七就这么变成工人了,他家还要盖青砖大瓦房了? 这么一看,他闺女要招上门女婿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不能接受了呢! 默默无闻多年的沈老七父女就这样成了杨柳大队的风云人物,并且消息还有渐渐往十里八村扩散的趋势。 然后很快的,负面影响来了。 这天,沈茉儿睡前喝多了水,半夜起夜,刚从宝库出来,就听见外面一声轻微的响动。 瞌睡一下被惊醒了,沈茉儿悄悄摸到门边,果然听见门外有动静。 她蹲在门边等了会儿,门缝里慢慢伸进来一根薄铁片,铁片轻轻顶着门闩,一点一点地就把门闩顶开了。 黑暗中,沈茉儿挑了挑眉,身体稍稍让开了些,几乎同时,伴随着极轻的“吱呀”一声,门慢慢被打开,一个身影从外头蹿了进来—— 哦,并没有蹿进来,因为就在他想要蹿进来的一瞬间,沈茉儿微沉下身,一脚狠狠踢了出去。 嘭! 17、第17章 多年的拳脚功夫不是白练的,虽然到了这个世界以后,沈茉儿的外貌改变了,看上去面黄肌瘦的,但实际身体还是她自己的身体,力道可一点没有变小。 一脚踹出去,直接把人给踹得趴在了地上。 寂静的夜里,那个人嗷地发出一声痛呼,不过他反应也很快,几乎立刻就爬了起来,撒开腿就跑。 沈茉儿追了一会儿,那人显然非常熟悉地形,在田野中东蹿西蹿,很快就顺着小路蹿进了后山,眼看追不上,沈茉儿只能折返。 没看清那人的模样,只隐约看见背影,是个瘦高个的男人。 可这年月,村里就没有胖的人,人人都瘦,无非高些矮些而已,靠这个特征根本不可能逮住那人。 回到家门口,听见动静的沈绍元已经出来了,也没敢走远,就站在门口等着,看见沈茉儿回来,上下打量几眼,确认宝贝闺女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道:“穷寇莫追,大晚上的,万一前面埋伏了同伙儿呢?” 她爹就她这么一个闺女,从小别的不管她,对她的安危却是分外在意的。沈茉儿心里暖洋洋的,得亏是他们父女俩一起穿来这个世界啊,要是只有她或者只有她爹,他们估计都得哭死。 其实沈茉儿刚才也反应过来了,不过还是迅速认错:“刚刚没反应过来,下回一定注意。倒是咱们夜里怕是……” 沈茉儿正想说夜里怕是不能再睡在宝库里,视线瞥过一旁草丛,脚一抬踢了一颗石子过去:“出来!” 草丛窸窸窣窣地,半晌钻出个瘦筋筋的十几岁的少年,少年局促站着,结结巴巴辩解:“我、我是听见、听见响动,才、才过来看看。” 沈茉儿认出来是住在大队部后面的林开诚,由于父亲是地主,成天被村里的熊孩子追在屁股后面喊小地主,过分一点的,还会往他身上扔土坷垃。 母子俩除了上工,几乎不怎么出门,两家虽然住得很近,沈茉儿穿过来这么些天了,也只有某天清晨远远看见少年在水井那边打水。 沈茉儿点点头:“有贼撬我家门,不过已经跑了,你回家也警醒些,锁好门窗。” 林开诚诧异看她一眼,他早就过来了,自然知道有贼,甚至还亲眼看见沈茉儿一脚就把那毛贼给踹飞了,不过没等他离开,沈绍元就出来了,他怕被人误会跟毛贼是一伙儿的,就一直躲在草丛里没敢出来。 没想到沈茉儿不但没误会他,还叮嘱他锁好门窗。 林开诚闷闷应了声,扭头就跑开了。 沈茉儿没敢在外头再多说什么,直接进屋,把门窗锁好,又搬了椅子抵在门后面,这才和沈绍元一起回了宝库。 俩人一时都没了睡意,于是又隔着屏风说了会儿话。 沈茉儿又提了一嘴以后不能再睡在宝库里的事情。 要不是凑巧她起夜爬起来,真被小偷进了门,发现他们家屋子里空空如也,压根儿就没睡人,再或者是他们没关好宝库的门,被人发现宝库的存在,那等待他们的,恐怕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了。 为保险起见,以后还是能不开宝库,就尽量不开宝库。 沈绍元这阵儿忙,也是觉得席子的事没那么着急,一直没去找络腮胡。出了今夜的事,他决定明天就去找络腮胡再买一张竹席,明晚他们就收了宝库里的铺盖,睡到外面去。 还有就是他们原本就打算起新房的时候顺便在外面起一圈围墙,现在看来这围墙也得起得比预想的再高一点。 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商量着,没多久,沈绍元就没声儿了。 沈茉儿凝神听了会儿,果然听见她爹的呼吸声变得沉缓绵长,已经睡着了。 也是,她爹从生下来就过的锦衣玉食仆从如云的日子,何尝像最近这样,每天来回走十几里地起早摸黑地干活过? 沈茉儿弯了弯唇,心里琢磨着该弄点什么好东西给她爹补补,胡思乱想着,很快也睡了过去。 翌日起来发现后半夜下过雨,地上湿哒哒的,天色也还有些灰蒙蒙。 沈绍元去公社后,沈茉儿就跑了一趟周满仓家,跟他说了昨夜的事。 周满仓非常震惊也非常生气,前不久知青点才出了偷肥皂的事,现在又有人大半夜的撬沈老七家的门,这明显是听说他家得了三百块钱惦记上了……这么下去,他们杨柳大队的风气得成什么样子! 因为忙着去上工,周满仓就让沈茉儿先回去,说是回头大队会商量一下,组织全体社员开会给大家紧紧皮子,当然,也会组织民兵队伍加强夜间巡逻,坚决不给好吃懒做小偷小摸的人可趁之机。 听他这么说,沈茉儿倒是放心了一些,哪怕她拳脚功夫不错,可也不想成天提心吊胆地提防小偷不是? 从周满仓家出来,沈茉儿顺便拐去自留地看了眼,有陈大妈她们的热心帮助,她家自留地的菜已经长起来了,绿油油的,长势很旺,就是天热,虫子也多,菜叶子上已经出现了小虫孔。 陈大妈她们说回头弄点六六粉治一下虫害就行了,沈茉儿听说这东西有毒,哪里敢用,当时就委婉拒绝了。 可这么放着不管也不行,回头菜都被虫子吃了,她还是得想方设法跟人换菜吃。 沈茉儿皱着眉头往家走,快到家门口,一抬头,就见自家门前站了个人,身高腿长,腰背挺直,眉眼标致得跟画出来的一般,不是傅明泽是谁? 一看到人,沈茉儿就不禁露出了笑容:“傅知青。” 傅明泽也露出个浅笑:“沈茉儿同志。” 他递出手里拿着的纸,说:“图纸画好了,你看看是不是能用。”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还得了人家两个鸡蛋。这段时间傅明泽还特意跑了一趟公社,找巧姐他们帮忙打听了,对一些模糊不清的细节也进行了仔细的推敲,力求每个环节都不出纰漏。 “麻烦傅知青了。”沈茉儿笑着接过图纸,发现虽然只是几尺间房的一个小空间,图纸却有好几张,画得非常详细,甚至,“有三个方案?” 傅明泽点点头,解释说:“村里没有自来水,冲水排水是个问题。你家离水井近,可以装一个汲水泵,再接上一些管子,就跟自来水也差不多了。不过这个方案造价高昂,不太适用,还是自己挑水,麻烦一点,但是省钱。” “还有就是排水管的问题,目前城市里面普遍应用的是灰铸铁管,这个价格也不低,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用砖头砌,再用水泥封抹。” 迟疑两秒,傅明泽说:“不管哪个方案,造价可能都比你想象的要高。” 沈茉儿也听出来了,且不说造价高不高,首先这水泵、灰铸铁管还有水泥,估计哪怕有钱也没处买。 方案肯定不是一下子就能定下的,回头还得仔细琢磨推敲,不过显然人家为这事耗费了不少心神,沈茉儿连声道谢,正想着该拿什么答谢,忽然听见有人喊她:“茉儿,赶紧的,上山采菌子去!” 原来是陈大妈她们,一群老太太,身后还跟着几个半大不小的娃娃,人人背着筐子提着篮子,一副要进山大干一场的样子。 没等沈茉儿应声,走到近前的陈大妈看见傅明泽,自来熟地就打上了招呼:“傅知青也在呢,赶紧的,跟茉儿借个篮子,和我们一起上山去!” “?” 傅明泽俊脸上浮现一丝茫然,没等他拒绝,另外几个大妈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上了: “对对对,跟我们上山去,这刚下过雨,不说菌子,野菜鞭笋都正鲜嫩。” “可不是,你们这些知青娃,干地里的活儿不行,还不如跟咱们一起上山,采菌子挖野菜多简单,说不准运气好,还能逮着个兔子呢!” “你们知青点也有人上山了,不过你们这些知青娃娃哪有我们几个老麻雀懂行?后山上哪里能长菌子,哪里野菜长得好,我们最清楚。你跟着我们,保管比别的知青收获多!” …… 大妈们可真是费尽唇舌想要忽悠傅知青一起,沈茉儿算是亲眼见识到傅知青的受欢迎程度了,偷笑着就去拿了竹筐和篮子,自己拎着篮子,直接把筐子递给了傅明泽:“相请不如偶遇,恭敬不如从命,走吧,傅知青。” “……” 傅明泽哭笑不得,不过还是接过了筐子。 大妈们说得没错,他本来也打算送完图纸就上山逛逛的,既然都是要上山,跟他们这些本地人一起上山,说不准真是收获更多。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后山进发。 几个大妈早听沈茉儿说过请了傅明泽帮忙参谋起房子的事,现在边走边听沈茉儿介绍傅明泽帮忙想的方案,什么汲水泵,什么灰铸铁管,听得她们一愣一愣的。 其实大部分都没听懂,但一点不影响她们觉得傅明泽厉害,夸奖的话不要钱地往傅明泽身上砸,傅明泽那么自视甚高的一个人,愣是被夸得耳根子都泛了红。 好在没多久就进山了,老太太们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 “咱们去松树湾那边,那里保准菌子多。” “行,先去松树湾,折回来再去竹林那边,菌子野菜竹笋,都搞一点。” 几个洞庭湖的老麻雀很快商量好,先去靠近松树大队的松树湾。 老太太们健步如飞,一马当先,孩子们欢呼雀跃地撒着欢紧随其后,沈茉儿和傅明泽对视一眼,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松树湾虽说更靠近松树大队,但从松树大队过来路很难走,加上松树大队那边山林更多,也不稀罕往这边走,所以这一片反倒是杨柳大队的人走得更多。当然,山路七拐八绕的,要不是本地的“老麻雀”也不敢走这么远。 不过这一片确实植被茂盛泥土湿润,很适合菌子生长。 到地方后,一群人很快散开。 其他人不是老人就是孩子,沈茉儿和傅明泽不约而同选择把地势平缓些的地方让给他们,主动往陡峭的地方爬,然后不知不觉就离大部队越来越远。 “什么玩意儿,好不容易重生一次,不会找个野山参都找不着吧,明明上辈子朱瘸子就是在这附近找到的,怎么没有呢?”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重生。 上辈子。 沈茉儿敏锐注意到这两个词,下意识就放轻了动作,悄悄躲到了一块山石后头。 结果一抬眼,就对上了傅明泽漆黑清亮的眸子。 “嘘!” 18-20 第18章 第18章 我其实天生力气大准头好 有?人在山坳的?另一边骂骂咧咧, 没等傅明泽出?声,沈茉儿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傅明泽挑了挑眉, 倒是真的?没吭声, 甚至还学着?沈茉儿的?样子,往山石后面隐了隐。 沈茉儿悄悄探头看了眼, 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不禁惊讶地?眨了眨眼。 难怪她隐约觉得这?人声音有?些耳熟, 却原来是那天在供销社见过的?柳吟霜。那天沾了柳吟霜的?光,她还买到了十?尺瑕疵布给她爹做了件衬衫呢。 当然,沈茉儿也还记得,这?人那天看见她还说了一堆什么不是死了吗什么鬼啊的?胡话。 说是胡话, 可?因?为自己?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的?, 沈茉儿其实还是有?几分在意的?。只是那天柳吟霜说完就跑了, 而且她是松树大队的?,沈茉儿平时也碰不到,这?些日子忙着?起新房的?事,沈茉儿都快把这?人忘记了。 现在听她嘟囔什么重生、上辈子的?, 莫非这?人是死而复生的?? 沈茉儿竖起了耳朵, 巴不得柳吟霜能再?说多些。 大概松树大队的?人是真的?不怎么往这?边来,柳吟霜一点不怕她叨叨的?这?些被人听见, 安静不过一分钟,就又开始碎碎念。 “难不成是这?辈子变了?倒也不是没可?能, 就说杨柳大队的?沈茉儿, 上辈子这?时候她早死了,听说是饿坏了又染了重感冒,夜里发?了高热, 等她爹发?现,人就已经差不多没气儿了。她爹也惨,没多久也死了。这?辈子他俩都还没死,不但没死,他们家好像还要起新房了……” “啊啊啊啊啊!”柳吟霜突然尖叫起来,砰砰砰打了几下?自己?的?头,“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都变了,野山参到底在哪里啊啊啊!” 她突然发?疯,尖叫声响彻山林,哪怕离得远,杨柳大队的?人也听见了,几个孩子立马被吓得尖叫:“啊啊啊,不会是有?野兽吧!” 老太太们离得更远一些,也没搞清楚什么个情况,就跟着?往外“撤离”了。 一群人往外撤了一段,乱糟糟的?,竟一时也没人发?现沈茉儿和傅明泽不在。 那边的?声音柳吟霜也听见了一些,不过她是知道这?附近山林虽然茂密,但应该是没什么猛兽的?,毕竟她上辈子活了那么些年,直到后来也没听说这?片山上有?什么猛兽。 柳吟霜其实更怕有?人。 她刚刚自言自语了不少,要真被人听见,不被人当妖怪烧,也要被人当神?经病。 “谁在那里!” 柳吟霜突然大喊了声,紧接着?就挥舞手里的?木棍胡乱打着?柴草。 她其实是想诈一诈,要是有?人躲着?,猝不及防没准就被她诈出?来了。偏偏躲着?的?那两个都不是蠢笨没城府的?,早看出?她的?意图,哪里能被她诈住? 俩人没出?声,只是下?意识地?又都往山石后头躲了躲,然后,一不小心两人就撞到了一起。 感受到了另一个人温热的?体温,沈茉儿倏然一惊,下?意识抬起头,而傅明泽也恰在这?一刻侧头看过来,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沈茉儿甚至能看见他微微下?敛的?密密长长的?睫羽,鼻息间似乎也有?清冽而微温的?气息……饶是沈茉儿向来胆大,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傅明泽怔愣了几秒,才仿佛猛然反应过来,快速扭头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距离。 沈茉儿原本是有?点尴尬的?,尤其是她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响,莫名?担心这?么近的?距离,会不会被对?方听见。 可?傅明泽一转过头,看见他耳根的?那一片殷红,不知怎么的?,沈茉儿就不尴尬了,还弯了弯唇。 傅知青平常看着?八风不动的?,其实还挺容易害羞,被老太太们夸会害羞,这?种时候也是……还挺可?爱的?。 柳吟霜拿棍子没头没脑地?在山林里打了一阵,发?现并没有?人,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又叨叨上了:“出?人头地?,这?辈子我一定要出?人头地?!等我有?钱了,我买两碗豆浆,喝一碗我倒一碗,我买一笼包子,吃不掉我就喂狗,东西吃烂了我也不给那些个重男轻女的?混蛋!” “对?了,我要学高中课本,过几年就恢复高考了,我要考大学,没错,我要考大学,考到首都或者沪市去,然后攒钱买房,买一堆房子当包租婆,哈哈哈!” 柳吟霜越说越高兴,叉腰嘎嘎大笑起来。 深山密林,状若疯癫的?女子嘎嘎大笑,结合她说的?这?些前世?今生神?神?叨叨的?话语—— 还真别说,要不是身旁有?个傅明泽,沈茉儿是真的觉得有点惊恐瘆人。 哪怕她自己也不是正常的这个世?界的?人。 因?为柳吟霜说到原主上辈子是饿坏了又感染了风寒死的?,跟真实情况很接近了,所以沈茉儿其实有?七八分信了她的?话,也因?此,听到她说什么恢复高考,什么攒钱买房,沈茉儿都非常认真地记下了。 柳吟霜碎碎念着?又在山林里找了一会儿,不过一直没找到她想要的?野山参,倒是找到了几棵三七和黄芪,柳吟霜倒是都认识,马上就给挖了。 虽然没找到野山参,但这几株草药也能值点钱的?,拿去收购站至少能卖一二?十?,也算是个不错的?收获了。 柳吟霜不太甘心,不过并没有?继续找下?去,而是骂骂咧咧地?背着?筐子走了。 等人渐渐走远,声音都不怎么听得见了,沈茉儿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小腿,这?躲起来不动弹其实还挺累的?。 傅明泽侧眸看她一眼,莫名?有?点好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躲在这?里听个疯姑娘絮絮叨叨这?么久。 傅明泽稍稍舒展了一下?身体,问:“那位女同志你认识?” 如果是陌生人,实在没必要躲着?对?方,何况那人絮絮叨叨的?时候提到了沈茉儿,傅明泽猜测沈茉儿与对?方认识,躲起来许是不想跟对?方打照面。 “她是松树大队的?柳吟霜。” 柳吟霜同志的?事迹广为流传,尤其为附近几个大队的?社员所津津乐道,据说她时不时就会作一些惊人之举、说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话,是近来的?热门话题。 沈茉儿觉得傅明泽应该不至于一点没听说。 果然,傅明泽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原来是她。” “我和她算是认识,不过不太熟。我们初中时是上下?届,因?为村子在同一个方向,有?时候上下?学会遇见。” 沈茉儿解释说:“上次在供销社碰见她,她见了我就说什么应该死了什么鬼的?,我还奇怪呢,今天才知道原来她是以为……又是上辈子,又是未来的?……” 她试探问:“傅知青,她刚才说的?那些你信吗?” 傅明泽当然不信,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胡话,他摇头:“你不用介意她说的?,我看她的?精神?似乎有?点问题,条件允许的?话,其实应该去医院好好检查、治疗一下?。” 说着?,他又幽幽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她说的?是真的?,过几年就能恢复高考。” 这?个话题有?些敏感,傅明泽点到即止,并没有?多说。 见傅明泽并没有?太在意柳吟霜说的?那些,沈茉儿暗暗松了口气,毕竟柳吟霜提到了她,甚至某种程度上她说的?其实就是真相,原主父女确实已经在这?世?界消失了。 也不知道柳吟霜说的?那些将来是否会真的?发?生,听傅知青的?语气,应该是很在意高考。 读书人想要求取功名?也是人之常情,就像大凉时学子们皆以科举入仕、建功立业为目标。 想到高考,傅明泽微微有?些出?神?,直到听见远处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在喊他们,这?才回过神?:“是不是陈奶奶他们在喊我们?” 沈茉儿也听见了:“我们快点过去找他们吧。” 深山密林,他们两个年轻男女单独一块儿,别人不知道他们只是凑巧碰到一起,没准要说闲话。 傅明泽点头。 不过,就在两人收拾收拾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旁边草丛中突然蹿出?几个灰影,嗖嗖的?,从他们前面往另一边蹿了出?去。 没等傅明泽反应过来,沈茉儿已经把手里挖野菜的?短锄头扔了出?去,并且,迅雷不及掩耳地?,夺过傅明泽手中的?镰刀也给一把扔了出?去。 嘭地?一下?。 歘地?又一下?。 灰影被砸中了,傅明泽快走几步过去,顿时目瞪口呆,地?上躺了几只兔子。 是的?,好几只。 有?被锄头砸到脑袋的?,有?被锄头柄砸到身子的?,还有?被镰刀钉住的?,并没有?什么鲜血淋漓的?场面,但是这?一二?三四……四只兔子都躺那儿跑不了了。 死命挣扎,但跑不了。 “你……”傅明泽回头看向沈茉儿,欲言又止,“你还挺厉害的?。” 如果只是一只兔子,还能说是巧合,一下?子四只兔子,那绝对?是实力了。 沈茉儿也有?些无奈,她其实纯粹就是条件反射。毕竟她从八岁起就骑着?小马参加大凉一年一度的?秋猎,十?来年根深蒂固的?习惯,进了山林看到猎物就会出?手。 尤其来了这?世?界以后,吃肉的?机会极少,看到兔子,她肚子里的?馋虫都冒出?来了,手可?不比脑子更快? 也就是手上没有?弓箭,不然留下?来的?就不止是四只兔子,而是一窝兔子了。 事已至此,沈茉儿扯了一把草利落地?将兔子绑了,把其中三只扔进了傅明泽的?背筐,一只提着?耳朵拎在手里,这?才解释了一句:“我其实天生力气大准头好。” 这?话傅明泽无法反驳。要不是准头好,能随手一扔就扔中飞奔中的?兔子?要不是力气大,能用一把锄头砸晕三只兔子? 更何况,她绑兔子的?手法也非常娴熟。 要不是亲眼看见,傅明泽都不敢相信有?人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打到野兔。 但同时,傅明泽心里也浮起一丝疑惑,比如,既然有?这?样的?能力,之前怎么会差点饿死?只是交浅言深,他并没有?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 “咦,这?是……山参?!” 收拾完野兔后,沈茉儿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野兔们光荣负伤奄奄一息的?地?方,有?几株植物被砸得东倒西歪,其中一株分明就是野山参。 看叶片序列,年份倒不是特别久,可?他们这?边已经相对?靠南,山参这?种东西本来就极为罕见,更何况是有?些年份的?山参? 这?不会就是柳吟霜之前一直在找的?那棵野山参吧? 想到这?里,沈茉儿简直头皮发?麻,之前半信半疑是一回事,现在发?现柳吟霜说的?事情真的?成真,死而复生的?事愈发?铁板钉钉,心头到底还是有?些发?寒。 虽然她自己?也经历了一些神?奇的?事情,但她到底并没有?经历过生死,对?于鬼神?,除了敬畏,其实难免还有?些恐惧。 傅明泽显然也想到了一层,不过,唯物主义者的?信念坚不可?摧,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平和:“应该只是巧合。” 没想到就算真的?发?现了野山参,傅明泽还是不信柳吟霜的?话,沈茉儿扭头看他一眼,见他清俊的?面容上波澜不惊,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又无比佩服。 傅知青可?真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大概是被傅明泽平静的?态度影响,沈茉儿倒是没那么害怕了,很快稳定了情绪,撸起袖子迅速把那棵野山参挖了出?来。 既然都被他们发?现了,总不能就扔这?儿吧。 其实别说这?种十?几二?十?年的?野山参,就是数十?年、上百年最好的?人参,她家宝库里也是有?的?,只不过那些东西他们根本不敢拿出?来。 反倒是这?种山林里偶然碰上、年份也不算太久的?山参,不算太扎眼,是能直接拿去收购站换钱的?。 沈茉儿把挖出?来的?野山参也扔进了傅明泽背的?竹筐里,又就地?割了几把野菜放在上面,勉勉强强把竹筐里的?东西给遮掩了。 然后大喇喇地?拎起那只特意留在外面的?兔子:“走吧。” 她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傅明泽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挑了挑眉,他发?现,自己?从前对?沈茉儿同志因?为道听途说而产生的?印象,好像跟她本人差距非常大。 俩人走出?没多久就碰见了回来找的?陈大妈他们,陈大妈满脸焦急:“哎哟,你们跑哪儿去了,真让人急死了。” 蔡大妈家的?孙子大壮眼尖,一眼看见沈茉儿手里拎着?的?兔子:“啊,兔子,兔子!” 他一说,其他几个孩子也发?现了。 “哇,真的?是兔子!” “茉儿姐姐,这?兔子是你逮住的?吗,你也太厉害了吧?!” “这?个兔看起来好好吃啊,吸溜。” 沈茉儿拎起兔子瞅了瞅,理直气壮说:“不是我逮住的?,是傅知青逮住的?。” 孩子们崇拜的?眼神?顿时都投向了傅明泽,清澈而愚蠢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对?兔子的?渴望。 傅明泽:“……” 他这?时候反驳说兔子其实是沈茉儿抓的?,似乎、好像也没有?人会相信? 傅明泽无语地?看向沈茉儿,沈茉儿狡黠一笑,扭头就心安理得和陈大妈商量起兔子怎么处理的?问题。 要是按规定,山里的?猎物其实都应该交公的?,毕竟山林都是集体的?,山林里的?一草一木乃至一兔,自然也是集体所有?。 但其实各个大队都不会管得这?么严格,不然社员挖棵野菜采个菌子是不是都得交公?那就乱套了。 他们这?边山里没什么猛兽,野猪是有?的?,但一般都躲在深山里,几乎没人亲眼见过,山鸡野兔也有?,但是附近几个大队都没有?猎户,能猎到山鸡野兔的?,也是很少的?。 偶尔瞎猫碰见死耗子,只要不大张旗鼓地?声张,拿去黑市卖掉或是自家人悄悄吃掉,其实也没人会管的?。 也就是说,这?只兔子他们其实也完全可?以自己?处理的?。 沈茉儿和陈大妈商量了一下?,决定由陈大妈把兔子拿回家烧了,回头请今天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吃。 一只兔子没几斤肉,一个人分不到几块,但对?于一年到头都难以吃到肉的?农村人来说,这?就是莫大的?惊喜了。 别说几个孩子立马高兴地?欢呼起来,就是几个老太太也是笑容满面。 心里惦记着?吃肉,一群人 见沈茉儿篮子里没几个菌子,以为她是忙着?追兔子,没来得及采菌子,直接你采几个我采一把,没多久就帮沈茉儿把竹篮给装满了。 甚至原先计划的?竹笋也不去挖了,直接打道回府。 等到下?山进了村子,一群人分散开各自回家,说好先回家煮饭,到时候各自带着?饭去陈大妈家吃菜。 单单做菜已经要贴不少了,柴火、调和还有?炖兔子的?蔬菜,细算起来其实都是钱,可?没人这?么没数,还想让人贴粮食的?。 陈大妈也高兴,拐去自留地?又拔了一些空心菜,准备炖一个菌子兔肉,炒一个空心菜,再?凉拌一个野菜。这?在农村来说,就算是请客吃饭,也很体面了。 临分开前,陈大妈抓着?傅明泽叮嘱:“傅知青你可?不能不来,这?兔子是你逮的?,你不来,我们可?没脸吃兔肉。”她怕小年轻面子薄不好意思上门。 傅明泽:“……” 可?兔子真不是他逮的?。 老太太热情得不得了,不答应就拽着?他的?手不肯放,傅明泽推辞不了,只好答应下?来。 因?为背着?的?竹筐是沈茉儿家的?,傅明泽和沈茉儿一起先把竹筐背回家。 竹筐底下?还有?一些傅明泽采的?菌子和野菜,不过都压在几只兔子底下?了,东西不多,傅明泽也就不想费事拿了,于是放下?竹筐就准备走人。 才刚转身,就被沈茉儿一把拉住了:“傅知青,咱们还没有?分赃呢!” 第19章 第19章 大妈们战斗力堪比原子弹…… 傅明泽微微一愣, 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臂,沈茉儿其实稍稍拉了下就放开了,但是傅明泽总觉得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温热柔软的触感, 他怔了下, 说:“那些菌子和野菜没多?少,你?放着?吧。” 以?为沈茉儿说的是他采的那些菌子和野菜。 沈茉儿把房门?半阖上, 从竹筐里拿出三只奄奄一息的兔子和野山参,又把底下的菌子、野菜跟竹篮里的倒在?一起?, 然后才一样一样说: “野山参让我爹明天去?公社的时候拿去?收购站卖了,到时候钱咱们一人一半。兔子还有三只,咱们也一人一半,这?个我不打算卖, 准备自己红烧半只, 另外一只做成?肉干放着?满满吃, 要?么你?留半只我给你?一起?红烧了?还有这?些野菜和菌子,菌子我多?分一点,晒干了可以?留着?慢慢吃,野菜你?多?分一点, 你?们知?青点人多?, 可以?趁鲜嫩多?吃点。” 沈茉儿仰头?看傅明泽,问:“这?样分你?看行吗?” 傅明泽没想到她是所有东西?都要?跟他对半分, 错愕之下忙说:“兔子是你?抓的,野山参也是你?发现的, 跟我没关系, 你?不用分给我。” 想了想,他说:“不然我拿一点野菜回去?。” 估计沈茉儿同志是不好意思什么都不分给他,傅明泽想到她家就父女俩, 而野菜是这?些东西?里面最不好存放的,就主动选择了野菜。 沈茉儿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下。 傅知?青瞧着?冷冷清清的,其实人品真的很不错,明明自己穷得衣裳都快被补丁摞满了,给人写信挣两个鸡蛋才能?换几个包子打打牙祭,可是面对这?些明显能?换不少钱的东西?,却是一点都不贪心。 不过,他什么都不要?肯定不行的。 沈茉儿虽然相信傅明泽的人品,但是一码归一码,见者有份的道理沈茉儿还是懂的,不然她吃肉也吃得不安心不是? “东西?是咱们一起?发现的,你?不分一点,我怎么敢要??”沈茉儿直接说。 她这?么说,傅明泽马上懂了,有点哭笑不得,却也理解。这?年头?山上的东西?都是集体的,两个人一起?发现的东西?,如果他一点不拿,人家还真得担心他是不是要?去?告密举报。 在?这?个血脉亲人都能?相互举报的年月,有这?种顾虑完全很正常。 傅明泽想了想,妥协说:“那我拿一只兔子和一些野菜,兔子是你?抓到的,你?应该多?分一点,其他的也不用给我。” 他认真道:“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沈茉儿估计多?的他也不会要?,于是干脆地点头?:“行,那别的不说,兔子我烧好了再给你?半只。” 傅明泽不好再推辞只能?应下,稍稍迟疑了下,询问沈茉儿能?不能?帮他把另一只兔子也一起?烧了。 一只兔子是烧,两只兔子也是烧,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沈茉儿还是建议跟她一样,半只红烧,一只做成?肉干,红烧的今天就吃了,肉干可以?放着?慢慢吃。 其实沈茉儿有点好奇,傅知?青怎么不拿这?只兔子去?换点钱,攒一攒回头?买双新鞋也好呀,他脚上这?双鞋都补得不成?样子了。 不过想想,这?年头?饭都吃不饱,衣服鞋子确实也没那么重?要?,能?穿就行了。 沈茉儿不知?道的是,其实傅明泽也在?奇怪,她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拿兔子去?换钱。毕竟她家穷得很,哪怕拿回了三百块钱,可起?一间青砖大瓦房再加一个她想要?的卫生?间,三百块钱怕是剩不了多?少,而且家徒四壁的,到时候添置东西?怕是也要?不少钱。 不过想想,她之前饿得昏倒在?地里,或许对食物的渴求远远高于钱。 俩人不约而同地,为自己眼中贫穷的对方找到了理由。 事情谈妥,傅明泽本来还想帮沈茉儿收拾一下兔子,后来发现她一把菜刀使得飞快,杀起?兔子来娴熟得不得了,自己完全难以?望其项背,就借了篮子拿了些野菜走了。 中午,之前一起?上山的几家,老太太们都带着?孩子一起?去?了陈大妈家。大家也没空着?手,各自捧着?饭碗,还捎了些自家种的蔬菜。 农村人吃饭捧着?饭碗到处溜达不是什么稀奇事,有些爱凑热闹的,捧着?一碗饭能?把整个村子逛一圈。 沈茉儿再大而化之,也是受了十几年皇室教育的郡主,让她捧着?饭碗穿过半个村子去?陈大妈家吃饭,她心里还是有障碍的。 所幸她爹前两天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点面粉,自然不是她从前吃的很精细的面粉,而是粉质较粗掺杂了麸皮的混合面粉。不过,哪怕是这种被称为95面的质量较差的面粉,在?这?个年月也是很难得的。 沈茉儿舀了一点点面粉,加清水打成?很稀的浆,再把之前大妈们给的一直没吃的嫩南瓜细细地切成?丝,搅拌进面浆里。然后用从处理好的兔子身上割下来的一丁点的肥肉熬了一点油,下葱白?去?腥,把南瓜丝搅拌而成的面浆用铲子摊进锅里,摊了六个巴掌大的饼。 等煎到两面金黄就差不多?了。 起锅后沈茉儿撕了一点点尝了下味道,面粉的香气裹着?南瓜的清甜,味道还不错。 沈茉儿拿碗装了饼,这?才剁了一只兔子下锅,下葱段姜片八角桂皮花椒,再下酱油料酒,大火烧开后,撤了两根柴火,只留一根特别粗壮的木柴在灶洞里小火慢炖。 幸亏她爹去?了窑厂,那位徐卫国科长对她爹还不错,只要?把活儿干好,其他在?能?力范围内基本有求必应。她爹也不是什么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的,没干几天就从徐卫国那里弄了不少票,什么酱油啦醋啦大料啦花椒啦,都买回了一些,平常做菜总算不再清汤寡水只能?放一点点盐。 料酒不是买的,说是料酒,其实是宝库里存着?的女儿红,将近二十年的陈酿,被沈茉儿拿个小罐子装了一点做料酒用。 听着?有点暴殄天物,可没办法,酒太难买了。 任凭锅里烧着?,沈茉儿把盛放南瓜饼的碗放进个草编篮子里,锁上门?就往陈大妈家走。 家里就一个竹筐、一个竹篮,篮子被傅明泽借走了,她总不能?用竹筐背着?饼去?陈大妈家。 幸好原主她爹会编篮子,没有竹子,用草编了几个小篮子,原主原先就经常拿这?小篮子给她爹送饭,拎点食物没有一点问题。 沈茉儿因为要?拾掇兔子,来得有点晚,没想到在?门?口就碰见傅明泽了。 傅明泽手里也拎着?个篮子,嗯,她家的篮子,篮子里放了一口碗,碗里是大半碗粥,估计他们知?青点中午就吃这?个。 有了一起?偷听、抓兔子、挖野山参的经历,傅明泽自然不可能?再对沈茉儿视而不见,他主动打招呼:“沈茉儿同志。” 沈茉儿顿住脚步,示意傅明泽靠近些,傅明泽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走近了些,沈茉儿就掀开自己盖在?碗上的一片菜叶子,用菜叶子包了两片南瓜饼放进傅明泽的篮子里。 “南瓜做的,尝尝好不好吃。” 她动作?语气都自然得不得了,好像她给的不是两片饼,而是两把不值钱的草,傅明泽想要?拒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这?么一迟疑,蔡大妈带着?孙子大壮过来了。 蔡大妈:“茉儿,傅知?青,你?们怎么站门?口啊?小年轻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上门?吃饭是吧,嗨,这?有什么,别说那个东西?是你?们弄的,就算不是,老陈喊了就不要?客气。” 她可是洞庭湖的老麻雀,在?外面肯定不会提兔子,只说那个东西?,大家心知?肚明。 蔡大妈笑呵呵地又说:“你?们陈大妈家自留地伺候得精细,粮食供不起?,菜还供不起??走走走,咱们赶紧进去?。” 大壮也吸溜着?口水:“走走走,茉儿姐姐,傅知?青,快走!” 站在?门?口都能?闻见香味了。 肉啊! 这?可是吃肉啊! 吃肉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祖孙俩说着?就嗖嗖地进去?了,沈茉儿也赶紧跟上,傅明泽看看篮子里裹着?饼的菜叶子,只能?也跟上了。 陈大妈不但是个热心人,她还是个讲究人。按理兔子在?她家烧,她家其他人多?多?少少也能?蹭着?吃两口吧,但是等人齐了以?后,她直接就着?一个大搪瓷缸子给每个人分肉,只分给早上一起?上山的人,自家其他人一块肉都没分。 还是后面多?出几块,她想分给贡献最大的沈茉儿和傅明泽,被两人劝了,她才把这?几块肉分给了自家没跟着?上山的几个孩子。 不过,她家其他人虽说没吃上肉,但是吃到了跟兔肉一起?炖的土豆和菌子,也是相当的满足了。 平时烧土豆炒菌子可都是不见一点油星的,这?跟兔子一起?炖,不但沾了肉味,还泛着?油光呢,也是难得的好菜了。 人太多?,也不讲究坐哪儿了,反正就是各人一口碗,随便找个地方蹲着?就吃。 几位大妈都不是那种不讲究的,喝水不忘挖井人,吃着?肉还要?把沈茉儿和傅明泽夸一遍。 夸他们机灵,兔子可是跑得很快的,平常来说哪怕遇上了也很难找到的,能?抓到就是非常厉害了。 夸他们大方,兔子是他俩抓到的,那时候他们也没跟其他人一起?,要?不想别人知?道,往竹筐里一放就得了,拿出来大家一起?吃,可不是大方吗? 孩子们也叽叽呱呱地跟着?说好话,能?不说好话吗,这?可是两个带着?他们吃肉的人! 这?些孩子原本跟沈茉儿还有傅明泽都不熟,这?也正常,毕竟之前他们都是除了上工基本不怎么跟其他人接触的,而且,两个人看上去?都很难接近,小孩子就算是在?路上遇见他们,也不敢跟他们说话的。 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在?这?群孩子眼里,他们是能?在?山上抓到兔子、还能?带他们一起?吃肉的超级超级厉害的人。 孩子们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沈茉儿和傅明泽。 沈茉儿倒是还好,抓兔子嘛,她确实很厉害的,孩子们崇拜她很正常。 傅明泽就有些汗颜了,毕竟兔子真不是他抓的,他甚至连兔子的毛都没碰到。 所幸他向来没什么表情,别人倒是不太能?看出他的尴尬。 “肉吃进肚子里就行了,出去?可不能?乱说。”陈大妈提醒道,重?点敲打了自家几个小的,“别人问就说咱们家今天做的是山上采的菌子。” 她没说其他家的孩子,但是几个大妈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纷纷告诫自家的孩子。 孩子们自然也是懂的,这?年月哪家不得偷偷弄点好吃的,溪里捞个鱼树上抓个鸟的,但凡偷摸吃了好东西?,都是要?把嘴巴擦干净了才能?出门?的,更不可能?跑外头?去?嚷嚷。 虽然每个人分到的肉不多?,但是肉里放了不少土豆和菌子,大家吃得还是很满足的。 还别说,哪怕傍晚被周满仓叫到晒谷场开全村大会的时候,都还有人在?回味中午吃的“大餐”呢。 周满仓把大家叫到一起?,自然是为了说知?青点丢了肥皂和沈老七家被人撬门?的事情。 “咱们杨柳大队在?整个柳桥公社那是数一数二的大队,风气也一向都是很好的,哪怕那三年,最最困难的时候,有的大队变相的鬻儿卖女,有的大队为了点吃的打得你?死我活,或者是明抢暗偷,但是咱们杨柳大队从来没有这?些事情!” 周满仓面沉如水,严厉的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社员,声音里淬了明显的火气:“我看是这?两年日?子好过了,多?多?少少能?吃饱饭不挨饿了,倒是有人开始蹦跶折腾了。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不管是知?青还是社员,不管是惦记别人的肥皂还是别的什么,从现在?开始,我奉劝那些打歪主意的人,都好好地把心思收回去?!” 他冷冷说:“不然,但凡是被大队里面抓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我们都立刻报公安让抓走蹲班房!” 知?青点丢肥皂的事情,村里已经传了一阵儿了,大部分人都是知?道的,沈老七家被撬门?的事情,除了周满仓,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周满仓在?上面说,不少人就在?下面窃窃私语了。 知?青点丢肥皂,想也知?道,多?半是知?青内部干的。 撬沈老七家门?就不一样了,不少人心里琢磨着?,这?个跟顺手牵羊掰点肥皂可不是一回事,知?青怕是没这?么大的胆量,这?事儿,多?半是社员干的。 这?就很不妙了。 今天敢撬沈老七家的门?,没准明天就敢撬别人家的门?,这?件事可是攸关全体社员的生?命财产安全。 他们社员中出了这?样的坏分子,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受害者。 大队长说的对,他们大队以?前可没有这?样的事情,这?个坏分子隐藏得很深啊,说不准就在?他们身边呢? 左右看看,不禁都对身边的人露出了怀疑的眼神。 陈大妈就跟沈茉儿站在?一块儿,忍不住拍了沈茉儿一下:“哎哟,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说呢?是昨天夜里的事情吗,你?瞧见那人了,吓坏了吧?” 沈茉儿点头?:“隐隐约约瞧见一点,是个瘦高个儿,男的。” 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社员互相看看,矮个儿的男人们顿时挺起?了胸膛。 听见没有,是瘦高个儿,跟他们矮个儿的没关系! 难得的,因为个子矮而感到了骄傲。 陈大妈啐了一口,骂道:“不知?道是哪个狗屁倒灶不要?脸的,这?年月,虽说大家都不富裕,可好歹也不至于饿死吧,哪里就至于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了!” 她又安抚地拍了拍沈茉儿:“你?不一样,你?上回饿昏是有些人不做人。哎哟,你?说你?这?孩子,也真是多?灾多?难,亲戚亲戚没一个好的,还有那狼心狗肺的在?暗处盯着?你?家。不过没事,茉儿你?别怕,你?看大队长不是在?安排民兵巡逻的事情了吗,回头?我跟你?一起?,再去?跟庆国好好说说,让巡逻队多?去?你?家那附近走走。” 民兵队长叫周庆国。 沈茉儿知?道陈大妈是真的关心她,也是真心在?为她打算,心里不禁暖暖的,笑眯眯地嗯了一声。 “切,三岁小孩儿都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还不就是穷人乍富瞎得瑟招人眼了呗,真是,没的给民兵队添麻烦。”有人阴阳怪气地说。 沈茉儿扭头?看了眼。 哦,原来是曹梅。 要?不是亲 眼看见是她,听她说的那话,沈茉儿差点以?为是大伯母刘慧华或者是二伯母田芳呢,毕竟钱可是这?两家拿出来的。 只能?说,果然是曹梅,她是真的没脑子,明明跟她关系不大的事情,她却要?跳出来拉仇恨。 沈茉儿懒得理她,跟这?种没脑子的人多?说一句话,她都怕自己要?跟着?变傻。 她不说话,别人会说呀。 既然陈大妈在?这?里,其他几个跟她要?好的大妈自然也站得不远,中午才一起?吃过肉呢,现在?肯定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曹梅欺负沈茉儿。 “曹梅你?可真是狗拿耗子,这?里头?有你?什么事儿呢,钱是大房二房给的,要?酸也是大房二房酸。再说,两间青砖大瓦房给三百块钱,他们也不亏,也没啥好酸的。” “谁说不是,起?码大房二房住了这?么些年是事实吧,这?要?是按租房算,也要?不少钱吧?你?们这?些做哥哥做嫂子的,这?些年可没少占沈老七便宜,他年纪小的时候,还天天帮你?们几家砍柴呢,你?们不记他的好,也不能?就这?么欺负他们父女吧?” “大队出了撬门?的小偷,那就是有人心思歪了想要?不劳而获,你?这?还阴阳怪气上茉儿这?个苦主了,敢情家里有几个钱就活该被人惦记被人偷是吧,那咱们整个大队该被偷的人可多?了去?了。就说你?家吧,你?家沈老三,还有你?儿子沈建辉,帮着?修水库挣了不少工分吧,能?换不少钱呢,你?家是不是也活该被小偷盯上?!” “你?可真行,民兵队本来就要?训练要?巡逻的,大队出了小偷,他们加强一下巡逻怎么了,怎么就成?添麻烦了。” …… 大妈们战斗力堪比原子弹,直接就把曹梅给炸沉默了。 没办法,双拳不敌四手,她一张嘴说不过这?么多?张嘴呀,曹梅气得脸色通红,只能?狠狠瞪了儿媳张桂琴和小女儿沈春芬一眼,这?两个没用的东西?,也不知?道帮腔。 沈春芬缩了缩肩膀,她哪敢抻头?,这?几个可都是村里最厉害的老太太,她妈说不过,她就更说不过了。 张桂琴可不像曹梅这?样没心眼,她是个精明人,见这?么多?人帮着?沈茉儿说话,哪里还肯插嘴。 反正丢脸的是她婆婆,不是她。 她婆婆也不是第一次丢脸,一回生?二回熟,习惯了就好。 张桂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不过心里暗暗奇怪,怎么一下子沈茉儿人缘儿变得这?么好了,这?么多?人都维护着?她? 安排了民兵巡逻的事情后,周满仓又严肃地敲打了几句,让社员互相监督,有线索及时报告大队,这?才宣布散会。 沈茉儿跟一群老太太一起?走,村里不少人都向她投来了目光,毕竟沈绍元不在?,只有沈茉儿这?个苦主,大家免不了都要?好奇地打量她两眼。 不过也有不少人生?出了和张桂琴一样的疑惑。 沈老七这?闺女,原先不是跟谁都不热络的吗,什么时候跟这?一帮老太太关系这?么好了? “茉儿。” 身后有人喊,沈茉儿顿住脚步,回过头?看到是田芳,不禁微微挑了下眉,田芳主动找她,真稀奇。 田芳走过来,先是叹了口气,一副忧心不已的模样,说:“那小偷也太可恶了,怎么就胆子这?么大,还敢撬门?,幸好你?们警醒,不然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沈茉儿猜不到她想做什么,点点头?,静观其变。 田芳见她不接招,只能?自己接着?说下去?:“其实单单你?们父女两个住在?那里确实不太安全,这?万一有什么事,想喊人帮忙都没办法。” 她语重?心长:“茉儿啊,你?也不小了,其实起?房子不是最要?紧的,找个婆家才是要?紧。嫁到婆家,有丈夫护着?,有婆家人照看着?,哪个小毛贼敢盯上你??你?别觉得给你?爹一个人扔在?这?里不好,你?爹不是在?公社上班了吗,每天来来回回地折腾也麻烦,还不如在?公社租个房住公社去?,你?说对不对?他自己有工资,你?偶尔去?瞧瞧他,就算尽孝了,这?样对你?对他都好。” “你?可别觉得我是在?打什么歪主意,我这?纯粹就是不落忍,为你?们考虑。” 陈大妈在?一旁听了,觉得田芳这?几句话说得挺有道理,这?年头?招女婿太难,一个不好招个没良心吃绝户的,沈茉儿将来日?子可不好过,还不如找个人嫁了,回头?再想法子安置沈老七。 总归沈老七就这?么一个闺女,他自己又是能?挣钱的,但凡女婿是个脑子厘清的,都不会不管他的。 她拍拍沈茉儿的手:“你?二伯母说的没错,招女婿难,不如找个婆家简单,只要?男人人品过硬,以?后就不愁他不给你?爹养老,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回头?帮你?寻摸寻摸……” 见陈大妈也说招女婿不稳妥,田芳笑了笑,不过听见陈大妈要?大包大揽沈茉儿相看对象的事,田芳忙打断她,说:“大嫂子,这?事就不用劳烦你?了,自从茉儿说要?招女婿,我这?日?夜都为她悬着?心呢,这?阵一直记挂着?这?事儿,附近几个大队年岁相当的,我都打听了个遍,这?不,精挑细选地,终于选中了一个。” 陈大妈没想到田芳已经连人都选好了,不禁愣了下:“你?已经选好人了?” 田芳笑着?说:“可不是,顶顶好的一个小伙儿,人都已经过来了。” 陈大妈更惊讶了,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人都已经过来了?!” 田芳点头?:“这?小伙子家庭条件、人品相貌都非常好,这?种条件好的小伙儿都是很抢手的,不赶紧相看没准就被别人相看走了,可不是就得抓紧时间?” 陈大妈觉得田芳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可总觉得怪怪的,哪有女方都不知?道,就把男方带过来了的? 田芳催促:“茉儿,我们走吧,他就在?村口等着?呢。” 她可不怕沈茉儿或者沈绍元为这?事找她麻烦,她都说得清清楚楚了,她是替他们父女俩考虑,女大当嫁,总不能?说她做伯母的帮着?操心帮着?寻摸对象不对吧? 沈茉儿冷眼看着?田芳唱念做打地演了一出好戏,这?时才淡淡地出声:“二伯母,这?个所谓顶顶好的小伙儿,是你?哪门?子的亲戚呢?” 第20章 第20章 我找对象,最主要是长得好看…… 田芳一向都以温柔贤惠的形象示人, 很注意维持自己好名声。她之前跟曹梅关系不错,曹梅脑子简单,经常被她当?马前卒, 田芳自己不好出手的事?情, 都会怂恿曹梅去干。俩人妯娌这?么多年,简直屡试不爽。 当?然, 村子里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以曹梅的脑子也?反应不过来。 他们家,老三沈红兵和曹梅两口子,都是没脑子的,曹梅是整日被田芳忽悠, 沈红兵是从小就被沈胜利、沈永军忽悠, 俩人也?算是绝配了。 下?面三个小的, 大儿?子沈建辉也?是没脑子的,这?也?正常,两个没脑子也?生不出什么精明人,二?女儿?沈春芳是个实心眼?, 嫁去了隔壁公社, 三女儿?沈春芬是个胆小如鼠的,成天畏畏缩缩, 在田芳看来,也?不是什么有出息的。 他们家只?有儿?媳张桂琴是个精明人, 不过曹梅怕拿捏不住张桂琴, 被儿?媳夺了掌家权,加上田芳时不时在旁挑拨两句,所以曹梅向来喜欢跟儿?媳唱反调。 但这?次抢粮的事?, 曹梅是真吃了大亏,没捞到半点好处不说,名声都臭了,现在村里谁背后不说她这?个做伯母的恶毒,差点害从小没娘的侄女儿?活生生饿死? 曹梅觉得不解,明明当?初田芳说这?年月就是去山上挖点野菜剥点树皮吃也?不至于就真饿坏了,而且大队秋收前肯定会分一次粮,不能让大家饿着肚皮抢收的,所以怎么的都不会出问题。 哪知道沈茉儿?那?倒霉催的臭丫头?就在地里昏倒了。 当?然,曹梅更觉得冤的是,事?情明明是田芳挑头?的,粮食也?是 两人一起分了的,怎么就所有人都骂她不骂田芳? 所以这?回曹梅是真生气了,气得这?段时间都没跟田芳说话。 而田芳呢,自从先后被沈老七家拿回了粮食和钱,她一口气堵在那?里一直出不来。 别说什么七十五块钱换半间青砖大瓦房合算,本来她家是一分钱都不用花的。 田芳算计了一辈子,自觉还是第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想到沈老七家如今拽在手里的三百块钱,她夜里都睡不着觉。 哪想沈老七居然又去公社窑厂上班,当?了工人了。 田芳这?心里啊,天天火烧火燎的,这?往日看不上的可以随意欺负的人,居然眼?看日子都要过得比自家还好了,她心里能舒服吗? 可她能怎么办,她也?不能去把?那?三百块钱给抢过来,不能去把?沈老七的工作给抢过来不是。 田芳倒是想,可现在的沈老七已经不是从前的沈老七了。 然后,田芳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地想到了一个法?子。 她娘家是兄弟姐妹四个,兄弟两个,还有个跟她年纪差得不大的妹妹,叫田翠,嫁在了娘家附近的大队。姐妹俩一样的精明,不过因为?都是很能做面子的性格,加上互相之间算计来算计去,谁也?没有特别占便宜,所以感?情倒是还不错。 田翠一连生了三个闺女以后才生了个儿?子王金宝,老王家人包括田翠可真是拿这?王金宝当?个宝贝。 王金宝今年二?十四了,这?岁数在农村来说,一般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但是王金宝还是光棍儿?一个。 主要是被家里捧着长大的王金宝,非常的没有避暑,明明自己其貌不扬,却想找个天仙,明明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生产小队长,整个生产队还都是他们老王家的三亲六眷,却觉得普通农村姑娘配不上他,一心想找个工人甚至干部。 就这?,他能找得到对象才怪了! 田芳觉得这?个外甥简直一言难尽,但是这?回她倒是想起王金宝来了。她特意去了一趟老王家,跟田翠两个叽叽咕咕商量了一通,定下?了章程。 简单来说,就是田芳撮合沈茉儿?和王金宝结婚,再想办法?帮王金宝把?沈绍元的工作给顶了,事?成之后,王金宝或者给她一百块钱,或者把?沈茉儿?他们现在住的那?间房给她,算作答谢。 这?事?听起来好像是老王家吃亏,不过田翠是知道自己这?个姐姐的,无利不起早,想要她办事?,那?肯定是要给好处的,而且,不论是房子还是钱,都是沈老七出,也?不影响他们家什么。 虽然有点心疼,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田翠还是答应了。 王金宝其实还有点不愿意,但想想自己能进厂子里当?工人,还是勉强点头?表示先看看。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要跟曹梅关系还好,田芳肯定不会自己出面,现在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但是田芳没想到,任凭她说得天花乱坠,沈茉儿?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 她表情一僵,勉强笑了笑,说:“确实是娘家的亲戚,不是亲戚我也?不敢介绍给你不是,亲戚才知根知底。你放心,他家条件可好,家里就这?一个宝贝,你要嫁了他,那?就是掉进福窝儿了。” 要换了从前,田芳是很有把?握能忽悠住沈茉儿?的,可自从饿昏过一次,这?人就跟突然开了窍似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尤其旁边几个大妈好奇看着,田芳内心莫名有些忐忑,生怕被沈茉儿?拒绝。 此时此刻,田芳也?不禁产生了沈茉儿?这?么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怎么跟这群老太太混一起了的疑惑。 所幸沈茉儿?想了想就点头?了:“反正我家就在村口,去看看呗。” 田芳刚舒了口气,就听见沈茉儿又说:“陈大妈,蔡大妈,杨大妈,你们要没事?陪我去看看?我也从来没相过亲,不知道该注意些什么,还有就是一个人去见个陌生人,有点害怕。” 田芳听得一梗,合着她不算人? 但是她现在想忽悠沈茉儿?去相看,只?能当?没听见,心里暗暗希望陈大妈几个不要瞎掺和,有点眼?色赶紧的走?人。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陈大妈可向来都是很热心的,她心里也?觉得田芳这?冒冒失失地就把?人领村里来,事?情办得忒不靠谱,加上沈茉儿?还说一个人害怕,那?她肯定得陪着的! 另外两位大妈当?然也?得陪着。 她们最近都跟沈茉儿?处得不错,肯定要照应着,何?况,她们也?好奇啊,刚刚她们都听见了,田芳说得天花乱坠的,她们也?想去瞧瞧,究竟是条件多么好的小伙儿?。 几个老太太义不容辞,拍着胸脯让沈茉儿?放心,铁定帮她好好地掌掌眼?。 田芳不太乐意,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干笑着跟上。 一群人往村口走?去,远远地就见有个人在沈茉儿?家门口转悠来转悠去,嘿,转悠着看了会儿?还不够,他居然还扒上门缝了。 “这?什么人啊,这?不会就是昨晚那?个贼吧?!”杨大妈立马说,大队长刚说了要互相监督提高警惕呢,她现在警惕性可是非常高的。 田芳早看清楚那?是她的好外甥王金宝了,心里暗骂王金宝个傻缺,但又不得不替他说话:“不是不是,那?就是来相亲的小伙儿?,可能就是想看看家里有没有人。” 说着,赶忙放开声音喊:“金宝——” 王金宝站直了转过身,田芳快步走?过去,有意提醒:“你是想看看人在不在家吧,嗨,我们全村开大会呢,刚回来。来来来,茉儿?跟我一起回来的,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王金宝人长得挺壮实,在这?个人人都瘦得跟麻杆儿?似的的年月,简直都能称得上胖了。 可见老王家在这?个宝贝蛋儿?身上真是没少?花钱。 不过长相真的只?能算一般般,小眼?睛,塌鼻子,门牙有个豁口,说话都有点漏风,而且一开口就是嫌弃:“这?房子也?太差了。” “……” 几个看他身材壮实觉得勉勉强强可以的老太太顿时满脸无语。 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换了柳吟霜在这?里她就会知道,这?叫槽多无口,槽点实在太多,直接把?人给整无语了。 田芳更是遭受了迎头?痛击,沈老七家房子差是为?什么,还不是他们当?初忽悠着把?人好房子换走?了?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田芳脸上笑容都快维持不下?去了,干巴巴地打圆场:“这?不是准备起新房了嘛。” 她快速转移话题:“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沈茉儿?,她的情况金宝我都跟你说过了,这?是王金宝,砂山大队的,现在在队里当?生产小队长,干活一把?好手。” 沈茉儿?看一眼?王金宝,心说也?不知道田芳从哪里弄来这?么个活宝,看着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王金宝打量沈茉儿?几眼?,倒是觉得还算满意。 沈茉儿?这?阵子养得不错,身体没那?么瘦了,气色也?好了很多,她本来眉眼?就长得好,气色好了自然看着更好看。 “还行吧,可惜就不是工人,也?不是干部,以后生了孩子还是得当?农民。”王金宝一副其实我也?不是很看得上但是勉勉强强也?还过得去的样子,“算了,我看你这?人还可以,我也?不是不能牺牲一下?的,你要记着我的好,结婚以后好好伺候我什么都听我的。” “……”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无语地沉默了。 几个大妈差点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耳背,刚刚田芳是说这?人是生产小队长吧,就这?,他还想找工人找干部当?对象,还觉得自己找沈茉儿?是牺牲? 陈大妈其实很想骂人,但是顾虑到这?不是自家孩子相亲,自己不能越俎代庖替人做决定,到底忍住脾气,扯扯沈茉儿?的衣裳,问:“茉儿?,你怎么看?” 沈茉儿?笑笑,心平气和说:“大妈,我找对象,别的要求倒是没什么,最主要是长得好看,这?位同志长得歪瓜裂枣獐头?鼠目,不是我喜好 的类型。” 陈大妈心说,也?没听说有喜欢歪瓜裂枣獐头?鼠目这?种类型的。 不过身为?过来人,陈大妈还是觉得有必要劝一劝沈茉儿?:“你们这?些小姑娘都喜欢长得好看的,等结了婚就知道了,其实居家过日子,能干人品好才是最重要的,长相真没那?么重要,不当?吃不当?喝的……” 蔡大妈和杨大妈也?连连点头?附和:“可不是,长得再好看,年纪大了都一样,过日子可不看这?些……” “可不是,咱们不找歪瓜裂枣獐头?鼠目的,可也?没必要找太俊的……” 话没说完,三人不经意抬眼?,就见傅明泽从村道上慢慢走?了过来。 身姿挺拔的青年穿着打着补丁的衬衣黑裤,也?不知道怎么晾的衣服,衣服看着展展的,衬得本来就高挑的身材更加的修长笔挺,一张眉眼?标致、神清骨秀的脸,更是简直就跟画的一样。 几个老太太:“……” 该说不说,其实长得好看,也?还是挺重要的? 20-30 第21章 第21章 明泽,她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王金宝一开始还没?听懂, 愣了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在说他长得不好。这不是胡说八道?嘛,他长这么大, 可还从没?人?说他长得不好, 他爷奶,他爹妈, 还有他仨姐姐,可都天天说他长得俊。 “不是, 你说谁歪瓜裂枣贼眉鼠眼呢,你是眼睛有毛病吗,老子长这么俊,你说老子歪瓜裂枣?” 他一脸凶相, 外加理直气壮。 “……” 在场有一个算一个, 脸上表情都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什么玩意儿? 几个老太太更加怀疑自?己?年纪大了耳背, 不然怎么会听见这么离谱的话? 沈茉儿非常严谨:“我说的是獐头鼠目,不是贼眉鼠眼。” 王金宝:“有什么不一样吗,还不都是说我丑?!” 沈茉儿:“你能有这样的自?知之明还是不错的。” 王金宝气得血气上涌:“你你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肯定是故意的, 故意这么说贬低我,就是为了回头能多要点彩礼。我告诉你, 不可能!你能嫁给我就该偷着乐了,你可别想要彩礼, 我一分彩礼都不会出的!我这样好的条件, 多的是人?想嫁给我,我娶媳妇儿可不会出彩礼的!” 他可不觉得人?家是看不上他,他条件这么好, 怎么可能会看不上,分明是这个女人?诡计多端,既想嫁给他,又想多要一点彩礼,呵呵,他可不会上当。 沈茉儿:“……” 她?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了,年年琼林宴,都偷偷混进去?瞧新鲜,她?见过那么多眼高于顶的酸腐,都没?眼前这货自?我感觉良好,这么普通却这么自?信,自?说自?话到这种程度,把?她?都给整无语了。 其他人?也是满脸的一言难尽,老太太们忍不住看田芳,都有些好奇了,这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个活宝? 陈大妈忍不住拽住沈茉儿小声嘀咕:“我刚刚那么说,可没?让你考虑这货的意思,妈呀,这脑子有毛病可比长得丑更糟心。” 田芳也是一脸无语,她?知道?这个外甥不太靠谱,但真不知道?能不靠谱到这种程度。毕竟,也就逢年过节的见上一次,从前是真没?看出来能离谱到这种程度。 她?现在就是后悔,费了多少心思琢磨出来的办法,眼看就要流产了:“金宝,现在说这些做什么,这谈婚论嫁,彩礼嫁妆的,都可以再?商量的。再?说,你家就你一个儿子,茉儿家也是就她?一个,回头家里有什么还不都是你俩的?” 她?疯狂暗示,希望王金宝能懂她?的意思,先说几句好话把?场面稳住了。 王金宝根本就不是能听劝的人?:“这还用说,她?家的东西回头都置换成嫁妆不就行了?我瞧这房子其实也不值几个钱,算了,多多少少卖一点吧。” “……” 以为他前面的发言就够让人?震惊,哪知道?,没?有最震惊,只有更震惊。 简直振聋发聩。 老太太们几十?岁的人?了,也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见过吃绝户算计姑娘嫁妆的,可没?见过算计嫁妆算计得这么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呀,这可真是开了眼了。 田芳脸都白了,也不别的了,她?现在就希望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她?倒是想直接把?人?拉走,可又怕这人?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别的都还好,要把?她?跟他妈说好的一百钱抖搂出来,那可真是要完蛋! 就在田芳焦急万分的时?候,沈茉儿瞥了她?一眼,对王金宝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没?看上你,跟你姐走吧。” 王金宝立时?瞪大眼睛,怒道?:“这是我大姨,亲大姨!你这臭娘们儿,你什么眼神,你果然是眼睛有毛病的,就你这样的,你居然还敢说看不上我!” 沈茉儿勾勾嘴角,看一眼脸色又白了几分的田芳,点点头:“哦,原来是你亲大姨啊,话说清楚了,跟着你亲大姨滚吧!” 她?答应田芳过来瞧瞧,无非也是想搞清楚田芳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出所料,这是撺掇了娘家人?一起谋算她?家的钱和房子呢。 沈茉儿其实早猜到了,所以故意拉着几个大妈一起过来,也免得没?个其他人?在场,田芳回头搞造谣泼脏水那一套。 这种事?情她?在大凉的时?候也是听说过的,有些人?为了娶高门贵女,能做出许多旁人?无法想象的腌臜事?,造谣泼脏水都是轻的,总之是使尽了手段逼得女方不得不下?嫁。尤其礼教对女子更为苛刻,有时?候要么只能捏着鼻子嫁,要么就只能一根绳子吊死了。 沈茉儿是相信田芳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有些人?他不杀人?不放火,只是做一些道德上会被谴责的事情,却也能要了别人?的命。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奚落,王金宝已经气得快要疯了。 他可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原本在别的大队,又是来相亲的,他多少还是收着的,现在直接被沈茉儿几句话给搞破防了,表情都变得扭曲起来:“妈的,你个臭娘们儿,我打死你!” 冲上去就想打沈茉儿。 沈茉儿既然一直故意用话语激怒他,自?然早防着他暴起伤人?,正准备假装被他吓到,然后“不小心”踹他脚呢,结果就见旁边闪过一个人?影,直接从旁狠狠踹了王金宝一脚,一下?子就把?人?踹翻在地了。 相当的干脆利落。 是傅明泽。 傅明泽是过来还篮子的,来了以后才?发现这边人?还挺多,他就在旁边站着等了会儿,结果就听见王金宝在那里大放厥词。他瞧着这个傻缺颇觉碍眼,而且心里莫名起了几分烦躁,哪知道?这傻缺不止嘴上不干不净,他竟然还想打人?。 眼看王金宝冲着沈茉儿去?了,傅明泽心头突突一跳,想也没?想,几步上前就给了他一脚。 说时?迟那时?快,老太太们见王金宝想要打人?,还在慌乱呢:“你干什么,你别乱来,你砂山大队的人?跑我杨柳大队撒什么野……” 说到一半,人?已经被踹翻在地了。 老太太们反应也是快,一愣之后马上又接着说:“打得好,嘿,也不看看我们杨柳大队是什么地方,真是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跑来撒野,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揍一双!” 王金宝趴在地上嗷嗷叫:“妈的,你们竟然敢打我,臭娘们儿,王八蛋,我跟你说,你完了,你们完了!” 田芳想去?扶人?:“哎哟,有话好好说,金宝就是说说的,傅知青你怎么能真打人?呢?” 王金宝骂骂咧咧地想要爬起来,屁股刚撅到一半,啪叽,身后又踹来一只大脚,直接又给他踹回地上去?了。 这次踹他的倒不是傅明泽,而是下?班回家的沈绍元。 沈绍元老远就瞧见家门口站了一群人?,起先只以为是老太太们过来串门,等又看见田芳和一个陌生男人?,顿时?直觉不对,立马就加快了步伐,结果就看见那人?似乎是想打他家茉儿。 沈绍元那个生气啊,哪儿来的不长眼的无赖,居然敢欺负到他家 闺女的头上。 无奈他离得稍远了些,跑过来时?傅明泽已经把?人?踹翻了,结果这无赖嘴上还不干不净的,沈绍元心头火起,直接就又给了一脚。 就这,沈绍元还不解气,抬脚就要再?踹,田芳忙死命拉住他:“老七,别打,别打了,就是小孩子斗两句嘴而已,误会,都是误会。” 沈绍元睨一眼王金宝,嗤笑:“这瞧着也没?比你小几岁吧,就这还小孩子呢?” 要不说父女俩呢,讽刺起人?来,角度都一模一样。 田芳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但不管怎么说,她?不能让王金宝在他们这儿被打了,回头不说王家人?,她?妹妹田翠都得撕了她?。她?简直心累,非常的心累,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说好话:“是是是,瞧着不像小孩子,但确实是小孩子,还不怎么懂事?,我把?他领走,我现在就把?他领走。” 她?手忙脚乱地去?扶王金宝,但是王金宝一点都不领情,直接把?她?手甩开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小孩子,谁不懂事??我他妈非得让你们瞧瞧我的厉害……” 等他唧唧歪歪地爬起来,本来捏着拳头还想反击呢,结果一看,对面一二?三四五六,六个人?,有两个男同志不说,年纪大的那个还操着一根棍子:“来,你过来,让我瞧瞧你的厉害。” 王金宝:“……” 立马怂了,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你你你,你不要乱来啊!” 田芳赶紧打圆场:“算了算了,这事?儿就算了,回头大姨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家里应该做好饭了,咱们先回家吃饭,为了你过来,大姨可买了半斤肉的,咱们吃饭去?啊。” 田芳想赶紧把?人?带走,她?怕这货再?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把?沈绍元惹毛了,沈绍元要拿麻绳勒死他。 王金宝看看其他人?,又看看沈茉儿,他其实还是很相中沈茉儿的,别说他们大队,就十?里八村的,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啊! 他被田芳拉着,想走又不肯走,嘟嘟囔囔地说:“你是不是想要彩礼,要不然彩礼给一点也是可以的,但是嫁妆就要多一点了……” 沈绍元大怒:“大胆!你个獐头鼠目的癞□□,竟敢妄想天鹅肉!你看本、呃、你看我不打死你!” 气得差点秃噜嘴就要说本王了,一根棍子更是使尽了力气甩了出去?。 “你你你,你怎么打人?!” 王金宝被一棍子甩在身上,顿时?疼得嗷嗷叫,田芳上前想拦,沈绍元哪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连着田芳一起打。 反正便宜嫂子领着这样的人?上门,明显是没?安好心。 “哎哟,老七,你别打了,哎呦喂,走走走,金宝咱们走啊——” 田芳尖叫,王金宝鬼哭狼嚎,这种时?候,王金宝还没?忘坑他好大姨,就听他一边嚎一边骂:“都怪你,找的什么破亲事?,我回头就告诉我妈告诉我奶告诉我姥姥去?,就这,还想跟我家讹一百块钱呢,妈的,做梦,你是做梦!” 田芳真是疯了,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躲不开棍子,还不能跑吗? 其实她?跟想做的是堵住王金宝的嘴,但是身高够不着呀,没?办法,她?只能死命拽着王金宝往外跑:“妈的你个小兔崽子,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可别胡咧咧了,要不是你妈求我给你找对象,我才?不管你的闲事?呢!” 她?赶紧撇清,然后用尽全力拽着王金宝离开。 等俩人?跑远了,沈绍元才?施施然把?棍子放回了门口。 现场安静了会儿,几个老太太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时?内心都非常复杂。 今天这事?可太不体面了。 她?们可都是洞庭湖的老麻雀,虽说王金宝说得不是那么清楚,可就那一句半句的,上下?一联系,也足以让她?们明白前因后果了。 分明是田芳惦记沈老七家的三百块钱和房子,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扒拉到自?己?娘家去?呢……还有最后王金宝说的一百块钱,虽然田芳否认了,但是其实大家心里都自?有判断。 田芳在队里名声一直不错,当然,老太太们没?爷们儿那么好忽悠,只觉得这人?特会做面子,但是委实也没?想到,她?能做这种事?。这么一想,当初抢粮食的事?,未必就跟她?说的那样,都是曹梅的主意。 老太太们暗暗决定要把?这事?儿跟其他老姐妹好好叨叨,就借口天晚回去?了。 傅明泽还了篮子也准备要走,被沈茉儿喊住了:“傅知青,你还有东西没?拿走。” 沈茉儿进屋拿干净的菜叶子把?之前烧好的半只兔子仔细裹了,拿出去?给傅明泽:“说好的半只兔子,你要不过来,我正准备事?情了了,就给你送去?呢。另外那只还需要再?晾干烤制一下?,回头我再?送给你。” 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傅明泽也没?推脱:“麻烦沈同志了。” 沈茉儿莞尔一笑:“刚刚也多亏了你,不然没?准我就要被打了。” 傅明泽摇头:“举手之劳。” 当时?是心急之下?的条件反射,其实后面看沈绍元抽人?抽得那么利索,再?想想沈茉儿抓兔子的时?候反应那么快,傅明泽莫名有种其实他不出手沈茉儿也未必就会吃亏的直觉。 傅明泽和沈绍元打了个招呼,就拿着半只□□走了。 看着傅明泽慢慢走远的背影,沈绍元眯了眯眼,扭头问沈茉儿:“小茉儿,你什么时?候跟这傅知青这么熟了?” 沈茉儿:“我不是找他画图纸嘛,还有,今天我跟陈大妈他们一起去?山里采菌子了,傅知青也去?了,兔子还是我俩一起抓着的呢。” 沈绍元酸溜溜地:“怎么就成你俩了?” 沈茉儿笑了起来,她?爹从前就这样,又忧心她?的亲事?,想要早点给她?挑个佳婿,又对那些年轻公?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总觉得哪个都不满意。 “哎,说起来要不是风云突变,你的婚事?理该定下?了。”沈绍元叹了口气,转而严肃道?,“女婿你挑自?己?中意的就好,就一条,得招个上门女婿,我得看着你在身边,心里才?踏实。” 换了从前,总归是在都城,哪怕女儿嫁出去?了,他一个闲散王爷,就算天天上女儿家串门,还有人?敢拦着他不成?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嫁在村子里还好些,要嫁得远了,他还能天天赶过去?? 父女俩闲聊着,就去?灶房盛了饭菜出来。 兔子是早就做好的,放了菌子一起红烧,红油赤酱,鲜香扑鼻。野菜做了凉拌,天气热,吃着清爽。 吃着饭,沈茉儿就把?白天发生的事?情都给沈绍元说了一下?,沈绍元呢,也把?在公?社见闻说了说。 这阵子他们都是这样,一方面互相掌握一下?情况,一方面也是多了解了解这个世界。 沈茉儿还把?柳吟霜的事?也说了下?,父女俩倒是都觉得,这个柳吟霜没?准真是有什么古怪。 * 另一边,傅明泽回到知青点,其他人?已经在堂屋吃饭了。 今天收获了不少菌子和野菜,知青点难得炒了两个菜,还煮了米饭。当然,米饭每人?只有一小碗,想吃饱是不可能的。 郑嘉民?帮傅明泽打好饭了,傅明泽一坐下?,他就开始嘀嘀咕咕:“不就还个篮子吗,怎么去?了这么久,要不是我帮你盛好饭,差点你就得吃锅巴了。” 说着还往张志强的方向使了使眼色。 他虽然放低了音量,可问题是整张桌子统共就那么大,张志强怎么可能听不见? 张志强忍不住说:“我那是忘了还有一个人?没?盛。” 郑嘉民?撇撇嘴,一副“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张志强只能咬牙忍了。 饭后傅明泽喊郑嘉民?一起散步,走出知青点一段路后,郑嘉民?悄声说:“我怀疑是杨青青偷了你的肥皂,我今天看见她?洗衣服了,肥皂看着很新,但是只有半截。” 他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几眼,继续说:“她?经常过来找石伟,难保就是那时?候顺手牵羊的。而且,我刚刚特意看了,咱们出来的时?候,杨青青还在灶间探 头探脑地看呢。嘶,说回来,她?好像挺关注你的。” 石伟和杨青青是同乡,俩人?平时?走得挺近。 傅明泽看他一眼,忍不住说:“你再?这么鬼鬼祟祟的,我倒觉得你挺像小偷的。” 郑嘉民?一秒站直了,挠挠脑袋:“我不是怕被人?听见嘛,到底没?有真凭实据,万一冤枉人?了呢,被人?听见可不太好。” 俩人?说着话,走到了五保户老章叔家院子外头,他家院子外面有棵被雷劈了一半的树,半枯不枯的。傅明泽从树洞里掏出半只用菜叶子包着的兔子,一分两半,递了一半给郑嘉民?。 郑嘉民?一脸震惊:“你你你,你把?吃的藏在这儿?” 傅明泽淡定解释:“这边偏僻,没?人?来,老章叔耳背,寻常也听不见,不容易被发现。”其实被发现了也没?事?,老章叔为人?和善,顶多笑笑,不会往外说。 郑嘉民?比了个大拇指,拿着肉就大大地咬了一口,塞了满嘴,边嚼边说:“唔,介(这)可真香,好次(吃)!” 傅明泽嫌弃看他一眼,咬了一口肉慢慢吃着,确实香,没?有一点草腥味儿,沈茉儿同志手艺非常不错。 郑嘉民?一口气吃了大半,这才?缓下?来好奇问:“兔子是你们今天上山抓的吗?你厉害啊,都跟村里人?混上了,别看都是上山,村里人?比咱们熟悉,知道?哪里有好东西。”就说傅明泽今天拿回来的菌子和野菜都比他们多,更别说竟然还抓到了兔子。 夜色里,傅明泽看向村口的方向,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半晌,收回视线提醒了一句:“也是凑巧才?抓到的,你吃归吃,别出去?瞎说。” 郑嘉民?拿油汪汪的手拍了拍胸膛:“放心,都和肉一起咽进肚子了。” 说着,他又用手肘碰碰傅明泽,声音里带了几分调侃:“兔子是谁做的啊,是不是沈茉儿同志做的?啧啧啧,沈茉儿同志手艺真不错,哎,明泽,我发现她?对你挺不错的哎,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傅明泽踢了他一脚:“少说些有的没?的,吃完了赶紧回去?。” 郑嘉民?:“你等我把?骨头再?嗦一下?……嗨,我这不就随便聊聊嘛,说回来这阵子沈同志气色好了很多,跟一下?长开了似的,越来越漂亮。你不知道?,他们几个背后都说她?比沈玲玲好看呢,啧,之前背后说沈同志的也是他们,一个个墙头草。” 他们是指另外几个男知青,当然,不包括沈玲玲的终极拥趸张志强。 等到终于吃好,郑嘉民?又想起一个事?来:“不过,沈茉儿同志跟你是不合适哈。就不说在乡下?结婚以后回城多半就没?指望了,就说沈茉儿同志他们家,我听说是要招上门女婿的,我瞧你也不像能给人?当上门女婿的样子。” 傅明泽这回是真的不耐烦了,抬腿就踹了他一脚:“赶紧的,回去?!”说着长腿一迈,自?己?先走了。 郑嘉民?掸掸裤腿,嘀咕:“腿长了不起啊,啧,怎么突然就恼了。” 赶紧的跟上。 傅明泽和郑嘉民?不知道?的是,他们说起杨青青,其实杨青青也正跟人?说他们呢。 知青点后头的菜园子里,杨青青和石伟两个人?蹲在角落里,杨青青边啪啪拍着蚊子,边压低了声音。 “他们俩铁定是加餐去?了,现在肯定不知道?躲在哪儿吃肉呢。我早说了,傅明泽就是装的,他那样子,细皮嫩肉的,像穷苦出身的孩子吗?而且他隔三差五就要跑一趟公?社,从来也没?见他买什么东西回来,他跑公?社去?干嘛?我跟了几次了,人?一多就被甩开了,没?点猫腻他甩开我干嘛?还有,你看看他,大手大脚的,买那么大一块肥皂洗衣服,这是穷人?孩子会干的吗?” 石伟有些不耐烦,实在是听杨青青说这些,他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一开始他还半信半疑,可几个月观察下?来,愣是没?找着什么蛛丝马迹。要么就是傅明泽实在太厉害没?露什么破绽,要么就是所谓傅明泽其实很有钱故意装穷,纯粹就是杨青青发癔症自?己?想出来的。 “就算他们是加餐去?了,你怎么就肯定是傅明泽出钱弄的,怎么就不能是郑嘉民??他隔三差五跑公?社,他自?己?也说过,认识了个纺织厂的人?,人?家偶尔喊他去?家里吃个饭,让他帮忙写?个信,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至于肥皂,肥皂票不还是郑嘉民?给他的吗,再?说,谁买肥皂不买一块,难道?还买半块?人?营业员也不可能答应啊!” 石伟忍不住说:“郑嘉民?家里明显条件不错,你想找个供着你的冤大头,你找郑嘉民?不就行了?” 杨青青:“什么叫我想找个冤大头,我是想找个对象!这要是傅明泽有钱,我何苦要将就郑嘉民?那个小矮子,财貌双全不好吗?” 黑暗中,石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何苦要将就郑嘉民?那个小矮子,人?郑嘉民?看不看得上你还两说呢。 石伟又拍了个蚊子,说:“不行咱们明天再?说吧,没?事?蹲这儿喂蚊子,傻不傻。” 杨青青一把?拽住他:“我已经决定了,不管傅明泽有没?有钱,我先跟他把?对象给处上再?说。他要确实没?钱,顶多回头再?甩了他就是了。他成天躲着我,你得帮我!” 两人?嘀嘀咕咕地又说了好一会儿,才?噼里啪啦地拍着蚊子走了。 他们走后又过了许久,菜地另一边才?传出极轻微的一声:“哎哟,腿麻了,差点都要被蚊子抬走了。” 好半天,这人?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也不敢直接往知青点走,而是手脚并用艰难爬过菜园子的篱笆墙,故意跑远了,才?从另一个方向进了知青点。 刚进知青点就跟杨青青碰上了:“秋彤,大晚上的你去?哪儿了啊,怎么脸上红红的,你这是被蚊子咬的啊?” 没?错,这个在菜园子里蹲了半天,连个蚊子都不敢拍的倒霉蛋就是女知青王秋彤。 王秋彤可是曾因为一件漂亮的布拉吉,跟沈玲玲在县百货大楼起过争执的人?,可想而知家里条件是很不错的。 所以其实她?也经常偷偷躲出去?加餐,而好死不死,今天因为村里开大会,吃饭就晚了,等她?找到机会出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王秋彤不敢走远,干脆就躲进了菜园子。 菜园子围了篱笆,又在四个角落种了扫帚草,天黑的时?候躲在里面,是很难发现的。 问题是大家都这么想,于是王秋彤就跟杨青青他们撞上了。 杨青青和石伟说话的时?候,王秋彤连动都不敢动,尤其后面他们俩还商量怎么害人?,王秋彤就更不敢动了。 王秋彤之前就觉得杨青青看着和善,实际不那么好相处,今天听了她?和石伟的谈话才?知道?,自?己?之前还是小看她?了,她?哪里是不好相处,她?这个人?很坏啊! 所以现在乍一看见杨青青,她?愣是被吓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幸好这时?候傅明泽和郑嘉民?也回来了,杨青青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了,王秋彤暗暗松了口气,看了眼傅明泽,眼神中流露几分同情。 被杨青青这种人?盯上,傅知青也太惨了。 * 田芳安排娘家外甥来跟沈茉儿相亲,疑似还要了一百块钱介绍费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整个村子了。 没?办法,老太太们扩散八卦的能力太厉害了。 其实也有一个因素是田芳那个倒霉催的外甥实在是太奇葩了,说话做事?都离谱得不行,老太太们声情并茂地一学,一下?就把?其他人?震撼住了。 尤其是住田芳家附近的,有的人?昨天看见田芳拽着人?回来,有的人?今早看见田芳把?人?送出村子,总之就是亲眼见过这小伙儿是多么的其貌不扬,以至于更觉得他那莫名其妙的自?信,真的是相当相当的离谱。 当然,田芳帮着外甥牵线搭桥吃绝户,对象还是亲侄女,甚至还从中收取一百块钱的巨额介绍费,也是非常非常的离谱。 田芳在村里的口碑一落千丈,连带的,老沈家二?房一大家子人?都在村里抬 不起头,人?稍微多点的地方都不敢去?。 而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沈茉儿也终于攒够了起新房的材料,正好她?爹在窑厂的工作告一段落,厂里给他放了好几天假,于是父女俩一合计,就准备开工了。 主要也是房子必须在秋收前造好,不然秋收一开始,可就没?人?帮忙干活了。 开工前一天。 沈茉儿背着竹筐和傅明泽、郑嘉民?在山脚汇合。 这年头请人?帮忙起新房不用付工钱,但是要管饭。沈绍元毕竟才?干了两个月不到,油盐酱醋之类的票还能从徐卫国?那里薅一点,肉票是真的弄不来。 沈茉儿盘算来盘算去?,觉得还是可以上山看看,万一遇上山鸡野兔什么的呢,这荤菜不就有了? 遇不上也没?关系,采点菌子,挖点野菜,或是弄点竹笋,也能加一两个菜。 别看穿过来才?两个月左右,沈茉儿已经深谙穷人?的生存之道?。老太太们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吃不穷,穿不穷,打算不到就受穷,这穷人?呐,就得算计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至于为什么喊上傅明泽,万一真抓到山鸡野兔,不还需要他背锅嘛? 她?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傅知青就是这点好,你让他背锅,他就背着,而且从来也不问为什么。 跟着来的郑嘉民?则是个买一送一的添头—— 他自?己?强烈要求一起,而正好,沈茉儿和傅明泽也觉得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上山不太合适。 “就我们仨吗?沈茉儿同志,不用再?另外叫一些人?吗,像是特别熟悉地形的,手脚特别灵活的,或者?是准头特别好的那种?” 郑嘉民?疯狂暗示。 自?从吃过傅明泽分给他的兔肉,他就对红烧兔肉的味道?念念不忘,一听傅明泽说要上山,赶忙屁颠屁颠就跟着来了。 当然,他可不觉得傅明泽或者?沈茉儿能抓到兔子,这一看他们就不像是有这种技能的嘛,至于他自?己?,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他是想让沈茉儿把?上次带他们抓兔子的人?喊来,这样他们也能跟着沾沾光不是? 沈茉儿笑眯眯地看着郑嘉民?,不说都看出来这家伙是馋肉了:“不用,就我们仨去?碰碰运气。” 郑嘉民?求助的眼神看向傅明泽:“明泽?” 傅明泽弯了弯唇:“嗯,不用。” 郑嘉民?:“……”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没?想到你傅明泽是这样的人?! 但是没?过多久,郑嘉民?就发现了,其实“智昏”的人?是他,是他啊! 第22章 第22章 话本里的妖精 这?两天没?下雨, 天气又热,上山的人就少了。不过其实进了山林,树荫遮盖着, 偶尔还有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凉风, 倒是比外?面凉快多了。 进山没?多久,郑嘉民?就窜到傅明泽身旁小声说:“杨青青在后?面, 她怎么又跟着你?” 这?段时间,连神经大条如?郑嘉民?都看出来了, 从前杨青青还只是关注傅明泽,最近她有事?没?事?就往傅明泽面前凑,嘘寒问暖的,傅明泽去哪里她都要跟着, 偏偏她又什?么都不说, 大路朝天的, 傅明泽又不能赶她。 现在知青点不少人都觉得杨青青和?傅明泽怕是有什?么暧昧关系。 好比酸鸡张志强就说,要不是傅明泽平时给了杨青青某些暗示,人一个大姑娘哪至于?就上赶着贴傅明泽这?个穷光蛋? 傅明泽没?回头看杨青青,倒是下意识看了眼?沈茉儿。 沈茉儿好奇回头看了眼?, 果然看见远远有个人影坠在后?面。回想那次去公社?, 杨青青有意无意打听傅明泽去公社?干嘛,还偷偷摸摸跟着傅明泽, 忍不住问:“她还老跟着你啊?” 没?等傅明泽说话,郑嘉民?又一下子窜到沈茉儿身旁, 连声说:“对对对, 成?天跟着,变本加厉!” 傅明泽冷冷看了郑嘉民?一眼?,郑嘉民?浑然不觉, 还在那儿手舞足蹈地说:“知青点的人现在背后?都说他俩在谈对象,哈哈哈,笑死我了,他们也?不看看,最近被杨青青逼的,咱们傅知青走路都快了很多!” 傅明泽忍无可忍,直接过去将人提溜到一旁:“再胡说八道,你别上山了。” 沈茉儿想想傅明泽被逼得每天绕着杨青青走,甚至走路都练快了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傅明泽肃着脸,看他们一个两个都笑得东摇西晃,沈茉儿因为这?阵子没?去上工而变得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是夜空中一轮半月,明亮而澄澈,傅明泽不禁耳根微红,忍不住也?悄悄勾了勾唇。 怕傅知青不自在,沈茉儿笑了一会?儿就说:“那咱们走快点吧。” 她也?不想后?面跟着这?么个人。 原主之前也?经常上山的,加上跟着老太太们走了几次,沈茉儿现在对后?山的地形还是挺熟悉的,三人加快了脚步,在沈茉儿刻意的左拐右绕下,没?多久就把杨青青甩开了。 沈茉儿带着傅明泽和?郑嘉民?直奔松树湾。 她这?次是奔着肉上山的,其他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这?边至少上回那些兔子不是跑了好几只嘛,没?准就又让她碰上了呢? 没?错,沈茉儿默默地还想继续薅那窝兔子的羊毛。 大概是这?片确实植被更茂盛泥土也?更湿润,他们一路过来并没?有看到多少菌子,一到这?边,很快就在枯叶底下发现了一丛菌子,就在附近,还有一片鲜嫩的野菜。 沈茉儿把手里的短锄头递给郑嘉民?:“我去周围看看。” 郑嘉民?满脸失望:“真就是来挖菌子的啊?” 傅明泽想提醒沈茉儿注意安全,见她从地上捡了一根至少一米五的木棍,敲敲打打地往柴草茂盛的地方走去,反应过来人家姑娘比他更熟悉山林。 于?是也?从竹筐里拿出一把短锄头,对郑嘉民?说:“快干活。” 郑嘉民?百无聊赖地采着菌子,不时回头去看沈茉儿,好奇问:“茉儿同志在干嘛啊?”他之前都称呼沈茉儿同志,或者是沈同志,现在自觉跟沈茉儿有了一同上山的经历,关系近了一层,就称呼茉儿同志了。 傅明泽看他一眼?,忽然有点后?悔不该带着这?个活宝一起?。 他淡淡说:“沈茉儿同志就沈茉儿同志,沈同志就沈同志,别乱喊。” 郑嘉民?大大咧咧说:“喊沈茉儿同志或者是沈同志,听着都太见外?了。” 傅明泽冷冷瞪着他,郑嘉民?被他瞪得头皮发麻,福至心灵,做了个往嘴上拉拉链的动作?:“我不喊,不喊了还不行吗?” 埋头欻欻地薅菌子挖野菜,没?多久又开始东张西望,问傅明泽:“沈茉儿同志怎么越走越远了?这?片菌子和?野菜不都挺多的吗,采完这?片咱们再一起?过去啊,不然她一个人多危险。” 傅明泽其实一直关注着那边,闻言道:“我猜她应该是在找野兔的痕迹。” 顿了下,嫌弃看郑嘉民?一眼?:“我们动作?快点,这?片采完了就去那边。” 说完,再没?理睬郑嘉民?,只是手上动作?更加快了几分。 “什?么,她在找野兔的痕迹?!”郑嘉民声音都拔高了,“难道,沈茉儿同志也?会?抓兔子?!不可能吧,她自己看着就跟小兔子似的……” 这?回不管郑嘉民碎碎念些什么,傅明泽都不吭声了,郑嘉民?叨叨了一会?儿,忽然激动起?来:“对对对,咱们赶紧把这?片弄完了跟过去看看!”说着终于?闭嘴开始埋头干活。 傅明泽瞥他一眼,暗暗叹气。 郑嘉民?这?人别的都挺好,单纯,大方,开朗,尤其是单纯这一点非常的难能可贵,基本是傅明泽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唯一就是,有时候实在有点聒噪。 十几分钟后?,这?一片的菌子和?野菜被他俩薅得片甲不留。 不用傅明泽招呼,郑嘉民?就颠颠地背上竹筐往沈茉儿所在的方向快步而去了,傅明泽因为整理竹筐, 也?就慢了那么一会?儿,一抬眼?就见他已经窜出去老远了,等傅明泽走到半路,就听见郑嘉民?兴奋的惊叫了。 傅明泽弯起?唇,看来是真的抓到野兔了,不禁也?加快了脚步。 等傅明泽走过去的时候,就见郑嘉民?一手拽着一双兔子耳朵,得意地哈哈大笑:“明泽,看,大肥兔子!” 他提着奄奄一息踢腾着小短腿的两只兔子,毫无怜悯之心,张嘴就是:“茉儿同志说了,让我们后?面几天去她家帮忙,她天天烧肉招待我们!”太兴奋了,一张嘴就又是茉儿同志了。 除了郑嘉民?手里的两只,沈茉儿脚边还有一只兔子。 傅明泽扫了一眼?兔子,视线就落在沈茉儿手里的一把小弓上,这?把弓看着很简陋也?很新,弓臂的木头甚至好像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打磨,看上去有些粗糙。她手里除了一把弓,还有几支竹子做成?的箭,箭头看上去倒是细细打磨过的样子,非常的尖利。 傅明泽猜测她今天就是用这?把一点不起?眼?、看上去就跟小孩子玩具的弓箭猎到了野兔。 哪怕上回她抓兔子的手法更粗糙、更不可思议、看上去更像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傅明泽还是陡然生起?一种?“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的想法。 沈茉儿把竹箭在土里摩擦了几下,又扯了些草叶子擦干净了,正想和?弓一起?放回竹筐里,郑嘉民?突然喊:“沈茉儿同志,这?个弓能不能借我试试?”明显是看到沈茉儿猎到了兔子,心里痒痒了。 “当然可以啊。” 沈茉儿于?是把弓和?箭都递了过去。 郑嘉民?马上放下兔子接过弓箭,乐颠颠地就去试了。 俗话说知易行难,郑嘉民?见沈茉儿这?么容易就抓到了三只兔子,立马就觉得这?个事?情可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沈茉儿一个小姑娘都可以,他一个大男人就更可以了。 但实际上,他拿着弓箭转悠半天,首先就是连兔子的影子在哪里也?没?看到,后?面实在技痒难耐,对着树叶试了一下,结果别说射中叶子了,离着叶子还差二里地呢。 最后?只能遗憾认清自己确实没?有这?个技能的现实,并再次开启碎碎念模式,对着沈茉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夸赞。 就连沈茉儿都不禁暗暗感叹,这?位郑知青要是生在大凉京都,单单凭着这?拍马屁的功夫,估计都能混成?都城显贵们面前的红人儿。 傅明泽从地上捡起?几只兔子放进沈茉儿的竹筐里,把他采的菌子和?野菜盖在上面,然后?把他和?沈茉儿的竹筐换了一下,自己背起?装了东西的,把空的竹筐递给了沈茉儿:“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踢一脚郑嘉民?:“走了。” 郑嘉民?掸掸裤脚,嘀咕了声“怎么又惹着他了”,不明所以地背上竹筐跟上。 天气热东西放不住,三只野兔足够这?几天的菜了,同样道理,菌子和?野菜也?不用采太多,够吃两三天就行。 不过他们还是又去了一趟竹林,挖了一些鞭竹,这?个不管是炖肉还是炒肉都是非常鲜美的。 等到往山下走的时候,他们居然又遇上了杨青青。 估计是被他们甩脱以后?就没?敢往山林深处走,杨青青就坐在山道边的一块石头上,看到他们过来,马上就柔着声音喊傅明泽:“傅知青——” 傅明泽脚步停都没?停,眼?看就要越过她走过去了,杨青青连忙说:“傅知青,我不小心扭伤了脚,没?办法走路了,都是一个知青点的,你帮帮我吧?” 沈茉儿看着她的样子,莫名想起?从前话本里看过的妖精,好像就是这?样,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出现,然后?要么丢失了东西、要么与亲人走散、要么受了伤,总归是种?种?借口,寻求那些年轻俊美的书生公子的帮助,之后?经过各种?波折成?就一段佳话姻缘。 她那时候就想,这?些妖精倒是精明得很,不然,怎么不找年老丑陋的书生帮助呢? 现在看杨青青的样子,跟话本里的妖精真是颇有些异曲同工。 偏偏傅明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书生公子,他淡淡瞥一眼?杨青青,脚步只微微顿了一下,就又往前走了。 杨青青急了:“我真的受伤了,没?办法下山,一个人在这?山里肯定会?有危险的,你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郑嘉民?出于?好奇问了一句:“那你想我们怎么帮你?” 杨青青理直气壮:“让傅知青背我下山就行了。” 傅明泽理都没?理,很快就走出了老远,郑嘉民?看看傅明泽的背影,又看看杨青青,到底觉得都是知青,人家真受伤了不管好像也?不行,于?是说:“傅明泽肯定不会?背你的,实在不行,我背你下山?”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了眼?山路,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他力气不算大,背杨青青下山还是有点勉强的。 结果杨青青马上委婉拒绝了:“郑知青,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挺重的,我怕你背不动我,回头我们再在山路上摔了,就更麻烦了。而且,你是男同志,你背着我下山恐怕是不太合适。” 敢情傅知青背你下山就合适了? 沈茉儿眯了眯眼?,心说郑知青可真惨,一片好心,人家却当他是年老丑陋的书生呢,她于?是说:“杨同志,我从小爬山,力气还挺大的,我背你下去吧?” 杨青青顿了顿,勉强笑了下,说:“沈茉儿同志,也?谢谢你。女同志力气再大,跟男同志都没?法比的,你背我,我也?怕等一下再摔了。” 好嘛,男同志不合适,女同志力气不够大,说来说去,唯一合适的就只有傅知青了。 沈茉儿挑挑眉,跟郑嘉民?说:“既然帮不上忙,那我们走吧。”说着利索地就走了。 郑嘉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再吭声,也?跟了上去。 杨青青不敢相信他们真的就这?么走了,顿时喊起?来:“你们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山里有野兽,还可能有坏人,你们就这?么走了,我万一出什?么事?你们不会?良心不安吗?你们怎么这?么冷漠,你们……” 沈茉儿的声音悠悠地从山道上传来:“杨知青,你放心这?附近离山脚不远了,不会?有野兽的,要真有山鸡野兔什?么的跳出来,你正好想法子逮住拿回去补补身体。对了,我劝你别嚷嚷,你不嚷嚷,大白天的没?有坏人会?盯上你,你再这?么嚷嚷下去,可就说不准了……” 杨青青马上噤声。 等到拐过一个路口,郑嘉民?回头看了眼?,已经看不见杨青青人了,不禁问:“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不管她啊?” 沈茉儿笑眯眯地:“没?看傅知青走那么快吗,他肯定是回大队喊人了。” 不管杨青青是真的摔了还是假的摔了,反正就当她真摔了呗,去村里跟大队长说一声,请大队长安排两个身材壮一点、力气大一点的妇女上山背一下人不就行了? 沈茉儿猜得没?错,傅明泽一路下山就去找了大队长,然后?大队长就安排了两个大姨上山帮忙,结果,两个大姨走到半道上就跟瘸着脚下山的杨青青迎头遇上了。 杨青青确实扭了一下脚,但也?没?严重到不能走路的程度,沈茉儿他们走后?,她又等了一会?儿,始终没?见人回来,就骂骂咧咧地自己走下山了。 两个大姨看见这?情况,立马拉下脸,啐了一句:“这?不是拿老娘开涮吗?!” 说完扭头就走。 第23章 第23章 起新房了! 沈老七家起新房了! 其实这阵子村里不少人都?隐隐约约地听说过, 沈老七家在攒起房子的材料,甚至他家后面的荒地上也渐渐地堆起了一些石料和木头。 但是农村人造房子哪是那么容易的。 人工倒是好说,三亲六眷, 大队里关系好的人帮着搭把手, 一间房子人多?些十来天,人少些二十来天也就干完了。 难的是攒材料, 石料,木头, 瓦片,稻草,黄泥,沙子……七七八八, 零零碎碎, 想要房子造得好些, 还要攒砖头买水泥,总归想把所有材 料攒齐,不花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有些人家为了盖房子,光光攒材料就要攒上七八年?。 当然, 这不仅是因为这年?头都?穷, 大部分?家庭一年?到头攒不下几个钱,也是因为物资实在匮乏, 有钱也不一定就能买到材料。 所以听说归听说,大家都?觉得, 沈老七能在三年?内把房子给盖起来, 都?算他厉害了。 哪知?道,这才多?久,他家就真的动工盖房了! 开工这天, 不止沈家已经划好的地基上站满了来帮忙干活的人,就连外面的村道上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不少人都?唏嘘感?叹,人生际遇真是难说,才多?久前啊,沈老七父女?俩还为家里无粮发愁呢,短短时日,沈老七就进了窑厂当工人,甚至还要起新房了。 尤其是看到窑厂的拖拉机拉来整车整车的砖头后,这种感?触就更?深了。 沈老七家能这么快起房子,固然有他们父女?俩被欺负得狠了突然变了性子,跟大房二房把钱要回来了的因素,可哪怕有钱,能这么快弄到足够的砖头,肯定也是因为沈老七进了窑厂,不然单单排队买砖头都?不知?道要多?久。 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沈老七家,这是短短时间,一下子就跟从前不一样了。 因为之前和大房、二房立字据的时候就写明了,三百块钱仅仅是买房钱,后续沈绍元家若要起房子,大房二房是要补上建房所需的工日的,所以今天大房二房的几个儿?子也都?在。 其实工日也可以折算成钱给的,但是农村人一年?能攒几个钱?谁会?愿意?拿钱来抵工日。 这些沈茉儿?名义上的堂哥,个个脸黑得不行,干活干得相当的不情不愿,心里都?不禁暗暗埋怨爹妈,当初立字据的时候怎么就没让把工时给省掉,害得他们要帮着七叔白干活不说,还要被村里人看笑话。 他们倒是也不想想,按理?,他们是沈老七正儿?八经的侄子,沈老七家起新房,他们本就应该上门帮忙的。 大房二房的其他人都?没来,没脸来。 倒是曹梅,带着两个孙子站在村道上看热闹,有人就调侃曹梅:“哟,曹梅,老七家起新房,你家建辉怎么没来帮忙啊,还有,你这个做嫂子的怎么也要一起帮着拾掇饭菜吧?” 曹梅脸皮厚着呢,能跑人家里抢粮食的主儿?,脸皮能不厚吗?她叉着腰瞪着沈老七家的方向,啐了一口,说:“他都?没拿点东西上门来请我,我闲的,我家建辉闲的,帮他家干活?” 其他人:“……” 就很无语。 她是真的一点没听出来,别人是在讽刺她啊! 还怨沈老七没拿东西上门去请她帮忙,沈老七没上门砸她家窗户都?算脾气好的了。 果?然这人就是又坏又蠢。 大家忍不住默默地退后几步,这种人,真是谁都?不想沾边。 其实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村里人对老沈家大房、二房和三房都?有了新的认识。 原先只觉得沈老大精明,沈老二和善,沈老三直爽……现在看精明的有些精明过头了,和善的可能是装的,直爽的就真的就是蠢坏了。 人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变坏的,这三家人,多?半一直是这样。 不少人回头想想,都?觉得难怪沈老七家就两口人,日子却一直过得很拮据,可见之前应该没少被这几家人盘剥。 这些沈茉儿?都?不知?道,她正和陈大妈一起在灶间忙呢。 因为吃饭的人多?,沈绍元找人临时在灶间门口搭了个简易的灶台,又跟陈大妈家借了铁锅,这样就不怕只有一口锅烧不过来了。 陈大妈利索地处理?着野兔,笑得见牙不见眼,说:“我这可真是占大便宜了,借你一口锅,还带着全家老小一起来蹭这么好的饭食,茉儿?啊,这买卖你可亏大发了。” 沈茉儿?在案板上飞快地切着野葱,笑眯眯说:“那您家人不都?在我这儿?帮忙吗?再说,我把你家锅借了来,你们也没办法做饭呀,总不能让你们喝西北风去吧,再说这时节,也没有西北风呀。” 陈大妈笑道:“你个促狭鬼!没事,我老婆子脸皮厚,占便宜可高兴着呢。” 俩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干活,这时,在外面淘米做饭的陈家儿媳妇新梅嫂子进来了,抱着一搪瓷缸子刚洗完的大米,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说:“茉儿?,米饭上要不要再压点洋芋番薯条什么的?我家拿的番薯条还挺甜的,和米饭一起蒸也很好吃的。” 沈茉儿?奇怪问:“新梅嫂子是觉得米放得不够多吗?我点过人数,是按着人头还宽裕了一些量的米呀?要是不够,我再去量一点米好了,第一顿饭想着让大家吃痛快一点,就不放别的了。” 新梅嫂子看了眼婆婆,犹豫着没吭声?,陈大妈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这是以为沈茉儿?没给他们家几个小的打算进去呢。 陈大妈和沈茉儿?处了这么长?时间,知?道沈茉儿?的脾气,既然说了让他们家全家老小都过来吃饭,就不可能搞这些不上台面的算计。 于是说:“你支支吾吾什么呢,茉儿?大方着呢,要么就是前面人头没数对,你再去数一遍好了,不够就让茉儿?再去量米来。” 新梅嫂子见婆婆这么说,暗暗舒了口气,应了声?,正准备照婆婆说的出去再仔细点一遍人头,沈茉儿?突然一剁菜刀,说:“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笑着解释:“新梅嫂子,你可以再去点一遍人头,不过我大伯二伯家的几个堂哥就不要算进去了,他们过来干活是抵欠我家的工时的,没有还要管饭的道理?。” 新梅嫂子惊讶地啊了一声?,陈大妈收拾兔子的手一顿,随即也笑了,说:“茉儿?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是抵工时的,确实可以不管饭。” 主人家客气的话,也有管饭的,但是陈大妈想想老沈家那些人做的事,觉得沈绍元和沈茉儿?心里有气不想管饭,其实也没什么。 见婆婆也这么说,新梅嫂子虽然觉得这种情况不管饭显得有些绝情,但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她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于是说:“不用点了,如果?不算他们的话,这么多?米已经大够了。” 就算大家都?放开了肚皮吃应该也够了。 一时之间,新梅嫂子都?不知?道该说沈茉儿?小气还是大方了。 给帮忙的人准备这么好的饭食,就因为借了口锅,连她家几个小的的饭食都?包了。 可偏偏,一口饭都?不愿意?给几个堂哥吃。 估摸着还是之前老沈家那些人做得太过分?,伤了沈老七父女?俩的心了。 新梅嫂子暗暗叹了口气,自去干活了。 等儿?媳出去了,陈大妈问沈茉儿?:“每天这么多?人吃饭,家里粮食够吗,不够我家先匀一点?” 沈茉儿?笑着道了声?谢,说:“够了的,您家不还带了些番薯条、玉米什么的过来吗,后面咱们就不都?吃米饭了,粗粮掺着吃,应该差不多?的。要是真不够,我一定跟您开口,绝不跟您客气。” 干活的人确实多?,不算老沈家大房、二房的几个人,最近跟沈茉儿?关系处得不错的几个大妈家的壮劳力也都?来了,大队长?周满仓也帮着张罗了一些人手,还有姓沈的几个同宗的亲戚也主动过来了,嗯,还有傅明泽和郑嘉民。 不过粮食他们事先也准备了不少,沈绍元找大队借了一些粮食,在窑厂也借了一些粮票,然后还拿了宝库里一枚素圈金戒指跟巧姐换了一些粮食。 老实说,这几件事里最难的不是借粮或者是换粮,而是在偌大一个宝库里,从无数奇珍异宝中找到那么一个毫不起眼的素圈戒指。 沈茉儿?足足整理?了三天宝库才找着的。 所幸找到的是一串儿?,好些个呢,以后缺钱了还能想办法拿出来换。 陈大妈把三只兔子都?剥皮料理?干净了,沈茉儿?那边也把佐料和配菜给准备好了,拿过兔子砰砰砰直接剁了两只,拿火钳给灶洞里塞了几根木柴,很快,火熊熊燃烧起来,下油,放葱姜大料酱油料酒,再把满满一案板的肉往锅里一推,铲子稍稍一翻炒,浓郁诱人的香气就窜了出来。 这时候沈 茉儿?才腾出手用盐和调料腌制了一下剩下的那只兔子,这只就留着明天吃了。 陈大妈:“哎呦,你这手艺不错,这香的,闻着就馋人。” 沈茉儿?笑道:“这一锅肉呢,能不馋人吗?” 陈大妈也笑:“你这说的对,不过,一般人做肉也没你这么香,这都?是你妈教你的吧?” 沈茉儿?眼神闪了闪,应了声?是。 原主母亲的娘家原先条件肯定是不错的,从她留下来的照片就知?道,照片里他们一家人都?打扮得和洋气,照片的背景好像还是个带花园的洋房。但原主母亲其实不怎么会?做菜的,沈茉儿?猜测她家里估计请了佣人,她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地长?大的。 就像沈茉儿?,要不是为了每年?沈绍元生辰的时候亲手给他做几道菜、一碗长?寿面,她堂堂一个郡主,又怎么可能会?做菜? 原主会?做一点,不过沈茉儿?猜测应该不好吃,因为记忆里她做的东西都?清汤寡水,看着就毫无食欲。 陈大妈:“可惜你妈在的时候,跟村里人都?不亲近,不然早知?她这么能干,我肯定得让我家大妞二妞跟着好好学学。” 沈茉儿?心虚地眨了眨眼睛,没吭声?。 他们父女?现在是把所有不该在他们身?上出现的技能,统统地都?推在原主母亲身?上,画画是她教的,写字是她教的,做菜是她教的,女?红活儿?是她教的……照这样下去,这位早逝的女?子高低得成为杨柳大队的传说。 灶间里烧菜烧得热火朝天,外头干活也是干得热火朝天,然后,大家干着干着就突然闻见一股非常非常浓郁的肉香味,香得人脚下都?差点要打颤。 “老七,你家中午饭食这么好,这是在烧肉啊,这香的,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沈姓的一个同宗亲戚笑着说。 “七叔大气啊,这香的,我都?感?觉自己已经饿了。”陈大妈的儿?子陈壮壮说。 “我早晨来的时候就找沈茉儿?同志问过了,有肉,菜管够,白米饭管够。”郑嘉民笑呵呵地插嘴,“壮壮大哥,快把簸箕给我,我得多?干点活儿?,不然回头不好意?思?多?吃。” 他是自来熟,原本就跟村里社员处得不错,今天一起干活,更?是飞快地就跟村里这些人打成了一片。 其他人顿时哈哈大笑,陈壮壮更?是直接道:“你这小鸡仔似的,怎么算也是七叔家吃亏呀!” 郑嘉民笑嘻嘻:“重在心意?嘛。” 沈绍元作为主人家,在现场负责调度指挥。他立在外面,看看跟社员们你来我往说得正热闹的郑嘉民,心说这小子倒是挺能说,不过长?相太普通,他家茉儿?肯定看不上。 又看看一声?不吭默默干活的傅明泽,暗暗啧了声?,长?相是还过得去,干活就一般般了,力气还没陈壮壮一半大,跟他几个便宜侄儿?都?不能比,一般,相当的一般。 完全罔顾陈壮壮是大队公认力气大最能干活的、他那几个便宜侄儿?也一向是干活的一把好手的事实。 其他人说说笑笑的,老沈家的几个便宜侄儿?一直闷不吭声?。 不过,在灶间飘过来的香味越来越浓郁的时候,他们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暗暗心想虽然是做白工,但其实能吃上这么好的饭食也是不亏的,这一顿饭菜,抵一天的工分?钱都?绰绰有余了。 就连村道上零星几个还留着看热闹的人都?闻到了香味,咽着口水羡慕地看向干活的人,早知?道沈老七家伙食这么好,就应该也厚着脸皮主动去帮忙啊! 时间在众人的期待和艳羡中悄悄流逝,某一刻,灶间的方向传来沈茉儿?清脆的喊声?:“爹,可以开饭了——” 不约而同地,所有人都?一下子停住了手头的活儿?。 沈绍元抽抽嘴角,顺水推舟道:“行了,先吃饭吧!” 一群人立马扔了手里的工具,飞快去隔壁水井里打水洗了满是污泥的手,然后齐刷刷地就往灶间方向涌去了。 沈绍元不紧不慢地坠在后面,态度非常自然地冲几个便宜侄儿?说:“建平,建安,建林,建业,建设,正午太热,你们回家吃了饭休息会?儿?再来吧。不过也不要太晚,咱们毕竟是算工日的,亲兄弟明算账,亲侄儿?也一样,一个工日该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你们也不想回头还要重新补不是?” 几个便宜侄儿?突兀地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是让他们做白工,还不给他们吃饭的意?思??! 大房长?子沈建平忍不住说:“七叔,你这么说有点太不近人情了吧?” 沈绍元淡淡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大几岁的便宜侄儿?,反问:“补工时不管饭,这不是惯例吗?” 顿了下,继续语重心长?道:“建平啊,你说你都?这么大了,看上去比七叔都?要老了,怎么还会?说出这么不懂事的话呢?七叔家里本来就没什么粮食,还要管这么多?人的饭,你但凡懂事一点,不但不会?想要留下吃饭,早上过来的时候就该带点粮食过来贴补贴补七叔。哎,算了,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我也不想多?嘴说什么,就这样吧,记得休息一下早点来。” 比沈绍元大了四岁的沈建平:“……” 其他人:“……”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不管饭,还让他们带粮食来贴补,这想得怎么这么美??还有,休息一下和早点来,是不是有点太矛盾了? 这一刻,便宜侄儿?们和前阵子听王金宝胡说八道的老太太们共情了。 槽多?无口,简直把人给整无语了。 毕竟都?是跟沈绍元年?纪相差不大的人,也不可能学小孩子耍无赖,一定要赖在这儿?吃中饭,最终,几个便宜侄儿?铁青着脸愤愤地走?了。 一起干活的其他人一开始还顿住脚步好奇地听了几耳朵,后面很快就被郑嘉民一声?“茉儿?同志我要肉”给刺激到了,飞快地就去抢肉吃了。 老沈家的家务事关他们什么事,能有吃肉重要吗,那肯定也没有啊! 再说,少几个人他们还能多?吃上几块肉呢,嘿嘿。 一顿饭吃得大家差点没把舌头一起吞下肚子,陈大妈家几个小的更?是乐疯了,一边吃一边嚷嚷,希望茉儿?姐姐家里能一直盖房子,最好是盖上三年?,把一群大人都?给逗笑了。 其实按理?来说这群小豆丁应该喊沈茉儿?姑姑的,毕竟沈绍元年?纪不大辈分?挺大,不过沈茉儿?也没纠正,称呼姐姐听着还年?轻些呢,多?好。 吃完饭后大家都?各自回家歇了会?儿?,天气热了,大中午的干活容易中暑。等过了正午最热的时间,大家就都?自觉地陆陆续续回来了,就连几个便宜侄儿?也不例外。 没办法,现在的沈绍元可不是以前的沈绍元,他说工时不够要补,回头真不够,他绝对真会?让他们补。 不想补?麻绳勒死警告。 其实老沈家大房和二房的人都?觉得沈绍元可能是疯了。 毕竟现在的沈绍元跟从前真是截然不同,而且,哪个正常人会?把用麻绳勒死别人挂在嘴边? 所以他们觉得沈绍元是被刺激得太厉害,有些半癫了—— 看着好像是正常的,实际已经癫了。 他们哪里敢惹这样的疯子,万一疯起来真要勒死他们怎么办,不勒他们,勒家里的孩子怎么办? 总归惹不起,就只能乖乖地听话干活。 晚饭沈茉儿?没再做肉菜,不过她打了六个鸡蛋炒了一大盘的野菜炒鸡蛋,大家依旧吃得非常满足。 开工第一天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虽说没干什么重体力活儿?,但也算是忙碌了一天,夜里洗漱后沈茉儿?和沈绍元就各自早早睡下了。 上回被小偷撬门以后,沈绍元从公社弄了一把大锁回来,每晚都?会?把门好好地锁上,然后父女?俩也就没再睡在宝库里了。 买的棉花还没做成棉被,不过天气热了,夜里盖点旧被面或者是衣服就行了。 第二天,第三天……随着时间过去,地基慢 慢地成型,最底下一圈墙也打了起来。 这天夜里,沈茉儿?睡着睡着,感?觉像是做了什么噩梦,突然就惊醒了。 惊醒后她躺在那儿?迷糊了会?儿?,等到脑子稍稍清醒些的时候,就感?觉窗边好像有什么响动。 因为有被人撬门的先例,沈茉儿?心中一凛,很快爬了起来,放轻脚步走?到窗边。 啪嗒。 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啪嗒。 又一下。 借着月色,沈茉儿?终于看清是从窗外投进来的小石子。 她这半间的窗是后加的,可能出于安全的考虑,比一般的窗户要高一点。现在,窗户上糊的纸已经破了一角,小石子就是从这个破洞里扔进来的。 沈茉儿?:“……” 这大半夜的,真够吓人的。 第24章 第24章 一更 啪嗒一下, 啪嗒又一下。 沈茉儿瞪着窗户,心说要?不?是她胆子大,这会儿怕是早被吓晕过去了。也不?知?道外面是谁, 大半夜的?故意?吓唬她还是干嘛。 不?管是人是鬼, 总归要?看?看?怎么回事才行,不?然她今天晚上是别想好好睡觉了。 这么想着, 沈茉儿轻轻地拨开了窗户上的?插销,正想出其不?意?把窗户打开, 结果?窗户才刚刚开了一条缝,外面的?人就发现了,沈茉儿听见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有人在偷你家?的?砖头。” 几乎同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等沈茉儿把窗户整个打开, 只见夜色之中一个瘦筋筋的?背影很快地往大队部后院窜去。 虽然这人说话的?声音很轻, 但是夜里安静, 沈茉儿自然听见他的?话了。她在窗口?站了一会儿,他们家?放砖头的?地方在另一边,从这里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沈茉儿感觉自己好像确实听见了一些微弱的?声音。 而且, 大半夜的?,人家?没必要?大费周折地跑来?戏耍她。 沈茉儿轻轻关上窗户, 快步走到外间把沈绍元摇醒,低声说了刚刚的?事情, 沈绍元原本还有点迷迷糊糊, 听到有人偷砖头,一下子就清醒了,马上从床上下来?:“瞧瞧去。” 两人走到大门边, 沈绍元从旁拿了两根棍子,一根自己拿着,一根递给沈茉儿,轻声叮嘱:“人少就揍,人多就跑。” 沈茉儿:“……” 不?愧是她爹。 沈茉儿用脚背稍稍抵住门板,几乎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父女俩于漏进来?的?月色中交换了个眼神,随后,趁着云层遮住月亮的?一刹那,沈茉儿就拎着棍子悄悄走了出去。 沈绍元等沈茉儿走出去一会儿,才尽量放轻脚步跟了出去。他脚步重,跟得紧了,怕被毛贼听见。 沈家?新房后面的?荒地上,几千块砖头整整齐齐地摞在那儿,沈茉儿蹲在墙角看?了眼,马上就看?出了不?对劲,砖头明显比傍晚时矮了一些。 她正想过去仔细看?看?,就听见那边响起低低的?说话声:“差不?多……再?多就看?出来?……走吧……” 这个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不?过沈茉儿大致能猜到意?思?,应该是说拿得差不?多了,再?多她家?明天就会发现了。 另一个声音响起:“你这胆子真就只有虮子那么大,拿都拿了,还怕什么看?出来?看?不?出来?的?,看?出来?才好呢,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做人不?要?太嘚瑟。” 这个人明显胆子大且无所顾忌,说话声音也比之前那人响亮很多,沈茉儿几乎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快快快,赶紧的?,再?捡一箩就走。” 沈茉儿趁着他们兢兢业业地捡砖头,悄悄地又往那边挪了一点,终于看?到了砖头堆另一边的?三个人。 月色如银,洒落静谧的?大地,也让沈茉儿看?清了那三人的?模样。 “原来?是他们。” 沈绍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悄悄过来?了,近乎无声地说了五个字。 父女俩默契地没出声,也没有像一开始说的?那样冲出去揍人,而是并排蹲在那儿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三人吭哧吭哧地把砖头装进箩筐里。 嗯,一二三四五六,足足六个箩筐。 所幸他们之前已经装了五个箩筐了,剩下的?一个并没有装多久,装完后,三人扁担一挑,就各自挑着两个箩筐走了。 等三人挑着担子走得远了些,沈绍元忍不?住咕哝了声:“可?真是蠢笨如猪啊!” 虽说这年头砖头难买,但是偷砖头这东西就真的?让人很一言难尽,这玩意?儿多沉啊,偷这玩意?儿不?是纯纯的?自讨苦吃吗? 再?来?就是,既然你要?偷砖头,怎的?也该做点准备吧,比如想法子借个驴车什么的?,实在不?行架子车也行啊,可?这三个蠢货想到的?法子居然是用箩筐挑。 真是不?能怪沈绍元骂一句蠢笨如猪。 就这,沈绍元怀疑猪都该觉得委屈了呢。 还有,这三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偷了东西居然不?往外送,相反还往村子里面走。虽说这阵子村子里一直风平浪静,民兵巡逻也渐渐松懈了下来?,可?能这个点没有巡逻,但是也不?能排除有人起夜啊什么的?碰上吧?这三更半夜的?挑着箩筐,谁看?了都知?道是有问题的?吧。 沈绍元都忍不?住想起他皇兄常说的?一句话:蠢笨倒没什么,最?怕是蠢笨之人还胆大包天。 嗯,那些政事无能还鱼肉百姓、贪墨公款的?官员就是这么被他皇兄给砍了的。 不?过蠢笨些也挺好,倒是省了他们不?少事。 父女俩很快地跟上,然后在某个岔口?,沈茉儿就往一条小道儿上去了。 农村就是这样,除了正儿八经的?村道,其实大家?门前屋后的?都是走道儿,四通八达的?。沈茉儿现在对村子的?地形也挺熟悉了,很快绕到了那三人的?前面,然后啪啪啪啪啪一连敲了好几户人家?的?大门。 她也不?管里面的?人听见没有,敲完就往回跑,跑回到前面一个岔口?,正好看?见那三个人人挑着担子过来?了。 那三人走得不?慢,不?过到底挑着那么沉的?东西,自然也快不到哪里去。个子稍微矮点的那个东张西望了一下,压着声音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能有什么声音,这一片没有奶娃娃,大家?都睡得沉,就算是起夜,也不?会跑到外面来?,我可?是事先?都打探好了的?。”个子最?高的?那个说。 “可?不?是,小辉你就是胆子太小,弘哥这么精明的?人,做事……” 另外一个话说一半,突然感觉耳后一阵风声,然后啪地一下,背上被什么狠狠打了一下,他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就扑倒在地了。 几乎同时,另外两个人也遭受到了相同的?“待遇”,莫名其妙的?就被打趴在地了。 “啊啊啊啊,谁在后面?!” “妈的?谁啊敢打老子?” “卧槽,赶紧跑啊!” 总算是还有一个人记得他们是在偷东西,爬起来?就想跑,结果?就结结实实地又挨了一棍子。另两个被他一提醒也想爬起来?跑的?,自然也收获了一样的?“待遇”。 而就在这时候,附近乃至前面的?一些人家?都亮起了灯。 三个艰难想爬起来?,却又一直没能爬起来?的?人,忽然就听见身后的?方向传来?一声哭嚎:“杀人啦,抢劫啦,偷东西啦——” 几乎立刻,那些亮起灯的?人家?就都把门打开了,有人提着煤油灯,有人拎着扫帚,还有人举着锄头,迅速地就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哪里杀人?” “哪里哪里,谁抢劫了,抢到咱们杨柳大队来?,可?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妈呀,这箩筐里都是什么,这是砖头啊?” “不?是,大半夜的?挑这么多砖头干嘛?” “哎哟,这不?是老沈家?的?小弘,立辉和敏兵吗?” 这些人原本还不?敢上前,毕竟杀人抢劫什么的?,那可?都是穷凶极恶的?人,冒冒然上前没准就要?被人捅一刀呢? 但是 很快就发现不?对了,这地上虽然散落着不?少箩筐,可?并不?见凶器和血迹,不?像杀人现场啊,等到看?清楚箩筐里的?砖头还有满脸惊恐看?着他们的?三个人后,不?少人都大着胆子上前了。 同时,不?远处匆匆跑过来?两个人,跑在前面的?那个边大喘气边喊:“快抓住那三个小贼,他们偷砖头啊,他们这就是要?我的?命啊!” 跑在后面的?那个声音里带着呜咽:“太坏了,这些人太坏了,为什么要?偷我们家?的?砖头……” 围着的?人多,不?少人手里都提着煤油灯,此时此刻,这段村道上简直都能称得上一句亮如白昼了,所以大家?马上看?清楚了,来?的?人是沈老七和他家?闺女沈茉儿。 啊这。 这一刻,好几个反应快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这叫什么事啊! 地上这三个人,沈弘,沈家?大房老大沈建平的?长子,沈立辉,沈家?大房老二沈建安的?长子,还有一个沈敏兵,沈家?二房老大沈建业的?长子……这仨,都是沈老七的?亲侄孙子。 事情也是明摆着的?,这仨大半夜的?不?干好事,跑去村口?把叔爷家?的?砖头给偷了,关键是还被人发现了追到了这里。 沈绍元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噗通一下跌坐在一个箩筐旁边,小心捡起一块散落出去的?青砖,一手抱着青砖,一手紧紧抓住箩筐,哭嚎:“我的?砖头啊,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啊,你们要?是被偷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其他人:“……” 不?是,虽然东西差点被偷是很伤心,可?你也不?要?哭得好像媳妇儿差点被偷了似的?吧? 这听着真的?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爹,没事的?,没事的?,幸好你起夜听见了,咱们就慌里慌张地追了出来?,幸好这些叔叔伯伯大哥大嫂们也警醒热心,竟然帮咱们把小偷给抓住了,你看?,咱们村里还是好人多啊,这些砖头都在呢,都在呢!”沈茉儿扶着她爹的?胳膊劝道。 地上的?三人组马上抬起头用愤怒而仇恨的?目光扫了一眼在场的?人。 他们可?不?是莫名其妙摔的?,他们是被人打趴了的?,看?来?打趴他们的?人就在这些人中间。 大半夜的?多管闲事,这可?真是太可?恨了。 背后使阴招,真是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在场的?其他人听到沈茉儿的?话,脸上都露出茫然的?神情,他们确实是听见外面的?声音出来?抓坏人的?,但他们出来?的?时候这仨人就已经趴在这儿了啊,严格来?说,人应该不?是他们抓的?吧? 倒是有人嘀咕:“这其实说的?也没错,这仨虽然摔了,可?要?不?是咱们把他们围住,他们应该就爬起来?跑掉了吧?” 有人恍然大悟:“说得对啊!这么说咱们可?真是都帮了忙了。” 这年头,见义勇为,助人为乐,这说出去都是长脸的?事情。 做好事了啊他们。 大家?顿时都默默地挺了挺胸膛,至少,他们听见外面的?喊声可?都是第一时间跑出来?想要?帮忙的?,主观上想要?帮忙,客观上阻止了小偷逃跑,四舍五入,小偷就是他们一起抓住的?。 有人说:“虽说是小偷本身太蠢,但咱们也确实是添砖加瓦了。” 地上的?三人组:“……” 被抓住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诋毁他们蠢?! 他们是武力不?如人,不?是蠢啊啊啊啊! 也有人说:“沈老七,这仨是你亲侄孙啊,这事儿你准备怎么办?” 沈绍元抱着青砖呜呜呜:“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坏还这么蠢的?侄孙?” 三人组:“……” 他们是被人暗算了,不?是蠢,不?是蠢啊啊啊啊! 第25章 第25章 二更 大清早的, 杨柳大队的人就纷纷听说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老?沈家?的沈弘、沈立辉和沈敏兵,大半夜的跑去偷沈老?七家?的砖头?, 结果被见义勇为的社员在半路上给抓住了。 奇葩的是, 他们偷砖头?也就罢了,他们还是用箩筐去挑的砖头?。 据说被抓到的时候, 都?累得满头?大汗了,因为太累了, 都?摔趴在了地上。还据说他们摔趴的声音太响,以至于吵醒了住在附近的社员,这才被抓的。 更奇葩的是,这仨货干坏事被当场逮住, 有人说了一声蠢, 他们居然就当场破防了。 尤其是沈弘, 据说差点就跟说话的那人打起来,嘴里还一直嚷嚷着什么被暗算不?是蠢你才蠢你们全家?都?蠢什么的,得亏现场不?少爷们儿,不?然还差点摁不?住他。 更更奇葩的是, 这仨货对自己偷东西的行为供认不?讳, 毕竟人赃俱获,也没办法抵赖, 但是坚决不?承认是见义勇为的社员们抓住的他们,坚称有人背后暗算他们, 还要?求被人找过?来的周满仓一定帮他们把这个阴险小人找出来。 别说周满仓和现场的人了, 就是第二天听说的社员都?觉得老?沈家?这仨货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退一万步,就算真有人背后暗算了你们,那是阴险小人吗, 那是路见不?平及时出手的英雄。 至于他们偷亲叔爷家?的砖头?,理由也挺奇葩,据说是沈老?七家?让他们爹做白工还不?给饭吃,他们想要?给沈老?七点颜色瞧瞧。 不?过?,虽然他们是这么说,但其实大部分人还是觉得,他们估计还是想偷了砖去换钱。 据说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把砖头?放在沈老?大家?的地窖里,所以才挑着砖头?往村里走。 其实想想就知道了,估计是想把砖头?放地窖里存上一阵子?,等风头?过?去了再拿出去处理。 他们这边很少有人挖地窖的,沈老?大家?在柴房下面挖了地窖,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就算知道,估计沈老?七家?丢砖头?的事情爆发以后,也不?一定会想起来。 说他们蠢吧,他们好像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可说他们精吧,他们干的这些事情,实在称不?上聪明?。 不?过?,因为是大半夜,周满仓倒是也没让把他们爹妈爷奶喊出来,而是直接把他们关在了大队部的空屋子?里,准备等白天再处理。 据说当时让这仨货把砖头?挑回去,这仨货挑了没多久就不?行了,还是跟着看热闹的社员帮忙把砖头?给挑回去的。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挑个担子?都?不?行的人,难怪做贼做一半被抓了。 总之,整件事有非常多的“据说”,很快,这些奇葩的“据说”就被添油加醋地越传越离谱,越传越广了。 老?沈家?大房二房的人夜里根本没发现自家?儿子?不?见了,等到早晨起来喊人吃饭才发现屋里没人,后面出去才听说了昨天夜里的事情,一下子?两家?就炸锅了。 于是,沈茉儿这边吃完早饭,正做着开?工的准备时,大房二房的人就浩浩荡荡地找上门了,连最近不?怎么出门的田芳都?出现了。 “老?七,那可是你亲侄孙,小孩子?不?懂事,想着拿几块砖头?回家?砌个鸡窝狗窝的,犯不?上上纲上线,他们亲爹不?都?还在帮你家?盖房子??”沈胜利阴沉着脸,语气?理所当然,“昨晚就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还能让大队长把人关起来?” 沈弘可是他们老?沈家?的长子?嫡孙,平时最听他这个做爷爷的话,这次会这样做也是因为想给他爹出气?,沈胜利非但没觉得孙子?做得不?对,相反还觉得孙子?不?是那种被人欺上门还闷不?吭声的孬种。 沈永军也说:“我?家?敏兵就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其实说到底,这件事的起因还是他爹给你家?做工你家?没管饭。我?们当然不?是斤斤计较这个,虽然你们不?管饭,我?家?建业建设不?还是来干活了?可孩子?看着心里不?舒服,所以才脑子?一热干了这事,说到底,其实也是孩子?的一片孝心。你做叔爷的,总不?能就因为这跟孩子?计较吧?” 好嘛,被他们兄弟俩这么一说,沈弘几个丧心病狂大半夜的跑叔爷家?里偷东西,竟然变成了小孩子?不?懂事,甚至是一片孝心! 别说沈茉儿和沈绍元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天下居然还有这么厚脸皮、这么能理直气?壮自说自话的人,就是过?来准备开?工的陈壮壮他们都?有点听傻了。 傅明?泽和郑嘉民也来了,郑嘉民是个促狭的,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说大队是不?是还得开?会表扬他们啊?” 陈壮壮几个顿时都?笑了起来。 “我?们这儿处理家务事呢,有你这个知青什么事儿,叽叽歪歪什么啊你?”沈建平的媳妇儿马上就骂人了,沈弘可是她最看重的儿子?,他们这儿火急火燎呢,这些人看热闹不够还说风凉话。村里人不?好得罪,无根无底的知青她可不怕。 沈绍元瞥她一眼,淡淡开?口:“长辈们说话呢,你又在这儿叽叽歪歪什么?” 他顿了顿,说:“虽然你们脸皮这么厚,愣是想把黑的直接说成白的,但是不?管你们说得再天花乱坠,偷东西就是偷东西,人赃俱获的事,可赖不?了。而且,人是大队关的,你们想要?人就找大队长,跟我?掰扯也没用。” “哦,对了,大队长好像一早就让周培军骑了自行车去喊公安了,照理应该快到了。”沈绍元说着还往公社的方向看了眼。 听说还要?喊公安,大房二房的人顿时都?脸色一白,沈胜利慌了:“怎么就惊动?公安了呢,这是家?务事啊?!” 沈永军也急了:“老七,那是你亲侄孙!” 正说着,旁边有人说了一句:“哎,那是不?是公安的人?” 果然,村道上骑来几辆自行车,除了他们大队的周培军,还有三个穿着军绿上衣、深蓝裤子?六六式制服的公安。 “我?的敏兵哟!”田芳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老?七,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呐,就算是我?得罪过?你,敏兵一个小孩子?,你怎么就忍心报复到他身上去啊?!不?过?是几块砖头?,你就要?送孩子?去蹲班房,你怎么能狠心成这样啊你?!” 好嘛,她和沈永军可真是夫妻,一开?口沈敏兵都?成了被报复的受害者了。 公安的人被周培军带着直接进了大队部办公室,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大队长周满仓和民兵队长周庆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大队部等着了。 老?沈家?大房二房的人也顾不?上跟沈绍元纠缠了,一下子?就都?跑去了大队部那边。 公安同志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了解清楚情况,就去把关了大半夜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的沈弘仨给提溜了出来,准备带回公社去继续审问。 “公安同志,侄孙拿了叔爷家?几块砖头?,不?算什么事儿吧,你们怎么能随便抓人?” “他们都?还小,不?懂事,等我?们回头?好好管教就行了,没必要?,真没必要?带他们去公社。” 一群人拦着三位公安。 沈弘仨顿时也挣扎起来。 “爹,爷爷,我?们是跟七叔爷开?玩笑的,我?们是想藏了这些砖,让他着着急,我?们没想偷!” “对对对,我?们就是跟七叔爷开?个玩笑的,再说我?们可是他亲侄孙,就几块砖头?,他就算是送我?们一些也不?过?分啊,怎么就至于找公安了?” “奶奶,妈,救我?啊,你们救救我?啊,我?不?想去派出所,我?不?想去蹲班房啊,你们救救我?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三位公安马上制止他们:“你们老?实点!” 其中年纪大些的那位表情严肃道:“不?管偷的谁家?的东西,偷窃就是偷窃,这是犯罪行为,不?是家?里管教就能算了的。当然,具体要?等我?们审讯后才能给案件定性。你们放心,我?们不?会姑息犯罪,也不?会冤枉好人。现在请你们家?属让开?,不?要?妨碍我?们办案,你们如果阻挠的话,就得和他们一起去公社派出所跑一趟了。” 到底是干公安的,这一严肃,眼神就跟利剑似的,让人不?敢直视。 老?沈家?的人面面相觑,别看沈胜利、沈永军在沈绍元家?时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见了公安,其实心里就已经直打鼓了,被公安同志这么一瞪,就更是差点腿软,他们都?这样,其他人就更是了,于是没敢再拦着,默默地让开?了道。 公安同志很快带着人离开?。 “老?七,你这样不?讲情面,可别怪我?们也不?讲情面,孩子?都?被带走了,建平他们可没心思再给你家?盖房子?了。”等公安走了,沈胜利面沉如水说。 这是打算直接撂挑子?了。 第26章 第26章 一更 当?初被沈绍元拿回三百块钱, 哪怕字据里写了要补工日,沈茉儿还当?场就说了要批地基盖新房,甚至是?后面周满仓帮着把手续办妥, 其实沈胜利也?不觉得?沈绍元父女俩真能把房子盖下来。 盖房子可不是?单单有钱就能办到的, 材料难攒不说,也?得?愿意有人帮忙干活。 甚至是?, 那?天沈绍元让孙子过?来转告开工的日子时,沈胜利内心还隐隐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呢, 就算有他们大房和二房抵上的工日,剩下的活儿呢,他沈老?七难道一个人干? 哪知道还真被他给张罗了起来。 开工以后,沈胜利听说陈家、蔡家、杨家等几家人都去帮忙了, 甚至沈氏宗亲也?有去帮忙的, 内心都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尤其是?在听说沈绍元家里好饭好菜地招待其他帮忙的人, 却不管他们两家的饭食时,气得?在家砸了一口碗。 也?是?在这个时候,沈胜利才?真正地意识到他这个七弟是?真的不一样了。 但是?,就算他现在手里有几块钱了, 也?跟村里几家处得?不错, 那?又怎么样?他亲妈是?穷山沟沟里嫁出来的,他媳妇儿是?外头逃荒来的, 舅家娘家都帮衬不上,像是?盖房子这种大事, 难道还真就都指着外人? 别?的不说, 少了他们两家的五个人,这工期就不知道要拖多少天。 这还是?天气好,要是?天气不好, 连着下一阵子雨,他家这房子秋收前能不能盖下来都成问题。 沈胜利觉得?,他们这边撂了挑子,就算沈绍元这房子仍旧能盖成,至少也?没那?么顺利顺心了。 也?让沈绍元尝尝堵心的滋味。 哪知道沈绍元并没有如他所想的勃然?大怒或者是?气急败坏,相反,他笑?了下,反问:“那?你?们欠我家的工日呢,用什么抵?” 沈胜利想说抵你?娘个屁,你?都把我孙子送进派出所了,我为什么还要抵这劳什子的工日?! 结果沈绍元像是?根本就没想要他回答,稍稍一顿就自己接着说了:“这倒也?不难,你?们两家劳动力多,工分肯定?挣得?多,正好我和茉儿工分少,分的粮食也?少。” “大队长。”他看向周满仓,“要么这样吧,大队帮着直接折算成工分或者粮食吧,正好我前面也?跟大队部借了粮食,你?们就看着给我充抵掉一些,多的就下回分粮分给我们,少的也?下回分粮抵扣回去。” 周满仓对?老?沈家大房二房也?是?很无?语。 亲兄弟亲叔侄的,这前前后后多少事了,又是?抢粮食又是?介绍不靠谱的对?象想吃绝户的又是?半夜偷砖头的,不止给大队添麻烦,也?是?给大队抹黑。 他们杨柳大队原先名声多好,最近可真是?一落千丈。 前两天周满仓去公?社开会,松树大队的大队长还感谢他呢,说多亏了杨柳大队事情也?挺多,给他们分散了火力,不然?就他们大队那?个柳吟霜的闹腾劲儿,松树大队真是?长期高居丢人现眼大队榜首。 周满仓觉得?他这不是?来感谢的,他这分明是?来扎心的。 毕竟,柳吟霜虽然?闹腾,但她其实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顶多就是?做的事情奇葩了一点。 他们大队不一样啊,抢孤儿寡父的粮食,找娘家人吃侄女儿的绝户,这些可都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周满仓短暂回忆了下这些不愉快的经历,马上就首肯了沈绍元的提议:“可以的,工日用工分抵,完全合情合理,回头我跟会计说。” 眼见事情完全没有朝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沈胜利急了:“不可以,凭什么要我们拿工分抵,他一个做叔爷的狠心把侄孙子都送进派出所了,我们凭什么还要抵工分给他?!” 沈永军也?说:“我们让儿子过?来帮忙是?出于兄弟情谊,虽说小弘他们犯了一点错,可他做叔爷的不该这么绝情,既然?这么绝情,就不该还想要我们帮他。” 这回都不用沈绍元说什么,周满仓就先给这两个不要脸的撅回去了:“你?们立了字据的,白纸黑字,你?们自己签名画押的,大队既然?做了这个见证,就不能让你?们赖账,要么抵工分,要么年底结钱的时候直接抵钱,只有这两个选择!” 绝不允许这俩人赖账,又出了偷砖头的事情,周满仓不用想都知道大队的名声会差成什么样,绝对?不能再?让本就很差的大队名声雪上加霜。 沈胜利和沈永军都没想到,这回大队长会这么坚定地站在沈绍元那?边,脸色顿时非常难看。 沈胜利冷笑?:“行吧,你?既然?不在乎少五个劳力,我们也不在乎那么几个工分。” 他这人一贯精明,知道有大队长这句话,他们这笔账是?赖不掉了,干脆也?不磨缠,反而摆出一副蛮不在乎的态度。 沈绍元没再理睬这两个便宜哥哥,径自冲村道上看热闹的人说:“我这儿还少五个劳力,谁家要方便腾出手的就麻烦帮个忙,我家包两顿饭,吃得?不说多好,保证能吃饱,还有就是?,以后家里有婚嫁盖房的事情,我们父女肯定?会还这份人情,干活我可能一般般,但是帮着跑跑腿买买东西肯定是可以的。” 他这边话音刚落,人群中马上就窜出几个壮实的汉子。 “不就是?盖房子嘛,别?的不行,农村人干苦力活儿绝对没问题。” “包吃两顿饱饭我就满足了,沈七叔不瞒你?说,这阵儿地里活少,我在家都没吃饱过?,哈哈哈哈,你?回头别?嫌弃我能吃就行。” “地基都打好了,墙也?砌了一点了,这最难的活儿都干好了,我们现在过?来干活儿可都是?占便宜了呢!” “我前些年砌过?土砖,早想试试砌青砖的感觉了,可算抓着机会了。” “我我我,加我一个,嘿嘿,你?们都没我快!” 好嘛,一眨眼的工夫,五个人就齐了,后面几个跃跃欲试却一时没打定?主意的,看到自己不过?犹豫一下人就齐了,顿时后悔不已。 其实也?就老?沈家的人还一叶障目,看不明白形势,村里其他人因为从前跟沈老?七父女接触的少,所以比老?沈家那?些人更容易接受沈老?七父女俩的改变,自然?也?更容易看明白,这父女俩不一样了,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红火,跟他们处好关系可不亏。 沈绍元为什么说自己干活不行,但可以帮着跑跑腿买买东西? 人家现在是?窑厂的工人了啊,听说还挺受厂里领导器重的,那?么谁家以后要盖个新房买个瓦片什么的,找他是?不是?就方便了? 他在公?社混得?久了,总归能认识几个有能耐的吧,没准回头有别?的事,也?可以找他帮帮忙呢? 所以说沈绍元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但其实真正的明白人一听就懂了。 当?然?,这种是?心里会盘算的,也?有纯粹就是?为了两顿饱饭的,他们可都听说了,他家准备的饭食是?非常不错的,偶尔会有肉,哪怕没有肉,也?会炒个鸡蛋什么的,一点不含糊。 原本还想看沈绍元笑?话的沈胜利,这时候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狠狠瞪了眼那?五个冒头出来的汉子,扭头就走了。 活了大半辈子,他是?第一回被人这么狠狠地打脸,再?不走,他怕自己就要被气得?吐血了。 沈家大房的其他人,赶紧的就跟了上去。他们家这回折进去两个人,还得?赶紧回家商量商量,看有没有办法把人捞出来呢。 沈永军看了眼沈胜利略有些佝偻的背影:“算了,咱们也?回去吧。” 他本来还想着,以老?大的精明,怎么也?能在老?七身上刮层皮,到时候他只需要跟在后头沾光就行,哪知道最后竟是?老?大脸被打得?啪啪响。 田芳红着双眼:“我的大孙儿可怎么办啊,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投生到你?们老?沈家来,碰上了这么绝情的叔爷……” 沈永军烦躁地皱起眉,冷声重复了一遍:“先回家!” 不说这个还好,要说这个沈永军都恨不得?扇田芳两巴掌。 要不是?她撺掇着曹梅抢粮食,哪里会有后来这么多事? 退一万来说,要不是?她撺掇王金宝跟沈茉儿相看,他家和老?王家的关系又怎么会闹僵,要是?没有闹僵,至少现在他们还能托王金宝在公?社工作的姐夫去给敏兵找找关系、打打招呼。 沈永军原先一直觉得?自己娶了个聪明媳妇儿,这些年家里家外的,料理得?妥妥当?当?,但最近他突然?发现,聪明人犯起蠢来才?真是?要命。 沈家二房的人也?走了。 沈绍元倒是?没再?注意他们,这大热天的,早晨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为这不要脸的两家人,他们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所以他很快地安排大家干活。 沈茉儿见大家都忙活开了,就也?抱着搪瓷脸盆去水井边洗菜了。 别?看天气热,水井的水打上来却是?沁人的凉,沈茉儿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洗着菜,不知不觉就洗得?久了点。 身旁忽然?响起个声音:“再?洗下去菜要熟了。” 清润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促狭。 沈茉儿回过?神,抬头看是?傅明泽,笑?了起来,调侃道:“傅知青,你?偷懒偷到主人家面前来了啊?” 傅明泽拎起一旁的铁皮水桶,轻轻投进水井,水桶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上下浮动,傅明泽一甩手腕,水桶终于沉了下去,咕咚咕咚,桶里已经打满了水。 “本想去倒碗水,暖水瓶里没水了,缸里水也?见底了。”傅明泽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微微用力,将水桶从井里提了起来。 沈茉儿侧眸看他,见他白皙精瘦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鼓起,线条分明流畅的颊侧挂着一串晶莹的汗珠,忍不住问:“盖房子挺辛苦吧,吃得?消么?” 明明他看上去就很穷,按道理来讲,应该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可不知为什么,他整个人看起来又像完全没吃过?什么苦头的。 沈茉儿思来想去,最终把原因归结为他身上浓郁的书卷气。 大概是?看过?太多书,难免沾染了很浓的书卷气,加上他不怎么爱搭理人,瞧着自然?就清高一些,会让人联想到那?些终日与诗书为伴的书生公?子,也?就产生了他应该没怎么吃过?苦的错觉。 嗯,这么说就通了。 傅明泽把水桶轻轻放在地上,说:“要再?洗一遍吧?把水倒掉。” 等沈茉儿把搪瓷脸盆里的水倒了,他给加了清水,就又把水桶扔进了井里,这时才?回答她的问题:“还行,沈叔叔他们没让我和嘉民干太重的活儿。” 不然?别?说他了,郑嘉民头一个就扛不住。 又一桶水拎上来,傅明泽看了眼沈茉儿正洗着的菜,显然?差不多干净了,不需要再?倒新的水。 按理他该赶紧拎着水桶走人,去把水倒进沈家的水缸里,再?烧火煮一壶开水,然?后赶紧回新房那?里干活,不然?就真的像是?特意跑出来偷懒的了。 但是?脚却像是?钉在了地上,半天拔不起来。 大概是?他站那?儿的时间有点久,沈茉儿诧异地抬头向他看了过?来,傅明泽心头一跳,不等沈茉儿开口,先开口问:“昨晚你?们怎么追上去了?” 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不过?沈茉儿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和她爹只有两个人,对?方却是?三个青壮男子,哪怕是?在村子里,就这么贸贸然?地追上去, 其实还是?很危险的。 沈茉儿没办法说自己拳脚不错,就算打不过?,至少逃跑的自信是?有的。 她想了想,说:“你?也?知道的,我家其实经济上很拮据,之前一点积蓄也?没有,我爹用性命威胁才?跟大伯二伯要回了三百块钱,所以我家起新房的钱也?不是?那?么的宽裕,那?么多砖头值不少钱的。” 其实也?不算骗傅明泽,如果撇开宝库,她家原本就只有五毛钱积蓄,加上后面拿回来的三百块钱,看着好像多,可盖完房子、置办一些东西,估计也?不剩多少了,那?么多砖头,确实是?她家的一笔重要财富了。 傅明泽沉默了一下,他其实也?猜到是?这样,他下乡以后才?知道农村物资匮乏到了什么程度,也?知道有的社员别?说为六箩筐砖头,就是?为一颗白菜,都可以拼命的。 “我其实……” 想说如果钱票上不够凑手,他其实也?可以先借一点的,但是?这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到底没有说出来。 他不能暴露自己。 对?谁都不能。 这是?下乡前长辈们千叮咛万嘱咐的。 看着沈茉儿清澈水润、黑白分明的眼睛,傅明泽心里浮起一丝莫名的羞愧,硬着头皮说:“经济上,我其实也?很拮据,所以我能理解你?和沈叔叔的心情……不过?,不管怎么样,生命安全还是?最重要的。” 第27章 第27章 二更 傅明泽的个性, 沈茉儿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说自己经济拮据,不过她?马上明白?了?,原来?傅明泽是想劝她?不要因为一点身?外之物就冲动冒险。 沈茉儿心情顿时很好, 忍不住弯了?弯唇, 问:“傅知青是怕我们有危险啊?” 傅明泽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眸, 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不管值多少钱, 都没有生命重要,哪怕真的被偷了?,也可?以再想办法的。” 顿了?下,他又说:“哪怕我手头没钱, 郑嘉民家里条件不错, 手头有一点钱, 另外,我有个要好的朋友,他家里经济比较宽裕,也是能随时拿出钱来?的, 你回头要是没钱了?, 可?以找我一起想法子的。” 沈茉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既然有个经济宽裕的朋友,按理朋友帮衬一二, 他应该不至于穷成这样,可?见哪怕他说的随时能拿出钱是真的, 估计起码他自己也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但他这么?说, 就是如果她?有需要,他愿意破例跟朋友开口了?。 沈茉儿笑了?起来?,并没有拒绝, 而?是说:“好的,那就先谢谢傅知青了?。” 傅明泽看她?一眼,眼中也带了?几分温和的笑意,没再说什么?,摇了?摇头,拎起水桶走了?。 看着他清瘦的身?影渐渐走远,沈茉儿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叛军围城前的事。 那日,皇伯父和她?阿爹在御花园的观荷亭里喝茶下棋,棋局半天没动,俩人你来?我往地却把京都的名门公子数了?一遍,然后状若不经意地问她?想要挑个什么?样的郡马。 彼时,她?就靠在亭子的边沿,百无聊赖地钓着鱼,闻言想了?想,说:“长得好看的。” 她?爹身?份敏感,她?挑郡马自然不能挑太精明强干的,不然就怕郡马的野心收不住,到?时候祸起内院。 而?且,她?自小就看不得丑陋的东西,想着将来?要与?郡马日日相对,自然要挑一个最好看的。 皇伯父听了?她?的回答,当?场就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就说:“朕听闻徐阁老家的老五堪称芝兰玉树,且他是个画痴,极喜爱你爹的画,想来?是很乐意做你的郡马的。” 结果她?爹说:“那小子我见过,可?惜沾了?两分徐阁老的酸腐气,我瞧着不合适。茉儿喜欢跟着她?皇兄们打拳射箭,我倒觉得朱将军家的幺儿不错,我见过那孩子,生得倒是英气勃勃。” 顿了?下,她?爹又说:“可?惜姓朱,我不太喜欢。” 皇伯父丝毫不以为忤,斟酌一下,又说:“今科状元相貌平平,榜眼年?纪太大,倒是探花长得还过得去……” 她?爹理直气壮道:“只是过得去而?已,哪里配得上我家小茉儿?” 皇伯父被诘问得哑口无言,半天,指着她?爹失笑道:“你啊你,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她?爹丝毫不觉自己冒犯了?君王,反倒还认真说:“自然有道理,若只是想选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哪还用?皇兄你过问,我随手就能给她?挑一个。”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西齐二皇子倒是素有西齐第一美男子之名,他要能过来?和亲,也不是不能考虑的。”她?爹大剌剌地又说。 …… 那天皇伯父和她?爹前前后后也不知提了?多少个年?轻公子哥儿,沈茉儿被阳光晒着昏昏欲睡的,心里还在感叹难为皇伯父日理万机,竟然还记得这许多年?轻公子的名字。 之后不久,当?天皇伯父和她?爹提过的那些人的画像,就被送进了?王府。 据说,就连那位素有美男子之名的西齐二皇子的画像都在里面。 只可?惜,那一摞摞的画像刚送进王府,叛军就杀到?京都城门外了?,她?哪里还有心思翻看画册? 再然后就是天翻地覆,乾坤扭转了?。 而?此时,已经隔了?一个时空的沈茉儿,脑海里蓦然起了?一个念头:在这个世界她?又该挑什么?样的郡马……或者说对象呢? 首先第一条还是要好看。 不管在哪个世界,既然是要日日相对数十年?的人,赏心悦目便是第一条。 至于第二条。 沈茉儿回忆了?下几位大妈说的选对象的标准,家里住房条件如何,经济条件如何,城里人的话,本人是否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如果是农村人的话,挣的工分是否足够养活家小……总的来?说其实就是经济条件不错的。 不过,想想自己的身?份,想想莫名其妙被带到这个世界的宝库,沈茉儿觉得,她?得反其道而?行之,要挑经济条件差的,最好是特别特别穷的。 这世界穷人活得也辛苦,但至少安稳,倒是不少曾经大富大贵的,过得非常艰难。 像是林开诚,听说原先杨柳大队这一片的土地,甚至是还有松树大队的一些,都是他家的,大队里不少人的祖辈都是他家的佃农。 而?现在他家就剩了?母子俩,那么?一个瘦筋筋的少年?,干的却是全大队最苦最累的活儿。 所以说穷一点好,穷一点不招眼。 不过。 长得好看,穷。 沈茉儿视线落在远处拎着水桶走进她?家灶间的傅明泽,心头猛然一跳。 这么?说,傅知青其实还挺符合要求?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沈茉儿就微微一哂,人家才说要跟朋友借钱来?帮衬她?家呢,她?怎么?好意思就见色起意打上他的主意?再说,她?家是要招女婿的,傅知青这样子,多半是不愿意做上门女婿的。 她?没再深想,很快把这个念头抛开了?,迅速洗完菜,抱着搪瓷脸盆往回走。 半道儿上又碰见傅明泽拎着水桶去提水,忙说:“傅知青,水缸的水我回头自己提就行了?。” 傅明泽看她?一眼,笑了?笑:“我趁着挑水偷个懒。” 沈茉儿:“……” 这是把她?之前开的玩笑又还回来?了?。 沈茉儿就不管他了?,正好陈大妈和新梅嫂子今天说要在家先洗晒一下,她?手里活儿多了?不少,有人帮着挑水她?还乐得能轻松些。 今天多了?五个人吃饭,尤其他们还是头一次在她?家吃饭,沈茉儿就琢磨着得弄点荤的。 那天猎的兔子两天就解决了?,现在家里能算得上荤菜的只有前面那次做的肉干,不过剩的也不多了?,而?且这东西更像零嘴,当?菜好像不太合适。 沈茉儿看看天色,想着今天倒是还早,要么?就再去后山上碰碰运气?这么?想着,就进屋里去找了?竹筐和之前做的短弓,预备去山上逛一逛,要是没有收获,就再去溪里瞧瞧能不能捞点鱼。 只是刚走到?门口,突然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咯咯叫着就冲着她?的面门来?了?—— 沈茉儿下意识探手一抓:“咦?!” 第28章 第28章 老天爷送菜来了(修) 沈茉儿提起手里的?东西, 这东西细头细脑,嘴巴尖尖,毛色看着比家鸡要细碎一些?, 分明就是一只野鸡。 要说谁家养的?鸡不小心跑出来窜到了她家, 沈茉儿倒是也?能理解,可要说野鸡没事干窜到了她家, 沈茉儿觉得,除非是老天?爷知道她想做个荤菜, 直接把菜送她手里来了。 又是给他们父女俩送到这个世界,又是直接给她送荤菜,她爹该不会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吧? 可要说她爹是老天?爷的?亲儿子?,那她皇伯父自然也?是啊, 他俩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老天?爷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那么, 她皇伯父也?不知被老天?爷送去了哪里? 野鸡被沈茉儿掐住了脖子?,绿豆般的?小眼睛瞪着眼前的?人,细长的?喉咙里发出垂死的?呜咽声,终于打断了沈茉儿有些?扩散的?思维。 沈茉儿看到野鸡的?翅膀上还吊缠着一根绳子?, 干脆直接拿绳子?三下五除二把野鸡给绑了。 等她拎着野鸡走出去, 恰好迎面?撞上个又黑又瘦的?小伙子?,小伙子?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光:“茉儿表妹, 你这手脚可快!这鸡可凶了,一路都想跑, 我?都被它叨了好几口。” 沈茉儿原本还在想这人是谁, 听他一开口,再仔细看了看他的?眉眼,后知后觉想起来, 这还真是她的?便宜表哥,六姑沈茵茵家的?大儿子?赵正阳。 沈老七是家里的?幺儿,前面?还有六个兄弟姐妹。老大沈胜利、老二沈永军、老三沈红兵,四?姐沈向红,原本应该还有个老五,据说十几岁的?时候夭折了,前面?这五个都是沈老爷子?前头那个老婆生的?。沈老七的?亲娘只生了两个孩子?,就是六姐沈茵茵和老七沈绍元了。 沈茵茵比沈老七大六岁,老爷子?在的?时候就嫁人了,嫁的?还是她亲妈的?那个村子?,那村子?叫北山岙,虽然也?属于柳桥公社,但其实非常偏远,是个深山冷岙里的?小山村,出来一趟都非常不方便。 所以沈茵茵虽然记挂这个唯一同父同母的?弟弟,碍于客观条件,一年到头也?就春节的?时候,才会跋山涉水地回来。 沈茉儿看了眼赵正阳身后,果然看到一个留着胡兰头、肤色微黑的?中年妇人,这就是沈茵茵了。沈茵茵身边还站了一个跟赵正阳同款黑瘦但看上去要更年轻一些?的?小伙子?,沈茵茵的?二儿子?赵正辉。她应该还有一个小女儿叫赵婷婷,十四?五岁左右,往年春节拜年都会跟着哥哥一起来的?,这次倒没有看见。 沈茵茵正跟沈绍元说话:“我?听说三嫂抢了你家的?粮食,茉儿饿得都昏在地上了,你说你家没粮食了,你怎么不让人给我?捎个信儿?” 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一向老实,前面?几个哥姐又一向会欺负人,想想最困难的?那三年,大家都熬过来了,现在年成好了,他们父女俩竟然差点?饿死,沈茵茵就忍不住掉眼泪。 “这都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粮食后来拿回来了,就他们占的?三间青砖大瓦房,我?也?把钱要回来了,这不我?这里都在盖新房了。”沈绍元宽慰道,“你放心,茉儿饿昏在地里那回我?一夜没睡,想了一夜也?想明白了,我?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了闺女不是?我?以后会好好立起来的?。” 沈茵茵抹着眼泪看了眼旁边正热火朝天?的?工地,诧异:“这是你家在盖房子??” 她一过来就看见了,还以为是村里谁家的?地基安排在了老七家隔壁呢,结果这新房就是她弟弟家的?? 眼泪一下子?就流不出来了。 这怎么跟她听说的?不一样呢? 不过沈茵茵很快也?明白过来,他们北山岙实在太偏远,村里人跟外界接触不多?,所以消息极端闭塞。 就说这回,她弟弟家粮食被抢其实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了,她却是昨天?才从村里一个下山走亲戚的?小媳妇儿口中得知的?。 这都过了两个月了,事情有了变化可不是再正常不过? 虽然这个变化也?太惊人了一点?,听说的?是快饿死了,过来看到的?却是红红火火地在盖新房,沈茵茵这心情可真是一起一落的?刺激得不行。 不过沈茵茵马上就抹干了眼泪:“盖新房好啊,盖新房可是喜事,咱们可不能哭哭啼啼的?。你说你家要盖新房,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让人送个信息到北山岙,喊你姐夫和外甥过来帮忙?得亏我?们今天?来了,正好,让正阳正辉帮着干活,我?帮茉儿做饭去。” 沈绍元笑道:“事情多一下子忘记了,且你们下山也?不方便。” 其实是他虽然有沈老七的?记忆,但毕竟不是沈老七本人,压根儿就没想起这个亲姐姐来。 不过,从沈老七的?记忆也?知道,这个亲姐姐确实对他们一家非常不错,尤其沈老七的?媳妇儿过世后,沈茵茵哪怕来得少,但回回都会带一大堆东西,帮衬了沈老七父女俩不少。 沈茵茵看一眼沈绍元:“你好像确实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你能立起来是好事,不过咱们亲姐弟,有什么要帮忙的?,你跟别人开不了口,跟我难道也开不了口?” 沈绍元心说我?怎么会是开不了口请人帮忙的人,我?对着九五至尊都敢开口。 他因?为有沈老七的?记忆,对沈茵茵倒是没什么陌生感,相反还挺亲切,何况他是跟兄长张惯了嘴的?人,换成亲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于是理直气壮指挥两个便宜外甥:“那行,正阳正辉,过来干活。” 两个天?蒙蒙亮就下山跋山涉水过来连一口水都还没喝的?小伙儿:“……” 这年月其实越是深山里面?日子?反倒越比外头好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深山里面?不说别的?,山鸡野兔都比外面?要多?。 北山岙户数不多?,大家都挺团结,村里原先有个老猎户,人家也?不藏私,村里娃娃们不少都跟着学了一点?找野物挖陷阱的?技巧。 赵正阳、赵正辉也?会一点?,正好前几天?抓到了两只野鸡,沈茵茵听说弟弟都快饿死了,直接就让儿子?把两只野鸡都给带来了。 除了两只野鸡,他们还背了不少粮食、菜干。 沈茉儿觉得,这跟老天?爷直接给她送菜其实也?不差多?少了。 沈茵茵干活非常的?利索,性格也?挺爽利的?,跟沈茉儿一起准备饭菜的?时候,就把这阵子?发生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听说抢粮食的?事其实是田芳撺掇的?,这人还不要脸地喊娘家外甥来想吃她弟弟家的?绝户,沈茵茵忍不住呸了一声。 “我?早知道她是个面?甜心苦的?,嘴上说得跟唱戏似的?,背地里毒着呢,当初我?找婆家的?时候,她就想插一手,还不是就看我?亲妈死了亲爹老糊涂了,没有人撑腰?” 要不是上头哥哥嫂子?们虎视眈眈地,想要插手她的?亲事,她也?不会想法子?求了舅妈帮忙,直接嫁去了北山岙。 不过,最让沈茵茵震惊的?还是,她弟弟沈老七成了公社窑厂的?工人了! 沈茵茵一刀割开野鸡的?脖子?,掐着野鸡往碗里滴血,表情却有一瞬间的?茫然:“什么,你说老七不但进了公社窑厂,他干的?还不是搬砖头的?苦力活儿,他是去给宣传科写字画画?” 沈茵茵疑惑地问:“你爹会写字画画吗?” 沈茉儿接过她手里的?鸡,扔进盛着开水的?搪瓷盆里,淡定说:“我?爹会啊,我?妈在世的?时候天?天?教?他的?,只是一直在村里干农活,没机会写字,更没机会画画了。这回也?是碰巧了,窑厂的?宣传员下放了,他们着急想要个人,正好就被我?爹碰上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沈茵茵很快喜笑颜开:“这么说你爹现在是工人了,哎哟,我?们家 老七也?算苦尽甘来了,他从前吃了多?少哭啊,我?们亲妈死了以后,亲爹就老糊涂了,他十几岁的?人,天?天?上山砍柴给上头几个兄弟烧,后面?运气好救了你妈妈,才算是有了个自己的?家,两个人结婚的?时候,真是连一口好碗都没有……” 笑着笑着,沈茵茵的?眼角又泛起了泪光,她一把拿手背擦了,吸了吸鼻子?,说:“我?提这些?做什么,这是好事,以后你们父女的?日子?就好过起来了。” 听说弟弟家吃不上饭,她心里不知道多?着急,头一天?傍晚听到的?,连夜就收拾了东西,天?没亮就让两个儿子?陪着下山了。 这可是她唯一的?亲弟弟啊! 前面?那些?狼心狗肺的?不算。 有了沈茵茵的?帮忙,沈茉儿顿时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后面?陈大妈和新梅嫂子?也?来了,四?个人分工合作?,就更轻松了。 于是,外头干活的?人很快就闻到了浓郁的?、比烧兔子?肉时更香的?肉香味。 赵正阳一边干活一边笑呵呵说:“这野鸡烧得比我?妈烧的?香多?了,香得人馋虫都快要爬出来了。” 跟谁都能搭上话的?郑嘉民眼睛一亮,问:“正阳大哥,这烧的?是野鸡啊?” 赵正辉插嘴:“可不就是野鸡,我?跟我?哥去山里抓的?,有一只还贼凶,可能叨人了,不过鸡肉是香哈,比兔子?肉可香多?了。” 郑嘉民竖起大拇指:“正辉哥,听你这话音,山鸡野兔的?,没少吃啊?”他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表达羡慕。 赵正辉:“我?们深山冷岙的?,别的?不多?,野物是多?,不止山鸡野兔,还有狼,还有野猪。我?们村里有时候会组织大家一起打猎,打回来猎物集体分了,一个月总能吃个一两次。”其实有时候还不止,不过这种事情,赵正辉也?知道不好在外面?多?说的?。 “你们山里可真好啊!” 郑嘉民是真的?羡慕了,他家条件不错的?,家里爹妈兄弟好几个工人,可这年头城里想买肉也?难啊,每个月定量一个人才几两肉票,人多?的?家庭好几个月也?吃不了一回肉。 而且,认识了赵正阳和赵正辉,郑嘉民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沈茉儿抓野兔的?本领这么好,人家这是家学渊源啊,俩表哥这么厉害呢,随便学一点?都够了。 郑嘉民自觉看透了真相。 听说灶间在烧肉,最高兴的?莫过于顶老沈家几个便宜侄子?过来的?。原先就听说沈老七大气,饭食准备得扎实,也?知道前面?吃过两天?肉,想着就算接下来不烧肉,有炒鸡蛋,有扎实的?米饭粗粮吃,也?很好了。 哪知道,这第一天?过来干活,就碰上他们家烧野鸡! 这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尤其那个原本就冲着伙食来的?,简直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一群人在浓郁肉香的?鞭策下,干活的?热情蹭蹭蹭往上涨,一想到马上就能吃鸡肉喝鸡汤,就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不自觉地就加快了动?作?。 沈绍元在旁边摸鱼指挥着,心说照这进度下去,估计会比预计的?至少早三天?完工。 果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天?下的?道理真是一通百通。 某一刻,灶间方向传来一声呼喊:“吃饭啰——” 只见原本还在老老实实干活的?人,几乎立刻就把手头的?活儿给放下了,争先恐后地就直冲向灶间。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冲啊! 第29章 第29章 质疑,理解,成为 沈茵茵母子三人当天就没回去, 在杨柳大队住了下来。 沈茉儿这边自然住不下,本来都?是亲戚,老沈家大房住房紧张, 二房三房其实还好的, 腾半间屋子给他们暂时住一下肯定是腾得出?来的,不过沈茵茵压根儿不想跟前面?这几?个哥哥搭边, 干脆自己去找了年轻时的小姐妹,厚着脸皮带儿子去借宿。 那家孩子都?还没结婚, 住房宽裕,加上沈茵茵拿了些自家晾晒的番薯条和菜干,不过是住几?天,又不用管伙食, 那家人倒是都?挺乐意?。 只是背后不免感叹到底不是一个妈生的, 沈茵茵姐弟俩跟前面?几?个以后关系只怕会越来越僵。 有了沈茵茵母子帮忙, 盖房子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等到了九月初,房梁一上,瓦片一盖, 一间崭新的青砖大瓦房就落成了。中间沈绍元还特?意?跑了趟公社, 请徐卫国帮着买了几?张玻璃,给房子按上了玻璃窗。 不过, 最让大家惊奇的还是房子旁边盖的一小间卫生间。用青砖和水泥铺了管道,连通到后面?埋在地里的、同样用青砖和水泥砌成的池子, 据傅明泽的说法, 这池子还能起到堆肥腐肥的作用,一群老庄稼把式都?啧啧称奇,半信半疑。 别看就这么一个小间, 造价可着实不低,不过想到这么一来不论?是洗澡还是上厕所,都?不知道方便了多少,大家瞧着又不禁有些眼热。 房子盖好,接下去就是晾上一阵子,陆续置办些东西填进去了。 沈茵茵母子一看事情办完,就说要走?。虽说他们离家时,也是怕这边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会耽误时间,跟家里说过可能会过几?天再回去,但确实也没想到会是盖房子这样的事情,这一待就是十多天了,家里还不知道怎么着急呢。 沈茉儿和他们母子相处了十多天,还挺喜欢沈茵茵爽利的性?子的,就是赵正阳和赵正辉,也都?是直爽和气的性?格,于是和沈绍元商量了下,劝他们再留一天,大家一起吃顿饭,算答谢,也算庆祝一下。 按照他们这边的风俗,上梁其实就该摆酒的,不过现在的风气是提倡勤俭节约的,大张旗鼓地摆酒,容易被人指摘,帮着盖房子的人一起吃顿饭,倒是没什么。 左右不差这一天,沈茵茵于是第二天一早就让两个儿子上山去了,自己则和沈茉儿一起去了公社。 这天正好是麻雀市集市的日子,俩人在集市上买到了社员自己做的豆腐、晾的豆腐皮,还有一小篓泥鳅。 沈茵茵高兴道:“就算你表哥他们上山没什么收获,有这一篓泥鳅也算是有个不错的荤菜了。” 沈茉儿:“嗯,一个泥鳅炖豆腐,一个干丝腐皮卷,两个菜了。” 俩人从麻雀市出?来,去了纺织厂厂区宿舍那边,找到巧姐家,刚进门就闻见?了包子浓郁的香味,沈茉儿赶紧说:“巧姐,我们先要四个包子,两个葱肉两个素馅,就在你这儿吃。” 巧姐笑着应了,没多久就用搪瓷缸子拿了四个包子来,还问了一句:“有些日子没见?着傅知青了,他没来吗?” 她上回见?傅明泽和沈茉儿说话,傅明泽这人性?子冷,等闲不怎么理人,所以巧姐猜测傅明泽和沈茉儿关系应该不错。 “他最近挺忙的,帮我家盖房子不说,知青点那边好像也要搞什么堆肥试验。”沈茉儿说。 大概是受了她家盖卫生间的启发,知青点那边本来也想弄一个这样的卫生间,不过他们那边人多,不可能像她家只弄那么一个小间,还有就是,哪怕盖个小间所费其实也不少,别看他们人多,真愿意?拿钱出?来的却没几?个,尤其还是盖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后面?商量着商量着就说要弄个池子搞堆肥腐肥,力争提高下一季粮食的产量,真正发挥知识青年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应当承担的作用。 村里那些老庄稼把式大约并不太?相信,不过张志强这个知青点点长这回积极性?非常高涨,磨破嘴皮子跟大队长申请了几?块钱经费,又号召知青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还真把这事给操办起来了。 以至于傅明泽同志刚帮她家盖完房子,马上就又投入了知青点的“事业”中。 巧姐听沈茉儿解释了一下,就笑着说:“傅知青是个能干的人。” 沈茉儿于是问:“巧姐跟傅知青挺熟?” 其实她头一回在这里遇见傅明泽的时候就好奇了,傅明泽明显挺穷的,以他的财力,应该跟巧姐和络腮胡保哥这种搞黑市买卖的搭不着边儿才?是。 巧姐迟疑了下,只含糊说:“傅知青 帮过我,有时候手?里宽裕点,就偶尔过来打个牙祭。” 沈茉儿见她没细说,也就没再问了。 等巧姐走?开了,沈茵茵才?压着声音说:“素馅也要五分钱一个,这包子可不便宜,茉儿你吃吧,吃剩了就带回去给你爹吃。”她可舍不得吃这么贵的包子。 沈茉儿直接夹了包子塞她嘴里,说:“一会儿咱们走?的时候再买一些带回去给我爹和表哥他们吃。” 又说:“小姑,你也别替我爹心?疼钱,他现在在窑厂上班,有工资有补贴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而且我相信,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再说,咱们这只是偶尔吃一次,又不是天天吃,你帮着辛苦这么多天,我请你吃个包子还不行吗?” 沈茵茵被侄女塞了一嘴包子,无?奈只能吃了起来:“行,我吃,这包子确实好吃,我这也算是享到弟弟和侄女的福了。” 包子是用富强粉做的,面?粉细腻劲道,里面?的馅料调得也好,尤其肉包,一口咬下去就是一水儿的汤汁,真是香得人吞舌头。 其实真要算起来,五分一个素馅八分一个葱肉也不算贵,毕竟不用票,只是这年头的人都?节俭惯了,花上一两毛钱吃两个包子,真是有点心?疼。 吃完后,沈茉儿又跟巧姐买了十个包子和两斤猪肉,都?放进带来的竹筐里,又把麻雀市买来的豆腐、豆腐皮和泥鳅重新放在了上面?。 “巧姐,方便的话,能不能麻烦你下回帮我寻摸一些布料,我家刚盖了新房,想要做床新的被子。” 巧姐看了眼沈茵茵,沈茉儿忙说:“这是我亲姑姑,你放心?,她不会往外说的。” 巧姐这才?答应下来:“行,你过个十天半月的过来瞅瞅。我这里不做生客的,也就是老二带你们过来,又看你们和傅知青认识,不然我是不敢接这活儿的。” 自己做几?个包子换给别人,和寻摸东西倒手?来卖性?质可是完全不同。 沈茉儿笑笑:“巧姐,我晓得的。” 俩人从巧姐家出?来,刚走?过一个路口,就被斜刺里窜出?来的一个中年妇人拦住了,这妇人眼珠子眼白有些多,看人的时候总像是在翻白眼,抓着沈茉儿作势就要去翻她背后的竹筐:“你们是从牛巧巧那里出?来的吧,是不是从她家买包子了,她家是不是在搞投机倒把……” 没等沾到竹筐,就被沈茉儿一把扭住了胳膊,妇人顿时尖叫起来:“啊啊啊,疼疼疼,你个死丫头片子,你放手?,你快放手?!” 沈茉儿往她膝窝里踹了一脚,直接把她踹得跪坐在了地上,这才?说:“我是拿鸡蛋和巧姐换了两个包子,怎么,我们朋友之间淘换点吃的你都?要管,那你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妇人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一个劲儿揉着自己的膝盖,唉唉哟哟地喊疼:“你这小姑娘怎么力气这么大,你给我弄疼了,我这站都?站不起来了,你……” “你不会还想跟我碰瓷讹钱吧?我们贫下中农可不怕这一套。”沈茉儿淡淡说。 沈茵茵更是直接摩拳擦掌:“怎么着,我们好好在路上走?,你就上来想讹人,我看你这娘们儿就是欠揍。我们山里人别的没有,力气可不缺。” 那妇人知道今天是碰见?硬茬子了,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算了算了,你们这些乡下人,一向就是没规矩的,老娘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可别想动手?,到时候这街坊四邻的每个人踹一脚,都?能把你们踹去江南边儿去,也就是我,气量大……” 她嘴上说得硬气,脚下却走?得飞快,没多会儿就窜进了一间门口种?了石榴树的小平房里。 沈茵茵:“这巧姐是被人盯上了啊?” 沈茉儿想了想,说:“咱们还是回去提醒一下吧。” 她们又折返回去把事情告诉了巧姐,巧姐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还是跟她们道了谢,还非得又拿了两个包子要塞给她们,被沈茉儿拒绝了。 沈茉儿她们是搭大队的驴车过来的,买完了东西,就又回去驴车停着的地方。 一起出?来的人还有没回来的,她们就先在驴车上等着。 忽然,沈茵茵用手?肘戳了戳沈茉儿,悄声说:“茉儿,你看那边那个姑娘是不是一直在看你?” 早晨起得早,沈茉儿已经有几?分困意?,正靠在驴车上昏昏欲睡,闻言抬眼看了眼,就见?前面?不远的另一棵大树下也停了一辆驴车,驴车靠车头的位置坐了一个年轻姑娘,对?方眼睛直勾勾地,正盯着她看呢。 沈茉儿看清楚那人是柳吟霜,不禁微微挑眉,这姑娘不会又冲着她喊鬼吧? 她不过抬头看了眼,柳吟霜居然就从那辆驴车上下来了,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然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仰首阔步,视死如归的样子,走?到了沈茉儿面?前。 沈茉儿:“……” 她也算是尝到了被人当做鬼的滋味了。 不过,这姑娘不是对?她退避三舍见?了就夺命而逃的吗,怎么今天居然还过来了? 柳吟霜不但走?到了沈茉儿的面?前,甚至还开口了:“沈茉儿,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柳继红,咱们原先初中的时候教室在隔壁。哦,对?了,我现在不叫柳继红了,我改名字了,我现在叫柳吟霜。” 沈茉儿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嗯,记得一点。” 柳吟霜神情复杂地看着沈茉儿,半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虽然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但是你能活着也挺好的,希望你以后都?能好好活着。”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沈茵茵顿时火了:“哎,你这姑娘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希望以后好好活着,我家茉儿好好的,你怎么平白无?故地咒她啊?” 柳吟霜看了沈茵茵一眼,眼神颇有种?“跟你们这些凡人无?话可说”的意?思,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沈茵茵:“这人怎么这样!” 现场也只有沈茉儿听懂了柳吟霜的意?思,看来这位柳同志是终于接受了她并不是鬼而是确实没有死的事实了。 而她说的很多事情改变了,可能是不止她没死这件事改变了,还有其他事情也改变了……比如柳吟霜以为会挖到野山参的人最后并没有挖到野山参。 沈茉儿安抚沈茵茵:“她确实曾经跟我是同学,她的想法有些特?别,应该并不是故意?咒我。” 旁边一起坐驴车的村里的罗大妈说:“那是松树大队的柳吟霜,她脑子不太?正常的。” 见?沈茵茵一脸茫然,罗大妈赶紧就分享起了自己了解的八卦:“她家重男轻女,想拿她给她哥哥换亲,她不答应,听说在家里哭着求了好些天,家里都?一直没松口。然后年初的时候,她上山采菌子,头一天下过雨嘛,山上路滑,她摔了一跤撞到了脑袋,幸好被其他上山采菌子的人发现了,不然大冷天的昏死在山上,可真不一定能捡回一条小命。” 罗大妈兴致勃勃地分享:“哪知道她从医院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她妈说让她换亲,她直接从灶间拿了菜刀,说换亲是不可能换亲的,再逼她她就直接先把她哥给宰了,哎呦喂,可吓死老柳家的人了。后面?老柳家也不敢提换亲了,只说给她相看个对?象,这是打着把她嫁出?去换点彩礼的主意?呢,结果这姑娘又从灶间拿了菜刀出?来,说是谁想拿她换彩礼她就宰了谁。” 罗大妈继续说:“后面?还好多事呢,家里给她哥多吃一块肉也要闹,给她弟弟多吃一个鸡蛋也要闹,反正就是见?天的闹,别说她家的人,现在他们大队的人都?拿她没办法。” 沈茵茵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那这姑娘确实挺厉害的。” 沈茉儿之前也听说过柳吟霜的事,只是没有这位罗大妈知道得这么详细,不禁说:“罗大妈,您可真厉害了,松树大队的事情也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您人面?挺广啊!” 罗大妈平时就好打听个东家长西家短的,听沈茉儿说她人面?广,笑得脸上满是褶子:“嗨,还行,就是有几?个年轻时的小姐妹在松树大队,大家没 事碰见?了就随便唠唠。” 沈茉儿心?说这哪是随便唠唠啊,了解得这么仔细,跟亲眼看到也差不多了。 她们这边说着话,那边柳吟霜回到松树大队的驴车边,就发现自己放了竹筐的靠车头的位置被人占了,她的竹筐也被挪到旁边去了,她脸色一秒阴沉下来,盯着那个抢了她位置的小媳妇儿,说:“哪来的滚回哪儿去。” 那个小媳妇儿脸红了红,但是并没有挪位置,而是软声软气地说:“这驴车都?是哪里有空位就坐哪里,也没有固定的位置,你自己走?了,不是我坐这里,也会有别的人坐这里的。” 柳吟霜一秒暴躁,指着小媳妇儿的鼻子就骂:“你个绿茶婊,你甭跟老娘玩茶里茶气的这一套,我跟你说,你这一套跟别人好使,跟我可不好使。玛德,老娘最烦就是你们这些面?上一套肚子里一套的绿茶了,你滚不滚?!” 小媳妇儿顿时眼眶一红,期期艾艾地看了眼驴车上的其他人,呜咽起来:“你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呢,不就是一个位置嘛,你好好说不行吗,你怎么能骂人呢?” 驴车上其他人看一眼柳吟霜,非但没人敢帮腔,反倒一个个的都?挪了挪屁股,力争离车头的位置能远一点。 纷纷感叹,这小媳妇儿刚嫁进松树大队没多久,这是还不了解情况啊,不然她就知道,惹谁都?可以,可不能惹柳吟霜。 柳吟霜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一把剪子:“我把你脸划花了你再滚,还是现在就滚?!” 剪子都?快戳到她脸上来了,小媳妇儿吓得尖叫了一声:“你你你干什么,你你,我我……我挪开还不行吗呜呜呜……” 眼看驴车上没有一个人吭声帮忙,小媳妇儿哭哭啼啼地换了位置,把柳吟霜的竹筐挪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另一边,杨柳大队的驴车上,罗大妈冲着沈茉儿挤眉弄眼:“看见?没看见?没,这姑娘就是这么虎,她是真敢动手?拼命的,这横的也怕不要命的啊,现在他们大队可没人敢轻易惹她。” 沈茵茵大开眼界:“这可真是,比我们山里人还虎。” 沈茉儿看了那边一眼,见?柳吟霜抱着竹筐坐回了自己原先坐着的位置,不禁挑了挑眉。 其实严格来说,这位柳同志的手?段可能激进了一些,但是她做的事情本身并没有错,不管是反抗家里的换亲、父母的厚此薄彼,还是刚刚的抢位置,她只不过是在自己的利益被恶意?侵犯的情况下,采用了一些在别人看来比较过分的手?段罢了。 还挺有意?思的。 当然,她说的话也挺有意?思,她骂那个小媳妇儿绿茶婊,说她茶里茶气的,一开始听着有点难懂,毕竟人和茶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但是仔细一琢磨,沈茉儿却发现,她这个说法还挺形象的。 面?对?田芳的时候,沈茉儿就是这种?感觉。 人终于到齐,刘二叔甩了甩鞭子,驴车就嘚嘚嘚地跑了起来。 车子里挨挨挤挤地坐满了人,没跑出?多远,一个细眉细眼的小媳妇儿吸了吸鼻子,细声细气说:“是谁买了包子吗,好香啊!” 一整驴车的人,并没有人吭声。 这不是废话嘛,又不是只有你有鼻子,大家都?有鼻子的,这包子的香味自然是人人都?闻到了。 但是这也是能理解的,谁进公社来不是为了买点吃的喝的用的,何况今天还有麻雀市,就这驴车上,可有不少人都?淘换到了不错的东西,所以有人买了包子回家吃,虽然羡慕,但也不奇怪的,有点眼色的人都?不会这样说出?来。 毕竟这回是别人买了包子,万一下回是自己买了烧饼呢? 眼见?没人应和,那小媳妇儿竟然还不肯放弃,嗅了嗅,冲着沈茉儿的方向问:“是你们吧,这闻着买了不少啊,哪里买的啊,国营饭店吗,这包子做得可真香,多少钱多少票啊?” 沈茵茵忍不了了:“不是,我们是买包子了,我们家盖新房买几?个包子回去感谢感谢大家怎么的了,你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多少钱多少票关你什么事情,怎么的,你还要做好事帮我们把钱票补上?真是,这茶里茶气的,我听着怎么这么膈应呢?!” 显然,刚刚柳吟霜骂的话大家都?听见?了,沈茵茵同志甚至马上就活学活用了。 “我我,我就随口问问,你,你这么凶做什么?”小媳妇儿泫然欲泣的样子。 沈茉儿皱了皱眉,直接问:“我揍你一顿你再闭嘴,还是现在马上闭嘴?” 质疑柳吟霜,理解柳吟霜,成为柳吟霜。 小媳妇儿对?上沈茉儿的眼神,整个人瑟缩了下,紧紧闭上了嘴,她感觉自己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沈茉儿好像真的会揍她。 罗大妈意?有所指地嘀咕了一声:“现在这小媳妇儿啊……” 驴车上的人很快都?明白了罗大妈的意?思,现在的小媳妇儿都?忒没眼力见?,松树大队那个是这样,他们杨柳大队这个也是这样,没事找事,这不是擎等着人骂吗? 因为沈茵茵和沈茉儿都?很不客气,后面?这段路倒是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就是其他人被包子的香味香得有些受不了,不过也明白,人沈老七家这是新房盖好了,要请大家吃饭呢。 其实哪怕是请吃饭,从公社买包子回去也是很大手?笔了,所以不少人都?在心?里暗暗叹息,都?说沈老七家大气,这回帮他们家干活的人吃得都?挺好的,现在看这吃得怕是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好。 这么一想,就真的有些羡慕给他们家做工的人了。 同时,也就更不能理解老沈家大房二房的神操作了。 沈茉儿她们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已经热火朝天地做上菜了,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地蹲着一锅肉,浓郁诱人的肉香简直飘出?了二里地。 “沈茉儿同志,赵正阳同志和赵正辉同志太?厉害了,他们跟你一样厉害!” 郑嘉民乐得像是瓜田里的猹,他今早跟赵正阳他们一起上的山,显然那股兴奋劲儿还没下去呢,叽叽喳喳地:“他们带我去了更深的山里,我们遇见?了一头狼,一头狼!妈呀,我当时腿都?吓软了,要不是他们拖着我跑了,我感觉我差点就要折在山里了!” 赵正阳不以为然:“怎么会,我们带着刀呢,实在不行就砍了它?。我们是怕碰见?狼群才?跑的,毕竟也没带猎、枪,要是遇见?狼群就麻烦了。” 郑嘉民一脸崇拜:“听听,听听,这就是我们的抓野鸡英雄!面?对?孤狼凛然不惧,有勇有谋,面?对?野鸡眼疾手?快,手?到擒来!让我们给勇敢的赵正阳同志和赵正辉同志鼓掌!” 赵正阳:“……” 赵正辉:“……” 站在灶台前的陈大妈笑得前仰后合:“哎呦喂,这个郑知青,可真是个促狭鬼。” 有赵正阳他们抓的山鸡,再有沈茉儿她们买的肉、泥鳅和豆腐,这顿饭置办得非常体面?,最后烧了整整一桌子的菜,加上沈茉儿把从巧姐那儿买的包子给每人分了一小半,这顿饭真是人人都?吃得满嘴流油,满足得不得了。 正当大家吃得撑肠拄腹的时候,就听见?门外乓啷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用力砸在地上的声音,随即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女人的声音:“沈茉儿你个小女表子,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你给我出?来——” 前一秒还在笑着跟陈壮壮你来我忘的沈绍元瞬间脸就冷了下来,把坐他旁边的陈壮壮吓了一跳,等听清楚外面?的声音,忙站起来:“咱们一起瞧瞧去。” 第30章 第30章 出乎意料的战斗力 沈家外头的村道上站着一群人?, 站在最前面、正叉着腰大骂的是个颧骨略高的大妈,沈茉儿他们出去的时候,她还在骂呢。 沈茉儿家盖新房的时候给院子也围了一道围墙, 之前村里人?还说她家浪费, 好好的多花了那么?多砖头。 不过?有围墙的好处今天就显现出来了,这?群人?被围墙挡在外面, 只能站在村道上对着她家干瞪眼,不然八成?就要冲到她家里面来 了。 一走到门口, 沈茵茵就扯了扯沈茉儿,低声说:“是田翠,她年轻的时候经常跑来我们大队找田芳,我见过?几次, 这?不要脸的, 还敢上门来闹事儿, 一会儿你别抻头,看我不扇死她!” 沈茉儿一下子还没?想起来田翠是谁,抬眼看到站在田翠身后的王金宝才想起来,这?估计就是田芳的妹妹、王金宝的老娘了。 陈大妈看了眼原本靠在院墙上、现在已经被推翻在地的架子车, 赶紧吩咐她家小孙子悄悄地去村里喊人?。 一般来说白天隔壁大队部都是有人?的, 但是现在是吃饭时间,大热天的, 吃完饭大家还要在家歇一会儿,所?以这?会儿村口真是没?什么?人?。 “田翠你个臭不要脸的, 你给我嘴里放干净点, 你再嘴里不干不净的,你看我不撕烂了你!”沈茵茵骂道。 田翠也认出了她,呸了一声, 说:“我道是谁呢,穷山沟沟出来的山里人?,跑到这?儿来逞威风。” 然后,田翠就看到了站在沈茵茵后面的沈茉儿,心说这?小妮子还真是长得挺标致,难怪她家金宝喜欢。 原本听说儿子被人?打了,田翠是打定主意要把人?打回来的,但是领着人?到了杨柳大队后,先是看到了沈老七家新盖的青砖大瓦房,现在又看到了沈茉儿,田翠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这?姑娘不是工人?也不是干部,确实是个缺点,但是优点也是有的,人?长得好,家里就独她一个,结婚以后还不是什么?都是她家金宝的?到时候让沈老七把窑厂的工作让给她家金宝,金宝还能进公社当?工人?呢。 金宝就算是找个当?工人?或者是当?干部的,人?家家里肯定还有兄弟,那么?除了一个工作,也就没?有其他的好处了,哪有独生女的好处多? 当?然,也就是沈老七现在当?了工人?,日子也好了,不然田翠也是看不上的。 田翠心里这?么?一盘算,倒是不骂了,说:“我骂几句怎么?了,我可是理直气壮的,你见过?哪个相看对象却把人?打了的?我们家金宝可是一家子捧在手里长大的,从?小到大,我们连手指头都不碰一下的,跑到你们这?儿相个亲就被打了,你说我这?做妈的能不生气吗?” 沈茵茵冷眼看着她,她可不相信田翠态度突然软和下来能是憋了什么?好屁。 果然,接着就听见田翠说:“按理你们给我家金宝打了,我肯定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不过?我家金宝是个好孩子,他劝着我算了,他还是挺相中你们家沈茉儿的,我看着一般般,但是我家向来是疼孩子的,孩子既然相中了,那我们做大人?的肯定也只能由?着他。老七家房子也盖好了,再把两个孩子的婚事给办一办,正好,亲上加亲,双喜临门了。” 沈茵茵呵地一声,都被气笑了。 她勉强忍住气,扯了扯嘴角,说:“照你这?么?说,你家这?孩子倒真是挺好的,是哪个啊,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田翠骄傲道:“那是,我家金宝可是生产队小队长,能干着呢。” 扭头冲儿子:“金宝,这?是沈茉儿的姑姑,你快让人?看看。” 沈茉儿亲妈早没?了,沈老七又不是个能扛事儿的,田翠以为沈茵茵是要为沈茉儿的婚事做主掌掌眼。 沈茵茵见一个细眼塌鼻、个儿个不怎么?高的小伙子从?沈茵茵身后走出来,只觉得看得眼睛疼。 她亲妈长得就还可以,所?以她和老七姐弟俩长相就挺不错的,尤其老七,像是挑着爹妈的优点长的,年轻的时候那叫一个眉清目秀,就是现在,快四十的人?看着也跟个小伙子似的。 至于老七娶的那个媳妇儿,长得就更好了。 一开?始她逃过?来的时候,头发剪得很短,跟狗啃了似的,脸上乌漆麻黑的,瞧着跟个男孩子似的,后面跟老七熟了洗了脸,老七才知道是个漂亮姑娘。 就说这么两个人生的茉儿,能是个丑孩子吗? 茉儿小时候长得那叫一个粉雕玉琢,也就是后面亲妈死了,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实在瘦得不行,又成?天干活,晒得黢黑,瞧着才没?那么?好看了。 可就算是晒得黢黑、瘦得不行的沈茉儿,也不是这?个丑玩意儿配得上的,更何况现在老七家里日子好了,茉儿显见得也越养越好了。 沈茵茵真是觉得眼前这个什么?金宝银宝的,真就是驴不知自丑猴不嫌脸瘦,癞蛤蟆瞧上天鹅肉,真是完全没有一点避暑。 她心里恶心得不行,面上一点没?露,而是招了招手:“小伙子过?来,婶子跟你说件事。” 要换了别人?,王金宝自然是不理睬的,既然是沈茉儿的姑姑,王金宝就走了过?去,结果,刚走到近前,沈茵茵直接就动手了,啪啪就给了他两巴掌,不等王金宝反应过?来,薅着他的头发,砰砰砰又往他脑袋上来了几下。 “你说你出门之前但凡照照镜子呢你,你家要是没?有镜子,你也撒泡尿照照自己啊你,你这?丑得我瞧着都眼睛疼,你个癞蛤蟆你居然还敢打我家茉儿的主意,你这?脑袋里装的是狗屎吧你?!” 沈茵茵一边打一边骂,重拳出击,毫不留情。 别看王金宝一个小伙子,竟然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田翠都惊呆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马上尖叫了起来:“啊啊啊,你干什么?,你个臭娘们儿你敢打我儿子,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整个人?就往沈茵茵冲了过?来,沈茵茵一把甩开?王金宝,非常丝滑、非常流畅地就接着薅住了田翠的头发,啪啪啪啪,丝毫不客气地直接就先给了四个大比兜。 “你个不要脸的,想吃我弟弟的绝户,算盘珠子打得首都都听见了。也不看看自己儿子丑成?什么?屎样,扔进粪坑里都能跟粪融为一体?的玩意儿,竟然还妄想我家茉儿。呵呵,你是想带着儿子上门坏了我家茉儿名声是吧,你个缺德冒烟儿的,我今天不扇死你我就不姓沈!” 沈茵茵非常彪悍,田翠看着比她还要壮一点,却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王金宝怒发冲冠:“你个老娘们儿,你敢打我!” 他倒不是想救他妈,而是对于众目睽睽下被沈茵茵打了这?件事无法接受,冲过?来就要去打沈茵茵,然后,就被赵正阳一拳头就给轰成?了熊猫眼。 “唉唉唉,你们怎么?打人?,你们是欺负我们砂山大队没?人?吗?” 跟着田翠一起过?来的砂山大队的人?忙上前想要帮忙。 他们是听说王金宝在杨柳大队被人?揍了,跟着过?来要说法的,但是刚才听了一圈下来,发现事情好像跟老王家跟他们讲的不太一样,听上去老王家好像是有点不要脸地想要赖上人?家姑娘,所?以这?些人?顿时都有些踌躇。 里面有些是跟老王家关?系比较好的,那肯定不管怎么?样也是站在老王家这?边的,但是也有不少是看在都是一个大队的、不能让大队的人?被其他人?欺负的份儿上来的,现在一看是这?种?情况,顿时就有些傻眼。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一起从?砂山大队过?来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大队的人?被打,所?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帮忙。 不过?这?些人?马上就被陈壮壮他们拦住了。 “这?可是杨柳大队的地界,真要打,你们这?几个人?打得过?我们整个大队的人?吗?你们跑到我们大队地盘上撒野,我们就是打了你们,可也是你们理亏。” 陈壮壮一手推住砂山大队的一个人?,说:“你们刚刚也听见了,他们母子俩没?事找事坏人?家姑娘名声,揍他们一顿可不过?分。” 砂山大队的人?顿时迟疑了。 “啊啊啊,你放开?我儿子,金宝,金宝,啊啊啊,你们放开?他,我跟你们拼了!” 虽然王金宝并不怎么?关?心亲妈的情况,但是田翠哪怕快被沈茵茵扇成?猪头了,还是挣扎着想要去帮儿子,喊声那叫一个凄厉:“啊啊啊,你们为什么?不帮忙,都是一个大队的,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家金宝挨打吗,你们这?些杀千刀的……” 一个人?闹腾出了一群人?的气势。 其实也不能怪砂山大队那些人?。田翠是知道沈老七家就在村口的,她想着不过?就是找一个鳏夫一个小孤女的晦气,哪用?得着多少人?,所?以喊过?来的人?并不是太多,也就七八个的样子。 哪里想到沈家正好在请客吃饭,有一个算一个,帮着干活的都在呢,人?数上都远远超过?砂山大队这?些人?了。 所?以说这?些人?哪怕不踌躇,实际也帮不上什么?忙,都被陈壮壮他们拦着呢。 王金宝发现情况不对,赶紧就瘫地上装死了,田翠一看,这?些人?竟然把她宝贝儿子给打倒在地了,于是更加疯狂地想要反击,然后就被沈茵茵更加用?力?地镇压。 “停手,都给我停手!” 大队长周满仓、会计丁守常、小队长周培军还有村里其他一些人?一起匆匆赶了过?来。 其实真正还在打的,也就沈茵茵和田翠两个人?了,沈茵茵听见周满仓的声音,一甩手就把田翠甩开?了,田翠被她推得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哇地一声就哭嚎起来:“没?王法了啊,杨柳大队欺负人?啊,金宝,我的金宝——” 边哭边匍匐着就往王金宝躺着的地方?爬去。 沈茵茵皱皱眉,看向儿子:“你把他打趴了?” 赵正阳一脸无语:“我就打了他一拳,还没?怎么?下死力?。” 沈茵茵:“……” 周满仓怒道:“我看是最近地里活儿少给你们闲的,一个个闲出屁来了,你们——” 他看向主战区,突然一噎,后面的话愣是没?能说出来。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打架的都不是他们杨柳大队的啊! 听说是砂山大队的人?来找茬,估计地上这?对母子就是了,毕竟人?家嚷嚷着杨柳大队欺负人?呢。 跟他们打的人?,哦,沈茵茵,以前是他们大队的,可人?家嫁出去都几十年了,现在是北山岙大队的,旁边这?俩小伙子,明显也不是杨柳大队的,周满仓猜测应该是沈茵茵的孩子,那就更是铁板钉钉的北山岙大队的人?了。 这?“交战”双方?都不是杨柳大队的人?,让他这?个杨柳大队的大队长说什么?? 沉默半晌,最后周满仓问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沈茵茵于是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 杨柳大队的人?听说这?就是上回田芳安排来跟沈茉儿相亲的那个外甥,都不禁仔细看了两眼,看完后都觉得,真不怪人?沈茵茵发飙啊,就这?什么?歪瓜裂枣呢,就想娶他们杨柳大队最好看的姑娘。 是的,最好看的姑娘。 大家眼睛都不瞎,早都发现自从?家里日子好过?了以后,原本成?天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的沈茉儿,不但性格越来越开?朗,就是人?瞧着也越来越好看了。 再说,这?小子的离谱发言,可是被村里的老太太们传播过?一遍的,现在再听沈茵茵把田翠的话一学,大家的拳头都忍不住硬了。 这?不但是没?有半点避暑,癞蛤蟆先吃天鹅肉,抱着阴暗的心思想吃绝户,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找茬,这?是还想搞坏沈茉儿的名声,逼着沈茉儿嫁他们家呢。 周满仓脸黑得不行,这?家人?做事可真是太不体?面了,而且,就这?么?带人?过?来,也真是太不把他们杨柳大队放在眼里了。 不过?,眼看就快秋收了,周满仓也不想惹麻烦,想了想,说:“你们本身事情做得不地道,不能怪沈家人?动?手,既然都是一对一的打,双方?都动?了手的,我看也没?受什么?重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婚姻嫁娶,讲究一个两厢情愿,我们大队的姑娘没?看上你们大队的小子,你们也不能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再有下次,我就会跟你们大队长、跟公社反应了。” 他这?说得其实很中肯了,但是田翠和王金宝完全听不进去。 见来了大队干部,没?人?再敢打他了,王金宝也不装了,直接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条件这?么?好,我都放弃娶工人?娶干部了,我还答应了给她彩礼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不就是想多要点彩礼吗,我多加几块还不行?还让人?打我,回头结婚了,可得让我奶给她好好立立规矩。” 田翠也一骨碌爬了起来:“呸,要个屁的彩礼,就冲有个这?么?凶的姑姑,就不能给她彩礼。” 周满仓:“……” 其他人?:“……” 你们母子俩挨揍是真的一点都不冤啊! 真的,谁听了能忍住不揍你们? 沈绍元站在自家院门前,寒着脸看着田翠母子,侧头跟站在他身旁的郑嘉民轻轻说了几句什么?,郑嘉民点点头,很快跑了。 田翠母子叽叽歪歪自说自话,其他人?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们,越听越怀疑这?母子俩脑子怕是有点问题,就连砂山大队的人?都有些听不下去了,都觉得有些丢脸。 没?多久,郑嘉民带着老沈家二房的人?回来了。 哦,他们后面还跟着三房的人?,曹梅一马当?先,满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二嫂,你上回说让我把茉儿许给王家,说他们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让我们先不要彩礼,回头等结婚了,你和茉儿里应外合的,准能把他们家的家当?都骗过?来。还说自己也不求别的,让我把当?初买青砖大瓦房的钱还你就行了。我记得我当?时就明确拒绝你了,我说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别人?就是拿金山银山来跟我换,我也是不愿意的。我还说,我闺女是个尤其正直的人?,她只会堂堂正正地做人?,绝不会搞这?些歪门邪道。” 沈绍元的声音平静而又温和:“二嫂,我以为我都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怎么?你没?跟王家人?说清楚的吗?” 刚刚赶到的田芳一脸懵:“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 “玛德,田芳你个两头通吃的,你害我家金宝被打,你还想里应外合贪我家的家当?,我跟你拼了——” 不等田芳搞明白眼前是怎么?一回事,田翠已经冲了过?来,一把薅住田芳的头发,啪啪啪就是三个大巴掌。 沈茵茵是这?么?打她的,她现学现卖,马上就在田芳身上实践上了。 明明是带着人?过?来找场子的,最后不但没?找回场子,反倒还被揍了一顿,尤其是看到宝贝儿子眼眶都被揍青紫了,田翠本来就已经快气疯了,现在听到沈绍元这?么?一说,更是火上浇油,她这?火气完全压都压不住了,直接就爆发了。 她一点都不怀疑沈绍元说的话,因为这?就是田芳会说的话。 当?初田芳劝她的时候,也是这?么?个话术,田翠现在怀疑,田芳没?准一开?始就是奔着他们家来的,沈老七拒绝了,她才又来撺掇他们家吃绝户。 她们姐妹关?系虽然挺好,但是大家都是自私的人?,自然是更向着自己的小家和子女的。 田翠自己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她一点都不怀疑田芳不是这?样。 她打不过?沈茵茵,但是打田芳却是很容易,田芳成?天装柔弱装好人?,可不是什么?凶悍的人?,更没?什么?打架的经验,田翠在这?方?面本来就比田芳要强一些,加上刚刚又从?沈茵茵那里“偷师”了几招,所?以很快就占了上风。 “二姨,你为什么?要打我妈!” 沈玲玲也过?来了,眼看她妈被田翠打得披头散发,马上冲过?去想要帮忙。 王金宝可不管什么?不打女人?,见沈玲玲过?来,一把就薅住了沈玲玲的头发:“你干嘛,你想打我妈?!” “疼疼疼,哥,嫂子,你们快来帮忙啊!”沈玲玲尖叫起来。 沈建业和沈建设忙冲上来:“金宝,你放开?玲玲,大家都是亲戚,有什么?话好好说说——” 双方?拉扯推搡起来,某一瞬间,沈玲玲突然啊地一声尖叫,随后就挣脱开?了王金宝,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流氓!” 那边稳居上风的田翠一见儿子被打了,马上放开?田芳冲了过?来:“你个小娼妇,你竟然敢打你表哥!” 抓着沈玲玲就是一顿 狂扇。 “啊啊啊,你为什么?打我闺女,我跟你拼了!” 田芳见女儿被打,又听见女儿喊流氓,也不管打不打得过?了,直接就冲过?来加入了“战局”,同时喊人?:“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们是死人?吗?!” 本不想掺和的建业媳妇和二建设媳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帮忙。 “金宝三叔,金宝四婶,你们就看着我们被欺负不帮忙吗?!”田翠也边尖叫边摇人?。 跟老王家沾亲带故、关?系比较好的几个顿时也硬着头皮上来“拉架”。 之前是明显田翠他们这?边理亏,加上有陈壮壮他们拦着,他们主观上不太想加入“战局”,客观上也确实无法加入。 这?回听着像是田芳坑了田翠,加上田芳那边人?多,他们不帮忙,田翠确实是要吃亏,于是也只能上了。 现场顿时比刚才还要混乱。 周满仓喊了几声不要打,发现根本没?人?理睬他,只能丢了车钥匙给周培军,让他赶紧去公社喊公安来。 幸好他们大队属实离公社不远,周培军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很快就带了人?回来。 公安到的时候,两边人?还在撕扯呢,不过?看得出来,这?架基本也是打到尾声了,大家都什么?力?气了,撕吧得也不怎么?厉害了,而且两边都是鼻青脸肿的,都快成?猪头了。 为首的公安同志姓常,常同志看看堪比猪头的两拨人?,忍不住说:“你们大队这?怎么?也不拉一下架?” 周满仓面无表情:“她们是亲姐妹。” 常公安秒懂,这?越亲的人?打架越不好拉架,一个弄不好,没?准他们就和好一致对外了。 “行了,都去公社派出所?吧!”常公安叹了口气,“也就是咱们公社设了派出所?,不少公社没?有设派出所?的,你说像你们这?样大规模打群架,让人?家怎么?办?” 几个公安让打架人?的人?都跟着他们去公社,田翠见公安没?有喊上沈茵茵他们,顿时不服:“他们几个也打人?了,凭什么?他们不去?” 沈茵茵呵呵冷笑了声,说:“公安同志,他们母子自己不做人?,我就扯了下头发,打了个巴掌,这?算不上打架吧?” 常公安看看猪头脸的田翠,这?张脸可不是打个巴掌能打出来的,他问了下其他人?,大致了解了田翠和沈茵茵起冲突的原因,了解到沈茵茵确实就是打了田翠几个巴掌后,就说:“这?件事既然满仓大队长已经处理过?了,就不带你们去派出所?了,口头批评一下,下不为例,哪怕对方?有错,也应该通过?合法途径解决。” 他其实也很不耻田翠母子的做法,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就把打架的人?带走了。 呼啦啦一下被带走了一大群人?。 还别说,不少人?都觉得,这?场景还有点似曾相识。 哦,对了,上回老沈家几个小子偷他们叔爷家的砖头,也是这?么?被公安带走的。 说回来,那几个被抓的都还没?回来呢,沈老二家居然又这?么?多人?被带去派出所?了。 这?可真是。 大家嘀嘀咕咕,周满仓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又丢脸了,他们杨柳大队又丢脸了! 他都能想象下次开?会松树大队的大队长会说些什么?了。 围观的人?渐渐也散了,站在自家门口的沈茉儿脸上表情有些微妙,她是真没?想到,沈茵茵说让她别抻头,然后就真的没?有给她一点抻头的机会。 要知道,一开?始听说砂山大队来了许多人?时,沈茉儿还以为今天自己可能不得不暴露一下真实的武力?值了。 哪知道沈茵茵的战斗力?这?么?强! 完全没?有给她一丝一毫出手的机会。 沈茉儿其实都看出来了,她爹是气得都忍不住想要亲自动?手了,但是,也愣是没?找到太多发挥的机会。 沈绍元已经冷静下来了,客气地邀请周满仓他们进自家屋里坐坐,周满仓婉拒了,把沈绍元叫到一旁:“砂山大队的人?要是再来,你们不要管,大队出面处理,这?样也不会影响你家茉儿的名声。” 沈绍元道了声谢。 周满仓沉默了下,转了话题,问:“我看你这?阵儿都在大队里面,窑厂那边不干了吗?” 沈绍元微微挑了下眉,说:“我主要就是负责写标语画版画,前阵子任务比较集中,我加班加点干完了,这?阵子家里盖房子,科长就给了我一段时间的假。” 周满仓点点头,斟酌问:“那你不去上班,厂里工资还发吗?” 沈绍元:“我这?该干的活儿都干了,工资肯定还是要发的,我工作性质跟别人?不一样,而且厂里有活儿,随时过?来喊人?我随时也要回去的。” 周满仓:“……这?确实挺好的。” 沈绍元见他欲言又止的,明显是有什么?事想说,于是直接问:“大队长你问这?些是有什么?想法吗?” 周满仓叹了口气,说:“我这?不是看你在窑厂干得挺好,后面又找人?打听了下,然后就听人?说,其实会写字画画用?处大着呢,就说咱们县里的陶瓷厂招人?,都是优先招会画画的。我就想着,大领导不是说把学校办到贫下中农的家门口嘛,这?学校可以是教娃娃读书写字的学校,其实也可以是教娃娃们画画的学校。” 说着,他满含期待地看向沈绍元:“老七,你说呢?” 30-40 第31章 第31章 当老师啦! 沈绍元听周满仓解释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周满仓是想在大队小学?增设美术课,并且希望由他来?担任美术老师。 据说全县最好的小学?东方红小学?,就设有音乐、美术和体育这类副课, 就连同在县城的另一所小学?江北县工农小学?, 因为缺乏师资,也只?是设了体育课和音乐课, 而没?有设美术课。 体育课简单,实在不行就让学?生们跑跑跳跳, 音乐课则至少需要一个知音识曲的老师,好在现下样板戏、革命歌曲风靡,会点?乐器会唱歌的相对还是好找的,但是会画画的人确实是非常少见。 县里的小学?都是这种?情况, 公社小学?的师资自然更紧张, 所以他们柳桥公社小学?, 是只?有体育课,而没?有音乐、美术课的。 其实别说公社小学?,就是公社中?学?也是没?有这两门副课的。 那么,周满仓为什么突发奇想, 要在他们大队小学?里开设美术课呢? 说白?了, 其实还是因为沈绍元。 实在是,这段时间沈绍元的变化太大了, 从一个干活普普通通、家里吃饭都成?问题的普通社员,一下子成?了社办工厂的工人, 说是工人, 但人家干的是宣传科的活儿,严格来?说,干的其实是干部?的活儿。 别说大队其他社员受刺激, 就是周满仓其实也很受刺激。 就说他们几个大队干部?好了,因为除了能?在村里记工分,还能?领取公社下发的少量的补贴,所以大家日子比普通社员是好过很多的,可跟领工资的工人还是不能?比。 就算是临时工,第一年月工资十八元,一年也有两百多块钱,这也是他们这些老农民完全不敢想的高工资啊。 受刺激归受刺激,周满仓倒是也没?有自己辞掉大队长的工作跑去?当工人的想法,再?说,就算他想当,也没?机会没?门路呀。 作为一个有责任感还有点?想法的大队长,周满仓想到的却是,这会写字会画画既然是门能?找到活儿干的手艺,要是村里的娃娃们也能?学?学?这门手艺,未必人人学?了都有用?,可只?要学?了,没?准就有那么几个人以后能?凭着?这门手艺吃上?饭呢? 一开始周满仓只?是朦朦胧胧地有这么个想法,后面他想方设法打听了县里小学?的情况,又打听到县陶瓷厂的招工情况,听说他们招什么画工,就是要会画画的,顿时就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以前?是没?有条件,现在知道沈老七有这个能?耐,想法子让村里的娃娃们跟着?学?学?,以后没?准也能?多一条出路。 琢磨这事儿周满仓琢磨挺久了,唯一就是现在沈绍元已经在公社窑厂上?班,想让他回大队小学?来?当老师明?显不太可 能?。 直到这次他听说沈老七因为工作性质比较特殊,他在窑厂的工作其实并不需要像其他工人一样严格按照上?下班时间,只?要把领导交代的任务完成?,厂里是允许他自由安排时间的。 周满仓一琢磨,觉得沈绍元其实完全可以自由安排一些时间回来?给村里的娃娃们上?课。 沈绍元没?想到周满仓这么能?琢磨,竟然在全县只?有一所小学?开设美术课的情况下,想在一个小小的大队小学?开设美术课。 不过沈绍元也不得不承认,周满仓确实是一个负责任的、为社员办实事的大队干部?。 但是,沈绍元拒绝说:“我的工作时间比车间的工人要稍微自由一点?,那是因为我的工作地点?不在车间里面,而是在厂区围墙、公告栏这些地方,而且往往工作任务比较集中?,有时候需要加班加点?,那任务比较少的时候,领导肯定也允许我自己支配时间休息。” “但我这个时间不是固定的,空余的时间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多,你说让我帮忙在村里写个标语什么,我肯定可以匀出时间,你让我给孩子们上?课,这不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的事情,肯定是不行的。” 周满仓顿时有些失望:“这么说就行不通了?” 他想了想,还是帮村里的娃娃们争取了下:“那不行,你就平时空的时候,教教他们吧?我给你在大队部?腾一间空房,再?弄个黑板,总归就在你家隔壁,你看什么时候空了,我就让人喊娃娃们过来?,特别是寒暑假娃娃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看这样成?吗?” 这么一说,周满仓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事儿前两个月就该安排了,这活生生浪费了一个暑假。 沈绍元笑了下,没?有回答周满仓的问题,反而问:“这个美术老师如果是专职的话,待遇跟另外两位老师是一样的吗?” 周满仓叹了口气,他倒不觉得沈绍元是对这个老师的工作感兴趣,民办教师工资只?有十二元,比窑厂临时工工资每个月少六元,而且还没?有窑厂的各种?福利,沈绍元必然是看不上?的。 他以为沈绍元只?是好奇,也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于是说:“你要愿意回来?专职当老师,我肯定去?公社给你争取和其他人一样的待遇,就是公社争取不下来?,大队也肯定用?工分给你抵上?。” 沈绍元点?点?头,说:“那行,那就让我家茉儿去吧。” 周满仓愣了下,没?反应过来?:“让茉儿去?干嘛?” 沈绍元理所当然:“你不是想给小学?开设美术课吗?比起我来?,其实我家茉儿更合适,她反正就在村里,专职去?当老师,都不用?考虑时间的问题,而且,她身子本来?就比较弱,我原本也怕她上?工太累,给孩子们当老师,她能?稍微轻松点?,孩子们也能?学?点?东西,也算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他也不藏着?掖着?,实话实说,他确实也是想让闺女干点轻松的活计。 周满仓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自主地顺着?沈绍元的思维说:“可不是,你说的也有道理,确实是一举两得……” 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不是,你家茉儿也会画画?” 沈绍元一副这还用?说的表情:“我媳妇儿其实主要是教我家茉儿画画,我都是在旁边随便听听学?会的,后面我媳妇儿没?了,我们父女?俩平时窝在家也没?事,就一起写字画画,我家茉儿画画的水平可一点?不比我差。” 其实比他还是要差不少的,他毕竟是确实有兴趣也有时间,于书画上?浸淫二十多年了,茉儿不一样,这孩子没?个定性,当初学?的时候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水平只?能?说中?上?,不过教教小学?的孩子们,已经绰绰有余了。 当然,在周满仓面前?肯定得说差不多,反正就那些标语和版画,其实也完全发挥不出他的真实水平,说差不多也没?什么问题。 周满仓一听沈茉儿画画水平不比沈绍元差,马上?就说:“行,别说差不多,只?要她有你一半水平,我都高兴了。好好好,那就让你家沈茉儿上?小学?当老师去?,开学?就去?!你放心,民办教师的名额我一定去?公社给她跑下来?!” 周满仓激动得不行,原本因为沈绍元拒绝了,他这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哪知道柳暗花明?,竟然有了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这可太好了! 另一边,其他人帮着?沈茉儿把饭桌碗筷收拾了,就各自带着?自家的碗筷和桌椅板凳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陈大妈拍着?沈茉儿的手让她放心,说是一定会发动村里的老姐妹把田芳田翠这对姐妹的恶行宣扬出去?,绝对不会让她们有机会给沈茉儿的名声抹黑。 沈茉儿和大家道了谢,把人都送了出去?,傅明?泽和郑嘉民也跟其他人一起走的,只?是傅明?泽走的时候微微蹙着?眉,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等到沈绍元和周满仓谈完话并把人送走后,沈茵茵母子仨也就向沈茉儿他们告辞了。 “我们出来?挺长时间了,北山岙实在太偏,想送个口信儿都难,再?不回去?你姐夫都该着?急了。” 沈茵茵急着?回家,却又非常不放心弟弟和侄女?,这也正常,刚刚还有人闹上?门打了一架呢,他们又是只?父女?两个住在村口,哪里放心得下? 沈茵茵:“回头姓田的要是再?上?门闹事,你们千万别开门。白?天倒还好,我就怕那些杀千刀的夜里摸过来?使坏,姓田的姐妹俩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茉儿宽慰她:“接下去?就秋收了,白?天大家都忙抢收,夜里大队也会组织民兵到地里巡逻,不会有事的。” 沈茵茵还是很愁:“就算秋收不来?找麻烦,秋收后呢?等到了冬天,外头冷成?那样,家家户户都关着?门窝在家,到时候要有个什么事,谁能?知道?哎,绍元,要我说,过了十月茉儿就满十八了,确实也该相看个对象了。你不是说要招个女?婿吗,那就赶紧相看起来?,招个女?婿一起住,三?个人总归比你们父女?两个要好一点?吧?” 说到这个,沈茵茵又犯愁:“你家现在条件是好了,有房子,你还有个工作,不过这年头愿意当上?门女?婿的人是真不多,就算有,条件也未必多好,还得防着?有人想吃绝户,这可真是有点?难。” 沈绍元顿时笑了:“你看看你这愁的,这不是杞人忧天吗?我家茉儿长得这么好,性格也好,又那么能?干,招个上?门女?婿能?是什么难事?这事不急,总不能?因为几个渣滓就匆匆地相看对象结婚吧?茉儿接下去?要去?大队小学?里面当老师,别的都等她工作的事稳定下来?以后再?说。” 沈茵茵一听沈茉儿要去?大队小学?当老师了,顿时喜不自胜,觉得沈绍元说的没?错,等沈茉儿自己有了工作,招上?门女?婿就不难了。 到底又叮嘱了一番,沈茵茵才带着?两个儿子走了。 来?的时候以为弟弟要饿死了,那叫一个心急如焚,走的时候却是高高兴兴的,毕竟弟弟家的日子眼见的就要越过越红火了。 等沈茵茵一家走了,沈茉儿才好奇地问她爹:“大队长就是找你说这事啊?” 沈绍元把前?因后果一说,得意道:“这样后面你就不用?再?去?上?工了,就算是秋收也是帮帮忙的,可以挑轻松一点?的活儿干了。” 沈绍元其实早琢磨着?给闺女?找个什么轻松的活计了,只?是这年月工作实在太难找,轻松的工作就更难找了,他在公社混了两个月,也没?寻摸到合适,哪想柳暗花明?,合适的工作它自己找上?门了。 是的,周满仓觉得是柳暗花明?,其实沈绍元又何尝不是这么觉得? 沈茉儿也挺高兴,干农活真不是她强项,她一个养尊处优长大的郡主,哪怕有原主的记忆,也实在不太能?适应顶烈日冒酷暑地干农活,当老师就轻松多了,尤其教的还是画画……嗯,她爹当初是怎么教她的,她依样画葫芦教给那些孩子就行了,简单的很。 “他们这里的作画技 法与我当初教你的还是有许多不同之处的,正好我这阵子琢磨下来?有了些许心得,回头都教给你。” “行,我回头先试试画几个简单易学?的作教案。” 父女?俩很快就商量了起来?。 第二天沈绍元就回窑厂上?班了。一个是他这阵儿确实休息了太长时间,虽说中?间回来?了几趟,干了一些紧急的活儿,但是严格来?说,其实已经十几天没?好好上?班了,所以得赶紧的回到工作岗位。 还有一个就是在公社里面打听消息比较方便,昨天被派出所带走的那一大群人,昨天夜里都没?有回来?,沈绍元也想打听打听后续的情况。 最近公社里面挺平静的,秋收在即各个大队都挺消停,就是松树大队的柳吟霜据说都没?怎么闹事儿,也正因此,杨柳大队两拨人为了娶媳妇儿的事打群架,这消息当天就在公社传开了。 以至于徐卫国听说这件事还牵扯到沈绍元的闺女?时,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敢情就是为了娶你闺女?才打的架啊?” 沈绍元简直无语,把前?因后果简单解释了下,说:“所谓娶媳妇儿根本是子虚乌有,甚至说杨柳大队两拨人打的群架也并不准确,其中?一拨人是砂山大队的。” 徐卫国:“听起来?,这砂山大队的人脑子属实不太正常。” 跑到别的大队叽叽歪歪找茬,这不是擎等着?被人揍吗? 徐卫国忍不住感叹:“你闺女?这都有点?红颜祸水的味道了……哎,我让我家那位给你闺女?寻摸个对象怎么样?” 他是见过沈绍元闺女?的,就他们为宣传标语版画焦头烂额沈绍元跑来?毛遂自荐那天,他当时没?太注意,现在回头想想,小姑娘好像确实长得挺好。 徐卫国觉得沈绍元就这么一个闺女?,完全可以使使力,把孩子嫁到公社来?的。 沈绍元直接说:“我要给她招个上?门女?婿。” 徐卫国:“……” 农村姑娘嫁到公社还是有可能?的,农村姑娘招个公社的上?门女?婿,这完全就是做梦了。 徐卫国试图劝说:“你不要这么死脑筋,其实你就一个闺女?,嫁出去?还是招女?婿,女?婿肯定都得给你养老的。招女?婿能?招到什么好的?我跟你说,我认识几个公社里的小伙子,条件还是挺不错的……” 吧啦吧啦。 抱着?广撒网先捞上?来?瞧瞧不行就直接扔回河里去?的想法,沈绍元最终答应徐卫国,可以先看看。 于是这一天,沈绍元不但上?了班,还给女?儿应承了一桩相亲,等快下班的时候,还如愿从徐卫国那儿打听到了打群架事件的后续情况。 参与打架、情节较轻的,派出所里面关三?天就没?事了,田芳、田翠、王金宝三?人被定性为主犯,得在派出所里关半个月,临近秋收的时候才会给放出来?,然后王金宝还因为疑似耍流氓的行为,需要给沈玲玲赔礼道歉并给予二十元的经济补偿。 据说,因为这二十元的经济补偿,田翠和田芳在派出所里又打了一架。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沈绍元就高高兴兴地下班回家了。 他相信,这二十元经济补偿,可不是仅仅让田翠和田芳在派出所打一架的事。这二十元钱会让田翠更加笃定田芳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哪怕现在迫于公安的压力给了,也会在田翠心里埋下很深的怨怼甚至仇恨,以田翠的性格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后面怕是还得找田芳的晦气。 她们姐妹俩狗咬狗,估计暂时是没?有精力找他和茉儿的晦气了。 这姐妹俩还是感情不够深啊,这么简单的挑拨离间,就让她们分崩离析了。 沈绍元心说,哪像他和皇兄,从小到大,经历过多少次挑拨离间、阴谋诡计,要不是叛军攻城,他们兄弟俩可还是好好的。 所以可不能?怪他挑拨,怪只?怪她们自己太自私太贪心。 接下来?几天沈绍元早出晚归,白?天在公社上?班干活,夜里回来?还要给沈茉儿“开小灶”,父女?俩一起商量着?教孩子们什么、怎么教。 很快到了开学?这天,沈绍元一早吃过早饭就赶着?去?公社了,沈茉儿换了身干净、补丁最少的衣服,直接去?了大队部?,然后就由大队长周满仓领着?一起去?了村小。 杨柳大队的小学?是响应“把学?校办到贫下中?农家门口”的号召办起来?的,之前?只?有两个班,到今年秋天再?招一批学?生入学?,也不过三?个班,按理有程涛、沈玲玲这两个老师是足足够了的。 所以当周满仓领着?沈茉儿进到小学?办公室,说是给学?校额外争取了一个教师名额,以后学?校就有三?个老师了的时候,沈玲玲真的是完完全全的震惊了。 “什么,沈茉儿以后也是村小的老师了?!” 第32章 第32章 傅知青他有事是真上啊 对沈茉儿成?为?村小老师这件事?, 沈玲玲震惊之余,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那肯定不高兴啊,她亲妈哥嫂还因为?打?架的事?, 被关在派出所呢。虽说他们也不是跟沈茉儿打?的架, 但追根究底这事?的罪魁祸首还是沈茉儿,至少沈玲玲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们家现在跟沈茉儿父女俩说一句有仇也不为?过的。 再一个?,沈玲玲还记得当初沈茉儿就对自?己的工作有想法, 要不是她反应快,用每个?月多?上交三元钱的代价保住了工作,没准那时候沈茉儿就拿半间青砖大瓦房把?她的工作换走了。 哪想沈茉儿还是当上了老师。 这处心积虑的,沈玲玲都有些后怕, 深觉沈茉儿就是盯上这个?工作了, 同时又很庆幸自?己当初的“睿智”, 虽然每个?月多?给家里交了三元钱,至少工作是保住了。 当然,沈玲玲觉得自?己之所以付出这么?多?,罪魁祸首也是沈茉儿, 所以说, 其实她本?人跟沈茉儿也是有仇的。 这么?一算,沈玲玲自?觉和沈茉儿是双重的有仇, 这每天看着仇人不用上工,轻轻松松地挣工资, 就说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沈茉儿也就是不知道沈玲玲的想法, 不然高低得骂她一声有病。 不过,甭管沈玲玲怎么?想,沈茉儿顺顺利利地开始上班了。 程涛作为?校长, 早就听周满仓漏过口风,所以已经把?课程排好了。除了每周六节的美术课外?,沈茉儿还需要兼三节体育课,也就是说一周统共是九节课,比程涛和沈玲玲要少一点?,但也没有少太多?。 沈玲玲和程涛分别教两?门主课,语文和算术,这个?省里是统一出了教材的,美术是没有教材的,据说县里东方红小学用的也是他们美术老师自?己编的教材,所以沈茉儿得自?己想办法。 周满仓争取这个?美术课的目的,是想让村里的娃娃能学个?一技之长,所以只需要教一些最实用、最容易上手的技巧就可以了。 这个?倒是不难,沈茉儿前面几天在家里跟她爹一起已经商量出了几个?简单的图样,还参照了一些现行的宣传版画,绝对既简单实用,又积极向上。 至于三节体育课就更简单了,带着跑个?步扎个?马步,然后就自?由活动让他们自?己玩儿去,偶尔看一眼,别打?架别乱跑就行了。 小孩子都是喜欢玩耍的,热爱学习的也有,但毕竟是少数。所以听说在语文算术之外?又开设了一个?美术课,小学生们都觉得新鲜又好奇。 等到正式上课,沈茉儿用粉笔在黑板上几笔就画了只栩栩如生又可爱的小狗,小学生们立马就被征服了。 美术课迅速地成?为?了小学生们最喜爱的课目,没有之一。 以为?沈茉儿没当过老师、一开始肯定会闹笑?话出洋相的沈玲玲:“……” 她甚至在课间听见几个?学生说,最不喜欢的课就是语文课了,因为?沈玲玲老师讲课太没意思,不像程老师会讲一些有意思的小故事?,也不像沈茉儿老师会画有趣的小动物,要是没有语文课就好了,那上学就只剩下开心了。 沈玲玲差点?没被气死。 沈茉儿并不知道沈玲 玲阴暗的内心和扎心的遭遇,上班后她很快就适应了小学美术老师这个?新身份,每天除了上课教孩子们画画,空余时间就在办公室里看看书。 柳吟霜不是说再过几年就要恢复高考了嘛,如果?真是这样,沈茉儿是准备报名参加高考的。 大凉时女子是不能参加科举或入朝为?官的,哪怕她身为?郡主,也不可能例外?。相比大凉,这个?世界的女子显然幸运得多?,可以平等地接受教育,也可以平等地获得工作的机会。虽然也有重男轻女的事?情,但总体是好的。 妇女能顶半边天。 这句话对沈茉儿的触动还挺大的。 沈茉儿是被沈绍元放养着长大的,沈绍元从来不会拿闺阁女子的那一套规矩束缚她,所以沈茉儿曾经是很不能理解的,为?什么?有些事?情皇兄们能做她却不能做,为?什么?有些事?情男子能做女子却不能,为?什么?女子生来便要困于内宅,为?什么?男子就能在外?建功立业……这许许多?多?的为?什么?,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迎刃而?解。 原来这些理所当然也是可以被打?破的。 原来女子是可以跟男子一样读书、考试、工作……可以从事?任何?行业甚至是参与国家的建设、管理。 沈茉儿知道所谓高考其实跟大凉的科举差不多?,甚至比科举更开放更包容,可以说每个?人都有机会通过高考来改变命运、走上重要的工作岗位。她穿越时空才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她倒是并不担心自己有没有资格报名,毕竟柳吟霜的情况跟她差不多?,都是初中?毕业生,没有读过高中?。 柳吟霜这么?笃定,说明恢复高考以后,像她们这样的初中?毕业生肯定也是可以参加报名的。 沈茉儿让沈绍元从公社废品站给她买回来一套高中?课本?,从头开始自?学。 原主成?绩还不错,不算出类拔萃,但基础很扎实,加上沈茉儿自?己的诗文功底也不错,所以自?学高一的语文、政治乃至史地都不算困难,但是数学和理化就不行了。 虽然课间的时候可以问程涛,但毕竟课间的时间很短,程涛自?己也挺忙,总不好老是麻烦他。 而?且程涛是最早一批下乡的知青,如他自?己所说,高中?的知识不少都还给老师了,有些问题他也答不上来。 沈茉儿思来想去就去了知青点?,她本?想找傅明泽问问,毕竟单看他那张脸,感觉就是有学问至少能中?个?探花郎的,哪知道到了知青点?,傅明泽没见着,只见到了郑嘉民。 “明泽去公社了。”郑嘉民听说了沈茉儿的来意,挠挠头说,“我也不清楚他成?绩怎么?样,他字倒是写得很好,但是平常也没见他看书,要么?等他回来我给你问问?” 沈茉儿想着来都来了,于是就从随身背着的竹筐里拿出数学课本?来:“我有个?题目看不懂,不知道你会不会……” 郑嘉民顿时面色大变:“不不不,你还是等明泽回来问他吧,我不会,我一点?都不会……” 别看他也读过两?年高中?,但其实高中?他就是擦线考上去的,上了高中?以后更是几乎什么?都没学到,就他的水平,成?绩好些的初中?生都比他好。 郑嘉民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肯定不行的,要不然也不会连个?招工都考不上,只能灰溜溜地跑来插队了。 他见了课本?就跟看见洪水猛兽似的,沈茉儿有些无语,也不为?难他,直接把?课本?放回竹筐里,告辞走人。 不过,沈茉儿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身后有人问郑嘉民:“郑知青,傅知青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沈茉儿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见是个?穿着蓝色布拉吉的女知青,女知青长得挺漂亮,乌黑的头发扎了两?条油亮的麻花辫,辫子上还系了两?条红绳。 沈茉儿想起来,这是叫王秋彤的女知青,好像跟傅明泽他们是同一批下来插队的。 不过,王秋彤最出名的一件事?,好像是在县城百货大楼和沈玲玲因为?一件布拉吉而?起争执,最后沈玲玲大度退让,王秋彤虽然买到了布拉吉,却也得了个?刁蛮任性可能还有败家的名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件布拉吉。 “老傅去公社了,你找他有事?吗?” “没,没事?,我就是想找傅知青说说话,我、我,你别误会,我……” 沈茉儿渐渐走远,也就听不见王秋彤的声音了,心说看来傅知青在知青点?还挺受欢迎的。 * 同一时间,公社派出所对面,隔着一条马路的树荫底下,挺受欢迎的傅知青正靠在树干上假寐,他旁边,络腮胡保哥蹲在地上,时不时瞧瞧对面的派出所大门,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其实一般来说,像他们这样正大光明盯着派出所大门的,多?半是要被公安逮住询问一下的。 不过他们柳桥公社比较特殊,他们公社有一个?劳改农场,也正因此在现如今普遍各个?公社都只有一两?名公安员的情况下,他们这儿却有派出所。 这年头各方面都乱糟糟的,劳改农场的管理也一样,有些地方劳改农场是归农垦局管的,有些地方是归监狱管的,但是他们柳桥公社的劳改农场却是派出所协助管理的。 所以别看只是一个?公社派出所,其实论起规模,县城的派出所也不一定能比,甚至附近两?个?公社抓到嫌疑犯也都是关在他们这边。 这就导致,派出所门口经常会有来接人的家属,也正因此,傅明泽和保哥守在这边,派出所的人也见怪不怪。 保哥等得不耐烦,擦了把?额头的汗,嘀咕:“这天热的,会不会弄错了,不是今天?” 傅明泽眼睛都没睁,淡淡说:“就是今天,应该快了。” 顿了下,又说:“你把?胡子剃了估计能凉快不少。” 保哥顿时笑?了起来,说:“那可不行,我这干的都是要命的买卖,万一哪天出了问题,我跑外?地去把?胡子一剃,估计多?半就能躲过去了。” 傅明泽不置可否地呵了一声,想想,提醒说:“不是说有邻居盯着巧姐吗,还是得小心点?,你能跑,巧姐可跑不了。” 保哥沉默了下,半晌嗯了声,也不知道是安慰傅明泽,还是安慰自?己,喃喃说:“她是贫农出身,她男人又是为?了保护纺织厂的机器设备死的,不过做几个?包子跟人换点?东西,能有什么?问题?” 傅明泽没吭声。 有没有问题,他自?己心里清楚。 “哎,出来了!”保哥突然说。 傅明泽立马睁开眼睛,站直了身体,果?然看到对面有人从铁门里慢慢走出来,先?是两?个?长相有四五分相似的妇人,再后面慢悠悠跟着的是个?塌鼻细眼的男人,正是田芳、田翠还有王金宝。 田芳和田翠从出了派出所大门开始就在吵,王金宝懒得理会她们,抚了抚肚子,说了声:“我去国营饭店买点?吃的。”也不管他妈和大姨吵得都快打?起来了,拔腿就走。 就这,田翠还在百忙之中?抽空问他钱票带够了没呢,王金宝头都没回,摆摆手就走了。 田翠于是一扭头,又跟田芳骂上了。 王金宝对公社挺熟悉,溜溜哒哒穿街走巷地往国营饭店的方向走,边走边嘴里自?言自?语:“妈的真是晦气,死女人,害老子在派出所待了半个?月,看老子回头怎么?整你,啧啧啧,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儿,总有一天叫你躺老子床上……” 正污言秽语地嘀嘀咕咕呢,突然眼前一黑,脑袋被什么?东西给兜住了,王金宝愣了几秒,刚想喊人,就发现嘴巴被人捂住了。 之后的短短几分钟时间,对于王金宝来说,简直就是人生的至暗时刻,就连那天在杨柳大队,都没有被揍得这么?惨。 他疼得不行,想喊又喊不出来,甚至怀疑对方是奔着打?死他来的,直到某一瞬间,有人压着嗓子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再敢来杨柳大队,来一次打?你一次”,声音冷得像掺了冰,这时候对方其实已经没有再捂着他的嘴,王金宝却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妈呀,他真的以为?今 天会被打?死了,呜呜呜。 跑出去老远了,保哥才忍不住笑?了一声,说:“这完蛋玩意儿,可真是个?怂货。” 傅明泽没吭声,他今天穿了件打?满补丁的白色衬衫,衣服洗得很干净,明明刚刚才揍了人,衬衫上却没有沾上一点?脏污,甚至都没怎么?皱。 要不是亲眼看见他出手,保哥都要怀疑他刚刚不是去蹲点?揍人,而?是去哪里散步回来的。 “我听说那两?家人打?架是因为?娶媳妇儿的事?,你不会是看上哪家的小媳妇儿了吧?”保哥忍不住又说。 这人从来了柳桥公社,就一副谁都不爱理睬什么?事?都不管的样子,要不是他多?年前在傅家待过一阵儿,俩人算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了,保哥怀疑这人压根儿也不会搭理自?己。 所以说,就傅明泽这脾气,竟然巴巴地跑到公社来蹲点?,还冒险亲自?动手揍人,保哥琢磨着,这怎么?也得有点?夺妻之恨之类的过节吧? 傅明泽淡淡看他一眼,说:“就你这脑子,听见什么?谣言都信的,干黑市的买卖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 保哥:“……” 你就直接说我蠢行不行,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阴阳怪气的。 不过,他还是嘴贱地贫了一句:“那你总不能是路见不平为?民除害吧?” 啧。 不说就不说呗。 傅明泽没再搭理他,当没听见他最后嘀咕的那声“过河拆桥”,说了声“走了”,就真的背着竹筐走了。 江北县境内有一条白水溪贯穿全境,杨柳大队外?围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是临着白水溪的,不过村里人不管是打?水还是洗衣服,都不会跑到外?围的白水溪去,溪面宽,溪水深,离村子远不说还危险。 日常大家去的最多?的还是村口的无名溪涧,算是白水溪的支流,水面不过几米宽,水也不深,但是清澈纯净,水质不错。 傅明泽从公社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溪涧边自?然没有打?水洗衣的人,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村口那个?崭新的院子上,远远的,只能瞧见院门是关着的。 突然,扑通一声,旁边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女人的呼救声:“哎哟,救命,救命啊!” 傅明泽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溪涧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水里浮沉着,冲着他喊:“救命,傅知青救命啊,我不会水啊,啊啊啊,我我我要……” 咕嘟,喝了一口水。 傅明泽停下脚步,看了那人一眼,不紧不慢提醒:“溪水不深,你站起来就不用喊救命了。” 说完转身就想走人。 水里的杨青青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下傅明泽居然会见死不救,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救人吗,为?什么?他能这么?冷漠这么?冷酷这么?事?不关己地提醒她?! 但是,处心积虑地计划了这么?个?“意外?”,杨青青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她马上喊:“可是我脚抽筋了,我站不起来,呜呜呜,傅知青你救救我,呜呜,我好害怕我好无助,你这么?好的人,肯定不会不帮我的吧……” 就在这时,村子的方向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个?人:“傅知青,你你你,你小心……” 王秋彤跑得满头是汗,一边大喘气一边说:“傅、傅知青,小心杨……” 她想说小心杨知青,结果?一抬眼就看见溪涧里有个?披头散发的人,在水里高低起伏的,哪怕艳阳高照,青天白日的,这乍猛猛一眼,顿时把?王秋彤吓得尖叫起来:“啊啊啊,水鬼啊——” 水里的杨青青:“……” 她观察了傅明泽好几天,好不容易逮到今天这么?个?机会,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杀出王秋彤这么?个?程咬金来。 真是晦气。 不过杨青青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弃,她发挥毕生的演技,努力在溪涧里表演出一副挣扎求生的样子:“秋彤,是我啊,杨青青啊,我不小心掉进水里了,我脚抽筋了,你们快救救我,你快让傅知青救救我啊,你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呜呜呜,救命啊,救命啊,咕嘟……” 杨青青演得非常真实,为?了表现得真实,甚至接连喝了好几口水。 她简直是用生命在演绎,但是岸上的两?个?人显然没有一个?被打?动。 从上回在菜园子里不小心听见了杨青青和石伟的对话,王秋彤就一直在偷偷地注意杨青青,所以她是知道杨青青今天想设计傅明泽的。 之前不知道杨青青设计的是什么?,现在看见这么?一番场景,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怎么?可能会相信杨青青的鬼话? 王秋彤偷偷看了眼傅明泽,发现傅明泽也完全不为?所动。 不过这时又一个?人跑来了,是石伟。看见傅明泽,他一副着急的样子:“傅知青,你看见杨青青了吗,她说去洗衣服,到现在还没回来,咱们一起找找吧?” 傅明泽微微挑眉,深感这些人脑子实在太不好使,每次坑他用的手段都拙劣无比,属于让人怀疑脑子里装的都是糨糊的程度。 他懒得搭理,直接就要走人,石伟一把?抓住他:“傅知青,你怎么?能这么?冷血,同是知青,杨青青都不见了,你也不帮着找找吗?” 王秋彤忍不住提醒:“石知青,杨青青就在水里,你快去救她吧。”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溪涧。 看到溪水里披头散发的女人,石伟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不过他坚定地抓住傅明泽不放手,拉着傅明泽就走到了溪涧边:“杨知青,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来救你!” 杨青青挥舞着双手,虚弱地喊:“快救救,我真的脚抽筋了,快救救我——” 石伟心说杨青青为?了讹上傅明泽,可真是把?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了,这演得也太真实了,想到杨青青许诺的好处,他咬咬牙,直接就用力推了傅明泽一把?。 结果?,就在他放开傅明泽用力把?他往水里推的同时,傅明泽突然弯了下腰,石伟一把?推空,正有些收势不住,就感觉脚被人踹了一下,整个?人就往溪涧里摔了下去。 甚至摔下去的一刹那,石伟还感觉有人稍稍拦了他一下,像是怕他摔得太急有什么?危险。 扑通。 水面砸起了巨大的水花。 石伟呛了口水,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整个?人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垂眼就看到水草一样四散的头发:“啊啊啊,水鬼啊——” 几秒钟后,突然反应过来这可能是杨青青,尖叫声顿时戛然而?止。 “不不不,我不会水啊,傅明泽,你快来救我们,王秋彤,你救救我……”石伟惊慌失措地喊。 王秋彤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可能真的脚抽筋了。”傅明泽站在岸上说,说完再没看两?人一眼,转身就走了。 而?不远处,知青点?的人正往这边跑来:“是不是说杨青青不见了,不会真掉进水里吧?” “傅明泽,有没有看见杨青青?” “啊啊啊,在这里在这里,杨青青和石伟都在这里——” “快救人快救人……” 只有目睹全程的王秋彤,看着傅明泽远去的背影咽了咽口水。 以前真没看出来啊,傅知青他有事?是真上啊,刚才踹石伟那一下,可真是干净利落! 不好惹,这知青点?的人,没一个?好惹的。 第33章 第33章 她家是穷得为了六筐砖头能拼…… 傅明泽半路上遇见郑嘉民, 郑嘉民听?他说了之前的事?情,气道:“石伟在?知青点嚷嚷半天了,说杨青青不见了, 我当时?就说杨青青那么大一个人了, 青天白日的,还能跑哪儿去?我就说他今天怪里怪气的, 敢情他俩这是联手想坑你啊?” 他想了想,嘿嘿一笑:“不行, 我得瞧瞧去。” 原本石伟在?那儿招呼人说要去溪边看看,郑嘉民还不太?情愿,这阵子杨青青时?不时?地盯着傅明泽,连带的郑嘉民见她也挺烦, 而且确实?也不觉得大白天的能出?什么事?。 也因此石伟他们急匆匆的, 郑嘉民倒是慢悠悠地坠在?后?面。现在?一听?有 热闹看, 郑嘉民立马就跑了起来。 傅明泽没管,径自回了知青点,打?水稍稍洗漱了下,就靠在?床头休息了。 手背有点火辣辣的刺痛, 他看了眼, 发现手上有两块地方破皮了。 应该是之前揍王金宝的时?候伤到的。 啧。 傅明泽的铺位在?最里侧,这边靠着墙, 没有窗,光线是最不好的。宿舍的大门打?开着, 正?午的阳光洒落在?门口, 屋子里显得更加的幽暗。傅明泽就在?这一片幽暗里微微阖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上的伤口。 为什么要揍王金宝呢? 因为半个月前的那天就想揍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郑嘉民飞快跑了进来,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说:“杨青青还真脚抽筋了,大概呛了不少水,脑子都迷糊了,死死抱着石伟不放。石伟非要说自己不会水,让人下去救他们,一个劲儿喊几个女同志,最后?还是张志强看不过眼,下去一把把他拽了起来,好嘛,结果石伟一站直,水还没打?他胸口,哈哈哈哈,他为了哄人下去,竟然一直故意屈着膝盖。” “你不知道,就这,石伟还想把杨青青扔给张志强呢,不过张志强也不是傻的,杨青青在?水里折腾那么久,浑身都湿透了,她又神志不清的,这肢体碰触总是难免的,这回头可说不清的。” 而且,闹腾成那样,不止知青,围观的社?员都不知道多少了。 郑嘉民见傅明泽没什么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嘿嘿笑了声?,挤眉弄眼地说:“你是没在?现场,杨青青抱石伟抱得那叫一个紧,妈呀,整个人都缠上去了,不过,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迷糊了,嘴里一直喊的……” 顿了下,郑嘉民表情怪异地说:“她一直喊着傅知青你救救我,傅知青你是个大好人,傅知青你不要扔下我……” 郑嘉民矫揉造作地学着杨青青的语气,成功让傅明泽破功,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郑嘉民顿时?哈哈大笑:“她果然就是想讹上你啊,你都不知道,当时?在?场的人表情有多异彩纷呈。” 傅明泽皱了皱眉:“村里很多人在??” 郑嘉民:“大爷大妈大叔大婶的,还有很多孩子,估计不用在?家做饭的都跑出?来看了,沈茉儿同志……” 傅明泽抬眼看他,郑嘉民浑然不觉,大喘气地说:“沈茉儿同志离得那么近,竟然没跑出?来看热闹。” 傅明泽莫名松了口气,说:“她应该在?做饭。” 说到沈茉儿,郑嘉民想起来了:“对了,之前沈茉儿同志来知青点找过你,她好像在?自学高中的功课,想让你帮着辅导一下。” 傅明泽闻言就起身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他拎起之前带去公社?的竹筐背上,走到知青点门口,刚好碰上大部队回来,浑身湿透的石伟阴沉着脸走在?前面,同样浑身湿透的杨青青被两个女知青扶着走在?后?面,其他人也都跟在?他们后?面。 看见傅明泽,石伟满脸愤怒地冲了过来:“傅明泽,你怎么能见死不救!你太?冷血了,同是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大家难道不应该团结互助吗,就算不是一个屋檐下的知青,就算是大队的社?员,或者是你不认识的人,眼看别人就要淹死了,难道不该伸出?援助之手吗?!” 这是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傅明泽了。 傅明泽淡淡道:“我不会水。” 石伟一噎,随即大怒:“不会水又怎么样,溪水根本就不深,你只需要下水拉一把就行了。” 傅明泽反问:“你不是下水了吗?” 傅明泽面无表情地看着石伟,石伟莫名感到心头一寒,不确定之前自己推傅明泽那一下是不是被他发现了。 其实?石伟是怀疑自己掉进水里是傅明泽踹的,但当时?本来就是他想要推人推空了,惯性?作用往前扑,而且他掉下水的时?候傅明泽好像还拦了一下,所以石伟又有些?怀疑傅明泽是不小心碰到他的。 不管怎么样,石伟是绝对不敢提这件事?的,毕竟是他推人在?先,当时?王秋彤也在?,万一王秋彤站出?来帮傅明泽说话,他就麻烦了。 人一想得多了,就容易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说话做事也就没那么理直气壮,坚决果断。 石伟就是这样,他脑子里各种念头一转,被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撑起来的气势立马就委顿了,说话声?音都低了好几个度:“那你也不能看我下水就走人吧?” 傅明泽:“你都说了,水不深。” 说完,他懒得再理睬石伟,径自穿过人群走了。 要不是怕之后?石伟攀扯上他惹出?别的麻烦,照傅明泽原本的性?子,是一句话都懒得跟石伟多说的。 至于杨青青,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傅明泽知道杨青青想要讹他,虽然一直不明白杨青青究竟是怎么盯上自己的,不过傅明泽是觉得,就杨青青和石伟的脑子,自己如果都能被他们讹上,那也是活该了。 傅明泽目不斜视地走人,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杨青青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流露出?骇人的怨愤与恨意。 当然,哪怕看到傅明泽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出?了知青点,傅明泽一路往村口走去,路上遇见蔡大妈和她家的小孙子,蔡大妈笑呵呵地主动跟傅明泽打?了招呼:“傅知青,吃午饭了吗?哎哟,对哦,你们知青点出?了事?,午饭还没来得及做吧?” 傅明泽点头应了声?。 蔡大妈明显是从村口看热闹回来的,逮到个人就忍不住要叨叨几句:“你们这些?城里的娃娃就是太?没经验,咱们村口那条溪,除了没长成的娃娃,哪里能淹死人?我瞧那个杨知青就是自己吓自己,在?水里不敢动弹,脚就给弄抽筋了,但凡她站实?了走两步呢,早自己爬上来了。” 她说着好奇问傅明泽:“这杨知青和石知青好像平时?关?系就不错吧,俩人都那样搂成一团了,这得结婚了吧?” 傅明泽:“……这个我也不清楚。” 蔡大妈点点头:“你刚才没在?,没见着那场景,哎呦喂,这羞人的,我都没让我家小宝看……” 她吧啦吧啦又说了一堆,直到小孙子扯着衣角喊饿,才意犹未尽地走了,边走还边嘀咕:“傅知青这人真是挺不错的,有学问,能唠嗑。” 还没走远的傅明泽:“……” 他其实?统共就说了两句话,不超过十个字。 * 沈绍元去上班了,沈茉儿中午都是一个人吃饭。不过她是锦衣玉食惯了的,哪怕换了个世界日子过得拮据,却也没有一个人吃饭就随随便便做点,甚至是一个人就吃糠咽菜地应付一下的想法。 陈大妈家今年种了一点绿豆,沈茉儿前阵子跟她换了一点,中午先是煮了一大搪瓷缸子的绿豆汤,然后?又洗锅搅面粉,摊了一个鸡蛋饼。 面饼摊得又薄又脆,淋上打?散的鸡蛋液,夹上切成丝的黄瓜、青菜、香葱和一点点的肉末,卷吧卷吧,一口咬下去,又酥又脆又香。 配上甜甜的绿豆汤,简直相得益彰。 鸡蛋饼刚刚出?锅,沈茉儿就听?见院门外响起敲门声?,她把鸡蛋饼盛起来放进盆里,擦了把手就去开门。 打?开院门,看到正?午阳光下像一棵小白杨似的立在?外面的傅明泽,沈茉儿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傅知青,你从公社?回来了?” 傅明泽嗯了一声?,随即就嗅见鸡蛋饼诱人的香味。 他从知青点出?来就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直到这一刻,闻见食物的香气,才猛然反应过来,现在?正?是午饭时?间,这个点上门其实?不太?妥当。 只是他一听?说沈茉儿找过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其他。 沈茉儿侧身让了让:“傅知青先进来吧。” 傅明泽稍微迟疑了下,还是跟着进了院子。 沈茉儿:“傅知青还没吃午饭吧,正?好我摊了鸡蛋饼,一起先吃点?” 搅好的面粉能摊三个 饼,沈茉儿本来就是准备再去找傅明泽的时?候,给他带两个的,现在?人自己过来了,正?好还能吃个热乎的。 既然要找人教授课业,束脩谈不上,送点吃的喝的不都是应该的? 新房虽然盖好了,不过沈茉儿和沈绍元还没有搬过去,新盖好的房子有湿气,沈绍元怕女儿家住这样的房子身子会染了湿气,预备再晾上一阵。父女俩仍住着旧屋,吃饭也仍旧是在?灶间。 沈茉儿本想让傅明泽在?屋檐下通风的地方先坐会儿,傅明泽却放下竹筐,跟着进了灶间。 虽说已经过了处暑,眼看就要到白露了,天气却依然闷热得很,灶间就更热了。 沈茉儿搅和着面粉,轻轻往锅里摊着鸡蛋饼,偶尔抬眼,就见傅明泽坐在?灶台后?面,白皙清俊的脸上映着微弱的火光,额角的汗珠亮晶晶的。 其实?就摊两个饼,也就一根柴火的事?情,但是一个没提醒,一个好像也没想到。 摊好饼后?,沈茉儿拿碗舀了两个大半碗的绿豆汤,搪瓷缸里还剩了一点,她把搪瓷缸放进水缸里浸着,预备留着给沈绍元傍晚回来喝。 灶间有些?热,做好饭沈茉儿就把门打?开了,靠门口的地方摆了张小桌子,沈茉儿拿了两个小凳子,笑着招呼傅明泽吃饭。 小桌子和小凳子,都是赵正?阳兄弟俩抽空用盖房子剩下的边角料打?的。 山里人买什么都不方便,一般家里的东西,基本都是自力更生。 “我在?自学高中的课本,语文、政治和史地倒是还好,数学和理化实?在?有些?为难,傅知青应该学问不错吧,以后?能不能麻烦你抽空教教?” 沈茉儿把鸡蛋饼和绿豆汤放到傅明泽面前,开门见山:“我这是提前贿赂一下老?师,傅知青放心吃吧。” 傅明泽微微挑了下眉:“那我不客气了。” 捡起筷子就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奔波了一早上,其实?他早就饿了,尤其是站在?小院门口,闻见鸡蛋饼的香气时?,更是马上就有种饥肠辘辘的感觉。 鸡蛋饼松脆咸香,绿豆汤已经晾得有些?凉了,甜津津的,配着鸡蛋饼吃刚刚好。 俩人都有很好的用餐习惯,吃饭的时?候都没有说话,也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傅明泽的盘子里是两个饼,不过等他吃完饼,又喝了绿豆汤,沈茉儿那一个饼还剩三分之一。 等到沈茉儿把饼和绿豆汤都解决了,傅明泽主动收了碗筷去洗:“你做了饭,碗我来洗。” 沈茉儿从他手里又把碗筷接了过去:“下回吧,你不是手上伤着了吗,就几口碗,一下子就洗好了。” 傅明泽看了眼手背上那两个他自己都忘记了的伤口,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他也没闲着,拿了扫帚把地扫了扫。 俩人一边干活一边商量好了之后?的“教学安排”,白天各自都忙,只有中午和傍晚有空,为了不惹人闲话,沈茉儿还准备把陈大妈家两个正?读小学的孙子喊过来做作业。 事?情商量好后?,傅明泽起身告辞,沈茉儿让他等一下,转身就进屋里拿了个东西出?来:“这是烫伤膏,其他伤口也可以涂,效果还可以的,傅知青你拿去试试吧。” 傅明泽低头看了眼,见她白嫩红润的手掌心里放着个圆鼓鼓的蛤蜊油,惊奇道:“你说这是烫伤膏?” 沈茉儿解释:“这个蛤蜊油早就用完了,洗过晾干的,我拿这个装了一点烫伤膏。” 说是烫伤膏,其实?是大凉时?宫中御医亲手炮制的膏药,举凡跌打?损伤烫伤烧伤各种伤都能用。 只是盛这膏药的罐子太?过精致,不是刚刚花光家底盖了新房、穷得连新棉被都做不起的人家该有的,正?好原主留了几个旧的蛤蜊油壳子,沈茉儿把壳子洗干净了装了一点放在?外面以备不时?之需。 原本照傅明泽想来,他手上这点细碎的伤口,根本不用去管它,估计明后?天它自己就好了,所以他压根就没想到要什么膏药。 但是看到这个圆嘟嘟的蛤蜊油壳子,他还是忍不住接了过来。 傅明泽打?开蛤蜊油壳子看了眼,是一种米黄色的膏体,乍一看还真有点像蛤蜊油,闻着也有股淡淡的香味,他抹了一点到手背上,凉丝丝的,还挺舒服。 “这个就送你了,你留着明天要是还没好,就再抹一点。”沈茉儿说。 傅明泽点点头,也没再推辞,直接就把东西收了起来,随后?就从带来的竹筐里取出?一个纸袋子,递给沈茉儿:“投桃报李,这是回礼。” 沈茉儿没想到只是送他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膏药,他居然会马上就拿了回礼出?来,纸袋子鼓鼓囊囊的,里面装的东西应该不少。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回礼怕只是个借口,东西估计是一早就准备好的,难怪让他一起吃饭,他也一句没推。 沈茉儿于是说:“我还没给老?师束脩,反倒收老?师的礼,不太?妥当吧?” 傅明泽看着她,眼底带了几分笑意,说:“不是只让我教一下不懂的地方吗,算不上老?师。” 沈茉儿理直气壮:“不懂地方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多一点。” 傅明泽干脆自己把纸袋子打?开,拿出?折得非常齐整的一块水蓝色棉布:“你和沈七叔不是想攒布票买布做新棉被吗,这块布做一床被褥应该是够了的。” 这个世界的布料有多难得沈茉儿可是深有体会的,当初柳吟霜为了能买到一些?不要票瑕疵布,还跟供销社?的售货员大吵了一架。 宝库里绫罗绸缎倒是不缺,偏偏就是没有最普通的棉布或是麻布。 沈绍元托徐卫国帮着换布票,换了这么久,也不过才换了几尺布,距离做一床被褥还非常遥远。 傅明泽要送的是别的,沈茉儿肯定说什么都不会收的,偏偏他送的是布料,还是刚刚好能做一床被褥的布料,沈茉儿拒绝的话根本就说不出?来。 “这太?贵重了,傅知青,送我肯定不能收,但我家确实?是需要,我跟你换行不行,你看看钱票加起来一共多少?” 沈茉儿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确实?不能放过这个获得一床被褥布料的机会,说是换,其实?就是让傅明泽算一下多少钱合适。 傅明泽刚想说不用钱,就听?沈茉儿又补了一句:“傅知青你上次也说了经济上有些?拮据,如果不要钱,我肯定是不能收的。” 傅明泽一噎,说:“这是我那个经济上比较宽裕的朋友寄来的,我原先的被褥还好好的,确实?用不到,借花献佛而已。” 沈茉儿倒是记得他上回说过有个要好的朋友,家里经济比较宽裕,想来是那个朋友知道傅知青经济拮据,才主动给他寄东西。 越是这样,沈茉儿越不可能白白收傅明泽的东西。 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她家只是明面上看着穷,实?际宝库里东西多的是,寻摸寻摸总能找到一些?能拿出?去换钱的东西,再说她和她爹现在?都有工作了,每个月加起来有三十元工资,这在?村里都算得上高收入了。 他们父女俩现在?都发愁,怎么才能继续维持贫困户的形象呢。 既然她家不是真穷,又怎么能白白收真正?经济拮据的人的东西呢?沈茉儿想想,都觉得内心有愧。 她坚决不肯收:“傅知青,其实?这块布料你要是拿出?去,可以跟村里社?员换不少东西,还有你自己的衣服,也能做一身新的了。你愿意换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怎么能厚着脸皮白拿你的?做不到雪中送炭,总不能做雪上加霜的事?情吧?” 傅明泽:“……”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自己的穷人形象如此深入人心。 傅明泽说服不了沈茉儿,最后?只能折中报了个比实?际少了三分之一的价格:“上回你也说过,你家经济上比较拮据,起新房的钱也不是很宽裕,想来起完房子也不剩多少钱了,后?面添置家具日用,还得花不少钱。我经济确实?不算宽裕,不过吃住都在?知青点,平时?花钱的地方很少,算起来其实?比你们日子要好过一点,所以沈茉儿同志你也不用跟我客气的。” 沈茉儿:“……” 是的,她家是穷得为了六筐砖头能拼命的那种。 俩人一个想让对方多收点钱,以缓解窘迫的经济状况,一个想让对方少拿出 ?点钱,以免给本就贫穷的家庭带来更大的经济压力,都想方设法地想要说服对方,最后?的结果是,沈茉儿用少于市价四?分之一的价格买下了这块布。 银货两讫后?,俩人都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没办法,谁让她/他得装穷呢? 傍晚,下班回来的沈绍元得知傅知青给他们家送了一块足够做一床被褥的布料,也是感叹傅知青实?在?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明明自己那样穷困潦倒,竟然也不愿意多收他们一分钱,真是高风亮节。 因为帮忙盖新房的事?,沈绍元对傅明泽的印象还挺不错,甚至私心里觉得这小子学识性?格都尚可,难得长相又称得上百里挑一,矮子里面拔高个,就这杨柳大队,甚至是柳桥公社?目前他接触过的人来看,确实?算是相对比较合适的郡马人选。 不过沈绍元和沈茉儿的想法一样,觉得傅明泽这样有些?清傲的性?子,肯定是不会愿意做上门女婿的,所以父女俩都觉得傅明泽挺不错,但是不约而同地,也都没真的想过招傅明泽做上门女婿。 “徐卫国介绍了个人,是纺织厂的技术工,听?着条件还过得去,问你周末见个面行不行。”夜里吃饭的时?候,沈绍元就把徐卫国帮着给她介绍了个对象的事?说了下。 “行。” 沈茉儿应了声?。 她本来就准备周末去公社?买些?家里需要的东西,顺便见一下,并不会耽误什么事?。 沈茉儿准备多相看相看,毕竟,见得多了,没准就能遇上一个跟傅知青那样好看的呢? 第34章 第34章 周日早…… 周日?早晨, 沈茉儿特地穿了件补丁最少的衣服,头发直接编了条辫子,扎了根红头绳, 脸上也特地用?了点宝库里存着的胭脂水粉, 整个人?收拾得精神?又漂亮。 离中?秋和国庆不远了,公?社宣传任务很重, 借人?都借到窑厂了,所以虽然是周日?, 但是沈绍元还要去公?社加班。父女俩简单吃过早饭,就背着竹筐去了隔壁大队部院子坐驴车。 沈绍元平时?上班都是腿着去的,遇上公?社有集市的日?子,刘二叔才会赶着驴车载一下大家, 沈绍元不想闺女吃苦受累, 特地让徐卫国约了个公?社有集市的日?子。 驴车上已经坐了几个大妈大婶, 郑嘉民一个小伙子坐在她们中?间,不但一点不突兀,甚至还非常的融入,和大妈们聊得热火朝天?。 看见沈茉儿他们, 郑嘉民马上挥挥手:“沈同志, 沈七叔!” 等沈茉儿和沈绍元坐下,他马上挪着屁股挨到了沈绍元旁边:“七叔, 今天?去公?社赶集呢?”一声七叔喊得那?叫一个顺溜。 沈绍元:“我回去加班,茉儿去买点东西。” 郑嘉民马上自告奋勇:“沈茉儿同志, 回头买了东西拎不动喊我帮忙啊!” 等时?间差不多, 刘二叔估摸着没人?来了,就赶着驴跑了起来。 郑嘉民显然颇受大妈大婶们的喜爱,很快就有大妈又跟他唠了起来:“你们知青点的杨知青和石知青什么时?候办喜事啊?那?天?我们可都看到了, 都那?样了,这?肯定得结婚吧?这?眼瞅就要秋收了,再不抓紧点,秋收可不好办了。” 说到这?个,郑嘉民不禁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们两个人?都说当对方?是兄弟姐妹。” 石伟说自己一直把杨青青当妹妹,而且当时?是为了救人?,事急从权,不能因为这?一点点事情就结婚,这?样未来只能成为怨偶。 杨青青也说他们是革命战友间的互帮互助,谁提男女有别就是搞封建糟粕。 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他俩是谁也没看上谁,谁也不想跟对方?结婚。 也不知道之前为什么走那?么近。 唠嗑的大妈啊地一声:“兄弟姐妹?!照这?么说,耍流氓的都说自己是兄弟姐妹了。” 大妈挤眉弄眼地问:“那?天?杨知青抓着石知青的时?候,嘴里喊的可是傅知青,杨知青是没看上石知青,看上傅知青了吧?啧啧啧,老话?都说姐儿爱俏,傅知青长得是比石知青好看多了。” 其他大妈大婶纷纷附和,一副早就看透事情真相的样子,郑嘉民默默在心里同情了下傅明泽,徒劳无功地帮忙解释了一句:“这?事跟傅知青没关系,他和杨知青关系一般。” 大妈一挥手:“嗐,那?啥,落花有意思,水没这?个意思嘛,我懂。” 郑嘉民弱弱地:“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大妈:“还不就是这?个意思?” 郑嘉民无力招架,赶紧找沈绍元搭话?:“七叔,你怎么周日?还加班呢,这?窑厂的宣传任务这?么重啊?我前次跟明泽一起去公?社,看过你写在窑厂外面的标语,那?字写得,啧啧,可真是漂亮!” 郑嘉民比了个大拇指,接着又说:“标语就不说了,墙上还画了画,那?工农兵的形象画的,可真是栩栩如生,瞧着可精神?了!七叔,你可太厉害了!” 沈绍元笑了起来:“还行吧。” 恭维的话?他听?得多了,郑知青这?马屁拍得没啥新意,胜在诚意挺足,沈绍元哪怕知道他是被大妈们逼得想要转换话?题,也是欣然接受。 沈茉儿倒是听?说了发生在村口溪涧里的这?出闹剧,不过她是从蔡大妈她们那?里听?说的,蔡大妈她们去的晚,并不知道前面的事。 饶是如此,沈茉儿也不禁默默同情了傅明泽一把,杨青青不但成天?跟着他,就连脑子不清醒的情况下,都还惦记着想要纠缠他,也不知道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傅知青是怎么忍过来的。 到公?社后沈绍元就去上班了,时?间还早,沈茉儿就去麻雀市逛了逛。 之前新房没盖好,他们把不准后面还需要多少钱,就一直没添置什么东西。现在房子盖好了,七七八八该结的账也都结出去了,沈茉儿手里还剩下八十三元六角,就盘算着拿出二十元钱来添置些急用?的。 其实原本还能多剩一些的,盖卫生间又花了一些。 沈茉儿在麻雀市里逛了一圈,看到有个大爷在卖自己编的藤箱,样式有些粗糙,不过好在用?料扎实,编得也仔细,甚至箱子阖上后还有个能挂锁的小提手,还挺实用?。 “大爷,这?箱子怎么换?” 老大爷犹豫半天?,才小声吐出一句:“六元一个,十一元一对。” 好似怕沈茉儿嫌贵,紧跟着又解释了一句:“用料都是好的,花很多工夫编的,还有,还有,这?个箱子的式样也是我孙女儿自己想的,别家没有的。” 沈茉儿倒不觉得贵,别的不说,东西是真挺扎实,让她惊讶的是,老爷子瞧着拘谨老实,没想到还挺会做生意,六元一个,十一元一对,这?不就是薄利多销,想让人?多买一点嘛。 可惜她今天只准备花二十元钱,买一对箱子就要十一元,那?剩下的钱就不多了。 “买不买,不买走开点,尽挡着路。”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走过来,挤沈茉儿,问卖藤箱的大爷,“这?箱子怎么卖?” 等大爷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后,中?年妇女顿时?提高了声音:“就这?么点藤条编起来的玩意儿,你居然敢一个要六元?!你这?哪是搞手工副业啊,你这?简直就是投机倒把!你哪个大队的,你这?东西又没什么成本?,两块钱一个顶天?了,两块钱卖不卖,不卖我可要找你们大队干部问问了。” 老大爷被她一顿抢白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我不是,我这?可费时?间了,两块钱还不如刨地挣工分,我这?真不行,我大队里同意的……” “行吧,我给你加五毛,两只五块钱,不能再多了。”中?年妇女说着就去拎箱子。 老大爷结结巴巴地解释,伸手护着箱子:“不能卖,我孙女儿说了,五块钱以下坚决不卖的……”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人?,突然遇见个强买强卖的,顿时?手足无措,话?都说不清楚了。 一急之下,甚至把底价都给漏了出来。 沈茉儿看不过去,忍不住说:“这?位同志,买卖东西讲究个你情我愿, 你觉得价格不合适不买就是了,何?苦为难这?位老伯。” 中?年妇女拽着两个箱子不放,扭头就瞪了沈茉儿一眼:“要你多管闲事!” 她冲另一头喊人?:“俊良,俊良,快来付钱!” 老大爷还在那?里说:“不能卖,卖不出的……” 沈茉儿实在忍不了,直接给了她一下手刀,趁着她哎哟呼痛的时?候,一把将藤箱夺了回来:“人?家说了不卖,你还想硬抢怎么的?!” 将藤箱放在地上,沈茉儿从兜里拿出卷着的几张纸币。一张十元的大团结,一张一元的纸币,直接就把两张纸币给了老大爷:“我买两个,十一元对吧?” 老大爷只收了十元,把一元的还给了沈茉儿:“十一元是叫价,十元就够了。” 沈茉儿点点头:“那?就多谢了。” 老大爷的摊子上统共就摆了三只藤箱,被沈茉儿买走两只,现在就剩一只了。中?年妇女不料沈茉儿这?么快就掏了钱,眼看沈茉儿拎着两只箱子就要走人?,连忙一把抓住: “你这?人?怎么回事,明明是我先要买的,你怎么能插队呢,先来后到不懂吗?这?箱子是我的,你不能拎走!” 沈茉儿:“我已经付钱了,银货两讫,这?箱子已经是我的了,我为什么不能拎走?” 中?年妇女:“不行,你拎走了我就凑不了一对了,我先看中?的,不就是十块钱嘛,我出!” 说着直接从兜里拿出钱找了一张大团结扔在老大爷的摊位上:“钱我给了,你把东西给我!” 沈茉儿眯了眯眼,没等她有什么动作?,旁边匆匆走过来一个年轻男人?:“妈,你买了什么,多少钱我来付。” “两个藤箱,十块钱我已经付了,这?箱子不错,回头等你结婚了,这?一对箱子就是不错的聘礼了。”中?年妇女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是怎么贬低这?几个藤箱的,得意得不行。 老大爷倒是勇敢了一回,捡起她扔的十块钱还给年轻男人?:“那?位女同志先买的,我不能收你们的钱。” 一个漫天?压价的无赖,一个连价格都没压还帮着他说话?的女同志,老大爷偏向哪一边可想而知。 年轻男人?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把藤箱拿过来还给沈茉儿:“这?位同志,不好意思。这?箱子是你的,你拿着吧。” 沈茉儿看他一眼,接了过来。 中?年妇女没想儿子过来了反倒还偏帮着外人?,顿时?发起火来,年轻男人?安慰几句,拿钱跟老大爷买下一个藤箱,就哄着中?年妇女走了。 等两人?走远,老大爷跟沈茉儿道谢,还愣是送了沈茉儿一个小小的藤编篮子,这?才收拾了东西,乐颠颠地走了。 来之前他是真没想到,就自己编的几个箱子,没花一点成本?,也就费了些时?间,竟然能卖十五元钱,这?可是人?家正式工人?差不多半个月工资了! 沈茉儿觉得俊良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过,也就没细想。她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接着在集市上逛了逛,又买了些零碎的东西。 等没什么好买了,她就把东西都搬回驴车上,两手空空地赶往约定地点:公?社小学大门口。 第35章 第35章 傅明泽:我有一个朋友 周末学生放假, 公?社小学大门紧锁,沈茉儿?到的时候,门口还?没有人。估计是来早了, 沈茉儿?也不着急, 就在门外不远的树荫底下等?着。 没多?久,小学大门开了, 两?个老师模样的人匆匆从里面出来,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高一些的说:“上头也是想一出是一出, 别说咱们柳桥公?社小学,就是全?县的小学,也没几?个孩子会画画呀,东方红小学的孩子参加不就行了?” 另一个稍微矮一些的说:“我听说是大领导南方巡视作出了不少重?要指示, 省里要求各行各业开展轰轰烈烈的学习宣传活动, 可你也知道, 这几?年宣传口多?少人都被下放接受再教育了,这不就把脑筋动到学校了。” “这可真?是。”高一些的大概是想埋怨两?句,不过还?是机警地咽了回去,转而说, “先去窑厂看看吧, 不是说他们宣传科新来了个画画特别厉害的吗,咱们先去接触一下, 回头再让校长跟窑厂沟通,争取借人过来给?孩子们突击一下。” 说着, 他又叹了口气:“临时抱佛脚, 别太?出丑就行。” 矮一些的明显消息比较灵通:“我听说杨柳大队这学期多?争取了一个民办教师名额,开的就是美?术课。政治宣传教育一刻不能放松,没有相应的人才, 这就是一句空话。公?社也是尝到了捉襟见肘的滋味儿?,才准了杨柳大队的申请。” 高一些的摇头:“这学期新开的课,孩子们也就学个皮毛,再说这回的比赛,就到公?社一级的学校,下面大队的学校不用参加。” 俩人说着话就渐渐走远了,沈茉儿?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请问,是沈茉儿?同志吗?”男人不太?确定?的声音响起。 沈茉儿?回头,看清来人的时候,不禁微微扬了扬眉,这人前不久她还?在麻雀市上见过呢,就是那个不太?讲理的中年妇女的儿?子。沈茉儿?后知后觉想起来,她今天?相亲的对象好像是叫张俊良,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俊良”了。 沈茉儿?点点头:“我就是沈茉儿?,张俊良同志你好。” 张俊良也微微愣了下,之前在麻雀市他就注意到这个姑娘了,虽然?身上衣服有些破旧,但长得实在漂亮,不过张俊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就是自己?的相亲对象。 忙点点头:“你好,沈茉儿?同志。” 迟疑一下,张俊良说:“之前在麻雀市实在不好意思,我母亲节俭惯了,性格也有点执拗,当然?,也怪我,她也是想帮我省钱。” 沈茉儿?倒是没有因为这件事就对张俊良有什么坏印象,毕竟他并不像他妈那样不讲理,为人处世也还?算谦和,于是就说了一声没什么。 张俊良看看周围,提议说:“要么,我们在附近走走?” 沈茉儿?打量他一眼,点点头。 这人长相端正,性格温和,单单就他自己?的条件,沈茉儿?觉得还?算过得去。不过,他母亲有些难缠且不讲理,婆媳关系怕是不太?好处。 沈茉儿?开门见山问:“介绍人说你家兄弟三个,前面两?个都已经成家,你是最小的,所以结婚后愿意跟老丈人一起住?” 徐卫国说的是,张家三个儿?子,住房比较紧张,张俊良虽然?是正式工,到底年纪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分到房,所以结婚以后愿意到老丈人家去住。就是不入赘,但是和他们父女一起住。 徐卫国劝沈绍元,招女婿太?难,想招个好小伙儿?就更难,像这样不入赘但跟他一起住,其实跟入赘也差不多?了,而且人家也说了,沈茉儿?既然?是独生女,那老丈人以后养老他们自然?是责无旁贷的,这其实跟入赘也差不多?。 沈绍元于是就被说动了。 张俊良看沈茉儿?一眼,点点头:“我家住房紧张,我结婚以后就算是想住在家里怕是也住不下。” 原本他家是打算等?他结婚就跟人再租一间房的,有些家里孩子小的人家,是愿意挤出一间半间换点钱的。 结果前几?天?他姑就跑来说有这么个姑娘,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父女俩相依为命,关键是,她爹是窑厂宣传科的,现在是临时工,但人家科长透了底,干满一年估计就能转正。 姑娘自己?在大队小学当民办教师,一个月也有十二?块钱。 家里房子虽然?在乡下,但是杨柳大队离公?社近,骑个自行车上下班其实也方便的。 而且,她爹要是能转正,宣传科那就是干部身份,窑厂家属楼盖得多?,没准不久就能分到房子。 这么一算,其实也不用在乡下住多?久。 就算分不到房子,回头有了孩子,孩子总得去公社小学读书吧,到时候不论是租房还?是怎么样,老丈人兜里有钱,都不会不管小两口的。 他姑和他妈嘀嘀咕咕了半天?,最终一锤定?音,都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只要女方不坚持要他入赘,既不用背倒插门的 名头,又能享受到老丈人的好处,其实比找公社里面普通人家的闺女好。 张俊良原本心里还有些犹豫,现在见了人,最后一丝犹豫也没有了。 两?人在公?社的大街上随便逛了逛,张俊良本想等?中午了请沈茉儿?到国营饭店吃饭,得知沈茉儿?一会儿?就要跟着大队的驴车回去,就说去国营饭店买两?个包子给?沈茉儿?带回去。 国营饭店的包子要粮票,不过卖得比巧姐那里的便宜,张俊良买了六个,沈茉儿?只拿了三个。 粮票是张俊良给?的,钱却是沈茉儿?抢着付掉的,也没有占他的便宜。 俩人刚从国营饭店出来,迎面就碰见了拿着大包小包的郑嘉民。 郑嘉民高兴地挥着手里的小包裹:“沈茉儿?同志!” “郑知青。”沈茉儿?停住脚步,看了眼郑嘉民手上的包裹:“郑知青买了不少东西啊?” 郑嘉民笑?呵呵地:“嗐,不是买的,都是家里寄来的,这不马上中秋了吗,家里肯定?得寄些吃的过来。” 沈茉儿?知道郑嘉民家里条件不错,倒是不奇怪他家会寄东西过来,只是不知怎么的想起傅明泽,好像从没听说他家里给?他寄东西。 郑嘉民奇怪地看了张俊良一眼,他不是把话藏在心里的那种人,有疑问直接就问了:“沈茉儿?同志,这位是?” 沈茉儿?于是给?双方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插队在我们大队的郑嘉民知青,这位是纺织厂的张俊良同志。” 郑嘉民好奇打量张俊良几?眼,自来熟地打招呼:“张同志你好。” 张俊良矜持地点了点头:“你好。” 沈茉儿?见郑嘉民大包小包的,手里的东西都快抱不住了,就跟张俊良告辞,主动表示帮郑嘉民一起拎回去。郑嘉民也没跟她客气,马上就把最小的那个塞沈茉儿?手里了。 张俊良微微皱了下眉,追上沈茉儿?,问:“沈同志,下周日如果有空的话,一起去县里看电影吧?” 看电影沈茉儿?其实还?是挺感兴趣的,原主的记忆里就有两?次看电影的经历,只不过看的都是电影队放的露天?电影,张俊良说的去县里看电影,应该是指去县里的电影院看电影。 目前来说,沈茉儿?对张俊良本人印象还?行,他那个不讲理的母亲,如果不住一起的话,其实影响也不大,所以她是愿意和张俊良再接触接触的。 不过,想到在公?社小学门口听到的对话,沈茉儿?略想了想,还?是说:“下周日的事情不好说,回头我提前让我爹给?徐科长带话,你看行吗?” 张俊良不料她没有一口答应,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点点头:“好的,我等?你消息。” 等?张俊良走了,郑嘉民顿时满脸好奇问:“沈茉儿?同志,你和这位张同志不会是在处对象吧?” 沈茉儿?也没瞒着,就说是她爹厂里领导介绍的,今天?第一次见。 郑嘉民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总觉得心里不太?得劲儿?:“按理说这位张同志条件是不错,不过,我总觉得他配不上沈茉儿?同志你。” 郑嘉民其实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些怪异。 这年头城乡差距很大,吃商品粮的等?闲都不愿意和农村人结婚。这位张同志自己?还?是纺织厂的技术工,郑嘉民家里不少工人,自然?知道技术工比普通工人工资高不少,而且张同志长得也挺齐头整脸的,性格瞧着也不错……照理说,单看条件应该是沈茉儿?高攀了的。 可郑嘉民认识沈茉儿?这么久,心里总觉得沈茉儿?跟一般的女同志不一样,张俊良再是不错,他还?是觉得对方配不上沈茉儿?。 不过他这人自来熟归自来熟,倒也不是那种没有分寸乱说话的,只稍稍漏了这么一句,后面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沈茉儿?也不在意,她对张俊良印象还?可以,也就是普通人的还?可以,并没有到就一定?要跟这个人谈婚论嫁的程度,也就无所谓什么配不配的问题。 等?他们扛着包裹回到驴车那儿?时,其他人都已经在了,于是等?俩人归整了下东西坐上驴车,刘二?叔就赶着驴车跑了起来。 * 中午太?阳正烈的时候,郑嘉民扛着大包小裹的回了知青点。 傅明泽正在屋檐底下看书,见郑嘉民进了院子,放下书起身去接了一把。郑嘉民探头看了眼,悄声问:“都在屋里?” 傅明泽嗯了声,郑嘉民就说:“那咱们去灶间。” 其他人都已经吃过午饭,灶间没有人。郑嘉民举着菜刀拆包裹的时候,傅明泽就从锅里把温着的一碗菜粥端了出来,这是给?郑嘉民留的饭,菜闷得有点黄了,看着没什么卖相。 郑嘉民已经拆好了包裹,除了月饼、麦乳精、糖果、饼干这些吃的,还?有一件打得非常厚实的毛衣和一双棉鞋。 郑嘉民早饿了,拆了包月饼的纸袋子,自己?拿了一个,又拿了一个给?傅明泽,然?后就站那儿?配着菜粥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吃了个半饱,郑嘉民才终于腾出嘴来说话了:“这月饼是我们沪市的老字号悦来芳买的,他家的月饼老好吃的。” 傅明泽点点头,不吝称赞:“确实不错。” 郑嘉民:“……”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吃着悦来芳的月饼,表情是这么波澜不惊的。说实话,郑嘉民其实有时候都怀疑,傅明泽是什么落难公?子,从前家财万贯锦衣玉食什么的,所以见到什么吃到什么都是这么一副样子。 “哎呀,刚才应该留两?个月饼给?沈茉儿?同志尝尝的。”郑嘉民突然?想起来。 之前盖房子的时候,他可是在沈家蹭了不少饭的,虽说也干活了,但郑嘉民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那点劳动力,其实根本不值得人家大鱼大肉地款待,他都是沾了其他人的光。 傅明泽抬眼:“沈同志也去公?社了?” 郑嘉民点点头:“可不是,一起搭大队驴车去了。” 说到这个,他突然?左右看看,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说:“你别说出去,我在公?社撞见沈茉儿?同志跟人相亲了,纺织厂的技术工,长得还?行,不过我瞧着有点配不上沈茉儿?同志,沈茉儿?同志长得多?好,人还?飒爽,那位张同志虽然?也还?行,可是就普普通通……” 傅明泽微微拧起了眉,打断他:“你不说沈七叔想给?她招个上门女婿吗,纺织厂的技术工,人家愿意上门?” 郑嘉民挠挠头:“这就不知道了,这我也不好问呀。” 傅明泽笑?了声:“还?有你不好意思问的时候?” 他明明是笑?着的,郑嘉民却莫名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不过没等?郑嘉民再说什么,傅明泽就扔下一句“自己?收拾”,转身就出了灶间。 郑嘉民嘀咕了声“奇奇怪怪的”,把剩下的菜粥几?口喝了,舀水洗了碗筷,再把拆开的东西收拾了下,用布袋子和牛皮纸包了包,就抱着东西进屋了。 傅明泽出了灶间,坐回廊檐底下准备继续看书,只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完一行字,他想了想,干脆起身往外走。 大中午的,村道上没什么人,偶尔遇见个拎着篮子从自留地回来的大妈,或者是匆匆往家跑的孩子,都会停下来跟他打个招呼。 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人会主动跟他打招呼的?好像就是从帮沈家盖房子开始的。 傅明泽不禁想起当初下乡时,家里长辈千叮万嘱,让他到了农村一定?要收敛起臭脾气,千万低调做人,绝对不能张扬。到了杨柳大队以后,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跟社员几?乎不接触,跟知青也都尽量保持距离。 哪想到不过是帮忙盖了间房子,情势就完全?变了。 傅明泽边想边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口,对着沈家崭新的院门,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扣了两?下门。 里面很快响起沈茉儿?清脆的声音:“谁呀?” 傅明泽应了一声:“是我。” 声音出来,才发?现又低又哑,他怕里面的人听不见,忙请了清嗓子,又放开声音应了一声。 院门打开,沈茉儿?看到傅明泽,脸上露出笑?容:“傅 知青是你啊,快进来。” 傅明泽走进院子,沈茉儿?把院门打开到最大,踢了旁边一块石头抵着门,以防门又被风给?吹上了。 这是故意开着门,以防有人看见说闲话。 分明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个举动,往常其实也是这样,但是今天?傅明泽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傅知青吃饭了吗?” 沈茉儿?随口问着,进灶间拿了口碗,盛了大半碗绿豆汤出来。这绿豆汤是她早上出门前用小火炖着的,回来以后也没另外做饭,把国营饭店买的几?个包子热了热,就着绿豆汤吃,就算是一顿饭了。 秋老虎比盛夏还?要难熬,沈茉儿?嫌灶间热,把小桌子搬到了外面的廊檐底下,有穿堂风,比灶间舒服多?了。 傅明泽:“我吃过了。” 沈茉儿?把小凳子放到他身前:“那喝碗绿豆汤吧,不占肚子的。” 傅明泽坐下来,刚吃了个月饼,又从村里往外走了一路,他确实有些口渴,也就没再客气,捧起碗慢慢地喝了起来。 沈茉儿?包子才吃了一半,于是拿起来继续吃。 傅明泽瞥见她手里的包子,忍不住问:“这包子,不是巧姐那儿?买的?” 哪怕都是包子,每个人包包子的手法是不一样的,而且包子的大小也有些不同。 沈茉儿?嗯了声:“公?社国营饭店买的,比巧姐那儿?便宜一点,不过要粮票。” 傅明泽知道她家仅有的一点粮票都在盖房子的时候用掉了,现在也不是开工资发?粮票的时候,联想郑嘉民说的,粮票是谁出的不言而喻。 绿豆汤好像都不甜了。 沈茉儿?很快吃好,在她动手之前,傅明泽已经伸过手收走了碗筷:“我来洗。” 沈茉儿?看一眼他的手,傅明泽循着她的视线看了眼,不禁弯了弯唇:“已经好了。” 沈茉儿?于是也不跟他客气了,说:“那就麻烦傅知青了。” 等?傅明泽洗完碗筷从灶间出来,就见沈茉儿?从屋里拿出来个藤编的箱子:“这是今天?在集市上看见的,编得挺扎实的,关键是这箱子还?能套锁,傅知青之前不是丢过东西吗,我想这种能套锁的箱子,应该挺适合的。” 沈茉儿?笑?道:“我家盖房子傅知青出了不少力,尤其那个卫生间,用着非常方便,我早想准备一份礼物,一直也没看到合适的,今天?正好碰见就买了一个,算是谢礼。” 傅明泽没想到她会给?他准备谢礼,尤其是这份谢礼确实是他目前所急需。 当初下乡,为了契合穷光蛋的身份,家里根本没让他带什么行李箱或是行李袋,而是直接给?了他一个从旧衣服裁剪缝制起来的布袋子。 知青点一间屋子住了十来个人,东西放在布袋里跟放在外面也差不多?,为了藏钱票,他不知道费了多?少劲。 在这边想买箱子就更不可能了,一个是东西不好买,再一个确实也不符合他的身份。 但如果是别人送的,他用着倒是就合情合理了。 换个时间,沈茉儿?送他这份谢礼,他肯定?是高兴的,可今天?…… 看着眼前人清澈明亮的眸子,傅明泽高兴的同时,又不免有些气恼,不觉微微蹙眉,说:“我并没有帮上多?少忙,沈同志实在没必要大费周章地给?我准备谢礼。” 迟疑一下,他忍不住说:“沈同志如果是觉得以后往来有所不便,明白说一句就可以了。” 没必要特意准备这么一份谢礼来撇清关系。 沈茉儿?有些错愕:“傅知青怎么会这么想?” 傅明泽清凌凌的目光直视着她,说:“我听说沈同志在相亲处对象,猜测或许会觉得需要和其他人适当保持距离。盖房子的事情,其实我并没有帮多?少忙,再说你家也管了好长时间的饭,沈同志不用放在心上的。” 沈茉儿?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我确实没有这个意思。” 傅明泽敛下眸子,半晌,说:“那可能是我想岔了。” 沉默几?秒,他又说:“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确认一下,是不是明天?开始学高中的课程?” 沈茉儿?应了声,就听傅明泽又说:“那好,我明天?再来。”说完便利落地转身走了。 从沈家出来,傅明泽一路回了知青点,宿舍里郑嘉民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把那些吃的用的统统都塞进了他从家里带来的手提箱里,傅明泽进来时,他正撅着屁股把手提箱往床底下塞。 傅明泽淡淡看了眼,就径自往里走到了自己?的床铺,也没脱鞋子就直挺挺地躺了上去。 郑嘉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傅明泽最是爱干净,今天?居然?不脱鞋子就上床了,虽说脚挂在外面,倒也不至于蹭脏了被褥,可这确实不太?符合傅明泽的个性。 郑嘉民蹭过去,悄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傅明泽看他一眼,虽然?觉得以郑嘉民的脑子,绝对不是什么能出主意的,只是他这时候心里实在有点乱,确实是想找个人说说,于是就从床上起来:“出来说。” 几?分钟后,俩人站在知青点后头的菜园子里,傅明泽斟酌了下,说:“我有一个朋友,家里经济挺宽裕,就是成分不太?好,他最近认识了个贫下中农的姑娘,但是又怕回头家里的事情牵连到那位姑娘,因此有些犹豫。” 顿了下,他又说:“那位姑娘最近相看了个条件还?过得去的对象。” 郑嘉民莫名觉得这个故事听着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偏偏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于是挠挠头说:“既然?是这么个情况,那姑娘也有了个不错的对象,就让你那位朋友放弃好了。” 傅明泽脸色顿时一黑:“……” 果然?,以郑嘉民的脑子,确实是只能出些馊主意。 第36章 第36章 长得那么好看,又穷成那个样…… 眼看傅明泽说完就走了, 沈茉儿拎着藤编箱子站那儿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暗暗在心?里嘀咕了声“怪里怪气的”。 既然他不要,沈茉儿自?然也不会勉强, 于?是拎着箱子又放回了屋里。 原本她还想着她和她爹东西不多, 凑合放一个箱子里就行,现在傅明泽不要, 那她和她爹正好一人一个箱子,也不用凑合了。 放好箱子, 沈茉儿又去关院门。 虽说青天白?日的,但她家这位置,不是农忙的时候,白?天附近也没人, 真有什么事情, 想喊人都喊不着。 沈茉儿把顶门的石头踢开, 脑海中灵光一现,不由盯着那块普普通通的石头看了几眼。 总觉得,傅知青好像从她踢石头顶门的时候开始就有点不太高兴。 再想想他说的那些什么“或许会觉得需要和其他人适当保持距离”的话,沈茉儿眨了眨眼, 心?说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不太确定, 再看看。 下午没别的事情,沈茉儿就裁了纸把新?房的窗户给糊了糊。其实挂窗帘是最好的, 可惜布料实在太难买,只能?先这么凑合着了。 不然这玻璃窗从里往外?看透亮, 从外?往里看也是透亮的, 住着可一点都不安心?。所幸窗户开得高,只需要将下面一排糊起来就可以了,上面的倒是可以不用管。 糊完窗户后, 沈茉儿又把家里的东西归整了一下,把稍微值钱点的都归整到了箱子里。 等?都弄好了,沈茉儿又进宝库里整理了下。 这宝库里的金银珠宝字画玉器,都是她爹一年一年积累收藏起来的,这些东西是造了账册的,她是不太清楚,她爹心?里却是清楚的。 但是叛军围城之后,底下人匆匆忙忙收拾起来的东西,他们父女俩其实也不清楚的。 宝库面积大?,架子堆着架子,箱笼叠着箱笼的,他们一直也没时间细细地清点,所以现在有时候闲了,沈茉儿就会到宝库里面“探宝”。 每次打开一个箱笼之前,都完全猜不到里头究竟有什么,不是探宝是什么? 当然,也不是每次打开都是惊喜,也有时候怀着期待打开,一看却是哭笑不 得。 比如?上回,她打开一个沉香木的箱子,想着里头必然是什么珍贵的物?件,结果一看,珍贵倒也不能?说不珍贵,大?凉都城周边庄子的地契房契和周边各国都城的铺子宅子的地契房契,要不是换了时空,倒也是一笔莫大?的财富,可惜在这个世?界,与那些各国通存通兑的银票一样,都成了一堆废纸。 因为宝库里的东西,基本都是他们现在用不上的,所以沈茉儿对于?“探宝”这件事也不是很热衷,也就是实在空了没事,才会进来捣鼓一下。 不过她今天运气不错,打开一个箱子,里头整整齐齐的都是布料,而且不是她爹造册收藏的那些珍贵布料,是相对平常些的布料,瞧着应该是府里采买来给丫鬟们做衣服的布料。 可惜是绸缎,颜色也有些花俏,拿出去还是挺显眼的。 沈茉儿想了想,把箱子阖上推开,搬出压在这个箱子下面的两个箱子,干脆都给打开了。 这回却真是大?大?的惊喜,一个箱子里也是绸缎,却是白?色、黑色、青色、褐色这样的素色,而另一个箱子里则是棉布,纯白?的棉布! 沈茉儿简直比找到一箱子奇珍异宝还要高兴。 这棉布瞧着跟这个世?界供销社卖的布料虽然也有些微的不同,但这只是工艺上的不同,而且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关键是,华国有无?数的、大?大?小?小?的纺织厂,每个工厂的生产工艺都有细微的区别,在布料如?此紧缺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这些布料她是完全能?拿出来用的。 沈茉儿兴奋不已,就在这几个箱子附近又找了找,果然又找出了好几个装着布料的箱子。 这也正常,想她家堂堂王府,常年备着的物?资不知凡几,也就是当时太过慌乱,许多东西都来不及收拾,不然估计这偌大?一个宝库也不一定放得下。 其实王府里也备了不少米面粮油肉蛋之类的吃食的,不过她爹将人遣散的时候,就把东西都给大?家分了。毕竟叛军围城,时日一长,别的不说,吃食就是最重要的。 他们父女俩倒是没在宝库里藏粮食,毕竟宝库里也不能?生火,藏了粮食也没用,再说,他们父女俩虽然躲进宝库,但其实心?里也是早做好了殉国的准备的。 他们只在宝库里藏了些干粮点心?,后面陆陆续续地也吃完了。 要早知道会转换时空到这个缺衣少食的世?界来,她怎么也得在宝库里藏上几百上千担粮食。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呀! 沈茉儿暗暗叹息,不过很快又高兴了起来,找到这么多布料,跟找到粮食也差不多了,毕竟这世?界,布料简直就是所谓的“硬通货”了。 沈茉儿心?里美滋滋,拿了一批棉布出来,又把几个箱子都盖回去整理好了,也没再继续“探宝”,抱着那批棉布就准备往外走。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乓啷一声响动,沈茉儿扭头一看,一个皮制的箱子从高处滚落了下来。 大?概是她之前翻找布料的时候碰着了那边的箱子,这个箱子又正好摆得高,可能?还没摆牢靠,就掉下来了。 箱子倒是结实,掉下来也没碰坏或者?散开,沈茉儿瞧着有些好奇,干脆就打开看了,然后就发现竟然是一箱子的珍贵食材,有燕窝、海参、鱼胶……沈茉儿眼睛一下就亮了。 看了眼箱子掉下来的位置,她马上过去又搬了一个箱子下来,打开一看,嚯,竟是一箱子药材。 再搬下来一个木头箱子,嚯,竟然是收拾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火腿! 一连翻了好几个箱子,沈茉儿一下子翻出来好几箱的食材和药材。 沈茉儿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箱笼,想到当时叛军围城,城里乱糟糟的,她爹遣散府里的下人,让他们都回去与家人一起,老管事福伯却领着一群人愣是收拾了不知几车的东西送进宝库里,这才抹着眼泪走了。 现在想来,这位忠心?的老管事,是真的把他能?想到的、他觉得能?收拾起来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了。 却不知道,他一片忠心?收拾起来的,这些当初他自?己或许也没想过真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如?今对于?他们父女来说,才真是顶顶有用的东西了。 沈茉儿又花了不少时间把这些东西都归整了,才抱着一批棉布和一个火腿出了宝库。 出来一看,正好是快做晚饭的时间,她将棉布收到藤箱里,抱着那个火腿进了灶间,用菜刀把肉分割切块了。 正好买了两个藤编箱子,沈茉儿把原先那个旧木箱子里的东西就放到藤编箱子里,旧木箱子擦一擦就拿来放米面咸肉了。 估计是原主父女俩实在太穷,家里没什么存粮,沈茉儿穿越至今,倒是没在家里见过老鼠。但是也不能?保证以后也没有,所以食物?还是放在箱子里更?保险。 当然,最好是打个橱柜放在灶间,碗筷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直接放在个搪瓷缸子里。 每当这时候,沈茉儿就不得不叹息一声,这个家可真真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啊! 也不知道原主父女俩好好的两个正经劳动力,是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的? 沈茉儿总觉得有种百废待兴的感觉,好比家具,除了橱柜,其实还需要打个正儿八经吃饭的桌子,还有高些的凳子、写?字的桌子、摆放箱笼的架子……当然,最好是再打个能?存东西的五斗柜。 但也不能?一下子都打,不说他们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就算能?拿出来也不合适,她家盖新?房就够招人眼的了。 沈茉儿盘算着还是先打个八仙桌和写?字台,吃饭和写?字,这两样是目前最急需的。 她一边琢磨着,一边就把晚饭做好了。 煮了一锅杂粮饭,炒了两个菜,一个腊肉炒豇豆,一个韭菜炒鸡蛋。别看只简单两个菜,这伙食水平,在整个杨柳大?队大?概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饭刚做好沈绍元就回来了,走了半天路,早已饥肠辘辘,打水洗漱了下,就坐下捡起筷子开吃。 看到腊肉炒豇豆这道菜,沈绍元夹菜的筷子顿了顿,惊讶问?:“今儿麻雀市买的?” 沈茉儿乐了:“不是,爹你肯定猜不到。” 沈绍元看她一眼,夹起切得薄薄的一片腊肉纳入口中,嚼了嚼,顿时高高地扬起眉:“这是梧州进贡的火腿!” 沈茉儿笑眯眯地点头:“宝库里找着的。” 她爹别的不行,吃喝玩乐是真挺在行的,也正因此,皇伯父每回得了什么进贡的好东西,都会赐些到王府,一副生怕他亲弟弟饿着的模样。 沈绍元想了想,慨叹道:“福伯有心?了。” 父女俩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虽说因为变换了时空,他们有幸逃过一劫,但也因此永远离开了他们熟悉的时空,再不可能?见曾经的亲友一面。 也不知道都城是否沦陷,他们认识的那些人是否仍安好? 沈绍元很快调整情绪,换了个话题:“今天见过那个张俊良了吧,那人怎么样?” 沈茉儿就把麻雀市遇见他们母子和后头见面的事情都说了,沈绍元微微皱眉,不太满意:“就算不与婆母住在一起,可他母亲如?此难缠不讲理,以后总难免起矛盾,这张俊良不是良配。” 沈茉儿是自?信哪怕遇上不讲理的婆婆,自?己也不会吃亏,沈绍元一颗老父亲的心?,却是半点委屈也不想女儿受的。 沈茉儿想了想,说:“张俊良本人倒是还算谦和有礼。” 沈绍元挑了下眉,问?:“长得不错?” 沈茉儿摇头:“长相只能?说端正。” 沈绍元:“那就更?不合适了。” 他家茉儿喜欢长得好看的,这张俊良要是长相出众,倒是也能?勉强考虑一下,长相一般,就真的没有考虑的必要了。 沈绍元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以他们目前的处境,是不可能?像在大?凉时那样,从俊秀出众的年轻公子中仔细挑选一个女婿了,但他确实也不愿意女儿因此就将就着找一个人嫁了。 “不行就不招女婿了,大?不了将来我想法子住到你婆家附近去。”沈绍元说。 沈茉儿倒是没想这么长远,只是觉得张俊良瞧着人品还过得去,她可从来不觉得两个人见一面就能?到谈婚论嫁的程度,所以之前是想着可以再见一面看看,算是再给他一个机会,加 上对看电影这个事确实比较感兴趣,也就没有直接拒绝他看电影的邀约。 当然,此一时彼一时,她之前突然有了一个醍醐灌顶的发现,心?里其实已经决定不再和张俊良见面了,现在见她爹也是十?分不满意的样子,于?是就说:“那你回头同徐科长说一声回掉吧。” 沈绍元点点头,父女俩达成共识,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沈茉儿想起一件事,问?沈绍元今天是不是有公社小?学的老师去找过他,沈绍元听她问?这事,不禁就皱了皱眉,说:“公社里宣传科都没人了,偏偏上头一会儿这个活动一会儿那个运动的,事情多得不得了,我本来已经拒了那两个人,结果他们又跑去找了徐卫国,好说歹说让我帮着带几个学生,说是也不用特意去学校教,就平常上班的时候带着他们,当带学徒了。” 徐卫国一向待他不错,而且还一直在帮他争取转正的事情,这个面子沈绍元是要给他的。 沈茉儿眼睛一亮,笑道:“那你回头再和他们提个要求,他们那个什么比赛,给我们大?队小?学几个名额,上头没有要求大?队小?学参加,多半是觉得大?队小?学没有这个实力,我们主动报名,上头一定是允许的。” 沈绍元想了想,点头笑道:“这个不错。” 对于?在大?队小?学开设美术课,村里有些社员还是不理解,如?果孩子们能?参加这次省里组织的比赛,应该闲言碎语会少许多。 后面父女俩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吃完饭后,沈绍元主动去洗了碗,沈茉儿就去提了水回来烧了些热水,已经入秋,洗澡什么的不能?再用凉水。 沈绍元洗好碗,就去拿了艾草点燃放屋子里熏蚊子。 等?热水烧好,父女俩先后在新?盖的卫生间里擦洗洗漱了,屋子里的艾草也就熏得差不多了,把烧艾的破搪瓷盆拿到外?面,又检查了一遍各处的门窗,父女俩就各自?回了屋子,躺着准备歇息了。 夜里没事可做,点灯也费油,最主要是,沈绍元每天早出晚归,来回都得步行,实在也是累得慌,夜里自?然是能?早点歇着就早点歇着。 沈茉儿躺在床上半天没睡着,喊了一声“爹”,就听沈绍元在外?间应了一声,于?是就说:“咱们还是想法子弄张自?行车票吧,你这每天走路实在太辛苦了。” 沈绍元的声音在外?间响起:“买自?行车太招人眼。” 沈茉儿自?然也知道买自?行车招人眼,只是想着她爹大?约从出生起就没吃过这样的苦,到底是有些心?疼,心?想,不能?买大?概就得想想别的办法了。 谁让他们实在不敢露哪怕一点点的富呢。 不像郑嘉民,成天大?包小?裹的,一点不怕别人眼红盯上。 想到装穷,沈茉儿就不禁想到那个真正穷的人,明明连个箱笼也买不起,肥皂放在外?面都被人掰走了一大?半,特地给他买了个箱子,他倒是还不要。 “爹,其实我想了想,我还是喜欢长得好的,还有就是,家里条件好不好,是不是工人其实不打紧,咱们不是本来也怕露富吗,倒不如?就找个穷的,还安生。” 沈绍元大?约是已经迷糊了,声音有些虚,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那你不就是想找一个又好看又穷的吗?这穷的人多了去了,好看的倒是不太好找……”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估计是睡着了。 沈茉儿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虚空,喃喃:“哪里不好找,现成不就有一个吗?” 长得那么好看,又穷成那个样子。 第二天沈茉儿去了学校,就给学生们布置了一堂“随堂测验”,这方法是从程涛那里学的,还挺管用的,拿着学生们画在五花八门的纸上的画,她很快就从中筛选出了几个天赋比较好的。 挑选好人后,她什么也没说,程涛问?起,也只说是临时想测测大?家学得怎么样了。 然后就遭到沈玲玲一阵嘲笑:“真以为自?己教的是什么重要得不行的课目了,还搞随堂测验,真是笑死人了,听过随堂考语文的,听过随堂考算术的,还是第一次听说随堂考画画的。” 沈茉儿一点没跟她客气,反问?:“之前没有美术课,你没听说过美术课随堂测验,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哦,对了,我这阵子忙着,倒是忘了问?候一下二伯母,不知道她从派出所出来了吗?” 主打一个打人就打脸。 沈玲玲气得立马就推开椅子走人了。 实在是,她妈被派出所关了半个月这件事,已经成了全村的笑柄了。而且,她妈从派出所出来那天,竟然又跟小?姨吵架,还动了手,衣服都扯破了。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她表哥王金宝也是那天被放出来,结果就在公社的巷子里被人打成了猪头,她小?姨田翠差点气疯了,硬要说是他们家恶意报复,这阵儿已经来他们家闹过好几回了。 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连带的沈玲玲的名声也受影响,之前公社小?学一个老师说要给她介绍对象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她家里的事情,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现在只要有人提这件事,沈玲玲是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 沈茉儿挑挑眉,收拾了下手上五花八门的画稿。 一直旁观看戏的程涛忍不住笑道:“村里不少人说你性格变了许多,现在看还真是,不过这样也好,逆来顺受的性格是容易被欺负。” 甭管其他人怎么评价沈玲玲,程涛跟她共事也算有一段时间了,自?有自?己的观察,至少他是知道,沈玲玲可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温柔善良。 照沈茉儿从前的个性,还真是容易被欺负。 沈茉儿听出他的意思,笑着道谢:“程校长,谢谢你。” 早上出门沈茉儿就在锅里闷了半锅绿豆汤,中午回家绿豆汤已经煮好了,她把绿豆汤盛到搪瓷缸里,重新?点起火,摊了两个鸡蛋饼。 鸡蛋饼摊好以后,她就着绿豆汤吃了一个,刚洗了碗筷,院门就被敲响了。 是傅明泽,还有陈大?妈、蔡大?妈的孙子,一个小?名毛毛,一个小?名顺儿。 俩熊孩子都有些蔫蔫儿的,想也知道,大?中午的还被提溜过来做作业,是个小?孩都不乐意呀。 沈茉儿直接盛了三小?碗绿豆汤,毛毛和顺儿一见吃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捧着碗咕嘟咕嘟一顿猛灌,没一会儿就喝完了,抬手一抹小?嘴,叹息:“茉儿姐姐,你这绿豆汤好甜啊!” “就是,绿豆也放得多,不像我家,跟清水也没两样了。” 沈茉儿失笑:“那改天再过来喝。” 其实她的绿豆还是找陈大?妈换的,蔡大?妈家应该也种了一点的,只是她们都是俭省的人,家里人口又多,煮的时候绿豆和糖就放得没那么多,自?然就有些清汤寡水。 傅明泽也喝完了,主动就拿着碗去洗了,沈茉儿看他一眼,也没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她也就先不管他,搬了小?桌子和小?凳子给俩熊孩子,让他们坐下写?作业。 程涛的习惯是上午就给大?家布置当天的作业,这样有些孩子,不用等?下午放学就会抽空把作业做好了,不耽误傍晚回家干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农村娃,上小?学的年纪基本就算一个劳动力了,不少孩子平时都需要在家做一些琐事杂事,要是因为上学耽误了做事,有些人家可能?就不会让孩子上学了。 果然,俩熊孩子从带来的小?竹篮里掏出算术课本,又拿出有些皱了的作业本,再各自?从兜里掏出根跟指头差不多长的铅笔,就埋头开始写?作业了。 还挺乖。 沈茉儿又从屋里拿了赵正阳修过的两把不那么破了的破椅子,放到廊檐下的另一头,跟俩熊孩子隔着些距离,确保互相能?看见,但是又互相不怎么能?听见对 方说话。 傅明泽洗好碗出来,一眼瞥过,就自?觉地走过去,坐在了空着的破椅子上。 “需要我从头讲吗?”他问?。 沈茉儿摇头:“不用,有一些看不懂,你帮忙解说一下就可以了。” 她打开课本,找到第一处不太明白?的地方,指着上面的文字说:“这里,这一段……” 说完扭头看向傅明泽,不想直直就对上了他深邃的眸子,沈茉儿眨了眨眼,若无?其事道:“这段帮忙讲解一下?” 傅明泽掩饰地清咳了声,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看向课本:“嗯,这一段的意思是……” 等?到讲解完一段,沈茉儿就自?己对照着课本的题目加深理解。傅明泽看着正午阳光下她微微垂下的眼眸,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像是一下一下轻扫在他的心?上,扫得他不由坐立难安。 傅明泽暗暗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口:“沈茉儿同志,昨天的事,我想跟你道歉。” 声音压得有些低,听着莫名仿佛有一丝求饶的意味。 第37章 第37章 他哪里表现比我好?! 沈茉儿从书里抬头, 侧头看向傅明泽,表情微微讶异,明知故问?道:“傅知青, 昨天?有什么?需要跟我?道歉的事吗?” 傅明泽一噎, 张了张嘴,半晌说:“你?费心帮我?买了箱子, 我?不?该拒绝,也不?该说那些?话的, 抱歉。” 沈茉儿看着他清俊的眉眼,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表情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哦,这件事啊, 没关系的, 我?爹挺喜欢那箱子的, 就收着用了。” 傅明泽:“……” 一下子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说他辗转反侧一晚上,突然后悔了,又想要那个箱子了。 毕竟她自己也说了,送他东西不?是要保持距离撇清关系的意思, 那么?, 那个箱子就是她费了心思单纯为了他才买的,他哪怕不?想让她贴钱, 也可以?收了东西再将钱还给她的。 哪曾想不?过隔了一天?时间?,箱子就有了别的主人? 傅明泽微微蹙眉, 就跟昨天?突然听说她去相亲了一样, 错愕之余,心里还有些?没着没落的燥。 “至于你?的那些?话,其实我?也能理解, 傅知青你?帮了我?家不?少了,我?现在又要麻烦你?帮我?补习功课,你?觉得不?耐烦也是正常的。”沈茉儿垂眸,语气平淡地说。 傅明泽再次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头一回有了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的感觉,嘴唇翕动半晌,挤出一句:“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沈茉儿淡淡看他一眼,说:“那大概是我?想岔了。” 傅明泽:“……” 他就算是记性再差,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也是记得的。 他们俩现在这番对话,分明跟昨天?一模一样,只不?过说的话调换了一下而已。 “我?道歉。” 傅明泽无?奈地又重申地一遍,一向疏冷的眉眼间?,带了一丝不?自觉的示弱。 沈茉儿仔细看他一眼,点点头说:“没关系。”说完就重新低下头继续看课本了。 傅明泽暗暗松了口气,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旁边人精致生动的眉眼上,又在她微微侧首的一瞬间?飞快地挪开?了目光。 沈茉儿仔细看完那一个题型,很快又翻开?了一页,指了另一页的一段文字和公式问?傅明泽,傅明泽理了理思路,用尽量简洁明了的话语解释起来。 自从沈茉儿说要请他帮忙补课,他就开?始临时抱佛脚复习高中课程了,这也复习好些?天?了,讲起高一的数学题自然信手拈来。 时间?悄悄流逝,俩人没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一个认真学习,一个认真讲题,直到熊孩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妈呀,傅知青真的在教茉儿姐姐学习!” 沈茉儿思路被打断,一抬眼就对上毛毛黑葡萄似的眼睛,微微挑了下眉,反问?:“不?然呢?” 顺儿直接就把?小伙伴给卖了:“毛毛说你?俩在搞对象!哈哈哈!” 沈茉儿:“……” 恼羞成怒地拿书本轻轻拍了下毛毛的脑袋瓜子:“不?许胡说八道,作业做完了吗你??” 毛毛揉揉脑袋瓜子,嘿嘿一笑:“不?疼,我?可没有胡说八道,我?小姨搞对象的时候就老带着我?,去小公园也带着我?,去溪岸边也带着我?,她跟姨夫结婚以?后就再也不?带我?啦。” 沈茉儿感觉脸有点发烫,不?过还是义正言辞说:“那是你?小姨,我?们现在既不?是在小公园,也不?是在溪岸边,我?们在学习,这个跟坐在教室里一起学习是一个道理。” 熊孩子迅速被说服,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双脚一并,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特别骄傲的语气:“报告首长,士兵毛毛已经圆满完成任务,所有作业都做完啦!” 顺儿不?甘示弱,马上跟着敬了个礼:“报告首长,士兵顺儿也圆满完成任务,做完所有作业啦!” 沈茉儿:“……” 她让俩熊孩子先稍息自由活动,起身进灶间?把?中午多做的那个鸡蛋饼切了三块,拿出来给俩孩子分了两个小块,一大块给了傅明泽:“中午做多的,马上要上工了,当点心垫垫肚子吧。” 傅明泽嘴角勾着笑,很爽快地就接了。 鸡蛋饼虽然冷了,但依然咸香劲道,两个熊孩子吃得满嘴油,吃完了还把?拿过饼的几个手指都挨个儿舔了一遍,信誓旦旦地向沈茉儿保证明天?一定还来! 有好东西吃,不?来的就是傻子。 眼看也快到开?工的时间?了,沈茉儿催他们去洗了手,又让他们把带来的课本铅笔都收拾好。 傅明泽也去洗了手,趁着俩熊孩子收拾课本的时候,从兜里掏出一张三市斤的粮票递给沈茉儿:“不能老是白吃白喝。” 在沈茉儿拒绝之前,他又说:“你家盖房子欠了大队不?少工分,沈七叔这两个月的粮票应该也都贴进去了,我?平时都在知青点吃饭,用不?着粮票。” 顿了下,又补了一句:“多了我?也没有。” 沈茉儿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只能咽了回去。 要是照着明面上的收入看,她家盖完房子,尤其是还盖了那么?一间?费钱的卫生间?之后,确实应该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了。 至少不?可能时不?时地做吃食补贴他。 沈茉儿接过粮票,看了眼傅明泽略显瘦削的脸,心说这三斤粮票回头想法子补贴回他身上也是一样。 也不?知道他攒了多久才攒下这三斤粮票的。 见?她收了粮票,傅明泽暗暗松了口气。他倒是想一下子给她三十斤粮票,问?题是他这样一个穷得连件好衣服都没有的穷知青,真拿出三十斤粮票来,人姑娘没准会以?为他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 看了眼沈茉儿微尖的下巴,傅明泽皱了皱眉,心说明明盖房子的那些?日子家里伙食挺好的,怎么?也没见?她长点肉? 俩人各怀心思出了门,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自行车铃铛的声音,沈茉儿回头一看,就见?她爹骑了个二?八大杠飞快地过来了,她停下脚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快走几步迎上去:“爹,你?什么?时候学会骑自行车的,这自行车哪里来的,你?怎么?大中午的就回来了?” 沈绍元拧了下刹车,不?太熟练地从车上下来,先跟傅明泽打了声招呼,接着耐心地一个一个问?题回答:“我?之前就借徐卫国的自行车学了,这车就是他的,我?回来是跟你?说比赛报名的事,公社小学那边说,报名就截止到今天?,你?得赶紧列个名单报上去。” 一听是这事,沈茉儿马上说:“我?大致想好人选了,咱们一起去找大队长商量一下吧?” 说着又跟傅明泽说:“傅知青,麻烦你?送一下毛毛和顺儿,我?这里有事要去找一下大队长。” 傅明泽点头:“没事,你?快去。” 沈绍元第一次正儿八经骑自行车,还不?敢带人,生怕把?宝贝女儿给摔了,俩人推着自行车就快步往大队长家走,留下一大两小三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毛毛和顺儿嘀嘀咕咕。 “你?说是什么?比赛啊,公社小学哎,不?会是小学生比赛吧?” “茉儿姐姐不?是说想 好人选了吗,就算是小学生比赛,肯定也不?是大家都要参加的,我?学习这么?差,肯定是参加不?到的。” “那,我?学习也一般般,我?肯定也参加不?到的,那没事了,跟我?们没关系。” 全程听完俩熊孩子对话的傅明泽无?语地拍拍俩人的脑袋:“行了,送你?们进村。” 这边是村口,没多远就是溪涧,小孩子不?管是跑去玩水,还是跑出村去,都容易有危险,把?人送进村子,到了人多些?的地方就没事了。 傅明泽将俩人送到离家不?远的岔路口,停下脚步,从他打满补丁的兜里摸出几颗水果糖,给了毛毛四颗,给了顺儿两颗。 小学生可是已经学过算术了的,更何?况四颗糖和两颗糖,甚至都用不?着算术知识。 顺儿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马上提出了抗议:“我?比毛毛少了两颗!” 傅明泽点点头,一点没觉得自己这样分有什么?问?题:“他今天?表现好,多的两颗是奖励他的。” 毛毛顿时就骄傲了起来:“我?表现好给我?的奖励吗,哟,哟,我?表现好,得到奖励啦!” 顺儿小小的脸上是大大的问?号,对着傅明泽发出灵魂的质问?:“他哪里表现比我?好?!” 他们一起开?始写作业,一起写完的作业,一起吃了东西,一起洗的手,就连敬礼他也没有敬得比毛毛差。 顺儿不?明白,不?理解,顺儿非常委屈。 傅明泽心说,他眼神好,会说话。 另一边,沈茉儿和沈绍元赶到周满仓家的时候,周满仓正准备出门,听说有事情商量,赶忙又把?两人让进了屋里。 等沈茉儿和沈绍元把?事情一说,周满仓立马高兴得苍蝇搓手:“这省里的比赛咱们大队的小学也能报名参加?如果在省里获奖,市里、县里还有公社都会给奖励?县里为了鼓励大家参加,只要是组织五人以?上报名的,都会给一个组织奖,县里的奖项?” 周满仓觉得,自己可真是明智啊,硬着头皮找公社磨了一个老师的名额下来,给大队小学开?设了美术课,这才多久啊,这有美术课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保底一个县里的组织奖,整个柳桥公社,除了公社小学,就只有他们杨柳大队小学,这四舍五入,他们杨柳大队小学就在整个公社排老二?了啊! 周满仓特别激动,连说了几个“好”。 沈茉儿于是就把?自己“随堂测验”挑出来的名单说了一下,顺便也说了自己的顾虑:“我?挑了六个孩子,三个男孩,三个女孩,比赛前这段时间?他们都要利用课余时间?补习,平时在家也要抽出时间?练习。三个男孩我?了解过,都是家里还比较宠爱的,估计家里应该会支持,三个女孩,有两个平时一放学就要帮家里干活,还有一个有时候还要请假回家干活,就怕家里不?愿意让她们学。” 这也是她第一时间?就来找周满仓的原因。 周满仓紧紧皱起眉头,问?:“一定要这三个女娃吗?” 他想说就不?能六个都挑男娃吗,看到沈茉儿平静但坚定的眼神,这话也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沉默片刻,周满仓挥挥手:“没事,你?把?名字报上,其他事情我?来办。” 沈茉儿松了口气,当场就把?沈绍元带回来的报名表填了,又和周满仓一起去了大队部,在报名表上盖上了大队的公章,沈绍元拿上报名表就骑着二?八大杠又回公社了。 正好也到了下午上工上课的时间?,沈茉儿出了大队部就匆匆地去了学校,到了学校后,她就把?报名参加省级比赛的事情跟程涛说了一下。 程涛一怔,随即恍然:“怪不?得你?让孩子们随堂测验,是为了筛选苗子吧?厉害啊,沈老师。”他比了个大拇指。 沈茉儿笑笑:“那接下来的体育课、自习课这几个孩子就不?上了,我?给他们临时抱佛脚一下。” 程涛笑道:“那是应该的,希望你?们旗开?得胜,给咱们杨柳大队小学争取一份荣誉。” 沈茉儿:“一定尽全力争取。” 他们这边正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沈玲玲突然嗤地笑了声,阴阳怪气地说:“哈,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才上了几天?美术课呢,学生是能画方块了还是画圆了,就敢组织他们去参加省级的比赛?可别回头荣誉拿不?着,出洋相出到省里去。” 沈茉儿回头看了沈玲玲一眼。 沈茉儿其实也觉得挺奇怪的,沈玲玲原先在村里口碑挺好的,她自己也挺在意形象的,在人前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现在也不?知道是家里名声一落千丈的缘故,还是受了什么?刺激,她阴阳怪气起来,真是装都不?装一下了。 沈茉儿又看了眼程涛,发现程涛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好像对沈玲玲这样尖酸刻薄的一面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好吧,沈茉儿懂了。 看来程涛早看透沈玲玲是什么?样的人了,沈玲玲估计也清楚,在程涛面前干脆也不?装了。 既然如此。 沈茉儿冷着脸反问?:“沈玲玲老师教学经验这么?丰富,不?知道带着学生们参加过什么?比赛?每年考试,学生的成绩在整个公社应该都是名列前茅的吧?对了,我?记得你?好像参加过公社纺织厂的招工,怎么?,你?没去当工人,是因为你?不?想去吗?” 主打一个打人就是要打脸。 沈玲玲都快气疯了,尤其是沈茉儿还说到了纺织厂招工的事情,沈玲玲不?知道沈茉儿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是她是真的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她一个高中毕业生,考纺织厂的工人没考过,只能灰溜溜地回村里来当老师。 她向来都是说自己热爱教育事业,甘心把?青春奉献给基层教育事业的。 沈玲玲都不?敢看程涛的表情,一把?抓起课本就跑走了。 围观全程的程涛脸上露出八卦的表情,沈玲玲考过纺织厂这件事,还真的没听说过呢。 不?过,程涛看了眼匆匆跑远的沈玲玲,又悄悄看了眼已经坐回办公桌前的沈茉儿,暗暗在心里感叹,女同志发飙可真是厉害啊,看着好脾气的沈茉儿同志厉害起来也真是厉害。 沈茉儿倒是不?关心程涛怎么?想,她收拾了下东西,就去上课了。 上完课,等到课间?的时候,沈茉儿把?名单上的六个孩子都叫到了操场旁边的樟树底下。 没去办公室,她怕沈玲玲又发疯,在学生面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听说要参加画画比赛,三个男孩表情都很兴奋,没有一点心理负担,三个女孩却都垂着头有些?沉默。 沈茉儿弯腰看着她们,说:“你?们只要努力把?老师教的学好就行,其他事情,包括家长那里,老师和大队长会去沟通的。” 女孩们顿时松了口气,叫梅梅的圆脸女孩比较外向,夸张地吐了口气,说:“老师,你?和大队长一定要跟我?妈好好说说,不?然我?放学了不?去捡柴火,我?妈非揍死?我?不?可。” 另一个叫小叶子的女孩腼腆地笑笑:“对啊,我?放学也要去捡柴火的。” 沈茉儿摸摸她们都脑袋:“放心,老师和大队长会跟你?们大人说好的。” 又黑又瘦的叫招娣的小姑娘犹豫半天?,问?了一句:“老师,我?能不?参加吗?” 她垂着脑袋,黑瘦的手下意识地揉搓着洗得发白起毛的衣角,嗫嚅说:“我?妈不?会答应的。” 沈茉儿看向她,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老师和大队长先跟你?妈妈争取,好吗?” 招娣点点头,没再说话。 沈茉儿:“行了,你?们先回去上课,补习从明天?开?始,时间?地点我?明天?通知你?们。” 几个孩子四散跑开?。 六个人里面沈茉儿唯一比较熟悉的毛毛并没有马上跑走,等其他人都走了,才人小鬼大地说:“茉儿姐姐,周招娣妈妈不?会同意的,她妈妈是后妈 ,她在家要干很多很多的活儿,有时候还没饭吃,她常常肚子饿得咕咕叫,上课的时候都能听见?的。” 毛毛比周招娣高了快一个头,但两人其实是同岁的,是一个班的同学。 沈茉儿回忆了下,发现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周招娣的相关内容,不?过也不?奇怪,原主性格内向,平时跟村里人就很少接触,估计没怎么?接触过周招娣的父母。 于是奇怪问?:“她亲生母亲呢?” 毛毛摇头晃脑地:“她妈妈想要给她生弟弟,生不?出来,就没有了,然后她后妈就来了。” 熊孩子好奇地仰头看着沈茉儿:“茉儿姐姐,生孩子是不?是很难,比做作业还要难?” 沈茉儿摸了摸他的脑袋:“有时候是很难的。” 也不?知道大队长是怎么?跟孩子家长说的,第二?天?正式开?始补习的时候,六个孩子都到了。 沈茉儿也没管这些?,就连她自己的课余学习都停掉了,一门心思开?始给六个孩子进行突击训练。 也是这个时代文化?宣传的内容非常单一,主题也非常的明确,沈茉儿才敢组织孩子们突击训练去参加比赛。 这就好比参加考试事先知道了考试范围,只需要准备相应的内容就行了,相对来说就会简单很多。 何?况,不?管能不?能拿奖,这对大队的孩子们来说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沈茉儿这边忙忙碌碌,傅明泽却一下子闲了下来,没事的时候也不?捧着书看了,倒是经常一个人跑到菜园子拔草。 郑嘉民观察了他几天?,怀疑他不?是去菜园子里拔草,而是去菜园子里思考人生的,毕竟傅明泽拔了几天?,菜园子里的草似乎也没见?少。 终于有一天?,郑嘉民没忍住跑过去问?傅明泽:“是你?那个朋友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吗?那姑娘既然都有了个不?错的对象了,这么?长时间?,没准都已经定下了吧,你?朋友应该也不?用烦恼了吧?” 傅明泽抬眸看他一眼,眼神带着几许幽冷,看得郑嘉民有些?头皮发麻,半晌,却听傅明泽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去县城电影院看过电影吗?” 郑嘉民茫然摇头:“没,公社不?是隔三差五会放露天?电影吗,就那几部片子,没必要花这个钱跑县城电影院去看吧?” 这年头,来来回回就那几部电影,基本上每部电影大家都耳熟能详,看过不?止三遍。 傅明泽点头赞同:“可不?是,哪有这个必要?” 所以?哄着姑娘去县城电影院看电影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郑嘉民已经忘记沈茉儿可能要和相亲对象一起看电影这件事了,不?过听他提过一嘴的傅明泽,这几天?却有些?如坐针毡。 明天?就是周日了。 第38章 第38章 这电影就非看不可了是吧…… 大清早, 沈茉儿起来洗漱了下,就?进灶间煮粥摊饼,等到早饭快做好的时候, 沈绍元也起来了, 父女俩匆匆吃过早饭,就?去隔壁大队部的院子里坐驴车。 今天不是公社的集日, 但是因为沈茉儿要去县城,大队长?特批让刘二叔送她去公社, 刘二叔会在?公社等到下午,回头?再?把她接回来。这?在?大队来说,也算是高规格的出公差待遇了。 沈绍元也因此沾了光,不用再?腿着去公社上班。 因为不是集日, 搭车去公社的人并不多, 所以?沈茉儿一过去就?看?到了靠在?驴车上疯狂打着哈欠的郑嘉民, 和旁边手支在?膝盖上、脸埋在?手肘里、只能看?到个脑袋的傅明泽。 郑嘉民边打着哈欠边和沈茉儿打招呼:“沈茉儿同志,快来!” 他旁边那个黑发浓密的脑袋马上抬了起来,露出一张略带困倦的、恹恹的脸,眼神在?看?到走?过来的人后渐渐变得清明,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表情却忽然黑了下去。 傅明泽主动和沈绍元打了个招呼:“沈七叔。” 随后面无表情地冲沈茉儿点了点头?, 很快又把脑袋埋回了手肘里。 沈茉儿有些莫名其妙,总觉得这?人今年好像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 不过看?他旁边的郑嘉民一刻不停地连连打哈欠,那样?子就?跟村里老人们说古时常提起的抽大烟的瘾君子似的, 猜测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 她就?坐在?郑嘉民身边, 驴车跑起来后,见?另一侧的傅明泽一动不动,跟昏睡过去了似的, 忍不住问郑嘉民:“你们知青点昨天夜里出什么事了吗?” 郑嘉民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发现了一窝老鼠,大半夜的搅得大家都睡不着,只能爬起来把它们灭了。” 原来如此。 那你们还大清早的去公社,就?不能改天再?去吗? 沈茉儿心里奇怪,不过猜测他们可能是有什么着急要紧的事情不得不今天赶过去,于是也就?没再?多说。 一路摇摇晃晃地到了公社,大家下了驴车,几个上收购站、供销社的社员很快背着竹筐提着篮子走?了,沈绍元赶着去上班,嘱咐了女儿几句也走?了,原地留下了沈茉儿和傅明泽、郑嘉民三个人。 沈茉儿和俩人打了个招呼就?往汽车停靠点走?。 柳桥公社去县城只有一班车,早上从公社出发,下午从县城回来,每周只跑三趟,周三、周五和周日。 据说车子是县里客运站淘汰下来的,不过就?算是淘汰下来的车子,也非常的吃香,几个公社都抢着要。后来县里拍板,让柳桥公社和附近两个公社分摊,柳桥公社因为经济建设搞得好,还占了便?宜,摊到了三天,其他两个公社都只摊到两天。 公社不可能为了这?辆每周只跑三趟的客车特地修一个车站,只在?离纺织厂不远的一小片空地上竖了块牌子作为停靠点。 原身没去过县城,不过原身在?公社读的初中,对公社的地形还算熟悉。沈茉儿循着记忆往停靠点走?,走?了没多远,觉得不太对劲,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傅明泽和郑嘉民在?她身后慢慢悠悠地走?着,一个仍旧是哈欠连天,一个却面无表情,眼神阴郁。 沈茉儿:“?” 她停下脚步等他们走?过来,问:“你们是去纺织厂吗?” 这?个方向,收购站和供销社已经过来了,麻雀市在?另一方向,而且今天不是集日,也只有是去纺织厂了。 哦,巧姐家就?在?纺织厂厂区宿舍那里。 正想着,就?听郑嘉民说:“我们去县里。” 沈茉儿有些惊讶,不过随即就?释然了,原来是要去县里,难怪这?么困也要爬起来,毕竟错过今天,就?得下周三才有车了。 她笑了起来:“我也是去县里,正好一起。” 郑嘉民:“听说你要去县里给孩子们买蜡笔和画纸啊?” 沈茉儿点头?:“他们现在?都是用烧火棍或者是铅笔在?练习,还没有试过画有色彩的画,听说东方红小学的孩子都是用蜡笔画的,比赛也是可以?用蜡笔的,我想参加比赛前?让他们先试试。” 郑嘉民竖了个大拇指:“加油!” 一直没吭声的傅明泽忽然插了一句:“只是去买蜡笔和画纸吗?” 沈茉儿看?向他,总得他今天的脸色似乎有些阴沉,只以?为是没睡好导致的,并不以?为意,说:“是呀,主要是买这?两样?东西,公社没得卖,听说只有东方红小学附近的供销社才有。当然,我没去过县里,正好也顺便?去逛逛。傅知青、郑知青你们呢?” 傅明泽脸色似乎好看?了一点。 郑嘉民满脸的生无可恋:“我们去看电影。” 沈茉儿:“?” 忍不住问:“最近是有什么特别好看?的电影吗?” 好看?到头?一天晚上没睡好都要大清早起来坐半天车去县里看?的程度。 说到这?个郑嘉民更无语了:“八月份倒是有一部新拍的电影《沙家浜》上映了,我家里给我写信的时候提过,不过咱们这?儿估计还没上映呢。我们是去看?老片子,重新接受革命文化的熏陶和洗礼。” 哦,傅明泽的原话是:农村的确是更广阔的天地,但是相?对来说农村也是 文化相?对贫瘠的天地,我们作为知识青年,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努力用劳动锻炼自己?,但同时也不能忘记经常接受革命文化的熏陶和洗礼,不然我们就?没办法时刻保持昂扬的革命的热情,真正为社会主义建设作出力所能及的、最大的贡献。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这个又累又困的日子去县里,傅明泽说的是:这?一点点困难都能把你打倒,你还怎么建设社会主义。 认识这?么久,郑嘉民还是第一次知道傅明泽的思想觉悟原来这?么高,他非常惭愧,自我反省了十?分钟,就?坚定地、怀抱着为建设社会主义作出自己?最大贡献的信念,跟着傅明泽上了大队的驴车。 而此时此刻,面对沈茉儿一言难尽的表情,郑嘉民不禁产生了一丝犹豫与怀疑,他现在?思想觉悟是挺高了……吧? 沈茉儿不太理解,不过又很快接受了郑嘉民的说法。 她是知道的,这?个世界的老百姓有着非常高尚的道德情操,也有很强的信念感和荣誉感,为了他们口中的理想和信念,是可以?作出很大的牺牲和奉献的。 这?和他们大凉不太一样?,大凉的老百姓对朝廷,更多的是敬畏,而这?里的老百姓,对国家是真的怀抱着热爱。 她还不太能感同身受这?种?感情,但觉得这?样?挺好的。 当然,如果能稍微不那么夸张一点,可能更好。 车子已经在?停靠点等着了,沈茉儿还是头?一回近距离亲眼看?到汽车这?种?东西,也没急着上车,站在?外面看?了半天。 郑嘉民看?到车子,就?已经打着哈欠爬上去了,傅明泽看?了沈茉儿一眼,跟着抬腿上了车,俩人坐定后,傅明泽用郑嘉民带的挎包给沈茉儿在?他们前?排站了个靠窗的位置,随后就?脑袋一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沈茉儿绕着汽车转了半圈,啧啧称奇。 其实要说车子,她身为郡主,什么富丽堂皇镶金嵌玉的车子没见?过? 眼前?这?车子,说穿了也就?是一堆铁皮壳子和几块玻璃,玻璃再?难得,用琉璃替代也是可以?的,铁皮壳子就?更不值什么了……但是这?个世界的人就?是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不值钱的铁皮壳子,却能变成不用牛马也能自己?跑起来的车,这?要在?大凉,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了。 沈茉儿新奇地看?了会儿,正准备上车,却听见?身后有人喊她:“沈茉儿同志。” 她回头?,看?到一个有些意外的人:“张俊良同志。” 张俊良表情有些复杂地问:“你是要去县里?” 沈茉儿点头?:“是,去买点东西。” 在?她这?里,张俊良只是一个相?亲过一次并且已经说清楚不再?继续的陌生人,打个招呼就?差不多了,于是就?准备走?人,结果张俊良再?次喊住了她:“沈茉儿同志,能说几句话吗?” 这?时正好有别的人要上车,沈茉儿只好退让了几步,走?到一旁:“张同志有事?” 张俊良问得直接:“你是对我有哪里不满意吗?” 对于这?次相?亲,张俊良原本是非常自信的,沈茉儿长?得好,条件也还可以?,但是她是农村户口也是事实,而且她家还要求不住婆家、跟老丈人一起住,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张俊良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合适人选中条件比较好的了。 尤其那次相?亲后,沈茉儿还答应会考虑和他一起看?电影,张俊良满以?为再?看?一两次电影、一起吃一两顿饭,这?门亲事应该就?能定下来了。 哪知道第二天徐科长?那边就?反馈过来,说女方觉得不合适,把他回掉了。 张俊良简直百思不得其解,本来是想自己?去找徐科长?好好问一下的,只是他妈知道这?事以?后情绪比较激烈,坚决不许他再?跟沈茉儿联系,他这?几天一直在?做他妈的工作。 今天忽然见?到人,张俊良实在?忍不住,就?直接问了。 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毕竟除了相?亲这?件事,她和这?位张同志也没有其他的交集。沈茉儿只是没想到,这?种?大家心照不宣、一般也没人会追根究底的事情,张俊良会这?么执着地非要一个答案。 她想了想,隐晦地说:“倒不是说对你有什么不满意,而是家庭和个人性格方面都不太合适。” 张俊良皱起眉:“家庭情况我们事先都了解过。” 他迟疑了下,问:“是因为我妈吗,怕婆媳关?系不好处?” 只是相?个亲而已,沈茉儿倒也不想去评价他妈怎么样?,只含糊说:“反正就?是不太合适。” 张俊良颓然点头?:“知道了。” 沈茉儿松了口气,转身往车门的方向走?,快走?到的时候,一抬眼就?跟隔着玻璃往外看?着的傅明泽对上了视线,沈茉儿下意识露出个笑容,傅明泽却跟没看?见?似的,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夜里没睡好的人脾气是挺大啊? 沈茉儿上了车,同样?夜里没睡好的郑嘉民同志,热情地招呼她坐到前?排帮她占好的位置上,还给了她几颗水果糖,说是回头?如果晕车的话,含一颗会舒服一点。 陆陆续续地有客人上车,很快到了发车的时间,就?在?车门快要关?闭的时候,有人急匆匆跑了上来。 沈茉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就?听见?旁边有人跟坐在?她旁边的大婶说话,她睁开眼睛,就?见?张俊良用两个青皮桔子说服大婶坐到了后排。 她面无表情看?着张俊良在?旁边的位置坐下来,张俊良微微有些尴尬,随即苍白地解释道:“我大姨家是县里的,我去她家有事。” 他说话的时候,司机突然重重地揿了下喇叭,站在?马路中间的人飞快地跑开了。 沈茉儿在?喇叭声中听见?了张俊良的解释,不过她没说话,扭过头?看?向窗外。 她也不能霸道到不让人家走?亲戚不是? 后排,张俊良一上车,郑嘉民就?用手肘碰了碰傅明泽,压着嗓子跟傅明泽说:“沈同志的相?亲对象,他俩这?是约好的吧,啊,对了,他们之前?约好去县里看?电影来着。” 傅明泽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传闻中的纺织厂技术工,听见?他跟坐在?沈茉儿隔壁的大婶掰扯半天,最终用两个桔子换了座位,看?着他在?沈茉儿身旁的位置坐下,于是车子座椅的上方露出了半个脑袋,听见?他似乎在?和沈茉儿说什么……尖锐的喇叭声掩盖住了他的声音。 傅明泽脸色越来越黑。 郑嘉民还在?轻声叭叭:“咱们是不是别去看?电影了?一会儿沈同志该不好意思了。” 傅明泽淡淡瞥他一眼:“这?就?是你接受革命文化熏陶和洗礼的决心,一点点的困难和意外就?能让你退缩?” 郑嘉民:“……” 这?电影就?非看?不可了是吧! 傅明泽扭头?没再?理他,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前?排座椅与车窗间的缝隙上,狭长?的缝隙中,隐隐约约能看?到前?座人的身影,她似乎一直在?看?窗外,好像路上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风景。 心头?那点燥意莫名消散了几分。 直到空气中弥漫起柑橘酸甜而清冽的香气,傅明泽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吃几瓣桔子吧,坐车会舒服一点。” 傅明泽紧紧地拧起了眉。 短暂的安静后,他又听见?沈茉儿的声音:“不用,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淡的疏离。 傅明泽皱着的眉头?微微松了松。 郑嘉民又用手肘碰了碰他,几乎用的气音:“技术工还挺主动的。” 傅明泽直接闭上了眼睛。 前?排,沈茉儿再?次扭头?看?向窗外。其实她直接眼睛一闭装睡,估计张俊良就?不好意思再?跟她说话了。不过,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沈茉儿是不愿意因为张俊良就?浪费这?次难得的机会的。 车子在?马路上飞驰,扬起一路的尘沙,马路两旁是一片一片青黄的农田,远处是高低错落的村庄。 渐渐地,窗外的屋宇开始变得密集,青砖瓦房越来越多,房子看?着越来越气派,然后农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人来人往的宽阔街道, 某一刻,车子突然轰地一声停了下来,售票员提高了嗓门的声音响起:“到站了,下车——” 郑嘉民迷迷糊糊睡着了,被售票员一声喊吓得整个人蹦了起来,半晌,才清醒过来:“哎,到了啊!” 紧接着又没过脑子地喊了声:“沈茉儿同志到站了。” 刚刚站起来的张俊良僵了下,扭头?看?向郑嘉民,认出他是上回那个知青,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郑嘉民一点不觉景儿,自来熟地跟张俊良打了个招呼,问沈茉儿:“先去买电影票还是先去买蜡笔?” 在?他想来,既然今天这?电影是非看?不可了,那他们不管怎么样?都会跟沈茉儿他们碰上,那还不如表现得大方一点。 郑嘉民没有注意到,他这?句话说完,刚刚站起来的傅明泽和站在?前?排的张俊良,几乎同时黑了脸。 沈茉儿也已经站起来了,她看?了郑嘉民一眼,很快明白郑嘉民这?是误会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不禁看?了眼傅明泽。 嗯,傅知青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于是她说:“先下车。” 下了车,沈茉儿冷淡地冲张俊良说了句:“张同志,再?见?。” 张俊良犹豫了下,看?到随后下来的郑嘉民,表情变得有些难堪,终于说了一句:“沈同志,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说完,一转身,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茉儿:“……” 郑嘉民奇怪地问:“张同志怎么走?了?” 沈茉儿回道:“他去走?亲戚了。” 郑嘉民惊讶地:“啊,你们不是要去看?电影吗?” 沈茉儿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反问:“要去看?电影的不是你们吗,接受革命文化的熏陶和洗礼?” 她看?向跟在?郑嘉民后头?走?过来的傅明泽,眼神示意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却仍然坚决要进城看?电影的究竟是哪两个人。 郑嘉民:“……” 虽然沈茉儿同志说的话很正常,但是听着莫名感觉遭到了嘲讽。 幸好,遭受嘲讽的不止他一个。 他哥俩好地踮起脚搭上傅明泽的肩膀:“可不是,我们可是拥有坚定的理想信念,时刻不忘锤炼自己?的意志。” 阴郁困倦了一路的傅明泽,好像在?踏上小县城的土地后突然清醒了,秋日上午的阳光洒在?他白皙清俊的脸上,似乎也让他的眼睛变得明亮了几分。 他勾了勾唇,说:“电影票晚点也能买,先陪沈茉儿同志去买蜡笔。” 郑嘉民扭头?,疑惑地看?向他:“买蜡笔?” 傅明泽理所当然的语气:“作为杨柳大队的知青,也应该为大队小学的工作出一份力。” 郑嘉民:“……”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好像很有道理。 三个人都没有来过县城,并不认识路,好在?东方红小学在?江北县赫赫有名,随便?找了个路人大妈,人家就?热情地帮忙指了路。 顺利找到东方红小学附近的供销社,果然有蜡笔和画纸卖,十?二色的红缨牌蜡笔,包装盒上是个雄赳赳气昂昂抓着红缨枪的小少年。 大队给批了三块钱的费用,蜡笔是一毛钱一盒,沈茉儿直接买了十?五盒,预备了每人两盒的量,剩下三盒机动,余下的钱都买成了画纸、铅笔和橡皮。 买好蜡笔,今天的主要任务就?完成了,郑嘉民提议去百货大楼逛逛,沈茉儿和傅明泽都没有意见?。 百货大楼矗立在?县城的主街道上,一共四层,是江北县城的“标志性建筑”。 和公社供销社时常因为物资供应不足,而导致某些货架时常空置的情况不同,百货大楼里面每一层的货架上都满满当当地摆放着货物,堪称琳琅满目。 郑嘉民刚收了家里寄来的一堆大包小裹,正是物资充裕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要买的,而沈茉儿和傅明泽,是属于哪怕兜里有钱,也不敢明目张胆大手大脚花用的,于是仨人说是逛逛,还真的就?只是逛逛。 很快,逛到了卖自行车的地方。 一排七八辆漆黑锃亮的二八大杠摆在?那里,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有人窃窃私语说这?是百货大楼刚进的一批永久牌自行车,大牌子,绝对的好东西。也有人说别看?这?么多车子,估计不用几天就?会被抢购一空,这?自行车,尤其是大牌子的自行车,那向来都是紧俏货。 沈茉儿看?得心动不已,可惜她既没有珍贵的自行车票,兜里也没有足够买自行车的钱,只能多看?两眼过过眼瘾。 傅明泽见?她站在?自行车柜台前?半天不挪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百货大楼离电影院不远,在?郑嘉民的热情邀请,和傅明泽不动声色的推波助澜下,沈茉儿答应了跟他们一起看?电影。 主要也是回公社的车下午四点才发车,中间空余的时间,看?电影倒是正好。 三人先在?附近的国营饭店各吃了一碗面,然后才溜达着逛到了电影院,正好下午场的电影十?几分钟后就?开始,买了票很快就?进场了。 放的是一部老电影,沈茉儿却看?得津津有味。这?部电影原主是看?过的,但是记忆里看?过,和自己?真实看?感觉其实很不一样?,何况这?还是沈茉儿第一次看?电影,比大凉时看?的皮影戏可有意思多了。 郑嘉民早不知道看?过几遍,不过眼见?沈茉儿看?得认真,他顿时觉得自己?果然还是觉悟不够,于是也渐渐看?得分外投入。 只有傅明泽,在?明明暗暗的光影中,总是忍不住侧头?去看?身边的人。 第39章 第39章 秋收开始的这一天, 沈茉儿和?程涛一起带着六个学生去市里参加初赛。刘二叔赶着驴车把?他们送到汽车停靠点,在那里和?公社小学的两?位老师、六个学生会?合。 沈茉儿发现?公社小学带队的老师正是那天她看到的两?位,高的姓王, 矮一点的姓何。 两?位老师当然不?记得她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不?过他们知道她是沈绍元的女儿,一路都非常的客气, 一直说要没有沈绍元同志的帮助,他们柳桥公社小学这回真是要开天窗出洋相?了。 上车后更是主动把?前排的位置都让给了杨柳大队的人, 带着自己?学校的人就坐到了后面。 在这种和?谐友善的氛围中,车子一路进了县城,然后他们一群人又在县城汽车站同县里其?他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会?合,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 县里还特意安排了两?辆大客车送他们去市里。 六个连县城都没来过的小学生畏畏缩缩地跟在沈茉儿他们身后。就连一向胆大的毛毛同学, 都绷着一张小脸, 小嘴也不?叭叭叭了,几个小女孩就更紧张了,紧紧地簇拥在沈茉儿身边,周招娣更是悄悄地扯住了沈茉儿的衣角。 程涛都被他们的样子逗笑了。 孩子们紧张局促他倒是不?惊讶, 让他惊讶的是, 沈茉儿看起来居然一点都不?紧张,他来之前还担心, 自己?不?是和?人分?担带六个学生,而是一个人带了七个呢。 毕竟从前的沈茉儿是在村里都不?怎么敢跟人说话的, 哪怕现?在变了, 程涛以为也是在村子里不?那么拘束了。 不?过想想她平常怼沈玲玲的样子,程涛又摇头失笑,看来是真的不?一样了。 县里安排的客车很大, 一辆车能坐四五十个人,沈茉儿他们跟着排队上车,轮到了相?对靠后的位置。 柳桥公社小学的何老师就坐在他们前排,客气地给沈茉儿和?程涛一人塞了一个桔子:“还有三四个小时的路呢,吃点桔子会?好受点,实在不?舒服的时候拿桔子皮捂一捂也会?缓解一些。” 大概是怕沈茉儿和?程涛不?好意思收,他又说了句:“老家院子里桔子树上采的,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 话说到这里,再推辞就不?好了,沈茉儿和?程涛道了声谢,接了过来。 桔子黄澄澄的,看着很新鲜。 带孩子出门总是比较麻烦的,客车前排坐了东方?红小学和?其?他几个公社小学的人,汽车启动了,忽然有两?个学生说想上厕所,老师只?能又领着他们下车去客运站的公厕。 一车子的人等着,前排的孩子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杨柳大队小学的几个却是鹌鹑似的缩在那儿,好奇地看着车窗外?面,间或窃窃私语几声。 沈茉儿听见坐在她斜对角的一个公社小学的老师嘀咕了声:“东方?红小学也就这样嘛,学生连上车之前先?上厕所都不?知道。” 原来下车的那两?个学生是东方?红小学的。 很快,那位老师带着两?个学生回来了,车子慢慢开了出去,前排其?他公社小学的老师跟那位姓董的老师寒暄起来,大意是他们其?他学校的平时连美术课都没有,这次去参加初赛基本也是重在参与,获奖就靠东方?红小学了。 那位董老师矜持地客气了几句,几人聊着,不?知是谁突然说:“听说这次还有个大队小学报名,这不?是乱来嘛,村里的孩子能上学就不?错了,还画画?” 那人嗤笑了下,显而易见的不?以为然。 有人悄声提醒,柳桥公社的人就在后面,那人撇撇嘴,说了句:“实话还不?让说了?” 何老师站了起来,想要说话,又被王老师息事宁人地拉着坐了回去:“算了算了。” 程涛皱着眉,回头安抚地看了眼几个学生。 沈茉儿扭头看了眼,见几个孩子都是一副赧然无?措的样子,顿时脸色微沉,站起来朗声说:“我是柳桥公社杨柳大队的老师,我姓沈,前面那位说我们乱来的同志,你是老师吗?”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前排的学生们都好奇地扭头向沈茉儿看了过来,几个老师则面面相?觑。 之前说话的那人撇撇嘴,无?所谓地说:“这不?是废话吗,这里哪个带队的不?是老师?” 沈茉儿冷着脸,说:“既然是老师,就应该听过有教无?类这个词,就应该在面对学生的时候一视同仁,就应该尊重每一个学生学习知识、参加比赛的权利,而不?是把?学生分?成三六九等,随意地贬低、奚落农村的孩子。国家都在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位老师你为什?么却这么看不?起农村,看不?起农村的孩子呢?” 那个人顿时紧张地站了起来,是个剪着胡兰头、脸有点大、三十来岁的女人。 她瞪着沈茉儿:“你不?要给我乱扣帽子,我只?是实事求是地评价了一下,怎么就成看不?起农村,看不?起农村的孩子了?” 沈茉儿淡淡看着她:“你所谓的实事求是的评价,不?过是你自己?无?端的臆测。你是不?是看不?起农村孩子,相?信在座的人内心都有自己的评价。” 那人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顿时脸颊通红,东方?红小学那位董老师忙站起来打圆场:“大家都是兄弟单位,胡老师,还有这位小沈同志,大家都少说一句,这么多孩子看着呢,这影响太坏了。” 沈茉儿点点头:“确实,为人师表,理应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 董老师:“……” 那位胡老师明显不服气,还想说什?么,董老师拽了拽她,低声说了句什?么,把?她摁回了座位上。 沈茉儿见状也坐回了位置上,前排何老师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程涛也笑着跟着竖了个大拇指。 一整车的小学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表情都有些惊奇。 第一次看到老师在他们面前吵架! 胡老师带来的几个学生,隐晦地交流了下眼神,都觉得有点丢脸。 他们老师吵架吵输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其?实他们也觉得胡老师好像有点看不?起农村的孩子,明明之前还有老师说,大队的学生敢去市里参加比赛勇气可嘉来着。 柳桥公社小学和?杨柳大队小学的孩子们,都捂着嘴偷偷地乐,尤其?杨柳大队小学的几个,一下子都挺起了胸膛、扬高了脑袋,不?紧张不?害怕了。 到市里已经快中午了,车子直接开进市教育局借来的比赛场地市工人俱乐部?里。一下车,大家就被工作人员引导到一个很大的室内场地里,里面早有穿白色厨师服的人等候着,等他们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排好队后,就依次给他们派饭。 每人一大勺米饭,两?小勺菜,菜是红萝卜炒肉丝和?青椒炒鸡蛋,虽然肉丝和?鸡蛋占比都比较少,但是这伙食好得已经让大部?分?人都喜出望外?了。 杨柳大队六个小学生一手捧着搪瓷盆,一手拿着勺子,相?互看了眼,小表情都是不?敢置信的惊喜。 “快吃吧,吃完了休息一下,下午用最好的状态迎接比赛。”程涛乐呵呵地说。 沈茉儿摸摸周招娣的脑袋,也说:“赶紧吃。” 几个孩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沈茉儿慢条斯理地吃着,偶尔抬头看到周招娣悄悄地抹了抹眼角。 她吃得特别认真,沈茉儿原本还怕她看着那么瘦小,吃不?完这一大搪瓷盆的饭菜,哪知道她很快都吃完了,搪瓷盆干净得跟用水洗过一样。 吃完饭后,搪瓷盆和?勺子被工作人员收了回去,他们原地休息了会?儿,然后上厕所,检查随身带来的文具,再根据工作人员的引导小蚂蚁似的,进了一个个教室。 带队老师回到吃饭的地方?休息、等待。 期间,沈茉儿站起来走动的时候,还听见那个胡老师阴阳怪气地跟其?他人说:“到时候拿一串零分?直接垫底才好看呢。” 这回沈茉儿没理会?她。 三个小时后,比赛结束,老师们都没来得及询问学生发挥得怎么样,就匆匆忙忙地带着学生上了返程的车。 等到车开出去,有人嘀咕了声:“新乡公社的人换车了啊。” 沈茉儿没注意,她根本不?知道谁是新乡公社的,还是何老师跟她说了才知道,那个胡姓老师就是新乡公社的。 何老师还跟沈茉儿透露了个消息,这个胡老师的爱人是县委教育局的,朝中有人嘛,所以她平时说话做事都有些张扬。 沈茉儿没太在意,不?讨喜的人自己?换到别的车去了,她还乐得清静呢。 回程的路上孩子们远没有去的时候那么兴奋,折腾一天了,都有些蔫蔫儿的,不?过杨柳大队的几个精神倒还挺好,时不?时在那里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 沈茉儿还听见周招娣小小声地和?小叶子说自己?今天吃得可饱了,还吃到了肉丝和?鸡蛋,自从奶奶过世以后,这还是她头一回吃肉和?鸡蛋。 听着孩子雀跃的话语,沈茉儿静静地看向漆黑的窗外?。 车子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夜里快八点钟了,所幸公社的车子还在汽车站等他们,一群人又马不?停蹄地转车,等到了公社的汽车停靠点,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已经又累又饿,沈茉儿他们匆匆和?公社小学的师生道了别,就上了特意等在那儿的驴车。 刘二叔递了四个白面馒头给沈茉儿:“你爹准备的,怕你饿着,让你先?垫两?口?。” 沈茉儿道了声谢,接过来以后就把?馒头都掰开给每人分?了半个,大家都饿坏了,哪怕嘴巴也干得要命,还是小口?小口?地把?半个馒头给吃了。 吃完后几个孩子直接往驴车上一瘫,就打起了小呼噜。 程涛不?禁笑叹:“这一天下来可真跟打仗似的。” 沈茉儿点点头:“确实累。” 干脆学傅明泽的样子,把?手支在膝盖上,然后脸埋在手肘里眯了会?儿。 等终于回到家,她连饭也没吃,只?喝了一大碗的水,稍稍洗漱了下,进屋倒头就睡。 第二天沈茉儿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所幸她这天只?有临近中午的一节课,匆匆洗漱后,随便吃了几口?锅里温着的粥,就赶去了学校。 等上完课放学的时候,程涛提醒她:“下午不?上课,参加大队劳动。” 沈茉儿脸顿时垮了下来。 秋收这段时间大队小学都只?上半天课,师生每天下午都要参加大队的劳动,孩子们负责捡稻穗或者是传递割好的稻子,老师则被编入十二生产小队和?知青们一起割稻子。 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沈茉儿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拔过几天 草,后面地里活儿少了,她就没再去上工,再后面要上工了,她又已经成了大队小学的老师,所以说这次秋收其?实才是她真正正儿八经的上工劳动。 程涛见她这样子,顿时哈哈大笑:“这才多久没上工呢,就不?习惯了?放心,咱们和?知青一起上工,劳动强度肯定没有你们第八生产小队大。” 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从上次去县城买蜡笔回来,沈茉儿就一直忙着给几个小学生开小灶,几乎所有课余时间都被她利用起来补课了,所以这么一算,她和?傅明泽明明就在一个村子里,竟然已经十几天没见过面了。 上回收了他三斤粮票,想着什?么补贴还他,竟然一直也没找到机会?。 哦,对了,还有那天在县里,国营饭店的面和?后来的电影票都是他出的钱,明明穷得要命,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当着郑嘉民?的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正好沈绍元前两?天拿了几斤富强粉回来,沈茉儿于是割了点火腿肉剁成肉末,泡发了一些之前后山捡来晒的菌菇干,又洗了几个萝卜,都细细地切成丝,炒成一盘又鲜又香的馅料,然后用家里存的酵水发面,做了一笼的素馅包子。 蒸笼是沈绍元前阵子请村里社员帮忙做的,沈茉儿这阵子忙着,父女俩吃得比较简单,新蒸笼还没有用过,一笼包子蒸熟时,空气中除了包子诱人的香气,还掺杂了一丝淡淡的竹子清冽的气息。 沈茉儿把?蒸笼挪开放到灶台的另一边,锅里烧水煮开,打了一个鸡蛋下去,又捏了一小撮白糖撒进汤里,做了一碗甜甜的蛋花汤。 两?个包子,一碗甜蛋花汤,午饭就解决了。 下午去上工时,沈茉儿拎了个竹篮,搪瓷缸里是晾凉了的开水,搪瓷碗里则是粉白宣软的素馅包子,上面用洗晒干净的白棉布盖着,白棉布上面又盖了一条毛巾。 沈茉儿拎着篮子走到地头,碰见了手里捏着把?镰刀、身上挎着个军绿色水壶的沈玲玲。 沈玲玲看她一眼,哼了一声,快步走到了她前面,一副越过她就是取得了什?么胜利的模样。 沈茉儿莫名其?妙。 知青们已经在地里干活了,沈玲玲一出现?,张志强马上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喊她过去一起,老知青里也陆陆续续有人喊“沈老师”。 沈玲玲从当上小学老师,农忙的时候都是和?知青们一起干活,跟知青、尤其?是傅明泽他们之前的老知青都挺熟。在她家接连出事之前,不?少男知青都暗地里把?她当女神,当然,现?在也依然不?少。 热络打完招呼后,沈玲玲得意地回头看了眼沈茉儿。 沈茉儿懒得理她,自己?从最近的田埂下到地里,没走几步,就听见一声惊喜的“沈茉儿同志”,抬起眼就见郑嘉民?在更远处的稻田后面冲她挥手:“沈同志,来这边!” 然后,他旁边有个原本弯着腰在割稻子的人缓缓站直了,挺拔的身形跟矗立在稻田里的小白杨似的,一手捏着镰刀,一手抓着把?稻子,远远向她看了过来。 大约是秋老虎太厉害了,沈茉儿突然觉得脸颊被晒得有些烫。 沈茉儿看了眼左边田里正和?张志强他们说得热络的沈玲玲,又看了眼右边田里正用一种莫名其?妙有些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杨青青,马上果断地选择了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一个戴着宽檐帽的女知青追了上来:“沈老师,沈茉儿老师!” 沈茉儿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来人,认出是叫王秋彤的女知青,于是问:“王知青,什?么事?” 王秋彤一只?手拿着镰刀,一只?手抓了抓草帽的帽檐,似乎不?太好意思,却还是鼓足了勇气问:“沈老师,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那边割?” 沈茉儿疑惑地转头看了眼傅明泽他们的方?向,不?太确定地问:“傅知青、郑知青那边吗?” 王秋彤马上点头:“对,我想跟你们一起。” 沈茉儿点点头:“行啊,那走吧。” 她其?实想说既然你想跟他们一起干活,之前怎么不?过去,不?过想想那边好像只?有傅明泽和?郑嘉民?,估计之前王秋彤一个女同志,不?好意思主动过去和?他们“搭伙”。 王秋彤听她答应,顿时高兴得不?行,马上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自从上回溪涧落水的事情后,杨青青整个人就变得又暴躁又阴郁,她没有和?石伟处对象,但是两?人经常躲在菜园子里吵架,王秋彤很倒霉地又碰见过两?次,每次偷听到的内容都让她非常震撼。 她现?在真的是很怵这两?个人,尤其?是在某次偷听时,听见石伟说“我找你结婚还不?如找王秋彤”,杨青青回答“你帮我弄死?傅明泽我就帮你弄王秋彤”后,她简直看到这两?个人都要发抖。 真的太吓人了,呜呜呜。 她不?想跟杨青青一起干活啊! 更不?想跟石伟一起干活! 郑嘉民?对沈茉儿以及跟着沈茉儿过来的王秋彤表达了热烈的欢迎,王秋彤感动得不?行,马上撸起袖子投入劳动。 沈茉儿奇怪地看了眼王秋彤,心说不?就是换块地干活吗,这姑娘怎么高兴成这样。 她把?带来的竹篮放到一旁的田埂上,转身往回走,就见傅明泽往旁边退了退,把?他自己?原先?那块位置让给她了。 沈茉儿也没跟他客气,整了整脑袋上的草帽,过去开始割稻子。 伴随着机械的唰唰声,金黄的稻子成片成片地倒伏在地,弯腰,向前,再弯腰,再向前……很快,沈茉儿感觉汗水从额头流了下来,顺着额角滑过眼角,眼睛被刺激得有些睁不?开。 两?辈子都没有这样因为劳作而汗流浃背过。 “初赛怎么样?” 某一瞬,身旁响起男人清润的声音,沈茉儿恍惚了下,才站起来,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回答说:“听他们自己?说,好像发挥得还不?错。” 傅明泽也站了起来,扭头看着她因为烈日和?劳作而汗湿嫣红的脸,点点头:“那挺好。” 接着又问:“你要不?要先?坐着歇会?儿?” 沈茉儿回看着他,认真问:“我这割了有半小时吗?” 就好意思跑去坐着歇会?儿了? 傅明泽:“……” 喘了口?气,沈茉儿于是又弯腰开始干活。她体力还是不?错的,只?是缺乏干农活的经验,照着原主的记忆调整技巧,慢慢地也就熟练了起来。 学过那么多农人劳作辛苦的诗,到底不?如自己?亲身实践一回。 要是在大凉,她高低得跟皇伯父建议,让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亲身去干几个月农活,保管再动搜刮民?脂民?膏这种歪心思的时候,都得在心里掂量掂量会?否有损功德。 大概干了一个多钟头后,沈茉儿他们坐在田埂边歇了会?儿,各自拿出杯子、水壶来喝水,沈茉儿从竹篮里拿了包子分?给其?他人:“吃点点心,一会?儿能干得更快。” 郑嘉民?欢呼雀跃地就接过去吃上了,王秋彤有些傻眼,推辞了几下最终还是被沈茉儿说服接了过去,才咬了一口?,就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沈茉儿:“沈茉儿同志,这包子做得真好,比国营饭店的还要好吃!” 沈茉儿笑道:“那你一会?儿再吃一个。” 傅明泽安静地吃着包子,时不?时看向身旁的人,看她笑着和?王秋彤说话,看她捧着硕大的搪瓷缸慢吞吞地喝水,因为出汗太多而有些干的嘴唇变得红润……他垂了垂眼眸,收回视线。 郑嘉民?和?王秋彤吃喝完后劳作热情更加高涨,很快又重新投入了劳动。 沈茉儿把?搪瓷缸当回竹篮里,整理了下东西,正准备起身回去割稻子,忽然听见傅明泽说:“保哥弄到了一辆二手的自行车,收进来五十块钱,修了二十几块钱,你要的话,八十块钱。” 顿了下,他又说:“钱不?凑手的话,可以先?欠一部?分?。” 沈茉儿马上说:“要的,钱我们能凑出来,嗯,尽量,尽量不?用欠。” 傅明泽点点头:“那我晚上来找你。” 说完就起身去干活了。 沈茉儿 :“?” 不?是很明白买二手自行车和?晚上来找她之间,存在什?么关联? 第40章 第40章 满怀喜悦奔赴向他的希望(修…… 割了一下午的?稻子, 沈茉儿手都快抬不起来了,回到家也懒得再做别的?了,干脆把中午剩的?包子蒸了蒸, 然?后切了点火腿肉, 洗了几颗自?留地?里拔的?菠菜,又打了个鸡蛋, 做了个咸肉菠菜蛋花汤。 秋收这阵上工的?时间长,沈茉儿回家比平时晚, 汤还没?做好沈绍元就回来了。 沈绍元见她拿汤勺的?手有些?僵硬,洗了把手就过来接过了汤勺,拧眉看她一眼:“旁边歇着去。” 沈茉儿握拳敲了敲手臂,叹息道:“干农活可真?累啊!” 沈绍元皱眉, 要不是窑厂的?工作也不轻松, 他甚至都想把窑厂的?工作换给沈茉儿了。 说回来这个世?界也是挺奇怪的?, 工作不但能“子承父业”地?接班,还能心照不宣地?暗中买卖,也可以互相调换……沈绍元不太能想象王府里的?丫头干着干着就要换家里姐妹或是什?么别的?人来的?场景,这不是乱套了嘛! “明儿我不上班, 我替你一天。”沈绍元说。 自?己一手带大的?闺女, 沈绍元自?然?是心疼的?,想着从小到大堆金叠玉膏粱锦绣地?养大的?, 如今竟要受这样的?苦,顿时眼眶都红了。 沈茉儿瞥眼一看, 哎哟, 不得了,她爹来了这世?界以后可是很少抹眼泪了,连带的?突然?看到他爹这副样子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哎, 我可怜的?小茉儿……” 沈茉儿一听这开场白,更不对?了,马上打断沈绍元说:“爹,替倒是不用你替我,我明天上午还去上课呢,也就干一下午的?活儿,其实也还好。不过这阵咱们都忙碌,饮食上倒是应该弄点好东西补补,我之前不是在宝库里找着了不少海参鱼胶什?么的?嘛,正好你明天不上班,看着炖一点?” 沈绍元被岔开了注意力,想了想,说:“正好这阵儿攒了点肉票,我明天跟大队长借个自?行车,去公社买半只?鸡来,炖个海参花胶鸡汤。” 这个倒是不难做,放点姜片料酒小火慢炖就行了。 吃过晚饭后,父女俩照例闲谈了会儿。沈绍元从进了窑厂,就一直忙得团团转,不但要忙窑厂的?事,还要时不时被公社各单位借用去帮忙,他性子温和风趣,和谁都能聊两句,跟哪个单位的?人关系都处得不错,公社那边甚至暗戳戳地?露口风,说是想把他调走。 徐卫国当然?不干,他自?己就不擅长搞宣传工作,好不容易挖到个人才,这几个月他的?日子不知道好过了多少,哪能就这样被人挖墙脚? “他说会跟厂里争取给我早点转正。”沈绍元说。 他现在的?工资是每月十?八元,当然?,因?为干了不少额外?的?活儿,厂里也给加了些?补贴,这两个月拿到的?都有二十?几。 不过转正的?话,就能拿三十?六元了,然?后级别上去,每年还会加一点,除此之外?,粮油副食等各种票也会多一些?,节日福利也是。 两个拥有不知多少奇珍异宝的?人,说起转正后能加的?工资和各种福利,高兴得不行。 沈茉儿捧场地?鼓励了几句:“不愧是我爹,真?厉害,哪怕换个世?界也还是混得风生水起。” 沈绍元笑?呵呵的?,虽然?没?说话,但心里可得意着呢。 * 明天还要上工,父女俩闲扯了一会儿,就各自?洗漱回房了。仍旧住的?是原先的?老房子,前阵子太忙,接下去又是秋收,所以准备干脆等秋收完了再收拾收拾搬到新房去。 虽说还没?搬去新房,但东西还是陆陆续续地?置办了不少,沈茉儿睡觉的?房间,原本只?有空荡荡的?一张床,现在已经多了一张写字台和一把椅子。 沈茉儿靠在床头,忽然?想起傅明泽下午时说的?话,他说晚上来找她,可是到现在也没?出现。 沈茉儿猜测他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想着反正明天上工也会见到,到时候再问问他有什?么事好了。 这么一想,沈茉儿就放平了枕头,躺下准备睡觉。她今天真?是有点累着了,虽然?精神上还不是很困,但身体已经极度渴望休息了。 不过,她躺下没?多久,正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地?,就听见窗户方向传来笃笃、笃笃的?声音。 夜深人静,突兀的?声音,这一幕莫名有些?熟悉,沈茉儿突然?想起上回沈家几个小辈大半夜跑来偷砖头的?事,心头一惊,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凝神细听,笃笃的?声音中,似乎还有清脆的“嘀铃铃”声,沈茉儿心里奇怪,不过她向来胆子大,起身随手拿起墙角的?木棍,就过去轻轻拨开了窗户的插销。 “是我。” 窗外响起熟悉而清润的声音。 沈茉儿心头一动,一把拉开窗户,就见素白清浅的?月光下,傅明泽侧身靠着一辆自?行车,一只?手轻轻揿着车铃,微扬唇角向她看过来。 清亮的?眼睛里,好似倒映着月光。 “出来。”他轻声说。 说着又拍拍身后那辆自行车的?坐垫,笑?着说:“你的?自?行车。” 沈茉儿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神奇。 这人,大晚上的?跑来给她送自?行车? 不过她还是很快蹑手蹑脚地?跑出去了,毕竟这人再摁几下车铃,她爹估计就会被吵醒了……嗯,没?准左邻右舍,右边牛棚里住着的?老汪、左边大队部后院住着的?小地?主母子俩,也会被吵醒了。 等她走出去,傅明泽已经推着车到了院墙外?,走得近了沈茉儿才发现他额头上都是汗,身上的?衬衫也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几乎都要怀疑他不是从哪儿骑着自?行车回来的?,他是扛着自?行车回来的?。 “我去给你倒点水。” 沈茉儿说着又转身回了院子,进灶间拿了搪瓷缸和暖水瓶出来,借着月色在窗台上倒好水,捧着搪瓷缸再次出了院子。 “水不烫,现在就可以喝。”她把搪瓷缸递给傅明泽。 傅明泽大概是真?的?挺渴,接过搪瓷缸后什?么也没?说一气儿喝了大半,然?后才解释说:“我傍晚去公社找保哥拿了自?行车,顺便又给车子再拾掇了一下,回来就晚了。” 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着急,明天再送来给她也是可以的?,或者说,从一开始决定今天去公社拿自?行车的?时候,他就知道回来得不会太早,却还是跟她约定了今晚的?见面?。 大概是,这段时间以来几乎都没?有见过她,哪怕下午才见过,明天也会继续见面?,可今天晚上,傅明泽还是想再见一见她。 果然?,争分夺秒地?跑去公社把保哥还没?彻底拾掇好的?自?行车一点点都弄好了,再用最快的?速度把车骑回来,没?有丝毫犹豫地?敲响了她的?窗户……看着秋夜清凉月光下她明亮的?眼睛,傅明泽就觉得自?己冲动做下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甚至做好了她开窗之后骂他一顿把他赶走的?心理?准备。 而就在刚刚,就在他骑着自?行车飞驰在夜晚的?村道上,白色的?月光洒落在寂静的?田野上,自?行车轮毂转动的?声音机械地?响起,远处还有不太清晰的?蛙声虫鸣,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宁静,那么的?自?由—— 傅明泽莫名想起下乡之前的?那个夜晚。 那天,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他下乡后想办法保全自?己,劝他接受现实实在不行就在乡下安家,他心里烦躁,黑着脸回房收拾行李,没?过多久,父亲进来了,在一旁沉默地?坐了半天。 父亲起身离开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明泽,苦难或者辛劳并不会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但是绝望会。到了农村以后好好生活,好好生活,就会有希望。” 傅明泽那时候并不明白,什?么叫好好生活就会有希望,分明这混乱的?时代,并没?有留下多少可供人好好生活的?罅隙。 但是, 就在刚刚,当他满头大汗地?在村道上飞奔时,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好好生活就会有希望。 他分明满怀喜悦在奔赴向他的?希望。 * 沈茉儿看了几眼自?行车,忍不住轻轻揿了下车铃,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她赶紧放开了,抬头喜滋滋看向傅明泽:“就是这台自?行车吗,八十?元?” 自?行车的?价格她早就注意过,除了自?行车票分外?珍贵稀少,自?行车的?价格也不低,普通牌子的?自?行车大概要一百五十?元左右,凤凰、永久之类的?大牌子,甚至要卖到一百八十?元左右。 哪怕是国营工厂的?正式工,也要不吃不喝攒上好几个月。 所以之前听傅明泽说只?要八十?元,沈茉儿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估计这台车子品相不会太好,多半也是人家用得不能再用了,才会转手卖给保哥。 现在看到车子,倒是有些?意外?之喜,哪怕夜里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也能看个大致,车子确实不太新,但是擦洗得很干净,不管是车铃还是轮子上的?钢丝,都在夜色中绽着银亮的?光芒。 绝对?不是她想象中破铜烂铁的?样子。 傅明泽看着她双眼亮晶晶的?样子,就更觉得今晚的?决定没?错了,勾唇笑?了笑?:“没?错,就是这台。” 沈茉儿高兴地?扬了扬唇,但是很快又拧起了眉。 下午傅明泽说可以弄到八十?元的?自?行车,她以为怎么的?也得等忙过秋收之后了,到时候她和她爹的?工资都发了,钱就不紧张了。 哪知道傅明泽当天就把自?行车给弄回来了,她家现在统共还有八十?二块七毛六分钱,自?行车的?钱倒是能拿出来,可这钱拿出来,家里就只?剩两块多点的?钱,基本也就接近一文?不名了。 傅明泽看她前一秒还喜滋滋的?,后一秒就皱起了眉,马上就猜到了原因?,说:“车子你先推进去,接下来沈七叔上班就能用了,钱你先不用给我,这阵子秋收,我没?时间再跑一趟公社,钱放知青点也不安全。” 沈茉儿顿时松了口气,如果能等秋收后再给钱自?然?再好不过。 不过还是问了一句:“欠这么久,保哥那边没?关系吗?” 傅明泽摇头:“没?关系的?。” 事实上钱他已经付过了。 两人一时无话,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傅明泽开口说:“那你快回去吧。” 沈茉儿点点头:“那我把自?行车推走了?” 傅明泽侧身让开了一点,沈茉儿扶上自?行车龙头,转身想要说话,却发现傅明泽仍旧站在原地?没?动,她这一转身,两个人的?距离突然?就拉得很近,她的?手臂擦过他身前汗湿的?衣服,甚至能感觉到那一瞬间对?方身体潮热的?温度。 心跳陡然?加快了几分,沈茉儿微微不自?在地?后退,傅明泽好像也突然?反应了过来,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空气似乎一瞬变得凝滞、不易察觉的?暧昧和不自?然?。 沈茉儿抓着自?行车龙头的?手紧了紧,沉默几秒,硬着头皮说:“傅知青,谢谢了。” 傅明泽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依然?有些?哑:“嗯,不客气。” 等到沈茉儿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说了声“明天见”并当着他的?面?阖上了院门后,傅明泽才悠悠地?吐出一口气,低低地?笑?了一声。 随后,他踏着月色脚步轻快地?回了知青点。 * 第二天沈绍元起来后就看见院子里多了一辆自?行车,瞧着应该不是新的?,但是也不算旧,并没?有任何?生锈破烂的?痕迹,每一处都擦洗得很干净。 他奇道:“这自?行车哪里来的?,大队长的?车也不长这个样子啊?” 沈茉儿从灶间探出头,看了眼停靠在院子角落的?自?行车,说:“昨夜傅知青送过来的?。” 随后把保哥收了自?行车修理?好卖给他们的?事情简单说了下,顺便也提了下买了这辆自?行车家里就只?剩两块多钱的?事。 沈绍元不太在意地?说:“八十?块钱是咱们占便宜了,而且这半新不旧的?车子也挺适合咱们家用的?。且不说新的?不好买,自?行车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换到,就算能买,总归还是有些?扎眼,不符合咱们穷人家的?身份。至于钱,等工资发了就有了。” 别看他从前千方百计地?从自?己亲哥哥手里搜刮奇珍异宝,实际沈绍元骨子里是不太在意银钱的?。 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正经王爷,从小也没?为银钱发过愁,能有多在意? 他搜刮那些?东西,不过是想着自?己的?女儿连个兄弟都没?有,将来出嫁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多些?东西傍身总是好的?。 沈茉儿清楚自?己亲爹的?脾性,跟他说一句,也不过是提醒一下他近来家里怕是没?多少钱可用了。 沈绍元忽然?想到:“昨夜送过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沈茉儿瞪着自?己亲爹:“你睡得那么沉,我拿面?锣在你耳边敲,你估计也不知道。这么累,你今天就炖个汤,其他的?就别忙活了。” 睡那么沉,她进进出出好几趟他半点没?听到,不用说肯定是累的?。 其实沈绍元是觉得奇怪,既然?是送自?行车来,怎么白天不送偏要晚上送,按理?送来的?时候总得敲门吧,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既然?沈茉儿说他睡得太沉,沈绍元也就没?再多想,他确实是有些?累,工作上忙碌倒还好说,每天走路那么久去公社,对?于曾经出门不是马车就是轿子的?他来说确实是不太适应。 这么一想,以后都能骑自?行车上下班,倒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吃完早饭后,沈茉儿去学校,沈绍元也兴冲冲地?骑着自?家的?自?行车出门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茉儿开始过起了上午上课、下午上工的?生活。从第二天开始,手臂就渐渐习惯了重复而单调的?劳作,除了每天都累得一吃完饭就恨不得睡死过去,其他的?倒也慢慢习惯了。 而且,因?为家里有了自?行车,沈绍元花在路上的?时间大大减少,这段时间除了中午那顿,早饭和晚饭都是沈绍元做的?。 沈绍元自?然?不是什?么会做饭的?,不过他胜在舍得下料,跟时下大部分人家清汤寡水的?饭食比起来,竟然?还算不错。 这段时间沈玲玲和知青们更加打成了一片,她在外?面?还是挺能说漂亮话的?,加上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推到了家里其他人身上,男知青们听她说得委屈,自?然?也觉得不该因?为家庭的?错误而伤害一个单纯、善良的?姑娘,于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要帮她干活。 沈玲玲大概是被男知青们捧得飘飘然?了,居然?又开始对?沈茉儿冷嘲热讽,尤其是对?学生们去参加绘画比赛的?事情,嘲讽沈茉儿是豺狼头上找鹿茸异想天开。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可不是什?么一蹴而就的?事情,我不是说去参加比赛不好,只?是觉得这样贸然?地?组织只?学了些?皮毛的?学生去参加比赛,不但是不尊重比赛本身,也会因?为比赛失败给学生们带来沉重打击。我们做老师的?,就不能只?想着露脸的?事情,而不考虑学生脆弱的?内心……” 大概是帮着干活的?人太多,沈玲玲倒是一点也没?有连续抢收的?疲惫感,时不时就能握着镰刀在农田里展开一场生动的?演讲。 除了沈茉儿他们四个人因?为离得太远,听不见、也不关心她说了些?什?么,还有就是杨青青总是一脸厌恶地?盯着她以外?,其他的?知青都为她话语里对?教育事业的?一片热诚忍不住鼓掌。 但是这天她刚高谈阔论完,去公社参加秋收相关会议的?大队长周满仓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周满仓惯常都是很严肃的?, 由于经常皱眉,他的?额头有很深的?“川字纹”,但是今天他显然?心情非常好,眉头舒展,眼角的?皱纹中隐隐藏着几分振奋的?喜悦。 他把自?行车停靠在田埂边,问离田埂最近的?张志强:“沈茉儿呢?” 张志强茫然?地?扭头,指指远处的?几个人:“在那边。” 周满仓:“去个人,把她喊过来。” 张志强干脆放了镰刀自?己过去了。 有人多嘴问了一句:“大队长找沈老师有事啊?” 这句话其实就跟“你吃了吗”差不多,就是纯粹没?话找话的?寒暄,问话的?人也不指望周满仓真?能回答,毕竟他找沈茉儿有事,也跟他们其他人无关。 谁知道周满仓立刻笑?了起来:“你这娃娃是个聪明的?,我找沈老师有事,我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沈老师。” 这就被夸聪明了,大队长这明显是自?己想说嘛,那人于是顺水推舟又问了一句:“什?么好消息啊?” 周满仓振奋地?握拳挥了一下,大声说:“咱们大队小学的?娃娃,画画比赛得了二等奖,进决赛了!” 声音骄傲而自?豪。 还隐隐地?有些?激动。 二等奖,全县只?有他们杨柳大队小学得了,他们大队的?娃娃,要去省里参加比赛了!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情啊! 40-50 第41章 第41章 哼,还说不是在搞对象!…… 杨柳大队今年?收成不错, 这个割着稻子?就能看出来了,稻穗沉甸甸的,颗颗饱满, 这收成哪能差得了?想着今年?能多分点粮食, 社员们都美滋滋的。 同样美滋滋的还有周满仓,收成好他当然?也高兴, 但娃娃们获奖他更高兴啊! 毕竟粮食收成好,他天天在?地头转悠, 早有心?理准备,可娃娃们能获奖进决赛,他是真?的没想到。 一连几?天,脸上都笑呵呵的。 因为有这件事, 以至于沈茉儿他们家多了一辆自行车这样大新闻, 都没在?村里引起太大的轰动。 买自行车确实是大事情, 可这也不是他们村里第一辆自行车,大队长周满仓家有一辆,会计丁守常家在?公社纺织厂干临时?工的老三家也有一辆,沈老七既然?都进了窑厂上班了, 他家买自行车也是早晚的事。 更何?况, 他家这辆自行车还是个二手的,人家不要修回来的, 那就更没什么好新奇的。 也正常,沈老七家这才盖了新房呢, 他家能剩多少钱, 其实不少人心?里都有点底,估计就算是这个二手自行车,也得砸锅卖铁地凑钱了。 相比较起来, 确实是两个娃娃要去省里比赛这件事更让人震惊啊! 是的,两个。 虽然?是六个人去参加初赛,但最后得奖进入决赛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周小栓家的闺女周招娣,得了二等奖,一个是陈壮壮家的陈宇,也就是毛毛,得了三等奖。其他四个也有奖,没有进入决赛,但是都得了个优秀奖。据说回头市里、县里还有公社,可能都会发奖品的。 最让大家惊讶的是,周小栓那个闺女,瘦瘦小小,大声点说话都不敢的,她?竟然?画得比其他人都好,比几?个男娃都好! 而且,周招娣和陈宇小小年?纪的,就要去省城了! 不用?自己出钱,路费吃喝都是公家出钱,免费去省城! 要知道,村里不少社员最远就只去过公社,连县城往哪儿走都不知道,更别说省城了。 听说几?个娃娃去市里的时?候,还吃到了大白米饭、红萝卜炒肉丝和青椒炒鸡蛋,市里都吃得这么好了,也不知道去了省城得吃得多好?! 别看秋收大家都忙得不行累得够呛,但是有点空歇着的时?候都得憧憬一下,这么点大的小娃娃呀,竟然?就能见?这么大世面了,就连大人们都忍不住羡慕呢。 沈茉儿没想过几?个孩子?一定?能得奖,但是也没觉得他们就得不了奖,对这个结果有些惊讶,却也没有村里人那么惊讶。 虽然?时?间不长,但她?真?是花了不少心?思教的几?个小屁孩儿,能拿奖不也是应该的? 就公社小学那几?个,不过是像学徒一样跟着她?爹跟了一段时?间,也有两个得了三等奖呢。 这次他们全县一共才七个孩子?进入决赛,柳桥公社就占了四个,据说公社领导都喜出望外。 接下来自然?是要再提高提高两个孩子?的绘画能力,不过说是这么说,但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大过秋收去,该劳动还是要劳动,所以沈茉儿只能利用?上午上课的时?间,或者是饭前饭后的时?间,再给两个孩子?开开小灶。 “呼,这稻子?再割一两天,应该就能割完了吧?”王秋彤一屁股坐在?田埂上,锤了锤僵硬的肩膀,叹息着说。 他们“四人小组”一起干了许多天的活儿了,王秋彤一开始完全是厚着脸皮凑上来的,而且她?其实默默地还挺怕傅明?泽的,毕竟她?亲眼看见?过傅明?泽把石伟踹下溪涧,所以总是有些战战兢兢的。 不过,一段时?间下来,她?倒是渐渐能融入这个“小团体”了,她?还是怕傅明?泽,但是跟沈茉儿、郑嘉民都处得不错。 沈茉儿从竹篮里拿了搪瓷缸出来,边喝水边眺望远处的农田:“应该差不多,听大队长说,会比往年?快上好几?天。” 前几?天下工的时?候,傅明?泽突然?收了他们的镰刀说要回去改造一下,然?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第二天拿回来的镰刀就跟原来有了很大的不同,手柄变长了,刀片也磨过了,用?起来比原先的镰刀省力了很多。 他倒是解释了一堆力学什么学的,可惜其他三人一个也听不懂,不过听不懂也没关系,镰刀好用?就行了。 那天他们比平时?提前一小时?干完了活。 然?后这事就被十二小队的小队长沈志国讲给了周满仓听,傅明?泽就被周满仓拽走了。 后面陆陆续续的,大队社员的镰刀就都被改造了,效率果然?欻欻地提升了。 王秋彤悄悄看了眼傅明?泽,心?说傅知青是真?的挺厉害啊,怎么之前一点没表现出来呢。 郑嘉民拍了下傅明泽的肩膀:“还得是咱们老傅啊,还别说,沈茉儿同志,要不是你让这家伙帮你补习,我之前都没发现这家伙学习成绩那么好!” 傅明?泽淡淡看他一眼:“你现在就能分辨出来成绩好差了,就因为我?说的你都听不懂?” 郑嘉民:“……” 这家伙有时?候嘴是真?的挺毒的,也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因此挨过揍。 不过,郑嘉民很快嘿嘿一笑,祸水东引:“沈茉儿同志,听见?没有,傅明?泽讽刺咱们什么都听不懂呢。” 傅明?泽一噎,下意识看了沈茉儿一眼,看她?笑吟吟的,并没有在?意的样子?,才说:“人家还没学到这些内容听不懂不是很正常?你就不一样了,你不是高中生吗?” 沈茉儿乐呵呵地看他们俩斗了会儿嘴,王秋彤摸摸肚子?,凑到沈茉儿旁边悄声说:“茉儿同志,想不想去厕所?” 沈茉儿看王秋彤一眼,点点头:“一起吧。” 她?其实早就发现了,王秋彤好像很害怕一个人,不管是干活还是上厕所,都会想方设法?拉人一起。一开始她?没发现的时?候,不想去就说了不去,结果王秋彤就也没去,硬是挨到她?要去的时?候,才跟着一起,瞧她?的样子?,那一次应该憋得不轻。 那以后,只要她?开口,沈茉儿都会答应一起。 跟傅明?泽他们说了一声,俩人就顺着田埂往最近的那个旱厕走去。 旱厕修在?一片小竹林的后面,所以虽然?就在?稻田边上,其实还是有一定?的隐蔽性的,不像有的大队的旱厕,修在?大马路边上,有人蹲在?里头,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见?。 杨柳大队毕竟离公社近,在?整个柳桥公社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队,所以各方面都会自觉地向公社靠拢,就连修个旱厕,也是学习了公社的先进经验的。 不管怎么说,这对女同志来说是非常友好的。 俩人刚走到竹林边,就听见?有人在? 说话:“……我?相信沈同志的为人,你这么善良,又?这么有责任感,你说那些话,其实也是为了学生着想,毕竟获奖这个事情,谁又?能事先预料呢?” 王秋彤反应非常快,几?乎就在?听见?声音的同时?,一把抓住沈茉儿就往旁边的小竹林里躲,迅速窜到一丛茅草的后面,拽着沈茉儿蹲了下去。 沈茉儿:“……” 为什么你看上去如此熟练? 不过沈茉儿已经听出来了,说话的好像是知青点的张志强,至于他说话的对象,沈茉儿也差不多猜到了。 果然?,沈玲玲的声音接着响起,她?先是悠悠地叹了口气,随后才感动而委屈地说:“张知青,你真?是一个睿智的人,可惜,在?这片文化贫瘠的土地上,大家都活得无知而愚昧,只能看到表面,看不透本?质。没关系的,就算有人背后诋毁我?,我?也不会在?意的,毕竟我?只是把我?认为对的事情说了出来,做老师的就不该一心?想着自己露脸,而不考虑学生脆弱幼小的心?灵。” “我?知道的,玲玲同志,我?能这么喊你吗,玲玲同志,我?都知道的,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是那些人不理解你。”张志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 “啊,这,人前你可不能这么喊……”沈玲玲带着一丝娇羞地说。 “好、好的,我?就没人的时?候喊一喊,玲玲同志,在?我?心?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勇敢的人,你是像保尔柯察金一样拥有钢铁般意志的人,是我?、我?最欣赏的那种人。”张志强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玲玲同志,其实我?,其实我?想……” 沈玲玲忽然?打断他:“张知青,好像有人过来了,有什么话咱们、咱们改天再说吧。” 张志强:“啊?啊!哦,好的,那、那你先走……” 随后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是沈玲玲飞快地走了,随后张志强懊恼地叹了口气,跟着也走了。 躲在?小竹林里的沈茉儿和王秋彤:“……” 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王秋彤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小碎步地跺着脚:“不行了不行了,我?得赶紧去上厕所了。” 沈茉儿:“……” 其实她?也觉得有些看不懂,沈玲玲和张志强就不能选个好地方吗,非得在?这种地方“互诉衷肠”,看看,给其他人带来多少的不便,差点又?给王知青憋坏了。 俩人回去的时?候就见?沈玲玲坐在?田埂上剥着一个黄皮桔子?,离她?不远的地方,张志强握着镰刀嗖嗖地干得热火朝天,间或抬头看一眼沈玲玲,四方脸上满满的幸福。 王秋彤简直没眼看,暗戳戳地和沈茉儿说小话:“原先沈玲玲都不怎么理会他的,他就纯纯的自作多情,现在?好了,怕是更要为沈玲玲奋不顾身、粉身碎骨了。啧,其实人家就是想哄着他帮忙干活。” 村里人都知道沈茉儿和沈玲玲家的关系非常差,尤其是中间夹杂了王金宝的事和偷砖头的事,两家不把对方当仇人都算好的了,所以王秋彤倒是也不怕在?沈茉儿面前说实话。 沈茉儿笑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只要他们自己情愿,别人也管不着。” 王秋彤撇撇嘴:“是这么个道理,张志强脑子?有问题,竹篮子?打水,有他后悔的时?候。” 俩人说着,旁边的稻田里突然?钻出一个人,王秋彤低低地啊了一声,飞快地就窜到了沈茉儿的另一边,手指下意识地就揪住了沈茉儿的衣服。 沈茉儿挑了下眉,看了眼那个男知青,想起来好像是叫石伟。她?跟对方也不认识,一眼扫过,并没有任何?停留。 哪知石伟突然?停了脚步,冲她?笑了笑,说:“沈茉儿同志,恭喜你,比赛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沈茉儿点点头:“谢谢石知青。” 石伟满面笑容:“那预祝沈茉儿同志再创佳绩。” 沈茉儿没再搭腔,笑了笑,就继续往前走了。 王秋彤揪着沈茉儿的袖子?不肯放,走出老远,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没再看见?石伟,才缓缓舒了口气,放开了沈茉儿的袖子?。 沈茉儿看她?一眼:“你很怕石知青?” 王秋彤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说:“他不是好人,他和杨青青都不是好人,你记得离他们远一点。” 沈茉儿深深看了她?一眼,倒是没多问。 田里的稻子?果然?如沈茉儿料想的那样,没过几?天就割完了。不过接下来的活儿也不轻松,打谷、脱粒、晾晒、扬尘,等稻谷完全晒干了,接着还要装袋交公粮,等公粮全交完了这一茬活儿才算告一段落。 不过,后面这些活儿大队小学的师生就不用?再参与了,沈茉儿于是又?回到了原先一整天上课的节奏里,同时?,给毛毛和周招娣开小灶的时?间也就更多了。 这天中午,沈茉儿吃完饭照例准备在?家给毛毛和周招娣开小灶,结果毛毛来了半天,也没见?周招娣的人影儿。 沈茉儿只好先教毛毛,一直到下午上工的锣声响起,周招娣也没有出现。 “咱们去她?家看看吧。” 沈茉儿把桌上的纸笔还有她?自己看的书都收了起来,关上院门就带着毛毛去了周招娣家。 周招娣的爹叫周小栓,他兄弟周大栓就住在?大队部另一边,是结婚以后自己起的房子?,周小栓住的是周家的老宅,跟他爹妈一起。 一般来说父母都是和长子?一起住的,但他们家显然?不是这样。 据说是因为周大栓媳妇儿嫁进来的时?候,一连生了两个女孩,生第二个的时?候难产受了不少罪,于是夫妻俩一商量就决定?不生了,但是周家老爷子?想要孙子?承接香火,非得逼着他们继续生,双方闹得挺得很僵,周大栓夫妇干脆就搬了出来。 周小栓据说是个“孝子?”,十分能体谅老父亲想要孙子?的心?情,前头娶的媳妇儿一连生了三个女儿,生第三个的时?候大出血人都没了,不出一年?,他就又?娶一个,是个带着个儿子?的寡妇,如今那个女人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因为这个女人之前生的就是个儿子?,所以周家人笃定?她?能继续生男娃,全家人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 ——这些,都是沈茉儿在?挑选周招娣参赛后陆陆续续和陈大妈她?们打听来的。 沈茉儿牵着毛毛的手走到周家老宅门外,就听院子?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哭哭哭,哭丧啊,真?是晦气!不是已经拿了奖吗,还说有奖品呢,到现在?屁也没见?着一个!反正都已经能拿奖了,还学什么学,家里这么多活儿呢,难道都指着我?一个人干?!我?这肚子?里可怀着你们周家的宝贝金孙呢,要是累着了,肚子?有点什么,你担得起吗?” 另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哽咽地说:“我?干活的,我?早上早点起来,夜里晚点睡,我?能把这些活儿都干好的,呜呜呜,我?就抽空去一下沈老师家。” “你早上起来多干点活儿不都是应该的?家里供你吃供你穿还供你上学,你就不能给家里做点贡献了?夜里就算了,黑灯瞎火的,点灯不费钱吗?!” 女人说着说着火气起来了,骂道:“周小栓你个怂货,你就这么听着这死丫头跟我?顶嘴吗,你是不是想让她?去画画,是不是想把我?累死?!” 男人的声音:“怎么会,我?不是让她?别去了吗?招娣,你要听话,你一个女娃,照理能认几?个字就行了,家里能供着你读书,你该知道感恩的,你妈现在?大着肚子?,你更要体谅她?。” 细细弱弱的声音没再分辩,只是依然?呜呜呜地哭泣。 乓啷一声,什么东西被摔在?了地上,女人怒道:“你是不是故意触我?霉头,你再哭,你再哭看我?打不打死你!” 里头一阵鸡飞狗跳。 沈茉儿砰砰砰砸了几?下院门,扬声:“周小栓在?家吗?”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很快有人来开了门。开门的男人看着跟陈壮壮年?纪相仿,只是脸上表情有种愁苦的感觉,看到沈茉儿他愣了下,随即有些尴尬:“沈老师。” 沈茉儿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而是说:“我?来找周招娣同学,她?今天的补习没有参加,下午我?可能要留她?再补上一节课,提前跟你们家长说 一声。” 周小栓张了张嘴,眉头紧锁,一副为难的样子?。 一个肚子?微凸的女人撑着腰走了出来,上下打量沈茉儿一眼,说:“沈老师,我?们家招娣不学了,画这劳什子?的画,浪费纸浪费笔不说,还浪费时?间。我?家活儿多,招娣得在?家里帮着洗衣服捡柴火,没工夫补课,你也别费心?了。” 沈茉儿还没说话,毛毛已经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你个坏女人胡说八道,画纸画笔都是大队长和茉儿姐姐出钱买的,才没有用?你的钱!你一个大人不干活,你让周招娣干,你还不给她?饭吃,你个大坏蛋后妈!” 女人顿时?柳眉倒竖:“哎,你个小兔崽子?,你怎么说话的呢?!” 她?手里还拿着之前打人的洗衣棒槌,扬手就往毛毛身上打,沈茉儿赶紧拎起毛毛就退了一步,怒道:“杨大妞,这是你家孩子?吗,你就动手?!” 杨大妞看了眼毛毛,想到陈壮壮夫妻俩和陈大妈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讪讪收回手:“我?这不是就想吓唬吓唬他,哪能真?打啊!” 沈茉儿没理她?,喊了声“周招娣”,周招娣其实早扒在?门边了,听见?她?喊,马上窜了出来:“沈老师。” 不小心?扫到后妈杨大妞的眼神?,她?瑟缩了下,下意识往沈茉儿身后躲了躲。 沈茉儿拍拍她?的脑袋:“上学时?间到了,咱们走吧。” 她?看了眼杨大妞,说:“比赛不是你们一家的事情,是关系到大队、公社、县里乃至市里荣誉的事情,你们要是再干扰阻碍周招娣学习,我?就只能告诉大队长了。” 杨大妞撇撇嘴:“我?才不信市里县里还能管到我?们小社员头上?” 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沈茉儿领着两个小不点往学校走,心?里琢磨着这事怕还是得找周满仓说说,她?预感杨大妞并不会因为她?几?句话就配合。 正想着,忽然?身后有人喊:“沈茉儿同志!” 她?转身,就见?傅明?泽从知青点的方向走过来,走到她?面前后,傅明?泽仔细看了她?两眼,微微蹙了下眉,问:“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沈茉儿皱着的眉头舒展开,笑着摇摇头:“一点小事情。” 她?说完却见?傅明?泽仍旧看着她?,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于是拍了拍周招娣毛茸茸的脑袋,说:“学生家长不是很配合我?们工作,不过我?会找大队长商量一下,尽快妥善解决的。” 周招娣摸摸自己的脑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一直绷着的小脸,肉眼可见?地松缓了下来。 毛毛伸出一根食指戳戳她?炸毛的短发,乐得直笑。 傅明?泽松了口气,看了眼周招娣,说:“如果父母打骂、虐待孩子?,可以找妇女主任或者是公社妇联的人,还可以找派出所的公安介入。” 他们大队的妇女主任姓沈,算是沈茉儿同宗的远亲,嫁在?本?村,有娘家婆家两方人的支持,在?妇女主任这个位置上干了十几?年?了。 不过这位沈主任是个和稀泥的性子?,并不愿意得罪人,像是组织妇女同志学习□□、开展开展拥军拥属、慰问困难群众等活动时?,她?总是非常活跃,而一旦涉及婆媳矛盾、虐待妇女儿童这样的事情时?,她?就开始装聋作哑了。 沈茉儿心?知找她?没用?,倒是公妇联和派出所可以列入考虑,毕竟那个杨大妞,拿着那么大一根棒槌对着毛毛就敢动手,对着周招娣这个继女的时?候,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大凉时?,父母打骂子?女都是平常事,所以沈茉儿并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父母打骂子?女,也是会被公安抓起来的。 原主好像也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不过沈茉儿自然?是相信傅明?泽的,她?已经发现了,傅知青其实懂得很多,就是他好像不太愿意引人瞩目,所以大部分时?候都不愿多说。 “知道了,他们要是太过分我?就找公安同志。”沈茉儿说。 傅明?泽点点头,看了眼两个好奇看着他们的小不点,从兜里掏出了两个桔子?,把圆润橙红的那个塞进沈茉儿手里:“你自己吃,别分给别人。” 把另一个小一些的桔皮还有些青黄的给了毛毛:“你们俩分着吃。” 毛毛眨了眨小狗眼,莫名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之前傅知青给他和顺儿分糖的时?候就这样,厚此薄彼。 他忍不住说:“茉儿姐姐的桔子?又?大又?红,我?们的又?小又?黄,我?们还是两个人分一个!” 傅明?泽睨他一眼,点点头,认真?道:“就是看这个可能有点酸不好吃才不给她?吃的。” “不然?,哪有你个小毛头的份儿?” 毛毛:“……” 哼,还说不是在?搞对象! 骗人! 第42章 第42章 穷一点,可以接受吗? 毛毛鼓着嘴巴瞪着傅明泽看了半天, 傅明泽脸上表情丝毫不?变,毛毛小大人儿似的叹了口气,说了声“算了”, 把手里的桔子一掰两半, 分了一半给周招娣。 周招娣并?不?会像毛毛似的,对于自己拿到更差更小的桔子表示不?满, 在她的印象里,小孩子本来就只能?得到更差的, 或者是?,什么也得不?到。 所以她眼睛亮晶晶地接过桔子,很小心地剥开一瓣放进嘴里,然后笑着眯了眯眼睛, 大概是?又觉得酸又觉得好吃。 沈茉儿看了傅明泽一眼, 嘴角噙了一抹笑, 学?毛毛的样子也把桔子一掰两半,然后递了一半给傅明泽。 傅明泽看了眼她细长手指捏着的半个红彤彤的桔子,没接,说:“不?是?让你自己吃, 别分给别人吗?” 沈茉儿直接把半个桔子塞进他手里, 另一个人肌肤的触感一触即离,傅明泽听见她淡淡地说:“没给别人, 这不?是?给你吗?” 傅明泽心头陡然跳了一下,沈茉儿已经拍拍两个小不?点的脑袋, 又说了句:“上学?开工了。” 傅明泽看了眼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们俩的、人小鬼大的毛毛, 忍了忍,说:“我晚点去找你。”说完捏着半个桔子就转身?走?了。 沈茉儿扬了扬眉,什么叫晚点去找她, 有什么事现在不?能?说吗? 她勾唇笑了下,赶着两个小不?点去了学?校。 秋收这段时间,几乎所有人都黑了一个度,沈茉儿和程涛也是?,只有沈玲玲竟然还跟原先差不?多,这几天每次在办公?室遇上,沈玲玲都会阴阳怪气地拿着面巴掌大的镜子碎片嚷嚷自己黑了。 沈茉儿深深地觉得,这办公?室里缺少一个张志强,不?然沈玲玲也不?至于一直唱独角戏,她和程涛也能?在课余时间看看戏调剂调剂生活。 不?过今天沈玲玲换了个词儿:“杨大妞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就冲她二婚带着儿子嫁到杨柳大队,周家人还把她前头那个儿子当小祖宗似的宠着,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了。” 沈茉儿盯着看了她一眼,想到周小栓家离老沈家的青砖大瓦房不?远,估计沈玲玲是?听见他们家闹起来的动静了。 “周家人把她前头那个儿子当小祖宗似的宠着,跟她厉不?厉害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只能?说明周家人脑子有问?题吗?” 沈玲玲嘴角抽了抽,一时接不?下去话。 程涛忍不?住笑出了声。 下午放学?后,沈茉儿又在办公?室给毛毛和周招娣开了会儿小灶,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他们锁门出来。 结果走?到半路上,就跟撑着腰走?过来的杨大妞碰上了,杨大妞叉着腰,喊了声:“周招娣,你是?胆儿肥了是?吧,让你一放学?就回家,你干嘛呢躲学?校里?!” 周招娣看了眼沈茉儿,小声说了句“沈老师再见”,就飞快地跑了过去,杨大妞伸手就拍了她两巴掌:“你个懒得要?命的赔钱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沈茉儿见她下手没轻没重的,并?且一点没有停止的意思,几乎条件反射地就几步过去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说话就说话,不?要?打人,你这样是?虐待儿童!” 幸好傅明泽同志科普了,不?然这会儿她怕是?还不?知道该怎么义正言辞、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恰当的理由。 阻止肯定要?阻止的,周招娣半边脸都被?打红了。 被?她拽住手的杨大妞几乎是?一点没有停顿的就开始哭嚎:“打人啦,欺负人啦,打孕妇啦,欺负孕妇啦——” 甚至反手就把沈茉儿给牢牢抓住了:“你别想跑,我肚子疼,哎哟哎哟,我肚子疼!”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飞快地冲过来:“你干什么,你放开她,她肚子里怀着孩子的,你赶紧把她放开!” 人直直地就往沈茉儿冲了过来,要?不?是?沈茉儿反应非常快地躲了一下,她和杨大妞只怕都要?被?撞摔在地上。 以防真被?撞上,沈茉儿躲的同时,还踹了那人一脚,先下手为强把人踹在地上。 随后,她举起被?杨大妞死死抓着的手,说:“看清楚一点,到底是?谁不?放开谁?” 周小栓脸色铁青,看到沈茉儿被?杨大妞死死抓着的手愣了愣,随即又愤怒地吼了一声:“她肚子里怀着孩子呢!” “要?不?是?考虑到她肚子里怀着孩子,我早一脚把她踹开了。”沈茉儿淡淡看着周小栓,“小栓叔,你应该知道的,我想一脚踹开她很容易的。” 周小栓脸色不?太好看,但是?刚刚沈茉儿确实是一脚就把他踹地上了,想要?踹杨大妞那肯定是?容易的。 “你踹啊,有种你踹啊,你们做老师的,把人孩子关在学?校不?放不?说,你还欺负孕妇,你还有理了是?吗……”杨大妞尖着嗓子喊,“我肚子痛,你别想走?,你赔钱!” 周小栓到底是更在乎杨大妞的肚子,爬起来想要?把人扯开,杨大妞却不?肯放手,一个劲儿地嚷着让沈茉儿赔钱。周招娣站在一边已经哭了起来,毛毛急得在旁边大喊:“是你自己抓着沈老师,沈老师根本就没有打你,你冤枉人!”可惜小孩子说话,根本没人理他。 住在附近的社员都跑出来看了,很快周围就围了一圈人。 沈茉儿正想说话,忽然有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拦到了沈茉儿身?前:“周家嫂子,你可不?能?这样随便?冤枉我,我刚才都看到了,是?你先动手打周招娣,沈茉儿同志只是?温和地制止了一下你,你就倒打一耙赖上她。这么做实在是?太不?好了,我既然看到了,就还是?要?站出来实事求是?地把事情说清楚。” 说得义正言辞。 沈茉儿看了眼,是?知青石伟。 她确信,刚才杨大妞冲过来的时候,这人并?不?在现场。 不?过显然杨大妞不?像她这么笃定,尖利的嗓音一下子就哽住了,半晌才反驳了一句:“你说你看见了你就看见了?你胡说八道,帮着那小贱人呢?!” 这回不?等沈茉儿发作,匆匆赶来的周满仓已经一声暴喝:“骂谁呢,周小栓,你要?管不?好自己的婆娘,就带着她滚出杨柳大队去!” 周满仓看上去像是?气得头发都快炸了:“几个孩子补习参加比赛,我是?不?是?按照捡稻穗的工分给他们记上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几家是?不?是?已经占了大便?宜了,我是?不?是?跟你们说过,沈老师是?牺牲了自己时间免费给孩子补课的,让你们记着人家的好对人家客气一点?!结果呢,你们他娘的就是?这么对人老师客气的?!” “没好处她能?这么使劲儿吗,鬼知道上头会给她什么好处呢!”杨大妞理直气壮,“捡稻穗的工分,那是?去市里比赛之前,现在都要?去省里比赛了,怎么的也得每天记个满工分吧?我家里家外事情那么多,就指着小赔钱货搭把手呢,没有满工分我们就不?干了!” 她看了眼石伟,本来还想提沈茉儿欺负她的事情要?赔偿,但显然现在有了人证,加上陈壮壮家的小兔崽子一直在旁边嚷嚷,没人会再信她。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沈茉儿总算是?明白大队长之前是?怎么说服他们几家人的了。 秋收的时候小孩子跟着在地里捡稻穗、递稻子也是?有工分的,不?多,每天三?到五个工分,但是?在不?算劳动力的孩子来说已经挺多了,特别是?如果前后能?记上一个多月,加起来对每个家庭来说也是?一笔小小的意外之财了。 这事大队干部肯定是?商量过的,尤其是?孩子们还获奖了,周满仓自然不?怕当众提,那几户人家确实是?占便?宜了,但这种便?宜也不?是?谁都能?占的,其他人顶多也就是?羡慕嫉妒一下他们的好运。 哪知道就这样这个杨大妞还不?知足,表面上看她今天故意挑事儿,是?不?满周招娣回家干活的时间少了,实际却是?奔着每天满工分来的。 周满仓会答应才是?见鬼了。 周满仓沉下脸,没搭理杨大妞,而是?直接冲着周小栓说:“有什么话让你爹来跟我说,你们没资格。比赛是?大队集体?的荣誉,你们要?再打孩子,再阻拦孩子学?习,就是?破坏集体?利益,回头大队部会看具体?情况处理的。” 一听破坏集体?利益,周小栓脸都白了,这年月这可是?大罪名,抓去劳改都是?轻的。 他赶紧把杨大妞拽过去:“没有,我们肯定不?会打孩子,肯定让孩子好好学?习,绝对不?会给大队部添麻烦。” 杨大妞还想说话,他一把给人嘴巴给捂住了。 生儿子是?重要?,那也得家里有粮食,才能?把孩子养大。要?大队真给他们按一个破坏集体?利益的帽子,回头把工分最少最难干的活儿派给他们,他们一家子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这时候仿佛也不?用顾忌杨大妞还是?个孕妇了,周小栓直接捂着她的嘴,拽着人就走?了。周招娣小心地看了沈茉儿一眼,才抹着眼泪跟在亲爹后面走?了。 周满仓长长地叹了口气,明明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情,闹成这样。 都得了那么些好处了,还想扒着大队再咬下一块肉来,这要?让她咬成了,大队部以后也不?用工作了。 周满仓站在大队部的立场上安慰了沈茉儿几句,着重强调了大队和公?社对这件事的重视和支持,让沈茉儿以后有什么问?题或者是?困难都直接跟他说,村里有谁不?长眼的,也直接告诉他,他自然会收拾那些人。 这话其实也是?说给围观的那些社员听的,周满仓是?真的很怕还有那些脑子装糨糊的,以为沈老七父女?还是?以前那样可以随意欺负的,不?长眼的惹事找麻烦。 没有人注意到,周满仓说这些话的时候,石伟眼神闪了闪,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茉儿一眼。 陈大妈和她儿媳妇厉新梅是?在人群散了的时候才匆匆赶过来的,俩人都是?嘴巴厉害的,一路给沈茉儿送回了家,一路把杨大妞和周小栓骂了个狗血淋头。 要?知道,他们家毛毛能?获奖、能?去省里比赛,他们一家人不?知道多高兴、多感激沈茉儿呢,结果给杨大妞这么一闹,搞得他们也跟白眼狼儿似的。 婆媳俩一路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就差对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杨大妞那个杀千刀的的肮脏想法了。 沈茉儿只能?一路再三?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而且绝对相?信她们的人品。 她确实不?太在意,因为今天哪怕大队长不?出现,她也不?可能?会吃亏,搞事其实她比杨大妞更在行,而且绝对不?会犯杨大妞这种生硬且无法取信于人的错误。 只是?有一种很新鲜的感觉,一种渐渐融入这个村庄融入这个世界的感觉。 这个小插曲虽然明面上是?冲着沈茉儿来的,但实际上周家其实是?冲着大队部去的,有点想趁机捞一笔的意思,沈茉儿权当看了个闹剧,回到家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沈茉儿舀了米开始做饭。 也算是?受了一点惊吓嘛,犒劳一下自己,她没放任何粗粮杂粮,舀了整整 一碗大米。 还在洗米呢,院门就被?敲响了,沈茉儿放下淘米的搪瓷缸子,过去开了门。 满头大汗的傅明泽站在外面,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裤子,整个人看上去干净而挺拔,只是?打着补丁的白衬衣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手里还拽着一只叽咕乱叫、犹在挣扎的公?鸡,瞧着莫名有些可爱的违和。 沈茉儿愣了下,忍不?住想笑:“你跑过来的?” 说着侧身?让了下,示意人进门,然后习惯性地踢了下门边的石头,把院门给顶住了。 傅明泽低头看了眼那块石头,眼神意味不?明,沈茉儿循着他的视线,也看了眼那块石头,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勾了下唇。 俩人都默契地没有就这块石头展开话题,傅明泽若无其事走?进院子,把手里的鸡塞进角落的鸡窝里。 之前盖新房的时候,就在院子里顺便?搭了鸡窝,只是?一方面新房盖成后一直挺忙,另一方面他们实在缺乏养鸡的经验,于是?就暂时把这件事搁置了。 不?过,傅明泽这只鸡也不?像是?拿来让她帮着养的意思,毕竟按照规定每户只能?养三?只鸡,一般大家首选就是?养母鸡,偶尔会养只公?鸡,养大了等年节的时候就宰了吃了。 不?等沈茉儿问?,傅明泽自己解释了:“这是?私下跟人换来的,秋收太累人,弄点好东西补补,知青点想做也不?方便?,就想着麻烦你和七叔帮忙一下。” 知青点确实不?太方便?,尤其……想到张志强、杨青青、石伟等人,沈茉儿蹙了蹙眉,不?是?不?方便?,感觉是?挺危险。 “这鸡什么时候烧?”沈茉儿直接问?。 “看你们方便?吧,我到时候喊郑嘉民一起过来,他也出了钱票的。”傅明泽说。 沈茉儿点头,这个是?应该的:“那明天吧,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早点炖上,你们下工了直接过来,米饭、蔬菜我都会准备的。” 傅明泽点点头,仔细看她一眼,转了话题:“听说周招娣的后妈找你麻烦了,没吃什么亏吧?” 沈茉儿忽然反应过来,笑了起来:“你怕我吃亏才跑过来的?” 傅明泽怔了下,没有否认:“嗯,听说那人挺凶的,不?过等我跑过去的时候已经都散了。” 他跟村里人都不?太熟,而且也不?好冒冒然地就跑去问?别人情况。 理智是?知道她应该不?会吃亏的,从抢粮食事件后,她似乎就再也没有吃过什么亏,但是?理智之外,总还是?怕她跟以前一样,连上门抢粮这种事也不?敢反抗,或者是?,因为脸皮薄撕扯不?过村里那些泼妇。 沈茉儿扬了扬眉:“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她想了想,又说:“你知道的我其实力气挺大准头也挺好的,从前一直不?反抗,是?因为没有想明白,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会反抗,就不?会再被?欺负了。而且,这件事其实也不?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说什么,大队长和村里其他人也会帮我的。” 傅明泽点点头:“嗯,我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担心是?另一回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沈茉儿问?:“留下吃晚饭吧,我正准备做晚饭。” 傅明泽摇头:“不?用,我回知青点吃。” 说完却并?没有转身?就走?,在原地又站了会儿,沈茉儿看他一眼,见他下颌上还挂着汗珠,忽然想起来:“我给你倒碗水,先喝点水再回去。” 傅明泽一愣,随即说:“行,我确实有点口渴。” 他跟着沈茉儿进了灶间,看着她从灶台一侧的搪瓷盆里取了一口碗,先从盖着盖子的搪瓷缸里倒了一点凉水,然后提起暖水瓶往里掺了热水,细长的指尖探了探温度,拧上暖水瓶的盖子放回地上,捧着碗转身?笑着递给他:“温度应该刚刚好。” 傅明泽微微敛眸,接过白瓷碗慢慢地喝了起来。 沈茉儿将?米又淘洗了一遍,倒进锅里淹上水,然后就去灶台后面点火。 很快,灶洞里亮起橙红的火光,映在她眉眼秀丽的脸上,明明灭灭,有种让人心惊的漂亮。 有时候,傅明泽其实都有些疑惑,这样好看的姑娘,为什么之前在村子里会那么的没有存在感。 但是?隐隐的,又有些庆幸,庆幸她之前那么的不?引人注意,不?然,以她从前的个性,怕是?会有更多的麻烦和危险。 也不?知道,父女?俩是?不?是?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才一直那么忍气吞声? 毕竟,傅明泽想了想,总觉得她爹其实有种大智若愚的感觉。 胡思乱想着,哪怕喝得很慢,碗里的水还是?一点点喝完了,傅明泽有些出神地盯着地上一小片被?火光映亮的位置,直到沈茉儿抬头问?了他一声:“水喝完了吧,加一点吗?” “不?用。” 傅明泽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从水缸里舀了勺水洗了碗,把碗放回到搪瓷盆里。 “要?做个橱柜吧?”傅明泽问?。 沈茉儿拿火钳随意地给灶洞里的柴火摆了摆位置,就没再管,从旁拿了竹篮里的豇豆,摘成半指长的一条一条:“要?做的,这不?是?钱还有些不?凑手嘛。” 说到这个,她抬头问?傅明泽:“你最近去公?社了吗,自行车的钱还没给保哥呢,什么时候带给他?” 按理说,那只公?鸡就不?可能?是?在村里淘换的,多半是?去公?社弄的。 这么长时间傅明泽一直没提自行车钱的事,沈茉儿却是?一直惦记着的,那八十元钱也一直没敢动。 傅明泽微怔,他其实已经把这事儿给忘记了,毕竟钱他取自行车的时候就已经付过了,潜意识里也没想着要?拿回这笔钱……但是?,以他贫困知识青年的形象,确实也没有任何理由不?收这笔钱。 可她家经济拮据,买自行车的这笔钱,没准本来是?准备拿来买木材让人打橱柜的,结果因为买了自行车,只能?把打橱柜的计划延后,碗也只能?凑合地继续放在搪瓷盆里。 “保哥这阵子收东西去了不?在,过阵子再说吧。” 傅明泽找了个借口,迟疑一下,说:“我该回去了。” “那你明天再来。” 沈茉儿起身?送他到院门口,眼看着他走?远,才转身?回灶间继续洗菜切菜。 腊肉炒个豇豆,再菠菜炒个鸡蛋,菌子打个汤,两菜一汤大白米饭,今晚的伙食又得是?杨柳大队数一数二的了。 刚刚用热水泡上野山菌,沈茉儿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诧异回头,想起自己送傅明泽出门的时候忘了关院门了,而且这个脚步声也不?是?她爹—— 结果就看到明明已经走?了的傅明泽,又出现在灶间门口,他眉眼清俊的脸上挂着汗珠,呼吸还有些急促,微微带着喘,似乎是?一路飞跑回来的。 “是?还有什么事吗?”沈茉儿惊讶地看着他。 傅明泽站在门口,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深邃的眸底压着浓重的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在沈茉儿再次开口之前,他突然问?:“沈茉儿同志,除了招女?婿,你找对象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沈茉儿更加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傅明泽微微敛眸,又问?:“穷一点,可以接受吗?” 沈茉儿反应过来了,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傅明泽抬眼直直地看着她,声音压得有些低,但是?听在沈茉儿的耳中又分外的清晰:“像我这样的,你愿意考虑吗?” 周围似乎分外的安静,沈茉儿感觉好像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夹杂着灶洞里木头燃烧的哔啵声,或许,还有其他的一些声音。 但是?最后,她只听见傅明泽清润的声音,再次郑重地响起:“可以吗?” 第43章 第43章 找对象的要求实在有些特立独…… “啊, 其实我一直就想找一个?……”沈茉儿回过神?,觉得今天的傅知青真是让人出乎意料,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跑回来, 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问?得,她不禁莞尔一笑, “一直就想找一个?穷一点的。” 第?一要长得好看,第?二要穷。 其实远在和傅明泽熟悉起来之前她就发?现了, 知青点有位傅知青,长得白净又好看,是她在大凉偷偷看过不少所谓风流才 子也没有见过的好看,而且还挺穷, 成天穿得破破烂烂的, 衣服上补丁摞得比谁都多, 但?又干干净净的,让人一看就挺喜欢的。 要不是他虽然看上去挺穷,但?是骨子里藏着的傲气也挺明显的,要不是猜测以后?高考会?放开, 知青应该也会?离开农村, 将来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要不是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顾虑, 她大约就不会?犹豫不决,更不会?想着去相亲了。 毕竟在经历过兵临城下差点成叛军刀下亡魂的忐忑恐惧后?, 在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后?, 沈茉儿的心里,其实生活安定?是远比其他一切都重要的。 是在对?这个?世界越来越熟悉,生活也越来越稳定?, 盖了新房,有了工作,去了市里,感受到这个?国家的安定?和蓬勃,那种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异世漂泊的感觉才一点一点地消散。 像是早晨笼在田野的薄雾,在越来越炽热的阳光中消散无踪。 管他以后?怎么样呢,什么张俊良或者是谁的,就算愿意倒插门做上门女?婿又怎么样,他长得不好看呢,就算是没有那么个?不讲理的妈,她也是不喜欢的。 不用考虑其他人,就那个?长得好看还挺穷的傅知青了。 就他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沈茉儿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 要不是从开学一直忙着,她高低得想法子逼一逼傅明泽的,本来她已经想好了,这个?事?情等省里的比赛结束就可?以安排上了,哪知道这人……沈茉儿笑了起来,看着傅明泽说,大大方?方?地说:“所以,可?以的。” 从沈茉儿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傅明泽就愣住了。 他想过沈茉儿会?答应,当?然也想过她会?拒绝,就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她一直就想找个?穷一点的对?象。 这个?找对?象的要求,实在有些特立独行。 但?是旋即傅明泽又发?现,沈茉儿说的这话其实非常的耳熟……当?初他下乡前长辈们就是这么殷殷嘱咐的,要遇见合适的也可?以在乡下成家,八辈贫农,三代贫农什么都行,穷一点就行了。 傅明泽看着站在面?前的姑娘,她现在看着倒是不一样了,可?要是往前再推个?几个?月……晒谷场分粮的时候,他第?一次注意到她,那时候的她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她家还是村里出了名日子难过的贫困户,甚至还因为被抢走了粮食,饿晕在了地里……要说穷,那也是真穷。 但?其实那一天他就发?现了,这姑娘虽然又黑又瘦,但?其实长得很好看,尤其一双眼睛,机灵中透着几分狡黠,不太像旁人口中老实巴交逆来顺受的样子。 长辈让他找一个?穷一点的,是怕东窗事?发?,他被家里连累,他娶个?成分好的媳妇儿,实在不行,只要跟家里断亲,他们小夫妻就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离奇的是,沈茉儿居然也说想找一个?穷一点的。 她家成分毫无问?题,三代贫农,红五类,她想找个?穷一点的,显然不可?能是跟他一样的顾虑,那么就只能是她思想觉悟特别高了。 想到这里,傅明泽甚至荒谬地怀疑,她没有接受张俊良,会?不会?是因为那小子不够穷? 毕竟纺织厂的技术工,比普通的正式工人工资还要高一点。 然后?几乎立刻,傅明泽就感到了一丝微妙的心虚,如果说张俊良不符合“穷一点的”这个?条件,那么显然,他更不符合。 虽然表面?上好像是符合的,但?实际差了十万八千里。 家里前前后?后?给公家捐了不少,但?想也知道,为了子孙的未来打算,长辈们也不可?能真把家当?都交公了,藏肯定?是藏了不少的……就不说家里,就说他自己,下乡带来的钱票家当?,其实也不少,跟“穷一点的”其实也搭不上一点关系。 如果沈茉儿真的就是奔着找个?“穷一点的”对?象去的,傅明泽自觉真是没有多大竞争力,表面?上可?能有一点,但?本质上其实一点都没有。 虽然沈茉儿说了“可以”,但?是傅明泽思前想后?,竟然没有感到一丝喜悦,相反,陡然从心底生了一丝凉意,他忍不住微微蹙眉,问?:“你,为什么想要找一个穷一点的?” 沈茉儿也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她自然不能说是因为他们父女俩实在太富了,找个穷一点都对象,许是会?安心些。 她斟酌着找了个?借口:“我家里穷,找个?条件好的,怕门不当?户不对?的,会?受气。再说穷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可?以一起努力奋斗,慢慢把日子过好。” 顿了下,她又说了一句:“当?然,穷一点之外,也得长得好看。” 傅明泽表情微微错愕:“长得好看?” 沈茉儿理直气壮看着他:“是呀,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听到这句话,傅明泽眉头一松。 他刚刚甚至还乱七八糟地想到了,如果外头的人知道她想挑个?穷一点的人做对?象,还不知道多少人得生起心思呢,毕竟目前为止村里人都是默认她家想找个?上门女?婿,而且因为他们父女?俩都有工作,就算是招上门女?婿,也不会?招太差的。 但?要说好看,傅明泽还真是没觉得村里有哪个?男同志是好看的,不说歪瓜裂枣,至少都普普通通。 而他呢,是从小被胡同里的邻居夸着好看长大的。 关键是,沈茉儿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在说他长得好看。 傅明泽忍不住侧头笑了一下,沈茉儿横他一眼,眼波灵动娇媚,俏生生地问?:“怎么,夸你好看就这么高兴?” 傅明泽看着她笑了一下:“夸我好看当?然高兴。”他顿了下,勾起唇角,声音又轻又慢:“尤其还是对?象夸的。” 长得好看和穷一点这两个?条件里面?他至少占了一个?不是。 何况,只要不被人翻出老底,只要待在这杨柳大队,他肯定?还是得一直穷下去的,四舍五入,他勉强也能沾个?穷字的。 再四舍五入一下,他就算是符合她的要求的,既然她说可?以,那他们就是对?象关系了。 沈茉儿被他说得脸都快烧起来了,却并没有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态,还好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提醒他说:“你现在还没有对?象呢,我说可?以还不算,还要先问?过我爹。” 这也是实情,她和她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这种事?情怎么也得先问?下他的意见。 傅明泽一噎,半晌,无奈点头:“行吧,那你先问?你爹,我争取好好表现早点转正。” 沈茉儿忍不住笑了声。 说到这里,傅明泽突然想起来:“你爹应该快回来了吧?” 沈茉儿点头:“有了自行车以后?,他下班回来快了很多。” 傅明泽迟疑了下,说:“那我先回去了。” 这种时候肯定?不能直接撞上她爹,不然当?爹的心里估计不会?太舒服。当?初他表姐对?象第?一次送他表姐回家,不巧在门口撞见他舅舅,他舅舅就差点拿扫帚打人。他倒是不怕被打,就怕她爹心里不舒服,直接就不同意他们处对?象。 心里想着得赶紧走,脚步却有些挪不开,傅明泽忍不住又看向沈茉儿,她脸颊上有些许云霞般的薄红,眼睛也是分外的湿润明亮,漂亮得简直熠熠发?光。 这人明明说自己要回去了,却一动没动,眼神?更是直白而炽热,沈茉儿被他看得心咚咚直跳,忍不住说:“你不是要回去了吗,看什么呢!” 傅明泽低低地说了声:“我看我未来对?象呢。” 沈茉儿忍不住瞪他一眼,傅明泽勾勾唇角,含笑道:“我走了,明天再见,沈茉儿同志。” 说完,果断转身大步走了,等快走到院门的时候,他干脆跑了起来。 秋风吹得他身上的白衬衫微微鼓起,沈茉儿看见他背上已经汗湿了一大片,修长挺拔的身形轮廓就裹在这片洇湿的布料里,隐隐透着一股少年气。 沈茉儿之前对?傅明泽的印象,是觉得他有些超乎年纪的老成,尤其他话不多,就显得沉稳中还带 了几分神?秘。 但?这一刻,看着他跟后?头有狼在追似的跑出了院子,沈茉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样着急忙慌、落荒而逃的傅知青,还真是少见呢。 * 傅明泽一路跑回了知青点,在知青点院子门外站住了,想了想,转身去了菜园子。 在沈茉儿家弄了个?卫生间后?,知青们原本也异想天开想要弄一个?,但?是没多久就因为高昂的费用放弃了。 不过后?来倒是商量着挖了个?池子用来堆肥腐肥,并且在菜园子里划出了一小块的土地用来作“试验田”。 “试验田”目前主要是傅明泽和张志强在负责。堆肥腐肥的想法是傅明泽提出来的,其他人对?这方?面?完全?一窍不通,想负责也负责不了。 至于张志强,他是作为知青点的点长在“督促”这件事?的进展,当?然,傅明泽也不会?让他闲着就是了,名为督促,实际他被傅明泽忽悠着干了不少重活累活。 总之在他俩的精心照顾下,目前来看“试验田”长势非常不错。 傅明泽进了菜园子以后?,就先去看了看“试验田”里种着的菜,然后?就站在地垄上出了会?儿神?。 他其实一开始并不打算今天问?沈茉儿,秋收全?部结束,或者是等她省里比赛结束,似乎都更妥当?一些。 只是从她家出来,走在村道上的时候,突然就想回去再看她一眼,而等到飞奔回她家时,又突然地就开口了。 非常突然。 突然得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但?是,好像也挺好的,虽然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对?象,但?至少应该能算“临时工”了。 傅明泽笑了笑。 “不是,你对?着菜地笑什么呢?”郑嘉民?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脸上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王秋彤说你回来了在菜园子里,我还不信呢,结果你不但?真在菜园子里,竟然还对?着菜地在傻笑,你不会?是疯了吧?” 傅明泽看他一眼,问?:“找我做什么?” 郑嘉民?:“对?了,这就对?了嘛,还是这副面?无表情懒得理人的样子比较适合你。” 也不用等傅明泽再问?,他自己就凑到傅明泽身边悄悄说:“我看到石伟在翻你东西。” 第44章 第44章 为了找对象耍点无赖不是人之…… “嗤啦——”一声菜倒进锅里开始翻炒的时候, 沈绍元走进了灶间?,他打水洗了把脸,边搓着毛巾边问沈茉儿:“我?刚骑车过来, 好?像看见傅知青从咱们家?跑出去了, 跑得那叫一个快,跟后面有强盗在追似的, 怎么,知青点有急事啊?” 沈茉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想了想,挑不重要的事情先讲了:“傅知青他送了只公鸡过来,活的,养鸡窝里呢, 说?是秋收太累想补补, 知青点烧点东西不方便。” “跟郑知青一块儿上咱们家?吃饭是吧?他们出肉, 咱们出粮啊,那咱们还占便宜了。” 傅明泽和郑嘉民在他家?帮了挺长时间?的忙,沈绍元跟他们也挺熟悉了,随口问:“明天做吗, 那我?从公社回来的时候再带点别的吧?” 卖肉要肉票, 沈绍元琢磨着买点不要票的猪下水,溜个肝尖儿, 毕竟是一只鸡,他们也不能太占人便宜了。 “你看着办吧。”沈茉儿翻着铲子, 很快把锅里的腊肉炒豇豆给?盛到盘子里, 接着舀水洗了下锅,下油,把打好?的鸡蛋液倒了下去。 看着沈茉儿熟练的动作, 沈绍元心里又有些酸涩,他家?小茉儿,在大凉说?句难听?的实话,那是比那些不受宠的小公主还要受宠的小郡主啊,如今不过几个月,干起家?务来已经这么熟练了。 哎,世事难料啊! 想到这里,沈绍元拧了把毛巾,开口说?:“小茉儿,爹有一件喜事要说?。” 沈茉儿回头?看了眼她爹,笑吟吟地:“什么事呀?” 沈绍元先出门?把搪瓷盆里的水倒了,回来放好?搪瓷盆,站到沈茉儿身边,才说?:“我?下个月就转正了。” “哎?!”沈茉儿手一抖,把案板上的野山菌给?推进了锅里,“哎呀,我?想做菠菜炒鸡蛋的!” 沈绍元一点不在意:“那就菌子炒鸡蛋,菠菜烧汤。” 沈茉儿笑道:“好?吧。” 她拿铲子随便翻了翻,扭头?又看了沈绍元一眼:“爹,你可真厉害!” 沈绍元也笑。 沈茉儿翻了几下铲子,云淡风轻地说?:“爹,我?也要跟你说?一件,嗯,勉勉强强也算喜事吧。” 沈绍元惊讶:“哦?” 对沈茉儿来说?,最近最大的喜事应该就是两?个娃娃获了奖能去省城比赛了,沈绍元一时间?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喜事。 沈茉儿扭头?看着她爹,促狭地笑了起来:“傅知青刚刚说?想跟我?处对象,我?答应了。” 沈绍元:“???” 沈绍元:“!!!” 原本?还笑着的呢,几乎瞬间?脸就黑了下来,气?道:“这是喜事吗?!” 沈茉儿笑道:“你不还张罗着让我?去相亲吗,那张俊良长得普普通通,还有个不讲理的娘,关键是,人家?也不愿意做上门?女婿。我?听?傅知青的意思,他是愿意做上门?女婿的。” 沈绍元无语:“他那是愿意做上门?女婿吗,他那是不做上门?女婿也不行?,穷成那样,总不能娶了媳妇儿还继续住知青点的大通铺吧?!我?早看出来了,这小子又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忙前忙后的,给?咱们弄卫生?间?,这分明是早就揣着坏呢!” 沈茉儿笑得花枝乱颤:“那你也说?了,人家?忙前忙后的。” 沈绍元气?道:“我?也早看出来了,你哪里是不满意那个见鬼的张俊良,你分明是早就看上傅明泽那个小白脸了!” 沈茉儿也不否认:“他长得好?看嘛。” 沈绍元:“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 沈茉儿:“看着能多吃一碗饭。” 沈绍元顿时更气?了:“女生?外向!” 沈茉儿笑道:“我?跟他说?了,我?爹要是不同意,这事就算了。” 沈绍元一噎,半晌,叹了口气?:“爹哪能不同意,小白脸长得确实不错,也挺穷,还能做上门?女婿,也没个爹妈在身边,你也不用受婆婆的闲气?,倒是……挺合适。” 挺合适三?个字说?得不情不愿,但事实确实如此,而且,如果不那么吹毛求疵的话,傅小白脸除了穷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其他可挑剔的。 沈绍元想了想,还是有些生?气?,说?:“把那只鸡给?他送回去!” 沈茉儿盛起野山菌炒鸡蛋,开始做菠菜汤,随口应了声:“嗯,把鸡给?他送回去,一会?儿就送。” 沈绍元瞪她一眼,半晌,惆怅地叹了口气?:“女生?外向。” 又莫名觉得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仿佛也随之落了地。 下个月就是小茉儿的十八岁生?辰了,在大凉像她这么大还没成亲的姑娘,可谓少之又少,而他呢,也不过是仗着皇帝亲弟弟的身份,仗着皇兄对小茉儿的疼爱,想着就算年纪大些,也不怕整个大凉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女婿。 就这么把女儿留了一年又一年。 叛军围城的时候沈绍元就后悔了,换了个世界后生?活稍微安定些,他其实就已经在琢磨这件事了。 如今,也算是尘埃落定。 沈茉儿看他爹一眼,忽然说?:“爹,今天周招娣她后妈找我麻烦了。” “嗯?”沈绍元被岔开了注意力,“就那个看着特别瘦小的小姑娘?不是都获奖了吗,还要去省里比赛呢,她后妈还找你麻烦?” 沈茉儿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下,沈绍元顿时脸色不太好?看:“碰瓷碰到我?们家?来了,不行?,我?得去给?她点颜色瞧瞧。” 沈茉儿也没阻止,只说?了一句:“先吃晚饭吧,吃饱了再去。” 吃完晚饭洗好?碗后,沈绍元又打了盆水,认认真真搓洗了手,回屋拿了个东西,又在门?边拿了木棍,这才慢悠悠地往村子里去了。 沈茉儿笑笑,跟在了后面。 父女俩走到周家?院 门?外的时候,里头?杨大妞正在骂人:“……我?为?了谁,我?还不是都为?了这个家??!分明能跟大队多要些工分的事情,为?什么不要?!还有那个沈老师,他们家?两?个工人呢,钱票多得用不完,青砖大瓦房都盖起来了,她现在指着小赔钱货出成绩呢,我?跟她要点钱有什么的?!呸,一家?子怂货!” 周小栓的声音:“你小声一点!大队长说?了,这是集体的事,再说?,招娣不是记了不少工分了吗,算了。” 里屋有个不太清楚的声音传出来:“听?满仓的!他还能亏待咱们姓周的吗,你不要闹,你安生?给?孩子生?下来……”应该是周家?的老爷子。 杨大妞:“你们既然顾着肚子里这个,怎么不去公社买麦乳精买奶粉?!这养儿子哪那么容易,不吃点好?东西,儿子哪愿意投身到你家??!一家?子抠门?儿怂货,难怪两?兄弟生?不出一个儿子来!” 话音未落,砰地一声,院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杨大妞吓了一条,一下站了起来:“谁?!” 沈绍元进了院子,也不说?话,直接走到晾衣服的架子前面,一脚就给?架子踹翻了,紧接着又把旁边晾着干菜的圆簸箕也给?打翻在地。 周小栓马上冲了过来:“谁!” 沈绍元很有气?势地回了一句:“你祖宗!” 杨大妞紧跟着就过来了,她眼神儿显然比周小栓好?使一点,没靠近就骂上了:“沈老七你个杀千刀的,你跑我?们家?来呃发什么疯?!” 沈绍元手里的东西突然往上一句,咔嚓,雪亮的光直接照在了杨大妞的脸上,随后另一只手里的棍子往杨大妞的方向一戳:“你个什么污糟东西敢碰瓷我?闺女!” 说?着,棍子往旁边一甩,旁边一个竹编的鸡笼也被打翻了,天黑窝进笼子里的鸡发出了凄厉而尖锐的叫声。 杨大妞和周小栓被手电筒的光照得半天没吭出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老七,你这是干嘛!”这是欺软怕硬的怂货周小栓。 “沈老七,我?跟你拼了!”杨大妞扶着腰就想冲,结果又被沈绍元用手电筒照住了,而就在她稍稍迟疑的时候,沈绍元一棍子甩在了她旁边已经四脚朝天倒在那儿的架子上,架子啪地发出一声脆响,吓得杨大妞差点跳了起来。 “老七,她怀着孩子!”周小栓吓得大喊。 沈绍元嗤地笑了声:“她怀的是你周家?的孩子,又不是我?沈家?的孩子。她敢过来我?就敢抽她,孩子要是掉了,那也是她自找的,顶多我?给?你家?赔几块钱营养费。放心,这点钱我?现在拿得出来。” 杨大妞彻底不敢动了。 她就是仗着自己是孕妇,别人不敢动她才敢这么跳的,这一招也确实好?使,周小栓父子俩现在是她说?一他们就不敢说?二。 但是看沈绍元的样子,杨大妞觉得他好?像是真的敢。 前头?他跟沈老大、沈老二要钱的时候,不是还说?要拿根绳子把人吊死嘛,村里人背后都说?,沈茉儿差点饿死这件事把沈绍元给?逼疯了。 别说?,看着是真的有点什么都不怕的疯劲儿。 杨大妞是贪钱,可再贪钱也不敢贪掉孩子的营养费,她还指着肚子里这个孩子在周家?立足掌权呢。 “你要再敢惹我?闺女不痛快看我?不打死你。” 沈绍元盯着杨大妞看了几眼,一脚踢开地上的杂物?,踩着散落在地的衣服走出了周家?的院子。 一直等到彻底看不见沈绍元之后,杨大妞才娃地一声嚎了出来:“周小栓你个孬种,你就看着你媳妇儿被人这么欺负啊,我?不活了啊我?——” 沈茉儿就站在周家?院门?外的树底下,看她爹拿着手电筒,拎着棍子走出来,院子里还有凄厉的哭嚎给?他伴奏,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爹你这搞得跟欺男霸女的恶霸似的。” 沈绍元幽幽道:“还真被你猜对了,有一年我?在清和坊撞见曹妃那个纨绔侄子,那小子让下人砸人家?摊子就是这副样子,我?就随便学了学。” 顿了下,他又说?:“放心,她以后肯定不敢再找你麻烦。” 沈茉儿笑道:“那肯定呀,我?爹这么厉害。手电筒让我?拿一下,不用蜡烛不用火的,居然还这么亮,这东西可真有意思。徐科长人真是不错,居然还给?你配这些东西。” 她本?来站在门?口,还想着要是她爹一个人对付不了周家?夫妻俩,就冲进去帮忙来着,但很快她就发现不需要了,她爹打开手电筒的一瞬间?,就把杨大妞和周小栓给?震住了。 手电筒呢,一个要五六块钱,还得有工业券,这在杨柳大队,可没几家?人能拿得出来。 这就显得她爹后头?那句几块营养费不是拿不出来就特别的有说?服力了。 不愧是从小就知道怎么忽悠太子亲哥的人,这演技简直了。 第二天一早沈绍元跑去把周小栓家?砸了的事情就在村里传遍了。课间?的时候,沈玲玲难得的都没有阴阳怪气?,只是表情复杂地打听?:“沈茉儿,听?说?你家?都有手电筒了?” 她家?都还没有。 严格来说?,村里大概就一两?家?有,当然,人家?平时等闲也不会?拿出来,换电池可费钱呢。 沈茉儿随意道:“那是厂里给?我?爹配的办公工具,他有时候加班就得手电筒照着,晚了回家?路上也能照照。” 沈玲玲一听?是厂里配的,顿时感觉心里舒服了不少,虽说?她家?父女两?个现在都是领工资的,以后日子不会?差到哪里去,但要说?一下子好?到连手电筒都能随便买的话,沈玲玲是真的不太能接受。 厂里发的就正常了,这就跟厂里发劳保手套差不多。 程涛在旁边听?了笑道:“沈七叔可真能干,人家?厂里工人顶多也就发点劳保手套什么的,他这都发上手电筒了,厉害啊!” 沈玲玲听?得心里一堵,起身就走,走到教室门?口,碰见送孙子过来的几个大妈正在说?这事,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插了一句:“手电筒不是买的,他们家?哪有钱买,是窑厂配的,加班的时候看不见可以用。” 几个大妈恍然大悟,随即就说?:“这可真不错啊,沈老七真是能耐了,这厂里都给?他配手电筒了,啧啧,白得一个手电筒啊,这可真不错。” 沈玲玲:“……”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他们家?没钱,没钱! 沈茉儿倒是不知道沈玲玲肚子里的那点小九九,她一早就把周招娣喊到办公室问了几句,主要是怕杨大妞被她爹刺激了以后,不敢找他们父女俩的麻烦,回头?把气?都撒在周招娣身上。 周招娣摇头?:“毛毛教我?的,她一骂我?我?就跑到院门?外头?哭,她想打我?我?也跑,她不敢走快,追不上我?的。” 这小姑娘现在成天跟陈毛毛一块儿,整个人看着确实胆子大了不少,沈茉儿揉揉她的脑袋:“要有什么事情,你告诉老师,老师不行?,你七伯伯也会?帮咱们出气?的。” 周招娣眼睛亮亮地嗯了一声。 她昨晚没在院子里,躲在灶间?偷偷看了,沈七伯伯真的好?厉害。虽然他把她家?的东西砸了,但是周招娣觉得,那是她后妈先找沈老师的麻烦,沈七伯伯才会?这么做的,她并不觉得沈七伯伯做得不对。 相反,她其实很羡慕沈老师,沈老师也是女娃,可没人说?她是赔钱货,受了委屈,她爹就会?给?她撑腰。 * 傍晚,沈茉儿顺道把周招娣送回家?,站在门?外听?了会?儿,听?见杨大妞骂骂咧咧骂周招娣是个赔钱货白眼狼,赶着周招娣去干活,倒是并没有动手,于是就牵着毛毛的手走开了。 “有后妈就有后爸,周招娣后妈真坏,她爸也真坏。”陈毛毛同学老气?横秋地说?,随即仰头?,睁着一双清澈而愚蠢的大眼睛,天真地问,“茉儿姐姐,能让大队长给?周招娣换个爹妈吗?” 沈茉儿失笑:“跟谁换?” 她逗熊孩子:“跟你换吗,让周招娣去你家?,你去周招娣家?,那她后妈揍你怎么办?” 毛毛叹气?:“我?倒是不是怕她后妈揍我?,揍我?我?可以跑啊,她又追不上我?,就是她成天骂人,我?受不了。” “沈茉儿同志!” 傅明泽从另一个路口走过来,在离沈茉儿一臂距离的时候站住,垂眸打量她一眼,又看了眼一脸好?奇盯着他的毛毛,问:“周招娣呢,回家?了?” 沈茉儿:“嗯,刚给?她送回去。” 傅明泽问:“她后妈没有为?难你吧?” “我?们把周招娣送到门?口就走啦,她后妈在院子里骂她呢,骂她是赔钱货白眼狼,还让她洗衣服,她后妈可坏啦,她爸也不帮她,有后妈就有后爸啦!”毛毛小嘴叭叭地就插上话了。 傅明泽看他一眼,说?:“行?,那我?们现在送你回家?。” 结果陈毛毛同学眼珠子一转,哼了一声,说?:“你们要搞对象,我?才不跟你们一起。”说?完撒丫子就往自家?的方向跑了。 熊孩子成天在村子里追鸡撵狗的,本?来也不需要人送他回家?。 沉默了下,傅明泽低低笑了声。 小屁孩儿,还挺聪明。 沈茉儿横他一眼,没吭声,抬脚就往前走。 这还在村子里呢,傅明泽也没追上去,不紧不慢地跟着,远远看着自己对象,啧,还不是,是未来对象的背影。 一直到沈茉儿走到大队部附近的时候,傅明泽才快步追了上去,跟着沈茉儿一起进了院子,甚至没等沈茉儿抬脚,就非常自觉地就踢了石头?抵住门?,沈茉儿见了,忍不住就笑了。 见她笑了,傅明泽暗暗松了口气?,说?:“我?先去打水烧点热水,等水烧好?了就杀鸡。” 难怪这么早跑来了,这是自觉过来帮忙的。 沈茉儿也没说?不让他帮忙的话,她都决定跟他处对象了,家?务活儿肯定得让他一起干,以后结婚了也是,至少得分担着干。 傅明泽去打水的时候,沈茉儿进屋里拿了些晒干的野山菌,想了想,又取了些当归和党参,剪了块干净的麻布,和大料一起包了,拿丝线扎成个小荷包。 傅明泽很快打水回来,把水倒进锅里盖上锅盖,他就坐到灶洞后头?去烧火了。 他点火的样子看着不太熟练,沈茉儿奇怪问:“你们知青点不是轮流做饭吗?” 傅明泽看她一眼,说?:“不会?做饭的人负责砍柴挑水。” 懂了,傅知青应该就是负责砍柴挑水的那一拨。 傅知青点火不太熟练,烧火却?很有技巧,火烧得很旺,锅里很快就冒了烟。沈茉儿拿了口碗,把野山菌放进去,从锅里舀了一勺滚水,浇在了菌子上。 傅明泽把灶洞里的柴退了,塞进底下的灰里,起身说?:“我?去杀鸡。” 沈茉儿看他一眼,问:“你会?杀鸡吗?” 傅明泽微微一愣,说?:“之前没杀过,不过我?已经跟人请教过了。” 沈茉儿被他逗乐了:“你找谁请教的?” 傅明泽:“找蔡大妈问的,她说?……只要快狠准,对着脖子拉一刀就行?了。” 沈茉儿:“……还是我?来吧。” 沈茉儿没什么杀家?鸡的经验,不过好?在她有丰富的处理野鸡野兔的经验,加上手稳刀准,正如傅明泽所说?,快狠准,一刀就给?鸡抹了脖子。 杀好?的鸡被扔进倒满了热水的搪瓷盆里,热水泡过后鸡毛就好?拔了,俩人一人一个小板凳对坐着开始拔毛。 搪瓷盆不大,两?个人隔着搪瓷盆对坐距离自然也不会?远,沈茉儿稍稍挪个身子,就碰着了他的膝盖,她顿时有些不自在,又挪了挪,结果又撞上他另一边的膝盖。 “……” 这人腿太长,着实是占地方。 沈茉儿抬头?想要起身拉凳子,结果傅明泽也正抬头?向她看过来,本?来距离就近,这下更是头?碰头?了。 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有一点痒痒的,沈茉儿顿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乱了,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她下意识身体微微后仰,站了起来。 几乎同时,一只湿漉漉的手拽住了她。 带一层薄茧的指腹还在她腕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沈茉儿顿时脸热得快要烧起来了,她扭头?瞪了傅明泽一眼:“做什么?” 傅明泽拽着她的手没放,漆黑深邃的眼眸定定看着沈茉儿,沉默一瞬,问:“跟你爹说?过了吗?” 沈茉儿:“说?过怎么了,没说?又怎么了?你先放手!” 傅明泽:“不放。” 他耍赖一样地说?:“说?过你就是我?对象了,没说?你也是我?对象,我?一会?儿当面跟沈七叔说?。” 沈茉儿都要被他气?笑了:“你怎么耍无赖?” “嗯。”傅明泽点点头?,一本?正经说?,“为?了找对象耍点无赖不是人之常情?” 合着你还挺光荣? 沈茉儿盯着傅明泽看了几眼,心说?这人平时冷着个脸就够好?看了,现在耍起无赖来,怎么好?像更好?看了呢? 这让她还怎么怼得下去? “讲过了讲过了。” 沈茉儿无奈道。 结果这人忽地就站了起来,沈茉儿只觉眼前光线一暗,脸上就被轻轻地亲了一下。 第45章 第45章 傅明泽那个样子谁敢做他对象…… 沈茉儿第一反应是想?抬脚踹人, 傅明泽倒是反应挺快,马上就?后退坐了回?去?,沈茉儿看看横亘在他们中间的、褪毛褪了一半的鸡, 顿时有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傅明泽抬头看她一眼, 自觉地又站了起来,乌黑的眸子看着她, 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要不,你踹我一脚, 我保证不动。” 沈茉儿红着脸,骂了一声:“登徒子!” 傅明泽微挑了下眉,心说沈茉儿同志还是挺文雅的,换个人这时候应该骂的是流氓,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慢声慢调地说:“要不然, 我让你亲回?去??” 沈茉儿:“……” 之前是真没看出来这人竟然还是个厚脸皮的无赖。 “把鸡毛拔干净!”她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一直到进了灶间,剧烈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脸却还是滚烫的, 下意识想?伸手去?触碰, 很快反应过来,手还是湿的。 不止手是湿的, 被傅明泽拽过的手腕也是湿的,温热的, 湿漉漉的, 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脏死了。” 沈茉儿嘀咕了声,红着脸倒了水仔细地洗手,擦了肥皂, 搓了很久的泡沫,才终于把手洗干净了。 她举起手放在鼻间闻了闻,没有别的气味,只有肥皂清冽的气味。 傅明泽老老实实把鸡毛拔得干干净净,还顺手把鸡剖开剁好了,然后就?又很自觉地去?烧火。 沈茉儿把洗好的葱姜蒜都切好,锅里放冷水,同时把剁好的鸡下锅,等水沸腾撇去?血水,重新加水,把切好的姜蒜和?葱白?,还有用麻布包起的小荷包都放进水里,煮沸后就?让傅明泽捡掉两根柴火,独留一根柴小火慢炖。 很快,鸡汤馥郁的香气就?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傅明泽站起来:“这鸡汤炖得真……” “哇,这是在炖鸡了吗,这鸡汤炖得可?真香啊!”郑嘉民咋咋呼呼地进来,嚷嚷,“沈茉儿同志,有什么要帮忙的吗,要挑水吗,要砍柴吗,要洗菜吗?” 傅明泽凉凉看了他一眼,郑嘉民莫名其妙地回?看过去?,说:“明泽,你傻愣在这儿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呀,咱们来蹭饭的,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吃现成?吧。” 傅明泽:“……” 谁是蹭饭的,我是来对象家?吃饭,你才是来蹭饭的。 他无语地从灶洞旁边拿了把砍柴刀出来:“你去?砍柴。”自己也去?拿了桶准备再去?打点水。 沈家?这院子打了围墙后看上去?齐整了许多,但同时去?隔壁提水也远了,原本两边都没有院墙,直线走?过去?就?行,现在要从院门走?,需要绕一点路。 沈茉儿抱着搪瓷盆去?井边洗菜,傅明泽提了一桶水,倒进搪瓷盆里,手非常稳,水一点都没有溅到沈茉儿身?上。桶里还剩了半桶水,傅明泽看了眼大?队部开着的门,往后退了半步,站那儿看着沈茉儿洗菜。 沈茉儿看他一眼:“你提你的水呀。” 傅明泽:“你至少还得洗两遍,我把桶提走?了,你拿什么洗?” 沈茉儿:“你可?以先 提一桶,回?来再倒给我。” 傅明泽一动不动,说:“我就?想?在这里陪你。” 沈茉儿嘀咕了声“谁要你陪”,快速把菜洗了一遍,刚倒掉水,傅明泽就?自动自发地提了桶给她加水。 身?后吱呀一声,周满仓从大?队部办公?室出来,正准备锁门,沈茉儿抬头给傅明泽使眼色,想?让他提了水赶紧走?人,傅明泽与她对视一眼,老神在在,站那儿纹丝不动。 没等沈茉儿说什么,周满仓已经锁好门走?了出来,瞥见他俩,脚步一转,走?了过来:“茉儿,傅知青,你们这是……” 沈茉儿笑道:“大?队长,上我家?吃晚饭吧,晚上傅知青和?郑知青过来搭伙。” 周满仓:“我说谁家?炖鸡汤呢,香得大?队部都能闻见。你们吃吧,家?里做饭了,等着我回?去?开饭呢。”这年月,哪能轻易上人家?里吃饭? 他看了眼傅明泽:“傅知青帮着挑水是吧,一起走?吧。听说你们知青点那个试验田长势不错,你顺便给我讲讲?” 傅明泽就?跟脚下生了钉子钉在那儿了似的,脚都没挪一下,说:“我得在这儿帮着提水,大?队长,这事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要不你明天上知青点来,咱们去?菜园子里实地看看,到时候再仔细说。” 周满仓想?说人姑娘洗个菜而已,哪用得着你杵在旁边专门帮着提水,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表情露出几分?诧异:“哎哟,你们这是……” 他没说完,手指点点傅明泽,摇头失笑,说:“行,明天午饭后,我去?知青点瞧瞧。” 沈茉儿脸红得耳尖都烫了,等周满仓走?远了,她瞪了傅明泽一眼:“你跟大队长胡说八道什么呢!” 傅明泽:“我哪里胡说八道,要帮着提水是胡说八道吗?” 沈茉儿哼了一声,理直气壮道:“我说胡说八道,就?是胡说八道。” 傅明泽摸了下鼻子,点点头:“嗯,对象说什么都对。” 沈茉儿:“……” 这样混不吝的对象,她能不能退货? 不过,等沈绍元一进家?门,混不吝的傅知青就?跟不小心在她面前露了尾巴的狐狸似的,悄悄地就?又把尾巴藏了回?去?,那叫一个老实正直,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的。 饭桌上也是殷勤得不得了,拿了双干净的筷子,不停地给沈绍元夹菜,偶尔也给沈茉儿夹一两筷子,沈绍元睨他一眼,他就?乖乖地放了筷子。 郑嘉民表示不服:“明泽,好歹这鸡我也出钱了的吧,你怎么不给我夹块肉?” 傅明泽冷着脸:“你是手断了吗,要我给你夹菜?” 郑嘉民:“那七叔和?沈茉儿同志手也好好的啊,虽然咱们是来蹭吃蹭喝的,但你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厚此?薄彼呀!” 沈绍元看一眼这傻子,顿时就?乐了。 吃完饭,傅明泽自觉去?洗碗,郑嘉民跟着去?帮忙,等差不多了,就?端了把小凳子出来,坐在廊檐下跟沈绍元唠嗑:“沈七叔,你们什么时候搬新房去?住啊?” 沈绍元靠坐在修过的旧椅子上,抬头看着漆黑的天幕中一轮如钩的弯月,想?了想?,说:“等月亮圆了吧。” 郑嘉民感慨:“沈七叔,我之前跟你不熟,现在跟你熟了,总觉得你不像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倒像是古文里那些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客。” 沈绍元和?坐在另一边的沈茉儿,几乎同时看了郑嘉民一眼。 正好傅明泽从灶间出来,循着沈茉儿的视线看了郑嘉民一眼,以为他又在那儿胡言论语了,就?说:“郑嘉民,回?去?了。” 郑嘉民:“哪能吃饱了就?走?,咱们也坐着陪沈七叔聊聊天呐,那么早回?去?干嘛,看石伟那个阴险小人的阴险面孔吗?” 他扭头就?又跟沈绍元聊了起来:“沈七叔,咱们这关系,我也不怕跟你说,我们知青点那个石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瞧见他偷偷翻明泽东西了,我一进去?他就?站起来了,说是看见只蟑螂爬进去?想?打来着。啧,谁信啊,我这戴着眼镜呢,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沈绍元看他一眼,心说,咱们什么关系,你就?不怕跟我说这些? 郑嘉民:“不过明泽检查了,说没丢东西。这两天我都悄悄盯着他呢,他有事没事的,就?会晃悠到明泽的床铺边,也不知道是想?干嘛。” “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整个知青点,明泽是最穷的,他就?算想?偷东西,他也该找我啊,你说是不是?” 其他三人:“……” 沈绍元心说,这小傻子,拍马屁可?以,心眼是真的没有,要是在大?凉皇宫里,怕是活不过三天。 “他会不会,找的不是财物,而是别的?”沈茉儿看向傅明泽。 傅明泽也在看她,眼神带着安抚:“没事的。” 沈绍元看不得他俩这样子,起身?说:“行了,你们回?吧。” 沈茉儿看她爹一眼,顿时笑了:“回?吧回?吧,我爹明天还早起上班呢。” “走?走?走?,沈七叔、沈茉儿同志,你们早点休息。下回?等我家?里寄了肉票我再去?弄只鸡来。哎,这鸡汤炖的,可?真好喝,比起新房的时候炖的可?好喝多啦!”郑嘉民回?味着鸡汤的美妙滋味。 “行,改天再喊你们吃饭。” 沈茉儿说着,起身?送人,心里想?的却是,起新房的时候还没找到那些药材呢,跟这回?能一样? “沈七叔,那我改天再来。”傅明泽也站了起来。 沈绍元看他一眼,连话也懒得说,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人。 沈茉儿将两人送到院门口,傅明泽在门口站定,深深看她一眼,说:“明天见。” 郑嘉民也不明白?傅明泽为什么要说明天见,不过想?着都在一个村子里,明天或许也能见着,就?随声附和?:“对对对,明天见,明天见。” 傅明泽终于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走?了。” * 第二天,沈茉儿正在上课,一个不到学龄的奶娃娃跑到了教室门口,奶声奶气喊:“沈老丝——” 沈茉儿随手在黑板上画了只简笔的小猫,吩咐学生们跟着画,然后走?出去?摸了摸奶娃娃毛茸茸的小脑袋,问:“你是谁,我送你回?家?去??” 学校里早晨上课前总有不到学龄的孩子蹲在操场玩,一上课就?被家?长带走?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皮肤虽然有点黑,但眼睛大?大?的,还挺有趣。 “我是啾青果?家?的哟。”奶娃娃吸着口水说。 沈茉儿想?了想?,懂了,民兵队长周庆国家?的。 没想?到周庆国看着五大?三粗的,竟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小闺女。 奶娃娃抓着沈茉儿的裤腿:“外面,外面,有人……” 沈茉儿反应过来:“外面有人找我?” 她弯腰一把抱起奶娃娃,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塞进娃娃罩衣的小口袋里:“哟,你这口袋里已经有两颗糖啦。” 奶娃娃笑得露出了小米牙。 快走?到校门口,沈茉儿就?看见校门外站着的王秋彤了,也不知道她是有什么急事,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直在那儿原地转悠。 一看见沈茉儿,她马上快走?几步上前,连珠炮似的说:“茉儿同志,快去?大?队部看看吧!公?社革委会来了几个人要调查傅知青,我们跟别人也不熟,郑知青就?让我过来喊一下你,郑知青说你家?成?分?好,沈七叔在公?社多多少少认识几个人,看能不能帮忙找人说个情?” 沈茉儿皱眉问:“公?社革委会为什么要调查傅知青?” 王秋彤:“说是有人写了举报信,举报他小资产阶级作风,还说他的书里写了反动言论,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一被叫走?,我就?赶紧跑来找你了。” 沈茉儿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王秋彤估计是怕直接进去?找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拐了个奶娃娃 替她传话。 就?是这奶娃娃也太小了,就?不怕她走?错教室找不到人吗? 但是神奇的是,还真就?被她顺利找着了人。 “先过去?看看吧。”沈茉儿说。 想?到昨晚郑嘉民说的事,沈茉儿有些怀疑这件事可?能跟石伟有关系。 一路抱着奶娃娃到了大?队部办公?室门口。沈茉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哎,我们应该先把小家?伙送回?家?的。” “葱葱不回?家?,葱葱找叭叭。”奶娃娃一脸天真无邪。 话音未落,周庆国就?从大?队部办公?室里出来了:“葱葱,你怎么跑来了?” 着急忙慌地就?把女儿接过去?了,沈茉儿怀疑自己要是动作慢一点,他没准就?直接上手抢了。 “庆国哥,里面什么情况?”沈茉儿问。 周庆国三十多岁的人,脸晒得黢黑,浓眉大?眼,一脸正气。他是当兵退伍回?来的,抱着个奶娃娃站那儿都笔直得像根标枪。 “有人写了举报信,举报傅知青小资产阶级作风,明明已经有半块肥皂,又去?买了一整块的肥皂藏着,在很多人连半块肥皂都没有的情况下,多拿多用多占生产资料。” 周庆国显然也觉得这个举报简直匪夷所思,但是这年月就?是这样,女同志头发上戴个色彩鲜艳的发夹,或者是穿条稍微出格一点的裙子,都可?能被人批判是小资产阶级作风。 “一块肥皂还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还举报他存在男女作风问题,还有就?是,平时看的书上写了反动言论。” 说到这里,周庆国看了王秋彤一眼:“正好,王知青我正要去?找你,革委会的人说要找你谈话。” 王秋彤一脸茫然:“为什么找我谈话?” 沈茉儿已经反应过来,表情微妙地问:“举报的人该不会是举报傅知青和?王知青存在男女作风问题吧?” 周庆国:“可?不是。” 他仔细看了王秋彤两眼,说:“王知青和?傅知青看着倒是挺登对的,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只要是正常的谈对象,结婚前不要做不该做的事,革委会也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 他这话分?明是宽慰王秋彤的,哪知道王秋彤立马啊地尖叫了一声,也不紧张了,也不害怕了,张嘴就?骂上了:“啊啊啊,哪个神经有毛病的,他是眼睛瞎了吗,他说我和?傅明泽有男女作风问题?!也不看看傅明泽那个样子,哪个姑娘敢做他对象啊,是嫌弃冬天不够冷吗,找傅明泽看冷脸?还是嫌日子太舒坦,没人天天冷言冷语?神经病,神经病啊啊啊!” 其实还有一句王秋彤没敢说:嫌溪涧的水不够深吗,找个人随时踹你下去?? 完全没料到王秋彤反应会这么大?的周庆国:“……” “哪个姑娘敢做他对象”的沈茉儿:“……” 大?队部办公?室敞开的大?门里面的所有人:“……” 革委会来的人里为首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干部,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男的戴了副黑框的眼镜,表情严肃,女的剪着利落的短发,嘴角噙着一丝笑,但是眼神却分?外的锐利。 “外面那位就?是举报信里提到的王秋彤知青?”女干部看向周满仓问道。 周满仓点点头:“哎,就?是她。”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傅明泽欲言又止,瞧昨天的情形,傅知青应该是和?沈老七家?的闺女在谈,但是被革委会的人叫过来以后,他却一句都没提沈茉儿。 女干部笑了声:“这听着确实不像处对象的样子。” 顿了下,她又问:“另外那个呢?” 傅明泽突然开口说:“吴副主任,孙副主任,我和?王秋彤同志就?是普通的革命战友关系,平时没有任何?超出战友关系的接触,无凭无据,这显然是有人在污蔑我和?王秋彤同志。” “至于高中课本上的反动言论,我刚刚已经证明了,那么蹩脚的字不可?能出自我之手。这几本书我是前阵子刚从收购站买来的,显然这些字是有人写上去?的。现在我怀疑,写这些反动言论的人就?在知青点,既然要查,那就?大?家?都查一下,不然任凭这种造谣污蔑、散播反动言论的坏分?子藏在知青队伍里,长此?以往,肯定会破坏我们革命队伍的稳定和?团结。” 女干部也就?是吴副主任沉吟不语,孙副主任抬了抬黑框眼镜,说:“查,有问题当然要查!领袖对知识青年寄予了厚望,我们要坚决抓出隐藏在知青队伍里面的害虫!” 抱着小女儿的周庆国又被叫了进去?,孙副主任指挥他带着民兵去?搜查知青点宿舍。 知青们原本在晒谷场干活,革委会的人叫走?傅明泽后,就?让他们回?知青点待命,随时准备接受谈话。 孙副主任带着革委会的人和?民兵们进去?的时候,知青们都坐在堂屋里,气氛有些沉凝。 傅明泽平时和?村里人接触不多,而且村里人对知青点的情况也不了解,不用想?都知道,这回?写举报信的人肯定就?是知青。 知青们顿时有点人人自危的感觉。 一看见革委会的人进来,不少人都直接站了起来,脸色难看而又沉默地看着他们走?进宿舍,时不时还有人被叫进去?配合检查。 那个孙副主任直接就?站在男知青的宿舍里面看着。 傅明泽就?是住在这间屋子里,要真有人故意散播反动言论写到他书上去?,这个人是男知青的可?能性更大?。 没多久,革委会的一个小干事从某个床铺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个破旧的本子,他打开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一变,快步走?到孙副主任面前,把本子递给他。 孙副主任瞥过一眼,脸色微沉,指着那个床铺问:“这是谁的?” 张志强被喊了进来,看了眼孙副主任指的床铺,说:“这是石伟的床铺。” 孙副主任一挥手:“把这个石伟控制住。” 第46章 第46章 傅知青最不好惹 石伟很快被控制住, 他先是震惊,随后脸色惨白,挣扎着大叫“冤枉”, 革委会的?人这种场面见得多了, 直接就按着他的?头打了他一顿,他很快就如革委会的?人所料般的?“老实”了。 其他的?知青都被吓坏了, 革委会的?人一说让他们跟着去大队部,马上都老老实实地跟上。 杨青青脸色煞白地走在最后面。 革委会的?人还拿走了一封石伟还没有寄出的?家?书, 两?相对照,不说百分百确认旧本子和傅明泽课本上的?是石伟的?笔记,至少也八九不离十了。 石伟当?然不认,特别是那个旧本子, 他根本连见都没见过, 怎么可能是他的??但见鬼的?是, 那个本子上写的?字确实很像他的?字迹,甚至比傅明泽课本上的?还要像—— 傅明泽课本上的?字是他偷偷写上去的?,但他为了撇清自?己,写的?时候特意注意了的?, 甚至还尽力模仿了傅明泽的?笔迹。 无奈字这东西写差容易写好难, 傅明泽的?字太好,他确实模仿不了。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 既不像傅明泽的?笔迹,也不怎么像他的?笔迹。 可问题是, 旧本子上有一页的?内容和傅明泽课本上的?一模一样, 这样一印证,革委会的?人自?然就认定两?个都是他写的?了! 散播反动言论是有可能吃花生米的?。 石伟这时候才感受到?了恐惧,他崩溃地大喊:“不是我, 这些都不是我写的?,我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是有人故意陷害我,没错,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傅明泽,愤怒地指着他:“是你,是不是你陷害我?!傅明泽,你是想搞死我对不对,你怎么这么恶毒?!” 他转向革委会的?几个人:“是他,肯定是他,这些字都是他写的?,跟我没有关系,是他陷害我!” 傅明泽平静地反问:“我跟你并没有任何?过节,为什?么要陷害你呢?” 石伟大概是崩溃之下脑子已经混乱了,扭头就冲着傅明泽大吼:“什?么叫没有过节,怎么可能没有过节,杨青青想在溪里讹你,我答应了帮她,我差点就把 你推下去了,结果你踹了我一脚,反倒把我踹了下去。你当?时肯定发?现?了,你发?现?我想推你,故意踹我的?,你是故意的?,我早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了,你个王八蛋,你害我跟杨青青那种女人纠缠上……” 他被革委会的?人打得鼻青脸肿,看上去益发?面目狰狞,吓得站在旁边的?几个知青连连后退。 傅明泽表情?不变,淡淡反问:“所以这就是你诬陷我的?动机,你以为那次是我踹了你,所以就怀恨在心,在我的?课本上写反动标语陷害我?” 石伟看上去像是已经疯了,他拔高了嗓音,大声嚷嚷:“是杨青青,你要报复,为什?么不找杨青青?!偷你肥皂的?是她,溪里讹你的?是她,写举报信的?也是她!她脑子有病,说刚来的?时候看见你带着一叠的?票,说你肯定不是真穷是装的?,我说她有毛病她还不信,成天盯着你,还说不管怎么样,先跟你处上对象再说。结果你根本不上钩,哈哈哈,她就恨上你了,就想弄死你!” 站在杨青青旁边的?知青,一下子都往后退了好几步。 偷肥皂,故意跑溪里讹人,不行就写举报信举报……这人也太吓人了! 男女作风、小资产阶级作风问题就够人喝一壶的?了,竟然还要在人课本上写反动言论,这真是奔着把人弄死的?去的?啊! 是的?,本来有旧本子这个佐证,大家?就觉得傅明泽课本上的?反动言论多半就是石伟写的?,现?在石伟这么一通自?曝,大家?已经百分百确信了。 是他们,就是他们! 他们俩合伙想讹上傅明泽没讹成,怀恨在心想给人搞死! 妈呀,原因不过是杨青青以为傅明泽藏了一叠的?票。 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就傅明泽这个穷样,他要真有一叠的?票,也找换钱花掉了好嘛,可事实是,他根本没有的?! 大家?都住在一起,其实大致都有点了解的?,傅明泽也就是爱干净,肥皂买得勤一点,肥皂票还都是郑嘉民换给他的?,有时候好像还是直接送给他的?,其他真的?几乎从来不花钱,也从来没见他家?里给他寄过钱,根本就是肉眼可见的?,全知青点最穷的?。 杨青青肯定是脑子有问题,绝对的?! 若干年?后,在场的?这些知青们回忆起这一天的?事情?,都不由?捶胸顿足感叹,杨青青还真是有点花头的?,但此时此刻,没有人相信这种离谱的?猜测。 由?于?知青们都往后退了,杨青青身边顿时就空了一圈,她脸色铁青瞪着石伟:“你胡说八道?,你个王八蛋,是你做的?,这些都是你做的?,跟我没有关系,你不要想诬陷我!” 吴副主任看着她:“你就是杨青青?” 她看了眼身后的?小干事:“核实一下她的?笔迹。” 没多久,小干事就从知青点找了杨青青的书信过来,不用说,举报信就是她写的?。 不过,杨青青的心理素质还是很好的?,事已至此,她也不否认举报信是她写的?了:“我作为知识青年?,向革委会举报身边的可疑分子,这有什?么错?傅明泽成天跟王秋彤眉来眼去的?,我怀疑他们有不良男女关系有什么问题?傅明泽时不时买肥皂,成天洗衣服,浪费生产资料,我检举他小资产阶级作风有什么不对?他的课本上有反动言论,我积极向组织检举,就更没有错!” 王秋彤马上站出来骂她:“你脑子有病你就去医院看看,你才成天跟傅明泽眉来眼去,呃……” 被傅明泽瞪了一眼,王秋彤立马很有眼力见地改口?:“不是,是你自?己居心不良成天盯着傅知青,还想冤枉我,我跟傅知青是最纯洁的?革命战友的?关系,跟每一位知青都一样,你这是污蔑!” 张志强自?觉作为知青点的?点长,在知青点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情?时,必须得站出来说话,于?是他重重地清了清嗓子,说:“报告吴副主任、孙副主任,我是知青点的?点长张志强,我可以作证,王知青和傅知青不存在不良男女关系,我们平时同吃同住,这个还是知道?的?,他们连话都没有多说过一句。” 要说关系,王秋彤明明跟郑嘉民走得更近一点。 当?然,张志强也不是傻的?,这时候肯定也不会多说什?么节外生枝的?话。 其他几个知青面面相觑,犹豫了下,也弱弱地出声附和:“是的?,我们可以作证的?,王知青和傅知青平时接触不多的?。” 周满仓看了眼嘴里仍在不断地说着“是杨青青,都是杨青青干的?,妈的?,这女人说我帮了她就会给我钱的?,到?现?在也还没给”的?石伟,又看了眼嚷嚷着自?己没有错的?杨青青,把抽到?只剩一点点的?烟扔在地上,用力踩了踩,说:“吴副主任,孙副主任,事情?也差不多清楚了,这件事傅知青是被冤枉的?,男女作风问题是造谣的?,反动言论也是被陷害的?,至于?肥皂,多买一块肥皂应该算不上小资产阶级作风吧?这事要不就这样?” 吴副主任还没开口?,孙副主任抬了抬眼镜,先说话了:“周大队长,你这话我不赞同。建设社会主义,就是要从一针一线,一砖一瓦开始抓起,今年?你多用一块肥皂,明天我多用一块肥皂,人人都不讲节约,人人都肆意浪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建设好社会主义?这不是一块肥皂的?问题,这是作风的?问题!” 周满仓想说放你娘的?狗屁,一块肥皂就是一块肥皂,没了这块肥皂就他娘的?建设不好社会主义了? 但他也知道?,革委会的?这些人可不会跟你讲道?理,他们要揪你的?错处,别说一块肥皂了,就像这个孙副主任说的?,就是一枚针一根线,他也能给你上纲上线地架上去。 周满仓皱起眉头,暗暗叹了口?气。 至少男女作风问题、反动言论问题都已经澄清了,相比这两?个,小资产阶级作风问题还算轻的?。 “那要不,我们大队开个大会,让傅知青在会上做一下检讨。”周满仓说。 孙副主任摇头:“既然有人举报,就不能轻拿轻放,先带回公社去。” 傅明泽看向他,说:“孙副主任,我买那块肥皂是为了……” 跟知青们站在一起的?沈茉儿突然插嘴:“傅知青,你那块肥皂给我买的?吧,你怎么没给我拿过来啊?” 一直很冷静的?傅明泽猛地扭头看向沈茉儿,深深地皱起眉,用眼神示意沈茉儿不要再说,沈茉儿看他一眼,站出来说:“吴副主任,孙副主任,我是杨柳大队的?社员,也是大队小学的?老师,我叫沈茉儿。我之前拜托傅知青帮我买一块肥皂,我估计他是买了以后忘记给我了,他这是助人为乐,说他小资产阶级作风,明显是造谣污蔑。” 吴副主任看着沈茉儿,笑了下,问了个出人意料的?问题:“你是杨柳大队小学的?美术老师?” 沈茉儿一愣,点点头:“是,我是大队小学的?美术老师。” 吴副主任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孙副主任冷冷盯着沈茉儿看了一会儿,问:“公社不远,一块肥皂,你为什?么不自?己去买?” 沈茉儿坦然回视:“您也说了,一块肥皂而?已,哪值当?特地跑一趟公社?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我们大队有两?个孩子要去省里参加绘画比赛,这件事关系到?大队、公社乃至县里的?荣誉,我是他们的?老师,为了集中精力给孩子们补课,提高他们的?绘画技能,这段时间我都没有去过公社,有什?么需要的?,也是请人帮忙顺带。” 孙副主任眯了眯眼,看了眼傅明泽,问:“那傅知青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沈茉儿笑了笑:“今天这又是不良男女关系,又是小资产阶级作风,又是散播反动言论的?,这罪名一个比一个大,傅知青是个实诚人,大概是不想把我牵扯进来。” 顿了 一下,她说:“但是,作为一名人民教师,我肯定得以身作则,实事求是,不然也不好意思站在讲台上教书育人不是?” 孙副主任明显不甘心,还想再问,一直没怎么表态的?吴副主任突然说:“孙副主任,绘画比赛的?事情?公社和县里都很重视,为沈茉儿同志创造良好的?教育环境确实很有必要,既然傅知青只是帮忙带东西,就不存在小资产阶级作风的?问题,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孙副主任犹豫了下,说:“行吧,那这些知青……?”他想把知青都带回去再好好审审。 吴副主任:“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就是为了支援农村建设,我相信大部分知识青年?都是好的?,我们把少部分混杂在里面的?害虫处理掉就行了。” 孙副主任看她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件事涉及到?知青,真的?闹大了,回头知青们闹起来,就不好处理了。 “把他们俩带走。”最后,他指了指石伟和杨青青。 石伟马上跳了起来就往大队部外面跑,没跑出几步就被革委会的?人给摁住了,那人直接啪啪啪啪扇了他几个耳光,跟另一个人一起把他手臂往后一扭控制住了,喝斥:“老实点。” 杨青青吓得浑身直颤:“我没错,你们不能抓我,我是支援农村建设的?知识青年?,我去首都见过领袖的?,我是领袖最忠诚的?革命小将,啊啊啊,你们不能抓我,你们放开我——” “就你,还领袖最忠诚的?革命小将,那我们算什?么?!”革委会的?人一把抓着她的?头发?,就把她拖了出去。 孙副主任扬着下巴就出去了,吴副主任倒是冲周满仓点了下头才跟着慢慢走出去的?。 一直到?革委会的?人都走了,石伟和杨青青的?谩骂声也听?不见了,大家?才缓缓吐出了一直憋着的?那口?气。 吓死人了啊!不少人都在心里呐喊。 这年?月最怕就是被革委会盯上,要不是吴副主任说了话,那个孙副主任明显还想把他们这些人都带走呢。 顿时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郑嘉民一直缩在角落里,这时候才几步蹿到?傅明泽身边,一把拍在傅明泽肩上:“可吓死我了。” 傅明泽懒得理他,皱眉看向沈茉儿,想说什?么,见不少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于?是说:“沈茉儿同志,我和郑嘉民,唔,还有王知青,去你家?谈一谈吧?” 周满仓挥了挥手:“去去去,捎带的?东西赶紧交接了,钱票也算算清楚,还有你们,都散了都散了,回去收拾收拾,该上工的?赶紧去上工。” 一群人鱼贯而?行,走出大队部办公室。 马路上已经围满了听?到?风声赶过来看热闹的?社员,看见抱着小闺女走在前头的?周庆国就问:“庆国,怎么回事,革委会的?人怎么把杨知青和石知青带走了?” “他们之前在溪涧搂搂抱抱的?,这么久了也没见结婚,是不是这事儿被革委会知道?啦?我早说了,他们这样不结婚肯定是要出事的?。” 二? “可我怎么听?石知青在那儿嚷嚷什?么都是她都是她是她想弄死傅明泽,杨知青又大喊大叫什?么造反有理举报没错,听?着不像是结婚的?事儿啊?” …… 沈茉儿一看这情?况,赶紧冲傅明泽他们使了个眼色,直接就转身往大队部后院走了。 从后院绕过她家?的?后门再从另一边绕到?院门口?,就可以避开,不用被村里社员逮住问东问西了。 没多久就走到?了小地主母子俩住的?屋子外头,沈茉儿瞥见屋子的?门开着一条缝,隐约可见有个人影趴在门缝上。 沈茉儿想了想,走过去低声说了句:“是知青的?事,跟其他人没关系。”说完就快步走开了。 很快,身后传来木门轻轻阖上的?声音。 沈茉儿暗暗叹了口?气。 这两?年?还好些,前几年?运动厉害的?时候,他们母子俩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听?见前头来了革委会的?人,估计都吓坏了。 沈茉儿跟他们母子虽然是邻居,但其实很少看见他们,就连挑水都几乎没遇上过,估计他们都是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挑的?。 倒是上工的?时候看见过小地主挑粪,也有几次,看见过村里的?熊孩子往他身上扔土坷垃,骂他是小地主狗崽子。 她把那几个熊孩子训了一顿,那些熊孩子随口?答应着不往他身上扔土坷垃,一转头又往他身上扔杂草。 沈茉儿实在不太理解,就算成本不好,就算他爹他爷欺压过贫苦农户,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能有什?么错?他家?当?地主的?时候,他甚至还没出生。 等他们绕到?另一边,路过门口?堆满杂草破烂的?牛棚边,牛棚那扇几乎不顶用,但平时几乎都关着的?破木门也跟小地主家?似的?开了一条缝,头发?花白的?老人在破木门后头看着他们。 “郑知青,杨知青恶意举报,石知青恶意诬陷,你说革委会会怎么处理他们?”沈茉儿突然说。 被点到?名的?郑嘉民满脸茫然:“革委会的?事还真不好说,得看他们高兴。” 沈茉儿点点头:“那这事儿跟我们大队的?其他人应该没关系吧?” 傅明泽一直走在她身侧,闻言瞥了眼牛棚留着门缝的?门,配合说:“这些事刚才都已经说清楚了,那个吴副主任也说了,把少数害虫清理出去就好了,他们不会再来村里的?。” 沈茉儿看他一眼,笑了下,说:“那就好。” 牛棚的?破木门慢慢阖上。 一直等走进沈家?的?院子,郑嘉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茉儿同志,刚才是为了告诉牛棚里的?老汪头,革委会不会找其他人麻烦,也不会找他麻烦吧?” 老汪头就是住牛棚的?那位老人家?。 王秋彤拆台道?:“哎哟,你可算明白过来了。” 郑嘉民挠挠头:“我这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嘛。” 他自?己都这么说,王秋彤顿时就不好说什?么了,嘀咕了声“傻子”,就噔噔噔地跑去坐在廊檐下的?椅子上了。 真是吓死人了,差点被扣上乱搞男女关系的?帽子呢,想想被小将押着挂着破鞋和傅明泽一起游街的?场景,王秋彤就觉得不寒而?栗,腿都要软了。 “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倒点水。” 沈茉儿说着进灶间拿碗倒水,傅明泽跟着进了灶间,边拎起暖水瓶倒水,边说:“你之前这样站出来太冒险了,万一他们过来搜你家?的?肥皂呢,回头没准就也给你扣一顶小资产阶级作风的?帽子。” “或者?是,他们知道?你爹在公社上班,你说的?这个理由?就不成立,买肥皂你爹就能买。” 沈茉儿看向他:“我家?三代贫农,又是村里的?社员,一般来说无凭无据的?他们不敢真上门搜查,真闹起来,他们那几个人可对付不了村里那么多人。再说,就算真要搜,也搜不出什?么。” 她爹嫌肥皂气味不好闻,特地买了块香皂,平时为了维持家?境贫寒的?表象,香皂都是好好藏着的?。 “至于?我爹在公社上班,他平时工作那么忙,忙起来没时间买东西也是正常的?。” “总归还是太冒险,那个孙副主任明显不太好说话,万一他较真起来,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傅明泽皱着眉,她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我不站出来,你准备怎么说?”沈茉儿好奇问,。 “那块肥皂是买来给菜园子灭虫的?,用一比一百的?肥皂水喷洒害虫,能杀死蚜虫、白粉虱等多种害虫。”傅明泽看她一眼,淡定说。 沈茉儿:“……” 她果然还是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太少了,不知道?肥皂还能用来灭虫。 傅明泽这个理由?不说天衣无缝,至少表面上看还挺合理,毕竟他们最近好像在搞什?么试验田。而?且,这个理由?听?上去就是在做利国利民的?好事,革委会的?人也不可能拦着不让给庄稼杀虫不是? 不过,仔细回想一下,这人好像全程都很淡定,面对举报的?指控见招拆招,没有一点慌乱,倒像是早有准备似的?。 沈茉儿盯着傅明泽看了几眼,脑中灵光一闪,她压了压声音,凑近了些问:“石伟那个破本子上的?反动言论,不会是你写的?吧,你早就发?现 ?课本上多了那些字,所以……就将计就计?” 傅明泽眼神微闪,看着她好奇又紧张的?样子,不禁笑了下。 “什?么,那个旧本子不是石伟的??!”王秋彤站在灶间门口?惊叫起来,“你你你,傅知青那是你故意写了塞他床底的??!” 果然,她早知道?的?,知青点没一个好惹的?,傅知青最不好惹。 哦,不对,要先排除郑嘉民这个傻子。 第47章 第47章 你刚刚想说上辈子,我听到了…… 郑嘉民也跑了过来, 满脸震惊:“什么,那本子是你的,不是, 我怎么没见过?!” 傅明泽看了他一眼, 郑嘉民莫名觉得?傅明泽这个眼神,就跟看什么傻子似的, 无语的同时还带着几许淡淡的怜悯,然后他就听见傅明泽说:“准确地说, 这个本子其实是你的。” 郑嘉民一脸懵逼:“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破的本子。” 傅明泽解释说:“就你原先拿来记了几天账的那个本子,后来说扔着没用给我打草稿,我把封皮撕了, 扔菜园子里放了几天, 日晒雨淋, 可能还有虫子怕过,鸟啄过,就成这样了。” 郑嘉民:“……那你其实早就发现课本上被人写了字,故意按兵不动, 等着对方?发难?不是, 你怎么也没跟我说呢,我什么都不知道, 今天革委会过来,我都差点吓傻了。” 傅明泽沉默地看着他。 郑嘉民沉默两?秒, 说:“对, 没错,你不能跟我说,你告诉我了, 我保准在他们面前露馅儿。” 沈茉儿:“……” 王秋彤:“……”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就说石伟偷偷翻你东西,没憋什么好屁吧,没想到?他这么恶毒,在你书上写反动言论,这也太吓人了,要?不是你一早发现,今天被革委会带走的人就是你了。” 郑嘉民握拳击掌:“他这就是害人不成反害己,活该!” 沈茉儿拿了碗,傅明泽提上暖水瓶,小桌子就摆在廊檐下,四个人围着小桌子坐下来喝水。 王秋彤忽然问:“茉儿同志,你还要?不要?回学?校?” 沈茉儿摇头:“后面一节没我的课。” 王秋彤:“哦。” 郑嘉民咕嘟咕嘟喝完一碗水,冲着沈茉儿一竖大拇指:“沈茉儿同志,还是你机灵,我都没想到?帮人捎带的这个借口,不然我早站出?来了。” 王秋彤理理头发,翻了个白眼:“是啊,你找傅知青帮你带肥皂,你俩一个宿舍,他愣是藏着不给你。哦,你自己肯定还有一块肥皂吧,那小资产阶级作风的就是你了。” 郑嘉民:“……” 挠挠头:“说的也是哈。” 今天的事情?给大家的冲击都挺大,举报信,革委会,反动言论……这些?东西都能让人联想到?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尤其是这些?事情?还是每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挑起的。 “太吓人了,要?是能搬出?知青点就好了。”王秋彤叹息。 “谁说不是呢!”郑嘉民跟着叹息。 不过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老知青倒是有几个搬出?去的,但都是特殊情?况。像是程涛和薛萍萍,他们俩是结婚了以后跟村里租了间房搬出?去的,然后还有三?个知青,一个是娶了村里的姑娘,两?个是嫁了村里的小伙子,都是住到?社员家里去了。 “哎,难道要?找个社员嫁了,可瞧着都歪瓜裂枣的。”王秋彤感叹。 “哎,难道要?找个社员娶了,可瞧着都歪瓜裂枣的。”郑嘉民跟着感叹。 傅明泽斜斜睨他一眼,呵地冷笑了声:“说谁歪瓜裂枣呢?” 王秋彤马上拍了下桌子:“对,说谁歪瓜裂枣呢,我们茉儿同志这么漂亮!” 郑嘉民:“……我说其他人呢!行,我错了,除了茉儿同志,其他都是歪瓜裂枣。” 王秋彤白他一眼:“你们男知青不都说沈玲玲又?漂亮又?温柔吗?” 郑嘉民立马喊冤:“是张志强这么说,我可没这么说过。”沈玲玲同志长相还可以,但是心灵不太美,秋收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故意哄着张志强几个帮她?干活,一个秋收下来,自己根本没干什么活。 不过张志强他们自己意志不坚定,眼神也不好,也算是活该吧。 插科打诨地说了几句,眼看时间不早,沈茉儿干脆让三?人留下吃午饭。 上回买的面粉还有半袋,舀上一大碗加水打浆,敲了四个鸡蛋打成蛋液,灶里烧小火,摊饼,卷上菌菇、黄瓜和蔬菜丝,抹一勺陈大妈自己做得?豆瓣酱,顿时香得?不得?了。 一口咬下去,饼皮酥脆,鸡蛋喷香,蔬菜又?很清口。 傅明泽和郑嘉民一人都吃了三?个,沈茉儿和王秋彤分着一人吃了一个半。 郑嘉民摸着吃撑的肚子叹息:“要?能天天这么吃就好了。” 王秋彤也叹息:“怎么可能,你这想得?也太美了。” 沈茉儿笑道:“下周就要?去省城比赛了,去省城前你们来家里吃个饭吧,就周日晚上吧,正?好那天是集日,我去集上看看买点东西,回来早就去山上也瞧瞧,挺久没进山了。” 郑嘉民一听要?进山,比喊他吃饭还高兴,顿时眼睛都亮了:“那你到时候喊我们一起啊,我上回跟赵兄弟他们学?了好几招呢,没准也能自己逮着个山鸡野兔什么的。” 王秋彤睁大了眼睛:“山里还能逮着山鸡野兔,不是都说深山里面不能去吗?” 郑嘉民今天老是被她?怼,这时候终于有种扳回一城的感觉,一脸你可真是大惊小怪的模样说:“当然不是深山里面,就是比平时走得?更深一点,然后就是要?会看,山鸡野兔在山里蹦哒,那肯定都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只要?练就一双老猎人的火眼金睛,不进深山也绝对能逮到?!” 这些都是当初赵正阳教他的,他依样画葫芦地显摆了出?来。 王秋彤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那不是有肉吃了?!” 她?家里条件是不错,可城里肉票也紧张,家里给她?寄的都是粮票副食品票,肉票是没有的,得?攒着给两?个小侄子补身体,所以王秋彤也是馋肉馋得?不行。 沈茉儿失笑:“要?能逮着山鸡野兔才有肉吃。” 王秋彤对沈茉儿有种莫名的信任:“茉儿同志你肯定行的。”别看郑嘉民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王秋彤可不相信他能逮着山鸡野兔,要?能逮着,他还不早就嚷嚷出?来了? 沈茉儿倒是没觉得?自己肯定行,打猎这种事情?,有时候也要?看运气的。 曾经在大凉的时候,她?参加过不少次狩猎,那种平日里分外骁勇的,运气不好却?空手而归,而有些?箭术平平的,因为运气好,瞎猫碰见死耗子,反倒是满载而归,这种事情?真的是不少见。 不过这个世界物?资实在太过贫乏,哪怕进山打不到?什么猎物?,采些?野山菌,挖些?野菜鞭笋的,也能加一两?个菜。 夜里沈绍元回来,沈茉儿跟他提了白天的事情?。 沈绍元沉吟半晌,内心是对女儿冒险帮傅明泽开脱的事有些?不太高兴的,不过他一向都是除了生死大事自己决定,其他的事都是随女儿高兴的。何况青春少艾,他们两?情?相悦,以闺女的性格,这种时候定然也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最终沈绍元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提起另一件事:“那位吴副主任我认识,她?全名叫吴琼,前阵子我在公社大院帮忙的时候见过,当?时她?提起她?家人喜好书法,让我给她?写了一幅字,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什么的。” 沈茉儿想了想,说:“难怪之前她?特意问我是不是美术老师,而且对两?个孩子绘画比赛的事情?似乎也挺了解,后面还帮知青说了句话,阻止那个孙副主任把事情?扩大化?,大约也是记着这份情?了。” 沈绍元点点头:“回头碰上了我跟她?道声谢。” 父女俩转而说起请客吃饭的事情?,所谓知女莫若父,沈绍元一听沈茉儿提起,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得?喊上大队长、民兵队长他们吧,这回的事情?,他们也是维护了小白脸的,再叫上陈 家人,顺便把你俩的关系过了明路,让陈家嫂子做媒人,省得?回头多生事端,又?被人抓着这件事举报。” 沈茉儿非常乖觉地应了声是:“主要?就是怕被人举报,革委会的人不讲道理的,要?被人摁个男女作风问题的帽子就麻烦了。” 她?觑了眼亲爹,心说也不知傅知青知道她?爹背后喊他小白脸,会作何感想? 沈绍元心知肚明闺女是故意这么说哄他的,不过心里终归还是舒服不少。 他也是个做事利落的人,既然女儿挑了傅明泽,那不如快点把事情?定下来,先请大队长他们吃个饭,算是过个明路,反正?这年月不兴大操大办,等下个月茉儿岁数到?了就领个证儿,再找个日子请两?桌就差不多了。 倒是傅明泽家里的情?况他们还不太了解,回头得?问问,办喜酒的时候能不能赶过来。 沈绍元心里琢磨着,也没跟沈茉儿说。 后面几天沈茉儿继续一边正?常上课,一边见缝插针紧锣密鼓地给两?个小学?生作最后的冲刺提高。 这期间傅明泽似乎也挺忙的,只有一天傍晚匆匆给沈茉儿送了一兜桔子,后面就完全不见踪影了。 王秋彤倒是来找过沈茉儿几次,有了一起对抗革委会的经历,又?吃了一顿沈茉儿做的鸡蛋卷饼,王秋彤自觉跟沈茉儿的友情?有了跨越式的进步,所以时不时地就趁着休息的时候跑过来。 有时候是跟沈茉儿说说知青点的事,比如因为石伟和杨青青一直没回来,知青点的气氛挺沉重啦,比如现在大家都把自己的东西看得?特别牢,卫生也搞得?特别干净,床底下都清清爽爽,一点东西都藏不了啦,比如他们搞的那个实验田大队长带了几个老庄稼把式去看过了,好像还挺惊喜的,说那几畦菜确实长得?比寻常的要?好,现在正?拉着傅知青商量大队里也挖个堆肥腐肥的池子啦……事无巨细,逮什么说什么。 有时候沈茉儿在教小学?生画画,她?就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看了一次以后,第二天她?就带了铅笔和本子过来了,小学?生们学?的时候,她?也跟着画,倒是很快画得?有模有样了。 等到?周六这天,王秋彤过来的时候,给了沈茉儿两?张粮票、两?张糖票和三?块钱:“我和郑嘉民的搭伙费,他本来还说要?帮傅知青出?了的,傅知青说不用。” 她?笑嘻嘻地抱着沈茉儿的胳膊,撒娇似的摇了摇:“上回的鸡蛋卷饼我们可没给粮票,这回是正?儿八经吃饭,我可不好意思再空手上门。” 沈茉儿于?是也就没再推辞:“那我明天上国营饭店瞧瞧,买点包子或者馒头回来。” 第二天沈茉儿一早就起来了,洗漱完简单煮了点菜粥,本想进屋喊沈绍元起来吃早饭,沈绍元微微睁了睁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好容易睡个懒觉,你自己吃了去公社吧,别烦你爹了。”说完裹着被子一转身就又?睡回去了。 沈茉儿于?是就不管他了,自己吃过早饭,推了自行车就出?门。 之前趁着早晨沈绍元没出?门前,还有傍晚吃过晚饭天还没黑的这段时间,沈茉儿已经学?会骑自行车了。 她?练过拳脚功夫,学?骑自行车自然比别人容易,没骑多久就学?会了,后头又?骑了好多次,现在已经非常熟练。 不过,沈茉儿刚推着自行车走出?院子,就跟田芳碰上了。 田芳挎着个竹篮子,里头放了些?自留地出?产的蔬菜,菜叶子上小心地摞了一层鸡蛋,估计是要?拿去公社收购站的。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不去大队部院子里坐驴车,倒是站在沈茉儿家门外探头探脑的,一见沈茉儿出?来,眼珠子直接就粘在自行车上了。 沈茉儿不想理她?,脚一撑,就要?骑车走人,哪想田芳突然一把抓住自行车后座:“茉儿,你是去公社吧,带二伯母一程呗。” 沈茉儿单脚踮着点在地上,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咱们是能骑一辆自行车去公社的关系吗?” 田芳表情?僵了下,随即软声软气地说:“怎么不是,咱们可是再亲不过的亲戚了。茉儿,敏兵他们在里面可关了不少时间,昨天才回来的,要?不是你和老七,他们哪用得?着吃这么大的苦?我这做娘的,天天在家抹眼泪都不够的,正?好今天公社集日,我卖了鸡蛋,给他弄点好东西补补。你一向是最讲理的,不会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吧?” 沈茉儿倒是也听说了,沈敏兵三?人被放回来了,只不过她?自己忙着,倒是没太关注这事。 现在听田芳这么说,沈茉儿顿时更加匪夷所思:“他们被关进去,难道不是因为大半夜的偷东西吗?怎么的,他们犯错,还想怪罪受害者啊,你要?这么说,不然咱们找大队长评评理去?” 田芳吓得?马上放开了手:“我、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不想带我就不想带我,扯什么大队长。” 自从名声一落千丈,他们家在村里的日子就不太好过,而相对的,沈绍元父女俩的日子却?蒸蒸日上,又?是当?工人,又?是当?老师,又?是比赛得?奖,又?是要?去省里的。 村里社员现在说起沈老七,再也不是当?初那种不在意的语气了,而是说他从前就是没想通,这一想通了,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厉害得?不得?了。 不仅社员,就是大队干部也都向着他们父女,尤其是周满仓那个老憨货,得?了个劳什子的奖,跟得?了金子似的,人前人后的都把沈茉儿个丫头片子捧得?老高。 真要?让周满仓评理,他只会帮着沈茉儿说话,田芳自认是个精明的,才不会吃这种明摆着的亏。 沈茉儿懒得?再跟她?多说,直接一蹬脚踏,很快就骑远了。 田芳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呸了一声:“显摆什么,不就是个破自行车。” 正?好蔡大妈提着篮子路过,闻言冷嘲热讽地来了一句:“哟,连自行车都看不上,怎么的,你家是有四个轮子的了?” 田芳脸色阵青阵白,半天才挤出?一句:“要?你个老虔婆多管闲事。” 她?现在是破罐子破摔,在外面也不装温柔贤惠了,直接暴露本性。 蔡大妈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她?长得?挺高大的,性格也比较火爆,把手里的篮子往地上一放,冲上去就啪啪啪啪给了田芳几巴掌:“敢骂老娘老虔婆,我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田芳一向都以柔弱示人,打架是真的不在行,村里一般的妇女她?都打不过,何况是战斗力排名靠前的蔡大妈,被打了以后也不敢反抗,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呜地大哭:“你也太欺负人了!” 蔡大妈才不管她?,她?先骂人的,先犯贱就要?挨打,没毛病。 沈茉儿已经骑出?老远了,根本不知道田芳因为骂人而被打了,当?然,她?也不关心就是了。 马上就要?中秋了,早晨已经有了几分凉意,不过比起炎热的夏季,这时候的天气是很舒服的,就连空气都带了几分清冽的干爽。 一路过去的田野都有些?空旷,稻田里只剩下稻子收割过后的稻茬,偶尔也有几个稻草堆。 陆陆续续的,周边几个大队的公粮都已经交完了,杨柳大队的公粮据说也在前天交完了,接下来社员们就能喘口气了,循序渐进地套种小麦,或者是种一些?过冬的蔬菜,总归没有秋收那么忙了,每天跟打仗似的。 到?公社以后,沈茉儿先去供销社把糖票用了,称了一斤白糖一斤红糖,然后又?买了一些?油盐酱醋之类的调料,还买了一块肥皂一些?针线,最后经过糕点柜台的时候,忍不住又?称了半斤鸡蛋糕。 鸡蛋糕供销社也不是每次都有卖的,而且想买还要?糕点票,这东西大凉没有的,原主好像也从来没有买来吃过,所以沈茉儿其实早就想买了。 正?好这个月她?爹发了半斤糕点票,又?正?好供销社有货,可不就得?赶紧下手买了? 沈茉儿把买来的东西一样样放进竹筐里,乐滋滋地推着自行车往麻雀市的方?向走。 因为骑着自行车,她?倒是没有抄近道,而是走了靠外面的大路。这边路大一点,但也远一点,所以路上人并不多。 骑打一个岔路口的时候,旁边突然窜出?个人,怀里死死抱着什么东西,玩命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救命:“救命啊,抢钱啦——” 几乎前后脚,小路上又?窜出?个人,飞快地扑向前面那人,很快追上她?,一把抓住她?的马尾辫,啪地抽了她?一巴掌:“臭娘们儿,赶紧把东西给我!” 说着就去抢女人手里的东西,女人挣扎着躲避,那人又?狠狠抽了她?两?下:“妈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心情?好,给你两?块钱买你这些?布,老子要?是心情?不好,可一个字儿也不会给你。” “他妈的你这是买吗,你这就是抢劫!” 女人死死护着怀里东西,那人伸手过去,她?就一口咬在男人的户口上,男人被激怒,伸手又?想打女人,就在这时,旁边突然走过来一个人,一脚踹在男人的膝窝上,男人直接被踹得?跪倒在地。 女人马上跟着往男人的“重要?部位”踹了一脚,男人顿时疼得?发出?了断子绝孙一般的嚎叫:“臭娘们儿,我要?杀了你!” 他试图爬起来,沈茉儿看了还想继续“乘胜追击”的披头散发连脸都看不清了的女人一眼,伸手拦了拦她?,冲着躺在地上的男人说:“刚刚有个人去派出?所报案了,警察应该马上就来了。” 男人立马捂着“重要?部位”爬了起来:“你们给我等着!” 放完狠话,就弯着腰用非常猥琐的姿势,飞快地往旁边的小路上落荒而逃。 “这个王八蛋他故意说要?买我的布,实际是想抢劫,怎么能这么就把她?放走?!就该把他抓住,狠狠地踹爆他,让他以后再不敢为非作歹。”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七手八脚地扒拉开自己糊满脸的头发。 沈茉儿:“……” 她?甚至不知道该为这个人是柳吟霜而感到?惊讶,还是该为她?明显意有所指的大胆言论而感到?惊讶。 不过她?还是解释了一句:“就是因为你在卖布才放他走的,不然他可能会举报你投机倒把。” “沈茉儿,竟然是你?!” 柳吟霜倒是比沈茉儿还要?惊讶,整理好头发看清救自己的人后,她?瞪大了眼睛,盯着沈茉儿的表情?就跟看到?什么怪物?似的:“你你你,你刚才一脚就把他踹翻了?!不是,你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武力值,这不科学?啊,这这这,这肯定是不科学?的,上辈,呃,我是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沈茉儿:你刚刚想说上辈子,我已经听到?了。 她?无辜得?眨了眨眼睛:“难道不是那个人太虚了吗,而且,我只是趁他不注意,踹了一下他的膝窝,碰巧把他踹倒而已,要?说武力,呃,武力值?应该还是你比较厉害,你把他踹倒以后,他躺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是吗?” 柳吟霜想了想,发现沈茉儿说的好像也没错,看上去确实是自己对那个人造成的伤害更大。 “是的。”沈茉儿说,“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你等一下。” 柳吟霜马上伸出?了尔康手,虽然她?确实对那个人造成了较大的伤害,但是一开始快狠准撂倒那个人的总归是沈茉儿,已经被人抢过一次了,柳吟霜现在是惊弓之鸟,总觉得?跟着沈茉儿才比较安全。 她?问:“你是不是要?去麻雀市,我跟你一起走。你要?布吗,不用布票,我可以优惠价卖你几尺?” 沈茉儿摇头:“我不需要?。” 换了没在宝库找到?布料的时候,有这种买布不用票的机会她?肯定会抓住的,现在她?已经没那么缺布了,柳吟霜这人又?奇奇怪怪的,这些?布料也不知什么来历,沈茉儿自然不会买。 沈茉儿说完走到?旁边,踢开自行车的脚撑,背上竹筐,推上自行车就打算走。 哪知柳吟霜一把抓住自行车后座,说:“不需要?没关系,我可以送你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送你几尺布,等到?了麻雀市就给你。” 沈茉儿:“……” 看得?出?来,柳吟霜是真的很想跟她?一起走了。 第48章 第48章 穷得太深入人心 麻雀市上人头攒动, 前头因为秋收,麻雀市停市了大?半个?月,现在重新?开市, 正好秋收结束, 大?家手头活儿也?不忙了,买东西的卖东西的都多?。 沈茉儿刚进集市就碰见个?卖泥鳅的, 不多?,也?就两斤左右的样?子, 她直接给包圆儿了。 卖泥鳅的小伙子挺高兴的,直接把篓子里的几?个?田蟹也?送给她了:“这玩意儿都是壳没啥肉,换也?没人要,送你了。” 沈茉儿已经有经验了, 这次特?意在竹筐里放了个?搪瓷缸子, 养泥鳅刚好, 至于几?只田蟹,稻草绑着呢,往竹筐里一扔就行,也?不怕它们爬出来。 沈绍元是很喜欢吃蟹的, 买两斤泥鳅直接搭了好几?个?田蟹, 倒是意外之喜,沈茉儿高兴道:“秋风起, 蟹脚肥,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 我这可是占便宜了。” 小伙子一点没觉得, 实?诚道:“没人换,统共没几?钱肉,还得搭不知多?少姜蒜去腥, 不值当。” 旁边卖菜的大?妈也?说:“搭姜蒜还不止,还得料酒,还得醋,哦哟,有这钱买二两肉吃不好嘛!” 这年月大?家精打细算,这种花大?量调料烧了却根本一点都饱不了肚子的玩意儿,实?在不受欢迎。 沈茉儿笑笑:“总之谢了。” 说着就又往前走了。 柳吟霜在旁边探头探脑,嘀咕:“这季节螃蟹还是很肥的,蟹膏蟹黄也?多?,打点黄酒,放点红糖、姜片,做个?黄酒红糖炖田蟹,这是东南边的吃法,又香又甜又滋补。” 沈茉儿不着痕迹瞥她一眼。 所以,将来高考会恢复,村里人能进城,甚至也?能走南闯北地去外地……黄酒、红糖,在目前来说都是很金贵的东西,但将来人们拿来炖目前没人喜欢的螃蟹,这么看来以后大?家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按理到了集市这里,到处都是人,柳吟霜应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不过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倒是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沈茉儿。 沈茉儿停下来买东西,她就在旁边看着。有个?卖梨的大?妈秤不准,她立马就发现了,跟大?妈大?骂三?百回合,差点没扔了人家的秤砣,最后大?妈只能自认倒霉,不但补足了斤两,还被?柳吟霜趁机多?拿了一个?梨说是压秤。 最后,柳吟霜一副“我厉害吧还不快谢谢我的样?子”看着沈茉儿,等待沈茉儿的夸奖。 沈茉儿:“……” 不知道的还以为买梨的是你。 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地夸了两句说了声谢谢,毕竟秤不准这种事她确实?发现不了,她是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沈茉儿后面又买了些豆腐、豆腐皮、黄花菜什么的。 蔬菜倒是没买,她家自留地的菜长势不错,加上有时候她拔了菜陈大?妈她们看见顺手就会帮她补几?棵苗进去,以至于菜的种类也?越来越丰富,他们父女两个?人吃已经绰绰有余。 不过倒是又遇上了上回卖藤编箱子的那位老大?爷。 “老伯,这箱子还是六元一个?,十一元一对吗?”沈茉儿问。 没想?到老大?爷还认得她,苍老的面容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姑娘是你啊,上回可多?亏你了!”他连连摆手:“不叫价,不叫价的,你要就五块钱一个?。” 沈茉儿其实?想?买两个?的,家里已经有一对,再买一对,正好凑两双。不过最近手头实?在太紧,自行车那八十块钱的账还没了呢,加上回头去省城也?得带点钱,实?在不是大?手大?脚花钱的时候。 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那就换一个?。” “你想?要两个?就两个?呗,钱不凑手就下回给。”刚刚还在 前头摊子上看热闹的柳吟霜,神出鬼没地又出现了。 沈茉儿想?说你这话说得倒是轻巧,人老伯编个?箱子不容易,再说五块钱呢,谁会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赊欠给你。 结果就听见柳吟霜冲老大?爷喊了声“爷爷”,老大?爷看见她,顿时也?露出慈祥的笑容:“小霜你来了啊,你认识这姑娘啊?” 柳吟霜:“我们初中同?学。” 又冲沈茉儿撇撇头,说:“这我爷爷。” 柳老爷子笑呵呵说:“原来是小霜的同?学啊!没事,姑娘,你先把箱子拿去,回头钱凑手了再给我们就成。” 沈茉儿没想?到这个?老大?爷竟然是柳吟霜的爷爷。 不过这么说,她倒是想?起来了,上回老大?爷就说过,这箱子的人样?式是她孙女儿自己想?出来的,别家没得卖,也?是他孙女儿说的,低于五块钱不卖……这么看,估计一个?六元,两个?十一元的叫价方式也?是柳吟霜想?的了。 这箱子的款式,别家没得卖……不会也是将来的款式吧? 沈茉儿仔细看了两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越觉得这箱子款式真有些特?别。 不过她还是说:“先买一个?吧,现在够用,回头需要再来买。” 柳老爷子笑呵呵地,边把箱子提了出来,边说:“那也?成,姑娘,我们是松树大?队的,你是哪个?大?队的,有空上家来玩啊!” 柳吟霜:“她是杨柳大队的,近着呢,玩就算了,咱们那小破土坯房子,人都没地儿下脚,等攒够钱了,咱们去县里买个?房,再喊她上家来玩。” 柳老爷子这阵子已经听惯了柳吟霜说这些,心里虽然觉得他们农村人去县里买房子住,这不是异想?天开嘛,不过嘴上还是附和着孙女儿:“县里买房了肯定喊你同?学上家玩,现在也?可以的,不是前两天进山采了几?个?野柚子嘛,喊你同学来家吃柚子。” 老人实?诚、憨厚又慈祥,沈茉儿倒是不好直接拒绝,笑着说:“这阵儿家里有事,等空了去。” 柳老爷子顿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好好,等空了就来,柚子且能放呢,你可一定要来。” 孙女儿没什么处得好的同?龄人,因为跟家里闹得厉害,现在村里人见了她就躲,柳老爷子好不容易见着个?愿意跟孙女儿来往的姑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沈茉儿把钱付了,道了声再见,就拎着箱子就走了,没走出多?远,柳吟霜追了上来,往她怀里塞了一卷卷得很小的布料,小声说:“说了送你就是送你,还有,你替我保密啊!” 沈茉儿没想?到她还挺执着,推让几?次没成功,也?怕人多?眼杂,引人注意,干脆就收下了,想?了想?,说:“那我改天去松树大?队找你。” 柳吟霜眼神闪了闪,她没想?到沈茉儿会说去松树大?队找她。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自从跟家里跟大?队闹开了,她的名声是真的不太好。但是她不在意这个?,重活一辈子,活得舒坦最重要,等过两年改革开放了,这些名声不名声的,就是个?屁。 但是至少目前是,就连村里一起长大?的小姐妹也?不理她了,生?怕被?她带累了名声。 杨柳大?队和松树大?队就是两隔壁,沈茉儿铁定是听说过她的事的,就这样?,她还愿意去松树大?队找她。 柳吟霜心里有些感动,但是面上表情?依然冷漠,很冷淡地说:“那也?行吧。” 沈茉儿笑笑,继续往里走。 柳吟霜看着她走远,转身回了柳老爷子的摊子上。 沈茉儿很快在集市上逛了一整圈儿,一圈下来倒是没看见络腮胡子保哥,不过保哥也?不是每回麻雀市开集都在的,沈茉儿也?没放心上。 等回到麻雀市口子上的时候,没想?竟迎面碰上了张俊良母子俩。 张俊良从老远开始就一直盯着沈茉儿,眼神痛心中带着几?分鄙夷,鄙夷中又带着几?分释然,沈茉儿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瞥过一眼就没再看他。 可惜集市上人太多?,挨挨挤挤的,擦肩而过时,沈茉儿还是听见张母呸了声,说:“不就是个?民办教师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呸,搞破鞋的烂女人。” 沈茉儿原本是懒得理睬这对莫名其妙的母子的,但是张母自己犯贱挑衅,她自然也?不可能惯着她。 正好两人迎面而行,顺手得不得了,沈茉儿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地,清脆地一声。 一下子,前后左右的人都停了下来,充满八卦的目光唰唰唰地就向她们投了过来,这无无缘无故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也?有听见张母那话的人,心说这俩人看来认识啊,哦哟,骂人小姑娘是搞破鞋的烂女人,人能不打你吗? 张母也?被?打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啊啊啊,你打我,你个?破烂货你敢打我?!” 沈茉儿扬眉,微微错身,又一个?巴掌甩了出去:“嘴巴这么臭,掌的就是你的嘴!” 紧接着,她又速度飞快地啪啪啪扇了张母几?巴掌,直到反应过来的张俊良激动地冲了过来:“沈茉儿,你不要太过分!我妈虽然话说得难听一点,但是你怎么能随便就打人?!尊老爱幼,你一点都懂得尊重长辈的吗?!” 沈茉儿抬了抬眼,反问:“我跟你们非亲非故的,她算我哪门子的长辈?你问问大?家,哪个?人走在路上被?人莫名其妙骂搞破鞋的烂人,是不是都得打人?她自己跑大?街上找打来了,能怪得了谁?” 嚯! 除了之前已经听见的,其他人这才明白为什么这漂亮姑娘会突然打人。 “这么说的话,还真不怪人姑娘,人没招你没惹你的,你莫名其妙骂这么难听,人能不打你吗?” “可不是,有些中年妇女就这样?,看见人家小姑娘青春靓丽的,就要给人造谣编瞎话,人家能不生?气吗?” “嗨,算了算了,打也?打了,总归是你们自己先不对,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不然堵在门口影响大?家进出呐。” …… 倒是没有人声援张母。 好端端的犯贱骂人,换了谁也?无法理解呀。 不过张母在家里颐指气使惯了,自然受不了这个?委屈,也?不管旁人怎么说,冲过去就要打沈茉儿:“你个?破烂货,你跟我儿子相亲还勾搭知青,我骂你有什么不对?” 张母挥舞着双手就要去薅沈茉儿的头发,不料沈茉儿比她高出一截儿,她根本够不着,反倒被?沈茉儿一把攥住了手。 张俊良目眦欲裂,痛心不已:“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快放开我妈,你再不放开可别怪我动手了,我不想?打女人的!” 他冲过来想?要“解救”张母。 沈茉儿一听张俊良说要动手,干脆利落地就先下手为强了,一脚踹在他腿上,直接就把人踹倒了,然后一甩手,把张母跟他甩在了一起。 完了拍了拍手,好似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淡淡说:“以后别再胡说八道,不然也?别怪我动手,我也?不想?打人的,手累得慌。” 说完,紧了紧背上竹筐子的绳子,扭头利索地就走了。 剩下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半晌,有人嘀咕了一声:“还不想?打女人,也?得打得着人家才行啊!” 这下原本不好意思说话的,也?忍不住跟着嘀咕开了:“那姑娘看着还是手下留情?了呢,那一脚踹得多?利索,瞧着像练家子呢。” “听说早年破四旧的时候,就有广严寺的武僧下山还俗的,我们大?队就有一个?,老和尚收了几?个?小徒弟,个?个?身手都不错。” “那什么大?队不还有早年家里做镖师的吗,到现在还天天练拳呢。” “这骂谁不好,骂到练家子头上,可算是踢到铁板了,人还收着呢,知足吧!” …… 活这么大?也?没丢过这样?的脸,张俊良羞得满脸通红,爬起来扶起张母就往外走。 也?不买东西了,脸都丢光了,哪还有心情?买东西。 沈茉儿不知道她走后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围观群众已经把话题歪到她究竟是流落江湖的武僧教出来的徒弟,还是家学 渊源的练家子上头了。 她在麻雀市附近的停车点找着自行车,骑上就去了食品站,去买了半斤肉和一点不要票的猪下水,然后又去国营饭店买了白面馒头,就骑车回家了。 回到家沈绍元已经做好了午饭,是简单的面疙瘩汤,放了鸡蛋和韭菜,汤非常的鲜。 吃过午饭,没等沈茉儿去喊人,傅明泽他们就来了,郑嘉民满脸兴奋:“走走走,抓紧时间上山去,回来还做饭呢!” 王秋彤也?是同?样?的兴奋:“走走走,进山去!” 傅明泽一脸无语,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们天没亮就起来了,就等着进山呢。” 沈茉儿:“……” *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不止田里庄稼成熟采收,山上成熟的野果也?多?,所以他们几?人一路上山,倒是遇上了不少村里的人。 多?是大?妈大?婶带着家里娃娃的,也?有大?孩子带着弟弟妹妹的,基本也?不会走太远,就是在附近这一片山里转悠。 这些人有的跟沈茉儿他们一样?刚上山,也?有的是刚从山里出来回家赶晚午饭,大?部分人背篓里都盖着草,看不出收获怎么样?,倒是半路碰见陈大?妈他们,陈毛毛同?学手里大?剌剌地提了一串野葡萄,边蹦边吃。 看见沈茉儿,他马上把手里的野葡萄分享了出来:“茉儿姐姐,野葡萄,可甜啦!” 陈大?妈也?赶紧从背篓里拿了一串野葡萄出来:“运气好碰上的,你们拿着甜甜嘴。” 郑嘉民不客气地接了过去:“谢谢陈婶子啦!” 说着就从兜里掏了两颗糖给毛毛:“你也?拿着甜甜嘴。” 顿时把毛毛乐得见牙不见眼。 “哎哟,郑知青总这么客气。”陈大?妈看了眼沈茉儿和傅明泽,笑了笑,“那回见。” 因为外围人多?,沈茉儿他们就又往里面走了一段,不过一直也?没找着山鸡野兔的踪迹,倒是在半路上发现了一棵野生?栗子树。 栗子树长得高大?,几?人分工合作,傅明泽和郑嘉民负责拿棍子打栗子,沈茉儿和王秋彤负责捡栗子。 栗子带着外头的毛刺壳儿,也?有落在地上已经脱了壳的,很快就捡满了两个?竹筐。 王秋彤今天穿了件长袖的衬衣,就连头发都用手帕包了起来,显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她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被?蹭了一片灰,表情?却很兴奋:“我们居然捡了这么多?栗子!这都是大?自然慷慨的馈赠啊,好棒!就算是没逮到山鸡野兔,这一趟也?值了!” 郑嘉民也?乐得很,不过还是说:“栗子是栗子,兔子是兔子,山鸡是山鸡,当然最好是都要啦!” 话音刚落,就听见不远处一声“哦咯咯咯”,声音听着有点像鸡叫,但是又比家鸡的叫声要沙哑,没有家鸡叫声那么清亮。 郑嘉民一怔,喃喃:“这,这不会是……” 他看向王秋彤,王秋彤一脸茫然:“什么,这是什么?” 而几?乎同?时,站在树另一边的沈茉儿已经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一眨眼就扑到了一片柴草丛前,就在这时,柴草丛中也?飞出了一只尾羽细长的野鸡。 啪嗒一声。 一块石头砸在了野鸡的脑袋上,野鸡在空中晃动了下,很快摔落回柴草丛。 沈茉儿扑上去一把摁住了野鸡,野鸡徒劳无功地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沈茉儿就地扯了些茅草,给野鸡扎扎实?实?地捆了,顺手又扒拉了一下刚刚野鸡出来的柴草窝,果然在地面发现了好几?个?野鸡蛋。 郑嘉民和王秋彤已经冲过来了,两个?人一个?声音比一个?响亮,跟二重奏似的: “啊啊啊啊啊,茉儿你也?太厉害了,天呐天呐,真的就这样?被?你抓到了,你找到了一只野鸡!啊啊啊,这是野□□,这野鸡长得其实?跟家鸡不太像呢,脑袋小小的,羽毛这么长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野鸡呢!!!” “沈茉儿同?志你太牛了,你也?太牛了,这技术!这还有一窝野鸡蛋,妈呀,太棒了,咱们今天可是大?丰收了啊!!!” 俩人一人一只手拽着野鸡,谁也?不肯放手。 本来想?帮沈茉儿把野鸡收起来的傅明泽:“……” 算了。 因为下午还要做饭,他们本来也?是准备捡完板栗就回去的,现在又打到了一只野鸡,等于是超额完成了任务,于是扯了些杂草把竹筐里的东西盖了盖,也?就回程了。 这段路靠近深山,没什么人,郑嘉民和王秋彤就没收起野鸡,两人仍旧一人一只翅膀扯着边走边看稀奇。 沈茉儿和傅明泽并肩走在后面。 看了眼前面兴致勃勃的两人,傅明泽从兜里掏出一小卷钱票,递给沈茉儿:“今天请客的钱我来出。” 沈茉儿没接,侧头看他一眼:“干嘛你出钱?” 傅明泽看着她笑了下,说:“我对象家请客,我出钱不是应该的吗?” 顿了下,他又说:“上午沈七叔找我商量了,说这顿饭一是替我感谢一下大?队长他们,二是请了陈大?妈做媒人,顺便把咱们的关系过一下明路。现在的局势,也?不能大?操大?办,这就等于是订婚酒了,等你年纪到了,咱们就去领证,到时候再正经办几?桌酒。” 沈茉儿点点头,他们之前确实?也?是这么商量的,不过她还是没收钱:“钱票你自己留着吧,我有工资,总比你宽裕些。” 傅明泽被?堵得一噎,很想?说自己其实?也?没她想?的那么拮据,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无奈,只能把钱票塞回了兜里。 “对了,自行车的钱什么时候给你?”沈茉儿问。 “不用给,自行车的钱就我出吧,我出保哥还会再便宜一点,估计七十就够了。”傅明泽说。 沈茉儿惊讶:“你有这么多?钱?!” 傅明泽暗自叹了口气,他这穷人的形象似乎太深入人心了,在他对象眼里,他好像应该是身无分文的。 只好找了个?借口:“这是下乡前家里给凑的老婆本儿,就怕我在乡下回不去,要在乡下安家,我也?没敢用,都攒着的。别的彩礼我也?拿不出,这自行车还是二手的,你不嫌弃吧?” 沈茉儿莞尔调侃:“不嫌弃,自行车呢,二手才实?惠呢,不过不是招女婿嘛,该我家出彩礼才是。” 傅明泽侧眸看她一眼,只觉她故作得意洋洋的样?子有些可爱,也?不反驳,温声道:“那就算我送你的礼物。” 他这话说得温柔又缱绻,沈茉儿抬头看他,对上他漆黑清亮的眸子,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沈茉儿很快挪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说:“骗你的,我跟我爹商量过了,不招女婿了,就算不嫁不娶一起过日子。” 傅明泽勾唇笑了下。 其实?这事沈绍元也?跟他说过了,他倒是不在意,招不招女婿,他们都是一家人,以后孩子都姓沈也?可以,他在意的是眼前这个?人。 傅明泽看了沈茉儿一眼,忽然伸手拽住了她,手指在她手腕上轻轻摩挲了下,说:“嗯,都行,我都听你的。” 沈茉儿下意识看了前面的郑嘉民和王秋彤一眼,不自在地挣了下,压着声音说:“在外头呢,你快放开。” 被?他握住的地方好像起了火,这股火顺着肌肤脉络一下蔓延到了全?身,沈茉儿脸轰地一下就红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倒也?没有众目睽睽,但在外头这样?总归是不太好的。 傅明泽微挑了下眉,他对象有时候胆子大?得离谱,感觉她拿个?竹箭好像都敢去打虎,有时候又胆小且容易害羞,不过牵个?手,就这样?不好意思。 放手自然是不会放手的。 这时,前头走着的郑嘉民突然回过头:“哎,你们快看那边——” 随即:“不是,你你你,傅明泽你在干什么?!” 第49章 第49章 十里八乡也没有比他俩更合适…… 直到下山的时候, 郑嘉民都还有点晕晕乎乎,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样子,实在是好?兄弟突然处了对象这件事, 对他来说冲击有点太大了。 同样恍惚的还有王秋彤。 不过姑 娘家到底敏感一点, 之前秋收的时候,她其实就觉得傅明泽对着沈茉儿的时候特别好?说话, 不像在知青点的时候,对谁都冷冰冰的, 再加上沈茉儿在革委会面前冒着风险替傅明泽说话,她其实暗戳戳也感觉两个人关?系走得有点近。 今天亲眼看到俩人牵着手,傅明泽还亲口承认了他们是在处对象……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太意外。 这俩人因为冲击太大, 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直到进?入村子, 郑嘉民才突然幽幽地冲着傅明泽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实现搬出知青点的目标了, 兄弟,就这么把我?一个人扔下,你?的良心就不会不安吗?” 傅明泽看他一眼,没吭声, 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郑嘉民其实也没指望傅明泽回答, 他只?是想到自己前两天还在感叹找不到法子搬出知青点,这一转眼, 傅明泽竟然就要搬出去?了。 “难怪你?拉着我?帮沈同志家盖新房呢,合着这房子是给你?自己盖的啊!”郑嘉民发自灵魂的感叹。 那时候肯定?是还没这个意思?的, 但?结果好?像真就是这么个结果。 所以这话傅明泽还真不好?反驳。 他干脆也不反驳了, 任由郑嘉民在那里叽叽喳喳嘀嘀咕咕地,果然,一番发泄后郑嘉民很快就自己缓过来了, 注意力也重新回到了今天上山的收获上。 “我?真是有一双火眼金睛啊,那么茂盛一丛柴草呢,那兔子也狡猾,愣是躲那儿没窜不出,哪想还是被我?发现了,嘿嘿。” 说起这个,郑嘉民顿时有些得意。 当时他就是发现了草里有兔子,才转身喊傅明泽他们的,哪知道一转身,又发现了傅明泽这小子竟然抓着沈茉儿同志的手……得亏沈茉儿同志反应快身手好?,不然让兔子跑了,他们可真是亏大了。 抓着了两只?兔子呢! 一只?山鸡两只?兔子两筐板栗,他们今天可真是大丰收啊! 王秋彤也兴奋起来,抱着沈茉儿的手一阵乱晃:“茉儿同志,你?可真是太、太厉害了!!!” 四个人回到沈家的小院儿后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傅明泽和郑嘉民毫无疑问负责杀鸡和兔子,傅明泽已经观摩过几次,这回倒是没再让沈茉儿帮忙,非常利索地就把一只?鸡和一只?兔子给抹了脖子。 剩下那只?侥幸逃过一劫的兔子,被暂时关?进?了空着的鸡笼里。 沈茉儿和王秋彤负责淘米洗菜,没多久泥鳅炖豆腐就先下锅了,很快诱人的香气就随着升腾而起的蒸汽在院子里飘散开来。 陈大妈带着毛毛过来的时候,山鸡已经炖上了,鸡汤鲜美的香味勾得毛毛咕嘟咽了口口水:“好?香啊!” “哎哟,我?还想说早点过来帮忙呢,看来倒是用不上我?老婆子了,这烧得多香呐,毛毛,咱们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说是这么说,陈大妈还是很快进?了灶间,把明显不太能?帮得上忙的郑嘉民和王秋彤赶了出来,只?留傅明泽在里面烧火,然后就一撸袖子风风火火地干上了。 时不时地还要打量炒菜的沈茉儿和烧火的傅明泽一眼,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心说多登对的一双啊! 有了陈大妈的帮忙,做菜速度蹭蹭蹭地加快,还剩一个菜没炒的时候,傅明泽也被支使出去?了,他和郑嘉民一起骑车去?村里喊人吃饭。 这年月就是这样,大家也把不准时间,请客吃饭的时候,客人怕来早了主人家还没烧好?,不但?需要等着还会显得自己贪吃,所以一般都不会太早上门。 于是主人家一般会在饭菜快做好?的时候支使家里的小辈上门再喊一声,以示尊重,也不至于你?等我?我?等你?的浪费时间。 自行车转悠一圈,各家就都陆陆续续来了。周满仓、丁守常、周培军等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周庆国?倒是抱着奶娃娃葱葱来的。 一桌人坐下时,葱葱看着桌上一大缸一大缸的肉,啪嗒,口水就落在了桌面上。 沈绍元向来喜欢奶呼呼的女娃娃,一看葱葱这模样,顿时就笑眯眯地先往她小碗里夹了半个鸡腿:“吃吧!” 眼看着奶娃娃徒手抓起骨头就开啃,他笑了笑,这才举起小酒盅道:“多谢诸位赏光,我?之前也跟大家知会过了,现在就再正式说一下,我?们家茉儿和傅明泽知青已经正式确立了对象关系,碍于目前的情况,也不走什么订婚的流程了,今天请大家来,就算当个见证,视作订婚了。” 在座的顿时都露出笑容,向沈茉儿和傅明泽投去?了善意的带了几分调侃的眼神。 陈大妈笑呵呵道:“我?这媒人虽说是捡现成的,但?我?敢说,这十里八乡也没有比他俩更合适的一对了!” 周满仓素来严肃的面容上也难得带了几分笑意:“傅知青来咱们大队虽然时间不长,但?看得出来是个能?干、踏实的小伙子,跟茉儿挺相配,你?俩以后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就连啃着鸡骨头的葱葱都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好?,一对,好?!” 毛毛大口吃着肉,眼珠子骨碌碌转,一下看看沈茉儿,一下看看傅明泽,心说,我?早就知道啦,茉儿姐姐和傅知青就是在搞对象,哼! 沈绍元仍旧举着酒盅:“当然,今天也是顺便感谢一下大家对傅明泽的维护,以后也请大家多多照顾他们两个年轻人。” “这一杯酒,敬大家。” 说着,一口干了杯中酒。 郑嘉民带头喝起了彩。 在座几人里跟沈老七最熟悉的周培军忍不住说:“老七,这当了工人就不一样哈,说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瞧着还真像个文?化人呢!” 周庆国?:“人是宣传科的呢,要能?转正那就是干部身份,不是文?化人是什么?” 周满仓笑道:“这酒可真不错。” 这年头粮□□贵,少有人舍得拿粮食来酿酒,也没人舍得拿钱去?供销社打散酒,所以大家喝酒的机会是真的不多。 其他人也品不出什么,只?觉得这酒闻着挺香,喝着也不辣嗓子,不像周满仓,到底喝酒的机会多一点,能?尝的出来酒的好?坏。 郑嘉民也能?尝出一点,他爹是个好?酒的,他家条件不错,家里时不时会打上几两酒,偶尔也会买点高档的瓶装酒喝喝,感觉都没有眼前这小酒盅里的酒来得香醇。 其实傅明泽也喝得出来,毕竟是资产阶级家庭出身,家里长辈关?起门来还是有些难以更改的“资产阶级作风”的,别说国?内的酒,就是国?外的洋酒他也是喝过的。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位老丈人颇得窑厂的重视,宣传科又是个颇有些脸面的部门,能?弄到点好?酒也不奇怪。 以老丈人家拮据的经济状况,得了好?酒没悄悄拿去?换钱,反而在今天拿出来招待客人,傅明泽不由再次刷新了老丈人对女儿的疼爱程度的认知。 当然,他沾了光,内心自然也感激。 傅明泽自觉地给沈绍元将?酒盅重新满上,接着又给其他人也满上,举起酒盅,先对沈绍元说:“七叔,谢谢你?!” 又冲其他人:“也谢谢各位!” 说完也是一口就将?酒干了。 “哎哟,现在喊七叔,过阵子就该喊爹啦!”陈大妈笑呵呵道,她作为媒人非常尽职尽责,转头就问绍元,“俩孩子的婚事准备定?在什么时候?” 沈绍元慢悠悠喝完了酒,看一眼被王秋彤拉着说悄悄话的沈茉儿,说:“下个月,先领证,再办两桌酒,到时候你?们都来。” 郑嘉民顿时又带头起哄,毛毛和葱葱一听说下回还能?再来吃饭,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也跟着起哄,王秋彤一见俩熊孩子也在起哄,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了,跟着也起哄起来。 气氛顿时变得异常热烈,周培军更是一拍桌子:“咱们第八小队的姑娘结婚,回头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 沈茉儿于是也给几人敬了一杯酒。 后面就连毛毛和奶娃娃葱葱都来凑热闹,拿着盛了鸡汤的酒盅给大家敬酒,惹得一群大人哈哈直笑。 一顿饭吃完,大家都染了几分醉意 ,傅明泽让郑嘉民和王秋彤先回去?,自己留下来帮着收拾善后。 傅明泽主动揽了洗碗的活儿,沈茉儿就拿了扫帚把地扫了扫,沈绍元进?来瞥他俩一眼,什么都没说,把灶台上一小碗事先盛出来的鸡汤端走了。 傅明泽挑了下眉,也没问。 等沈绍元出去?了,沈茉儿悄声说:“这是送给隔壁牛棚里的老汪的,也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接触上的,我?爹觉得老汪知识渊博,见识也广,挺乐意跟他聊天的。” 不过都是找的别人看不见的时候,偶尔家里做了好?的,也会给人捎一点。 老汪年纪不小了,住个牛棚,成天吃糠咽菜的,人瘦得不行,沈茉儿偶尔看见过几次,有时候都担心他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沈绍元和老汪挺聊得来,所幸他们住在村口,平常没事村里人不会跑到这边来,所以沈绍元和老汪接触的事情别的人很难发现。 但?傅明泽不一样,往后住在一起,就算不说他也会发现的。 既然准备和他结婚,除了穿越和宝库的事,家里其他事情沈茉儿自然不会瞒着他。 穿越的事太过骇人听闻,宝库的存在不但?匪夷所思?,而且财帛动人心,如非必要,沈茉儿也不准备说。 傅明泽擦着碗,若有所思?问:“你?不觉得跟老汪这样的坏分子接触不好?吗?” 沈茉儿微微一怔,随即想到傅明泽是响应国?家号召踊跃投入农村建设的知识青年。据说他们这些人都怀有特别崇高的理想和坚定?的信念,当然,杨青青和石伟那种的除外。 尤其傅明泽这人,一看就是意志坚定?的类型,沈茉儿斟酌了一下,说:“跟坏分子接触肯定?是不好?的,但?是老话不是说了嘛,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偶尔掌握一下坏分子的思?想动态,其实也有利于对他们进?行监督改造。” 她甚至还找补了一下自己前面的话:“老汪毕竟是首都来的,之前好?像在挺重要的部门工作过,知识渊博,见识广也是客观事实,当然,我?爹肯定?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 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的傅明泽:“……” 知道了,对象不愧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革命意志非常坚定?,批判意识也非常强。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对象和老丈人都不是那种一棍子把人打死的人,会批判地对待老汪,甚至还会悄悄给老汪送鸡汤。 为免对象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和挣扎,傅明泽将?到嘴边的想要坦白的话又咽了回去?。 心说,还是等不得不说的时候,再接受对象的批判吧。 反正正常来说,其实不怎么会有不得不说的时候。 家里长辈针对各人的情况都作了安排,大家的档案资料也托人做了一些改动,现下傅家人散落在大江南北,别说摸清他们的档案了,就是他们自家人想联系上都难。 傅明泽斟酌了一下,顺着沈茉儿的话头说:“你?说的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要时刻保持警惕。” 沈茉儿:“……” 看了眼对象清俊而又正气凛然的面容,心说,幸好?你?不知道我?是个“封建余孽”,不然不知道该怎么警惕我?呢。 两人各怀心思?,手上倒是一点都不慢,很快就把活儿都干完了。然后又一个拿着手电筒一个拎着水桶,去?大队部院子提水。 刚走到附近,就看见井边一个瘦筋筋的身影,看到他们跟受惊的兔子似的,拎起水桶就飞快走了,很快消失在夜色下的院落里。 傅明泽:“……那是村里人说的小地主?” 沈茉儿打着手电筒照着水井:“对,他叫林开诚。” 想了想,沈茉儿还是把上回林开诚半夜示警有人偷砖的事情说了:“我?本来也想送点东西感谢一下,不过每次过去?敲门人家根本不开,林开诚每次见了我?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能?有多远就躲多远。” “可能?是不想惹麻烦。” 傅明泽说着提了水桶上来,边往回走边说:“回头有什么能?帮的帮一把就行了。” 沈茉儿在黑暗中看了他一眼,对象并?不是只?知道阶级斗争、不懂得感恩图报的人,她表示深感欣慰。 两人一起提了好?几桶水,把水缸倒得半满才停止。 夜里家里存点水,以防万一,不管是走水还是突然要用水都不至于手忙脚乱。 傅明泽放下水桶,探头看了眼阖着的院门,回头就把正想往外走的沈茉儿拽住了,低低地喊了一声:“对象。” 沈茉儿脚步一滞,只?觉得他清润低沉的声音像是带着钩子钻进?耳朵里,勾得人又麻又痒,脸一下就热了起来。 她扭头看向傅明泽,煤油灯的火光有些暗,勾勒得男人的脸部线条利落分明,他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笑着说:“正式确定?对象关?系,是不是应该抱一下?” 不等沈茉儿回答,他长手一展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拥进?了怀里。 不由自主扑进?他怀里的一刹那间,沈茉儿感觉自己的心脏立即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身体微僵,不太自然地感受着他身上陌生而温热的气息,半晌,他没再动作,沈茉儿渐渐放松下来,伸手环住了他劲瘦的腰。 是啊,四舍五入他们今天就是订婚了呢。 这样近的距离,沈茉儿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他略快的心跳声,也感觉到了若有似无的温热的吐息,她感觉有些不太自在,耳根有些痒,而且越来越烫。 半晌,她终于忍不住挣扎了下,然后就感到身前的人突然弯了弯腰,下一瞬,男人就俯身亲了上来。 他的唇贴着她的,先是短暂地停顿了下,带着些许安抚的味道,随后就变得强势,很快撬开她的唇瓣开始攻城略地。 沈茉儿下意识想要推拒,却被他更紧地搂进?怀里,她支撑不住,身体微微向后弯折,他的手马上跟着托住了她的腰身,滚烫的手心温度透过衣服轻薄的布料传递到她的皮肤上,烫得沈茉儿再不敢乱动。 他看起来明明是再清冷矜傲不过的性子,但?是这个吻却异常热烈,充满了侵占欲。 沈茉儿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的腰,手指无意识地在那片柔韧的肌肤上摩挲。 傅明泽亲吻的动作微顿,半晌,终于放开了她,埋头在她颈窝里深深地叹息,呼吸喷在她敏感的颈侧,声音就在她耳边,带着一丝压抑的喑哑,控诉一般地:“对象,你?再摸下去?我?可受不住了。” 沈茉儿手上动作顿时停住,沉默半晌,推开他,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傅明泽低低地笑了笑,纵容似地说:“嗯,是我?胡说。” 不过他很快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放开沈茉儿,说:“我?得赶紧走了,不然老丈人回来怕是要打我?。” 说着,又侧头在自家双颊绯红的对象脸上亲了下,这才微微站直了,抚了抚她有些乱了的发丝,留恋不已地,不太甘愿地,又说了一遍:“我?真的走了。” 这回说完没等沈茉儿反应过来,傅明泽就放开了手,最后深深地看了沈茉儿一眼,就真的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沈茉儿站在原地怔了半晌,从灶间敞开的门看出去?,看见傅明泽打开院门的时候回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唇角扬起一抹笑容,随后就转身跑了出去?。 几乎立刻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这个登徒子! 沈茉儿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拍了拍自己依然滚烫的脸颊。 想了想,她很快反应过来傅明泽说的其实是对的,要是被她爹看见他们……她爹多半是要打傅明泽一顿的。 这么想着,沈茉儿做贼心虚地跑去?屋里拿了毛巾,倒水快速地洗漱了一遍。就在她刚洗好?脸的时候,院门再度嘎吱响起,沈茉儿扬声喊了声:“爹?” 沈绍元应了一声,接着问了一句:“都走了?” 沈茉儿知道他其实问的是傅明泽,顿时笑了起来,说:“嗯,小白脸也走了。” 沈绍元似乎嗤笑了声,随后沈茉儿就听见关?院门和上门闩的声音。 沈茉儿将?洗漱的水倒掉,喊了声“爹你?早点睡”,然后就趁着沈绍元还没走过来 ,赶忙先进?了屋。 沈绍元关?上院门走进?来,就看见自家亲闺女匆匆进?了里屋,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沈绍元站那儿看了两眼,半晌,“啧”了一声。 第50章 第50章 进省城啦(修) 第二天整个杨柳大队差不?多就都知道了, 沈老七家?的?茉儿和知青点的?傅知青处上了对象,媒人是陈大妈,大队几个干部也都去吃了饭做了见证, 据说婚期都定了, 就定在下个月。 这件事?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前几天革委会?的?人还?过来调查傅明泽和王秋彤有没?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呢, 一转眼傅明泽竟然就和沈茉儿处上对象,还?马上要结婚了。 村里人一开始还?都不?太敢相信, 只以为跟革委会?那次一样,是外面有人在造谣,哪知道找陈大妈和几个大队干部一问,竟然是真的?! 一时间, 众说纷纭。 看好他们, 觉得?他们两个郎才女?貌很般配的?人很多, 但是背后说七道八说酸话都也不?少。 有说沈老七父女?没?眼光的?,挑来挑去挑了个没?有跟脚的?知青,以后还?是挨欺负的?命。有说沈茉儿没?算计,只知道挑好看的?, 以后日子越过越差就知道男人好看根本就不?能?当饭吃的?。当然, 也有说傅明泽平时瞧着?冷冷淡淡的?,没?想到是个吃软饭的?软骨头的?。 尤其是老沈家?的?其他人, 都有一种他们家?的?东西?被外来知青抢走的?感觉,毕竟老七家?的?院子, 以后沈茉儿要嫁人了, 不?也还?是有可能?落到他们手里嘛,所以他们在背后把傅明泽贬得?是一文不?值。 田芳更是碰见人就喊冤,说自己好心好意给沈茉儿介绍了条件很好的?外甥, 结果人家?一点不?领情不?说,还?把他们两家?搅得?天翻地覆,还?以为他们父女?俩眼光多高呢,最后竟然找了个知青,还?是知青里面最穷的?那一个。 知青点的?人也很震惊,尤其是张志强。 要知道,他为了获得?沈玲玲的?好感,前前后后不?知道给沈玲玲干了多少活儿,还?省吃俭用的?攒钱给她?买东西?,就这,他都争取了一年多了,也不?过最近才跟沈玲玲关系稍微近了一点。 而?傅明泽呢,他下乡都还?不?到一年呢,跟沈茉儿走得?近也就是近几个月的?事?情,结果这么点时间,人家?就处上对象了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尤其是,就在传闻他们处对象后的?第二天,沈茉儿就给傅明泽送了个藤编的?箱子来,那箱子做工洋气,还?带了锁头,一看就价值不?菲,就傅明泽那些破烂东西?,加起?来恐怕都没?有这个箱子值钱。 这可把男知青们尤其是张志强嫉妒坏了。 他们为了获得?姑娘的?青睐,不?但要帮着?干活,还?要省吃俭用地攒钱买礼物,结果到了傅明泽这里呢? 不?轻不?重?地干过几天盖新房的?帮工,人家?还?大鱼大肉地招待了,秋收的?时候人沈茉儿也是自己干活的?,也没?见傅明泽多干多少,至于说给沈茉儿送东西?,就傅明泽这穷样,不?用说,完全不?可能?。 就这,沈茉儿反倒还?给他买东西?,还?巴巴地给他送过来。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个人! 张志强现在看傅明泽的?眼神简直复杂得?不?得?了,饱含震惊、疑惑、嫉妒、愤怒、忧伤……总之,用郑嘉民的?话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傅明泽抛弃了他呢。 沈茉儿倒是还?好,相比傅明泽被人质疑吃软饭,她?顶多就是被人怀疑谈对象只看脸。 但其实,这也是事?实啦。 所以哪怕有人在她?面前说什么,沈茉儿也会?大大方方地承认:“对呀,我就是看上傅知青这个人,他有理想,有抱负,有学问,就像你们说的?,还?长得?好,这么好的?人我找他做对象有什么问题?” 要有人说傅明泽条件不?好,沈茉儿就会?一脸惊讶地说:“他确实是不?富裕,但是不?富裕不?是正常的?吗,咱们都是无产阶级兄弟姐妹,尤其咱们都是贫下中农出身,谁家?没?穷过呀?穷不?可怕,安于现状才可怕,咱们要像领袖说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努力搞好社会?主义建设,相信不?久的?将来所有人都会?摆脱贫穷过上富裕生活的?!” 暗戳戳想要冷嘲热讽的?社员:“……” 听说人当了老师就会?慢慢变得?话越来越多,还?会?慢慢变得?越来越爱讲大道理,还?别说,沈茉儿当老师是没?多久,但是话多爱讲大道理的?毛病是真的?很严重?。 他们就是想说酸话刺人,哪里想到还?要被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没?多久,就再没?人敢跑到沈茉儿面前来说三道四了。 不?过,沈茉儿感到奇怪的?是,原本有点事情就要在她面前咧咧的沈玲玲,这回?倒是老实得?不?得?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在她?面前讲,反倒是有一次碰见爱说闲话的在沈茉儿面前说了两句,沈玲玲还“仗义执言”。 当时听见沈玲玲说什么“恋爱自由,感情的?事?情不?能?拿金钱来衡量,我们茉儿不?是那么庸俗的?人”,沈茉儿差点都还?要怀疑她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很快到了上省城参加比赛的日子。 大清早,沈茉儿洗漱完吃了个简单的早饭,就跟沈绍元一起?出门了。 因为还?有两个小不?点,所以也不?可能?骑自行车去,沈茉儿照旧得?带着?俩孩子搭大队的?驴车先去公社。 沈绍元到底有些不?放心,站在门口叮嘱了半天才骑着?自行车走了。 沈茉儿转身往大队部的?院子走,看到陈大妈、陈壮壮还?有他媳妇儿厉新梅都在。三个大人围着?陈毛毛个熊孩子,不?放心地叮嘱又叮嘱,无非是在外面要听老师的?话,要紧紧跟着?沈老师千万别乱跑不?然跑丢了就麻烦了,要遇见拍花子就回?不?来了之类的?话,算是在出门前好好地给毛毛紧了紧皮。 驴车上,周招娣一个人抱着?个破破烂烂的?小包袱,羡慕地看着?被家?长围着?训话的?毛毛。 毛毛一看见沈茉儿,顿时松了口气,马上开口赶人:“沈老师来了,我们要出发?了,你们快回?去吧!” 说着?,一下子就从家?长的?“包围圈”里钻了出去,一溜烟儿爬上了驴车。 “这臭小子!”陈大妈骂了一声,拉着?沈茉儿又叮嘱了半天,让她?绝对不?要手软,路上该骂骂该打打,千万不?要觉得?不?好意思,直到沈茉儿一一应了,才总算放开手。 驴车跑起?来的?时候,毛毛高兴得?不?行,一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快乐模样,倒是周招娣扭头看了眼站在村道上远远望着?他们的?陈家?人,闷闷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沈茉儿摸摸她?的?脑袋,没?说什么。 驴车跑到半路,毛毛突然喊起?来:“傅知青哥哥,是傅知青哥哥!” 沈茉儿转身看向村道,就看见傅明泽骑着?自行车飞快地从后面追了上来,早晨的?风吹得?他身上的?衬衫都鼓了起?来,仿佛一眨眼,他就到了眼前。 刘二叔早听见毛毛的?叫声,驴车渐渐慢了下来。 傅明泽拧了刹车,单脚撑着?车子,看着?沈茉儿解释说:“有事?出门晚了一步,到大队部的?时候你们已经出来一阵儿了,就借了大队长的?自行车。” 其实他本来也没?说早上要过来送行,沈茉儿独立惯了,也不?觉得?出门办个事?还?需要送行的?,不?过他追上来,沈茉儿也挺高兴。 可惜旁边两个小不?点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一点不?避讳、非常好奇地盯着?他们,前头还?有个虽然一声不?吭但明显也竖起?了耳朵的?刘二叔,他们也不?能?多说什么,傅明泽叮嘱了一些路上的?注意事?项,就从车筐里拎起?一网兜红皮桔子塞进沈茉儿手里:“车上没?事?可以吃。” 说完又深深看 了沈茉儿一眼,才调转车头又往回?骑。 驴车于是又跑了起?来,刘二叔甩了下鞭子,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娃娃还?挺会?心疼人哟!” 毛毛也跟周招娣挤眉弄眼的?。 沈茉儿只当自己又聋又瞎,既没?听见也没?看见,非常淡定地拆开网兜给三人一人分了一个桔子,等两个小不?点忙着?吃桔子的?时候,她?忍不?住扭头看向村子的?方向笑?了笑?。 驴车一路给他们送到了公社的?汽车停靠点。 这回?还?是从公社先搭车去县里,不?过到了县里,就不?用像上回?那样先去市里了,而?是直接在汽车站搭县里去省城的?客车。 江北县一共七个孩子进入决赛,柳桥公社就占了四个,一个二等奖,三个三等奖,另外三个获奖的?,有两个是东方红小学的?,还?有一个是新乡公社小学的?,也都是三等奖。 这次一起?去省里的?就是七个学生,四个带队老师,还?有一个教育局的?领队。 柳桥公社的?带队老师是那位很外向的?何老师,跟沈茉儿也算老熟人了。从公社到县里的?路上,他就逮着?沈茉儿和沈绍元一通夸,说柳桥公社还?从来没?有在这种全市赛事?上取得?过这么好的?成绩。 到了县城汽车站,何老师自动自发?地去找人问消息,很快,他不?但问到了消息,还?拿到了车票,领着?沈茉儿他们找到了去省城的?客车。 时间还?早,客车车门开着?,车上空无一人。 何老师顿时乐了:“咱们路远的?反倒来得?最早,正好,这趟车要坐将近六小时呢,咱们来得?早,出的?票也靠前,坐得?也能?舒坦点。” 四个孩子马上叽叽喳喳地坐了一排,沈茉儿跟何老师一起?坐到他们后面一排。 没?多久,其他买了票的?乘客陆陆续续地上来了,等到车上人坐了大半,东方红小学和新乡公社小学的?人才姗姗来迟。 也是熟人,东方红小学的?带队老师是上回?见过的?那位董老师,至于新乡公社小学的?带队老师,则是那位看不?起?杨柳大队小学、和沈茉儿起?过争执的?胡老师。 跟胡老师一直说着?话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戴了一副黑框眼镜,表情异常严肃。 何老师悄悄告诉沈茉儿,这人就是县教育局派来的?领队,教育局某科室的?副主任柯弘文。 这几天上来的?时候前排已经坐满了,只剩后排的?位置了。 胡老师看见沈茉儿,表情顿时不?太好看,不?过她?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站在沈茉儿他们位置的?前面,说:“何老师,这一路五六个小时呢,你跟柯副主任换换吧?哦,对了,董老师身体也比较弱,那谁,杨柳大队的?是吧,你也跟董老师换换。” 她?这语气理所当然的?,听得?沈茉儿都快气笑?了。 柯弘文倒是马上拒绝了:“这两位就是柳桥公社的?何老师和沈老师吧,你们坐,我买的?票位置在后排,我坐后面。”说着?点了点头,就自己拎着?行李袋往前走了。 董老师顿住脚步,虽然没?直接看向沈茉儿他们,但显然是对胡老师的?提议心动了。 何老师顿时有些为难,主要他一个年轻男同志,照理确实应该照应一下同行的?女?同志,换个位置也没?什么,只是他要是换到后面去了,就照顾不?到他自己带来的?两个学生了。 正当他左右为难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沈茉儿扯了扯他的?衣角,笑?着?说:“领导说照车票的?位置坐,咱们还?是按照位置坐吧,不?然回?头弄乱了还?给售票员添麻烦,再说学生还?在这里呢,咱们作为带队老师,首要任务是看住孩子,董老师你说是不?是?” 董老师微微一滞,她?虽然想坐前排,但是也不?能?说为了自己舒坦一点,要一个人坐在前排,把两个学生扔后排吧? 她?勉强笑?了下,说:“对,带队老师的?首要任务是看好孩子,我们走吧。” 胡老师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嗤地一声,说:“还?真是村子里出来的?,连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沈茉儿笑?了笑?,朗声问:“新乡公社小学的?胡老师,你是眼神不?好看不?清车票的?位置吗,需不?需要我们帮你看一下?” 前排的?位置早就坐满了,胡老师堵在过道上,挤兑沈茉儿他们让位置的?事?情,前后左右的?乘客都看在眼里。 都是赶早过来买票才抢到前排位置的?,他们其实很能?共情沈茉儿他们,听见胡老师那么理直气壮地让人让位置,早在心里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想着?这人脸可真大,拿别人的?位置来做人情。 这时听沈茉儿这么说,不?少人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还?别说,这姑娘还?挺损的?。 乘客里还?有更损的?,直接就轻轻嘀咕上了:“哟,就这居然还?是个老师呢。” 胡老师顿时被臊得?面红耳赤,再没?多说一句,赶忙就往后排走。 新乡公社小学的?那个学生看着?自己老师落荒而?逃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又是这样,上次也是这样,平白无故地招惹杨柳大队小学的?漂亮老师,今天还?被车上的?乘客嘲讽了,真是太丢人了。 作为新乡公社小学唯一进入决赛的?学生,这一刻他的?心情真的?非常复杂,虽然他比赛赢过了其他人,但是在丢脸这件事?上,别人只经历了一次,他却要经历第二次。 后面往省城去的?一路,胡老师倒是没?再作什么妖,当然,他们这个江北县参赛小队也再没?有任何的?接触交流。 唯一的?接触是中途停车上厕所时,胡老师看见他们抬高下巴冷冷哼了一声,然后就被调皮的?陈毛毛同学以同样的?姿势“哼”了回?去,然后那位胡老师的?脸色就更差了。 到省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快三点了,陵江市教育局安排了一辆车等在省城汽车站,江北县这十二个人是最后到的?,他们一上车,车子就启动了,直接给他们拉到了招待所。 比赛是明天上午,他们得?在招待所里住一夜。 拿着?介绍信办好了入住的?手续,沈茉儿就领着?两个孩子去了客房。省里给他们订的?是六人间,参赛的?学生也一人有一个床位。大概是因为来自同一个县,又都是女?同志带着?两个孩子,沈茉儿他们跟东方红小学的?师生分到了一起?。 进门的?时候沈茉儿主动打了个招呼,董老师不?冷不?淡地应了声,沈茉儿没?在意,对毛毛和周招娣说:“自己找个床位放好东西?,然后拿上毛巾去盥洗室洗漱一下,洗漱完了咱们就去附近逛逛去。” 两个小不?点眼睛顿时亮了。 他们一路过来,透过车窗已经看到省城宽阔的?街道和高耸气派的?楼房了,可惜车子直接把他们送到了招待所,然后就被提溜进房间了,根本没?机会?再仔细看看省城的?样子。 本来还?以为接下来就是在招待所等待比赛了呢,哪知道沈茉儿居然说带他们去附近逛逛! 要知道,这里可是省城呐,是他们的?父母爷奶都没?有来过的?省城,他们在省城的?街上走一走,回?去至少可以吹上十年。 嗯,小孩子也是很喜欢吹牛哒! 董老师靠在床头,看着?沈茉儿一副不?认同的?表情:“沈老师,他们是来参加比赛的?,什么都没?有比赛重?要。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个时候,你应该让他们好好待在招待所,再跟他们讲讲比赛的?注意事?项,而?不?是带着?他们去逛街。” 顿了下,她?语重?心长说:“只要他们足够努力,以后有的?是机会?自己上省城来。” 她?这番话说得?倒是挺真诚,沈茉儿点头道了声谢,在毛毛和周招娣逐渐黯淡下去的?目光中说:“董老师,我给他们讲再多的?绘画技巧,他们也只能?做一个规规矩矩的?花匠,真正的?绘画其实是他们看待世界、理解世界的?视角,所以我觉得?拓宽他们的?眼界,比提高他 们的?绘画技巧更重?要。” “不?过,还?是谢谢你诚恳的?建议。” 说完,沈茉儿就催着?毛毛和周招娣去洗漱。 董老师沉默了下,没?再多说什么。 毛毛和周招娣看什么都新鲜,看到盥洗室里的?自来水,更是兴奋地到尖叫出声,不?过好在俩孩子还?算听话,很快就放低了音量,然后快快乐乐地就擦洗起?了手脸。 沈茉儿也洗漱了下,然后师徒三人就把用不?上的?、不?值钱的?东西?都留在了招待所,开开心心地手牵手出门了。 而?招待所里,董老师也让两个学生洗漱了下,等他们洗漱好了,她?就让他们拿出了纸笔开始练习。 两个学生对视了眼,眼底都藏着?几分失落。 他们虽然都是县城里的?孩子,但是也从来没?有来过省城,其实也很想出去逛一逛省城的?街道,近距离看一看省城的?一切。 可惜,他们的?老师不?是那个漂亮的?沈老师。 沈老师那么厉害,她?的?学生还?有个二等奖呢,为什么不?来他们东方红小学当老师啊? 两个熊孩子在心里疯狂腹诽。 感受到学生情绪的?董老师看向窗外的?梧桐树枝丫,抿了抿嘴。 50-60 第51章 第51章 一定要把人找到 出门的时候, 沈茉儿他们在楼道里碰到了柳桥公社小学的何老师。 何老师带着两个学生也正要往外走?,听说沈茉儿他们想去附近逛逛,顿时乐了:“英雄所见略同啊沈老师, 咱们小地方来的, 难得?到了省城,我也正想说带他们出去逛逛, 开开眼界。” 相比沈茉儿对省城两眼一抹黑,纯粹就是?准备带着俩孩子, 没?头苍蝇地随便转转,何老师明显准备充分多了。 “我找接待咱们的那位同志还?有招待所的人都打听过?了,咱们比赛的地方省工农兵小学就隔了一条街,然后再往东走?两个路口就是?省大?校园, 省大?再过?去还?有个百货大?楼。” 先去比赛的学校踩个点, 让学生们熟悉熟悉环境, 再去省大?校园外面瞅瞅,感受感受高等学府的氛围,最后在去省城的百货大?楼逛一逛,甭管买不买, 总归也能长长见识。 一路上四个孩子叽叽喳喳地, 很快就聊到了一起,沈茉儿还?听见公社小学的两个孩子夸周招娣厉害, 周招娣害羞得?连连摇头,脸上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不愧是?省城, 就连街都是?咱们公社不知多少?倍宽, 这树也遮天蔽日的,房子也都是?水泥房,这一看日子就不知道比咱们好过?多少?。” 何老师感叹说, “也就是?这么撞大?运,有了这么一次出来见识见识的机会,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过?来呢。” 要说街道宽阔,其实沈茉儿从小生活在大?凉都城,出入都是?皇宫内院官宦府邸,倒是?也没?觉得?南省省城的街道有多宽阔。 但是?触目所及的水泥房,有些还?是?四五层高的楼房,随处可见的自行车,偶尔驶过?的小汽车,还?有之前在招待所看到的电灯和自来水……看得?出来,省城百姓的生活确实要比底下公社的人好不知道多少?。 “哎哟,这个巷子里头有家老字号的面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何老师忽然指着一个老巷子说。 他们中午饭是?在车上吃的,吃的都是?家里带来的干粮,这时候虽然还?没?有到晚饭的点,其实大?家肚子里早就空了。 何老师从刚才就一直在东张西?望,沈茉儿还?以为他是?好奇省城的街道民居呢,却?原来是?一直在找打听到的这家面馆呢。 面馆就在巷子口进去一百米的地方,木头招牌上题着“柳巷国营面馆”几个字,一溜三?间的店面,大?概是?时间还?早,店里并没?有顾客,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员都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子旁。 他们进去的时候,被门口的服务员拦了一下,说是?还?没?到营业时间,何老师是?个能说会道的,马上跟人解释了他们是?来参加比赛的,因为赶路过?来没?吃上饭,服务员看了几个缩成鹌鹑的小学生一眼,就没?再拦着了。 何老师掏了钱票说要请客,沈茉儿肯定不能让他出钱,最后两人一合计,各出了一半,叫了六碗面和一份卤煮。 面馆大?师傅的手艺确实不错,面一上来,几个孩子就惊喜地低声?喊“好香啊”,之后就每个人捧着个硕大?的面碗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全程再没?时间说一句话。 最后,沈茉儿碗里还?剩半碗面的时候,其他人包括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周招娣都把面还?有分给?他们的卤煮都吃完了,连面汤都喝得?一点不剩。 “……” 沈茉儿赶紧加快了速度。 吃好从面馆出来,沈茉儿还?特意?观察了一下几个学生,生怕他们吃撑了肚子难受,结果几个小家伙揉揉肚子一脸满足:“要是?天天能吃这么一大?碗面就好了,我好久都没?放开肚子吃饱过?了。” 就连腼腆的周招娣都点着脑袋附和:“我也是?,比赛好好啊,上次去市里比赛我也吃饱了,这次的更好吃,要是?能天天比赛就好了。” 何老师被他们逗得?直乐,大?概是?看出来沈茉儿的担心,说:“放心吧,没?事的,那么一碗面,别说他们了,就我家还?没?上学的小侄女?都能吃完。” 说着又叹了口气:“这年月能吃顿饱饭不容易啊!” 沈茉儿想想也是?,这年头的人都是?这样?,平时吃不饱,能吃饱的时候,肚子就跟无底洞似的,塞多少?都不嫌多,她见几个孩子都没?有什么不舒服,也就放心了。 “茉儿姐姐,那里有个姐姐在哭鼻子。”毛毛忽然蹭到沈茉儿身边,扯着她的衣摆悄悄说。 这熊孩子淘归淘,但机灵也是?真机灵,他不说沈茉儿都没注意呢,就在面馆的斜对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缩在院门外的白墙边,手里还?拽着个什么东西?,肩膀一抽一抽的,时不时还?拿手背抹一下脸,看样子好像真是在哭。 沈茉儿注意?到,那个院子的门口还挂了一块木制的条牌,上面是?“南省绣衣厂第一车间”字样?。 这个条牌其实有点古怪,一般来说挂条牌的都是?机关部?门或者企事业单位,国营工厂门口挂条牌不奇怪,一个车间的门口挂条牌就有点不伦不类了,尤其是?这个车间还?在这种闹市区的巷子里面,就更奇怪了。 本来沈茉儿也不是什么爱多管闲事的性格,尤其那姑娘可能比她还?要大?上一两岁,都是?能结婚登记的年龄了,遇上什么事,多半最后自己也能解决。 不过?在看清楚那姑娘手里的东西?后,沈茉儿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这位同志,你手里这幅绣品能让我看看吗?” 走?近了,呜咽声?更清晰了,似乎是?被沈茉儿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呜咽声?戛然而止后,那姑娘用袖子随意?擦了擦脸,抬头看向沈茉儿,看到是?个陌生人,她皱了皱眉,想了想,没?好气地把手里的东西?举了起来:“一个失败品,有什么好看的,你想看就看吧!” 她态度不太好,不过?沈茉儿也不在意?,听话音应该是东西绣坏了都郁闷哭了,沈茉儿哪里会跟她计较。 沈茉儿小心接过?东西?,是?一幅牡丹图。以沈茉儿的眼光看,配色有些过?于明艳,技法倒是?还?不错,可惜就是?有个地方绣错了,大?概绣的人也是?等绣完了才发现的,这时候再想改就为时已晚了。 会注意?到这件绣品,是?因为这个牡丹图乍一看很像大?凉时宫里曹妃最喜欢的那个样?式,他们父女?俩跟曹妃素来不是?很对付,看到跟她有关的东西?难免就会上心一点,防着被坑。 现在仔细一看,区别还?是?挺大?的。 沈茉儿看那姑娘一眼,心说就当日行一善了,说:“其实也不算完全的失败品,想改还?能改的。” 随后就照着曹妃最喜欢的那个样?式的针法,稍稍解释了几句,那姑娘一开始还?不 以为然,后面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对各种刺绣针法也是?如数家珍,也就越听越认真。 等到沈茉儿从随身的挎包里拿了纸笔,随手把样?式画下来递给?她,那姑娘已经惊呆了,捧着那张沈茉儿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如获至宝。 见她盯着图样?看得?入迷,沈茉儿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招招手,就带着在一旁探头探脑的毛毛几个走?了。 何老师惊叹道:“沈老师,没?想到你对刺绣也这么懂!” 沈茉儿一滞,随即说:“都是?我母亲教的,练习的机会不多,纸上谈兵罢了。” 何老师:“那也很厉害了,而且,你上回?说跟你爹比起来你只能算皮毛,嘶,我刚刚可是?看见了,你这绘画功底要只是?皮毛,那我看董老师也就是?毛发丝了。” 沈茉儿被他逗乐了:“你还?见过?董老师画画?你这么说,也不怕被董老师知道?” 何老师:“嗐,就有一回?去县里开会碰巧看到的,我这实事求是?,再说董老师怎么会知道呢,除非你去告诉她。” 毛毛马上蹭过?来,高高举起小手:“还?有我还?有我!” 何老师:“……” 就在沈茉儿几人离开巷子大?概二十分钟后,一个戴眼镜,剪了齐耳短发,穿着灰蓝色干部?装的四十多岁的女?同志匆匆从南省绣衣厂第一车间的院子里走?出来,她焦急地往巷子前后看了看,问跟着出来的之前那个哭鼻子的姑娘:“小莉,人呢?!” 牛小莉迟疑了下,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肯定走?远了吧。” 她不解:“主任,这图案就这么好?” 陈嘉华皱着眉:“去路口看看。” 说着就快步往路口走?去,边走?边说:“虽然画的只是?花瓣的部?分,但是?管中窥豹,整个图案非常经典雅致,关键是?,这个人对刺绣针法的掌握运用也堪称出神入化,这样?的人才要是?能吸收进我们第一车间,不愁出口金额不上涨。” 牛小莉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 陈嘉华走?到路口,马路上人来车往,却?并没?有带着四个小孩的姑娘和小伙子,显然她们出来晚了,人已经走?远了。 陈嘉华顿时无比失望,半晌,长叹了口气转身往巷子里走?,边走?边不甘心地喃喃:“怎么会两个人带着四个孩子?” 一抬头,看到柳巷国营面馆的招牌,陈嘉华心头一动,快步走?进面馆。 特征太明显,陈嘉华一问,服务员就想起来了:“一男一女?的小青年带着四个孩子,有的呀,就是?在我们店里吃的面,几个小孩都每人吃了一大?碗呢,说是?下面公社上来参加绘画比赛的,两个大?人都是?老师来着。” “哪个公社的,那就不知道了,他们也没?说,不过?他们应该就住在附近的招待所,说是?招待所的服务员给?他们推荐的我们面馆,特意?找过?来吃的。陈主任你找他们有事啊?” 再没?问出什么有效的信息,陈嘉华随便找了个借口,跟服务员道了谢,从面馆走?了出来。 牛小莉见她面色凝重,以为是?没?打听到什么消息,就说:“主任,其实就是?半张草图,有用没?用也不知道呢。” 有用肯定是?有用的,毕竟她自己听了以后也觉得?非常兴奋,不然也不会直接就跑去告诉陈嘉华了。 只是?看到陈嘉华这么在意?,牛小莉的心里不免有些酸。 陈嘉华根本没?注意?牛小莉说了什么,她拧着眉想了想,直接说:“小莉,咱们分头去附近的招待所找找,一定要把人找到。” 牛小莉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沈茉儿对柳巷发生事情一无所知,他们几个人一路去看了省工农兵小学、省大?校园,当然,都是?站在外面看的,不过?就这,也够几个小学生惊叹了。 尤其是?省大?,校门看上去就气派得?不得?了了,而且他们一路过?去,走?了老远,都是?沿着省大?的围墙在走?,小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评论省大?校园比公社还?要大?。 到了百货大?楼,那就更不得?了了,公社的供销社跟省城的百货大?楼比起来,那真是?一个大?家闺秀一个烧火丫头似的,百货大?楼不但楼又高又大?,而且里面商品更是?琳琅满目,很多东西?,他们这些土包子甚至都没?见过?。 沈茉儿买了些急需的日常用品,还?有一些公社没?有的吃食,何老师则是?直接买了一大?网兜的糕点。 他们都给?几个学生分了一点,几个孩子没?想到在吃了一碗很好吃的面后,居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个个都乐得?小脸红扑扑的。 从百货大?楼出来的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自行车简直密密麻麻,别说几个小学生目瞪口呆,就是?沈茉儿和何老师都被惊到了。 每个大?队只有一两辆、像沈绍元这样?只是?弄了一辆二手的都会被人无比羡慕的自行车,在省城竟然就跟不要钱似的到处都是?。 一直到回?了招待所,几个小学生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一路的见闻。 “呵,要不说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呢,这么重要的时候,也不说临时抱佛脚,竟然带着学生出去逛街。老柯,你看看,真不是?我对他们有偏见,这种态度,一次能走?狗屎运获奖,还?能次次都走?狗屎运?” 刚一上楼迎面就碰见了胡老师和柯副主任,胡老师大?概是?觉得?反正关系已经不好了,干脆也不掩饰了,当着他们的面就数落了起来。 柯副主任皱着眉头,扫了眼沈茉儿他们,刚刚还?在叽叽喳喳的几个孩子顿时就噤声?了,不自觉地立正低头,小眼神偷偷地瞟着柯副主任。 “比赛是?最重要的,何老师,沈老师,尽量不要做跟比赛无关的事。”沉默几秒,柯副主任说。 他这话说得?隐晦,实际就是?不赞同的沈茉儿他们的行为,说完以后点点头,径自走?了。 胡老师顿时跟斗胜的公鸡似的,抬着下巴昂着脑袋也跟着走?了。 几个小学生忐忑地看向自己的老师,何老师一脸郁闷,沈茉儿却?笑了笑,说:“我们做的事情并不是?与比赛无关的事情,我们去看了明天的比赛场地,这样?你们明天过?去的时候,是?不是?就会觉得?熟悉一点,没?有那么害怕?还?有,我们吃了很好吃的面,这样?你们今天就不会饿着肚子睡觉,明天是?不是?也会更有精神?至于咱们在路上听到的、看到的,这些都是?你们从前没?有看到过?的,你们的绘画素材是?不是?也就更多了?” 毛毛马上小胸膛一挺,小手往腰上一叉,自信道:“以后我就会画百货大?楼啦,还?有戴帽子的服务员姐姐,还?有好大?好大?的学校……这些我以前不会,现在都会了!” 现在都会了这个事情只能听听,但是?这种自信的状态是?好的,沈茉儿摸摸他的脑袋,表扬道:“陈宇同学说得?非常好,老师相信你们,经过?下午的学习,明天比赛会发挥得?更好。” 几个小学生面面相觑,表情从忐忑、疑惑、惊讶,渐渐变为自信,没?多久,就又叽叽喳喳地讨论上了。 何老师无声?地给?沈茉儿竖了个大?拇指。 六人在楼道里分手,各自进了房间,另一头转角的位置,恰巧看见这一幕的刘雅丹问一旁的干事小崔:“刚刚那是?江北县的柯弘文吧,那两个年轻老师是?谁你知道吗?” 小崔是?陵江市教育局这次过?来具体负责人员调度安排的,对参加比赛的师生都有所了解,尤其是?柳桥公社底下的大?队小学还?出了个市级的二等奖,出于好奇心也特意?关注了下,刘雅丹一问,他马上就答上了:“刘主任,江北县下面柳桥公社的,男的叫何明达,公社小学的,女?的叫沈茉儿,杨柳大?队小学的。” 刘雅丹扬了扬眉:“就是?那个获得?了市级二等奖的?” 小崔点头:“获奖的应该就是?那个小女?孩。” 刘雅丹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参加比赛的学生在老师的带领 下来到南省工农兵小学,陵江市的学生被安排在了同一个教室。 这时候沈茉儿才发现,他们江北县的参赛人数居然是?最多的,其他各县都只有三?四个人,市里的小学最多的也才五个人,这么一看,他们柳桥公社竟然达到了别人一个县的人数。 还?有就是?,其他学校的学生都一副绷紧了神经的紧张模样?,不少?孩子都眼底青黑面色憔悴,一副熬了个大?夜的模样?。只有他们柳桥公社的四个熊孩子,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完全是?实打实的“八、九点钟的太阳”的精神面貌。 何老师性子促狭,学生们一进场,他就跑到沈茉儿旁边悄悄说:“稳了稳了,至少?咱们公社这四个孩子精神面貌已经遥遥领先。” “哎,你说咱们县另外那三?个怎么回?事啊,瞧着怎么跟昨晚没?睡似的,就这状态,还?能好好比赛嘛?” “……” 沈茉儿其实知道为什么,毕竟她跟东方红小学的师生住一间房。他们在外面逛了一圈,回?去都累得?不行,洗漱完了就睡觉了,东方红小学的师生却?补习得?挺晚,中间沈茉儿渴醒起来喝水,他们师生三?个还?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地在画画呢。 学生比赛的时候,老师就无所事事了,幸好省工农兵小学这边招待还?算周到,给?他们安排了几个教室,可以坐着互相聊聊天,他们想在校园逛逛,学校也有人可以带他们到非比赛场地的另一边随意?走?走?。 时间很快过?去,摇铃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同时,另一口关于成绩的气又悄悄提了起来。 毛毛一马当先从教室冲出来,看到沈茉儿就喊:“茉儿姐姐,我画得?可好啦!” 周招娣还?有公社小学的两个学生紧跟着跑出来,脸上笑容都挺轻松。 “看来大?家都发挥得?不错啊!”何老师笑呵呵地说。 然后,其他学校的老师就看到了慢吞吞从教室走?出来的、愁容满面的自家学生。 “……” 说什么大?家,只有你们好吗? 第52章 第52章 有没有意愿建分厂 午饭是陵江市教育局的同志安排的, 在附近的国营饭店订了几桌,算是犒劳一下各县的参赛人员,江北县人最多, 足足占了一桌的位置。 孩子们都很兴奋, 哪怕是在家里,但?凡遇上请客吃饭或是吃席的大场合, 他们这些小孩子都很少能有正儿八经上桌的,能占个桌角的位置抢点东西吃就算不错啦。 但?是今天他们不但?吃上了省城的国营饭店, 而且每个人都像大人一样,占了个正经的位置呢! 这可?是他们爹妈爷奶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孩子们都眼睛亮亮的,吃得满嘴流油,坐在沈茉儿旁边的周招娣跟她说悄悄话:“沈老?师, 学画画真?好, 学画画可?以参加比赛, 还可?以吃肉!” 沈茉儿顿时失笑,说:“那?你以后也要?继续好好学。” 周招娣重重点头:“嗯。” 周招娣的另一边坐的正好是新乡公社小学的胡老?师,别人听不见周招娣的悄悄话,她可?听得清清楚楚, 翻了个白眼, 说:“学画画就为?了吃肉,可?真?是好大的志向。” 周招娣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沈茉儿啪地?一下拍了筷子, 饭桌上一下安静了下来,沈茉儿扭头看向胡老?师:“这位新乡公社的同志, 请问你是老?师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在座带队的哪个不是老?师? 不等胡老?师反应,沈茉儿又说:“既然是老?师,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国家建国不过二十?余年, 二十?年前还在遭受侵略和战乱,二十?年后大家却能够其?乐融融地?坐在国营饭店里吃饭,这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当然,我们也不能否认,百姓的生活水平仍然不高,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口肉也是实情。正因此,孩子们抱着?努力学习就能吃上肉的朴素愿望,我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对。” 胡老?师冷嗤了声,扬高了声音:“柯副主任,你瞧瞧,大队小学的老?师就是这种觉悟。算了,我还是少说两句吧,不然咱们江北县的脸都要?在全市面前丢光了。” 柯副主任皱了皱眉:“都少说一句吧,沈老?师,教育学生还是要?引导他们树立更崇高的理想和目标。” 沈茉儿看向柯副主任:“柯副主任,我不认为?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怀揣努力学习就能吃上肉的愿望有什?么不对。愿望不是大树,愿望是一颗种子,孩子们首先要?有小的愿望,才?能逐渐培养起大的目标和理想。他们现在会为?了想吃肉而努力学习,未来才?会为?了过更好的生活、建设更好的祖国而努力奋斗,我想,我们教育工作的意义也正在于此。不然像胡同志说的,学生们天生就有远大的志向,要?我们这些老?师做什?么呢?!” 沈茉儿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柯副主任的眉头越皱越紧,胡老?师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了下。 柯弘文这个人有点古板,并且非常的要?面子还记仇,当着?其?他师生的面这样反驳他,杨柳大队这个小年轻算是把?他给得罪死了。 胡老?师的丈夫和柯副主任是同事,对柯副主任的脾气还是有些了解的,正看好戏地?等着?柯副主任发火呢,就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掌声。 “沈老?师说得很好,孩子的是种子,不是大树,教育工作的意义就是让种子成为?参天大树。”刘雅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看了眼沈茉儿,笑着?举了举手里的茶杯,“我以茶代酒,感谢一下江北县的各位同仁还有我们可?爱的同学们,大家辛苦了。” 柯副主任忙拿起水杯也站了起来:“刘主任客气了,这次市里安排得这么周到,是我们该谢谢你们才?是。” 江北县一众师生都站了起来,拿着?水杯回敬,毛毛更是一枝独秀,凭借离刘雅丹离得最近的优势,和这位市教育局的女干部碰了杯。 市教育局的人都表扬沈茉儿说得好了,柯副主任自然不会再?说什?么,虽然之后饭桌上的氛围有些沉闷,但?是这年月谁也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桌上六个菜被?吃得一点不剩。 回到招待所收拾东西退完房,沈茉儿带着?两个孩子到门口等车。 她是早就收拾好了的,加上毛毛和周招娣两个孩子不怎么用人操心,所以是下来最快的。 没多久,何老?师也带着?两个学生下来了。他看看周围,见其?他人都还没下来,就悄声跟沈茉儿说:“那?位柯副主任外号鸡肚肠,气量非常狭窄,你今天怕是得罪他了。” 沈茉儿失笑道:“你这消息还真?是灵通,谢谢你提醒,不过没事,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大队小学老?师,跟县教育局应该接触不多。” 何老?师提醒说:“你是民办教师吧?这次毛毛和招娣要能在省级比赛上获得荣誉,凭这份成绩你很有可?能有机会转正,甚至调职到公社或者是县里小学的。” 顿了下,他同情地?看着?沈茉儿,又说:“但?是民办教师转正的工作,就是这位柯副主任在管。” 沈茉儿:“……” 如?果有机会转正,她当然也是希望能转正的,毕竟每个月工资就差了一大半。 不过她也不后悔在饭桌上反驳柯副主任,那?么多孩子听着?看着?,她如?果不反驳,孩子们还以为那些明显有问题的观念是对的呢。 “这事还没谱呢,船到桥头再说吧。”沈茉儿说。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突然匆匆走过来一位戴眼镜的女同志,女同志打量沈茉儿和何老?师一眼,礼貌询问:“请问是江北县柳桥公社的同志吗?” 何老?师以为?是找他的,忙说:“是的,我是柳桥公社小学的何明达,请问同志你是?” 女同志看向沈茉儿:“那?这位就是杨柳大队的沈茉儿同志了。沈同志,何同志,我是南省绣衣厂第一车间的车间主任,我叫陈嘉华。昨天我们车间的牛小莉绣坏了一件绣品,听说就是沈同志给她提供了修改的思路?” 沈茉儿诧异道?:“如?果你说的是那?幅牡丹图,我确实出了个主意。你今天特意过来,是那?幅图有什?么问题吗?” 陈嘉华忙摇头:“不不,不是图有问题,那?幅图非常好,沈同志的绘画功底非常好,修改的思 路也很精妙,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请问一下,沈同志说的那?些针法,是你本人就会,还是家里人?” 沈茉儿看上去太年轻了,陈嘉华猜测更可?能是她家里长辈有擅长刺绣。 沈茉儿想了想,含糊说:“没什?么问题就好,我会一点,但?更多是纸上谈兵而已,我们还要?赶车去汽车站,恐怕没办法跟陈主任再?细聊。” 她帮那?个牛小莉只是一时兴起,可?并不想因此招惹什?么麻烦。 而且市里安排的车子应该已经到了,各县的师生也陆陆续续下来了,他们得赶紧上车了。 好不容易找到人,哪能就这么算了? 陈嘉华上午就来招待所打听过情况,知道?陵江市的人下午要?回去,为?了争取时间,她特意跑了一趟绣衣厂,跟厂里借了一辆车。 “沈同志,你们是要?去客运站吧,我们厂的车就停在外面,我送你们过去,咱们在路上再?谈谈,你看怎么样?” “……” 没想到对方?这么执着?,但?是人生地?不熟的,沈茉儿确实也不愿意搭陌生人的车。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顾虑,陈嘉华马上又说:“我们厂的车子挺大的,让这位何老?师还有几个孩子都一起吧!你们放心,我们的司机师傅对省城的道?路非常熟悉,而且他在客运站那?边也有不少熟人,肯定能及时将你们送到,而且还能帮你们买票。” 何老?师好奇走出去看了一眼,马路边停了一辆客车,那?应该是市里安排接送他们去客运站的,而就在离客车不远的地?方?,还停了一辆帅气的吉普车! 何老?师只在县城偶尔看见过一次这种车,当时就觉得这车帅气得不行,想着?什?么时候要?能坐上一次就好了,万万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他马上就“投敌”了,帮着?陈嘉华劝起了沈茉儿:“沈老?师,这位陈主任看来真?是找你有事,盛情难却,要?不咱们就麻烦一下他们?” 人家准备这么充分,还说要?帮他们买车票,沈茉儿想想确实盛情难却,于是只好点了头。 何老?师马上屁颠屁颠地?跑去市里安排的车子上说明了情况,然后一群人就挤上了那?辆吉普车。 何老?师凭借男性占地?面积大的优势,捞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沈茉儿和陈嘉华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坐在后排,另外两个孩子则共同占了后排的一个位置。 换了几十?年后,这么坐肯定是违反交通规则的,也不安全。但?在这个年代,超载是很正常的事情,人多就挤一挤,只能挤得下车子动得了那?就都不是问题! 不管是前排的何老?师,还是后排的几个熊孩子,上车以后个个都兴奋地?东张西望。 陈嘉华却是争分夺秒地?向沈茉儿说明南省绣衣厂第一车间的情况。 简单来说,南省绣衣厂其?实是一家主营刺绣纺织品的国营工厂,他们的生产任务主要?分两方?面,一是生产作为?“国礼”的高端刺绣产品,二是生产出口国外的刺绣产品,也就是说,他们的产品是基本不对内销售的。 而第一车间的任务也有两个,负责高端刺绣产品的生产和给其?他车间“打样”。 也就是说,第一车间几乎算得上是南省绣衣厂的技术核心部门。 但?是这几年国内的形势,第一车间里面不少成分不好的老?员工都被?下放去劳改了,新进人员要?么是从其?他车间抽调过来的,要?么干脆就是走各种关系安插进来的,绣工的技术水平不说参差不齐,根本是一落千丈。 技术水平每况愈下,加上绣图千篇一律,没有任何推陈出新,这两年的广交会上,南省绣衣厂的成交额也是直线下滑,不止绣衣厂厂领导们压力大,陈嘉华这个第一车间车间主任压力也是非常大。 也正因此,看到牛小莉拿回来的半幅绣图陈嘉华才?会那?么激动。 “沈同志应该是会刺绣的吧,如?果你有想法的话,回去以后绣一幅绣品寄过来,我可?以向厂里争取直接录取你为?正式工。”陈嘉华说。 她观察沈茉儿的表情,发现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这个提议而产生什?么情绪波动,心里不禁有些无奈。 换了其?他人,听说能直接成为?省城国营工厂的正式工,就算不惊喜,至少也应该很惊讶吧? 就像坐在前排的何同志,从陈嘉华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惊讶得嘴巴都要?合不上了。 其?实沈茉儿也有些惊讶,只不过省城工厂正式工,对她来说真?的没多大吸引力,毕竟她爹她对象都还在柳桥公社呢,她一个跑到省城来当工人做什?么? 所以她马上就婉拒了:“谢谢陈主任,不过我暂时没有到省城工作的想法。” 果然。 陈嘉华暗暗叹了口气,不过还是试着?再?争取了一下:“现在没有,以后如?果有想法,也可?以随时和我联系。” 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说:“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猜沈同志手里应该有一些不错的刺绣图样,如?果我们厂里想收购,不知道?沈同志愿不愿意?” 沈茉儿微微挑眉,之前陈嘉华在介绍他们厂里情况的时候,其?实说得并不直白,不过沈茉儿也能从她的话语里听出来,他们厂子现在应该是很缺技术好的绣工,还有就是缺少出色且有新意的图样。 现在陈嘉华这么说,沈茉儿感觉他们厂子的情况,没准要?比自己想象的问题还要?大一点。 沈茉儿下意识地?摩挲了下坐在她腿上的周招娣的小肚子,手指接触到粗糙的布料和上面补丁的边角,视线扫过窗外宽阔的街道?、高大的树木、街道?上骑着?自行车的人还有街道?两旁高低错落的水泥房。 沉吟片刻,沈茉儿反问道?:“陈主任,你们厂子有没有意愿在我们柳桥公社建一个分厂,或者说你们第一车间在我们柳桥公社建一个分车间?” * 到客运站后陈嘉华让司机帮沈茉儿他们买了车票,后面又亲自送他们上了车,还留下了一网兜的东西,里面有水果、罐头和一些省城的特产糕点。 直到陈嘉华离开,何老?师都还是一副震惊到失语的模样。 这能不震惊吗? 一个是随随便便就许诺了一个省城国营工厂正式工的岗位,一个也随随便便的就拒绝了。 一个是提出想花钱买图样,一个却干脆问能不能在他们建分厂或者分车间。 关键是,那?位陈主任沉默半天以后居然还同意了,说是会尽快跟厂领导汇报商量。 当然,前提是沈茉儿要?给他们寄绣品。 估计就是看沈茉儿寄出的绣品质量,不满意的话这件事自然就黄了,满意的话……看陈主任这副求贤若渴的模样,何老?师觉得她应该会想尽一切办法促成这件事。 毕竟买图样的事沈茉儿明确拒绝了,买不了图样,沈茉儿又拒绝去省城,南省绣衣厂想要?沈茉儿的绣品,好像也就只剩下在柳桥公社建个分厂分车间的办法了。 何老?师在座位上愣了半天,最后默默冲沈茉儿竖了个大拇指。 正好搭市里车的其?他学校师生上来了,柯副主任一马当先,何老?师非常有眼力见地?主动打了招呼,沈茉儿于是也冲着?他笑了笑,柯副主任面色冷淡地?点了下头,就直接往后排去了。 沈茉儿他们因为?搭的绣衣厂的吉普车,确实如?陈嘉华所说提前不少到了客运站,买的票也比较靠前,其?他人搭的市里安排的车,来得晚了一些,买到的是靠后一点的位置。 紧跟在柯副主任后面的胡老?师翻了个白眼,嘀咕了声“小人得志,以后转不了正有你哭的时候”,昂着?下巴就跟了上去。 等一群人都过去了,何老?师才?嘿嘿一笑,悄声说:“嗐,转正算什?么呀,沈老?师我看你马上就要?成为?南省绣衣厂的干部啦!” 不管是建立分厂还是分车间,既然绣衣厂那?边看重的是沈茉儿的能力,怎么说也会给个管理岗的。 民办教师转正成正式的老?师当然是好,但?是跟一个省级国营工厂的管理人员比起来,就没什?么看头了。 首先工资就差一大截。 沈茉儿失笑,提醒说:“何老?师,我绣品都还没影儿呢,再?说万一寄过去人家不满意呢?” “怎么可?能,昨天我就看出来了,你的水平比那?个蹲墙角哭的小姑娘高不知道?多少。” 还别说,何老?师都已经在心里琢磨,亲朋好友里面有没有会绣花的了,毕竟这个分厂正建起来,总不可?能就是沈茉儿一个工人吧,回头肯定是要?招人的。 省级国营工厂的工人呐,啧啧啧,想想他都心动好嘛。 车子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入夜了,所幸公社事先安排了那?辆每周三次使用权的客车在汽车站等他们,他们一下车就直接换了辆车继续赶路,在公社停靠点把?何老?师和公社小学的两个学生放下后,车子又继续往前开,直接把?沈茉儿他们送回了杨柳大队。 车子刚停下,沈家小院的门就开了,一群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把?人放下后,车子就原地?调头走了。毛毛一下车,直接欢呼雀跃地?就扑进了他妈的怀里,牵着?周招娣的沈茉儿也马上就被?大家围住了。 沈绍元上下打量宝贝闺女几眼,开口就是一句:“我家茉儿这两天真?是受罪了,瘦得下巴都尖了。” 其?他人:“……” 陈大妈忍不住说:“这才?几天啊,哪里就能瘦得下巴都尖了,我瞧着?两个小的明明脸都圆润了一点呢。” 沈绍元有理有据:“既然小的能看出进来脸圆了,茉儿脸尖了自然也能看出来。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娃娃,要?操心的事情且多着?呢,哪能不瘦?” 毛毛从他妈的怀里探头出来:“我们吃了好好吃的面,还吃了好好吃的席,有红烧肉,有鱼,还有肉汤,都可?好吃了,车上还吃了点心,也好好吃啦!” “行了行了,知道?你吃到好东西了。” 厉新梅摸着?儿子的脑袋,看了被?沈茉儿牵着?的周招娣一眼,暗暗叹了口气,说:“你们大老?远地?回来,应该都累了,茉儿也辛苦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招娣跟我们一起回去,我和毛毛一起先送你回家。” 毛毛他们今晚回来,这事是去之前就说好的,他们过来沈家等人的时候,陈壮壮还特意跑去周家说了一声。杨大妞是后妈,周小栓总是亲爹吧,哪知道?杨大妞听了以后就是一顿臭骂,说了些赔钱货好几天不归家害家里到处乱糟糟的话,周小栓根本不敢吭声,更别说跟他们一起过来等孩子了。 陈大妈直接牵起周招娣的手:“孩子,走,我们一起送你回去。” 周招娣抱紧自己的小破包袱,仰头冲沈茉儿笑了笑:“沈老?师,那?我和毛毛奶奶一起回去了。” 沈茉儿摸摸她的脑袋:“嗯,早点休息。” 等到陈家人都走远了,沈绍元一扭头进了屋:“明天还得上班,我先去歇着?了,你自己吃点东西,也早点休息。” 沈茉儿摸摸鼻子,乖巧应了声是,眼看沈绍元走远了,把?手里的行李往站在一旁的傅明泽手上一塞,悄声说:“进去陪我吃点。” 路上虽然吃了点心,但?车上吃东西,到底没多大胃口,这会儿沈茉儿确实是有些饿了。 锅里温着?一大碗馄饨,这东西自然不可?能是沈绍元做的,估计是在公社国营饭店买的。 大晚上的吃太多容易睡不着?,沈绍元留这么多,估计就是打算了傅明泽的份儿的。沈茉儿取了口碗,分了一半给傅明泽,俩人一人一个小凳子,就在灶间里吃了起来。 沈茉儿简单把?这两天的事情说了说,包括南省绣衣厂的事情。 傅明泽倒是听说过南省绣衣厂,毕竟是能生产“国礼”绣品的单位,他们的产品虽说不内销,但?其?实首都有一部分的家庭还是能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弄到的。 不过他没提这个,只说他们的绣品前些年在首都也颇有些名气,现在猜测也是受了时局的影响,才?会人才?短缺。 “你是想带着?村里人做刺绣?”傅明泽问。 沈茉儿确实有这个想法,她知道?像陈大妈、蔡大妈她们其?实都会一点简单的绣花手艺,村里懂点绣花手艺的小媳妇儿也有好几个,如?果有人教,她们的技艺应该是能提升的,至少达到那?个哭鼻子的牛小莉的水平应该不难。 范围扩大到整个柳桥公社的话,想要?筛选一些比较出色的、天赋较高的,应该也不难。 说白了,刺绣人才?之所以缺乏,不过是这项技艺原本只掌握在少部分人手里,普通人无从学起罢了,真?要?有机会学,培养几个绣工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至于南省绣衣厂的情况,估计一是老?师傅们未必真?心愿意带新人,二是进去当学徒的未必是在这方?面有天赋的人,条条框框都被?框死了,哪里能培养得出人来? “先试试吧,能不能成还不好说。”沈茉儿说。 傅明泽点点头,也没再?多问,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你去省城这两天村里出了一件事。” 说着?他看了沈茉儿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沈茉儿一脸疑惑:“嗯,难道?这事跟我有关?” 傅明泽低笑了声,说:“算是当事人都跟你有一点关系吧。” 沈茉儿:“啊?” 傅明泽说:“你堂姐沈玲玲和纺织厂那?位张俊良相亲成功了,听说准备赶在咱们之前结婚摆酒。” 沈茉儿:“……” 第53章 第53章 第二天?沈茉儿去?学校上班, 刚进办公室沈玲玲就非常大方地给了她两个桔子,然后?貌似不经意其实暗戳戳炫耀的口吻:“大姑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我们见面以后?觉得挺合适, 已经定下了, 是纺织厂的技术工,这桔子就是他送的。” 桔子看?着不错, 沈茉儿接过来,直接给一旁假装备课实则暗戳戳看?戏的程涛分了一个, 程涛忙摆手说:“沈玲玲老师昨天?给我了。” 沈茉儿把桔子丢进他手里:“那不是昨天?的嘛。” 说着双手一掰桔子一分为二,沈茉儿边吃边说:“呜,还挺甜的。” 这反应跟沈玲玲预想的不太一样,沈玲玲悄悄打量沈茉儿一眼, 又重复了一遍:“我对象是纺织厂的技术工, 他们家里好像有人跟窑厂宣传科的徐科长也认识。” 沈茉儿微微挑眉, 懂了,看?来沈玲玲应该是知?道她和张俊良相?看?过的。怪不得呢,之前?她和傅明泽确认对象关系,别人都在背后?说三道四, 沈玲玲却说什么“恋爱自由感情的事情不能拿金钱来衡量”的鬼话, 大概那时候就已经或者?准备跟张俊良相?亲了吧。 沈茉儿真心诚意地祝福:“那祝你们百年好合。” 沈玲玲:“……” 感觉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沈玲玲和张俊良相?亲的时候各自长辈是陪着的,她这边是大姑沈向红陪着一起, 张俊良那边则是他妈陪着一起,当时张俊良就开诚布公地说了自己和沈茉儿相?看?过的事情, 然后?张母就直接说他们家没看?上沈茉儿。 当时张俊良的表情欲言又止的, 沈玲玲猜测他这样有文化有涵养的人,可能是觉得这样直白说他们家没看?上沈茉儿觉得不太好意思。 沈玲玲压根没想过沈茉儿没看?上张俊良的可能性,毕竟张俊良长相?不错, 性格温和,关键还是纺织厂的技术工,这样的条件找国营工厂的正式工是完全可以的,就算是找干部身份的女同志也不是没可能的。 凭心而论,沈玲玲其实是觉得自己能找到这样的对象,是有点高攀了的。 但是张俊良说了,他不在意女方的工作、身份,更在意的是性格人品,他就是喜欢她的温柔善良。 沈玲玲打量沈茉儿两眼,觉得沈茉儿可能是在硬撑,毕竟棉纺厂的技术工没看?上她,她最后?只能找了个穷知?青,这种丢脸的事情,她肯定也不想被人知?道不是? 沈茉儿没理会沈玲玲,从随身的包里拿了两小包省城带回?来的糕点分给程涛和沈玲玲,然后?就和程涛讨论起了省城比赛的事。 听说全省参赛的学生有好几百,程涛安慰沈茉儿:“总归在市里拿了两个奖项已经是 意外之喜了,省里能不能拿奖都没关系,当然,能拿奖那就是惊喜中的惊喜了。” 程涛是好意,大概是怕竞争太大最后?没得奖她太失望,沈茉儿笑笑:“嗯,知?道的。” 本来就是抱着见世面的想法去?的,而且就毛毛和周招娣才?学了几个月的水平,省级大赛拿不了奖其实也正常,沈茉儿心态很好,还真没想着一定要拿奖。 何况,省里主?办单位的人也跟他们透露过,只要是进入决赛的,最次也会给发一个优秀奖。 能拿个优秀奖,估计毛毛和周招娣就很开心了,毕竟小孩子也不懂什么奖项的含金量。 只要不打击他们的学习积极性,沈茉儿觉得就可以了。 程涛又问起她和傅明泽什么时候办酒,作为同事,又是知?青,他到时候肯定是要去?喝喜酒的,沈茉儿就把她和傅明泽商量好的打算说了。 期间沈玲玲一直假装备课然后?竖着耳朵听,沈茉儿一看?过去?,她就假装很忙的样子。 上午放学,沈茉儿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周招娣,就喊住她询问她回?家以后?的情况。 “没打我,就骂了几句,上回?大队长伯伯来家里找过爷爷,说再有打骂孩子的事情,就要扣家里的工分,她就不打我了,骂还是骂。不过骂没关系的,我又不会少一块肉,多干点活也没关系的,只要还让我上学,让我画画,多干点活我乐意的。” 周招娣眼睛亮亮地说:“沈老师,只要我努力学习,努力画画,以后?会过上好日子的对吗?” 沈茉儿摸摸她的脑袋,肯定地点头:“嗯,会的,绝对会的。” 周招娣顿时就高兴地笑了。 师徒俩聊了会儿,出?校门的时候学校里就已经没人了,小孩子饿得快,没等放学就已经饿得嗷嗷叫了,下课铃一响,基本都是撒丫子就跑了。 沈茉儿先送周招娣回?去?,结果走到离周招娣家不远的岔路口时,周招娣突然就拽着她躲到了旁边的不起眼的角落里。 周招娣用气音小声说:“沈老师,是沈玲玲老师!” 沈茉儿有些疑惑:“嗯?” 周招娣又说:“还有张点长。” 沈茉儿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张点长”是谁。 要说张志强好像是官瘾有点大,知?青点的点长,其实主?要就是起个沟通联络的作用?,但是他确实会经常强调自己作为点长的这个身份,瞧瞧,连小学生都耳熟能详。 沈茉儿悄悄探出?头,果然,前?面不远的柚子树下,沈玲玲和张志强正在对峙,张志强的脸色黑红黑红的,情绪明显非常激动。 “……是没有确立对象关系,可是我以为我们之间应该是有默契的,我帮你干了那么多活,给你送了那么多东西,我一直在追求你,你也从来不曾拒绝,我以为你是想再考验我一段时间,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做?!”张志强濒临崩溃的声音。 “不是,张知?青,你之前?是赞扬过我是善良、勇敢并且具有钢铁意志的人,而我也觉得你是一个善良、大方的人,我们是同一个大队的社员和知?青,是志趣相?投的革命战友,这个我不否认。你帮助我,给我送东西,我以为你是出?于革命战友之间的情谊,而且,我也回?赠了你的。你怎么能因?此就胡说我们有处对象的默契?这怎么可能呢,我家里是不会允许我和知?青处对象的。”沈玲玲柔和但又坚决地说。 “你你你,你回?赠的……” 张志强张口结舌半天?,他给沈玲玲送过头绳、手帕、糖果甚至糕点,沈玲玲确实回?赠过他一次,是两个自留地里摘的黄瓜,价值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偏偏张志强是个要面子的,根本说不出?你回?赠的都什么东西还好意思拿出?来说这样的话。 结巴半天?最后?蹦出?一句:“什么叫不允许和知?青处对象,你们这是歧视!” 想了想,又怀着一丝希冀问:“玲玲同志,是不是你家里逼你的,你家里不允许你和知?青处对象,所以逼你找了纺织厂的那个对象?” 沈玲玲软声软气地说:“张知?青,你也说了,我这个对象是纺织厂的,他还不是普通工人,是技术工,作为革命战友,我找到这样优秀的对象,你该替我高兴才?是。” 张志强:“……” 沉默许久后?,他突然崩溃大吼:“不,我不!”一边吼叫着一边转身跑了。 沈玲玲看?着他跑远,才?嗤地骂了声:“神?经病。”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眼看?着沈玲玲也走远了,周招娣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张点长好像有点可怜哎。” 沈茉儿:“……” 你个小学生,偷偷看?这种热闹不说,你还点评上了? “我早说张志强是自作多情了,啧啧啧,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太惨了。”王秋彤突然从对面墙角的破缸后?头钻出?来,高兴地跑到沈茉儿面前?,“茉儿,你回?来啦,太好了!” 沈茉儿好奇:“你怎么从那儿钻出?来?” 王秋彤嘿嘿笑了声,压低声音说:“从前?天?傍晚消息传出?来,张志强脸色就很难看?,这两天?他就跟吃了火药似的,我就猜他得找沈玲玲。之前?看?见他怒气冲冲地往学校方向来,我就悄悄跟过来了。” 王秋彤看?了眼仰着脑袋好奇看?着她的周招娣,嘘了声:“帮姐姐保密哦!” 周招娣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笑着点了点头。 王秋彤从兜里掏了两颗糖塞进周招娣衣兜里:“乖了。” 看?王秋彤满脸都是看?到热闹的满足,沈茉儿其实很想提醒她:你这样很容易被打的,要换了在我们大凉,怕是坟头草都得三尺高了。 不过最后?沈茉儿还是说:“走,咱们先把招娣送回?去?,我给你带了省城的糕点,你顺道跟我去?拿一下吧。” 王秋彤惊喜地:“茉儿,你太好了!” 既然接下去?要办喜酒,沈绍元就把原本定好的搬新房的日子又往后?挪了挪,干脆就跟沈茉儿他们结婚的日子定在同一天?,算是双喜临门。 在这之前?,家里还需要置办不少东西。 原本是没准备打床的,为了维持贫穷的形象,他们是准备把原先在用?的床搬过去?先凑合用?用?的,但既然是结婚,新床肯定是要打的,打一张是打,打两张也是打,最后?干脆就打了两张。 沈绍元想再给女儿打一张梳妆台,但迫于他们“贫穷”的现实还有眼下的时局,梳妆台这种实用?性不强甚至还带点小资情调的东西肯定是不能打,最后?打了一个更实用?的五斗柜。 再加上吃饭用?的八仙桌、长凳、板凳,灶间用?的橱柜,还有一些小件,比如放脸盆挂毛巾的脸盆架等等,一下子就把他们父女俩的木材份额都用?光了,甚至还倒欠了大队一些。 不过好处是,借着结婚的名?头,倒是把该置办的家具一下子都置办齐了。 结婚嘛,勒紧裤腰带东拼西凑也要打家具的,不奇怪。 然后?就是一些日常用?品了,棉被、被面、脸盆、暖水瓶、碗筷、毛巾、牙刷、肥皂……拉拉杂杂一堆稀碎的东西,不过这些大部分是傅明泽准备的,在沈茉儿抽出?时间去?买之前?,他就送过来了,说是跟郑嘉民和保哥借了一些钱票。 拿钱给他他也不要,说自己会想办法还上的,沈茉儿见他态度坚决也只好算了。反正结婚后?就一起过日子了,到时候外债也是他们一起还。 热火朝天?置办嫁妆的同时,沈茉儿还抽空绣了个绣品,绣的依然是牡丹图,曹妃最喜欢的那个样式,这回?是完整的图。绣完以后?沈茉儿就找了个时间给它寄出?去?了。 上班,刺绣,置办嫁妆,沈茉儿忙得不可开交。 傅明泽也挺忙,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置办起来本来就更费心思,加上他同时还要上工,还在帮村里搞试验田。 所以别看?就在一个村子里,这段时间沈茉儿其实压根没见过几次傅明泽,每次见面也是匆匆交待几句,就又各自有事情了。 相?比沈茉儿这边抠抠搜搜生怕置办的东西多了引人注意,沈玲玲那边就高调多了 ,几乎张家每送一样东西过来都恨不得敲锣打鼓,让全村人都知?道。 张俊良家里不是住房紧张嘛,最后?两家商量的结果是,结婚以后?张俊良和沈玲玲住在杨柳大队。 沈玲玲现在一个人住着半间青砖大瓦房,以后?这半间房继续“借”给他们小两口住。 沈老二夫妻俩都是精明人,女儿嫁出?去?自然没有倒贴半间青砖瓦房的道理,说是借,其实是租,每年要向小两口收十?元钱的房租。 当然,除了房租,他们夫妻俩是觉得让一个技术工女婿住在自家,他们家肯定还能沾些别的好处。 一个锅里吃饭,女婿买点什么好菜,肯定也得有他们的份儿吧?住在他们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逢年过节的时候女婿总得表示表示吧? 技术工呢,一个月大几十?的工资,他们小两口哪里用?得完,随便漏一点,对他们农村人来说都是笔大收入了。 因?为小两口要住在杨柳大队,所以张家置办的一些家具家什的,也就陆陆续续的都先搬进了沈玲玲住的屋子。 其实要细算起来也没多少大件,沈玲玲住的屋子本来就有床,写?字台椅子什么的也有,箱子也有一个,张家那边就送了一个五斗柜、两个藤编箱子和暖水瓶、痰盂之类的过来。 哦,还有最值钱的,一台八、九成新的收音机。 张俊良是有自行车的,他和沈玲玲定下来的时候送了沈玲玲一枚手表,加上这台收音机,等于三转一响凑齐了两转一响。 哪怕不是全新的,沈老二夫妻俩也觉得倍儿有面子了。 村里哪个姑娘结婚也没有这么多东西呀,就说沈茉儿好了,他们家倒是有一辆二手自行车,可那也是沈老七自己掏钱买的。 就傅明泽那个穷酸样儿,买几块毛巾听说都跟人打了饥荒,指望他买三转一响,下辈子吧! 除此之外,其实沈老二夫妻俩还暗戳戳地有一个不可告人的想法。 沈玲玲夫妻俩总不可能一直住在杨柳大队吧,等回?头张俊良分了房,他们肯定是要搬走了,到时候搬新房,屋里那些东西总不可能还要拿走,回?头那些东西多半就是他们老沈家的了。 所以说,沈老二家一点都不觉得找了个工人女婿女儿还要带着女婿住在家里有什么问题,反倒还兴高采烈的。 至于张家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们倒完全没有去?考虑。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沈茉儿在忙碌中度过了十?八岁的生日。 也没有大操大办,就是喊上傅明泽,一家三口一起吃了顿晚饭,沈绍元负责煎了一个圆如满月的荷包蛋,傅明泽则负责煮了一碗长寿面。 之前?的每一年,都是沈绍元亲自下厨煮的长寿面,不过从这次开始,沈绍元只是在灶台边指手画脚地指挥了一下,把煮长寿面的活儿交接给傅明泽了。 过完生日,沈茉儿就到法定婚龄了。 一大早,傅明泽就敲响了沈家小院的门,沈绍元黑着一张脸给他开了门,瞪着他:“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傅明泽笑得和煦如春风:“今天?去?登记领证,早点去?,讨个好彩头。” 沈绍元:“……” 虽然马上就是正经的女婿了,但这小白脸,还真是让人讨厌呵! 第54章 第54 这么俊,这么般配 秋收后到年前这段时间向?来是各村年轻人相看?、办喜事的高峰期, 不过?这年月大家更看?重婚礼仪式,对?农村人来说结婚证领不领不要紧,喜酒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公社?负责颁发结婚证的办公室里面人并不多。 沈茉儿和傅明泽赶了个大早, 是第一对?领取结婚证的新人。 办理结婚登记的工作人员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大姐,一笔字写得很漂亮, 边写还边跟旁边的同事开?玩笑说:“今天可真是开?门红了,头一对?新人就长得这么俊, 这么般配。” 同事看?了两人一眼,乐呵呵道:“可不是,别说今天了,一年下来也?没见过?这么郎才?女貌的。” 饶是沈茉儿和傅明泽都不是什?么脸皮薄的, 这时候也?难免有些?羞赧。 傅明泽耳根微微泛红, 不过?他这个人有个好处是, 脸上一般没什?么表情,乍一看?还挺能唬人的,他看?似淡定地从?挎包里抓了一把糖,分?给?办公室里的几个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原本还觉得这小伙子俊是俊, 就是看?着有点冷, 哪知道人家这么大方,抓了一大把糖分?给?他们, 而且还都是奶糖这样的贵价糖,都纷纷道谢, 顺口还说了两句吉祥话。 分?完工作人员, 傅明泽还给?等待的两对?新人也?分?了糖,在场的人一个不落。 □□的老大姐写好两本结婚证上的文?字,啪啪往上面盖了章, 递给?沈茉儿:“小年轻共同进?步,一起为社?会主义?建设而奋斗。” 沈茉儿笑着接过?来:“好的,谢谢您!” 她拿着结婚证挺新鲜地看?了看?。这是大凉没有的东西?,他们大凉男女婚配的凭证是一纸婚书,有些?不是明媒正娶的,连婚书都没有。 这个结婚证是两个红色的小本本,打开?来一面印的是“最高指示”,一面是新人的姓名,后面有“……自愿结婚,经审查合于华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下面是发证日期,上头盖了柳桥公社?革委会的印章。 傅明泽站在她身后看?了几眼,一伸手把两本证都给?拿了过?去,垂眸仔细看?了两眼后仔细收进?挎包里。 沈茉儿微挑了下眉:“有一本是我的。” 傅明泽深深看?她一眼,俊脸上表情分?外认真:“我怕你弄丢了。” 沈茉儿瞥见办公室里几个工作人员,还有排队等着□□的两对?新人都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顿时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 □□的老大姐还笑着调侃了一句:“哎哟,这么俊的媳妇儿是该看?好了。” 然后大家就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茉儿,真巧,你们也?来办结婚证啊?”外头又走进?来一对?新人,却是沈玲玲和张俊良。 沈玲玲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哪怕天气已经有了凉意,她却穿了一件蓝色的布拉吉,脚上还踩了一双簇新的小皮鞋,脸上似乎还抹了点粉,看?着比平时要白不少。 她身边的张俊良穿的是一件崭新的工装制服,技术工的制服和普通工人是不同的,看?上去更气派一些?,这在时下也?是很能展现身份的穿着打扮了。 看?到沈茉儿和傅明泽,张俊良的脸色不太好看?,扫了一眼,就没再看?他们,也?没说话。 “嗯,我们办好了。” 沈茉儿淡淡说,也?当没看?见张俊良。 沈玲玲暗中观察,心?里觉得张俊良肯定是不想沈茉儿面上难看?,所以才?假装不认识,沈茉儿这样子,却有点记恨张俊良的意思了。 也?是,相亲没看?上她,转头又跟她堂姐结婚了,沈玲玲觉得,换了是自己也?得记恨。 沈玲玲自觉这段时间以来处处落下风,这回终于在婚事上稳居上风,一雪前耻,于是假装没看?出来沈茉儿的冷淡和疏离,一把抓住沈茉儿的手:“那你等我一下,我们马上就轮到了,等我们办好了,咱们一起去拍照片吧?” 说着沈玲玲又马上捂了下嘴,一副不小心?失言了的样子:“哎呀,忘了先问你们一下了,你们要拍照片吗,我们俊良说现在公社?的小年轻都喜欢结婚当天去照相馆拍张合照纪念一下来着。当然,这个也?是要看?大家的经济情况的,手头紧就没必要了,傅知青你说是吧?” 沈茉儿一点没客气,一下把手抽了回来:“不熟,别碰瓷。” 说完,拽着傅明泽就走。 沈玲玲把脚上的皮鞋跺得夸夸响:“俊良,你看?她,我明明好心?好意,哎,我这堂妹,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差了。” 张俊良其实觉得有点丢脸,不就是去照相馆拍一张合照嘛,一两块钱的事,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尤其是他感觉整个办公室的人好像都在偷偷打量他们,心?底不由微微有些?烦躁。 正好前面两 对?新人办好了,他就从?公事包里拿出相关的证件资料,递给?办理结婚证的老大姐。 这时前面一对?刚刚办好的新人正在给大家发喜糖,女同志哎哟了声,说:“忘了给刚才那两位同志喜糖了,真难为情,倒成咱们占便宜了。” 男同志笑道:“我之前听他们商量说要喊上爹一起拍照,咱们去照相馆看?看?,没准他们还在。” 男同志说着顺手也给?张俊良和沈玲玲分?了两颗糖。 沈玲玲一见,也?赶紧从?挎包里拿了两颗糖还回去,互相道了声恭喜。 女同志拉了一下男同志,两人边往外走,边低声说话:“嗐,你给?他们发喜糖做什?么,趾高气扬的,拍张照片而已,说得好像要去上天。人家喜糖发的还是贵价的奶糖呢,他们是最差的那档硬糖,居然还好意思嘲笑人家没钱,什?么玩意儿。” “哎哟,小姑奶奶你可轻一点,大喜的日子,你不想看?我跟人打架吧?!” 那对?新人渐渐走远,沈玲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张俊良也?是直接黑了脸,□□的老大姐看?他们一眼,公事公办地把两本结婚证递出来:“小年轻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建设社?会主义?就算了,这俩人怕是自己的日子都未必能过?明白。 “下一对?。” 沈茉儿不知道公社?里面之后发生的事情,高高兴兴的日子,她早把沈玲玲和张俊良这两个神经病抛诸脑后了。 他们先去了窑厂,站在门口给?保安室的两位同志分?了喜糖,保安室的同志就进?厂子把沈绍元喊出来了。 “沈干事,你闺女都这么大了,这可真看?不出来,哎哟,小两口郎才?女貌的,长得可真俊。”保安室的同志笑呵呵地说。 沈绍元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女儿女婿,女儿漂亮这是当然的,女婿嘛,就凑合吧。 一家三口往照相馆走。 “爹,那位同志怎么喊你沈干事?”沈茉儿好奇问,上回她过?来窑厂的人还喊的名字呢。 沈绍元扬了扬唇角:“我转正了,转正文?件今早刚刚公布。” 沈茉儿顿时惊喜道:“啊,爹,你可太厉害了!” 傅明泽看?沈茉儿一眼,心?说刚刚领结婚证好像也?没见她这么高兴,然后视线不经意间就和沈绍元对?上了,傅明泽微微一凛,跟着就说了一句:“爹,你可太厉害了。” 沈绍元:“……” 他们去了一趟窑厂绕了点路,到照相馆的时候之前那对?新人已经在拍照了,老师傅说了声“新人笑一下”,女同志刚好看?到走进?来的沈茉儿他们顿时就笑了。 “不错,笑得挺自然。”老师傅笑呵呵地评价了句,走到柜台前面开?了个单子,“凭单子过?五天来取照片。” 女同志道了谢,从?男同志挎包里拿了几颗糖,兴冲冲走到沈茉儿面前:“同志,刚才?收了你们的喜糖,还没给?你们发喜糖呢。” 沈茉儿认出来她是之前排队等候的新人,笑道:“谢谢,祝你们百年好合。” 女同志笑道:“嗯,你们也?是!” 欢欢喜喜地拉着男同志就走了。 照相师傅回头看?了眼,问:“你们也?是拍结婚照?” 沈茉儿点头:“结婚照,然后我们俩和我爹一起拍一张,我和我爹再另拍一张。” 傅明泽就说:“你和你爹先拍。” “行?,那我们先拍。” 沈茉儿和沈绍元站到照相机前面,老师傅想了想,说:“你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当爹的瞧着太年轻,坐一起跟拍结婚照似的。 沈绍元难得有些?紧张,坐在凳子上下意识整了整袖口,沈茉儿其实也?有些?紧张,这可是他们父女俩有生以来头一回拍照片,她悄悄深呼吸,把手搭在了她爹的肩膀上。 “笑一个。” 咔嚓,画面定格。 同样的姿势,傅明泽进?入画面,站在了沈茉儿身旁,沈茉儿侧头冲他笑了下,傅明泽漆黑的眼眸里溢出几分?笑意。 “看?镜头,笑一个。” 咔嚓,画面再次定格。 最后一张,小两口的合照。 “你们一家三口长得都好,我这拍了这么久的照片,还是头一回见着小两口都长这么俊的,照片铁定好看?。”老师傅和站在身旁好奇看?着照相机的沈绍元闲聊了句。 随即又扬声提醒:“稍微靠近一点,嗯,都笑一下。” 咔嚓。 “好,挺好。” 老师傅笑呵呵地走到柜台前面写单子,结婚拍照留念的人挺多,但一般也?就是拍一张照片,带着亲爹一起来一下子拍三张的还是很少的,毕竟拍一张照片一块钱,多洗还得另算钱。 不过?他自然是巴不得客人多拍几张,这样的客人多几个,一卷胶卷就能早些?拍完,照片也?能早点洗出来。 看?着底片冲洗出清晰的照片,这可是他拍照的最大乐趣了。 “七叔,你也?在啊?” 毫无?疑问,进?来的是沈玲玲和张俊良。 之前那对?新人说的话沈玲玲听见了,所以她其实已经做好在照相馆遇上沈茉儿的心?理准备了。 当然,她其实是不想碰上沈茉儿的,还拉着张俊良在供销社?逛了会儿,哪知道一过?来还是撞上了。 沈绍元看?她一眼,淡淡点头:“嗯。” 他作为长辈,自然不会跟小辈一般见识。 沈玲玲干巴巴地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对?象张俊良。” 这回沈绍元连眉毛都没抬,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要换了从?前,沈玲玲是不在意这个七叔的,老实巴交只知道埋头刨地的老农民,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是他们老沈家唯一当工人的,听说在窑厂还挺有脸面的,有这么个亲叔叔,沈玲玲自觉在婆家也?会腰板硬许多。 其实大姑沈向?红的丈夫也?是纺织厂的临时工,但他是干车间的,在厂里没什?么面子,何况外人看?来,姑丈总是隔着一层的,哪有叔叔来得亲? 这时候沈玲玲已经选择性遗忘张俊良和沈茉儿相看?过?的事实了,只想跟沈绍元套两句近乎:“七叔你也?太疼茉儿了,他们拍个照片你也?过?来看?着……” 恰好老师傅写好了单子递给?沈绍元,闻言就插了句嘴:“他们一家三口来拍合照的,你们是拍结婚照的吧,过?来吧。” 沈玲玲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张俊良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沈茉儿他们拿了单子就走了,张俊良站在那儿看?着沈茉儿的背影,眼神流露出几许羞愤、懊恼和怨恨,那个知青有什?么好的,听说穷得要命,也?就一张脸还能看?。 张俊良是真的不明白沈茉儿为什?么会看?上这样一无?是处的小白脸。 他回头看?向?面带歉意温柔看?着他的沈玲玲,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沈玲玲虽然有点小家子气,但至少性格温柔洁身自好,还是个高中生,以后是完全有机会考到国营工厂当正式工甚至是干部的。 不像沈茉儿,一个初中生,招工门槛都不一定能达到。 这么想着,张俊良感觉心?里舒服了不少。 沈茉儿他们从?照相馆出来,干脆又去供销社?逛了逛,买了点零零碎碎的东西?,等时间消磨得差不多了,就一起去国营饭店。 领结婚证这样的大喜日子,自然是要下馆子庆祝一下的。 虽然他们穷。 三个人骨子里都不是什?么勤俭节约的性子,你叫一个红烧肉,我点一个红烧鱼的,一下就点了五个菜,服务员瞧着这一家子个个长得都挺赏心?悦目,好心?提醒了一句:“你们三个人三个菜就够吃了。” 这年头国营饭店收费是高,但东西?实在,分?量也?足,三个人别说三个菜,其实两个菜都够吃了,抠搜一点的,点一个菜的也?不是没有。 “那就三个菜吧,红烧肉,红烧鱼,再来个炒青菜,五个白面 馒头。”沈茉儿说着从?兜里掏出肉票、粮票和钱。 傅明泽也?赶忙从?兜里掏出钱票:“我来付,我带了钱票。” 沈茉儿疑惑看?向?他:“你哪儿来的钱票?” 这阵子傅明泽陆陆续续买了不少东西?,沈茉儿估摸着应该就是之前他说的家里给?他凑的老婆本儿,可怎么算这老婆本儿也?该用完了呀? 傅明泽噎了一下,迟疑半秒,说:“跟保哥借了一点。” 沈茉儿马上说:“那你回头还他吧!” 傅明泽表情微滞,半晌,无?奈道:“行?。” 忙又说:“那不然咱们吃两个菜吧,红烧肉和青菜就行?了,你和爹这阵子也?花了不少钱,咱们先省省。” 沈茉儿递钱票的手微微一僵,不着痕迹地和她爹交换了个眼神,沈绍元清了清嗓子,说:“没事,我这不是转正了嘛,打的那点饥荒很快就能还上的。” “没错,听爹的。”沈茉儿赶紧把钱票塞进?服务员的手里。 服务员收了钱票,把相应的竹签子递给?沈茉儿,悄悄打量三人一眼,心?说这一家三口怎么怪怪的? 吃完饭从?国营饭店出来,沈绍元要回去上班,沈茉儿和傅明泽请了一天假,就准备去纺织厂厂区宿舍那边找保哥—— 沈茉儿觉得既然都在公社?了,傅明泽跟保哥借的那些?钱票不如就今天还了,总归他们该置办的东西?都置办得差不多了,席面的钱票也?留够了,后面应该也?用不着其他钱。 傅·穷人·明泽只能无?奈点头答应。 不过?,他们今天大概跟沈玲玲和张俊良真是有什?么孽缘,刚从?国营饭店出来就迎面碰见了推着自行?车的张俊良、低眉顺眼走在他身旁的沈玲玲和挎着个竹篮子神情有些?矜傲的张母。 “也?就是我们家俊良了,不然谁有这么好,还特意骑自行?车载你回村里,啧,幸好你们大队离公社?是最近的,不然这来来回回的,自行?车都不够造的。” 张母说着说着,一抬眼就看?见了前面不远处的沈茉儿三人,马上呸地一声:“哦哟,出门见穷酸,晦气!” 沈玲玲顿时有些?尴尬,怎么说也?是她家的亲戚,张母当着她的面这么骂,实在让她有些?难堪。 张俊良也?皱了皱眉:“妈,在外面不好乱说话,到底是玲玲亲戚。” 张母撇撇嘴,嘀咕了句:“我说的事实。” 沈茉儿他们倒是没听见张母的话,还隔着一段路呢,而且旁边刚好走过?来一个沈绍元窑厂的同事,热情地跟他们寒暄:“沈干事双喜临门啊,听保安室老余说你闺女女婿今天领证儿啊,这两位就是吧,可真登对?!” “沈干事,正好遇上你,其实是有个事情想麻烦你。我听说早先你给?仓库的老钱画了张年画娃娃,他闺女把那张画贴在门上天天看?,前两天生了个大胖小子,长得就跟年画娃娃似的。这不我闺女最近也?怀上了嘛,就想着能不能……?” 沈绍元:“老钱孙子长得好,那是他女婿长得不错,跟画没关系。再说那张画也?不是我画的,是我闺女带着学生画的。” 准确地说,就是平时的一张习作。 同事惊讶:“没事没事,我就是想着贴一张她看?着心?情也?好不是?原来是侄女画的,也?是,沈干事这么能耐,虎父无?犬女,那不知道侄女能不能……?” 他看?向?沈茉儿。 沈茉儿想了想,说:“如果时间不急的话,可以的。”上回那张画人家给?了好几个鸡蛋呢,她拿回来都分?给?毛毛和周招娣了。画的画能换鸡蛋,相信对?他们也?是一个鼓励。 同事忙说:“不急不急,你们后头还得办酒吧,我懂,铁定得忙一阵儿,等空了再画就行?。”索性他闺女月份也?还小,等稍微大点再贴也?没事儿。 “那行?,沈干事你们慢慢来,我先走一步。”得到确切答复,同事挺高兴的,好话也?是随口就来,“沈干事,恭喜你提前转正了,侄女,祝贺你们小夫妻幸福美满!” 沈茉儿赶紧推了下傅明泽,傅明泽反应过?来,追上几步给?那人塞了两颗喜糖,那人笑道:“哎哟,谢谢侄女婿啦!” 傅明泽:“……” 这可真是个自来熟的。 不过?他回头看?看?笑靥如花的“侄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人其乐融融地往前走,沈茉儿和傅明泽一直将沈绍元送回到窑厂,才?骑上自行?车转向?去巧姐那边。 他们其实看?见沈玲玲三人了,不过?都有志一同地觉得没有再打招呼的必要,直接就把他们给?无?视了。 直接把端着亲家的架子,以为这几个穷酸会主动过?来打招呼的张母给?气坏了。 气坏的同时,张母又觉得疑惑:“我怎么听那人好像说了什?么提前转正什?么的,谁提前转正了?” 张俊良内心?隐隐有些?猜测,不过?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沈玲玲表情不太好,沈茉儿他们没给?她留面子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婆婆似乎并不像当初相看?时表现得那么通情达理和善可亲,相反,似乎还很不好相处。 她不禁暗暗庆幸,幸好他们结婚后是住在杨柳大队,要是住在张家,她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三人表情心?思各异,张母没注意儿子儿媳的表情,催着他们回去后,一转身就去了窑厂家属院,找到自家跟徐卫国媳妇关系挺好的一个亲戚打听情况,然后就听说了一个让她追悔莫及、如丧考妣的消息:沈绍元已经提前转正了。 正式工,沈绍元居然成了正式工,不对?,他是宣传科的,他是干部身份,他真的转正成干部了啊! 原本,这沈绍元应该是他们家俊良的老丈人呐,这干部的工作,本来是他们张家的啊! 张母嗷地一声直接就坐在亲戚家的地上哭嚎了起来。 沈茉儿不知道张母因为她爹转正的事情差点没哭断气,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只会说张母想多了,她从?头到尾都没看?上过?张俊良好不好,她爹怎么可能成为张俊良的老丈人? 沈茉儿和傅明泽这时候已经到了纺织厂厂区宿舍,正好保哥也?在,于是沈茉儿就把傅明泽交出来的一斤肉票、两斤粮票和十块钱还给?了保哥:“谢谢啦保哥,暂时用不着就先还你了,回头手头紧了,再问你借。” 满脸络腮胡子的保哥疑惑而茫然地看?向?傅明泽:什?么情况? 傅明泽看?着他,满脸都是言不由衷的感谢:“我媳妇儿说她那里还有一点钱,我们结婚该置办的东西?都置办好了,这钱票就用不着了,所以先拿来还你。” 他面无?表情把手里提的一兜桔子递给?保哥:“感谢你慷慨解囊,这几个桔子你和巧姐留着吃。” 保哥:“………………” 行?,傅明泽你可真行?。 保哥面无?表情,哦,他有表情其实也?看?不出来,毕竟都藏在络腮胡后头了,总之他非常僵硬地接过?桔子,然后非常僵硬地说了一句:“都是兄弟,哪用这么客气,回头有需要随时找我。” 沈茉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不是,你们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第55章 第55章 保哥跟沈茉儿说了?声, 就把傅明泽拽出了?屋子,正好后门外面有块荒地,四周都没有房子, 说话也?不怕被人听见。 保哥左右看看, 哪怕知道附近没人,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不是, 你没跟你媳妇儿说实话吗,你这都结婚了?, 还瞒着啊,你不会是准备一直瞒着你媳妇儿吧?” 见傅明泽不说话,保哥想了?想,又说:“不过你瞒着也?对, 这年头儿子举报老子, 媳妇儿举报自己男人的事情多?了?去, 老话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瞒着总好过哪天一觉醒来被人逮去革委会好。” 傅明泽看他一眼,皱起眉头:“茉儿不是这样的人。” 保哥一噎,反问:“那?你瞒着人家做什?么?” 明明有钱装没钱, 还巴巴地给他送一斤肉票两斤粮票十块钱来, 都不知道是在寒碜谁。 其实保哥也?没想到?傅明泽会这么快结婚,插队的知青熬不住在当地结婚的挺多?, 但傅明泽这才一年不到?呢,再说他一个大男人, 就算地里活儿辛苦, 怎么也?能凑合干下?来。杨柳大队在十里八乡算是不错的了? ,村干部也?公正,不会故意?给知青摊派不好干的活儿。 所以只能是他真心看上人家姑娘了?。 想想上回?傅明泽特意?跑到?公社来给王金宝套麻袋, 保哥其实那?时候就猜到?了?几分。 人姑娘也?确实优秀,长得好,听说还带孩子去省城参加了?什?么比赛,反正挺厉害的。 既然是真心喜欢的姑娘,保哥就不明白了?,都是两口子了?,有事干嘛还瞒着。 保哥上下?打量傅明泽几眼,怀疑道:“这两年也?有知青回?城的,家里给找了?接收单位,或者是故意?弄坏身体回?城看病的都有,听说有些人其实在乡下?处了?对象,一直瞒着大家,回?城的时候还骗对象会想法子接人去城里过日子,结果人一走就音讯全无了?。我说你不会也?是在打这种坏主意?,先给自己留点余地,回?头局势变了?,抛弃糟糠之妻当陈世美?吧?” 傅明泽:“……” 真心诚意?地劝道:“你舅公说的书挺好,但是建议你少听点。” 保哥的舅公从前是说书的,如今这活计没法干了?,就躲在村里说给家里人,傅明泽听过一次,说得是真挺好,但是显然保哥不适合听,不然感觉脑子要听坏掉了?。 想了?想,傅明泽还是解释了?下?:“我媳妇儿想找个穷一点的,我怕节外生枝,再说,我也?怕她知道了?有心理负担,成天提心吊胆,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保哥对沈茉儿想找个穷一点的对象这件事虽然不理解,但是家庭成分不好成天提心吊胆这个事情倒是真的,他常年在各个村子转悠,偶尔也?会做那?些下?放人员的生意?,就听见有人说过,下?放前日子也?不好过,每天都担心被人揪出来,大半年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像傅明泽这种情况,他媳妇儿不知道倒是也?还好,不用跟着瞎担心。 他们说了?几句就回?了?屋子,沈茉儿跟巧姐买了?几个包子,用油纸包着外头拿草绳扎了?,傅明泽过去接了?,扭头面无表情冲保哥道谢,邀请他和巧姐去杨柳大队喝喜酒。 保哥抽了?抽嘴角:“行,到?时候一定去。” 沈茉儿和傅明泽推着自行车从巧姐家出来,没走出几步就看见有个眼白有些多?的中?年妇人站在一间门口种了?石榴树的小平房前打量他们,沈茉儿正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妇人呸地骂了?一声:“还说不是去牛巧巧家买包子,投机倒把,挖社会主义墙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茉儿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上回?她和沈茵茵过来买包子时碰见的那?个妇人嘛,这人那?天被她踹了?一跤,敢情这是怀恨在心,过了?这么久还记着呢? “我们今天结婚登记过来给朋友送点喜糖,大妈你谁啊平白无故就冤枉人投机倒把,来来来,咱们一起去革委会找人说说理去!” 沈茉儿把袖子一撸,作?势就要过去抓人,妇人上回?就在她手?里吃过亏,这回?反应特别快:“我随便说的,又不是说你,你你你可别乱来啊!”飞快躲进小平房后头,砰地就把门给关上了?。 怂得可真快。 沈茉儿又把袖子给放了?下?来。 傅明泽若有所思看了?那?间小平房一眼,问:“你也?认识这人?” 沈茉儿就把上回?的事情说了?下?,疑惑道:“这人跟巧姐是有仇吗?” 傅明泽大致说过巧姐的事情,巧姐的丈夫原先是纺织厂保卫科的,夜里值班的时候遇上厂里起火,为了?保护机器设备救火死了?,留下?孤儿寡母一大家子人。 本来还有个工作?,可巧姐丈夫死得突然,家里两位老人受不住刺激都生了?场大病,家里孩子又小,连个帮衬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巧姐只能把工作?卖了?先给老人治病。后面病倒是治好了?,钱却也?花了?不少,一家子人只能靠着厂里给的一点抚恤金过日子。 厂里倒是体谅他们家不容易,没把分给他们的房子收走,但是住在公社,一根葱一瓣蒜都得花钱买,一家子实在过不下?去,老人就干脆带着三个小的回?乡下?老家了?,巧姐一个人留在公社接点零碎的活儿挣几个钱。 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算农村支出少,自留地还能种点菜,没几个工分粮食还是远远不够吃。 巧姐就偷偷从村里收些鸡蛋、干菜、棉花什么的到公社卖,也?是这个过程中?认识的保哥。 保哥能弄到?面粉和肉,正好巧姐在纺织厂厂区宿舍有一间房,巧姐干脆也?收鸡蛋什?么的了?,直接做包子卖。 其实巧姐卖包子的事情纺织厂这一片挺多?人都知道,但是人家丈夫是为了?保护厂里设备死的,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不额外弄点钱,哪里活得下?去?再说,要不是他男人救火保护了?厂里的设备,他们这个厂子能不能继续办下?去都是未知数呢,所以基本上大家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而且巧姐手?艺不错,包子真材实料,不少人都挺稀罕这一口,她也?不是只收钱,鸡蛋、布料、日常吃用的东西?都可以换。 在家里做几个包子,跟亲戚朋友换点零碎,其实严格来说还不如她之前从村里收鸡蛋、棉花什?么的卖性?质严重。 至于为什?么这个邻居老是盯着她……傅明泽皱了?皱眉,说:“这户人家的儿子前两年也?考进了?纺织厂,听说家里人太多?住不开,一直等着厂里分房好给儿子娶媳妇儿,厂里又暂时没有空余的房子,就盯上了?巧姐这间房。” 这户人家跟厂里反映了?多?次,意?思是巧姐一家子都不是纺织厂的职工了?,没有资格再住纺织厂的房子。 但是房子当初是工会和妇联帮着巧姐一家子争取的,厂里白纸黑字留了?会议纪要的,允许他们一家住到?第一个孩子年满十八岁,现在巧姐的大儿子才十岁呢。 公家定下?来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易更改。 所以这家人就开始另辟蹊径想要举报巧姐投机倒把,不过巧姐跟他们家原先关系就不太好,自然不可能卖他们家包子,他们没找着什?么证据,只能天天乌眼鸡似的盯着。 沈茉儿皱起眉头:“这样成天被人盯着确实是挺烦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傅明泽微微敛眸,相比巧姐被邻居盯着,其实首都盯着他们家的人更多?。 算了?,还是不说吧。 首都那?些人的手?倒没那?么长,伸不到?这穷乡僻壤里来,但是总归还是会让人记挂忧心。 傅明泽长长吐出一口气,牵住沈茉儿的手?,非常冷酷无情地说:“别替他们操心了?,这些事情保哥会操心的。” 沈茉儿睨他一眼,手?指在他掌心里轻轻蹭了?蹭,笑着低声提醒:“在外面呢。” 掌心里痒痒的,傅明泽耳根微微泛起几分红,面上半分不显,镇定自若地看了?眼身前的挎包,理直气壮道:“咱们有结婚证呢,合法夫妻,怕什?么。” 正说着,巷子另一头突然窜出个戴着红袖章的小脚老太,冲他们一指,大声喊:“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大庭广众的,刷流氓呢?!” 傅明泽浑身一僵,沈茉儿偷笑了?声,赶紧把手?抽了?出来,傅明泽飞身上车一踩脚踏:“快上车。” 等沈茉儿边笑着边跳上自行车,车子马上风驰电掣地往前蹿了?出去。 “哎哎哎,你们站住!”小脚老太追了?过来,“你们停下?来,你们交待清楚,接受教育!” 迎着飒爽的秋风,沈茉儿笑着喊道:“婶子,我们今天刚领证了?。” “领证也?不能在大街上动手?动脚……”小脚老太喊起来,又追了?几步,到?底慢下?脚步,不追了?。 沈茉儿笑得不行,揪着傅明泽的衣角问:“不是有结婚证,合法夫妻,怕什?么吗?” 傅明泽恼羞成怒开始大放厥词 :“没错,合法夫妻,怕什?么,下?回?我要去那?个巷子里亲你。” 这回?轮到?沈茉儿恼羞成怒了?,她拍了?一下?傅明泽的背,怒骂了?声:“登徒子!” 不痛不痒的,哦,也?不是,像是被轻柔的羽毛悄悄在心尖上挠了?一下?,挠得人心头痒痒的,傅明泽勾了?勾唇,认下?了?这个称呼:“嗯,我是登徒子,你是小娇娘,咱们成亲了?。” 沈茉儿靠在他背上,轻声:“嗯,登徒子,咱们成亲了?。” 转眼到?了?登徒子和小娇娘结婚这一天。 大清早,天还蒙蒙亮,陈大妈、蔡大妈她们就带着家里的媳妇儿、闺女?来了?,一部分人开始热火朝天地准备今天一整天的吃食,一部分人则把沈茉儿从被窝里挖出来,开始给她梳头。 沈茉儿睡眼惺忪地问:“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 又不是像他们大凉,婚礼的流程、仪式极为复杂,尤其是身为皇族,一大清早就要进祖庙祭祀禀告祖先,还要进宫跪谢皇帝,规矩多?得不得了?,这个世界沈茉儿还是知道的,提倡勤俭节约,结婚也?是,能简化的都尽量简化。 陈大妈笑呵呵拿了?梳子小心地给沈茉儿梳头:“不早了?哟,梳妆打扮总得一些时间吧,一会儿客人就都要上门了?,娘家的客人你总要招待下?吧,中?午你们要去公社,半上午总得出门了?吧,哎哟,时间紧张得很。” 按江北县的风俗,办酒是女?方办中?午,男方办晚上,不过沈茉儿和傅明泽的情况特殊,傅明泽没有亲戚过来,只有几个朋友,干脆就准备在国营饭店摆两桌。 这一桌夜里摆肯定不合适,于是小两口商量了?下?,上午傅明泽带人过来接亲,直接把人接去公社,然后送亲和接亲的人都在公社国营饭店吃席,完了?再把人送回?沈家小院。 虽说绕了?一圈儿新娘子最?后还是被送回?了?家,但是至少仪式是有了?,而且一群人从杨柳大队到?公社,又从公社到?杨柳大队,热闹和排场也?有了?。 总比接到?知青点再送回?来有意?思。 蔡大妈接话说:“可不是,我出门的时候瞧沈老二家可都起了?的,咱们可不能被他们比下?去。他们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之前明明说要赶在你前面把婚事给办了?的,结果临了?又拖了?几天,直接就跟你同一天了?。亲堂姐妹同一天办喜酒,十里八乡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哦哟,这么弄,让亲戚去哪家喝喜酒?” 陈大妈看了?眼沈茉儿,见她不以为意?的样子,才说:“怎么想的,别苗头呗怎么想。” 论亲戚,老沈家在世的兄弟姐妹有六个,跟沈老七同父同母的却只有沈茵茵一个,前面那?几个同气连枝,真要选择,肯定是选择去沈老二家。 论结婚对象,傅明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知青,沈老二家的女?婿却是纺织厂的技术工,虽然他们这些人都觉得傅知青挺好,人长得俊,有文化,小两口感情也?好,但外面人看总归是觉得沈茉儿嫁得不如沈玲玲好。不是同一天结婚还好一点,同一天结婚难免就会被人拿来比较。 陈大妈是真心看不上沈永军、田芳这两口子,从前就觉得田芳这人装模作?样的,今年发生的那?些事情更是让她看透了?这一家子。 “别什?么苗头啊,他们家女?婿是技术工,可老七还是干部呢,等以后老七快退休了?,把工作?给小傅,小傅不也?是干部?” 正好进来看看闺女?打扮得怎么样了?的沈绍元:“……” 这说的好像他年纪多?大了?似的。 蔡大妈一点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问题:“老七,你说对不对?” 沈绍元含糊应了?声,仔细看了?眼陈大妈给沈茉儿盘的发髻就出去了?。 曾经在大凉时他还想着等女?儿成亲时一定要一场都城最?盛大的婚礼,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把女?儿嫁出去,哪想真到?了?这一天,女?儿只是梳了?个简简单单的发髻,穿了?件大红的条绒外套就要出嫁了?。 沈绍元内心有些惆怅。 沈茉儿梳妆打扮好,刚吃了?点厉新梅帮忙做的早饭,沈茵茵一家子就到?了?。这回?来的就不止沈茵茵和两个儿子了?,还有沈茵茵的男人赵兴国和他们的闺女?的赵婷婷。 赵正阳长相身材上几乎就是他爹的翻版,加上长相也?很相似的赵正辉,父子三人站在一起,就是三个年龄不同的同款壮汉。 幸好赵婷婷长得像沈茵茵,肤色虽然也?有些黑,但眉眼却很清秀,是个漂亮开朗的小姑娘。 其实按理这年头吃席一般是不会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人来的,不过之前沈绍元让人送口信儿的时候特意?说了?,让他们一家子都来,反正沈老二家也?是同一天办酒,估摸着到?时候老沈家来的人应该不多?,正好把位置腾给沈茵茵一家子。 沈茵茵听说沈老二家也?是同一天办酒,这明摆着就是别苗头找事呀,更何?况沈绍元还让送口信儿的人说了?,他已经转正了?不差他们家这几口人的席面,沈茵茵一拍大腿,这必须全家去呀,给弟弟和侄女?撑场面去! 弟弟都成窑厂的干部了?,必须给弟弟祝贺去! 好嘛,一家人扛着一条野猪腿就来了?。 “表姐,你可真好看。”赵婷婷蹭到?沈茉儿身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茉儿。 原主跟赵婷婷关系还可以,毕竟是血缘关系最?近的亲表妹,赵婷婷性?格外向,但是不咋咋呼呼,更不会像大姑沈向红家的两个表姐妹一样,成天拿下?巴看人。 不过两个村子离得远,大家平时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偶尔见上一面,要说多?熟悉,还真是没有的。 沈茉儿挺喜欢赵婷婷这种单纯憨直的性?子,笑眯眯地摸了?一把糖给赵婷婷,赵婷婷惊讶地瞪大眼睛,连连摇手?:“不用不用,表姐我翻过年都十六了?,不是小孩子了?,不吃糖的。” 翻过年十六,都差不多?可以说亲了?,确实不是小孩子了?。 “这是喜糖,跟你翻过年几岁有什?么关系?” 赵婷婷很快就被沈茉儿说服了?,心花怒放地收了?糖放进兜里,一开始是全部都放进兜里了?的,没过多?久,又悄悄摸了?一颗出来,剥了?糖纸抿进嘴里,顿时眉开眼笑。 这可是贵价的奶糖啊,她只在好几年前偶然吃到?过半颗,那?时候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吃到?半颗就好了?,结果今天不但吃到?了?,还吃到?了?一整颗,不但吃到?了?一整颗,兜里还有好几颗! 赵婷婷简直幸福得不行。 沈茉儿瞧她一副老鼠偷到?油的样子就忍不住要笑,还说不是小孩子呢,跟毛毛几个吃到?奶糖的表情一模一样。 送嫁的客人陆陆续续地都到?了?,除了?跟沈老七同宗的沈家人,周满仓等几个跟沈茉儿父女?俩走得比较近的大队干部,还有一些是沈茉儿教过的学生家长,特别是之前去市里参加过比赛的几个,除了?周招娣家没人过来,其他几家都送了?挺厚的礼。 沈茵茵一家子就帮着招呼客人,还有陈大妈、蔡大妈这几家跟沈茉儿走得比较近的也?都主动地帮着端茶倒水、拿瓜子分糖果,小小的院子里顿时就热闹得不行。 村子里头,老沈家的青砖大瓦房。 田芳领着两个儿媳一起招待客人,照理送嫁的客人进门,是应该分点瓜子糖果的,问题是张家统共就送了?两斤糖过来,后头席面上还要分糖呢,这明显就不够,田芳自然也?不愿意?自己掏钱另外再买糖,干脆就称了?点瓜子,拿个盘子盛着放堂屋里,另外再给人倒一碗糖水就算了?。 说是糖水,其实没放几颗白糖,淡得跟白水也?差不多?了?。 老二沈建设的媳妇在灶间一边烧水一边跟老大沈建业的媳妇嘀咕:“玲玲对象不是纺织厂的技术工吗,那?么高工资呢,怎么出手?抠抠搜搜的。” 建业媳妇是个老实人,实话实说:“男方一般是送两斤糖。” 她大儿子沈敏兵也?十七岁了?,要不是之前偷沈老七家的砖头被关了?一段时间,其实这个秋天也?该相看对象了?。这些风俗礼节的建业媳妇早打听清楚了?,结婚的时候男方送两斤糖挺正常的,一般都这样,她家敏兵结婚的时候她肯定也?是这么给。 建设媳妇差点翻白眼:“那 ?是咱们普通社员,纺织厂技术工能是一般人吗?” 建业媳妇一愣,倒水的动作?顿住了?,要这么说其实也?是。 建设媳妇:“还有,他一个纺织厂的技术工结婚了?住到?咱们家来,你说这叫什?么事?又不是招女?婿,又不是嫁了?个知青,他们张家就算房子小点,也?没有儿子结婚就把人扫地出门的道理吧?咱们家也?不是说有多?少房子,你家敏兵可马上就要说对象了?,本来小姑子搬走,咱们都能住宽敞些,现在这么一弄,敏兵结了?婚倒是只能住小半间,他嫁出去的姑姑倒是住了?大半间。” 建业媳妇脸色顿时不太好看,这事她其实早在心里琢磨了?,问题事情是小姑子和公公婆婆直接商量下?来的,他们几个做哥嫂的压根就没机会发表意?见。 “算了?,到?底还有几块钱房租呢。”建业媳妇儿只能说。 建设媳妇:“那?才几个钱。” 其实在农村来说也?不少了?,毕竟农村的房子一般哪有人租?可想想对方的身份,一个国营工厂的技术工,住岳家的房子才拿出这么点,建设媳妇觉得自家公婆眼皮子可真是太浅了?。 “妈,妈,我要糖,我要喜糖!” “我也?要,妈,我也?要喜糖!” 沈建业家的小儿子沈敏达和沈建设家的大女?儿沈兰兰一起跑了?进来。 一听熊孩子要糖,建设媳妇头疼得要命,骂自己的女?儿:“糖什?么糖,没看你妈忙着呢?再说你要喜糖你找你奶奶,找你姑姑去呀,你找我有什?么用?!” 沈敏达说:“奶奶和小姑都说没有,可是毛毛说七爷爷家就分糖了?,分的还是特别特别好吃的奶糖,妈,我也?想吃奶糖。” 沈兰兰点头:“没错,小叶子和梅梅也?都分到?糖了?,她们笑话我们没糖吃,妈,我们能不能去七爷爷家要喜糖?” 建业媳妇:“……” 建设媳妇:“……” 这像什?么话! 建设媳妇瞪了?沈兰兰一眼:“你敢去你七爷爷家要喜糖,小心你奶打死你!” 想了?想,她把沈兰兰拉到?身边,说:“你去找你奶奶,跟她说你七爷爷家分糖的事情,别说你要去七爷爷家要喜糖,你就说小叶子她们笑话你,你也?要吃糖。” 沈兰兰眼珠子一转,懂了?:“好,我先去找奶奶,再去找小姑也?说一遍。”说着飞也?似的跑了?。 沈敏达一看,赶紧也?跟上去了?。 建设媳妇撇了?撇嘴:“你说她们是怎么想的,非得跟沈茉儿同一天办酒,还想跟人别苗头,也?不想想沈老七什?么个性?,你敢饿死他闺女?,他就敢拿绳子勒人的,好不容易闺女?办酒,他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把场面弄好看了?呀!人家都转正成窑厂的干部了?,就算打了?不少饥荒又怎么了?,几个月就回?来了?。我看呐,今天这苗头未必别的了?,没准还得闹笑话。” 建业媳妇:“你少说两句吧,小心被听见。” 建设媳妇:“不信你瞅着。” 那?边沈兰兰照着建设媳妇教的话跟田芳一通鹦鹉学舌,田芳顿时气歪了?鼻子:“真是显得他们了?,穷显摆!” 家里其实还有半斤原先留下?来的糖,田芳想了?想,咬咬牙说:“你们找你小姑要去,就说奶说的,让她拿半斤糖出来分一下?。” 于是两个熊孩子啪嗒啪嗒跑到?沈玲玲屋里。 新娘子的屋里自然还有其他人,沈兰兰倒是个机灵的,跑过去趴到?耳边把建设媳妇和田芳说的话都学了?一遍,沈玲玲原本还笑意?盈盈的脸一下?就黑了?,她气得要命,但是又不得不控制表情,维持着僵硬的笑容。 沈老三家的大闺女?沈春芳看了?眼沈玲玲,故意?问:“玲玲,你们姑侄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沈春芳嫁的一般,就柳桥公社的一个普通大队的普通社员家庭,刚刚听沈玲玲左一句右一句地夸张俊良,她听着腻味得不行,现在看沈玲玲脸色不太好,沈春芳顿时好奇不已。 沈玲玲勉强笑笑,从旁边挎包里拿出个纸袋子,说:“我妈让兰兰来提醒我,给大家分点喜糖。” 侄子侄女?虎视眈眈看着,沈玲玲只能先抓了?两颗递给他们,结果两个熊孩子一看到?她手?里的糖,脸上竟然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沈敏达更是直接一把把糖给打掉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嚎—— 沈家屋子外头不远的灌木丛边。 毛毛、顺儿、周招娣、小叶子、梅梅等一群小学生蹲在那?儿,观察着不远处沈老二家的屋子,直到?里头传来哇地一声哭嚎“我要奶糖,我不要这破糖”,几个孩子一下?子都笑了?起来。 毛毛得意?道:“我就知道沈敏达和沈兰兰要回?去闹,嘿嘿。” 顺儿舔舔嘴里的奶糖,给好兄弟比了?个大拇指,同时又疑惑地说:“不是说玲玲老师嫁了?个很厉害的工人吗,他们家怎么连糖都没有?” 毛毛人小鬼大道:“小气呗,我奶说了?,沈二奶奶其实可抠门儿了?,玲玲老师对象家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他们故意?和茉儿姐姐同一天办酒就是没安好心,咱们今天要保护好茉儿姐姐!” 一群小学生顿时都挺了?挺胸膛:“保护好茉儿姐姐/老师!” 第56章 第56章 “接新娘子啰——” …… “接新娘子啰——” 郑嘉民一马当先冲在前面, 紧随其?后的?是王秋彤,然后就是知青刘正豪、卢远志、勾丹丹等,傅明泽被?挤在中间, 眼底透露几许无奈。 大概是平时村里办喜事吃席也不会叫知青, 知青们难得有这种机会,个?个?表现得比傅明泽还要?激动, 尤其?郑嘉民,傅明泽都?怀疑要?不是赵正阳兄弟俩拦着, 他能直接冲进新房,把新娘子给抢走。 有这一帮人在前面吸引火力,傅明泽这个?新郎官不知道轻松了多少?,趁着赵正阳几个?和郑嘉民他们你来我往鸡同?鸭讲的?时候, 被?陈大妈她们放水, 轻松突破防线进了新房。 新房里只剩一个?还没见过傅明泽的?赵婷婷, 小姑娘一看见傅明泽,脸立刻就红了:“姐夫长?得也太俊了!” 好嘛,立刻就“投敌”了,自动自发就把新娘子的?鞋找出来递给傅明泽了。 等到?外面的?人反应过来冲进来一看, 新郎官正半蹲在床前, 稳稳地给新娘子穿上了鞋。 “作?战任务成?功,快带新娘子走!” 郑嘉民在新房门?口一声大吼, 四周的?人都?吓了一跳,傅明泽拽起沈茉儿的?手就跑, 沈茉儿配合地跟着脚步, 知青们在郑嘉民的?带领下?作?出防卫的?姿态,明明是结婚接亲,愣是被?他们搞出了掩护战友的?撤退的?氛围。 直到?一群人跑出小院儿, 骑上几辆自行车,欢呼雀跃地往公社去了,赵正阳几个?才突然反应过来:“我们是送亲的?,他们怎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沈茵茵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这些年轻人可真是太逗了。” 推了把儿子:“愣着干嘛,你们赶紧追上去啊!” 赵家?三兄妹还有几个?事先说?好送亲的?年轻人,赶紧追了上去。 一路风驰电掣,傅明泽感觉自己好像还没怎么使?力,公社就到?了,左右看看,没看见其?他人,回头看看,那些人还离得老远,只有很小很小的?几个?人影儿。 “……” 这些人也太慢了。 沈茉儿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笑着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递给傅明泽:“擦擦汗。” 眼瞅就要?十一月了,天气已经有些凉了,这人居然蹬了一头的?汗。 傅明泽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顺手就把手帕塞自己兜里了。手帕仍旧香香的?,不过到?底沾了汗,回头洗了再还给媳妇儿。 没多久,郑嘉民他们追上来了,一个?个?气喘吁吁,郑嘉民给傅明泽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新郎官,这力气大的?。” 一群人欢呼笑闹着涌进国营饭店,国营饭店这边是早就打过招呼的?,甚至钱票也早都 ?付过了的?,这些算在之前的?支出里,算是傅明泽之前打的?饥荒。 等到?人都?坐下?来,沈茉儿看看周围,觉得不太对:“我表哥他们呢?” 郑嘉民一拍脑门?儿:“不好,把送亲的?人忘记了!” 沈茉儿:“……” 傅明泽起身:“我去门?口等他们。”那些可是大舅子、小舅子、小姨子。 幸好杨柳大队离公社不远,赵正阳他们又都?是一群小年轻,没等多久他们也就到?了。 人到?齐后,郑嘉民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册□□,安排新郎新娘先背了一段最高指示,算是进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然后□□一收,就到?了大家?喜闻乐见的?“吃好喝好”环节了。 席上还准备了一些当地产的?米酒,每个?人先分了一小酒盅,人人有份,算是沾沾喜气。一杯酒下?肚,大家?都?非常上道儿地说?了一堆吉祥话,引经据典的?,说?着说?着又开始背语录,其?中刘正豪背语录背得那叫一个?快,其?他桌的?客人都?忍不住给他鼓掌。 后面不知怎么的?又开始唱红歌,王秋彤和郑嘉民差点唱打起来,一个?唱得难听非要?唱,一个?听得心烦非不让唱,最后还是程涛的?媳妇儿邢芳洁主动请缨唱了一首《望故乡》,嗓音清亮动听,唱得非常好。 听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梦中的?家?园”时,一群知青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邢芳洁也停了下?来,向沈茉儿道歉:“茉儿同?志,不好意思,今天是欢乐的?日子,我换个?欢乐的?歌。” 砰! 旁边张志强突然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大吼:“为什么要?欢乐,今天就是一个?痛苦的?、悲伤的?日子,我为什么要?欢乐,我不要?欢乐,我要?把我的?痛苦和悲伤告诉全世界!” 坐在他两边的?郑嘉民和卢远志被吓了一跳,郑嘉民一下?站了起来:“不是,张志强你个?赤佬会不会说?人话啊,你今天故意来捣乱的怎么的?!” 张志强根本不理睬他,犹自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大喊:“这个世界太残酷了,对待我们这样有理想有信念的?青年太残酷了!女同志找对象,不看人品,看工作?,看条件,还有更离谱的?,看脸!” 卢远志也站了起来,不过他脚尖碰到?个?东西,弯腰捡起来一看,是个?空了的?酒瓶子,他又弯腰仔细看了看,好家?伙,张志强脚边还有一个?呢,也是空的?。 “这两瓶酒之前倒完了的吗?” 傅明泽无语地看了还在大喊大叫的?张志强一眼:“刚才还各有小半瓶。” 卢远志:“!!!” 破案了,张志强明显是喝多了啊! 他一个?人喝了整整大半瓶酒! 这虽然是本地大队社员自己酿出来的?米酒,但?它度数不低的?啊,听说?至少?得三四十往上了,这一下?子喝了大半瓶,没直接喝倒了还能在这里发酒疯……张志强这酒量可以啊! 可不管怎么说?,人家?今天办喜酒呢,拍桌子发酒疯就算了,还嚷嚷什么今天是个?痛苦悲伤的?日子,嚷嚷痛苦悲伤就算了,还讽刺人家?新郎官是凭着一张脸娶的?媳妇儿,这也太过分了吧?! “他喝多了,他喝了大半瓶酒,这是发酒疯呢!”卢远志赶紧说?。 其?实大家?多多少?少?也有点看出来了,毕竟张志强平时虽然也爱说?酸话,但?着实也没有这么疯过,现在卢远志把两个?酒瓶子一举,大家?心里都?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张志强开始哭嚎:“为什么真情总是被?践踏,真心总是被?辜负,为什么?!” 知青们面面相觑,勾丹丹忍不住问:“点长?这是怎么了?” 同?样蹲过墙角看过热闹知道真相的?沈茉儿和王秋彤交换了个?“你懂我懂”的?眼神。 他们这边是席面,又吃又闹的?时间自然比较久,其?他桌的?客人尤其?是吃个?面条吃碗馄饨的?是很快的?,这时候本来很多人都?吃好要?走了,看到?张志强这么闹,不少?人抓起筷子又坐了回去。 碗空了怎么的?,只要?抓着筷子,就能假装还没有吃完。 发酒疯倒是挺常见,但?是这么发酒疯的?实在不太常见哎,大老爷们儿哭得肝肠寸断的?,还嚷嚷什么真情总被?践踏真心总被?辜负的?,这是有故事啊! 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看向张志强。 张志强猩红的?双眼等着勾丹丹,声嘶力竭:“你说?我怎么了,我喜欢的?姑娘今天jia——” 傅明泽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一把捂住他的?嘴,冲郑嘉民抬了抬下?巴:“手帕给我。” 又看了眼卢远志:“跟服务员借一根麻绳。” 郑嘉民利索地掏了手帕出来,卢远志也跟服务员借来了麻绳,张志强倒是奋力挣扎,但?是赵正阳和赵正辉兄弟俩已经接上手了,俩人是熟手,捆野猪都?不在话下?,何况一个?张志强? 不出三分钟,张志强就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还塞了郑嘉民的?手帕,他呜呜呜地瞪着傅明泽,傅明泽冷着一张俊脸,说?:“表哥,这人就交给你们了。” 正好大家?吃喝得也差不多了,还剩一点点菜,勾丹丹和另一个?叫葛娅的?女知青带了饭盒,就都?给装走了。 一群人收拾收拾准备回去,围观的?其?他桌客人还意犹未尽,有人忍不住问:“你们这就走了?” 郑嘉民笑呵呵道:“不然呢,大叔你准备请我们再吃一顿?” 那人讪讪地:“嗐,我哪有这么多钱哟。” 他看一眼张志强:“你们这样给人绑起来不怎么合适吧?” 真希望小伙子嘴里的?手绢掉下?来哎,刚刚这人明显是说?到?重点了啊,他喜欢的?姑娘几天假……假什么,不知道。 这可真够让人抓心挠肝的?。 看热闹的?人都?是同?款的?抓心挠肝,看戏刚好看到?关键地方,结果没了,可不得抓心挠肝? 不过没人在意他们,接亲送亲队伍已经说?说?笑笑地往外走了。 虽然出了张志强这么个?小插曲,但?是也没有太大影响,毕竟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刚吃了顿好的?呢,有鱼有肉还有酒,足足八个?菜,这席面可是相当的?客气了,还是国营饭店的?大师傅亲自下?厨做的?,据说?一般人还请不动呢,大家?吃得高兴,揉揉难得吃饱的?肚子,很快就又欢快了起来。 也有人悄悄嘀咕,比如勾丹丹和葛娅就在嘀咕张志强说?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点长?想说?的?其?实是他喜欢的?姑娘今天嫁人吧?”葛娅猜测说?。 “啊,难不成?点长?也喜欢沈茉儿同?志?!”勾丹丹惊讶地一下?捂住了嘴巴。 “不会吧,所?以他之前老找傅知青麻烦是因为沈同?志?!”葛娅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是,你们但?凡用用你们的?脑子呢?”王秋彤从后头一下?子蹿到?了勾丹丹和葛娅的?前面,“你们猜对了一半,张志强那个?傻缺刚才想说?的?多半确实是他喜欢的?姑娘今天嫁人,不过彼沈同?志非此沈同?志,今天可不止一个?人结婚。” 她冲着勾丹丹和葛娅挑了挑眉,心说?知青点这些人看热闹是真不行啊,这么明显的?事情,她们居然还能猜得南辕北辙的?。 勾丹丹和葛娅秒懂。 沈玲玲同?志也是今天结婚嘛。 对哦,张志强一直以来都?很欣赏沈玲玲的?,成?天变着花样地夸沈玲玲,当然,原先其?他男知青也夸,像是刘正豪、卢远志曾经都?是沈玲玲的?拥趸,只不过没有张志强夸得更多。 她们也是一叶障目了,自己在国营饭店吃席,第一反应联想到?的?就是沈茉儿,倒是忘记了还有个?沈玲玲。 这么说?幸亏傅明泽刚刚捂住了张志强的?嘴,不然他在国营饭店里嚷嚷起来,还真是容易被?人误会,以为他喜欢的?姑娘是沈茉儿,到?时候传出去就是有人吃席喝醉酒发酒疯说?喜欢新娘子,那到?时候不但?沈茉儿的?名声 要?受影响,也是相当的?膈应人了。 勾丹丹和葛娅对视一眼,还别说?,傅知青是真的?挺厉害的?,这反应速度,她们到?现在才想明白呢,人家?当时就反应过来并且采取行动了。 原先可从来没人觉得他厉害。 傅明泽一直都?不怎么爱理人,除了郑嘉民,跟其?他知青几乎很少?接触,村里社员也不怎么接触,而且还特别穷,所?以哪怕长?得俊得不像话,但?是存在感真是不怎么强。 但?是从石伟的?事情,还有和沈茉儿的?婚事,知青点的?这些人才突然发现,傅明泽其?实挺厉害的?。 石伟和杨青青明显是挖了坑要?害他,哪知道他不但?没掉进坑里,还反手把石伟和杨青青给弄进革委会了,紧接着不声不响的?,就找了沈茉儿这么个?条件好的?媳妇儿。 这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有了勾丹丹和葛娅这两个?“知情人”,其?他知青也就很快都?明白了张志强的?“真实意图”,尤其?是有人不小心喊了一声“原来是沈玲玲”被?张志强听到?以后,张志强明显更加猛烈的?挣扎,也正好佐证了这一点。 就连赵正阳几个?都?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看向张志强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和质疑,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姐妹还不知道吗,沈玲玲跟她妈一样,就是个?嘴上说?得好听的?。 这人什么眼光啊,看上茉儿表妹不奇怪,他竟然看上了沈玲玲。 一群人吃了一肚子饭菜又吃了一肚子瓜,慢慢悠悠地回到?了杨柳大队。 他们其?实自行车倒是够的?,宝贝女儿结婚,不能十里红妆,多借几辆自行车用来接亲送亲沈绍元还是能做到?的?。毕竟他现在混的?是宣传科,这个?部门?讲究的?就是一个?人面熟,沈绍元自己性格又不错,所?以在公社人缘儿还是很挺好的?。 不过从公社往回走,就是把新娘子送进洞房了,这天儿还早着呢,所?以大家?故意一路推着车慢悠悠地走,正好吃饱消消食了。 还别说?,这么大一个?自行车队,尤其?是都?不骑车,都?推着车走,还真是挺引人注目的?。 一路过来田里干农活儿的?人都?要?翘头看两眼。 也正因为他们走得慢,倒是在村口恰好遇上了接了新娘子从村子里出来的?张俊良一行人。 狭路相逢。 其?实路倒是不狭,主要?是双方都?又是人又是车的?挤在了一起,就显得路有点狭了。 尤其?张家?这群人还特别不自觉,也不说?靠一边走,是所?有人散开来直接占了整条道儿的?。 本来马路朝天各走一边,大家?都?自觉靠右就行了,像是沈茉儿他们就是一直靠着一侧只占了三分之一的?道儿的?,或者既然大家?遇上了,稍微让一让错身过去就行了,但?是张家?人却不,见了人也不让。 郑嘉民头一个?就爆发了,他可是弄堂里长?大的?,沪市那种小弄堂,比这村道可小多了,都?说?破除封建迷信,其?实红白喜事老百姓私底下?还是要?人算个?日子,好日子都?是撞在一起的?,小弄堂里红白喜事一撞,讲理的?还好点,遇上不讲理的?,可不就得吵起来嘛。 这场景郑嘉民可真是太熟悉了,他叔爷爷过世的?时候就闹过一场呢,所?以在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郑嘉民直接推着自行车就冲到?了马路中间。 接着反应过来的?是赵家?兄妹仨,山里人民风彪悍,也更重视红白喜事的?风俗规矩,结婚这种大日子,可不能被?人压一头,回头运气给压没了。 虽然对面也是表妹,但?是表妹也分个?亲疏远近,何况明明是他们先不讲理。 其?他几个?跟着送亲的?也赶紧跟了上去,剩下?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默默地往路中间靠了靠。 “你们谁啊你们,我们这边接亲呢你们没瞧见吗,路边让一让不会吗?”张家?队伍里打头的?是个?脸上长?满了痘的?小青年,眯着眼打量了几眼面前的?人,一脸不屑。 他是张俊良的?表弟,叫马英才,他早听他大姨说?过,今天这个?村里还有一户人家?结婚,是一个?不安分的?姑娘嫁给一个?穷知青,他大姨把人贬得跟什么似的?,他本来就不太看得起农村姑娘,这么一听就更看不起了。 郑嘉民呵呵了声,反问:“你们谁啊你们,我们这边接亲呢你们没瞧见吗,路边让一让不会吗?” 一模一样的?话还给他。 马英才顿时火了:“你特么的?故意找茬是不是?” 说?着一脚给自行车脚撑踢上,甩着膀子就往郑嘉民冲了过来。 赵正阳往前一步,同?样一句话甩还给他:“你特么的?故意找茬是不是?” 马英才长?得倒是不矮,只是细条条的?,跟根豆芽菜似的?,赵正阳本来就比他高了半个?头,长?得又壮实,马英才还没走到?边儿,就停住了脚步,这要?过去人家?直接给他几下?,他可打不过。 不过,跟着一起来接亲的?其?他人看这情况,也围了上来。 要?论人数双方其?实差不多,不过对方女同?志少?,基本都?是男同?志,只有四个?接亲送亲的?女同?志,真要?打起来,明显是自己这边吃亏一点。 不过郑嘉民可一点不怂,躲在赵正阳后面各种嘴炮:“你们真的?是来接亲的?吗,真的?不是来抢亲的?吗,瞧瞧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土匪呢!这里可是杨柳大队,你们站在杨柳大队的?地界上,颐指气使?地让我们杨柳大队的?人给你让路,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脸。怎么的?,是全公社的?脸都?被?你们借来吗?以为你们人多是吧,不好意思,没几步路就是新人家?里了,但?凡我们吼一声,你们今天就等着被?包饺子吧!” 张家?这边的?人气得吐血,有几个?冲动的?已经捏着拳头就要?上了,这时候张俊良才匆匆地从人群中挤出来。 “这是做什么,大家?都?是亲戚,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郑知青,这里是杨柳大队,可我娶的?也是杨柳大队的?姑娘,你这么说?就太不讲道理了。” 一副通情达理并且义正言辞的?模样:“你们这样堵着路,大家?都?过不去,不是耽误时间吗?这路这么大,大家?各走一边不就行了,做人不能这么霸道的?。” 郑嘉民:“……” 其?他人:“……” 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当面就倒打一耙啊! 沈玲玲也从人群里出来,走到?张俊良身旁,温柔地看了他一眼,用一种不太认同?的?语气对郑嘉民说?:“郑知青,你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呢?” 郑嘉民:“……” 亏他从前还觉得沈玲玲同?志又漂亮又温柔又大方呢,特么的?原来是这么个?温柔法。 郑嘉民被?他们两口子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没办法,这俩人完全罔顾事实,这让他怎么跟他们讲道理? 他下?意识回头去看傅明泽,然后就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一眼扫过,郑嘉民回头看向面前假惺惺的?张俊良和沈玲玲,忍不住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你说?你们俩惹谁不好,你们要?惹那两个?人呢? 张俊良还在侃侃而谈:“算了,我和玲玲作?为工人老大哥和人民教?师,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我们稍微让一下?你们也不是不可以……” 正说?着呢,一个?人影如同?火箭炮似的?从后头窜出来,直接冲到?张俊良面前,啪啪啪啪,甩手就给了他几个?大逼斗。 “伪君子,你这个?伪君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瞧你这个?嘴脸,在梦里也这么的?让人讨厌,我打死你,是你,都?是你,毁灭了我纯真而美好的?爱情!” 张志强双眼猩红,神志不清,怼着张俊良就是一顿猛抽。 “张志强你做什么,你你你,你疯了吗?你快放开我男人!”沈玲玲尖叫起来。 张志强僵硬地扭过脑袋看向沈玲玲,表情瞬间从愤怒变成?了悲伤:“玲玲同?志,我又梦见你了,你是不是要?嫁人了,答应我不要?嫁人好不好?” 张家?接亲的?人本来已经冲过来准备摁住张志强揍人了,听到?张 志强这句话,一个?个?顿时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玩意儿? 这人不会是来抢亲的?吧?! 沈玲玲简直要?疯了:“张志强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你你,你这是造谣污蔑!” 张志强抱着脑袋一声怒吼:“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在梦里也是这么的?绝情,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你为什么要?嫁给这个?虚伪的?人,为什么?!不,一定不是这样的?,一定是他们逼你的?,是你家?里逼你嫁给这个?人,是这个?人逼你嫁给他对不对?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张志强坚定认为这是在梦里,完全不管不顾,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要?去砸张俊良。 张俊良被?他打了几巴掌,本来还想着打回来,结果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像是疯的?,加上对方说?的?话暴露出来的?信息太让他震惊,他下?意识退开了一点阴沉着脸打量着张志强和沈玲玲。 万万没想到?,张志强居然还要?砸死他,张俊良吓了一跳,拔腿就跑。 张志强一见,拔腿就追,一边追一边念念有词地:“砸死你们,我砸死你们!” 好嘛,所?过之处,张家?接亲队伍一片狼奔豕突。 大概是因为认识,张志强倒是不攻击知青和杨柳大队的?人,不过大家?怕被?误伤,都?纷纷靠边躲避,倒是很快把路给让了出来。 张家?接亲的?那些人一看,赶忙就上了自行车,飞也似的?就骑走了。 张俊良不知什么时候也推上了自己的?自行车,冷着脸也骑上了车,沈玲玲还在被?张志强追着,一看张俊良骑着车子走了,赶紧追了上去:“俊良,俊良——” 张俊良一点没有慢下?来的?意思,沈玲玲心知今天出了这么大丑,加上张志强的?话,张俊良肯定是生气了,这时候要?是任凭他骑车走人,她这婚事没准就要?黄了。 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够着了自行车的?后座,趁着车子被?拉得稍微停顿了下?,赶紧跳了上去,带着哭音委屈地说?:“俊良,那人是疯子啊,你怎么听信疯子的?话!” 张俊良顿了下?,好歹没给她赶下?来。 整个?接亲队伍就这么神奇地往公社去了,最前面是骑得最快的?几个?小青年,都?快看不见人影儿了,后面根据体力一坨一坨地跟着好几坨人,乱糟糟的?毫无队形,毕竟大家?是奔着逃命去的?嘛,然后最后才是新郎和新娘。 也没人敢回头看,拼了命地往前骑,其?实但?凡他们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沈茉儿早把张志强控制住了,不控制住不行啊,没了“敌人”他开始换攻击对象了,头一个?对象就是傅明泽。 这人发起酒疯来可真是吓人。 当然,也就是气势吓人。其?实他底盘虚浮,手臂无力,不说?根本追不上人,就算追上了也伤害不了谁,力气估计在最初打张俊良那几个?巴掌的?时候就用完了。不然沈茉儿早在他捡起石头要?砸人的?时候就阻止他了。 张家?那些人就是被?吓破胆了,但?凡谁胆子大一点,一个?人控制不住,两个?人绝对也能控制住张志强。 郑嘉民乐得不行:“哎哟喂,咱们点长?也算是给自己出了口气了啊!” 就是不知道醒了以后知道自己的?“壮举”会不会想要?换个?地方插队。 “行了,回去了。” 傅明泽骑上自行车,偏了偏头:“媳妇儿,咱们回家?。” 沈茉儿跳上自行车,笑道:“好,咱们回家?。” “哟,送入洞房啰——” 郑嘉民笑着喊了一声,其?他人顿时也跟着起哄喊“送入洞房啰”。 第57章 第57章 晚上的席面一共摆了五桌, 沈老大、沈老二记恨孙子偷砖被送进派出?所的事情,不?管沈老七家是起新房还是嫁女儿,他们是一概不?参加的, 倒是沈老三家最后?来了一个沈春芬。 沈春芳和沈春芬是姐妹俩, 沈春芳大一点,二十五了, 嫁了离杨柳大队几?十里的上徐大队,沈春芬比沈茉儿小一岁, 还没有对象。 曹梅从上回抢粮食跟田芳闹掰了,倒是没怎么再被田芳忽悠,她现在跟娘家同个村的国柱媳妇儿走得?近。沈国柱是沈家同宗的亲戚,还是第?七小队的队长, 主要是夫妻俩做事都还挺有章法的, 像这回就是国柱媳妇儿带着沈春芬过来的。 国柱媳妇儿劝过曹梅, 沈老七家眼看是起来了,而?且沈老七性子温厚,沈茉儿也是个和善的人,这样的亲戚才是正?经应该来往的。 曹梅别的没听进去, 沈老七家起来了这话倒是听进去了, 自己拉不?下脸,干脆就让国柱媳妇儿带着沈春芬过来。 沈茉儿虽然不?待见曹梅, 毕竟她抢走了原主的粮食,直接导致原主父女俩惨死, 她不?是原主, 可既然顶替的是原主的身份,那肯定是不?会原谅曹梅的,不?过对沈春芬倒是没什么意见。 因为她知道沈春芬胆小如鼠, 从来都不?敢害人的,而?且有一回在地里碰见原主饿得?肚子疼,她还偷偷给?过原主一个玉米。 所以沈春芬跟着国柱媳妇儿来喝喜酒,沈茉儿和沈绍元都没说什么,只当是同宗亲戚里头多来了个人。 沈向红家也来了个人,是她家的老幺卢小琴。她家和沈老三家一样,都是兄妹三人,一个大哥,两个妹妹。 卢小琴年?纪比沈春芬还小一岁,不?过她爷奶是纺织厂的工人,亲爹也是纺织厂的临时工,家里条件比农村要好不?少,可能是营养好一点,看着反倒比瘦巴巴的沈春芬好像还大一点。 其他的,就是沈家同宗的亲戚,还有村里跟沈绍元父女俩关系好的人家了。 哦,还有,公社?里面也来了一些客人,沈绍元窑厂的同事,沈绍元工作中认识的其他单位的人,公社?小学和沈茉儿一起去过省城的何明达老师,还有保哥和巧姐。 一开?始还有人觉得?他们家摆五桌酒会不?会有点多,毕竟最亲的那几?家都不?来呢,结果最后?倒是还有点挤,因为公社?来的人比沈绍元预计的还要多一些。 有些人沈绍元是出?于?礼貌叫过,像是厂里分管宣传科的领导,原本以为不?会来的,哪知道也来了。 不?过也没有超出?很多,稍微挤一挤就行了。 倒是杨柳大队的社?员们开?了眼,他们什么时候跟国营工厂的领导和公社?的干事一起吃过饭啊? 听说沈老七在窑厂混得?不?错,但?这听说和亲眼看见还是有区别啊,没看窑厂的这个副厂长和宣传科的科长都一直不?停歇地夸沈老七嘛,这是真的重视沈老七这个得?力干将啊! 连带的周满仓、周培军几?个都被夸了几?句,把他们激动的哟,酒都多喝了两盅。 总之村里有些红眼病的人背后?嘀嘀咕咕说沈老七家办酒铁定没多少人,场面铁定不?太好看的情况压根儿就没有出?现,人家热热闹闹的,宾主尽欢。 等?到酒席散了,几?个小年?轻留下来意思意思地闹了一下洞房,也就走人了。 毕竟都是新娘家里的亲戚朋友,自然更顾及新娘子,不?会像有的大队闹洞房闹得?不?像话。 沈绍元今晚喝了不?少,客人一散,他稍稍洗漱了下就踢踢踏踏地踩着鞋跟回房睡觉了。 傅明泽也喝了不?少,不?过陈大妈这个洞庭湖的老麻雀,给?他酒里掺了不?少水,加上大家也有所顾忌,怕真把新郎官给?喝倒了,所以总体来说他其实还好。 沈茉儿也喝了一点,比傅明泽还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小两口现在住新盖的那间房,本来这间房是前后?两间的,沈绍元嫌跟两个年?轻人住在前后?间不?方便,就还是住原来那间了。分开?住着大家都清静一点,而?且不?管是进宝库拿点 东西?,还是在屋里藏点什么都方便。 倒不?是把傅明泽当外人,而?是他们父女俩的经历实在太离奇,尤其是这世界不?能讲封建迷信,还要“破四旧”,他们这妥妥又是封建迷信又是“四旧”的,能不?暴露自然还是不?暴露的好。 沈茉儿坐在写?字台前面对着镜子梳头,她身上穿了一套用宝库里的棉布做的寝衣,白色的棉布拿艾草染了些斑驳的青色,瞧着跟青墨泼在布上似的。 傅明泽提着暖水瓶进门放在墙角,抬头就看到沈茉儿披散了一头乌黑的长发,身上的睡衣跟水墨画似的,他忽然有一瞬间的错觉,感觉自己媳妇儿像是古代小说里的大家闺秀,坐在那里竟有种娴静温婉的气?质。 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傅明泽一时有些怔住了。 沈茉儿回头看他一眼,奇怪问:“你愣在那里做什么?” 傅明泽回过神:“没什么。” 他转身关上门,走过去从沈茉儿手里拿过梳子:“我给?你梳。” 沈茉儿的头发很柔顺,乌黑油亮。其实她刚穿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身体是有些变化的,一下子瘦成?了皮包骨头,脸颊凹陷,头发枯黄,妥妥的就是个快饿死的小可怜。后?面就渐渐恢复过来了,在外人看来是他们家条件好了,吃饱了饭所以慢慢胖了,但?实际上却是慢慢地变回了她自己身体原本的样子。 她这头头发原先就养得?好,现在算是跟原先差不?多了。 傅明泽拿着木头梳子小心翼翼地梳了几?下,头发很顺滑,梳子一下就梳到了发尾,绸缎一样柔软的质感,隐约还能闻见一丝幽香。 他忍不?住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一下,沈茉儿从镜子里看到他的动作,脸一下子就红了。 傅明泽在镜子里同她对视了一眼,随后?就把梳子轻轻搁在写?字台上,很轻的啪嗒一声,沈茉儿下意识侧头看去,忽然感觉眼前一暗,就被他俯身吻住了。 一个耐心而?缠绵的吻,轻柔得?像窗外透漏进来的月光。 男人明显不?满足于?此,渐渐地越吻越深。 沈茉儿微微后?仰,身体姿势有些别扭,导致她不?自觉地伸手攀住了傅明泽的肩膀,然后?就被傅明泽拦腰一把抱了起来。 男人滚烫的手掌隔着纤薄的布料贴在腰上,沈茉儿浑身微微颤了下,唇角不?自觉地泄出?一声轻哼。 傅明泽呼吸一滞,唇齿间变得?益发炽热强势,开?始更加肆意地攻城略地。 秋夜微凉的空气?好像也忽然变得?燥热起来,沈茉儿浑身发软,耳边尽是沉重而?激烈的心跳,这是她自己的,还有越来越重的呼吸声,这是傅明泽的。 滚烫的吻沿着唇角一路落到耳根,痒得?人脚尖都不?自觉地蜷起,沈茉儿听见男人喑哑低沉的声音:“我们去床上。” 轰地,耳朵都变得?滚烫。 傅明泽轻松把人抱起放到铺着暗红色被褥的床上,乌黑的发丝散落在红色的床单上,白皙的肌肤,嫣红的唇,还有迷离带着水雾的眼睛,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深深看了一眼,傅明泽就低头又吻了上去。 很快,如水墨画般的睡衣被扔在了床尾,女孩白皙纤细的手臂无力地按在男人的肩上,微微眯起眼,看着男人清俊好看的眉眼,线条漂亮的下颌不?断有汗在滴落。 “傅明泽。” 她喘息着,微微拧起眉。 “嗯。” 他伸手捞起她,汗湿的额头碰了碰她的,在她呜咽的抗议声中又弓身吻了下去。 夜越来越深,房间里的灯火却久久未熄。 * 第?二天沈茉儿醒来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她眨了眨眼,扭头看向床的另一侧,空的。 傅明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 意识渐渐清明,脑海中不?经意闪过昨夜的某些片段,沈茉儿顿时感觉脸一下就热了起来,她抓着被子掩耳盗铃地蒙住头,没多久又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 太闷了。 幸好不?是一睁眼就和傅明泽面对面,不?然她真是要羞死了。 想到他昨夜凑在她耳边哄着她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沈茉儿忍不?住又暗暗骂了一声登徒子。 身体有些酸胀,不?过沈茉儿还是很快起来了。 她刚穿好衬衣,傅明泽就进来了,见她已经起来,怔了下,说:“今日周日,怎么不?多睡会儿?” 见沈茉儿拿起梳子准备梳头,他很自然地拿过梳子帮忙:“要扎辫子吗,还是就这么散着?” 沈茉儿不?禁又想起昨夜,脸上火烧似的,她拍了下他的手,把梳子抢了回来,傅明泽挑了下眉:“怎么?” 沈茉儿问:“你会扎辫子吗?” 傅明泽老实说了“不?会”,紧接着又说:“我可以学的。” 沈茉儿斜斜横他一眼,眼角眉梢染了几?分红晕,看得?傅明泽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凑过去偷了个香。 小两口又闹了十几?分钟才算出?了房门。 沈绍元起得?挺早,沈茉儿起来时他已经吃过早饭了,在家里待了没多久,就溜溜达达地出?去了。 他一个做老丈人的,实在看不?得?新婚小夫妻腻歪,正?好出?去跟人唠唠嗑,顺带听点沈老二家的热闹。 据说他那个便宜侄女昨天大半夜的自己骑着自行车从公社?回来了。 原因是昨天在村口闹了那么一场,张家的亲戚回去跟张母说了,张母当时倒是没发作,等?酒席散了她竟然也不?管人家小夫妻洞房花烛夜,直接拎着人训了大半宿。 沈玲玲也不?是个能受气?的,最后?忍无可忍,推着张俊良的自行车就骑回杨柳大队来了。张俊良到底不?像他妈那么丧心病狂,大半夜的还是怕新婚妻子路上遇上什么危险,就找他哥借了自行车追了过来。 深更半夜的,这夫妻俩一前一后?进了村子,差点没被巡夜的民兵当贼抓起来,后?面进了沈老二家,又是一番人仰马翻。 多亏沈老二夫妻俩都是嘴皮子利索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到底是把俩人劝住了。 本来小两口也是要住在杨柳大队的,房间都是现成?的,虽说之前是计划新婚夜好歹要在公社?过的,现在也算了,大半夜的赶来赶去不?够折腾的,于?是直接就在杨柳大队睡下了。 早晨起来田芳还帮着掩饰,说一开?始就说好要回杨柳大队过夜的,毕竟公社?那边住不?开?嘛。可惜家里的熊孩子嘴不?严,被人两颗糖就套出?了真相,于?是事情就很快在村里传开?了。 “他们家就是拎不?清,好死不?死的,非要跟茉儿同一天办酒,还不?是暗戳戳地想别苗头,要不?是选了这么个日子,两边哪里会在村口撞见?” “不?是,他们家沈玲玲跟张知青到底怎么回事啊?张知青平时瞧着挺稳重的一个人啊,喝醉酒竟然这么狂野?哎哟喂,你说咱们当时就在老七家里,离着也不?远啊,怎么就不?知道去瞅瞅。” “咱们这边人也多,大家一边干活一边唠嗑,都没注意外面。听说张家接亲的人被张知青一个人追得?跟兔子似的到处乱窜,嗐,没看着可真是可惜了。” “张知青喜欢沈玲玲呗,听说昨天追完了张家人,张知青被绑回知青点以后?就哭了,哭得?可惨了,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嘿嘿,这不?是我说的,是郑知青说的。” “你们说沈玲玲是什么毛病,她就非得?逮着姓张的薅吗,张志强,张俊良,别说,听着还有点像。” “哎哟喂,别说,还真是。说回来咱们杨柳大队真是要出?名了,新郎官接亲的路上别人追着打,这十里八乡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啊,啧,你说咱们离得?这么近竟然没看着。” 说来说去,没亲眼看到热闹是最可惜的。 沈绍元混在一群大爷大妈中间,倒是一点不?觉得?听他们说自己侄女的闲话有什么。 沈老二这一家子就没一个好的,他们做得?出?来,就得?承受相应的后?果。 就说张志强这事吧,要不?是沈玲玲平常吊着他,给?了他希望,他哪至于?喝点酒就疯成?这样? 女人利用自己的美貌来勾搭男人达成?某些目的,这种事情沈绍元 真是见得?太多太多太多了。 皇宫内外,高门大户,真是屡见不?鲜。 但?是他们那时候毕竟是“封建王朝”,女人大多依附着男人生活,有些时候也是逼不?得?已。现在这个世界,也有不?少人重男轻女,但?至少像沈玲玲这样自己有一份工作,家里条件也还算过得?去的,还要搞这些花样,沈绍元就不?是很能理解了。 最后?闹成?这样其实也是咎由自取了。 退一万步说,昨天沈玲玲和张俊良要不?是先故意挑衅,想要压沈茉儿一头,那可能也没有后?面那些事。 “哎,大队长这么快回来了?”有人突然说。 这群人闲聊的地方就在村里的大榕树下面,天气?凉了,白天在外头晒晒太阳还是挺舒服的。 他们这些人在这儿坐了一早上了,眼睁睁看着周满仓骑着自行车出?去,这才没过多久,怎么就回来了。 “老七,你家茉儿呢?”周满仓老远就喊。 沈绍元:“在家呢。” 还能在哪儿,小两口起来吃过早饭就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书呢,你拍我一下,我捏你一下的,看得?人心烦。 周满仓:“那行,走,去你家。” 沈绍元懒洋洋地起身:“你找茉儿,直接去家里不?就行了,怎么一溜烟儿地就进村来了?” 周满仓尴尬道:“我这不?是之前就见你在这儿,怕打扰了新婚小夫妻嘛。” 沈绍元啧了声。 有人忍不?住好奇问:“大队长,瞧你这高兴的,是有什么喜事吗?” 周满仓平常是有点严肃的,但?今天这样子明显是高兴得?都压不?住嘴角了,但?他愣是板着脸不?肯说:“得?先跟茉儿说,说了再通知大家。” 说着,他瞟了眼边补着衣服边唠着嗑的陈大妈:“你们要是好奇,就一起去老七家听听。” 看来真有好事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少人都收拾东西?跟上了。 一群人往村口走,几?个闲着没事蹲地上看蚂蚁搬豆子的熊孩子,立马也拍着手跟上了。路上遇见村里其他人,大家听说有热闹看,哪怕不?知道是什么热闹,也有不?少人跟了上来。 看热闹嘛,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喜欢的。 何况闲着也是闲着。 傅明泽打开?门瞧见这么一大群人的时候还愣了下:“大队长,你们这是?” 周满仓:“小傅,茉儿在吧?” 既然跟村里社?员结了婚,那就是他们杨柳大队的人了,自然不?喊傅知青了。周满仓还是很欣赏傅明泽的,喊小傅喊得?非常亲切。 “在,大家先进来吧。”傅明泽挑了下眉,喊,“媳妇儿,大队长找你。” 慢悠悠地走在后?面,刚刚好晃到家门口的沈绍元听见傅明泽喊媳妇儿喊得?这么顺口,嘴角不?禁抽了抽。 “大队长?”沈茉儿从屋子里出?来,看到院子里这么多人,也不?禁吓了一跳,“这是有什么事吗?” 一直强装镇定勉强稳着的周满仓从看到沈茉儿的时候突然就激动了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八度:“茉儿,省城比赛的成?绩出?来了,全省二等?奖,咱们大队两个都是全省二等?奖!” “什么?!”没等?沈茉儿开?口,跟着过来看热闹的陈大妈一下子窜了过来:“大队长,你说两个全省二等?奖,我们家毛毛也是二等?奖吗?!” 周满仓哈哈大笑:“是的,毛毛二等?奖,招娣也二等?奖,咱们大队有两个二等?奖!全县,不?,全市最高就是两个二等?奖!咱们杨柳大队这次真是放卫星了!!!” “啊啊啊,毛毛,哎哟,我的乖孙哦,你可出?息了!!!” 陈大妈一般还是很稳得?住的,但?是今天这可不?是一般的情况,全市最高就二等?奖,四舍五入他们家毛毛就是全市最厉害的两个孩子中的一个啊! 这可真是,光宗耀祖啊!!! 几?分钟前还趴在地上看蚂蚁的毛毛这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胸膛挺得?高高的,叉腰一阵哈哈哈大笑:“我就说我发挥得?很好!我可真厉害!!” “是是是,我家乖孙可真是厉害,不?过最厉害的还是茉儿,哎哟喂,茉儿,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厉害,我的个老天哎!!!”陈大妈平时可真不?是溺爱孩子的人,这会儿倒是孙子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这也太厉害了吧,我的妈呀,咱们大队小学的孩子竟然能拿省里的二等?奖,这,那些公社?小学,县里的东方红小学,还有市里的小学,都没咱们厉害啊?!” “哎哟喂,咱们杨柳大队这回可真是出?名了。新郎官被人追着打算什么啊,这都是丢脸的事情,这才是实实在在长脸的事啊!” “还别说,咱们上回在市里拿奖就很多人知道了,我娘家嫂子还问我呢,说咱们大队小学办得?比他们大队的好,能不?能让我那小侄儿到咱们大队来读书,哎哟,她平常可看不?起我家,难得?跟我说一回好话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这可不?止是两个孩子的荣誉,这还是他们大队的荣誉,跟他们每一个社?员都有关系的! 在省里得?奖呢,这牛至少能连着吹上三年?了! 大家都是与有荣焉,兴高采烈的。 周满仓也高兴啊,激动得?一张黑脸红光满面,大声说:“省里的奖状和奖品都已经下发到县里了,刚刚我去公社?,公社?耿书记亲自跟我说的,说咱们县这次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县里要隆重举办一场表彰大会,县长要亲自给?毛毛、招娣、茉儿还有咱们大队颁奖!” 妈呀,还要举办表彰大会! 这可真是,他们杨柳大队要在全县出?名了呀! 第58章 第58章 …… 县里表彰大会这天, 公社耿书记拍板,直接跟县里的运输公司借了一辆大货车,拉了杨柳大队一车人去县里观看大队接受表彰的光荣时刻。 是的, 不止两个孩子和沈茉儿这个指导老师能收到省里的奖状和市县的表彰, 杨柳大队这个集体也会获得一个优秀表彰。 其实县里也不说就单单为这件事?弄了个表彰大会,是连着其他事?情一起弄了个表彰大会, 省绘画比赛颁奖只是其中的一个项目。哪怕如此,也说明县里很重视了。 农村人也搞不懂这里头的道?道?儿, 总归是获得了省级的荣誉,县里还?特地开大会表彰,公社还?特地安排车拉他们去看表彰,这可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大队小学的学生基本上都参加了, 像是陈大妈一家子、周小栓一家子这样的获奖选手家属, 自然?也毫无疑问要参加的。大货车再能载人也是有限的, 所?以其他人想要进城,还?得大队里面筛选呢。看着精神面貌好的、平时干活儿表现好的,这些都是首选。 本来?像是老沈家其他房,因着沈茉儿的关系, 应该也是首选的, 但是几家的关系村里人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最后大队挑人进城的时候压根儿就没考虑老沈家其他人, 只有一个沈玲玲,还?是因为是大队小学的老师。 表彰大会是在江北县工人俱乐部的大礼堂举办的, 没办法, 县委大院里没有这么大的场地。 江北县山地多平原少?,差不多就是七山一水两分?田,像杨柳大队这样临近公社的, 那都是土地多的村子了,还?有很多村子,那都是山地占大部分?的。 所?以说江北县这地方?其实还?是挺穷的,工人俱乐部那都是县里的标志性?建筑了。 大货车一路颠簸着给人送到工人俱乐部门口。 这年月省道?也不平坦的,都是黄泥路,时常都是坑坑洼洼的,只有临近县城的地方?铺了一段柏油路,好歹让人舒坦了一点?。 一到地方?,小孩子们嗖嗖地就下车了,年纪大点?的就要人帮忙扶着点?了,毕竟他们这是个货车。 不过也幸好是货车,后面篷布敞开着,虽然?冷一点?,但是没人晕车,不然?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有人晕车呕吐什么的,那就真是麻烦了。 江北县工人俱乐部是一幢三层高的建筑,具有非常典型的五十年代建 筑的特点?,高耸的坡屋顶,敦实的砖墙,正面高耸的屋顶上一颗硕大的红色五角星,下面一排红色的“江北县工人俱乐部”字样。 俱乐部门口挂了“全县各行业表彰大会”的大红条幅。 “这可真是气派啊!” 大家感叹着,有点?怯场,不过很快又昂首挺胸,他们可是优秀的杨柳大队的社员,他们是来?接受表彰的! 而且县里的工作人员得知他们是杨柳大队的,还?都很客气地把他们引导进去安排到了位置上。虽然?位置有点?靠后,但是他们这么多人呢,人家没让站着就不错了。 社员们高高兴兴地领着一群熊孩子坐在了位置上,很稀罕地摸摸凳子摸摸椅子,东张西望:“这房子怎么能造这么大呢!” 沈绍元也特地请了一天假跟着一起过来?了。 其实公社小学有个孩子也拿了个三等奖,学校那边本来?也想给他报指导老师,沈绍元推掉了。 他自觉没教那两个孩子什么,就是一边带着干活一边指点?一下,那两个孩子是高年级的学生,一个家里奶奶在陶瓷厂干过会一点?基础的画技,一个家里藏了几本连环画自己琢磨着临摹过连环画,算是都有点?野路子的基础,他无非就是点?拨了一下,给他们往正轨上领了领。 而且他们去市里去省里比赛,也不是他领着去的,指导老师真谈不上。 沈绍元老神在在地跟一群孩子坐在一起。 傅明泽也来?了,他站在后面看着沈茉儿领着毛毛和周招娣走到前排坐下后,又看了看会场四?周,果然?看到后排角落的位置有个戴着帽子提着个挺大的包的人,就走了过去。 过去一问,那人果然?如他所?料是县里安排拍照的人。 这种大的活动?,肯定是要留下一些影像资料的,没准还?会寄照片到上级二报社看看能不能做宣传。 其实江北县五几年的时候就有报纸的,五六十年代的时候,很多小县城都办了报纸,县委机关报嘛,起一个喉舌和记录历史的作用,但是前几年运动?开始以后这些报纸都纷纷停刊了。 所?以像是这种大型的活动?,就得宣传科的人自己上,或者?就是办公室的人从外面请师傅过来拍照了。 戴帽子的这位同志,就是县里从国营照相馆请来?的照相师傅,没办法,县里太穷,宣传科没有配备照相机。 这倒是方便了傅明泽。 如果是县里宣传科的人,其实反倒不好开口,但既然?是国营照相馆的师傅,傅明泽跟对方?商量了一下,请对方?多拍几张照片,回头按照照相馆拍照的价格付费,对方?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傅明泽跟人说好了才回到位置上,坐在了沈绍元的隔壁,顺便也跟沈绍元说了下拍照的事?。 沈绍元眼神闪了闪,他其实也算得上见多识广,毕竟是皇子嘛,还?是个受宠的小儿子,从小到大见识过的异珍异宝那是数不胜数,各种庆典大典的也不知道见过多少?,像今天这种场合都是小场面。 但是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对这个世界的事情还是远远不如其他人熟悉,像是今天这种场合可以拍照留念,他愣是没想起来。 虽然?之前闺女结婚的时候他们拍了好几张照片,前两天照片也洗好拿回来?了,拍得挺好看的,他拿着稀罕了很久,但是遇上今天这种情况,他还?是没想起来?可以拍照这回事?。 主要是没这个习惯,自然?就想不起来?。 倒是傅明泽脑子挺灵活的,马上就想到了,还?一下子就把人找到了。 沈绍元对女婿的机灵劲儿表示满意,他们父女俩可都不是什么木愣愣的人,在大凉的时候,他虽然?只是个闲散王爷,手里没有什么实权,但是他们父女俩凭着灵活的脑子,过得还?是很是风生水起的。 哪怕是到了这个世界,那么困难的开局,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人都快要饿死了,他们父女俩也照样把日子红红火火地过起来?了。 靠的可都是脑子。 虽然?他闺女最看重长相,但其实沈绍元自己更看重的反倒是脑子。 人如果太蠢真的是很要命的,像是那个张志强,蠢到被沈玲玲骗。 傅明泽长得不错,脑子也挺灵,跟张志强之流一比,还?真是都显得他出类拔萃了起来?。 全靠其他人衬托。 沈绍元不情不愿地在心里给女婿的评分?调高了一点?点?。 陈大妈就坐在旁边,听见他们翁婿俩说话,赶忙说:“小傅,你帮我跟师傅说一声,给我家毛毛也拍两张,按照相馆的价格付钱我们没问题的。” 她惯常是个热心的,回头看了眼坐在他们后排的周小栓一家子:“你们周招娣是不是也该拍一张,这多难得啊,这照片收着能看一辈子呢。” 杨大妞撇撇嘴:“不用,一个丫头片子拍什么照片,要我说领奖就该让男娃上去领,女娃上台算怎么回事??就该让我家家宝上去领奖的,拍照也该给我家家宝拍才是。” 杨大妞觉得县里这些领导可真是拎不清,像这种露脸的事?情那肯定得让男娃上去呀,老周家虽然?没有男娃,但她进门的时候带了跟前头死鬼生的儿子啊,继子也是儿子的,让她家家宝上台一点?毛病没有。 杨大妞一点?不觉得自己这话有问题,前后左右听见的人却全都震惊地看向她,这人是怎么做到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离谱的话的?! 陈大妈简直无语,没理会杨大妞,径直问周老头儿:“老周,你怎么说?” 她都没想着问周小栓,周小栓这个怂货,被杨大妞拿捏得死死的,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周老头儿据说身?体不太好,平时上工都不去的,一惯都窝在家里不出门,但是今天这种日子,既有免费的车坐,能进城见见世面,又因为他们家周招娣得了奖,能露露脸,所?以周老头儿倒是一反常态的出门了。 周老头儿看了眼坐在杨大妞膝盖上的吴家宝,说:“大妞说的对,这种事?该是男娃上台的,家宝要是上台,倒是可以照张相,招娣就算了。” 周小栓也说:“可不是,女娃拍什么照,浪费钱。” 陈大妈:“……” 其他人:“……” 不是,吴家宝他姓吴不姓周的啊,周招娣才是姓周的啊,这父子俩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懂,真的是完全不懂。 在座的也不是没有重男轻女的,哪怕是这些人,都不能理解周家父子的想法,毕竟换了他们,不给女娃拍照片没什么问题,但是也不可能给媳妇儿前面的孩子拍啊! 这些人的心里,虽然?不看重闺女,但是自己的闺女还?是比拖油瓶要重要一点?的。 都说周家父子把杨大妞前面的这个儿子当小祖宗一样宠着,这么看来?还?真是呢。 大家都忍不住看了眼吴家宝,这小孩儿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倒是养得挺好,白白胖胖的,明明位置够,他非得坐他妈的腿上,边吃着糖边踢着腿玩儿,非常的自得其乐。 想想周小栓另外?两个闺女,一个跟吴家宝差不多大,还?有一个更小,都是生出来?没多久就被抱给了别的人家当童养媳,现在还?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呢。 当然?,现在是新社会,是不允许养童养媳的,但是周家当时说的是家里没个女人,孩子又小,实在是养不了,所?以过继给亲戚了。 这种事?情只要当事?人不捅出来?,外?人还?真是没办法说。 哪怕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那两户人家本身?也不怎么富裕,而且家里都有男娃是有点?问题的,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就是手脚有点?问题,都是以后很难娶媳妇儿的,这抱了女娃回去养,是什么目的真的是显而易见了。 所?以说,周家这操作真是让人看不懂。 自家的孩子不愿意养,倒是把别人的孩子当宝一样地养着。 就非常离谱。 陈大妈果断地扭头,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这家人就是脑子有毛病的,跟他们说多了她都怕被他们传染了。 陈大妈都有点?后悔多事?问这一嘴了,同傅明泽说:“他们不要算了,我们家是要的。” 傅明泽瞥一眼周家人,低声说:“都有,说过了。” 陈大妈眼睛一亮,笑道?:“那行,还?是你考虑得周到,回头我们把钱给你。” 傅明泽一开始没说,显然?是不准备要他们钱。但是照片这个可不是小钱,沈茉儿带着自家孙子 得奖,陈大妈心里已?经不知道?多感激了,再让他们家贴钱拍照片,她可没这么厚的脸皮。 当然?,周家人肯定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更大的可能是,没准他们还?会说花这钱给周招娣照相不如给吴家宝照相,陈大妈觉得就杨大妞和周家父子俩,是完全有可能会说出这种话的,所?以她干脆也不吭声。 总归傅明泽也不是看在周家人的面子上,陈大妈心里琢磨着,回头自己还?是提点?一下周招娣,得记着这份情。 陆陆续续地,不断有人进入会场,偌大一个会场,竟然?都快坐满了。 沈茉儿带着毛毛和周招娣坐在前面第二排,跟他们坐在一起的还?有柳桥公社小学的何明达何老师、公社小学的获奖选手刘勇军同学,另一边则是一些企事?业单位受表彰的人员,这些人都是年纪比较大的,有几个甚至头发?都花白了。 一整排的人里面,他们这五个是年纪最小的,小青年加小学生,瞧着非常的格格不入,很是引人注目。 很快,表彰大会正式开始。 会议安排非常的紧凑,不管是会议主持还?是讲话的领导,说话做事?都非常简洁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整个流程衔接得非常快。 “有请全省高举伟大旗帜、全力奋勇前进绘画比赛二等奖获得者?陈宇、周招娣以及他们的指导老师沈茉儿上台领奖,大家鼓掌祝贺!” 热烈的掌声中,沈茉儿一手牵着毛毛,一手牵着周招娣,从容走上台。 县长谷阳波非常年轻,大概三十岁左右,穿着解放装,戴一副银边眼睛,笑容温和看着他们,将奖状和礼券递过去:“祝贺两位小朋友,也祝贺你沈老师!” 他伸手跟沈茉儿握了握:“辛苦了。” 然?后跟毛毛和周招娣也握了握。 毛毛和周招娣都涨红了脸,不过事?先沈茉儿已?经给他们打?过预防针,上台前还?给他们鼓了鼓劲儿,俩人倒是都稳住了,齐齐地喊了一声:“谢谢县长叔叔!” 谷阳波笑笑,说:“咱们拍张合照。” 虽然?前面领奖的人也拍照了,但是轮到自己,毛毛和周招娣还?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俩人都下意识地仰头看了眼沈茉儿,满脸的兴奋。 沈茉儿摸摸俩人的脑袋,示意俩人笑一笑,毛毛和周招娣扭头看向照相的师傅,露出略有些僵硬但也还?挺可爱的笑容。 照相师傅速度很快,咔嚓咔嚓咔嚓,一连拍了好几张。 拍完照,沈茉儿领着俩人回到台下。 毛毛和周招娣好奇地看看奖状,又惊奇地看看礼券,简直爱不释手。 估计是怕奖品不好拿,这次大会颁奖的环节都是发?的奖状和礼券,礼券上面写了礼品编码,并注明在大会工作组领取奖品。大会工作组就在会场外?面,摆了两张桌子,桌子上立了牌子的,刚才进来?的时候沈茉儿看见过。 其实一般颁奖都是直接发?奖品的,这样看着好看一点?,但是这位谷县长看来?是个务实的人,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没多久,周满仓也代表杨柳大队上台领了奖,一张黑脸都涨红了,上台的时候还?同手同脚了,毛毛在台上捂着嘴笑了半天。 表彰大会圆满结束,沈茉儿带着俩孩子去领奖品,因为是省市县三级的奖品一起发?,所?以东西还?真挺多的,指导老师和获奖学生是一样的奖品,沈茉儿因为带了两个学生,所?以奖品也是双份的。 一份是一条毛毯、一个暖水瓶、两条枕巾、一个饭盒、一块香皂。 另一份是一条毛毯、一个暖水瓶、一个手电筒、一个饭盒。 加上两个孩子的奖品,那就是四?份奖品,一大摞的东西。 沈茉儿忽然?觉得,谷县长没有选择当场发?奖品,也许跟奖品实在零零碎碎有点?多也有关系? 说回来?,这年头发?东西还?真是主打?就是一个实用,瞧瞧这些东西,可都是家里用得着的。 两条毛毯,天气冷了马上就能用上了。暖水瓶虽然?家里已?经有两个了,但是这东西不嫌多的,尤其冬天,多灌一些热水,吃用都方?便。手电筒、饭盒也都是很当用的,香皂沈茉儿就更喜欢了。 周满仓也领了奖品,他领到的是一个热水瓶和两个手电筒,这明显就是考虑到大队集体的需求了。 东西虽然?多,所?幸他们来?的人也多,傅明泽和沈绍元帮着拿了一部分?,沈茉儿手里立马就只剩了一条枕巾和一块香皂。 陈大妈家来?的人更多,一个个都喜笑颜开的就把东西都拎走了。 周家也是一样的情况,杨大妞挺着个大肚子都愣是拎着了一个热水瓶,其实她更想拿的是毛毯,可惜被周老头儿抢先了一步。 乡下地方?,可没有人买毛毯的,这东西又贵又难买,就这一床毛毯,当聘礼都是相当体面的,杨大妞只恨她家家宝还?小,不然?就可以名正言顺拿这床毛毯当聘礼娶媳妇儿了。 杨大妞其实还?暗戳戳地嫉恨沈茉儿,她往傅明泽和沈绍元手里拿的东西看了好几眼,心里更加觉得县里的领导拎不清,让女娃上台就算了,还?让沈茉儿这个没参加比赛的上台,还?给她发?奖品,发?奖品就算了,还?给她发?两份奖品。 这不是钱多烧的吗? 这一下子他们家就有了两床毛毯呐,还?有暖水瓶,还?有枕巾,还?有手电筒……这他们家竟然?没有手电筒,这可真是不公平。 杨大妞心里嘀嘀咕咕,面上却没敢露出来?。 一群人地往外?走,倒是正好碰见了柳桥公社的耿立明书记几人。 耿立明心情非常不错:“虎父无犬女啊,绍元你们父女俩可真是,都有两把刷子!”沈绍元成天在公社各单位“帮忙”,耿立明自然?是认识的。 沈绍元笑呵呵地:“我闺女是不错的。” 他可一点?都不谦虚,他家茉儿就是最好的。 耿立明摇头失笑,倒是不以为忤,他跟沈绍元见过几次,也算是了解他的个性?了,他转向沈茉儿,笑道?:“沈绍元同志说得不错,小沈同志是个优秀的好同志。小沈同志,明天你来?公社一趟。” 说着,又勉励了小学生们几句,耿立明就带着公社的几个人先走了。 等几人走远了,陈大妈长长呼出一口气,说:“这领导虽然?笑眯眯的,站他旁边还?有点?紧张呢。” 旁边不少?人都心有戚戚,纷纷点?头。 陈大妈又好奇问周满仓:“领导让茉儿去公社干嘛啊?” 沈茉儿也好奇看向周满仓,毕竟,她也不知道?。 这毫无征兆的突然?让她去公社,也不说什么事?情,沈茉儿真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满仓笑呵呵地:“好事?。” 大概是今天太高兴,他倒是没像平时一样什么都藏着掖着不肯说,他直接说:“咱们自己人悄悄说一句应该没关系,我听说是耿书记跟谷县长多要了个民?办教师转正名额,准备给茉儿转正了!” 陈大妈:“哎呦喂,这可是好事?啊!” “茉儿这么快就要转正啦?!哎哟,这可真厉害。” 其他人都很惊讶,但又觉得好像也不奇怪,她可是带着两个学生得了全省的二等奖,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转正也是应该的。 像是程涛,从大队小学建立开始,就一直兢兢业业的,上学期结束的时候公社就报上去给他转正了。 这么一看,沈茉儿取得好成绩公社给她报上去转正其实也不奇怪了。 不过这样的话,大队小学可就只剩下沈玲玲一个没转正了。 有人悄悄去看沈玲玲的脸色,果然?,脸色阴沉的吓人。 赶紧扭头,只当自己没看见。 一群人边说边往前走,倒是没人注意到走廊旁边站了个脸色铁青的女人,瞪着沈茉儿远去的背影,简直恨不得给她身?上瞪出个窟窿来?。 第59章 第59章 …… 女人扭头就往会场旁边的厕所走去?, 正好?里头走出来几个?女同志,有东方红小学那?位董老师,还有新乡公社那?位胡老师。 董老师一脸恹恹的, 拿手帕擦着手, 胡老师看她一眼,心里想的是东方红小学牌子倒是响亮, 结果还不是和?他们新乡公社小学一样,只能拿个?雨露均沾的优秀奖, 嘴上倒是没?这么说?。 “这次评委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瞧着是没?什么眼光的,省里市里那?些好?学校有些出类拔萃的不奇怪,可大队小学的两个?孩子都得了二等?奖, 这也太离谱了。还有柳桥公社小学, 他们是什么水平咱们不知道吗, 临时抱佛脚的水平还能高过你们去??” 董老师:“我找人打听过了,说?柳桥公社的三个?,画的画很有新意,评委的评价都是基本功还差一点, 但是天赋灵气不错。” 她其实?也是很不服气的, 他们县一级的小学,在省级比赛里面拿不到好?的名?次也不奇怪, 能拿个?优秀奖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了,但是偏偏今年?柳桥公社出了两个?二等?奖、一个?三等?奖, 这一对比, 就显得他们东方红小学太不行了。 自从消息出来,学校领导脸色都不太好?看。 董老师作为指导老师,压力自然是很大的, 她心里也有些怨怪那?些评委,灵气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的,评奖最应该考虑的不是绘画功底吗,她教的孩子功底都是很扎实?的。 还有柳桥公社,这么冒头,不是故意给他们东方红小学难堪吗? 不过她是个?有城府的,倒是不会像胡老师这样口无遮拦。 董老师不想多说?,干脆就借口有事?先?走,其他几个?人也不想掺和?这种敏感话题,也纷纷迅速走人。 女人这才从墙角走过去?:“姐,转正的事?……” 胡老师赶紧瞪她一眼:“回去?说?!” 她说?话是不太注意,但那?是一般的事?情,她又不是傻子,这种事?能在外面讲吗? 这位胡老师叫胡巧丹,女人是她的亲妹妹,叫胡巧琴。 胡巧琴急道:“还回去?说?什么呀,我刚刚听见了,柳桥公社的人说?他们公社书记跟县长多要了个?转正的名?额,要给那?个?沈茉儿转正!柯弘文不是说?了,今年?全?县就一个?机动的转正名?额,她把名?额要去?了,我怎么办?!” 胡巧琴是新乡公社的民办教师,她这个?民办教师的工作,其实?就是胡巧丹的男人帮忙给安排进去?的。胡巧琴自己原先?成绩就不行,教学生自然也就不行,好?在这年?月大家也不看重成绩,所以?她在学校倒是也混得下?去?。 但是想这么混着混到转正就有点难了。 不过胡巧丹的男人既然能给她安排进去?当民办教师,自然也能想办法给她转正。 胡巧丹的男人叫应永飞,他跟管民办教师转正工作的柯弘文关系不错,对柯弘文来说?,只要转正名?额足够,帮这个?忙其实?不难。但问题是这些年?民办教师越来越多,转正的名?额却越来越少,资源有限,柯弘文倒是也不好?随便帮忙。 好?不容易今年?说?是多出来个?机动名?额,胡家姐妹俩前前后?后?已经不知道跑了多少关系,眼瞅这鸭子马上就要落进自家口袋里了,哪知道半路杀出沈茉儿这个?程咬金? 胡巧丹的脸色也是一下?子就难看了下?来。 为了胡巧琴转正这事?她可是费了不知道多少心力,贴钱贴时间?贴人情,要不然,当初去?省城参加比赛,她能那?么捧着柯弘文吗,还不是想着趁机再打打关系。 哪知道竟然又被截胡。 不但被截胡,还是被沈茉儿这个?小娘们儿截的胡。 胡巧琴真?是气得都要吐血。 虽然只是工作过程中有一些口角,但是胡巧琴因为自家男人在县教育局,一向都是自视甚高的,说?话做事?都挺傲气的,尤其在他们新乡公社小学,就是校长也是要给她几分面子的,所以?沈茉儿几次当众下?她面子,她是非常怀恨在心的。 她倒是不会觉得次次都是自己先?无端挑衅,人家不过是反驳她的无理要求,在她这里,沈茉儿反驳她,那?就是不给她面子,那?就是故意找她的茬。 不过,胡巧丹想了想,说?:“究竟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咱们先?找柯弘文问问,咱们花的那?些钱可不是白花的,一个?转正名?额呢,哪能说?没?了就没?了?没?准是另外多出来的名?额呢,跟县长要的,没?准领导特批了一个?呢?” 姐妹俩风风火火地去打听消息。 她们可不是只找了柯弘文的关系,还找了一些更高层的领导的,人家收到了东西也是给了准话的,说?是会在年底跟其他人一起转正。 所以?她们还是抱着一些希望。 只不过这回再去?找人,对方说的话就不是像之前那?么笃定了,只说?是会尽量帮忙争取,再去?找柯弘文。 柯弘文倒是给了准信儿,他毕竟就是管着这一摊活儿的,倒是非常明确地表示,县里不可能还有多出来的名?额,就是这一个?,他也说?了,县里大院儿那?边确实来他们单位知会过这个?事?情,但是单位里面还在讨论。 其实?胡巧丹走的关系还是有用的,人家都答应了给转正名?额了,哪知道县里突然就把这个?指标给要走了,这么一来,他们单位内部自然就产生了意见分歧。 一把手要贯彻执行县里的决定,分管的二把手却不同意,信誓旦旦说?没?有多出来的了,这双方还在扯皮呢。 县里不清楚这个?情况,县里办公会议讨论了的事?情,再说?,一下?子给县里挣来了两个?省级二等?奖,这个?成绩也确实?值得给一个?转正名?额,提高待遇把优秀的人才留在教师队伍里面嘛,没?毛病。 所以?这个?扯皮的事?情还闷在教育局内部,县里是不知道的,柯弘文是因为管着这一摊子才清楚。 胡巧丹恨得咬牙,要换了别人她可能还没?这么气,正是因为这个?名?额是落在沈茉儿手里,她就更气了:“不行,咱们不能就这么放弃,咱们再找找关系。” 另一边,沈茉儿可不知道这些插曲,他们一群人高高兴兴地坐着公社安排的大货车回了杨柳大队,受到了没?能进城的社员的一片羡慕赞叹。 要说?县里这会议开得,真?是紧锣密鼓,他们开完会领完奖品回到家,居然才十二点都不到。 “你和?小傅做饭,我把东西收拾一下?。” 一进家门沈绍元就吩咐,虽说?现在才十二点都不到,可等?他们生火做好?饭就晚了呀,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吃饭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幸好?他们早有准备,早起就去?自留地割了菜,沈茉儿洗菜切菜,傅明泽挑水烧火,小两口合作默契。 沈绍元把两条毛毯拆了直接晾在院子里,这玩意儿不好?洗,只能是好?好?地晒一晒。 他们家趁着沈茉儿和?傅明泽结婚,其实?偷摸置办了不少东西,为了不那?么显眼,沈绍元还找几个?要好?的同事?借了一点,像是徐卫国,他就借了五十块钱和?一些票,其他同事?也一人五块十块的借了一些,倒是一下?子把家里日常用的都置办齐了。 但是棉花确实?是太难捣腾,就连保哥手里都没?有,所以?他们一共也就置办下?了两条盖被和?两条垫被,原本还担心天气冷了被子不够呢,这下?好?了,加上两条毛毯,那?绝对是够暖和?了。 新的暖水瓶、饭盒什么的也得烧水洗洗,其他的东西该归置的归置,该拆开的拆开。 有的人家可能拿到这些好?东西,都会先?放着,像是暖水瓶,结婚嫁娶的时候是很拿得出手的 ,他们家不一样,到手的东西马上就用上了。 沈茉儿切了点腊肉和?青菜煮了锅挂面。 腊肉其实?是她之前在宝库里找到的火腿,她给切块放起来了,挂面是结婚置办东西的时候顺便买的,反正结婚那?几天买了无数的东西,加上来喝喜酒的又送了不少东西,这些东西都在沈绍元屋里放着,傅明泽是不清楚的。 何况傅明泽是知道老丈人在外头打了饥荒的,只以?为他们父女俩之前饿怕了,所以?现在宁愿借钱也要买东西。 面条很快做好?了,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面,面汤里带了腊肉的香味,非常的诱人。 “小傅你给家里回信了吗?”沈绍元吃着面问。 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总不可能不跟家里说?,傅明泽下?乡的时候档案是改动过的,父母是首都普通的工人,亲妈身体不好?,亲爸工资也不高,上头还有时常生病的爷奶,另外好?像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弟弟,总之看档案就知道了,这家人有点钱应该都送医院去?了。 这些情况大队是知道一些的,傅明泽和?沈茉儿准备结婚的时候,周满仓也是悄么悄跟沈绍元说?过的。 大队虽然都说?要对社员和?知青一视同仁,但是背地里肯定还是更偏向社员的,所以?周满仓还是主动跟沈绍元说?了一下?傅明泽的家庭情况。 沈绍元早知道他家里穷,倒是不在意,也没?指望他家能给什么彩礼,不都说?下?乡的时候给了八十当老婆本儿嘛。 不过前几天傅明泽倒是说?家里听说?他结婚,又给寄了钱票过来,他用这笔钱给沈茉儿买了一块表。 沈绍元就让傅明泽回信感谢一下?家里,顺便问问他父母有没?有什么难处。 他们家现在两个?人有工作,加上又在乡下?生活,平时花用其实?还好?,更何况,他们其实?还有个?宝库,实?在不行,弄点金子拿出去?换钱也是可以?的。 既然傅明泽和?沈茉儿成了家,亲家如果有什么难处,他们力所能及范围内,也是愿意帮衬一点的。 尤其他们家这么困难,孩子结婚也没?说?就真?的不管了,反倒是还特意寄了钱票过来,可见家里人都还是很不错的。 人和?人相处,那?都是有来有往的,人家有理有节,沈绍元自然也愿意跟人处好?关系。 傅明泽握着筷子一顿,摇了摇头,说?:“还没?有。” 沈绍元点点头,没?再问。 吃完饭后?,下?午一家三口各自销假,上班的上班,上工的上工。 傍晚下?班后?,沈茉儿匆匆回家做饭,傅明泽则扛着锄头去?自留地。 家里的自留地现在都是傅明泽在拾掇,原先?他们家的自留地是附近几块地里长势最差的,自从傅明泽接手以?后?,竟然后?来者居上,蹭蹭蹭地就长得比其他人的地都要好?了。 村里人都啧啧称奇,这傅知青刚下?乡的时候可不会种地,这也就一年?多点的时间?,他拾掇的菜地竟然比村里老把式拾掇的还要好?了,就说?奇不奇怪? 周满仓说?知青点搞了一腐肥的池子,还在弄什么实?验田,原先?村里人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公社农技员每回下?乡来挂在嘴边都是让他们学习科学种地,干了一辈子农活儿的老农民可没?一个?会听的,那?些娃娃都是纸上谈兵,他们种过几亩地? 但是看到沈老七家的自留地一天比一天长势好?,有的人是真?的坐不住了。 每家每户就那?么点自留地,同样面积的地,同样种白菜,你家能收五百斤,我家只有三百五十斤,那?我家就等?于是亏了一百五十斤呐! 这关系口粮的事?情,对老农民来说?都不是小事?情。 就有人拉着傅明泽问怎么回事?,傅明泽也老老实?实?回答,他从首都过来时,带了一些农技方面的书,都是照着书上学的。 也有人问既然你带了书,怎么早没?见你搞什么实?验田呢,傅明泽倒是淡定:“原先?书没?看完,也不知道怎么种地。” 事?实?是他原先?压根儿没?把这些书翻出来过。 这些书是他下?乡的时候家里长辈给准备的,长辈们的想法就是,既然是去?农村插队种地,干一行钻一行,那?就该好?好?地钻研一下?农业技术方面的知识。书准备得很齐全?,还有一些一般人很难搜集到的资料,都是国内比较前沿的一些理论。 不过,傅明泽一到杨柳大队就知道长辈们还是太知识分子的理想主义了,实?际的种地和?书里的理论差距还是很大的,何况人家种了几十年?地的老农民,哪里会听他一个?从来没?种过地的娃娃指手画脚? 再说?了,知青点里人员复杂,像是石伟,傅明泽从一开始就看出来这人不简单,像是杨青青,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盯着他,傅明泽想要低调,自然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冒头。 他要一开始就表现得自己很想带着村民提高粮食产量,别说?其他人,张志强没?准都得视他为眼中钉。 再说?,傅明泽是真?没?这方面的理想抱负。 他学习成绩不错,物理化学方面都有点兴趣,但要说?农业,其实?真?的没?多大兴趣。 毕竟从小到大接触得也实?在是很少。 所以?当初傅明泽是直接把一大包的书和?资料都放在大队部了的。 周满仓当时听说?傅明泽下?乡还带了一大包种地的书和?资料,倒是对他印象挺好?。周满仓自己就能认识几个?字,看书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他对有文化的人还是佩服的,也分外珍惜这些书和?资料,特意找了个?箱子装了,放在大队部一个?平时不太用得着的杂物间?。 大队部的房子是原先?地主家的,地方宽敞,杂七杂八的小间?很多的,这个?杂物间?就是其中的一个?,放一些平时用不着但又有点重要的东西,像是上头发的□□、笔记本之类的,也没?什么秘密,于是周满仓还把杂物间?的钥匙给了一把傅明泽。 但是傅明泽之前真?的是很少用这把钥匙,他拿了本《农政全?书》放在床头也没?翻几页。 傅明泽用钥匙其实?更多的是拿取钱票,不过也不频繁。 他放了一些钱票在这个?杂物间?里,也放了一些钱票在保哥那?里,还有一些存在银行,身上也藏了一些,反正就是狡兔三窟,所以?偶尔会打着拿书的名?义去?杂物间?里拿取钱票。 至于后?面他为什么突然开始搞腐肥池和?实?验田,原因就是多方面的了。 对种地这个?事?情有所了解,可以?考虑理论联系实?际了是一方面,充分掌握了村里和?知青点的情况哪怕出点幺蛾子也能处理了是一方面,但是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准备在杨柳大队安家落户了,那?肯定就不能一味的低调了,总不能一直靠着媳妇儿和?老丈人吃饭吧? 所以?后?面他抽空就陆陆续续把那?些书和?资料都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抽取一些有用的,自己一边琢磨着一边在菜园子里试。 有了一年?多干农活儿的经验,理论联系实?际,自然事?半功倍,至少像是怎么沤肥肥料更容易被农作物吸收、怎么利用肥料和?轮作来改善土壤、怎么灌溉才能既节水又保证农作物吸收到足够的水分、怎么调整作物的种植密度来使得同样的面积的土地能种植更多的作物……这些问题傅明泽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些想法。 周满仓在观察过知青点那?块实?验田后?,就在村里也弄了个?腐肥池,划了一小块地做实?验田,目前为止实?验田长势良好?,估计到了明年?春耕,他们通过实?验田总结出来的一些有效经验就可以?应用到其他的农田里了。 傅明泽现在很有紧迫感,媳妇儿马上也要转正了,老丈人也有工资,只有他挣工分度日。 这样下?去?,总不能回头他和?茉儿有了孩子,他想给媳妇儿和?孩子买点营养品都找不着借口吧? 而且,他在村里待了一年?多,又在这里安家落户,也希望村里能发展得好?一点,大家日子能好?过一些。 傅明 泽很快拾掇好?了自留地,扛着锄头往回走,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迎面就跟骑着自行车从公社回来的张俊良碰上了。 张俊良拧了下?刹车,单脚点地,打量傅明泽两眼,说?:“好?好?一个?大老爷们儿,靠着媳妇儿和?老丈人总归是不成样的,咱们好?歹算是连襟,回头纺织厂招临时工的时候我通知你。” 都不用傅明泽搭腔,紧随其后?骑车回来的沈绍元听见这人莫名?其妙在自家门前大放厥词,自行车一停就直接疑惑问:“你在我家门口装什么大头蒜,纺织厂要是招工,我难不成能不知道,我这做老丈人的难道还不会替自己女婿考虑,用得着你多事??而且,我女婿难道不是天天在上工吗,在你眼里天天上工就是靠着媳妇儿和?老丈人?你这种思想可不行,你们厂里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看来落实?得还不到位啊!” 看看,他现在可是很能融入这个?世界了,怼起人来都能灵活运用这个?世界的“本土”词汇了。 说?回来,沈绍元是真?心觉得女婿在村里上工没?什么,他们父女俩挣工资,女婿挣工分,正好?还能在村里分点粮食,等?年?尾了,大队里不管是分猪肉还是分什么,到时候也都有他们的份儿。 一家人只要都对家庭有贡献就行,斤斤计较谁的贡献大谁的贡献小就没?意思了。 村里有些长舌妇倒是背后?叨咕过傅明泽,但是没?人敢真?的舞到他们面前来。 这个?张俊良倒好?,直接都舞到他家门口来了,这分明是在挑拨他们和?谐的家庭关系,沈绍元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张俊良表情微僵:“七叔,我一番好?意,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 沈绍元懒得跟他多说?,挥挥手:“赶紧回吧,不然回头说?我欺负小辈。” 张俊良张了张嘴,到底踩了下?脚踏,骑车走人。 沈绍元在公社还是很吃得开的,就连他们纺织厂宣传科的人都跟他关系不错,张俊良轻易是不想得罪他的。 沈绍元看了眼傅明泽,推着自行车边走边问:“你想不想去?公社当工人?”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沈绍元是觉得,他这个?女婿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要是真?想当工人,只要有招考的机会,他多半是能考中的。也不知道他下?乡之前有没?有考过工人,沈绍元猜测,或许是运气不好?,没?碰着好?机会。 傅明泽微微敛眸,摇头说?:“种地挺好?的。” 考国营工厂的工人,到时候肯定是要政审的,他的档案是经不起细查的。 沈绍元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傅明泽在搞实?验田,似乎还有了点成效,如果傅明泽留在村里能帮着村里增产增收,其实?比当普通的工人更有意义。 翁婿俩倒是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前后?脚进门回家吃饭。 那?边张俊良黑着脸骑着自行车回到丈母娘家,他刚把自行车停下?,沈玲玲就从屋里出来了:“正好?开饭了,快进来吧。” 张俊良瞥了眼堂屋,八仙桌旁挨挨挤挤地坐满了人,他皱了皱眉头,说?:“我有点累,暂时不想吃,你们吃吧。” 沈玲玲担忧地看他一眼,见他脸色确实?不太好?看,忙说?:“那?你先?回去?歇着,我回头给你煮碗挂面。” 张俊良点点头,转身就进了他们自己的屋。 “怎么,俊良不吃饭吗?” 沈玲玲一进堂屋,田芳就问了,沈玲玲点点头,说?:“他工作太累了,想先?歇会儿。” 田芳表情微滞,随即马上笑了笑,柔声说?:“他一个?技术工,工作肯定比别人要累许多,既然这样,那?我们自己吃吧,你回头给他做点。” 建设媳妇翻了个?白眼,嘀咕:“天天开小灶,再多的伙食费也经不起这么造啊!” 这可不是张俊良第一次说?要先?歇着不吃饭了,最近他可是几乎天天如此?,虽说?他和?沈玲玲给家里打了伙食费,可这天天开小灶吃好?东西,那?点伙食费哪里够? 沈玲玲顿时柳眉倒竖:“二嫂,你这什么意思,俊良他这段时间?工作比较紧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说?我们出那?么多伙食费,吃几顿挂面喝几碗粥怎么了?” 田芳看了眼沈永军,其实?她也心疼啊,天天不是煮挂面就是熬蛋粥,这吃的可都是精细粮啊,她可是想在伙食费里赚一点的,照这么下?去?不但没?得赚,没?准还要倒贴。 沈永军皱皱眉:“行了,各人都少说?一句,俊良上班累也不容易,不过玲玲你跟他也说?说?,以?后?该吃饭的时候还是一起吃饭,先?吃完饭再休息也来得及。” 沈玲玲只能黑着脸应了声。 晚些时候,沈玲玲另外煮了一碗挂面端到他们自己的房间?,张俊良吃面的时候,她就提了提以?后?尽量一起吃饭的事?,张俊良没?吭声,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后?才说?:“我不习惯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不行咱们就自己开火。” 沈玲玲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些生气,忍不住反问:“你家不也是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 张俊良一点不觉得心虚,反倒是冷哼了声:“那?就回公社租房子住,有钱我还怕租不到房子?要不是想着让你住在家里舒坦一点,上班也近一点,我哪用得着住到这乡下?地方来,每天起早摸黑地骑车上下?班?” 沈玲玲马上就又软和?了下?来,她觉得张俊良说?的对,住在村里确实?是方便了她,只好?软声哄着,哄了半天张俊良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那?边沈玲玲在温声软语地哄着自家男人,村口这边傅明泽正帮沈茉儿打热水准备洗澡。 四个?暖水瓶都灌得慢慢的,拿到卫生间?掺着冷水,沈茉儿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她洗澡的工夫,傅明泽又烧了两壶水,迅速洗了个?战斗澡,顺手把卫生间?给收拾干净了这才回房。 “天气真?是有点冷了。” 沈茉儿早窝进被子里,暗红的被褥里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看着又漂亮又可爱,傅明泽忍不住笑了下?,熄了灯,一钻进被窝里,就精准无比地噙住了她的唇。 很快,黑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中间?夹杂着沈茉儿恼羞成怒的声音:“你轻一点,明天还要去?公社呢!” 傅明泽低笑着温声哄:“嗯,都听你的。” 嘴上说?得好?听,可实?际呢,哼。 第60章 第60章 为人师表,傅老师(修)…… 沈茉儿一大早就到了公社大院, 挺大一个院子里一排两层楼的砖房,耿立明的办公室在二楼最?里面那间。干事?冯伟给她领进办公室,耿立明提起?暖水瓶倒了杯水放到茶几上, 笑道:“小沈同志, 坐。” 沈茉儿道谢落座,耿立明坐回办公桌后面, 开门见山说:“老周应该跟你?说过了吧,公社这回趁着你?们得?奖, 跟县里多争取了一个转正名额。你?一会儿去小冯那里把申请表填一下,年前转正的手续应该就能办下来。” 沈茉儿笑着道了谢,耿立明问:“你?爹在公社干得?挺不错,要不是窑厂不肯放人, 我都想把他要到公社来, 你?呢, 有没有到公社来工作?的想法?” 沈茉儿之前还?奇怪呢,不就是转个正吗,公社书记还?特?意找她谈话,现在听耿立明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 敢情公社是想给她换个岗位……这事?周满仓看来是不知道的, 不然肯定?会跟她说,而且, 周满仓挖空心思给大队小学设了美术课,应该也?不愿意这课才开一个学期就没了。 至于想不想来公社工作?。 沈茉儿眨眨眼, 问:“公社小学老师工资比大队小学老师高吗?” 耿立明一怔:“那倒没有, 编制级别一样的话,工资也?是一样的。” 沈茉儿笑着说:“那我还?是继续待在杨柳大队小学吧,耿书记你?应该也?知道的, 我这才结婚没多久,总不能把我家傅知青一个人扔在村里。” 嗯,其实不能把傅明泽一个人扔在村里只是个借口,傅明泽可不会在意这个。但是如果?工资一样,沈茉儿确实是觉得?没必要一定?跑到公社来上班,来来回回不够赶的,而且村里多好啊,大家都熟悉,没事?找人唠嗑都比公社方便?。 沈茉儿其实事?业心不强的,她一个闲散王爷养大的小郡主?,要是事?业心太强, 幻想承继大统,当女皇帝什么的,他们爷俩哪用得?着叛军来杀,怕是早就人头落地了。 他们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逍遥自在地、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别看他们到了这个世界以后,都各自努力地上班,积极争取各种机会,那还?不都是原主?父女俩留给他们的底子实在太差,他们不积极一点,那可就要饿死了。 但是像这种情况,工资一样,工作?却要更辛苦,沈茉儿是不干的。 她是享乐惯了的“封建余孽”,还?真?是不像这个世界的人,讲理想信念,讲无?私奉献,为国为民出力是应该的,但是前提是过好自己的日子。 没有小家,哪有大家? 耿立明:“……” 他这个位置,一般人在他面前,都是要喊喊口号、表表态度的,就算是为各自大队、社员争取利益,那也?都是要粉饰一下的,他真?是挺久没见过这么直白的了。 耿立明试图劝说:“你?们大队离公社也?不远,这也?不算把他一个人扔在村里吧?窑厂那边分房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把你?的份额再调剂过去,你?们父女俩可以分个不错的房子了,到时候一家人都住在公社,你?家那位就让他骑车回大队上工,或者让窑厂那边考虑一下能不能安排个临时工,这都是可以考虑的嘛。而且,你?现在教的是小学,我们考虑想给你?调过来教初中?。咱们县里是有陶瓷厂的,要是学生们能在初中?毕业前学一些画画的技能,参加陶瓷厂招工也?更有优势。我还?是希望你?能仔细考虑一下。” 其实学画画也?讲究个天赋,县里东方红小学、前进中?学都有美术课,但是真?正能学好的还?是凤毛麟角,所以哪怕陶瓷厂招工不多,但是真?的手艺出众,他们还?是很欢迎的。 之前周满仓要民办教师的名额,也?是以这个理由打动了他们,公社这边是想着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可能出一两个好苗子,真?有不错的回头可以送到前进中?学继续学。 万万没想到,这小沈老师的水平这么好,于是公社几个领导一合计,就觉得?干嘛送前进中?学,他们公社也?有中?学的啊! 都能在省里拿奖了,水平肯定?不比前进中?学的老师差,前进中?学可没有在省里拿过奖。 他们公社中?学完全可以借着这股东风实现弯道超车啊! 想得?倒是挺好,但是沈茉儿她居然不愿意调到公社来,这真?是耿立明怎么都没想到的。 公社虽然不是县城,但是十里八乡的,各个大队的社员,哪个不想来公社当工人吃商品粮? 没想到,没想到啊,沈茉儿她居然不愿意。 沈茉儿也?不拒绝:“那行,我回去跟我爹他们商量一下。” 耿立明无?奈,也?只能这样了,回头再让人也做做沈绍元的工作。 沈茉儿很快去找冯干事?拿了转正申请表,当场填好上交。 出了公社大院,沈茉儿溜达着去了纺织厂厂区宿舍,巧姐家难得?大门敞开着,巧姐就坐在门口缝衣服,看到沈茉儿,她放下手里的活儿,把人让进门,把门一把关上了。 “不卖包子了,我今早自己做了几个馒头,给你?拿两个?”巧姐问。 锅灶都空着,平时叠在灶台上的蒸笼也?不见了,沈茉儿想了想,迟疑问:“是邻居找你?麻烦吗?” 巧姐从橱柜里拿了红糖罐子出来,给沈茉儿冲了碗红糖水,才坐到桌子边说:“可不是,前两天给我举报了,幸好当时过来买包子的是厂里原先跟我家关系就不错的,我们咬死了就是朋友之间换点东西,厂里领导也?赶过来帮忙说话了,最?后事?情是算了,不过以后肯定?也?不能再干了。” 她嘲弄地笑笑:“他们家是想逼我在这里住不下去,好搬走给他们腾房子,真?是想得?美。我可不走,我孩子再大一点,要回来读书的。呵,我可以跟他们耗着的,倒是他们家儿子不可能一直耗着不结婚。” 巧姐一向话都不怎么多,沈茉儿每次过来,她都是在闷头干活。她性?格其实是有点柔弱内向的,但是说到孩子,眼神却分外坚毅。 她男人死后,他们孤儿寡母的,遇见的事?情真?的不少,如果?她一味的软弱,那么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沈茉儿和巧姐聊了一会儿,也?没要她的馒头,这种时候从她家拿着东西出门不太合适的。像巧姐这样的,公社会安排一些糊纸盒之类的零散活儿给她,她自己糊口倒是没问题,但是要照顾到家里的老老小小就有点困难了。 走到那户门前有石榴树的人家,那家门半开着,那个眼白有些多的女人躲在门后面盯着沈茉儿看,沈茉儿直接走过去,那人吓了一跳,砰地就把门关上了。 “哎哟,没吃着包子,我这手怎么这么痒呢,我可真?想找人揍两下呀。”沈茉儿站在那人门口大声说。 那女人躲在门口瓮声瓮气地:“你?你?你?,你?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小心我喊公安过来抓你?。” 沈茉儿笑了下:“哟,公安我倒是也?挺怕的,没事?,那我夜里再来。” 沈茉儿说完就走了,倒是屋里的女人半天都不敢再开门,夜里出门上厕所也?是提心吊胆的,就怕真?有人给她一闷棍。 就算买包子的不打她,她也?怕巧姐,还?有巧姐那个姘头埋伏着揍她呀。 这天回家以后沈茉儿就把耿书记的话跟傅明泽和沈绍元说了,沈绍元无?语:“窑厂分房子速度是快,可那是跟纺织厂比,其实还?是要照资历轮的,这个跟转正、升职都不一样,这房子比其他的还?要敏感,所以基本不可能有插队的情况。我这才进窑厂多久,怎么可能轮得?上分房?” 沈绍元摇头:“可不能去,一样的工资,平白多花了不知道多少力气,而且十几岁的可比几岁的难教多了。” 傅明泽默默看一眼老丈人,倒是没想到老丈人会这么说,毕竟这年月大家都是很讲奉献精神的,公社想要给学生争取更多的就业可能,一般人怎么都会答应的。 不过说回来,一般人也?不会拒绝从大队调到公社。 沈茉儿肘肘傅明泽:“你?的意见呢?” 傅明泽给她夹了一筷子炒鸡蛋,说:“我都行,看你?自己喜欢,你?乐意去,咱们就想办法在公社租个房子,你?和爹上班也?近一点,你?不乐意就算了,咱们在大队也?挺好的,就是辛苦爹来回奔波。” 沈绍元看他一眼,心说瞧瞧这小子多会说话,难怪给他闺女哄得?每天乐乐呵呵的。 沈茉儿笑道:“那行,回头我去公社回复一声,我还?是留在大队跟你?一起?。” 沈绍元:啧。 不过转正这件事?还?真?没那么容易,沈茉儿写的申请交上去以后,又过了两周,公社这边突然接到通知,说是今年民办教师转正工作?有了新变化,不再由各公社上报,而是所有符合条件的人员一起?参加一次转正考试,根据考试成绩分配名额。 耿立明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之前可从来没有这个说法,怎么他们这边申请表一交上去,县里就变卦了?他特?地跑了一趟县教育局,打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后,直接冲到局长办公室拍桌子:“本来就是机动的名额,给沈茉儿也?是名正言顺吧,绘画比赛拿奖,最?大的受益者可是你?们教育局,何况这事?还?是谷县长点了头的,你?们内部?协调不下来,你?们就这么搞?!我们一个教美术的,凭什么要跟其他人一起?考文化课?!招道士你?们考佛经,你?们这不是乱弹琴是什么?!” 教育局的杜局长也?是有苦难言:“老耿,我这也?确实不好办呐,不止内部?协调不下来,县里也?有领导在打招呼,我们原先也?确实有考虑过把这个名额给新乡公社,现在人家 说你?们不讲规矩截胡,我们这边也?很难办啊!” 正是因为扯皮得?太厉害,他考虑来考虑去觉得?那还?不如就直接考试,有能耐的留下,没能耐的滚蛋。 这也?是最?公平不过的了。 至于教美术的也?要考文化课,他们讨论的时候也?有人提出来了,哪怕教美术、教音乐,既然当了人民教师,那么基本的文化素养还?是应该有的,顶多给几分额外的加分。 最?后定?下来是加五分。 “老耿啊,说是说教美术、音乐的加五分,实际这次全县符合报考条件的民办教师里只有沈茉儿一个是可以加分的,我这相当于就是帮她争取了五分的加分,我是真?的尽力了。” 耿立明还?能说什么,说老杜你?个怂货,身为一把手连这点事?情都摆不平? 他们局里的二把手年纪不小,在教育系统干了几十年,人脉关系根深蒂固、盘根错节,老杜这个局长确实也?是不好当。 耿立明闷着一肚子火回了柳桥公社。 傍晚沈绍元下班回到家就把这事?跟闺女和女婿说了。 给他传消息的是冯干事?,前面讲了一堆官话套话,什么县里为了促进民办教师转正工作?更加公开公平公正,今年特?意进行了改革,什么在县教育局主?要领导和耿书记的努力下,给沈茉儿同志额外争取了五分的加分,希望沈茉儿同志抓紧时间复习功课,考个好成绩吧啦吧啦,只在后面提点了一句,说名额有限教育局也?是为了更好落实这项工作?。 沈绍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虽然没有混迹过官场,可他一个王爷,身边其实就是官场。 懂的,他可太懂了。 促进民办教师转正工作?公开公平公正,就是说不公开的那一套实行不下去了,里头有人扯皮,只能公开考试。 教育局领导和耿书记努力给茉儿额外争取了五分的加分,就是说有人不愿意给茉儿加分,甚至是有人故意针对他家茉儿。 名额有限就更好懂了,闹成这样多半就是名额不够。 他家茉儿是因为得?了奖才额外拥有了转正的机会,之前说是公社跟谷县长那边额外争取了一个名额,这么看,多半就是这个名额出了问题。 既然是这个名额出了问题,那有人故意针对他家茉儿也?说得?通了,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名额。 或许有人会觉得?就为了一个民办教师的转正名额,哪至于这样大动干戈?沈绍元倒不会这么觉得?,皇宫内院里面为了一点点的利益争斗得?你?死我活的例子他可是见得?多了,为一个转正名额,还?真?是有可能的。 毕竟这个世界工作?是很重要的,就不说正式编制的教师比民办教师工资多了一大截,有这么一个工作?,如果?是女人,就可能找到更好的婆家,如果?是男人,就可能娶到条件更好的媳妇儿,在一定?条件下工作?还?能传给子女,年轻人有一个工作?就能不用下乡插队……听说有些地方为了一个工作?父子反目成仇、亲人谋算性?命的都有,所以说为了一个转正名额大动干戈,真?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沈绍元想到的,沈茉儿和傅明泽自然也?想到了。 傅明泽觉得?县里选择考试其实也?挺好,公平公正,不用落人口实,而且:“茉儿考试肯定?没有问题的。” 民办教师基本都是教小学的,整体?学历以初中?为主?,他媳妇儿初中?成绩还?可以的,也?一直都在自学高中?的课程,文科类的她自学毫无?问题,数理化他一直在帮着辅导,水平如何傅明泽心里非常清楚。 沈绍元也?对自家女儿非常有信心:“嗯,茉儿一向聪慧过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沈茉儿笑道:“既然你?们都这么有信心,那看来我也?必须非常有信心。” 不过,有信心是一回事?,临时抱佛脚还?是需要的。 夜里洗漱完,沈茉儿点了灯靠在床头看课本,傅明泽钻进被窝,看了媳妇儿几眼,发现她看书看得?非常认真?,连眼风也?没给他一个,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她一下:“光线太暗了,这么看书伤眼睛。” 沈茉儿眨了眨眼睛,确实感觉有点酸涩,无?奈道:“可是时间这么紧,我夜里不看,白天就没多少时间了,不临时抱佛脚地复习一下,心里有些没底,万一到时候没考上,那也?太丢脸了。” 傅明泽看一眼她手里的课本,说:“你?休息一下,一会儿我讲给你?听。” 她媳妇儿大概语文成绩不错,傅明泽很少看到她看语文课本,倒是数理化,花的时间特?别多。 沈茉儿干脆放了书,扭头看向傅明泽:“你?讲。” 傅明泽俯身过去亲了一口,含糊说:“先休息一下再讲。”说着一手按着她的后颈,一手捧住她的脸颊,慢条斯理地加深了这个吻。 沈茉儿一开始还?推着他,软软地说着还?要复习,被他捉住双手揽上腰后,那点薄弱的意志也?土崩瓦解了,手不自觉地搭上了他的脖子。 直到胸口微微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然后就听见啪嗒一声,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混沌的脑子顿时就清明了一下,忍不住重重拽了一下她家傅知青的头发:“不是休息一下就讲课吗?” 傅明泽被拽得?生疼,气笑地咬了她一下,水嫩白皙皮肤上顿时就留下一小块红印,跟冬天雪地里的梅花似的,傅明泽忍不住又亲了下,才懒洋洋地坐起?来:“行吧,讲课。” 他将人揽进怀里,回忆着之前看到的课本内容,讲起?了例题。 沈茉儿起?身从床底下捡回课本瞥了眼,发现傅明泽讲的居然真?的就是她之前看到的部?分,而且,他讲得?简洁明了,比自己看书一点点去理解效率高多了。 沈茉儿干脆身子一歪,又靠回他怀里,边听着他讲,边玩着他修长的手指。 傅明泽睨她一眼:“你?这样我怎么讲得?下去?” 沈茉儿看他一眼,笑眯眯道:“为人师表,傅老师。” 傅明泽捏着她的下巴就狠狠亲了一口,然后就又被沈茉儿拽了头发,只好冷静冷静,理理思绪,继续往下讲。 头发看来真?是有点长了,他媳妇儿一抓一个准。 讲课的效率实在不高,毕竟为人师表的傅知青,时不时就得?开个小差,不过好歹还?是把沈茉儿原先想看的部?分都给讲完了。 讲完后傅知青言之凿凿地跟媳妇儿要劳动报酬,俩人又闹了好一会儿。 第二天早上俩人都起?晚了,他们起?来时沈绍元已经去上班了,锅里温着粥,不过看着不像有人吃过,估计沈绍元起?来煮了粥,来不及吃就匆匆走了。 沈茉儿瞪了傅明泽一眼:“都怪你?。” 傅明泽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态度良好,连连应是:“嗯,都怪我,我回头就跟大队长请个假,去公社找巧姐给咱们做点包子馒头,省得?咱爹起?早了没饭吃。” 沈茉儿:“……” 是她爹起?早了吗,明明是他太闹腾,害得?她起?晚了。 不过沈茉儿倒是不怕沈绍元挨饿,她爹屋里放着饼干的,出门前肯定?吃过东西的,而且他去了公社,肯定?会在国营饭店买早饭的。 她爹可不是会饿着去上班的人。 小两口匆匆吃了早饭,各自出门。 沈茉儿往村里走,在路上碰见了周满仓,周满仓皱着眉头,问:“听说转正的事?情出岔子了?” 沈茉儿奇怪:“您是哪里听说的?” 她爹是从公社带回的消息,周满仓昨天没去过公社,这一大早的,哪里来的消息? 周满仓表情不太好:“张俊良带回来的消息,你?二伯母今天一大早就在村里叨叨,说是县里要公平公正,要通过考试选拔,不会给某些特?定?的人开后门,还?说他们家沈玲玲也?符合报考的条件,沈玲玲一早就和张俊良一起?进公社了。” 沈茉儿明白了,她倒是忘了还?有张俊良这个每天来往大队和公社的,她说:“确实是要考试,没事?的,考试也?挺好,大家凭实力争取。” 周满仓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有些不满 县里的安排:“其他人就算了,你?是带着孩子们拿了奖的,这跟别人哪里一样嘛!” 沈茉儿安慰道:“只要考上了都一样。” 可不是还?有个万一,万一没考上呢,分明是名正言顺拿到的名额,这万一没考上可就没有了。 周满仓还?是有些担心,不过到底没在沈茉儿面前说这些丧气话,毕竟县里都决定?了,他们也?没有办法更改,如今也?只能希望沈茉儿考得?好一点,顺利考上。 “哦,对了,有你?一封信,昨天揣口袋里忘了给你?。”周满仓从兜里取出一封信,“好像是省城寄过来的。” 沈茉儿接过信看了眼,信封右下角写着寄信人:南省绣衣厂第一件车间陈嘉华。 60-70 第61章 第61章 沈茉儿从省城回来后就抽空绣了一件绣品寄给陈嘉华, 用?的是最普通的布料,线也是供销社里七拼八凑买来的,所幸图样不复杂, 用?色也比较简洁, 成品倒是还算差强人意。 东西寄出去以后沈茉儿就把这件事撂开了。 总归她该做的都做了,后面的事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省城那边一直没有回音, 沈茉儿都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没想?到陈嘉华终于写信过来了。 沈茉儿当场拆了信, 看完以后不禁诧异地扬了扬眉。 陈嘉华在信里详细说了这段时间以来她为在柳桥公社建立分厂所做的努力?。 她当初和沈茉儿商量好?的想?法是争取在柳桥公社建一个分厂,不过这段时间跑下来,陈嘉华发现建分厂牵扯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不说他们自己厂里, 真要建一个厂, 相关的部?门怕是不少都要伸手进来分一杯羹, 等到各方?面关系协调好?办下来都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而且,建分厂绣衣厂的领导其实?积极性也不高,毕竟难以预料这块肉最后落在谁的嘴里,自己劳心劳力?半天没准到最后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最后陈嘉华还是找厂里领导请示了, 请求照着他们第一车间的模式, 直接在柳桥公社办一个第九车间。 这么一来就是他们绣衣厂内部?的事情了,肉怎么煮都是烂在自己锅里, 厂里领导推进这项工作?的积极性明显提高,这件事也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日前绣衣厂内部?已经召开了专门的会议通过了第九车间的筹建方?案, 成立了相关的领导小组,后面只要按部?就班地走就行了。 陈嘉华一开始努力?想?要促成建分厂,其实?也有她自己的私心, 她在第一车间主?任这个位置上?干了不少年头了,靠技术吃饭的人,想?往上?再?走一步简直难如登天。 建分厂其实?对她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哪怕是跑到县里来做分厂的副厂长,级别?也比车间主?任要高。何况,以她的技术和能力?,再?加上?沈茉儿手里的绣图和展现的绣技,陈嘉华是有信心迅速打响分厂名气的。 可惜事情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最后陈嘉华还是放弃了建分厂这个想?法。 陈嘉华有自己的私心,但是出发点还是为了绣厂,所以她也没有说因?为建不了分厂就不管这件事,还是努力?把事情给促成了。她在信里说已经在厂领导面前尽量帮沈茉儿争取,但是最终这个第九车间的人员怎么安排,现在也不好?说。 绣衣厂肯定是要派人下来的,沈茉儿想?要当车间主?任,难度比较大?,但是这个车间本来就是依托沈茉儿的绣图和技术才建的,所以车间副主?任应该是没问题的。 当然,现在说这些都还早,当务之急还是把车间给建起来。 陈嘉华最后说,两周之内,绣衣厂应该就会派人下来跟江北县这边磋商这件事,让沈茉儿做好?准备。 绣衣厂跟江北县主?要是磋商相关政策,其他的,沈茉儿当初就表过态,不管是分厂还是车间,管理上?绣衣厂可以插手,但是选址和招工,都必须在柳桥公社。 这件事一级级地谈下来,估计还得一些时间,现在绣衣厂那边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沈茉儿倒没急着做什么,依旧是按部?就班地准备着转正考试。 同时,村里关于她这次可能转正不了的传言也是愈演愈烈,别?说她和傅明泽两个在村里的人,就连沈绍元一个成天起早摸黑来回公社的人都听说了。 目前杨柳大?队小学一共三名老师,程涛作?为小学创办时的元老和校长,已经解决了转正的问题,剩下就是沈玲玲和沈茉儿。 之前周满仓说因?为比赛获奖的事,公社给沈茉儿争取了一个转正名额,大?家只是觉得公社重视这次的荣誉,省里获奖呢,给沈茉儿一个转正名额好?像也说得过去。 但后面说县里要求通过考试来确定转正名额,尤其是张俊良带来消息的时候,还特意说了这次县里这么做,就是为了公平公正,杜绝某些人通过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转正的情况,不少人心里就犯嘀咕了。 张俊良是纺织厂的技术工,在社员们眼中,那就是有文化有技术的人,他说的话?社员们自然没有不信的,加上?田芳天天在外面吹,说她家沈玲玲可是高中生,比人脉关系他们比不了,比学习他们可一点都不怵,至少考过沈茉儿这个初中生那简直是手拿把掐,轻轻松松。 沈玲玲其实?是有点心虚的,她擦线上?的高中,学习成绩也一般般,不过想?想?沈茉儿都没上?过高中,沈玲玲又觉得她妈说得没错,跟别?人比不过,跟沈茉儿这个初中生比还不是简简单单? 被?田芳念叨久了,沈玲玲莫名也膨胀了起来,连着几天在学校碰见沈茉儿,都用?下巴看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沈茉儿懒得理会沈玲玲,她自己看书还来不及呢。 县里大?概是想?快刀斩乱麻,出通知以后仅用了三天时间增补报考名单,又留了两天时间给报名的人准备,然后就直接考试了。 沈茉儿集中精力?查漏补缺,语文她问题不大?,数理化的高中知识倒是还没学完,不过后面比较难的部?分傅明泽觉得考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她把主?要的精力都花在了巩固基础上?。 考试当天,傅明泽和沈绍元都特地请了假,陪着沈茉儿一起去了县里。 出门时,他们在村口碰见了沈玲玲,张俊良骑车带着她去公社,俩人不冷不热地喊了沈绍元一声,就飞快地骑走了。 到了公社,沈茉儿他们在汽车停靠点又碰见了这俩人。 这也不奇怪,公社去县城就这么一趟车,不止她们俩,柳桥公社三个符合条件的民办教师也搭的这趟车。 “你作?为高中生,本来就有优势,何况这段时间还努力?复习了,可以说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只要放宽心,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了。” 张俊良瞥了眼沈茉儿,心情很好?地鼓励沈玲玲,同时又指桑骂槐:“我看县里这一次的决策非常好?,通过考试把有真才实?学的人留在教师队伍里面,给那些滥竽充数的敲敲警钟,真是英明的决策。” 沈茉儿才不管他在那儿叨叨什么:“车来了,咱们上?去吧。” 眼看沈茉儿他们都上?了车,沈玲玲表情流露几分嫉妒,忍不住说:“不就是考个试嘛,一家子人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考状元呢。” 张俊良眼神闪了闪,点头道:“你说得对,这次考试当然是重要的,但是我相信你肯定能考好?的,你是一个成熟的人民教师,学生们面对考试都不怕,你作?为老师又怎么会害怕?我相信你能成熟、独立地应对的,咱们没必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车票也是要钱的,中午在县里吃饭也是要钱的,浪费这个钱你自己在县里吃得好?一点,用?更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下午的考试不好?吗?” 沈玲玲其实?有些羡慕沈茉儿,她考高中的时候,家里也从来没人管过,更别?说陪着一起考试了。 但是张俊良说得也对,车票、吃饭都是要花钱的,张俊良让她在县里吃好?一点,沈玲玲又觉得有些感动?。 她倒是没想?一想?,其实?到县里吃得好?一点还是差一点,用?的其实?都是她自己的钱。 他们结婚后张俊良倒是给了她一张存折,里面有张俊良这些年存下来的五百块钱。张俊良平时的工资没有交给她,他说自己在公社上?班,偶尔人情往来,同事间请客吃饭什么的,平时身上?得放点钱,如果攒得多了,自然会跟她拿了存折继续往里存。沈玲玲觉得反正存折归她保管,也就随他了。 沈玲玲被?张俊良一通忽悠,重新斗志昂扬,上?车时发现前排没位置了,往后排走去的时候也是雄赳赳气昂昂的。 沈绍元瞥了眼,摇头叹息,幸好?自己闺女聪明伶俐,不像这个便宜侄女,瞧着一脸精明相,实?际却是个蠢蛋。 沈茉儿坐在靠窗的位置,趁着汽车动?起来没人注意,脑袋一歪蹭到了傅明泽的肩上?,嘟囔:“我眯会儿。” 起太早了,她还有点困。 傅明泽在挤在过道里的乘客看过来之前迅速闭上?眼睛。 虽说这年月男女青年之间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但是如果两个人都困得一上?车就睡着了,这时候不小心靠得近了一点,总没人能说什么吧? 不过他倒是低估了有些人的脸皮,过道上?一个拎着只活鸡的大?妈早在四处张望,想?找人弄个位置,看来看去,就盯上?了沈茉儿和傅明泽。 这两个小青年,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尊老爱幼,看到年纪大?的长辈也不知道让个座儿,这大?庭广众的,居然就靠在一起睡着了,不要脸! “你们……” 她刚一开口,过道另一侧的沈绍元先说话?了:“这位大?姐,你轻一点,我闺女今天要去县里参加转正考试,她昨晚可是看书看到很晚的,我家女婿也陪着她看书复习到很晚,这又一大?早的就起来了,他们困得不行,正好?在路上?眯一会儿。你轻一点,不要吵到他们。咱们出门在外都互相体谅一下,你看你拎着只活鸡,一直叽咕叽咕的,这排泄物还落在那位大?哥的鞋子上?了,咱们也没多说什么不是?” 大?妈:“……” 不是,她都还没开始说话?呢,怎么就叫她轻一点了? 车里这么多人呢,叽叽喳喳的,到处都是声音,怎么就不说他们吵了。 她这边还在心里组织语言呢,那个鸡屎落在鞋上?的男人已经震惊地吼了出来:“你这位同志你什么情况,你带只活鸡出门你怎么不拿麻袋装一下,我这刚穿没两天的新鞋子啊,就被?你这么给糟蹋了!啊啊啊,我的鞋子,我的新鞋子!” 附近的乘客也连连后退:“哎,我说大?姐你这可不对,你带活物没关系,你不能这么干啊!” “售票员,售票员同志,你这得管管呐,这一路往县城去可颠簸着呢,她这鸡排泄物万一一晃悠,晃悠到我们身上?,我们可怎么办?”这是坐附近位置的乘客。 大?妈拎着鸡,理直气壮:“鸡要拉屎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能让它别?拉,你们怕脏,你们就离我远一点,要不然你给我让位置,我给鸡塞座位底下去。” “你想?得倒挺美!售票员,售票员同志,你管管,这完全?不讲理啊,你赶紧管管!” 这年头车子少,一辆三十座的汽车塞四五十个人是常事,大?家扛着麻袋挑着箩筐上?车也很正常,一般人也不会去管别?人带什么东西上?车,可是你带着“生化武器”上?车威胁到别?人就是两码事了。 乘客们闹腾得不行,售票员也头疼,这鸡屎要是落在车上?也和麻烦啊,要被?人一踩……啧,那场景简直不能想?。 售票员站起来喊:“那个带了鸡的大?妈,你往前走,大?家让一让,让她往前走,我这里有一个旧纸壳箱,你把鸡弄到这里来。” 售票员非常心疼,她这个旧纸壳箱是放在车里防备着万一倒腾东西的时候能用?的,虽然挺旧了,送去废品站也能换点钱呢。 原本过道是很挤的,但是售票员这么一说,其他乘客倒是欻地一下就给让出了道儿,大?妈被?售票员和一群乘客瞪着,没办法,只能往前挤,等她挤到前面,欻地一下人群又合拢了回去。 大?妈自然不可能再?带着纸壳箱再?挤回来,她在售票员的位置前头“罚站”呢,她可不敢跟售票员唧唧歪歪,这年月售票员也是很牛气的,真惹火了人家,说不准就给你扔半路上?了。 沈绍元勾了勾唇。 隔着一个过道的傅明泽也闭着眼睛笑了下。 有时候傅明泽都觉得奇怪,就他老丈人这能耐,还有他媳妇儿那机灵劲儿,之前居然能被?曹梅抢走粮食差点饿死,想?起来都不可思议,感觉曹梅在他们父女俩手里玩不过一个回合才对。 不过,作?为红旗下成长起来的华国年轻一代,傅明泽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倒是没有往神神鬼鬼的方?向猜测,反倒是觉得他老丈人和媳妇儿之前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们不说,傅明泽自然也不会打听。 后面一路都非常顺利,沈茉儿睡得迷迷糊糊,被?傅明泽拍醒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县里。 一家人紧赶慢赶到了考点,沈茉儿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地踏入考场,傅明泽和沈绍元闲着没事就去了百货大?楼。 傅明泽身上?带了钱票,但是作?为一个为了结婚已经把“老婆本”都花掉了的穷人,他并没有任何花钱的借口。 沈绍元身上?也带了钱票,不过带得不多,之前他们家打着结婚的名头置办了不少东西,确实?是已经把家里的存款花得七七八八了,买东西倒是其次,他是听说百货大?楼这里偶尔会碰见一些“收货”的人,他今天身上?带了两个素圈金戒指,准备如果遇上?了就想?法子给出了。 就是身边跟着小白脸女婿不太方?便。 俩人各怀心思,百无聊赖地在百货大?楼里晃荡了一圈,一个是手里捏着钱票没办法买,一个是兜里藏着东西默默打量四周。 转第二圈的时候,沈绍元注意到有个戴眼镜穿解放装的男人在暗暗打量他们,他想?了想?,掏出五块钱给傅明泽,说:“你看看买点不要票的糖果点心,我去一下厕所。” 傅明泽接过钱,暗暗松了口气:“好?的,我买好?了去门口等你。” 沈绍元:“行,不急,你慢慢来。” 等傅明泽走开了,沈绍元回头看了眼解放装男人,慢悠悠地往外面走去。 别?看男人一副干部?打扮,沈绍元猜得没错,这人还真是“收货”的。 这年头买东西都需要票证,像是手表、自行车这种大?件的票,普通人是很难弄到的,但是不少人结婚的时候又要用?到,亲朋好?友手里弄不到,就得花钱买。 这些票自然也不是平白变出来的,都是有人专门“收”进来的。 解放装男人就是干这买卖的。 当然,票他收,实?物他自然也收,不过他一般收到都是手表、自行车之类的,金戒指这种东西倒是很少收到。 “破四旧”之后那些玉器古玩什么的是不值钱的,但是金子还是值钱的,国家为了充盈黄金储备,一直都在向民间收购黄金。黑市自然也有黄金的交易,但是他们江北县真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老百姓手里有黄金的本来就很少,被?公家收购了一通后就更少了。 解放装男人看到沈绍元拿出两个素圈金戒指还是很高兴的,这玩意儿市面上?少,是很好?出手的。 俩人都看出来对方?不是什么好?忽悠的,所以倒是都没有耍什么心眼,价格各自心里都清楚,于是很快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兄弟,你要手里还有货,下个月也是这个时间过来。”解放装男人一脸诚恳,明明戴着眼镜,一开口却是一股子江湖味儿,“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老邵做买卖最实?诚不过,换了别?人肯定要跟你压压价的。” 沈绍元眼神闪了闪,笑呵呵说:“都是孩子她娘的嫁妆,要不是手头实?在太紧,我们也舍不得出掉的。” 他没说有,也没说没有,解放装男人笑了笑,也没再?多问,只说了一句:“行,回头需要再?联系。”说完就飞快地转身走了。 沈绍元从巷子的另一头慢慢悠悠地走出来,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儿,才回到百货大?楼前面,然后就看见自家女婿已经大?包小包地等在那里了。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傅明泽笑笑,说:“运气好?,刚好?碰见有些东西不要票,茉儿这阵子辛苦了,我想?着多买点给她补补身体。” 沈绍元诧异:“刚才倒 是没注意,既然如此,要不咱们回去再?买一点?”反正他刚换了钱。 傅明泽笑容微微一滞,不过马上?说:“我买了不少了,暂时应该够吃了,买多了放着也容易坏,而且,时间不早了,茉儿怕是要出来了。” 沈绍元向来把闺女放在第一位,听傅明泽这么说,马上?点头:“也是,咱们赶紧过去,省得茉儿出来了找不着咱们。” 傅明泽暗暗松了口气,他买的这些东西,有的确实?不要票,但是有些其实?也是要票的,真回去再?买一份,怕是要露馅。 两人快速回到考场门口,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滴零零的铃声。 沈绍元:“幸亏你提醒,不然等咱们再?去买了东西回来,茉儿肯定已经出来了。” 买东西哪有闺女重要? 傅明泽知道对老丈人来说,天塌下来也没有闺女重要,倒是见怪不怪。 他们又等了几分钟,才有考生从里头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转正要考试就够莫名其妙的了,居然还有人在考场上?撕试卷。” “这有什么奇怪的,她撕的又不是自己的试卷,她撕的是别?人的试卷。” “还说自己是不小心,这也太扯了,谁能交卷子的时候不小心撕到前一个的卷子啊,要不是那位女同志眼疾手快,还真是要被?她得逞。” “不是,你们都觉得那位同志是故意的吗?可是她自己也说了,她跟前面那位同志都不认识,她没事撕那位同志的试卷做什么?” “她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其实?那位女同志应该不少人认识的,她是柳桥公社柳桥大?队小学的沈茉儿,前阵儿绘画比赛带着两个学生拿了省级二等奖,那天表彰大?会在场的师生应该都认识她吧?” “哎,你这么说……我之前听说柳桥公社给她争取了个转正名额?!那这事儿还真是不好?说了。” 几个老师边走边说,忽然被?两个长相分外英俊的男同志给拦住:“你好?,请问几位同志刚才说的是柳桥公社杨柳大?队的沈茉儿吗,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几位老师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说:“沈茉儿同志交卷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排在她后头的那个同志不小心拉扯到了她的卷子,差点把她的卷子给撕了。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卷子只是撕了一个口子,应该不影响阅卷的。” “那她人呢?”沈绍元问。 “考官还在了解情况,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 傅明泽:“好?的,多谢你们。” 翁婿俩又等了好?一会儿,参加考试的人基本都走光了,才终于看见沈茉儿从里面出来。 第62章 第62章 沈茉儿大为不解,非常震撼(…… 沈茉儿也是无语, 想她也见识不少了,连转换时空带着宝库到异世界的事情都碰见过了,照理说应该是没什么能让她吃惊的了的。 但是今天交卷的时候, 排在她后面那位女同志真是让她开了眼?界。 其实沈茉儿一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对?, 她是检查了没什么问题就提前了几?分钟交卷的,结果她刚一起?身, 隔了条过道?斜对?角的一位女同志也站了起?来,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眼?睛还一个?劲儿地往她的卷子上瞟,神情也有些怪异。 沈茉儿以为她是想看看别人答得怎么样,或者?是看看自己不太确定的题目别人是怎么答的。 其实卷子是折起?来的,只能看个?大致的答题情况, 譬如有没有做完。像她一眼?扫过, 只知道?这位女同志应该答得不太理想, 卷子还有挺多空白的。也不知道?她没做完,为什么也跟着提前交卷。 沈茉儿觉得她怪异,但是并没有在意,毕竟她根本都不认识这个?人。 哪曾想这人趁着她交卷的时候, 也把卷子往讲台上一递, 一把就把她的卷子也顺带给扯住了。 眼?看自己的卷子就要被撕破,沈茉儿两指合拢在那人手腕上轻轻一切, 正好打在她的麻筋上,趁着她手上无力, 把卷子给夺了回来。 按理撕扯别人试卷的行为明显是不对?的, 被人当场制止,这人怎么也该羞愧心虚吧?但是并没有,这位女同志双目通红, 瞪着沈茉儿跟瞪着杀父仇人似的,当场破防大吼:“都是你,都怪你,你得意什么,你就算是把卷子做满了也不一定能考过,你装的,你这轻松的惬意的样子肯定都是装的!” 说着就开始撕自己的卷子。 撕别人的卷子撕不了,就开始撕自己的卷子。 沈茉儿大为不解,非常震撼。 所幸从这人扯沈茉儿的卷子开始,考场内的两位监考老师就发现不对?了,匆匆赶过来,正好阻止了这人撕自己的卷子,这时有其他?考生?交了卷子跑出?去叫来保卫科的人,那位女同志很快被控制住了。 保卫科的人给他?们一干人等?,包括沈茉儿、撕卷子的女同志、监考老师和?几?个?帮忙控制现场的同志都叫过去问话,沈茉儿被问完话后又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等?保卫科的同志将带过来的人一一问过话,大致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她作为苦主又去打听了一下。 保卫科的同志也是哭笑不得,说这人是新乡公社小学的民?办教师,叫胡巧琴。据她自己的说法是,原本县教育局已经?答应把今年的转正机动名额给她,哪知道?半道?儿杀出?沈茉儿这个?程咬金,要抢这个?名额,县里没办法才?组织大家公开考试。 胡巧琴说自己这段时间压力太大,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复习,考试的时候又发现同沈茉儿安排在一个?考场,心情无法平静做题也无法专心,以至于答题答得很不理想,一时情绪激动擦才?做出?撕试卷的事情。 她想要撕试卷,但实际并没有成功,就连她自己的试卷都没撕坏,保卫科自然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批评教育一番以后也只能把人先放了。当然,这个?事情肯定也是要通报给教育局和?胡巧琴的所在单位的,后续怎么处理,就是教育局和?新乡公社小学的事情了。 但是鉴于胡巧琴情绪比较激动,保卫科的人还是决定联系家属过来接她。 沈茉儿弄清楚来龙去脉也就出?来了,教育局留在现场处理问题的项秘书倒是在门口宽慰了沈茉儿几?句。 项秘书再三申明此次考试是杜局长亲自督导安排的,绝对?保证公开公平公正,像是这种考生?暴起?撕别人试卷的事情,绝对?是事先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同时让沈茉儿放心,虽然她的试卷有了一点点的破损,但是为了不影响阅卷过程的公平公正,他?们到时候会?把其他?试卷都弄一点点类似的破损,绝对?不会?给有心之人以可趁之机。 沈茉儿倒是没想到他?们能把工作做到这么细致,很给面子地夸赞了几?句,这才?告别走人。 也正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她出?来才?晚了。 听沈茉儿说完,沈绍元和?傅明泽也都是一脸无语。 沈绍元当初在大凉的时候倒是曾听说春闱时有考生?疯了的,但是就算疯了也没有跑去撕别人的试卷的,何况今天这考试还不是考科举,只是转正而?已,参加考试的还都是为人师表的老师……这就让人很不能理解了,就这样的,也能当老师? 傅明泽皱了皱眉,说:“我看这人不是什么压力太大,是原本就滥竽充数,本来想靠着走走关系转正,哪知道?县里突然决定考试,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考过才精神崩溃了。” 其实真相就跟傅明泽猜测的差不多,胡巧丹为了妹妹的转正的事情可以说殚精竭虑,把家里能用的关系都给用上了,结果杜局长咬死不松口,最后直接甩了个?考试的方案出?来。 胡巧琴水平怎么样,姐妹俩自己能不清楚吗? 一开始她们还想着走走关系,看能不能打听打听考题,要不然就在考官或者?阅卷官身上下下功夫,哪知道?杜局长就防着这个?,考试相关的工作全部交给他自己的心腹办,卷子请的省里的老师出?的,印也是在省里印的,监考老师更绝,直接跟其他?部门借的,根本不是教育系统的人。 胡巧琴机关算尽,最后竟然无计可施,她知道自己考试全无优势,只能自我安慰,她考不上,那个?教美术的沈茉儿更不可能考上。 至少没让沈茉儿占到什么便宜。 进考场后胡巧琴发现沈茉儿跟自己一个?考场,并且离得不远,她一边做题一边忍不住 偷偷观察沈茉儿,她很多题目都不会?做,但是沈茉儿从开考手上的笔就没停过,她一张卷子会?做的只有三分之一,沈茉儿做完了卷子上台交卷了。 胡巧琴一冲动就跟了上去,然后就看见沈茉儿手里的卷子果真写得满满的,而?且一眼?瞥过去字迹娟秀而?清晰,胡巧琴意识到对?方并不如自己所以为的,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枕头,自己是绝对?考不上了,但是对?方很有可能真能考上,一下子就崩溃发疯了。 三人简单讨论了一下这件事,倒是猜得八九不离十?,既然人是保卫科在处理,他?们暂时也不管了,时间不早,他?们早都饿了,于是赶紧先去国营饭店吃饭。 想来考场撕试卷确实是非常少见,他?们在国营饭店里面还听见有人议论这事儿呢。 当然,这也跟这家国营饭店离考场不远,吃饭的人中不少就是考生?也有关系。 但是国营饭店里面可不止考生?,其他?食客听了都要好奇地问两句,打听个?清楚,等?回到工作单位或者?是家里,就又跟同事或是家人说这件听来的奇闻异事,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这件事就这么传了出?去。 以至于之后好几?年各个?单位招工考试的时候都会?特意多安排几?个?身强力壮的负责巡逻,监考人员也会?时刻注意考生?,严防死守有人暴起?撕毁他?人试卷。 这是后话。 县里大概也是怕夜长梦多,紧锣密鼓地就给卷子改了,过了两天成绩就公布了。 全县一共二十?一个?转正名额,沈茉儿考了第六,加上五分的加分,名次直接窜到了第三,毫无疑问名正言顺获得转正名额。 耿立明直接就给杜局长挂了一个?电话,哈哈大笑:“老杜啊,还是你老谋深算慧眼?如炬,考试好,考试这法子非常好,凭实力说话我看谁还敢在背后叨咕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电话那头的杜局长:“……” 前几?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耿立明又问:“那姓胡的考了几?分,我听说她卷子才?做了三分之一?你们老孙同志真是年纪大了,非得保这种水平的人转正,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晚节不保哟,晚节不保啊!” 杜局长扯扯嘴角,回答:“姓胡的考了几?分,考了三十?几?分,最后一名。” 成绩一出?来,他?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至于老孙,老家伙直接请了半个?月的病假,想来最近是没脸来局里了。 这两天他?们还收到了家长的举报信,说胡巧琴根本就不会?教学生?,上课都是给课本读一遍就让学生?自习做作业,还经?常带家里缝缝补补的活儿到教室里做。 这年头家长虽然不那么在乎成绩,但是还是希望孩子能在学校多学点字、学点算术的,所以胡巧琴这么干其实挺多家长都很有意见。 之前碍于面子不好说,现在听说这人转正考试才?考三十?分,家长们顿时坐不住了,她自己考试都只能考三十?分,怪不得孩子跟着她学了几?年,连字都没认下几?个?。 顺带的,也有家长举报胡巧丹,说她其实跟胡巧琴差不多,水平差还不认真,因为男人在教育局当副科长,在学校霸道?得不行,连校长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杜局长本来就对?教育局内部拉帮结派的现象非常反感,尤其这次为了一个?转正名额,背后不知牵扯进去多少人,再不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江北县的教育系统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于是干脆借着这个?机会?让人彻查胡家姐妹俩的问题。 最后查明群众举报胡巧琴的情况基本属实,她本身完全不具备做老师的知识和?素养,于是直接将其辞退。胡巧丹情况好一点,但是教学态度非常不认真,经?常迟到早退,改正常课程为自习,责令新乡公社小学开展自查自纠,同时对?胡巧丹予以记过处分。 至于胡巧丹的丈夫应永飞,原本是核心部门的副科长,杜局长趁着孙副局病假的这段时间,釜底抽薪,直接给他?换了个?部门,让他?坐冷板凳去了。 不说江北县教育系统因此迎来一次大整顿,且说沈茉儿得知自己顺利通过转正考试后,就让她爹把这个?月的肉票给用了,一家三口在家里包了顿饺子以示庆祝,庆祝完了仍旧是该干嘛干嘛。 其实如果她不离开杨柳大队,转正后除了工资会?高一点,其他?的确实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沈茉儿淡定得不得了,这就衬托得沈玲玲非常的不淡定。 无他?,沈玲玲考了三十?一名,离转正足足差了十?个?名次。 她一个?高中生?不但没有考过沈茉儿,甚至还没考进二十?一名以内,沈玲玲感觉自己就跟光天化日被人扒了衣服一样的羞耻难堪,每天出?门都感觉别人在背后议论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人。 她又怕沈茉儿在她面前显摆,又觉得沈茉儿一点不显摆的淡定样子很可恶,每天看沈茉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而?且,自从成绩出?来,张俊良对?她也很冷淡,虽然没说什么重话,但是沈玲玲能明显感觉到他?再不像她准备考试那段时间对?她温言软语了。 重重刺激之下,沈玲玲这段时间非常暴躁,她就是既然羞耻不敢见人,又情绪非常暴躁,具体的表现就是上课的时候脾气非常差,动不动要骂人。 程涛找她谈了几?次话,背后还跟沈茉儿蛐蛐,担心沈玲玲和?胡巧琴一样被转正考试刺激疯了。 不过幸好,很快教育局就在全县范围内开展整顿活动,也通报了对?胡氏姐妹的处理情况,大概是被这件事刺激的,沈玲玲倒是很快变正常了,上课也不敢骂人了,毕竟要是被学生?家长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举报到县里,是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而?就在这时候,沈茉儿收到了陈嘉华写来的第二封信,是加急信件,说的是下周南省绣衣厂第九车间筹建工作小组的人就会?到达江北县。 沈茉儿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县教育局的转正文件已经?发下来三天了。 一般是不会?这么快的,但是今年不是特殊情况嘛,县教育局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所有的工作都紧锣密鼓的,没耽误一丁点时间,快刀斩乱麻地就把文件给发掉了。 沈茉儿拿着陈嘉华的信找到耿立明的时候,耿立明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什么省城绣衣厂第九车间,什么叫他?们应该会?聘请你当车间副主任,你不是刚转正吗你?!” 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高了嗓门。 沈茉儿揉揉耳朵,笑眯眯说:“我确实是刚转正,那不是之前南省绣衣厂也没给我什么准信儿嘛,我总不能因为一个?还悬在天上的车间副主任就不转正了吧您说对?吗?现在他?们内部好像已经?扯皮扯清楚了,陈嘉华主任在信里告诉我,说厂里明确会?指派一名车间主任下来负责整体工作,然后会?设置两名车间副主任,一名主管采购和?销售,一名主管车间业务,主管采购和?销售的应该也是从省城直接下派,主管车间业务的应该就是我了。” 耿立明:“……”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早知道?这样,县教育局这个?民?办教师转正的工作如果推迟一点,是不是沈茉儿自己就会?放弃这次转正机会?了? 不知道?折腾半天把自己工作都给折腾没了的胡巧琴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心情? 但是耿立明也知道?,这件事儿还真不能怪沈茉儿不早点说,南省绣衣厂跑到他?们这个?山沟沟里来建什么第九车间,这种事情要不是沈茉儿拿了南省绣衣厂的信过来,他?都不敢相信的。 那可是出?口创汇的知名企业,他?们如果要建分厂,相信全省大大小小上百个?县都得削尖了脑袋去争取,就 算是建一个?车间,说实话,耿立明还真是不知道?原来国营工厂还能把车间建到几?百里开外的地方去的,但是,哪怕是建个?车间,相信各大小县市也是非常愿意的,不管多大规模,多多少少肯定能带动一些当地的经?济。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突然砸谁头上谁都得懵一阵儿,要不是最终确定了,耿立明觉得换了他?是沈茉儿,他?也不会?对?外说。 万一没成呢? 而?且这个?万一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成了,而?且这个?车间还要建在他?们柳桥公社……耿立明突然反应过来,对?啊,沈茉儿说了她当初跟南省绣衣厂那边说好的,就是要把车间建在他?们柳桥公社啊! 这天上掉的馅饼其实是砸在他?头上了啊! 耿立明站了起?来,激动地搓了两下手:“你说这个?车间以后多半主要是做外销产品,而?且咱们公社纺织厂还可以想办法争取成为原材料供应厂家?这,啊这,这当然是好事,只是咱们公社纺织厂的技术和?设备都不行啊,咱们纺织厂生?产的布料都是较为粗糙的棉布和?混纺布,出?口绣品的布料咱们没有制造能力啊!” 沈茉儿淡定道?:“但是第九车间在咱们公社,咱们公社的纺织厂有天然的优势,技术和?设备的问题可以想办法请县里甚至市里支援解决,趁着这个?机会?提升一下纺织厂的工艺,纺织厂没准能迎来新的发展机遇。” 耿立明眼?睛一亮,笑着点点沈茉儿:“年轻人脑子倒是很灵光,不过跟县里市里要经?费要设备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沈茉儿提醒说:“现在还不到考虑纺织厂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怎么把第九车间留在柳桥公社,到时候如果县里有其他?想法,比如要在县城划一块地……” 耿立明:“那当然不行!” 这馅饼既然已经?掉在他?的脑袋上,怎么可能让别人抢走? 耿立明想了想,说:“行了,回头绣衣厂的人来了,咱们一起?去县里。你回去先把该准备的准备一下,虽说主导是绣衣厂那边,咱们肯定也要心里有数,方方面面都要有个?章程。我先去一下县里,跟谷县长汇报一下这件事,咱们也得防着市里给咱们截胡走。” 沈茉儿:“行,那就劳烦您费心了。” 耿立明笑道?:“这种费心我倒是巴不得再多一点。” 沈茉儿给耿立明拱了把火,然后就一身轻松回了杨柳大队,还顺便在食品站买了点不要票的猪下水,回家做了个?卤煮。 傅明泽已经?知道?绣衣厂的事情,他?其实也很惊讶,他?知道?自己媳妇儿手工活儿不错,经?她手缝补的衣服补丁几?乎都不怎么看得出?来,针脚也非常整齐,她也说过自己会?绣花,嗯,跟他?那位早逝的、多才?多艺的丈母娘学的,但是傅明泽怎么也没想到她的会?绣花是会?到绣衣厂真的会?因此在江北县建一个?车间的程度。 “那看来咱们还是得住公社里去了。” 傅明泽往灶洞里塞了块木头,抬头看正在将卤好的猪肝切成薄片的沈茉儿,沈茉儿拈起?一片猪肝,走过去递到傅明泽嘴边:“尝尝?” 傅明泽看一眼?她葱白似的手指捏着的一片褐色的猪肝,张嘴衔了猪肝,尝了尝:“嗯,很香。” 沈茉儿搓了搓手指,横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去切猪肝,边切边回答他?之前的问题:“我准备接受耿书记之前的邀请,转去公社中学教一年的美术,顺便在学校里头挑挑有没有合适的苗子,至于车间这边,我出?图纸和?技术,不代表我还要兢兢业业地当绣工,反正第一年,都是趟着石头过河,最主要的是把摊子铺起?来,把人培训出?来。” 绣工可不是一般的活儿,没点苦工学不起?来的,沈茉儿倒是了解过,本地会?绣花的人倒是也有,但是并不多,技艺好的都是一些年纪大的老人,年轻一点的,顶多学个?皮毛,这些人哪怕挑出?来,也要一个?学习精进的过程。 至于中学里的学生?,她教上一年,挑些好苗子培养上一批,一部分可以进第九车间工作,车间里需要有绘画功底的人,还有一部分也许能成为老师,继续给柳桥公社培养具有基本美术功底的学生?。 傅明泽想了想:“那等?事情定了,咱们就去公社找找有没有人出?租房子。” 他?笑道?:“就是可惜了,咱们这房子刚盖起?来还没住多久。” 沈茉儿麻利地把切好的猪肝装盘,掀起?锅盖看了眼?锅里煮着的豆腐汤,氤氲的蒸汽升腾而?起?,豆腐饱浸了汁水的香气扑鼻而?来,她用铲子铲了下锅底,说:“等?过了年吧,咱们还没好好在这里过个?年呢。” 傅明泽抬眸看向她,温柔笑了笑:“是,先好好过个?年。” 第63章 第63章 南省绣衣厂的工作小组比陈嘉华信里说?的时间又晚了一周, 他们?来的时候,江北县县委大院里的银杏树叶子?已经金灿灿的了。 谷阳波维持一贯干净利落的工作作风,在绣衣厂一行人到达江北县的当天下午就?挪出时间跟工作组的人开了碰头会, 县里几个街道?的主任、柳桥公?社的书记和主任还有沈茉儿一同列席参加了会议。 柳桥公?社的主任叫章正祥, 是耿立明一手提拔起来的基层干部,四?十不到的年纪, 在一干书记、主任里面算是比较年轻的。他平时比较低调,柳桥公?社的各项工作, 基本都是耿立明掌舵拍板,他具体?推进?,俩人合作还是比较默契的。 今天这情况,县里不但喊了他们?, 还喊了县城几个街道?的主任, 耿立明和章正祥对视一眼, 顿时都感到有些不妙。 章正祥和沈茉儿坐两?隔壁,趁着绣衣厂的人还在介绍情况,他压低声音说?:“沈同志,一会儿不管县里怎么说?, 你可一定要坚定立场, 站在我们?公?社这边啊!” 果然,讨论完经济指标和税收等问题后, 绣衣厂对建设用地提出了一些要求,谷县长环视一周, 让在座的街道?主任和耿立明都谈谈。耿立明差点没当场拍桌子?, 他这几天往县里跑了好几趟,苦口婆心哭穷卖惨的,好歹得?了谷县长一句“只要人家绣衣厂没意见县里肯定没意见”的承诺, 现在看?来这话分明是在忽悠他呢。 县里各街道?参与选址的话,人家绣衣厂干嘛放着交通更便利的县城不选,选他们?一个小公?社?何况这些主任耿立明也熟悉,这一个个的为了抢资源可是向?来很不要脸的。 果然,几位主任不但结合自己街道?的特点,提出了不少便利的条件和措施,甚至还暗戳戳地夹带私货,向?沈茉儿抛橄榄枝。 县陶瓷厂所?在光明街道?就?表示可以帮忙解决核心职工家属的工作问题,像是沈同志的父亲,听说?美术功底不错,可以直接调到陶瓷厂来。 前进?中学所?在的向?阳街道?则表示前进?中学也非常需要相关的人才,而且听说?沈同志的爱人是高中生,数理?化挺好,也可以考虑吸收到教师队伍中来。 东方红小学所?在的赤城街道?甚至还把主意打到了小学生的身?上,表示可以开放一些名额,让杨柳大队的优秀学生转学到东方红小学,并给予一定的学费、伙食费补助。 …… 显然,这些人不但知道?车间建在哪里关键在于沈茉儿,甚至还打听过沈茉儿的情况,企图走迂回路线,用身?边人打动沈茉儿。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她没有选择自己去?省城,而是说?动绣衣厂大费周章地来江北县建车间,分明是故土难离,舍不得?亲戚朋友。 或者说?,是想帮衬自家亲戚朋友把日子?过好。 别?说?沈茉儿,耿立明 听着都觉得?要心动。 不过,也更加生气。 还给沈绍元调到陶瓷厂,要不是窑厂不肯放人,他早给人弄到公?社来了好吗?这哪是解决核心职工家属工作问题,这根本是挥着锄头想在他这儿挖墙角! 这帮老小子?可真是挖空了心思啊,连沈茉儿爱人是高中生,数理?化成绩不错都知道?,这给他们?能的。 幸好啊,他们?柳桥公?社也不是没有优势的。 耿立明等几个街道?主任都说?完,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公?社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地肯定有,相应的职工宿舍也可以暂时挪一些出来,方便车间刚落成的时候过渡一下,至于沈茉儿同志家属的工作和住房问题,我们?前期已经考虑过了。” “像是小傅同志,如果他自己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给他安排在社办厂或者是公?社中学的,不过据我所?知,小傅同志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负的知识青年,他目前正致力于带领杨柳大队社员试验腐肥堆肥提高作物产量,并不准备离开农村这片广阔的天地。还有沈绍元同志,日前已经升任我们?公?社窑厂的宣传科副科长,我估计他暂时也不会离开我们?柳桥公?社窑厂。” 嘿,没想到吧,人家家属也非常优秀,在他们?公?社事业干得?红红火火。 耿立明话锋一转:“当然,还有就?是我们?前期经过走访调查,已经初步筛选出三十名具有一定刺绣基础的同志,这些同志已经在努力精进?刺绣技术,只要车间一落成,她们?马上就?能上岗。” 几个街道?主任:“……” 这还争什么。 人家连人都找好了。 谷阳波失笑:“看来柳桥公社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沈茉儿同志怎么看??” 沈茉儿含笑道?:“感谢县领导和各位主任的关心支持,大家都是为了把第九车间建设得?更好,相信绣衣厂的各位领导也看到了咱们江北县的决心和诚意。耿书记已经介绍得?很详细,我就不赘言了。” 谷阳波一锤定音:“行,那请耿立明同志、章正祥同志,尽全力配合省绣衣厂尽快推进?第九车间厂房建设。” * 天气好像一下子?就?冷了,太阳一出来,沈家的小院儿里就?坐满了人,都是自带竹椅板凳针线绷子?的。 接近学期末了,学生们?开始复习准备考试,美术课的排课急剧减少,沈茉儿除了上课的时间,其他时间都在自家院子?里开展“岗前培训”。 岗前培训这四?个字还是傅明泽教她的,说?首都那些大的国营工厂,工人招收进?去?以后会开展培训,接班进?去?的,则先做一年学徒,跟着老师傅学习技艺。 他们?这个绣衣厂车间,除了沈茉儿,其他绣工都是从?柳桥公?社各大队选拔上来的,技艺参差不齐,不先培训一段时间,到时候恐怕没那么容易上手。 其他大队的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了,杨柳大队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倒是可以就?近请沈茉儿教。 杨柳大队的人都是沈茉儿自己一个个挑的,她准备花点时间把这些人先教出来,后面就?可以让这些人再去?教其他人。 “也不知道?厂房什么时候能建好,到时候咱们?可就?要去?公?社上班了。” 厉新梅笑呵呵道?,她姥姥会绣花,家里几个姐妹都学了一点,她算是学得?比较好的,这次头一个被沈茉儿挑中。婆家也支持她,陈大妈最近把家里的活儿都揽过去?了,说?是一定不能给她成为工人拖后腿。 “还有宿舍呢,到时候咱们?可以住一起。”赵婷婷笑眯眯说?。 她其实之前并没有学过绣花,不过好在针线活儿是会的,手也还算巧,沈茉儿就?让她过来一起跟着学。她是沈茉儿的亲表妹,像是绣花这种手艺换了从?前一般人都不会教外人,其他人都觉得?沈茉儿愿意教她们?就?已经是大方得?不得?了了,她要教自己的亲表妹,大家自然没意见。 赵婷婷年纪还小,初中刚毕业,沈茉儿倒是想劝她继续读书,不过她自己也说?了,不是不想考高中,而是成绩太差实在考不上高中,没有读书的这根筋,原本以为要待在家里种地,过两?年大一点就?嫁人了,哪知道?沈茉儿突然寄信给她,让她过来学手艺,以后进?了工厂先当一年学徒工,表现好就?能转正。 别?说?她了,就?是她两?个哥哥,赵正阳和赵正辉都羡慕得?不行,只恨自己不是姑娘家,没有拈针拿线的本事。 其实中间还有个小插曲,赵正阳今年二十岁,正在相看?对象,之前媒人给他介绍了个附近大队的姑娘,那姑娘嫌他们?村子?偏远,也嫌他们?家穷,一大家子?人住着三件泥坯房,相亲就?没成。 本来这事儿都过去?个把月了,赵正阳早把这事儿撂一边儿了,结果最近对方不知从?哪儿听说?,说?他家表妹要当社办工厂的副厂长,把他们?家赵婷婷都弄去?当工人了,于是又找媒人过来说?和,意思是让赵家给她和她兄弟解决工作问题,这亲事他们?就?答应了。 农村人搞不清楚什么车间不车间,只知道?柳桥公?社要办绣衣厂,赵正阳的表妹是领导之一,给赵家小闺女弄去?做工人了。 赵家人简直莫名其妙,当场就?让媒人给人回了,别?说?他们?家根本没本事帮他们?解决工作问题,就?算是有这个本事,也不会想要跟这种脸大无比的人家结亲家啊! 张嘴就?是让人解决工作,解决一个还不够,还要给她兄弟也解决了,也不想想,人家真有这个能耐,又凭什么跟你处对象呢? 真当自己是天仙了。 总是有这样不知所?谓的人,其实不止赵家那边,杨柳大队这边也是一样,有些人家是一点都不觉景,一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样子?,像是老沈家其他房的几个闺女、媳妇儿,像是周招娣的继母杨大妞,还有村里一些人……都闹腾得?厉害,明明什么都不会,却是分外自信地认为有这么个当工人的机会,自己必须榜上有名。 不过这些人倒是闹腾不到沈茉儿面前来,周满仓可不是吃素的,他知道?这回整个公?社就?预选了三十个人,他们?大队就?有十个,要不是沈茉儿,他们?能占到这种便宜? 村里能出十个工人,那就?能带动十个家庭日子?富裕起来,何况沈茉儿还跟他交过底,车间真的建设好了投入生产,工人肯定是要再招的。 而且肯定不止招绣工,还有后勤人员呢。 这可是攸关社员未来的大事,所?以别?看?那些人闹腾,周满仓就?是一句话:谁再闹腾扣谁家工分。 很快就?给人都“镇压”住了。 甭管外头的人说?什么,现在在沈家小院儿里学习的人倒是都认认真真、气氛融洽。 之前周满仓让村里的木匠给大家做绣花绷子?的时候,沈茉儿顺便让人帮她做了把躺椅,用的老木匠家里攒的旧木料和竹子?,没花钱,用鸡蛋和饼干换的。 现在天气一冷,这躺椅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往往给大家讲完一种绣法,让大家自己去?练,沈茉儿就?往躺椅上一靠,晒着太阳自己看?书了,非常的惬意。 眼看?快中午了,沈茉儿看?了眼手表,提醒大家可以回家做饭了,有好几个姑娘媳妇儿站了起来,不过也有几个留了下来。 厉新梅:“我婆婆说?不用我做饭,让我多学一会儿,争取把技术练好一点。” 程涛的媳妇儿邢芳洁也笑笑,说?:“程涛也说?他能做饭,让我们?娘儿俩晚点直接回去?吃饭。” 她和程涛是一批下乡的知青,结婚已经好几年,有一个三岁的闺女,小名云朵儿,小娃娃挺乖巧的,给她个沙包她就?能自得?其乐地玩上一整天,倒是一点没影响邢芳洁学绣活儿。 听邢芳洁说?话,小丫头坐在小凳子?上仰起头,腼腆地笑:“爸爸好。” 王秋彤忍不住去?捏她的小脸蛋:“我们?小云朵儿可真乖。” 别?看?王秋彤也在,她可不是来学绣花的,她是来学画画的。 沈茉儿下学期就?不在大队小 学任教了,大队长想找个人接替沈茉儿继续教美术,可惜村里压根儿没人会画画,知青里倒是有几个会,但也就?是上学时上过几次美术课的水平,想教学生远远不够。 王秋彤听说?以后就?跑来央求沈茉儿教她,她也属于上过几次美术课的那一拨,有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基础,不过王秋彤相信,自己只要拿出干农活儿一半的劲儿,也一定能把画画学好。 干农活儿是真的太累了。 赵婷婷放下绣花绷子?站起来:“我去?做饭了。” 王秋彤马上也跟着站起来:“我来帮忙。” 赵婷婷现在寄宿在她妈的小姐妹家,对外是说?借住,实际私下里给人家一点房租,不过她三餐都在沈茉儿家吃,她爹妈给她送过来的时候,背了粮食过来的。 王秋彤干脆也拿了粮票过来搭伙,她是在沈家吃两?顿饭,这样中午和夜里还能多学一点。 尤其王秋彤发现沈茉儿说?她爹水平比她高多了根本不是谦虚,王秋彤现在经常趁着晚饭后的时间找沈绍元请教,都快成沈绍元半个徒弟了。 既然是蹭饭,赵婷婷和王秋彤都非常自觉,几乎把做饭洗碗的活儿都给包揽走了,所?以别?看?沈茉儿这阵儿又要上课又要教大家刺绣画画,其实还真是不怎么忙。 杂活儿少了一堆。 等到灶间里传出食物的香气,厉新梅、邢芳洁她们?也放下东西走了,再不走,人家就?要开饭了。 傅明泽从?外面进?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只有沈茉儿靠在躺椅里,脸上盖着一本高二数学,他走过去?轻轻拿开书,沈茉儿眼睫动了动,没睁眼,傅明泽忍不住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呀!” 赵婷婷出来想喊人吃饭,看?到这一幕,赶紧遮住自己的眼睛往回跑,边跑边喊:“姐,姐夫,可以开饭啦!” 沈茉儿瞪了傅明泽一眼:“家里有人呢,忘记了?” 傅明泽表情不变,理?直气壮:“我在家亲自己媳妇儿呢。” 说?着伸手把沈茉儿拉起来,沈茉儿站起来以后忽然想起:“你回来还没洗手吧?” 傅明泽垂眸看?了眼双手,低笑:“还真是,忘了。” 俩人一起拎了水桶去?隔壁大队部院子?里打水洗手。 灶间里头,赵婷婷一边盛饭一边嘀咕:“我姐和姐夫感情可真好,洗个手也要黏黏糊糊地一起去?。” 王秋彤笑起来,问:“刚才大惊小怪地喊什么,看?见什么了?” 赵婷婷顿时脸又红了,王秋彤以为小姑娘不会好意思说?,哪知道?赵婷婷瞅瞅窗外,压着声音做贼似的说?:“我姐躺那儿,我姐夫偷偷亲她呢。” 王秋彤噗嗤一声:“哎哟,他俩可真是,带坏小孩子?。” 其实王秋彤也看?见过,有一次沈茉儿在晾衣服,傅明泽过去?帮忙,偷偷亲了沈茉儿一下,她在灶间倒水,正好透过半开的窗缝看?到了。 啧啧。 中午吃的杂粮饭,三个菜,一个腊肉炒冬笋,一个红烧萝卜片,一个炒芥菜。 这回吃的腊肉可不是沈茉儿从?宝库里弄出来的,毕竟她家的腊肉也不能老是吃不完呀,这个腊肉是沈茵茵夫妻俩送赵婷婷过来的时候拿的。 “我感觉我赖在你家吃了这么一段时间,身?上都长了点肉了。”王秋彤揪揪自己的脸说?,乐呵呵地,“我家里前两?天给我寄肉票了,过两?天麻雀市咱们?去?公?社逛逛吧,买点肉,再买点别?的。” 城里吃肉也不容易,家里给她寄肉票也是很难得?的,王秋彤挺高兴,准备到时候再买点不要票的猪下水,投桃报李,也请赵婷婷和沈家人好好吃一顿肉。 傅明泽:“你倒是跟郑嘉民?想一块儿去?了,他也说?家里给他寄了点肉票,想要过两?天买了拿来烧。” 王秋彤脸色微变:“谁要跟他想到一块儿去?啊!” 沈茉儿挑了下眉,跟傅明泽对视了眼。 等吃完饭王秋彤自告奋勇去?洗碗,赵婷婷感觉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有点多余,就?也拎着桶帮忙提水去?了,沈茉儿问傅明泽:“王秋彤和郑嘉民?怎么了,闹矛盾了?” 傅明泽摇头:“不知道?,郑嘉民?没说?。” 他现在不住知青点,对知青点的情况确实不太了解。当然,当初住知青点的时候,他其实也不怎么管其他人的闲事。 等到麻雀市这天,沈家小课堂暂停开课,连着学了大半个月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一起上公?社去?赶集。 知青点也有几个人一起,郑嘉民?,张志强,勾丹丹,还有不久前从?劳改农场被放回来的杨青青。 石伟没回来,只有杨青青被放了回来。 其实本来她唆使石伟诬陷傅明泽也没什么证据,理?论上是不会被关这么久的,只不过石伟大概是太过气愤,抖搂了一堆她背后的奇葩言论,加上这年头革委会办事本来也不怎么讲求真凭实据,于是最后杨青青还是被弄去?了劳改农场。 细算起来,杨青青被弄去?劳改农场也就?几个月时间,但是她整个人真是大变样,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似的,又黑又瘦,而且性情大变,几乎不怎么说?话,看?上去?阴沉沉的。 刘二叔的驴车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载过这么多人了,大家坐得?挨挨挤挤的,不少人都在欢快地讨论着绣衣厂什么时候能够开始上工。 杨青青阴沉地看?了靠坐在一起的沈茉儿和傅明泽一眼。 张志强羡慕地看?了沈茉儿一眼,他曾经不太看?得?起这个姑娘,可偏偏就?是这个姑娘,不但带着村里的孩子?在全省比赛上获了奖,甚至不过是去?省城参加个比赛,她竟然就?能说?服南省绣衣厂在柳桥公?社这样的穷乡僻壤建立分厂。 说?是车间,张志强知道?,这天高皇帝远的,其实跟分厂也没什么区别?了。 到农村这片广阔的天地来作出知识青年应有的贡献,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他曾经也是抱着这样的理?想来参加下乡的,哪知道?还不如一个普通社员。 张志强的四?方脸上流露几许惆怅。 到公?社以后,一驴车的人四?散开来,其实说?四?散也不准确,大部分人都是往麻雀市的方向?走,只不过是原本挨挨挤挤地坐在一起,这会儿就?分散开了。 王秋彤一把拽住沈茉儿的胳膊:“茉儿,咱们?一起。” 赵婷婷正想去?拽沈茉儿的另一只胳膊,感受到旁边傅明泽的视线,默默地退到一旁,走到王秋彤另一边去?。 郑嘉民?走在傅明泽的另一边,时不时侧头看?一眼王秋彤,欲言又止。 傅明泽瞥他一眼,没理?睬他。 “你们?听说?没啊,麻雀市可能也要取消了,革委会那边已经有消息透露出来了。” “什么,连麻雀市都要取消,那咱们?以后想弄点农副产品上哪儿弄去??这不是乱来嘛。” “哎哟,你不要命啦,敢说?这话?真取消了也没办法,反正趁着现在还有,能买就?多买点。” 这俩人边走边快步往麻雀市走去?,其中说?要多买一点的,手里攥着一个大大的麻袋。 “这么说?,咱们?也得?赶紧去?多买一点!”王秋彤马上说?,“我还想着买点山货干货给我家里寄去?呢。” 到了地方以后,王秋彤也不拽着沈茉儿了,一声“分头行动”,迅速地钻进?了人群,郑嘉民?马上跟着说?了句“我也去?买点山货”,就?也飞快地追了上去?。 剩下赵婷婷看?看?前面钻进?人群的两?个,又看?看?旁边的沈茉儿和傅明泽:“……” 第64章 第64章 真,真有工作?! 不知道是因为接近年?末了, 还是大家都听说了麻雀市要被取缔的事?情,反正今天麻雀市上人特别多,人挤人的, 一不小心鞋跟就要被踩掉。 沈茉儿看了眼赵婷婷, 提醒:“自己的东西看牢了。” 赵家把小闺女一个人留在?杨柳大队,肯定也给了她钱的, 不拘多少要是被人偷了,这小丫头怕是要哭鼻子。 赵婷婷严肃地点点头, 她身上有五块钱 呢,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有这么多钱,她妈给她钱的时?候也说了,这是给她留着应急的, 平时?可?以花用一点, 但是不能乱花。 本来?跟着沈茉儿和傅明泽她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还想说自己一个人到处逛逛呢,现在?想想,多余就多余吧,她一个人逛, 万一有人抢钱呢? 沈茉儿见赵婷婷乖乖跟在?身侧就也不管了, 扭头问傅明泽:“虽说离过?年?还早,但后面天气冷了, 倒腾东西就更难了,麻雀市要是没了, 想倒腾也没地方倒腾, 你家里那边要不要弄点东西寄过?去?” 她爹前阵子又跑了一趟县里,这回卖出去一个金镯子,换回来?七百多块钱, 家里暂时?是不缺钱了。 傅明泽家里困难,寄钱肯定不行,但是东西是可?以倒腾一点的,尤其?乡下东西便宜,不会让人觉得?她家花钱大手大脚。 傅明泽沉默两秒,说:“行。” 他爸妈其?实?已经被下放了,不过?因为事?先有所?准备,去的是他姥姥的老家,之前找人帮着写?过?信来?,说就农活儿累一点,村里开大会要读思想报告,被人挂牌子扔烂菜叶是没有的。 弟弟傅明濯跟着爷爷奶奶一起去了边疆,他小叔在?那边,是石油基地的工程师,边疆闹得?没那么厉害,小叔又是技术专家,上头有人护着,倒是也还行。 姑姑则是跟姑父办了离婚,不过?想法子也下放到了距离姑父他们部队驻扎的海岛不远的村子了,姑父这个“前夫”偶尔能照拂着,目前也还行。 一大家子人虽然天南海北的,但是至少离开了旋涡中心,都平平安安的。 也就是说,他家现在?其?实?没人在?首都了。 不过?也没事?,倒腾了东西,正好给天南海北的家人都寄一点,就是这个钱……傅明泽估摸着老丈人之前打的饥荒应该还没全还上,琢磨着回头得?找个借口拿点钱出来?。 今天是买家多,卖家也多,三人一路过?去买了不少东西。 基本上以干货为主,像是笋干、果干、小鱼干,还有个人卖山上采的金银花和小菊花,也是晒干了的,沈茉儿也买了一大袋。 后面碰见一个摊子卖自家做的布鞋,鞋底是丝瓜络做的,布面是农户自家纺的土粗布,瞧着有些粗糙,但是这种鞋子穿着舒服呀!别看沈茉儿会刺绣,做衣服也会,但是她还真是不会做鞋子。 这年?头布料难得?,哪怕是自己纺的土粗布,一般人也不舍得?拿出来?的,这种机会少有,沈茉儿马上决定给家里每人都买一双。 卖鞋的大妈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我家有亲戚在?供销社的,我让他帮忙照供销社卖的鞋子剪了鞋样儿的,码子保管准。我做鞋子是最拿手的,村里人不少都让我帮着做呢,穿着保管舒服。” 沈茉儿看向傅明泽:“你爸妈爷奶还有弟弟的鞋码你知道吗?” 傅明泽:“……知道是知道,可?是买这么多,咱们哪里有这么多钱?” 沈茉儿一噎,干笑道:“呵呵,是啊,咱们是没钱,可?这不是麻雀市可?能要闭市了吗,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咱们这次多买一点,后面就不用买什么了。爹给了我钱的,放心,够的。” 傅明泽张了张嘴:“行吧。” 他老丈人之前好像说过?,徐卫国的钱不急着还,可?以明年?再说,估计也是因为这样,最近发的工资都还在?手里吧……要说他老丈人在?窑厂是真的混得?开,短短时?间就实?现了入职、转正、提干三级跳,他们那个科长还有求必应的。 最后一共买了七双鞋,九毛钱一双,花了六块多。 小孩子的鞋码没有,傅明泽估计傅明濯也不爱穿布鞋,就说算了。 本来?沈茉儿还说要给赵婷婷也买一双,赵婷婷死?活不要,说她奶会做鞋子,回头还能让她奶帮着多做两双,沈茉儿见她这么说也就算了。 赵婷婷也没说谎,她奶是真的会做鞋子,做得不比这位大妈卖的差,他们村子在?山里,来?公社的机会很少,是真的不知道家里做的布鞋也能卖,一双卖九毛钱呢,一个月要能做十双,那不是就九块钱了? 她爹和哥哥偶尔猎到点野味拿下山来?卖,也只能挣个几?块钱呢。 赵婷婷暗暗决定,等过?年?回家就央着她奶教她做鞋。 “真是马不知脸长,家里没镜子,就撒泡尿照照,就你家儿子的寒碜样儿,姑奶奶能看得?上吗?!” 前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沈茉儿微挑了下眉,还别说,这柳吟霜也是奇了,每次碰见她她好像都有各种各样的“小意外”。 傅明泽表情有些微妙:“好像是你那个初中校友?” 沈茉儿失笑,想起傅明泽说柳吟霜精神?有问题应该去医院好好检查治疗一下,她点点头:“是她,咱们过?去看看。” 柳吟霜是和她爷爷一起来?摆摊的,老爷子又做了几?个竹编的箱子和精巧的竹篮,柳吟霜从山里采了点野柿子做成了柿饼,祖孙俩一早过?来?,已经卖出了几?个篮子和两斤柿饼。 然后他们的摊子就被几?个人围住了,是他们隔壁大队一户姓邵的人家。 这家生了四个女儿,最后才得?了个儿子,结果这独苗却是个傻的。眼看儿子到了成婚的年?纪,这家人就想在?十里八乡找个正常姑娘做儿媳,这样以后生的孩子没准也能是正常的。 他们家放出风声愿意出两百元的彩礼,这时?候农村一般人家彩礼也就二?三十,两百简直是“天文数字”,可?惜哪怕如此,也一直没相着合适的姑娘。他们既然愿意出重金,那自然也想挑一挑,有些长相不行的或者是看上去愣头呆脑的,他们根本不会考虑,于是一直没挑着合适的。 这不,正好柳吟霜摔了一跤以后性情大变,名声也被她自己嚯嚯得?越来?越坏,这家人偷偷观察了,觉得?这姑娘虽然性子泼辣、名声也不太好,但是长相其?实?挺出挑,关键是脑子还挺灵光,于是直接就找人跟柳家提了亲。 柳吟霜的亲妈早死?,她爹续娶了一个,后面生了一串五个娃,家里负担非常重,柳吟霜能读书读到初中,都全靠柳老爷子编篮子、采菌子地弄点钱供的。 老爷子性子温和,柳吟霜她爹又是个软怂的,老太太前几?年?没了以后,柳家基本就是继母说了算。 两百块钱把继女嫁给个傻子的事?情,当然是好说不好听,不过?柳吟霜的继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跟邵家提出来?,让邵家给柳吟霜弄进公社做临时?工,邵家前头几?个女婿都在?公社,这点事?情肯定能办到。 听说能给解决工作问题,原本反对的柳父也迟疑了,加上继母成天吹枕头风,说什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虽然蠢笨一点,但是婆家条件好,自己又有工作,日子不过?得?比谁都滋润”,又说什么“她做大姐的条件好,以后也能多帮衬帮衬后面五个小的,她现在?在?家因为弟弟多吃个鸡蛋都要跟我打一架,以后去了邵家鸡蛋还不是天天随她怎么高兴怎么吃”……就这么的,柳父也被说动了。 别看公社成天宣传什么婚姻自主、父母不得?干预子女婚姻自由,实?际农村人心里子女的婚事?还是父母说了算的,柳父也是这么个观念,于是也不跟柳吟霜说,就应下了邵家的提亲。 柳吟霜当然不干。 柳老爷子也不同意,家庭条件再好,嫁个傻子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再说,他孙女儿长得?齐头整脸的,凭什么要嫁给个傻子? 但是柳父就跟被下了降头一样,铁了心要结这门亲事?,加上强势的继母,家里益发鸡飞狗跳,后面柳吟霜被逼得?没办法,直接包袱一卷找社员租了一间破房子,搬出来?了。 没多久,柳老爷子也受不了儿子儿媳,当然,也是不放心孙女儿一个人住在?外面,就也跟着搬了出来?。 爷孙俩住在?外面,自己挣工分自己过?日子,想方设法地赶集挣点钱,日子磕磕绊绊地倒也过?下来?了。 把老父亲和亲闺女都逼得?住去了外头,柳父就想说还是算了,柳 吟霜的继母却不肯,不说两百块的彩礼钱,攀上这门亲事?,自家那几?个小的,以后甭管是上学还是招工,都能多一条路。 不过?她做继母的倒是不好明着逼继女,只是给姓邵的那家人出了主意,让他们给老头儿和赔钱货的摊子生意给弄黄了,到时?候他们一老一小没了收入,靠大队的几?个工分可?活不下来?。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到时?候在?外头过?不下去,他们还不得?乖乖地答应这门亲事?? 所?以说其?实?这次也不是姓邵的一家子第一次来?捣乱了,之前的麻雀市他们也来?了好几?次,每回都是一堆人围在?柳吟霜他们的摊子前,看着是和和气气地劝她答应婚事?,实?际既坏了他们的生意,又给柳吟霜的名声雪上加霜。 柳吟霜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现在?这么一闹,十里八乡怕是都没人敢娶她了,她就算现在?不答应婚事?,等回头嫁不出去,还不是照样得?答应这门婚事?? 邵家的人觉得?柳家那娘们儿真是给他们出了个好主意,回头柳吟霜名声更差嫁不出去,他们家没准也就不用出两百块钱的彩礼了。 当然,他们想得?是挺好的,就是这个柳吟霜,也真是个硬茬啊! 每次他们过?来?,都会被她骂得?狗血淋头,有时?候甚至会直接打起来?。 邵家的男人都觉得?给儿子/侄子/弟弟找这么个媳妇儿,以后还不得?吃亏? 但是邵家的女人都不这么觉得?,他们家其?实?整体就是有点女强男弱的,媳妇儿强势一点怕什么,有婆婆和姐姐们看着呢,她还能翻了天去?再说,一个已经是傻的了,娶个媳妇儿如果又是软性子的,别说在?家怎么样了,以后还不得?被外人给欺负死?? 至于会不会欺负男人,只要结了婚上了床,还怕女人不老实?? 邵母也是练出来?了,哪怕柳吟霜破口大骂,她眼睛都不眨,说:“你爹娘说你脾气差,还真是一点没说错,你看看你这样,只会让自己的名声越来?越差,要不是我们家孩子看中了你长得?不错,你这个媳妇儿我还不太满意呢。不信你十里八乡地问问去,看谁愿意娶你?我家可?是出两百块钱的彩礼,还给安排一个临时?工的工作呢,你问问大伙儿,这样的条件,多的是人愿意嫁。” 柳吟霜白眼一翻,怒道:“那你找愿意嫁的人去啊,你堵我这里做什么,妈的,你们次次跑来?坏我生意,真以为老娘好欺负是不是?!” 柳老爷子黑着脸,手指微微颤抖,说:“没你们这样,孩子不嫁你们家,你们赶紧给我走!” 邵母叉着双手,居高临下说:“老爷子,你不是孩子的父母,这事?儿你做不了主,她爹娘都答应了的事?情,你说你这么拦着又是何必呢?难道人家做父母的不疼孩子,倒是你这个做爷爷的疼?人家也是替孩子好好考虑过?的,我家条件好,家里就这么一个独苗,嫁进来?可?真是只管享福了。你年?纪大了老糊涂了,我也不怪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柳老爷子气得?直发抖,一辈子与?人为善、老实?巴交的老人,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愣是说不出反驳的话,偏偏心里又着急,顿时?一张脸憋得?通红,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柳吟霜被吓到了:“爷,爷,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 使劲地给老爷子拍背顺气,她是真怕老爷子被气出个好歹来?。 其?实?邵家这个事?情上辈子也发生过?,她那时?候唯唯若若的不敢反抗,只能天天躲在?村口的小树林里面哭,后来?不知怎么的邵家那边就放弃了,话说得?也漂亮,说是结婚都是要你情我愿的,她既然不想嫁,他们也不勉强,后面没多久他们家好像跟另一个村子的一户人家结了亲家。 也正因此,柳吟霜闹归闹,心里是一直觉得?邵家应该过?不多久就会找借口回了她继母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上辈子那个时?间都过?去了,邵家却还在?纠缠她。 柳吟霜心里烦躁,一次比一次骂得?厉害,邵家人却跟没感?觉似的,也不干别的,就是给她捣乱。 这回看到爷爷被气得?都快撅过?去了,柳吟霜终于忍无可?忍,操起一旁的扁担就往邵母身上砸:“莫名其?妙,滚,你们给我滚!” 邵母身旁的男人一把抓住扁担,斥道:“说话就说话,你怎么动手?要不大家都说你这孩子不讲理?呢,我们好心好意想跟你家结亲,做长辈的亲自一趟趟跑来?劝你,你看看你,你怎么能打人呢?!” 旁边不明真相的人忍不住劝:“哎哟,人家出两百块彩礼,还给安排工作呢,这么好的条件,爹娘都同意了,你说你倔什么,爹娘还能害了你不成?” “我看这几?个同志挺讲理?的啊,人家都好声好气地跟你讲道理?呢,你这姑娘怎么就动起手了呢?老爷子,你赶紧劝劝孩子吧,咱们做长辈的可?不能由着孩子的脾气来?,还有,年?纪大了容易左性,还是得?多听儿子儿媳的,可?不能帮着孩子闹腾父母。” 也有知道柳吟霜的,故意夹在?人群里起哄:“谁不知道松树大队的柳吟霜啊,弟弟多吃一口鸡蛋都能在?家闹起来?的,大队少记一个工分差点没拆了大队部的大门,哎哟,这种母老虎,居然还有人愿意出两百块钱彩礼娶进门呢,婶子,你这回头怕是得?后悔啊!” “什么,娶柳吟霜要两百块彩礼,妈呀,这是有钱烧的啊!” “有人娶就不错了,人家这还亲自过?来?劝呢,知足吧!” …… 也有人觉得?现在?都讲婚姻自由,人家姑娘不想嫁,这么逼人家做什么。但是考虑到这人是赫赫有名的柳吟霜,这些人也没敢多嘴,听说这姑娘一点不讲道理?的,回头帮着说话没准还被人埋怨呢。 再说,大家都一边倒地支持邵家人,人云亦云容易,跟这么多人对着干,不少人都没这个勇气,只能自我安慰,结婚不结婚的,别人的事?情,自己何必多管闲事?? 柳吟霜气得?双眼通红,偏偏邵家人什么都没做,她就算想找派出所?的人报案都没理?由。 真就是癞、□□跳到脚背上,不咬人但恶心人。 “是啊,有人娶就不错了,为什么这家人还愿意出两百块钱这么高的彩礼呢,还答应给人安排工作,娶个仙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吧,难道这户人家都是傻子不成?” 叽叽喳喳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起哄的人一愣,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喊:“可?不是,你家是不是傻,这么好的条件,咱给你们另外介绍一个呗?” “这位同志你可?别忙着介绍,你看看这几?位大伯大婶像傻子吗?他们可?不傻,他们愿意出这么多钱,那是因为他家的儿子是个傻子。两百块钱嫁个傻子,这买卖可?不划算。” 现场安静了一瞬,有人嘀咕了声:“要是再有个工作其?实?也划算的。” 这年?头工作比钱重要,甚至可?以说,工作比什么都重要。 邵家人本来?还有些生气有人当众戳穿他们,要知道他们一直都是含糊地说自家那个看中了柳吟霜长得?好,就算柳吟霜说他们家那个是傻子,他们也可?以说她是不想嫁故意污蔑的,她名声不好,也未必有几?个人信她的。 但是别人说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说话的还是个长得?很漂亮、看着有些文化的女同志。 不过?听见旁边的人嘀咕,他们又不太生气了。 他们家的孩子傻又怎么了,他们家条件好啊,要钱有钱,要工作有工作,要不是想挑个好的,想嫁他们家的多着呢。 “要是再有个工作,你可?能是会觉得?划算,但是柳吟霜同志可?不会觉得?划算,她自己马上就要当工人了,怎么会稀罕这么个临时?工的岗位?” “什么,柳吟霜马上要当工人了?!” 人群轰地一下炸了。 大家一下子就把邵家人给挤开了,纷纷凑过?去问:“什么工作啊,咱们公社最近有招工吗,是纺织厂在?招工了吗?” 比起八卦,大家还是对招工信息更感?兴趣。 柳吟霜一脸茫然,看向站在?人群后面的沈茉儿,张了张嘴,一时?竟然没能发出声音。 她想问沈茉儿为什么会帮她说话,她想问沈茉儿为什么要说她要当工人了,但是喉咙像是哽住了,发不出声音。 她可?以对着邵家人破口大 骂,对着帮她说话的人,却慌乱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说话的人正是沈茉儿,她笑了笑,走过?去从兜里掏出几?颗糖放进柳吟霜的手里:“上次我去你们大队喊你吃喜酒结果你不在?,我给你家邻居留了口信儿的,你后面怎么没来??” 柳吟霜张了张嘴,邻居自然是给她传了信儿的,只是她自己本来?就因为邵家的事?焦头烂额的,而且,她知道自己的名声,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最后是让杨柳大队赶驴车的大爷给沈茉儿带了一条枕巾做随礼。 “喜酒没喝到,这是喜糖。”沈茉儿笑笑说,“你明天来?一趟我家吧,咱们到时?候再具体说说工作的事?。” 柳吟霜一下瞪大了眼睛。 真,真有工作?! 第65章 第65章 小明怕是夜里睡觉都要笑醒(…… “表姐, 你真要招那个姐姐啊,怎么?我听旁边的人都说她脾气暴躁、名声也不好,回头不会给你惹麻烦吧?”往回走的时?候, 赵婷婷操心?地问。 沈茉儿笑道:“可能会惹一点麻烦, 不过她有她的长处。” 她自己是穿过来的,对这个世界很多东西不了解, 柳吟霜就不一样了,柳吟霜知?道这世界未来的发展, 而且她这个人虽然脾气暴躁,但是看得出来,她很孝顺她的爷爷。 一个人有软肋,又被逼到了险境, 这时?候有个机会能挣钱过好日?子, 她肯定会努力的。 傅明?泽拎着买的东西先去驴车, 沈茉儿领着赵婷婷又去了趟供销社?,买了些油盐酱醋和糖果点心?,刚好有新上的鸡蛋糕,贵但不要票, 沈茉儿称了两斤, 当场就跟赵婷婷一人一个分?了吃。 赵婷婷看得目瞪口?呆,她是听她妈沈茵茵唠叨过的, 说小舅家里连着盖了房子办了喜酒,外面打了不少饥荒, 让她在小舅家时?要有点眼力见。 但是她过来这段时?间, 发现小舅家伙食其实比一般人家都好,不过小舅也说了,他们上回被抢了粮食可是差点饿死了的, 现在别的不说,吃上面肯定不能亏了自己的。 赵婷婷看看小舅家置办得越来越齐全的东西,挠挠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过都差点饿死了,想法变了也不奇怪。 等?她俩回到驴车上,大部分?人也都回来了,大家都是大包小包的,估计是都听说了麻雀市可能要被取缔,所以哪怕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也尽量多买一点了。 王秋彤和郑嘉民也回来了,郑嘉民手里提着一大块肉,非常的引人注目,不过村里人都知?道他家条件不错,也不奇怪。 等?一车过来的人都齐了,刘二叔刚准备赶车走人,远远的突然来了一辆自行车:“刘二叔,刘二叔等?等?我!” 是沈玲玲。 张俊良把她放下就骑车走了,沈玲玲拎着个袋子坐上驴车,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愣是挤在了沈茉儿和赵婷婷的中间:“婷婷,你往边上再挪挪,给姐多让点地方出来。” 她摸了摸肚子,瞥了沈茉儿一眼,说:“姐身体不太方便,可不能挤着了。” 虽说本地有个说法是怀孕三个月内不能对外说,但是不知?道沈玲玲是不在意?这些“封建迷信”还?是怎么?的,一个多月刚发现怀孕就跑来跟沈茉儿说了。 话里话外都是女人挣那么?多钱做什么?,养儿育女才是正经?事,把沈茉儿和程涛都听呆了。 是的,她是在村小办公?室说的这事儿,程涛也在。 沈茉儿差点都要怀疑沈玲玲的高中毕业证书是假的了,这思想,比她这个“古代人”还?要“封建”。 沈玲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自从怀孕以后?,好像就找回了优越感,天天在沈茉儿面前昂首挺胸的,时?不时?就要问她怀没怀上。沈茉儿倒是一点不在意?,傅明?泽偶尔听见过几次,次次都黑了脸。 他俩是不急着要孩子,尤其第九车间还?没在建,前前后?后?一大堆的事儿,但是沈玲玲这样天天跑来问,傅明?泽就不太舒服,每听见一次,夜里就要闹腾沈茉儿到后?半夜。 沈茉儿翻个白眼,往傅明?泽那边靠了靠,偷偷在他手心?里抠了抠,算是安抚一下傅知?青。 傅知?青睨她一眼,扭头当没看见沈玲玲这个人。 谁都没想到的是,张志强突然喊:“刘二叔,停一下,我下车,我走回去。” 刘二叔茫然地扯了扯缰绳:“啊?” 车子慢下来,张志强就直接从驴车上跳了下来,坚定地说:“我走回去。” 他今天去公?社?可不是去买东西的,他前阵儿运气好在山上弄到两只野兔,悄悄请村里最热心?的陈大妈帮他给拾掇晾干了,今天是来寄给家里的。 所以别人回程都是大包小包的,张志强却?是两手空空,就算走回去也不费事。 车子往前走了一段,有人悄声嘀咕:“这张知?青还?真是有情义啊,都闹成这样了,他还?给沈玲玲腾位置呢。” 沈玲玲马上说:“关婶子,你可别乱说,回头传到我家俊良耳朵里。” 关婶子撇撇嘴,不吭声了。 沈玲玲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美滋滋的,哪怕嫁人了,她这魅力依然不减,张志强嘴上不说,心?里多半还?是惦记她的。 沈玲玲不知?道的是,当天晚上郑嘉民在沈茉儿家大吃大喝了一顿后?,回到知?青点就八卦地问了张志强,是不是对沈玲玲余情未了。 结果张志强脸一黑,说:“我那是不愿意?跟那种无情无义的女人坐同一辆驴车!” 掷地有声。 郑嘉民感慨半天,张志强竟然都能幡然醒悟。 没过多久,学校开始放寒假了,天气虽然越来越冷,孩子们却像是一点都不怕冷似的,成天从村头跑到村尾,从村东跑到村西地疯玩,大人们则更加地忙忙碌碌。 地里的活儿虽然不多,但是每天还?是要花时?间去拾掇一下,此外就是准备过冬的粮食、柴火和衣服。家里有人在学刺绣的,就会更忙一点,毕竟少了一个主?要劳动力,其他人就得多承担一些。 南省绣衣厂第九车间也早开始动工建设,甚至县里还?特别拨了一笔款子,趁着年前给柳桥公?社?到县城的路也修了修。浇水泥路或者铺柏油马路是不可能的,县里没有这么?多钱,就是在原有的黄泥路的基础上弄点石子搞得平整一点。 不过沈茉儿倒是一直没去过工地。 第九车间未来的车间主?任毛建鑫和另一个副主?任金彩飞都已经?到岗,沈茉儿跟他们见过面,俩人都挺客气,不过沈茉儿也明?显能感觉到这俩人对她这个“地头蛇”的忌惮。 沈茉儿问一句厂房建设方案,他们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其他,总之就是厂里已经?出了详细的图纸方案,江北县也有人专门?协助工作,完全不需要沈茉儿操心?什么?,让她只要等?着厂房建好开工就行。 千里迢迢跑到江北县来工作,俩人又都是三十?来岁正当壮年,想也知?道是奔着前程来的,沈茉儿估计这俩人是怕被她架空了捞不到实权,所以想在厂房建设的初期,就牢牢把握主?动权。 正好,她其实一点都不想操心?这些。 天气冷了以后?,她都不爱出门?了,就连她爹每天早晨上班之前都是唉声叹气的。 虽说有自行车吧,可冬天那西北风刮的,骑自行车比走路还?要冷,每天上下班沈绍元真是苦不堪言。 沈茉儿非常同情她爹,想她爹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啊,一开始没买着围巾手套的时?候,天天回家手都冻得通红,后?面终于买着了围巾手套才算好一点,可也冷啊! 同情之余,沈茉儿更加坚定了不去看工地的想法,万一她去了,回头让她天天去怎么?办? 既然毛建鑫和金彩飞两个工作热情这么?高涨,那这事儿就全权交给他们就行,反正她是负责人事和业务的嘛,她在家把人培训好不就得了? 经?过两个多月的集中练习,杨柳大队这批人的学习进度也明?显拉开了差距,慢一点的只能算是打了个基础,快一点的倒是 已经?学得有模有样。 对了,这段时?间学刺绣的人又多两个。 一个是柳吟霜,她那天在麻雀市跟沈茉儿碰见后?第二天就跑来了,听沈茉儿说让她学刺绣当绣工,她当时?表情其实不太情愿,不过后?面咬咬牙还?是答应了。 等?她开始学,沈茉儿才明?白她当时?为什么?不太情愿,实在是这人在这方面属实是没什么?天赋,最简单的东西,别人学一天就能学会,她却?愣是学了三天才磕磕绊绊地学了个七八成。 不过哪怕学得非常艰难,柳吟霜也还?是咬着牙每天一大早就跑来杨柳大队。 还?有一个是巧姐,那天在公?社?,沈茉儿和赵婷婷去了供销社?,傅明?泽把东西放去驴车以后?,就去了趟纺织厂厂区宿舍。他在麻雀市没看见保哥,就去巧姐那儿找他,准备让保哥帮着把沈茉儿买的那些东西寄给他家里人。 结果到了巧姐家才知?道,保哥之前在乡下收东西的路子断了,有人眼红给他们举报了,人倒是没被逮住,可他们这回收的货全被扣住了,损失惨重不说,原先跟着保哥一起干的几个人都被吓破了胆,坚决不肯再干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巧姐这边干不成了,保哥的买卖也做不了了,这一下子俩人都有些麻爪。 积蓄肯定是有的,但是坐吃山空,后?头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傅明?泽回头跟沈茉儿说了这事,沈茉儿就建议巧姐也到杨柳大队来学刺绣。总归先学学,看看有没有天赋,如果厂房建好的时?候考核能合格,就能进厂子当工人。 巧姐倒是跟柳吟霜正好相反,她本身缝缝补补就挺擅长,简单的衣服也会做,学刺绣的进度也非常快。 沈家小院每天热热闹闹的一群女同志,大家不止学绣花,看到沈家有什么?活儿,搭把手就帮着干了,像是年底大扫除啦,这个洗那个洗啦,沈茉儿没干几下就被人把活儿给抢走了,沈茉儿让大家不要这么?客气,这些人还?不干,都说沈茉儿这样手把手地教她们,其实就是她们的师傅了,学徒给师傅家里干活还?不都是应该的? 干活还?不够,年前这段时?间,她们还?时?不时?地往沈茉儿家里送东西,什么?自家做的豆腐啦,自家腌的荞头啦,自家晒的菌菇干笋干啦,自己做的番薯粉丝啦,你一把我半斤的,拢在一起数量非常可观,反正沈家一家三口?过个年是绰绰有余了。 同一时?间,西边某省尹家村。 傅致远蹲在地上使劲儿往灶洞里扇风,灶洞里却?还?是不断冒出滚滚的浓烟,他呛得直咳嗽,眼镜上起了一片雾气。 尹秀雯从铺着稻草的木板床上起来,揪了一把稻草走到外面,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说:“行了,你歇会儿,我来烧。” 傅致远看她拿火钳夹了两块柴出来,又把稻草塞了一点进去,灶洞里很快亮起了火光,烟也立马少了,忍不住说:“饮鸩止渴。” 前两天下了雨,他们堆在茅草房外面的柴被打湿了,这两天每次一生火都浓烟滚滚的。 铺床的稻草倒是干的,能引火,可他们总共就这么?一点稻草,都拿去引火了,回头直接睡床板吗?夜里还?不得冻死。 “那也只能先顾着眼前了。”尹秀雯边说着边往锅里下切好的番薯条。 这时?茅草房外面突然有人低声喊:“老傅?” 傅致远打开门?,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抱着一包东西走了进来,这是尹秀雯娘家的远房堂哥叫尹占林,他一进来就随手把门?给关了回去,说:“南省寄东西来了。” 尹秀雯眼睛一亮,忙往衣服上擦了擦手,疾步上前:“有信吗?” 尹占林笑了起来:“你自己拆了看才知?道呀。” 尹秀雯拿了包裹,看到上面寄件人写的是南省陵江市江北县柳桥公?社?陈增保,从床底下摸出一把剪刀小心?给包裹拆了。 东西不少,两双布鞋,两条棉裤,还?有一些鱼干笋干番薯干什么?的,尹秀雯翻了翻,从一只布鞋里头找出张小纸条,上面的字不是她儿子的字,歪七扭八的,估计是增保那孩子写的。 先问他们最近怎么?样,然后?说自己那边今年丰收,又说邻居小明?结婚以后?小日?子过得不错,老丈人三代贫农,运气好进了社?办窑厂当了干部,媳妇儿更厉害,教村里孩子画画在省城拿了奖,接下来又要进国营工厂了,娶到这样又漂亮又能干的媳妇儿小明?怕是夜里睡觉都要笑醒,自己每每想起都非常羡慕云云。 尹秀雯失笑,仔细看过一遍就把信递给了傅致远。 尹占林好奇道:“你们家这世交倒是有情有义,这种境况还?敢给你们寄东西。” 尹秀雯眼神闪了闪,随即笑道:“可不是,虽说是救命的恩情,可这种境况还?能记着我们也是难得了。就像堂哥你,帮着我们收东西也是担着风险的,我们也真是感激,要不是你和堂姑他们帮衬着,我们这日?子才真是难。” 她在寄来的鞋子里摸了摸,从一只鞋子里摸出卷起来的五十?块钱,拿了五块钱递给尹占林:“给孩子买糖吃。” 尹占林连连摆手:“那怎么?使得,你们也难,好容易人家给你寄了点钱,你们自己留着用。” 尹秀雯把钱塞进他口?袋里:“以后?麻烦堂哥的事情还?多着呢,再说这是给孩子的,可不是给你的。” 俩人推让了一番,尹占林还?是收了,尹秀雯又把收到的鱼干给他分?了一点,尹占林顿时?更不好意?思,临走时?说:“我明?天悄悄给你们抱点稻草来。” 毕竟尹秀雯是下放回来的,虽然村里不少人都知?道他们沾亲带故,但是帮衬也不能明?面上帮衬,再说村里穷,能帮衬的其实也有限。 等?尹占林走了,夫妻俩才坐在床板上叹了口?气。 小儿子那边虽然不通音讯,但是想来跟着爷奶小叔肯定是没问题的,大儿子这边前后?来了三回信了,上一回来信的时?候说准备结婚,把傅致远和尹秀雯都给吓了一跳,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夫妻俩都以为以傅明?泽的个性,哪怕临行前家里人都殷殷嘱咐,让他看情况就在乡下成个家,可傅明?泽多半是当耳旁风的,没准过个五年十?年的,还?是光棍一个。 可万万没想到,他插队才一年,竟然就结婚了。 而且这死孩子,每次信都写得极为简短,前面那封只说了一句准备结婚,别的什么?也没有,傅致远和尹秀雯差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村里着了人家的道儿,被人强迫的了,这阵子一直都提心?吊胆的。 幸好,这又来了第二封信。 “看来儿媳妇很优秀,又漂亮又能干。”尹秀雯欣慰道。 傅致远推推眼镜,露出怀疑的表情:“你说傅明?泽不会是仗着一张脸长得不错,在柳桥公?社?吃上软饭了吧?我怎么?瞧着不对呢,老丈人是社?办厂里的干部,媳妇儿应该是当老师的,接下来还?要进国营工厂,这在农村是很好的条件了。” 他们自己现在也在农村,农村的情况大致也是了解的。像是这个尹家村,村里在公?社?上班的只有四个人,其中三个是临时?工,一个正式工还?是因为家里亲戚在公?社?当干部,托关系给他弄进去的。 能进公?社?当工人的,都是初中学历以上的年轻人,甚至都是男娃,还?真没见过谁家父女俩在公?社?当工人的。 父女俩都有工作,那不应该是住在公?社?的吗,傅明?泽又是怎么?跟人搭上的? 尹秀雯很想说不可能,她儿子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拿出那封信又仔细看了几遍,不得不承认丈夫的怀疑其实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傅明?泽不是插队装穷去的吗,一个穷知?青,人家图他什么?? 只能是图他这张脸。 尹秀雯想了想,图他长得好,就图他长得好吧,能靠着一张脸哄来个儿媳妇,她也很满意?了:“你说说,幸好我给他生了张好看的脸!” 夫妻俩感叹了一会儿,起身收拾傅明?泽寄来的东西,一边收拾一边心?里觉得隐隐有些怪异,他们这算是跟着儿子一起吃上了软饭? 千 里之外的边疆。 傅泊远拎着个包裹走进院子,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老太太抬了抬眼:“哟,这是哪儿寄来的?” 傅泊远等?走近了才说:“南省柳桥公?社?寄来的。” 老太太立马站了起来,跟着小儿子就往屋里走,嘴里嘟嘟囔囔:“是明?泽吧,是明?泽寄来的?这孩子,早也不说寄个信来,怎么?突然寄了这么?大个包裹过来,快快快,赶紧拆开了看看,有没有信。” 包裹拆开,跟寄尹家村的东西差不多,信也是保哥写的,不过比寄尹家村的信要长一点,拉拉杂杂地把傅明?泽结婚的事说了一遍,又具体地描述了沈茉儿带学生参加比赛获奖和拉了南省绣衣厂到柳桥公?社?建车间的事情,总之就是把沈茉儿好好地夸了一通。 老太太还?不知?道大孙子结婚的事,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傅泊远:“这信里的小明?是明?泽?不会是增保那孩子胡说八道逗咱们开心?的吧?” 傅泊远哭笑不得:“应该不至于,不过这信确实写得挺诙谐的。” 老太太喊起来:“老头子,老头子你过来,明?泽结婚了!” 另一间屋里正给三个孙辈讲故事的傅老爷子侧头听了一会儿,皱眉说:“我这耳朵出问题了,你们奶奶说什么?呢,我竟然给听成明?泽结婚了。” 傅明?濯坐在椅子上,手里拿了本书,抬头看了爷爷一眼,淡定说:“爷爷你没听错,奶奶说的就是大哥结婚了。”说着站起来:“咱们看看去吧。” 傅老爷子第一反应:“怎么?可能,你们奶奶老糊涂了。” 几分?钟后?,对着老太太从包裹里找出来的照片,傅老爷子扶了扶老花镜,难以置信地:“竟然真的结婚了?!” 老太太笑眯眯地:“姑娘长得俊着呢,漂亮又能干,增保羡慕得不得了。” 傅泊远补充说:“家里成分?好,三代贫农,丈母娘走得早,就父女俩相依为命,老丈人是社?办厂的宣传科干事,他媳妇儿一开始是民办教师,去省城比个赛跟南省绣衣厂搭上了,人家看上她的手艺,特意?在柳桥公?社?建了个车间,厂房建好他媳妇儿就是车间副主?任。” “南省绣衣厂是出口?创汇单位吧,我记得还?是国礼制造单位。”傅老爷子蹙眉想了想,说。 傅泊远:“没错,我大学有个校友就是那个厂的,是南省的重点企业。” 傅老爷子啧地一声:“这姑娘看上傅明?泽什么??” 老太太笑呵呵地:“看上他长得俊呗,咱们明?泽别的不说,长得是真好,我就说,凭着那张脸,他也能给自己找着媳妇儿,你们瞧瞧,这不就找着了?” 傅老爷子:“……” 傅泊远笑了起来:“妈,明?泽除了长得好,也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老太太已经?高高兴兴地拿了鞋子在试,随口?敷衍:“优秀的优秀的,我们家明?泽从小就聪明?,又聪明?又长得好,还?会自己给自己找媳妇儿,可不优秀?哎哟,这鞋子穿着舒服,大小也刚刚好,可真不错。养孙子有什么?用,还?是孙媳妇儿好,这些东西铁定是孙媳妇儿挑的。” 傅老爷子默默拿过鞋子试了试,嗯,大小合适,穿着也舒服,吩咐小儿子:“趁着年前给那孩子寄点东西。” 傅泊远笑道:“行。” 这是都对孙媳妇儿挺满意?啊! 第66章 第66章 过年啦~ 腊月二十二开始, 沈家小课堂就停课了。 过?年?的氛围已经非常浓了,虽说这年?头大家都不富裕,不过?也正因此, 过?年?才显得尤其重?要, 平时?已经抠抠搜搜的了,过?年?的时?候, 就算再穷的人家,也得想法子弄点平时?舍不得吃的吃食。 而条件好一点的人家, 除了弄吃的,还得置办东西,甚至做一两件新衣服。人人都做新衣服是?不可能的,每年?轮流着做一两件, 还是?可以的。 公?粮早都上交了, 任务猪也上交了, 大队会计一早就算好了钱,今年?他们大队收成不错,猪养得也肥,一个工分能值五分二厘, 比上一年?四分四厘可是?多出了不少。 大队也不磨叽, 腊月二十三这天就把钱给分了,同时?还分了点粮食。粮食秋收后其实已经分过?一次, 但是?过?年?嘛肯定是?不一样的,多多少少分一点, 也算是?添添喜。 沈茉儿他们家也分到了, 毕竟原主父女俩干了半年?多,沈绍元也干了一阵儿,而且他们家还多了个干满了一整年?的傅明泽, 照工分算下来是?能拿两百多块钱的,不过?之前盖房子和沈茉儿结婚,沈绍元都跟大队打了饥荒,七七八八扣除掉,最后他们家领到了八十九块钱。 辛辛苦苦一整年?最后就剩八十九块钱。 就这,在?整个杨柳大队其实都算多的了。 别看有些家里壮劳力多挣的工分也多,这种?一般家里孩子也多,吃饭花销的多了,年?成不好的时?候,别说跟大队领钱了,没准还得反过?来倒欠大队口粮钱。今年?算年?成好的,能领个几?十块钱,都乐得不行了。 分了钱以后,陆陆续续地就有人往公?社赶。之前都说麻雀市要被取缔,后面好像是?考虑到过?年?,仍旧还是?开着,而且腊月底这几?天更是?天天开市,只?不过?据说等?年?后就会正式关闭。 沈茉儿和傅明泽又?跑去凑了次热闹,各自偷摸买了些东西,然后就到了腊月二十五大队杀年?猪这天了。 沈绍元还是?要上班,一大早吃过?早饭就走了,沈茉儿正准备拿了扫帚扫地,毛毛领着一群熊孩子冲到了小院门口,大喊大叫:“茉儿姐姐,我奶让你拿个搪瓷缸子去接猪血,每户能分到一碗猪血,猪血豆腐可好吃啦,可嫩啦!” 沈茉儿放了扫帚,进灶间拿了个搪瓷缸子。 像这种?时?候他们人口少的家庭就占便宜了,猪血就那么?一点,不可能按人头分,那就只?能按户分。村里有的人家几?代同堂,一户人家几?十个人也只?能分一碗,每人分一口都够呛,他们家统共三个人,分到一碗猪血,等?于?加了一碗瓷实的菜。 傅明泽在?大队部?的井边洗衣服,沈茉儿站在?路口喊了声:“傅知青,看杀猪去不去?” 傅明泽穿着件破了个洞的毛衣,正打水往搪瓷盆里倒,哗啦啦的水声里,他抬头看了眼拿着搪瓷缸子一脸兴致勃勃的沈茉儿,忍不住笑了声,说:“你先过?去吧,我马上洗好了,随后就来。” 沈茉儿马上说:“行,那我跟他们先走了,你快点来。” 牵着毛毛的手乐颠颠地走了。 一群熊孩子喊着“杀猪啰杀猪啰”,欢呼雀跃地往前跑,沈茉儿也笑着加快了脚步。 傅明泽啧了声,瞧她高兴的,都没回头看他一眼。 他伸手进搪瓷盆冰凉的水里快速地揉搓衣服,很快洗好了衣服,拿回小院晾在?竹竿上。 那边沈茉儿跟着一群熊孩子到了晒谷场,猪早被绑在?杀猪凳上嗷嗷叫,杀猪凳旁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沈茉儿瞧着热闹,不过?也怕走近了脏,就站在?人群外,毛毛自告奋勇,拿着她的搪瓷缸子就往里面挤,没多久,沈茉儿就听见他并不逊色于?猪叫声的大嗓门儿:“奶,奶,这是?茉儿姐姐家的!” 周招娣站在?沈茉儿身旁,嘀咕:“毛毛的嗓门儿可真大。” 沈茉儿笑了起来,摸摸她的脑袋,问:“杨大妞这两天没喊你干活?” 周招娣仰头笑了笑,并不因为沈茉儿问她这个而感到不高兴,她知道沈老师是?关心她,小得意?地说:“我把该干的活儿都干了,她怕我偷吃,灶间的活儿不叫我干,我就清闲了。” 这孩子原先畏畏缩缩的,这半年?来变得越来越外向 ,也不知道是?画画比赛得奖给了她自信,还是?成天跟着窜天猴一样的毛毛,变得调皮起来,也可能都有吧。 杨大妞肚子很大了,估计生之前也没力气管她,但是?等?明年开春杨大妞生了孩子,家务活周小栓父子俩是?指望不上的,到时候两个小的没准都得周招娣来带。 沈茉儿蹙了蹙眉,这孩子在?绘画上很有天赋,等?开年?得想个办法让她能继续学下去才是?。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混乱的尖叫,夹杂着猪尖利的嘶叫和人们喜悦的欢呼,轰地一下,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 一连杀了两头猪,很快毛毛小心翼翼捧着搪瓷缸子从人群中钻出来:“茉儿姐姐,茉儿姐姐,你家的猪血!” 热腾腾的猪血捧到沈茉儿面前,沈茉儿:“……” 老实说,沈茉儿其实还从来没有吃过猪血,原主的记忆里倒是?有吃猪血豆腐的经历,并且在?原主的记忆中,猪血豆腐甚至是她渴盼的难得一见得美味,所以沈茉儿也挺好奇的,想试试猪血的味道。 但这并不代表,她想面对这么?一大缸子的还冒着热气的猪血。 “给我吧。” 身后伸出一只?手,白皙修长的指节扣住搪瓷缸子的边沿,沈茉儿回头对上傅明泽的视线,傅明泽看她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忍不住失笑:“怎么?不拿有盖的那个?” 家里有两个搪瓷缸子,一个没有盖子漆面还磕碰了的是?原来就有的,一个新的有盖子的是?沈茉儿后来买的,她想着猪血血呼啦渣的,就拿了那个旧的,倒是?没考虑没有盖子,她自己就得直面这缸子血呼啦渣玩意?儿。 确实是?失策了。 毕竟血呼啦渣的,其实回头洗一洗就行了。 傅明泽弯了弯唇:“行了,我来拿,你别看。” 所幸一户就一碗猪血,倒在?搪瓷缸子里其实半缸都没有,也不用怕倒出来。 猪血分完,就开始分肉了。 干活的都是?村里杀猪的老手,庖丁解猪也非常手熟,一下子就给两头猪分的明明白白,猪下水两大木盆,猪蹄排骨什么?的剁成一堆,然后就是?最精华的、骨头最少的部?门的,尤其是?那一层厚厚的肥膘,雪白的油脂在?阳光下简直闪闪发光。 分猪肉是?按照每户工分多少来分的,这时?候人口多的家庭优势就明显了,像是?四世同堂的周根才家,就以壮劳力、人口都远超其他人的优势排在?了分肉的第?一户,喜笑颜开地就分走了一块最肥的肉。 人群中立马响起羡慕嫉妒的叹息:“哎哟,他家分了好大一块肉,啧啧,这肉可真肥啊!” 沈茉儿他们家工分是?倒数的,自然排在?后面,不过?她和傅明泽倒是?都不急。沈茉儿是?从来没见过?杀年?猪分猪肉,傅明泽其实也差不多,他去年?插队过?来的时?候跟村里人都不熟,村里杀猪的时?候知青点倒是?不少人跑去看了,他没去,所以他其实也是?第?一次看杀年?猪分猪肉。 俩人都觉得新鲜,看得津津有味。 老沈家几?兄弟里沈老大家人口是?最多的,也最早分到,也挑了一块挺肥的肉,沈老三家人口最少,儿子儿媳两个孙子加上还没出嫁的小女儿沈春芬,所以分到的时?候剩的肥肉已经不多了,曹梅只?能挑了块半肥瘦的,表情又?高兴又?不太满意?。 不过?曹梅看到排在?队伍里沈茉儿和傅明泽,又?莫名地高兴起来,故意?走到队伍旁边,笑呵呵地说:“哎哟,我家这块肉肥肉也太少了,就这么?一点,不过?想想比剩下的那些骨头还是?好了不少,骨头就算是?多给一点,跟肉可没办法比。” 不用沈茉儿出声,前后排队的人就已经开腔喷了。 “曹梅你给我滚犊子,我们也就是?分家了,要没分家还不是?排在?你家前面?你说你穷嘚瑟什么?呢,分点肉倒是?还给你分飘起来了。” “可不是?说,我们分到什么?关你屁事,真是?多管闲事,呸,大过?年?的找不痛快,真是?贱。” “不就想说沈茉儿他们家分不到什么?好肉了吗,不是?曹梅你是?不是?忘了,人家家里两个工人,每个月能定额发肉票的,哎哟,我真是?服了,人家吃肉的时?候你还在?吃糠咽菜呢。” “有脑子就不会被人撺掇着抢人粮食了,走走走,分好肉了还不赶紧走。” 自从沈茉儿带着毛毛他们去省城得了奖,村里人都觉得沈茉儿这是?给他们杨柳大队争光了,对沈茉儿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加上后面绣衣厂的事情,大队长可是?说了,沈茉儿给他们大队争取了最多的名额,更别说她还手把手地教大家,这等?于?是?给他们大队争取了十几?个当工人的机会啊,村里人现在?都觉得沈茉儿是?他们大队的福星。 可不是?福星? 有了比赛得奖的事,还有绣衣厂的事,他们大队现在?也算是?在?十里八乡都出名了,年?前村里小伙子大姑娘相看对象都受欢迎了很多,不少人都觉得跟他们大队结姻亲,没准以后也会有当工人的机会。 所以别说曹梅几?句话得罪了一片人,就算是?已经分了肉的,路过?听见也忍不住要替沈茉儿说两句。 曹梅气得不行:“我说什么?了,我指名道姓了吗,我就随口说我家这肉不够好,怎么?的也不能说吗?” “你家肉不够好那你扔了啊,哈哈哈。” “妈耶,老丁叔,曹梅嫌弃你给她分的肉不够好哟!” “妈的,你当老娘有病啊,分了肉扔了,你怎么?不把你家的肉扔了呢?”曹梅说了一句就拎着肉赶紧转身走人,要再说下去,真把分肉的老丁惹恼了,明年?没准给她一块更差的肉。 不远处,田芳手里拎着分到的肉看着曹梅落荒而逃的背影撇了撇嘴。 曹梅这人脑子里装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糨糊,就现在?沈茉儿在?村里的人缘,这人居然也敢大庭广众的阴阳怪气沈茉儿,这不是?擎等?着挨骂吗? 这些人就算是?心里不喜欢沈茉儿,面上也得捧着她呀,省城绣衣厂的工人呢,这跟一步登天也差不了多少了。 田芳表情阴沉,也不知道这父女俩是?交了什么?好运,这比赛获奖的怎么?就不是?她家沈玲玲,让绣衣厂看中的怎么?就不是?她家沈玲玲,要是?玲玲,她家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岂不是?都能当工人了? 田芳眼神闪了闪,流露几?分算计。 沈茉儿倒是?没注意?到田芳,她排队排了半天终于?轮到了。分猪肉的是?会计丁守常的哥哥丁德旺,平辈的人喊老丁,沈茉儿这辈的喊老丁叔。 老丁叔指了指剩下的肉,笑眯眯说:“剩下的都带点骨头,猪蹄不错,肥肉多点,排骨也行,肉少但是?做好了还是?很香的。” 沈茉儿想了想,猪蹄和排骨都要了一点,然后还要了一根筒骨,准备过?年?熬汤用,他们家反正人少,每样来一点,正好都尝尝。 老丁叔很快给切好了,稻草绳一扎扔到旁边,周培军过?秤,丁守常记账,然后周培军就把肉递了过?来。 沈茉儿道了谢,傅明泽伸手拎起稻草绳,俩人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分完了年?猪,感觉过?年?就进入了倒计时?,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年?三十。 一家三口通力协作整治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有鱼有肉,还有圆鼓鼓、香喷喷的饺子。 沈绍元从他屋里拎了个玻璃瓶出来:“除夕夜咱们都喝点酒。” 傅明泽看了眼,这瓶子是?江北县本地酒厂卖的白酒,不算什么?好酒,但是?农村人平时?顶多喝点自己那瓶子去打的散酒,这种?瓶装酒也算很不错了。他和沈茉儿结婚那天喝的就是?这个,不过?傅明泽记得那一次买的酒好像都喝完了,后面好像也没见沈绍元再买过?。 等?沈绍元倒好酒递给他,傅明泽轻轻嗅了一下,这酒闻着清爽甘冽,确实跟本地卖的那种?白酒不太一样,他咪了口,入口只?觉绵柔醇厚,回味悠长,傅明泽微微一怔。 之前订婚宴的时?候,他就喝出来老丈人准备的酒不错,不过 ?那天的酒跟今天的酒也不能比,今天这酒感觉比市面上最好的酒也不遑多让了。 “这是?什么?酒?”傅明泽忍不住问。 沈绍元端着酒盅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面不改色说:“这是?我自己酿的酒。” 傅明泽:“???” 第67章 第67章 一更 傅明泽看了眼酒盅里浅浅一层的酒, 疑惑看向沈绍元:“这酒,是爹你自己酿的?” 虽说他早发现?老丈人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在正经?事外?的一些领域好?像学什?么都很?快, 但是酿酒? 当然, 其实村里会酿酒的人也?是有的,不过基本上大家也?就是会酿一点自家喝的米酒, 并且由?于?这几年粮食紧张,酿的人也?极少。 而且这酒明显不是农家随随便便能酿出来的米酒, 这酒就算是一般的酿酒师傅怕是也?酿不出来。 沈绍元开始大言不惭地胡说八道?:“这酒酿的时间挺久了,是茉儿还小的时候我跟她妈妈一起酿的,我都快忘记这事了,前几天忽然想起来, 我就给?挖出来了。茉儿她娘还真?是手巧, 这酒酿得很?不错, 头一回打开的时候,我闻着都差点闻醉了。” 沈茉儿默默看他一眼,心说可不是差点闻醉了吗,这可是大凉名酒花下眠, 开坛时酒味最是醇厚浓郁, 酒量浅一点的,真?是闻一闻就能醉。 原先王府里倒是有个?老管事会酿酒, 她爹闲的无聊倒是也?跟着一起折腾过几次,大概能酿点普通的米酒, 可要说能酿出花下眠这样的酒来, 这就是纯粹胡说八道?,欺负傅知青不明情况了。 傅明泽莫名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毕竟老丈人最近确实没买过酒,要说这酒是埋在家里刚挖出来的,倒是对上了,唯一就是这酒酿得也?太好?了。 傅明泽真?诚道?:“ 这酿酒的手艺,一般酒厂的师傅也?未必比得上。” 沈绍元轻轻叹息:“不是我一个?人酿的,主要还是茉儿她娘的功劳,我一个?人怕是也?酿不起来。” 傅明泽不想勾起沈绍元的伤心事,拿过瓶子给?大家都满上,举杯:“爹,我敬你一杯。” 沈绍元悠悠叹了口气:“好?。” 沈茉儿同情地看了傅明泽一眼,傅知青平常还是很?聪明很?敏锐的,但估计是对着老丈人没有戒备心,倒是被她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她爹这忽悠人的本事都是在天底下最精明的人身?上练出来的,要是那么容易被识破,怕是小命早就不保了。 沈茉儿想着给?傅明泽夹了一筷子鱼肉:“多吃点鱼。”吃点鱼肉补补脑子。 又给?沈绍元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多吃点鸡蛋。”多吃东西少忽悠人。 年夜饭吃到一半,外?面噼里啪啦地响起鞭炮声,沈茉儿举杯:“祝来年顺顺利利,喜乐安康。” 沈绍元笑道?:“喜乐安康。” 傅明泽:“喜乐安康。” 嘭地,一声巨大的鞭炮响,沈绍元被吓了一跳:“哎哟,谁家买了这么响的爆竹。得,咱们吃快一点,赶紧也?去放鞭炮,可不能被他们比下去。” 吃好?了,沈茉儿和傅明泽收拾碗筷,沈绍元拿了个?饭盒,里头装着事先留出来的肉和菜,沈绍元往里面又塞了个?馒头,趁着夜色出门去了。 沈茉儿知道?他是去给?牛棚里的老汪头送吃的,估计还得唠会儿才?会回来,于?是洗完碗就拽着傅明泽去放鞭炮了。 平时这个?时间村里早一片漆黑静谧了,今天不同,哪怕他们在村口,也?能看到村子里不断亮起的火光,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笑闹声。 鞭炮早在门口挂好?了,傅明泽拿火柴点了引线,赶忙拽着沈茉儿往门里跑,鞭炮在他们身?后?噼里啪啦地炸响,沈茉儿尖叫了声笑着往傅明泽身?后?躲了躲,傅明泽伸手一捞,把人捞进了怀里。 冬夜寒冷的空气一下子被隔绝在外?,沈茉儿看了眼院门,搂住了傅明泽劲瘦的腰身?。 傅明泽低头亲了一下,温声说:“沈茉儿同志,新年快乐。” 沈茉儿笑着说:“傅知青,新年快乐。” 沈茉儿不知道?她爹后?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只知道?自己困得不行了还被傅知青抓着“守岁”,偏偏他守岁的法子太熬人,她被折腾得嗓子都哑了,手指在他身?上也?不知抓挠了多少下。 又恨他说话不算话,明明说马上就睡,可马上了半天,也?不见他松手,又怕自己力气大,真?把他抓伤了,浑浑噩噩地,一直到他捧了一搪瓷盆的热水进来给?她擦洗,她眯眼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 昏暗灯光下,傅明泽神情餍足,俊脸微微染一抹薄红,整个?人瞧着有种有别于?平日的慵懒。 他弯腰吻了吻沈茉儿的唇瓣,低低地哄:“睡吧。” 沈茉儿想白他一眼,无奈眼神没有一点杀伤力,反倒软软的有些勾人,傅明泽叹息了声,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又说了声:“睡吧。” 沈茉儿一下就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日头已经?高悬中天,她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 隐约能听见门外有人说话,沈茉儿凝神听了会儿,听出来是毛毛他们几个?熊孩子,毛毛嗓门最大,她听见这熊孩子在那儿嚷嚷“茉儿姐姐怎么还不起床,太阳都晒到屁股了”。 沈茉儿:“……” 然后?她就听见傅明泽一本正经?的声音:“这些糖果都是你们茉儿姐姐准备的,拿去吃吧,她昨晚守岁了,很?晚才?睡的,你们明天再来找她玩吧。” “可是我明天要去姥姥家。” “那等姥姥家回来。” 傅明泽不动声色地把一群孩子给?哄走?了,沈茉儿听着外?头渐渐安静下来,扯着被子一把蒙住了自己的脸。 登徒子,骗人精。 * 一睡睡了半天,起来就是吃吃喝喝,大年初一就在这种悠闲散漫的气氛中过去了。 大年初二一大早沈茵茵一家子就来了。 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沈茵茵三个?孩子都还没结婚,也?不用顾忌儿媳妇要不要回娘家,索性就一家子齐齐整整地过来。 让人没想到的是,沈茵茵一家子到没多久,沈老大沈胜利竟然差了小孙子过来说是让沈茵茵去他家吃饭,还传话说什?么“长兄如父,父母都不在了,那他做老大的就是妹妹们的娘家”。 沈茵茵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往年她回杨柳大队,除了在沈绍元家里吃顿饭,其他几个?兄弟可都是不闻不问,只当不知道?她来的。 沈茵茵跟沈胜利感情一般,不太想去,就推说沈绍元这边已经?准备了饭菜,沈老大家的小孙子于?是噔噔噔地跑回去回话,没多久又过来了,说他爷说了,既然中午在七爷爷家吃饭,那就晚上上他们家吃去,不用怕夜里回不去,到时候就住家里,大家挤一挤。 又说让七爷爷也?带着姑姑姑丈一起去,正好?一家子吃顿团圆饭。 “老大这是得失心疯了?”等沈老大家的小孙子走?了,沈茵茵忍不住说。 真?不是她小人之心,实在是做妹妹的,再清楚不过沈胜利的为人。这人就是无利不起早,别看他是老大,可从来没帮衬过小的,还处心积虑地在小的身?上占便宜。 当年沈茵茵结婚的时候,沈胜利早已成家立业,明明是已经?分出去单过的兄长,他还想算计沈茵茵的彩礼钱呢,要不是那时候老爷子脑子还清明,任凭儿子怎么说,都坚持要把彩礼钱还给?女儿压箱底,这钱没准还真?能被他算计走?。 沈绍元扯扯嘴角:“想给?儿子孙子谋出路吧。” 前头还因为孙子偷砖头进派出所的事记恨他们家,沈茉儿结婚都没来吃喜酒,甚至还放了狠话说以后?都不用来往,现?在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想也?知道?,多半是因为在建的绣衣厂第九车间。 沈茵茵啐了一口:“他想得倒是挺美。” 不过她也?没给?沈胜利留面子,她刚刚让他家小孙子带了一句话回去:“往年也?没这个?规矩,今年就更不用麻烦了。” 甭管沈胜利怎么个?心思,直接就嘲讽回去了。 其实沈绍元没猜错,沈胜利真?就是这么个?想法。 他一共三个?儿子,下头成年的孙子孙女好?几个?,知道?沈茉儿要当国?营工厂的车间副主任,能安排人进厂子以后?,他真?是肠子都差 点悔青了,恨不得能回到沈茉儿结婚的时候,他必定备上大礼亲自上门。 国?营工厂的工人啊,他家里这么多壮劳力,哪怕能有一两个?当上工人呢,这门庭可就不一样了。 之前和沈绍元闹得太不好?看,这段时间沈胜利后?悔不已,这不终于?找到这么个?借口,想着可以趁机跟沈绍元一家子缓和缓和关系。 哪知道?沈茵茵根本不接茬,沈胜利听了孙子带回来的口信儿,气得在家砸了一个?搪瓷杯。 老四沈向红也?在沈胜利家,她婆家在公?社,男人是工人,在娘家也?算是有些面子,每年初二都是在沈胜利家吃的饭。 沈向红看了眼滚在地上的搪瓷杯,眼珠子一转,说:“大哥你也?别气了,茵茵这死脾气你还不知道?,多少年了都这样,跟她生气,真?心犯不着。时间还早,我们去村里转转,正好?大哥你也?歇会儿。”使个?眼色就把男人卢益平和闺女卢小琴喊出来了。 走?出沈胜利家,卢小琴撅着嘴抱怨:“村里有什?么好?转的,冷死了。” 卢益平:“咱们在屋里也?尴尬,避出来也?好?。” 沈向红露出个?得意的笑容:“你们呀,也?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正月初二回娘家,我家里父母都过世了,回的可不就是兄弟家?我有四个?兄弟呢,大哥家是娘家,小弟家难道?就不是娘家了?沈茵茵能去老七家,咱们就不能去,咱们去老七家!” 卢小琴不想去,她从小到大跟沈茉儿几乎没怎么接触过,从前看不起沈茉儿,现?在是从前看不上的人突然发达了,心里别扭。 沈向红就问:“你想不想当工人?” 卢小琴眼睛一亮。 第68章 第68章 二更 沈茵茵厨艺不错, 大手一挥就?把做饭的事给包揽了去,顺便把自家几个指挥得团团转,赵正阳劈柴, 赵正辉挑水, 赵婷婷洗菜,赵兴国更惨, 被塞了一把锄头,大年初二的让他去拾掇自留地。 倒是作为主人家的沈茉儿他们什么事也?不用干, 坐着等吃饭就?行。 沈茉儿原本还想说和赵婷婷一起?去洗菜,结果就?被赵婷婷给赶回来了,说她这个小学徒过年来师傅家干活都是应该的,坚决不给沈茉儿搭手的机会。 傅明泽就?更搭不上手了, 赵正阳赵正辉不愧是亲兄弟, 俩人都是一句话:嗐, 读书我比不上你,干活你可比不上我,走走走,歇着去。 沈绍元干脆从自己屋里拿了点茶叶, 用搪瓷缸子泡了一缸子茶, 坐在沈茉儿平时坐的躺椅里,边晒太阳边喝茶。 他顺手给沈茉儿和傅明泽都倒了一杯, 沈茉儿拿起?搪瓷杯喝了一口,脸色微微一变, 下意识看了傅明泽一眼, 傅明泽站着喝了一口,迟疑了下,说:“这茶……不错。” 沈绍元拿着搪瓷杯的手微微一顿, 沉默几秒,说:“这是我之前在山里找着的一棵野茶树,特地清明前去采回来的,明前茶嘛,自然是不错的。” 沈茉儿抽了抽嘴角,这确实是明前茶,只不过这是大凉云开县上的贡茶。 自从她在宝库里找着了燕窝海参鱼胶火腿,她爹就?也?喜欢上了寻宝,尤其现?在她平时不方便进宝库,她爹倒是方便,夜里没?事就?在宝库里翻找一通,前前后后被他找出不少东西。这茶叶就?是他自己找出来的。 平时他都是自己藏着偷偷地喝,今天?大约是一时高兴忘记了,就?给他女?婿也?倒上了。 傅明泽:“……爹你还会制茶?” 沈绍元面不改色:“这有什么难的,不就?随便炒炒嘛,咱们自家喝,不用太在意火候,差不多就?得。不过我也?没?想到,这茶还挺香的,大约是那野茶树生得好。哎,我那天?匆匆忙忙也?没?怎么记路,回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着,要能?找着咱们春天?再?去采一点来。” 傅明泽又喝了一口甘甜清冽的茶水,点点头:“确实,这茶树确实不错。” 他其实隐隐觉得这事太过巧合,但是沈绍元说得太自然,而且,如果不是自己采制的,沈绍元也?确实不太可能?能?买到这种品质的茶叶,所以?思来想去傅明泽还是接受了沈绍元的说法。 至于之前沈绍元一直没?拿出来,这也?不奇怪。这年月粮食紧张,副食品更紧张,像是茶叶这种东西,一则不能?饱肚子的东西一般人不会买,二则产量极少就?算想买也?很难买到,沈绍元有这么好的茶叶,平常不舍得拿出来喝再?正常不过了。 沈绍元看了傅明泽一眼,一副虽然很心疼但还是忍痛割爱的样子:“我那儿还有,我回头拿一点给你。” 想了想,他又说:“回头你寄一点给你爹娘。” 心疼是真的心疼,这大凉带过来的东西,都是吃一点少一点的。 不过既然过了明面,给亲家寄一点也?是应该的。 傅明泽:“……行,谢谢爹。” 看出来了,你其实很舍不得。 沈茉儿慢吞吞喝着水,看一眼傅明泽,又看一眼傅明泽,暗暗叹息,她家傅知青对老丈人真是一点没?有防备之心啊! “哎哟,老七啊,都在呢?”沈向红走了进来。 沈绍元看向这个便宜四姐,淡淡笑了下:“可不是,大正月的,能?去哪儿?” 沈向红走进院子,四处看了看,心说沈老七是真发达了,都住上青砖瓦房了,面上笑眯眯的:“上回茉儿结婚正好跟玲玲撞上了,二哥二嫂的脾气?你知道的,最是要面子,还小气?,我想着你和茉儿大度些,肯定不会计较这些事情,就?留在那边了。我们家小琴来吃的喜酒,回去还总说老七你家席面烧的好呢!” 沈向红不禁庆幸,当初让卢小琴过来喝了喜酒,不然就?真是跟沈胜利家一样,把人得罪死了,再?想搭上话都难。 卢小琴不自在地扯扯嘴角。 席面是做得好,酒席上还有一些公社的领导,跟公社里面大家办酒席也?差不多了,就?是办酒的人是沈茉儿,想想都觉得别扭。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沈绍元深深看一眼沈向红,抬抬下巴:“坐。” 沈向红拉着卢小琴坐下,说:“茉儿真是本事,一点都不用人操心,不像我们小琴,哎,连个工作也?没?有,只能?在家吃闲饭。” 卢小琴别扭地挪了挪屁股,她当然想要有个工作,但是要因为工作求着自己看不起?的人,又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沈绍元没?吭声,让傅明泽给她们母女俩倒杯白开水,傅明泽瞥了眼老丈人手边的搪瓷缸子,忍不住牵了牵唇角。 这分明是舍不得给她们喝茶。 一无所知的沈向红还挺高兴,让女?婿给她们倒开水,这就?是正经把她们当客人呢,虽然她之前说的沈绍元没?搭腔,但是沈向红相信,只要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沈绍元最后肯定会答应给外甥、外甥女?安排工作的。 虽然能?安排工作的是沈茉儿,但沈向红觉得一个丫头片子能?懂什么,回头还不是得让她爹帮着出主意。 而且沈茉儿是小辈,让她跟着小辈开口,沈向红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倒是跟沈绍元开口理直气?壮,都是嫡亲的外甥外甥女?,帮一把怎么了? 不过很快沈向红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因为之后不管她再?说什么,怎么千方百计地把话题往女?儿身上引,沈绍元却一点不接招,打着太极就?把话题又给绕过去了。 她徒劳地一遍又一遍找话题,沈绍元几句话就轻轻松松绕过去了。 等到快中午饭时,沈绍元更是直接说:“老大家饭做好了吧,你还不去吃饭吗,让人等着多不好?” 这话就?是明着赶人了,沈向红强忍着怒气?,干笑着说:“都是娘家兄弟,老大家吃或是你家吃不都一 样,让你姐夫去老大家吃吧,我和小琴在你家蹭一顿。老七你总不会舍不得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一般人都应该是顺水推舟地应了,不过沈绍元可不是什么一般人,他从来就?不会因为不好意思或者是外人的眼光而逼迫自己做不高兴的事,他做事就?是讲求一个随心所欲,全凭自己高兴。 所以?他一点没?不好意思,非常真诚直白地说:“可是咱们平时也?不怎么来往,我没?想到你要过来吃饭,我家可没?做你们的饭。” 沈向红气?得一张脸阵青阵白,气?呼呼地扭头就?走,卢小琴瞪了沈绍元一眼,赶紧地跟上。 沈向红母女?俩气?哄哄地走了,沈茵茵在灶间喊了声“吃饭”,端了两盘菜出来,边走边说:“沈向红可真逗,她是觉得自己脸比沈胜利大是吧?” 赵兴国不愧跟沈茵茵是夫妻俩,卡着开饭的点就?进门?了,把锄头往院墙上一靠,打了水边洗边说:“我怎么瞧见卢益平一个人在外头溜达吹风?都冻得直打喷嚏了。” 沈茵茵冷笑:“端着架子不肯低头求人呗。” 沈茉儿淡定道:“大姑一直也?没?问我,她要是直接问我,我就?会告诉她,预选的工人也?已经满员了。” 沈茵茵哈哈大笑:“她们母女?俩眼睛长在头顶的,能?过来问你爹一句都是纡尊降贵了。” 午饭挺丰盛,沈茵茵他们带了一块腊肉和一些冬笋,做了个腊肉冬笋,冬笋又鲜又嫩,腊肉咸香诱人,单单这一个菜就?够每人吃一碗大米饭了。加上沈茉儿他们之前准备好的半只鸡、一条鱼,鸡用野山菌炖的,鱼做了红烧的,然后又做了个韭菜炒鸡蛋,再?来一个霜打过的冬天?最鲜嫩的青菜,一顿饭,两家人都吃得撑肠拄腹。 吃完饭闲着无聊,赵正阳提议去后山逛逛,一群年轻人马上应和,沈绍元想想待在家没?准还得应付沈向红之流,干脆说大家一起?去。 两家人出门?的时候,刚好在马路上遇见王秋彤和郑嘉民,这俩人前一秒还在争吵着什么,后一秒听说要上山,立马不吵了,一个拽住沈茉儿,一个拉住傅明泽,厚着脸皮就?跟上了。 一行刚好十个人,穿过村子往后山去,看着还颇有些浩浩荡荡的架势。不过过年嘛,走亲戚的人多,亲戚朋友扎堆一起?玩的也?多,所以?也?不奇怪。 “郑知青,你们这是上哪儿啊?”走到村子靠近后山的一片房子时,一群人跟个抱着一盆衣服的姑娘迎面遇见,这姑娘瞧着娇娇弱弱的,抬头看人的时候脸颊微微发红,一副羞怯的模样。 郑嘉民大大咧咧:“徐薇同志,我们没?事去后山逛逛。” 徐薇看一眼沈茉儿,又看一眼沈绍元,不好意思地问:“刚好我也?没?事,不知道能?不能?跟着你们一起??” 王秋彤拽着沈茉儿的胳膊,撇撇嘴嘀咕:“不是刚洗了衣服吗,不用去晾晒的吗,怎么就?刚好没?事了?” 她的声音不重,但其实也?不至于别人就?听不见,徐薇脸色微变,垂下头,喃喃说:“我,我这不是想着晾完了衣服就?没?事了吗,要是,要是麻烦,就?算了。” 郑嘉民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马上说:“徐同志你别难过,王秋彤她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她性子直,没?别的意思的。你想一起?,要不你赶紧去晾衣服,我在,不是,我和傅明泽在这儿等你一起?。” 傅明泽被他一把拽住,忍不住挑了下眉,淡声:“你说什么胡话,我得跟我媳妇儿一起?。” 第69章 第69章 一更 江北县冬天很少下雪, 一年也就最冷的?时候,下那么一场两场的?,所?以冬天虽说?冷, 但山里还是能看见一些东西的?。 冬笋就不用说?了, 虽然难挖但鲜得掉舌头,野菜蘑菇也不少, 有时候还能挖到野生的?山药或是天麻。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山林里走,赵正阳兄弟俩走在最前面?, 中间是几个长辈,沈茉儿他们坠在后面?。 王秋彤一路拽着沈茉儿嘀嘀咕咕,沈茉儿这?才算知道?她和郑嘉民最近是为了什么闹别扭。 那个徐薇其实?严格来说?并不是杨柳大队的?人,她是东山大队的?, 她娘周春桃是杨柳大队嫁到东山大队的?。去年周春桃男人病死了, 留下孤儿寡母三个。周春桃男人治病花了不少钱, 把家里房子都抵给兄弟了,人一死,几个叔伯兄弟直接就把周春桃母子仨赶了出来。 周春桃没法子,就带着十六岁的?闺女?徐薇和九岁的?儿子徐琪回?了娘家。 周春桃娘家两个兄弟, 一个是民兵队长周庆国, 还有一个叫周伟国,俩人都是厚道?人, 挤出了一间屋子给他们娘仨住,周庆国还想办法把娘仨的?户口转回?了杨柳大队。 没办法, 在东山大队他们没有片瓦遮身, 可住杨柳大队,要不把户口转过来,他们也没办法挣工分吃饭, 两边的?大队长也不能看着他们娘仨饿死,就都帮着办了手?续。 这?娘仨是秋收以后搬回?来的?,正好在东山大队分了粮食,过来杨柳大队也补贴了点,加上娘家兄弟帮衬着,倒是很快安家落户了。 他们是外来户,就被分在了第十二生产队,跟知青们一起。 郑嘉民原本就是个自来熟的?,没多久就跟这?母女?俩热络了起来,然后入冬以后这?母女?俩开始跟郑嘉民“借”钱票,也不多,今天两毛,明天五毛,今天一张肥皂票,明天半斤红糖票的?,说?是借,郑嘉民其实?也不好意思跟她们要回?来。 再说?,她们一家子一穷二白的?,哪里有钱票还? 这?也就罢了,这?个徐薇姑娘家家的?,还时不时地往郑嘉民跟前凑,王秋彤就听见过有几个知青在背后议论,他俩是不是在处对象,有几次王秋彤还亲眼看见两人头凑头地说?话?,脑袋都快碰到一起了。 王秋彤不是个能藏住话?的?,有一次就忍不住直接找郑嘉民说?了,让他真想跟人处对象,就认认真真处,大大方方地确定关系,要不是想处对象,就平时注意点,免得被人误会,回?头举报他们搞破鞋。 这?可不是没可能的?,别的?不说?,杨青青自从?回?了大队就神神鬼鬼的?,偶尔盯着人看的?眼神都阴鸷得吓人。 郑嘉民跟傅明泽关系不错,杨青青盯不了傅明泽,盯郑嘉民是最多的?,真被她逮着什么把柄,王秋彤敢说?杨青青肯定第一时间就给郑嘉民举报了。 还有就是,老话?说?救急不救穷,偶尔帮衬一下没关系,可别被人当冤大头。 王秋彤一片好心,哪知道?郑嘉民听了她这?话?,顿时脸红脖子粗,一副气恼不已的?模样,说?王秋彤带着有色眼镜看人,他和徐薇明明是再纯洁不过的?革命友谊,而且徐薇才多大年纪,人家一个不解世?事的?小?姑娘,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至于帮衬的?那些钱票,他只是看她们母女?可怜,给了就给了,本来也没想着对方还,怎么能说?她们把他当冤大头? 王秋彤被一通抢白,气得要命,丢下一句“好心当驴肝肺”,之后就再也没理睬过郑嘉民。 郑嘉民倒是第二天就跟她讲和,王秋彤觉得他是个不识好歹的?,懒得搭理他。 这?阵子王秋彤也看出来了,郑嘉民大约真是看徐薇可怜所?以不跟她计较,而且,大约也真是觉得徐薇才十六岁,还是个小?姑娘,所?以跟人相处也不避讳。但是徐薇可不一定是这?种想法,王秋彤老觉得这?姑娘的?眼神瞅着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姑娘。 所?以虽然心里决定管郑嘉民这?傻瓜去死,但每每又总忍不住要说?两句。 “这?傻子被人忽悠得团团转,还成天可怜人家,真是笑死个人。”王秋彤低声说?,“还想喊傅知青一起等人,以为傅知青跟他一样没脑子呢?” 沈茉儿想了想,那徐薇确实?不是什么单纯小?姑娘的?样子,那含羞带怯的?样子,倒是带了几分成熟女?子的?风情。 不过看王秋彤一副怒其不争、 义?愤填膺的?模样,她只觉好笑:“被忽悠就被忽悠呗,吃一堑长一智,吃过亏就知道了。” 王秋彤撇撇嘴:“我?就怕他被那母女俩给坑上。” 她们俩嘀嘀咕咕地说?着这?事,身后不远郑嘉民也在跟傅明泽嘀嘀咕咕:“王秋彤人是挺好,就是性子太直说?话?太直接,常常给人小?姑娘弄得下不来台。徐薇同志生活已经很艰难了,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王秋彤就说我是被忽悠了,还说?我?早晚被她们坑,都是一个大队的?同志,怎么能这样恶意揣测人家?我不过是反驳了两句,她就生气了,这?阵儿都没怎么理我?,还骂我?是傻子。” 郑嘉民委屈得不行,弱弱地又说?了一句:“我、我怎么可能会跟徐同志处对象嘛,真是。” 傅明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没想跟人处对象,你给人家钱和票,成天跟人来往做什么?” 郑嘉民:“……也没怎么来往吧,钱和票也没多少,都是她问我?借的?,我?想着她们家确实?也困难,就借了。” 傅明泽冷淡道?:“哦,那她们还了吗?” 郑嘉民:“……她们也没什么进项,哪里能还得出来,而且确实?也没多少,我?其实?也没想着她们能还。” 傅明泽:“那王秋彤说?你是冤大头有什么问题?” 郑嘉民:“……” 嗫嚅半天,蹦出一句:“我?助人为乐难道?也有错?” 接着又忿忿地辩解:“人家一个小?姑娘,哪里就能想那么多,就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厚着脸皮跟我?开口。你看她今天看见我?们上山,就也想跟着过来,虽然被家庭的?重担压着,可骨子里其实?也稚气未脱,正是喜欢玩耍的?时候呢。要不是你不愿意跟我?一起等她,这?会儿她就跟咱们一起进山了。你们多跟人相处相处就知道?她多单纯了,也就不会这?样用有色眼睛看人了。” 傅明泽没想到郑嘉民这?自以为助人为乐倒是还挺上头的?,好言难劝该死鬼,他沉默几秒,说?:“嗯,随你。” 郑嘉民感觉千言万语都噎在了喉咙里,沉默半晌,长长叹了口气:“你们不理解没关系,我?无愧于心。” 傅明泽:“……” 原来分明挺机灵一个人,怎么突然变这?么蠢了。 赵家兄妹仨不愧是成天在山里蹦跶的?,就沈茉儿他们说?话?的?功夫,赵婷婷已经跑去挖了一大把野菜,采了一小?捧菌子,赵正阳更是已经逮到了一只野兔。 赵婷婷喜滋滋地蹦到沈茉儿身边,献宝似的?递给沈茉儿几个红艳艳的?菌子:“表姐你快看,我?找着了几个大红菇,这?个烧起来可鲜啦,就是可少见,我?上一次找着还是好几年前了。” 王秋彤惊讶:“这?菌子红艳艳的?可真好看。” 沈茉儿只认识一些普通的?菌子,这?大红菇她也没见过,迟疑问:“这?真能吃?” 赵婷婷坚定点头:“绝对能吃,不信问我?娘!可好吃!” 沈茉儿:“行,那咱们再去找找。” 仨人欢快地跑去找菌子了。 郑嘉民也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委屈,窜到赵正阳身边:“阳哥,阳哥,让我?瞧瞧,这?兔子可真肥!” 傅明泽也过去看了眼,果然,兔子还挺肥的?,大冬天的?倒是给自己?养得挺好。 沈茵茵笑呵呵看着这?群年轻人:“哎哟,还得是小?年轻,看什么都稀奇。” 沈绍元笑笑,视线一瞥而过,咦地一声,快步走到一块岩石边。 他也看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一株兰花,叶片细长优雅,中间细细的?茎上挂着几个小?小?的?花骨朵,含苞待放。 沈茵茵凑过来:“哎,这?大冬天的?,居然要开花了?” 沈绍元:“这?是寒兰,花期本就在冬季,可惜开花还得再过几天。” 沈茵茵不懂什么寒兰不寒兰的?,只说?:“你喜欢挖回?家去养着不就得了。” 虽说?她是觉得不当吃不当喝的?,有什么好养的?,但是瞧老七挺喜欢的?样子,沈茵茵一撸袖子,欻欻几下就给花连根带泥地挖了出来。 沈绍元还没反应过来,兰花就塞进了他的?手?里。 看看手?里的?兰花,沈绍元沉默几秒,说?:“再挖些周围的?土带回?去吧。” 沈茵茵:“行。” 他们这?边有了收获,那边赵婷婷忽然发出一声欢呼:“野鸡蛋!” 众人一听,都连忙走了过去,果然在沈茉儿她们采菌子的?地方看到了七八个野鸡蛋。 “嘿,还真是。”赵正阳笑道?,“厉害了啊,野鸡蛋都被你们找着了。” 赵正辉探头看了眼,拍拍赵正阳:“哥咱们找找野鸡。” 兄弟俩赶紧就在附近找了起来。 他们这?回?上山的?人多,不知不觉就走得深了一些,这?片山林是沈茉儿他们平时没怎么来过的?。大概也正是平时村里人不怎么来,所?以才能在这?附近找到不少好东西,不然这?大冬天的?,哪里能这?么容易就逮到野兔? 赵正阳兄弟俩寻摸了一会儿,就又往山林的?深处走了走,沈茉儿他们捡了鸡蛋,也慢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某一刻,山林里突然响起一声奇怪吼叫,沈茉儿脚步一顿,喊:“不好,有野猪。” 沈绍元也听出来了。 别看他只是个文弱书生,大凉时每年秋猎他也是参加的?,其实?秋猎时野猪倒是不太常见,但是总归参加了那么多次的?秋猎,他也是见过野猪的?。 当然,他参加秋猎纯粹就是图个高兴,能自己?射杀一只兔子就算不错了,真碰上其他的?猎物,都是侍卫们下的?手?,活的?野猪他见过,但是基本出现没多久,就被射得跟只大刺猬似的?了。 野猪皮是很硬的?,难以射杀,但是抵不住他身边侍卫人多,一人一箭就给扎成刺猬了。 他们今天人也不少,只是都没什么战斗力,沈绍元第一时间喊:“往回?跑!” 顺手?就把沈茵茵和赵婷婷给拽住了,边跑边喊:“明泽,带着郑知青王知青跑!” 几乎同时,沈茉儿已经飞快地往赵正阳兄弟俩走的?方向跑过去了,紧随其后的?是抓着锄头的?赵兴国。 傅明泽迟疑了两秒,他想去追沈茉儿,但是电光火石之间,就明白了老丈人为什么独独喊了他……他老丈人是知道?女?儿有自保的?能力,所?以特意提醒他,带郑嘉民和王秋彤跑。 往沈茉儿的?方向看了一眼,傅明泽咬咬牙:“先带王秋彤去安全的?地方。” 他们留在这?儿也只会拖后腿。 另一边,沈茉儿已经找到了赵正阳和赵正辉。 兄弟俩正在同一头长着尖利獠牙浑身漆黑的?野猪鏖战,兄弟俩一个轮着锄头,一个挥舞着砍刀,舞得虎虎生风,可惜野猪皮糙肉厚,根本没能对它形成多少伤害。 赵兴国也追上来了,看到这?么个场景一下冷汗就出来了:“这?俩蠢货,打不过不会跑吗,小?命重要还是吃肉重要?!” 他以为赵正阳兄弟俩是见猎心喜,想打野猪吃肉,沈茉儿倒是看出来了:“正辉脚崴了。” 赵正辉站在那里基本没怎么挪动,赵正阳倒是一直在变换着位置,试图找到野猪的?弱点,不过每次都会因为赵正辉被野猪攻击而不得不退守。 赵兴国看得胆战心惊,想了想,说?:“我?去帮他们,茉儿你赶紧走。” 说?完举着锄头就要冲上去,沈茉儿伸手?一拽就给人拽了回?来:“别冲动,咱们先躲在暗处,找准时机一击即中。” 赵兴国想说?还找什么时机啊,今天他们父子三人没准就得交代在这?里了,但是怎么说?也不能连累沈茉儿,但是他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挣脱不开沈茉儿的?钳制。 沈茉儿拍拍他的?肩膀:“姑父,听我?的?。” 说?完放开赵兴国,从?竹筐里拿出她自制的?弓箭,轻轻摸了过去。 赵兴国愣愣地揉了揉肩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外甥女?这?手?劲儿竟然比他还大不少。 那边赵正阳和赵正辉全靠一把长柄的?锄头,把野猪拦住近身不了,不过大冬天的?俩人都已经满头大汗,呼哧呼哧地大声喘着粗气,明显坚持不了太久。 赵正辉喘着粗气:“哥你走吧,总不能咱们兄弟俩今天都交代在这?里。” 赵正阳死死盯着青面?獠牙的?野猪:“你说?什么胡话?,我?走了,把你留在这?里 等死?” 他想了想,说?:“我?挡住它,你赶紧爬树上去,你爬上去了,我?就想办法跑,回?头再去喊人来救你。” 俩人说?话?的?时候,手?上不自觉地慢了下来,野猪也是狡猾,眼看俩人有所?松懈,哞哞叫着就又冲了上来,甚至对那柄挥舞到面?前的?锄头也不管不顾,分明是想拼着受伤先把眼前的?人弄死。 眼看野猪马上就要撞上赵正阳,突然,咻地一声,利箭穿空,直直射中了野猪的?眼睛。 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赵正阳赶紧拖着弟弟就跑,野猪还想再追,又是咻地一箭射中了它的?另一只眼睛,双目失明,野猪像无头苍蝇一样怒吼着到处乱撞,撞得周围的?树砰砰响,然后,又是一箭,直接洞穿了它额头最脆弱的?位置,野猪一声惨叫,轰然倒地。 同时,赵兴国从?一侧的?柴草丛里窜了出来,举着锄头砰砰砰照着野猪的?脑袋就砸,没几下本就奄奄一息的?野猪顿时一命呜呼。 赵正阳和赵正辉都看呆了。 沈茉儿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来,喊赵正阳:“正阳表哥,你快去追我?爹他们,让他们回?来帮忙抬野猪。” 赵正阳懵懵地看沈茉儿一眼,在赵兴国又催促了一声“快去”后,才拔腿跑了起来。 二十分钟后,一群人围在被打的?血呼啦渣的?野猪旁边。 郑嘉民茫然地:“这?这?这?,茉儿同志你这?也太厉害了!” 王秋彤也是同款茫然:“野猪原来这?么好杀的?吗,那咱们刚才跑什么?” 别说?他们茫然,其实?赵家人也很茫然。 他们是山里人,碰见野猪的?机会其实?远比其他人多,甚至每年大队里都会组织大家进山打野猪,但是他们进山打野猪那都是带着“家伙”的?,而且一般都是一群身强体壮的?大老爷们儿,别说?用木仓了,就算是用柴刀一人砍一下也能活活把野猪砍死。 像今天这?样三四?个人徒手?打死野猪……哦,不对,准确来说?,其实?野猪就是沈茉儿一个人射死的?,赵兴国后面?纯粹就是补了两下,使得野猪死得更快了一点而已。 像这?样单枪匹马能杀野猪的?,就算是他们北山岙也是没有的?。 哪里是野猪好杀,分明是沈茉儿射箭的?本事厉害。 现场最淡定的?就是沈绍元了,他提醒说?:“闲话?先别说?,先给这?玩意儿抬下山,这?里血腥气这?么浓,说?不好再引来什么东西。” 赵兴国被他一提醒,顿时一凛,连连点头:“对对对,老七说?的?是,别的?先不管,先给东西抬走,人也赶紧撤走。” 他迟疑一下,问沈绍元:“这?东西是抬到大队部去还是?” 沈绍元看一眼郑嘉民和王秋彤,说?:“往村口那边小?路抬吧,大家都受了惊,炖点肉压一压惊。” 按理这?么大一头野猪是应该交公的?,但是今天在场的?除了郑嘉民和王秋彤,都是自家人,没别人看见,直接抬回?家问题也不大。 其实?沈茉儿第一时间让赵正阳去把他们喊回?来,也是存着这?个意思,怕他们下山去喊了村里人,那到时候肯定就只能交公了。 赵兴国领会了意思,马上说?:“行,我?和正阳一起往村口抬,你们照原路回?去。” 他们这?么一大帮人上了山却没见下山,山脚的?人要是注意到肯定会觉得奇怪。 郑嘉民主?动请缨要一起抬野猪,赵正阳嫌弃地看了眼他的?瘦胳膊瘦腿,不过也没拒绝:“你在前面?探路吧。” 小?路不太好走,平时不太有人走,但是也说?不准,有人探路的?话?,万一碰上什么也能及时应对。 郑嘉民乐颠颠地就跟上了。 其他人稍微收拾了下现场,锄头是现成的?,挖土给地上的?血迹也埋了埋,这?才往来路走去。 沈茉儿和傅明泽落在后面?,傅明泽脸色不太好看,一路都攥着沈茉儿的?手?,王秋彤见了,非常自觉地就跟赵婷婷走一起了。 “我?有数的?。” 沈茉儿在傅明泽掌心里抠了抠,软声道?。 赵正阳回?去喊人的?时候,半道?儿上第一个遇见的?就是傅明泽,傅明泽发现野猪没有追上来,就让郑嘉民和王秋彤躲好,自己?转身回?来了。 他倒是一直没说?什么,只是脸色不太好看,攥着她的?手?微微地颤抖,沈茉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傅明泽未尝不知道?她是有把握的?,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担心是另一回?事。 傅明泽脚步微顿,一把将沈茉儿拽进怀里,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正好王秋彤转身看见,惊得嘴巴都快能放进一个鸡蛋了,沈茉儿赶紧竖起一根手?指,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王秋彤表情复杂地、默默地伸手?在嘴上一拉,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心说?,真没想到啊,傅知青看着冷冷淡淡的?,原来这?么黏媳妇儿。 第70章 第70章 二更 还别说?, 真被赵兴国猜着了,他们一群人下山的时候,又?在靠山脚那片房子的路边遇见了徐薇。 其实也不能说?是遇见, 因为明显对方就是专门等?在那儿的。 守株待兔, 等?的就是他们。 徐薇探头看了几眼,没看见郑嘉民, 她表情流露几许失望,问路过的沈茉儿:“茉儿姐, 怎么?没看见郑知青呀?” 沈茉儿表情不变,淡定?说?:“郑嘉民之前说?肚子疼半道儿就回去?了,怎么?,你没瞧见他吗?” 赵婷婷眨了眨眼, 跟身旁的王秋彤交换了个眼神, 王秋彤眼珠子一转, 故意说?:“可不是,他半道儿就回去?了,我还以为他是想回去?带你进山呢。” 徐薇抿抿嘴,摇头:“没有, 可能郑知青真是身体不舒服吧。”她回家去?晾了衣服, 想着这群人没那么?快下山,于?是又?在家干了会儿活才过来?的, 没想倒是跟郑嘉民错过了。 不过,就算遇上郑嘉民也没用, 他半道儿就下山了, 肯定?是没什么?收获的,她等?在这里,是想看看如果他们有什么?收获, 能不能沾点便宜。 想到这里,徐薇悄悄打?量了沈茉儿一眼,好奇问:“茉儿姐,你们上山挺久了,应该收获不少吧?” 她一副年少无知的单纯模样,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沈茉儿,仿佛真的就只?是好奇,然后没多想就问了出来?。 沈茉儿心说?难怪郑嘉民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能被她忽悠呢,这人可真是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势,她年纪不大,加上长相柔弱,看着确实有几分无知少女的气质,一般人都不会觉得这么?清纯的一个小姑娘会有什么?复杂的心思,只?会以为她是不懂事。 沈茉儿笑笑:“采了一点野菜和菌子,你要在家闲着没事,也可以进山去?瞧瞧,进山不远就有,不用走太深,喊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起就是了。” 徐薇眼神闪了闪,幽幽叹了口气,说?:“可是我还要回家照顾我娘和弟弟,我娘身体不好,我弟弟又?还小,家里又?没什么?进项,我家可真是太难了。” 她忽然看向沈绍元,说?:“七叔,我娘说?你们好几个年纪差不多的,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小时候感情不错的,可惜她嫁到了东山大队,大家好久不见一下子倒是疏远了。我娘本来?想说?大年初一找几个儿时的玩伴一起聚聚的,可惜感冒了这两天一直没能起来?的,哎,都怪我没用,我家房子漏风漏雨的,我也不会修。”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投向了沈绍元。 沈绍元:“……” 什么?见鬼的儿时的玩伴,首先他不是原来?的沈老七,其次就算原来?的沈老七好像跟周春桃关系也一般吧……等?一下,沈绍元忽然脸色微变,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几段记忆,似乎,好像,确实,原来?的沈老七在成家之前,曾经?暗戳戳看上过周春桃。 那时候沈老七一个没爹没娘的少年郎,成天被上头几个兄弟压着干活,眼看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也没 人替他打?算筹谋。 他时常受人冷眼,周春桃是唯一对他和颜悦色温声软语的人,所以沈老七私心里是很希望能有一个周春桃这样的媳妇儿的。 倒不是说?喜欢周春桃,而是憧憬着能有这样一个媳妇儿,有一个自己的家。 当然,周春桃是不可能看上他的,没多久就嫁了东山大队一户殷实的人家,周春桃出嫁后,沈老七还黯然神伤了一阵子。 沈绍元面?色变幻,半晌,头痛地揉了揉额头,淡淡说?:“那祝你娘早日康复,哦,还有,祝你早日学?会修房子。” 徐薇:“……” 她还从来?没有在卖惨的时候遇上这样回复的,一般来?说?,她这样花骨朵儿一般的小姑娘,自责没能力更好地照顾家人时,对方不都会安慰她,然后拿出一些东西?来?给她吗? 她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她家房子漏风漏雨的她又?不会修,他不应该热心地表示可以帮助她修吗,还有她都说?家里没什么?进项,日子过得艰难了,他不应该主动?帮助,或者“借”给她一点钱,或者想办法给她安排一个工作吗? 更何?况,她娘明明说?过,沈老七当初是很相中她娘的,是她娘看不上他,毕竟他那时候一无所有穷得叮当响,现在他媳妇儿死了,她娘也回了杨柳大队,他不应该热切地想要再续前缘吗? 怎么她都把她娘搬出来了,他却是这么?个态度? 到底年纪还轻,徐薇被沈绍元不按牌理出牌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等?她回过神,沈绍元早就已经?走远了。 徐薇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窄小的一间房里只?有一张床,她娘周春桃在床上躺着,弟弟不在,不知道是跑哪里玩去了。 周春桃皮肤微黑,不过五官生?得挺好,徐薇的眼睛就是长得像她,哪怕上了年纪,也有种楚楚动?人的柔弱感,尤其这两天确实是感冒了,整个人看起来就更有了几分脆弱感。 看到徐薇进来?,周春桃马上问:“怎么?样?” 徐薇摇摇头:“没看见郑知青,沈茉儿和沈七叔都不接茬。” 她犹豫了下,还是把沈茉儿和沈绍元说?的话都一五一十地学?给周春桃听,周春桃听了,不太相信:“不可能,沈老七怎么?可能这么?说?!” 徐薇有些挫败:“可他原话就是这样。” 周春桃摇摇头:“估计是在场的人太多,还有他女儿女婿,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什么?,你也是,这种话合该没人的时候跟他说?。” “可是……” 徐薇想为自己争辩,周春桃摆摆手:“算了,你年纪轻经?得少,偶尔有失手也难免,以后注意着点就是了。咱们孤儿寡母的,想要生?活下去?,把你弟弟拉扯大可是太难了,不找人帮衬可不行。沈老七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他一个鳏夫,连个儿子也没有,我如果跟他结婚,他可是白捡一个儿子,而且,我能看上他,他有什么?好挑的?要不是他现在当了工人,闺女又?是能给人安排工作的,我还看不上他呢。” 周春桃笑了下,说?:“没事,等?我病好了,我亲自去?见见他,他肯定?就不会这么?冷漠了。” 她看了眼徐薇,深深地觉得女儿还是太嫩了,跟自己还差了一大截,连个嫩头青的小知青都搞不定?。 “那个郑嘉民,你再加把劲儿,探探他家到底有多少家底,要真是条件不错,你嫁了他也不吃亏,要是一般,你就吊着,多弄点钱票来?,回头再寻摸个好人家嫁。” 另一边,沈茉儿他们已经?回到了沈家小院。 沈茵茵一路都在调侃沈绍元,当初沈老七对周春桃不错她也是知道的。 弟弟年纪小嘛,她哪怕嫁出去?了偶尔也会回来?瞅瞅,想方设法地托一些关系要好的姐妹帮着寻摸寻摸对象。只?是父母都死了,谁看了都知道老沈家的东西?他是一点都争不到手的,所以这对象真是难找。 周春桃就更不可能了,沈老七只?当周春桃性?子好,沈茵茵却是知道的,周春桃眼光高着呢,哪里会看上你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 倒是没想到,时过境迁,这都快二十年了,俩人竟然又?碰上了。 一个没了老婆,一个死了丈夫,别说?,表面?看还挺般配。 不过,到底是自己弟弟,沈茵茵哪怕知道话说?出来?可能要得罪人,也还是硬着头皮提醒了一句:“周春桃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真想再找一个,也尽量别找她。” 沈绍元简直无奈:“我不想再找一个,更没看上周春桃。” 沈茵茵深深看他一眼:“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吧。” 不然真跟周春桃牵扯上,就等?着以后每天鸡飞狗跳吧。 沈绍元:“……” 别说?沈茵茵了,就连几个小辈都时不时拿好奇的眼神瞟他,沈绍元感觉自己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所幸没多久赵兴国他们回来?了。 这时候已经?快傍晚了,下午天气阴沉下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加上赵兴国他们一路上还打?了一些柴,把柴捆在野猪外面?遮掩了一下,假装是扛了一大捆的柴回来?,倒是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沈家小院。 也是幸好沈家住村口,这边没什么?住户,加上过年田里也没人,他们才能给东西?顺利弄回来?,不然但凡路上遇见几个人,怕是都得露馅儿。 野猪一般没有家猪那么?肥,不过一头野猪也有一百多斤,赵兴国是熟手,三下五除二就给野猪剖开分割了,其他人七手八脚的,挑水的挑水,烧水的烧水,也都跟着忙活了起来?。 不得不说?,沈家这房子私底下弄点吃的真是太方便了,杀猪方便,打?了院墙把门一关外头什么?也看不见,打?水方便,打?再多水也没人会奇怪,烧肉也方便,烧得再香也没人能闻见。 吃饭的人多,沈绍元让赵兴国直接砍了一整条连着一边肉的前腿下来?,足足炖了一大锅的鲜笋菌菇野猪肉,也不用另外做别的菜了,再加一大盆年前做好的二合面?馒头,人人都吃得满嘴流油。 郑嘉民凑到王秋彤身边,讨好地给她夹菜:“来?来?来?,吃肉吃肉,还有这个冬笋也是好吃得不得了,王秋彤同志,咱们今天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了,就算我之前说?错了,咱们一笑泯恩仇怎么?样?” 王秋彤瞅他一眼,故意说?:“我们之前下山的时候遇上徐薇了,对了,她说?她娘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屋子漏风漏雨,家里还没什么?吃的,刚七叔不说?剩下的猪肉大家都见者有份嘛,你那份要不要给她送去??” 郑嘉民一愣,随即连连摇头:“这怎么?行,咱们偷摸吃野猪肉,给她不就传出去?了,还是算了吧。” 王秋彤弯了弯嘴角,还不算蠢得太彻底。 之前在山上,傅明泽跑回去?找沈茉儿,这人等?傅明泽走了就说?自己是老爷们儿也要回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非得让她先上树,他才肯走。 王秋彤躲在树上,看着他在树底下担忧地望过来?,翻来?覆去?地叮嘱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下来?,一定?要等?确定?安全了才能下树。 那一刻,王秋彤这些日子以来?的那点怨气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会被人忽悠,还不是因为这人本性?善良,怜悯弱小? 换了杨青青那样的,他可不会听人一句忽悠,也就是徐薇长得太有迷惑性?,明明十六岁的人,外表看着倒像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似的,还成天一副身世凄惨的样子。 得,算了。 王秋彤心说?,瞅着吧,等?他真被坑了,就知道了。 70-80 第71章 第71章 一更(修) 短暂的春节假期一晃而?过, 沈绍元又要开始上班了,每天顶风冒雨地骑车往返公社和村里,非常的苦哈哈。 所幸开年以?后沈茉儿就要去公社, 第九车间倒是没?那么快开工, 但是沈茉儿和耿立明商量好了,要在公社中学开一年的美术课, 挑一挑绘画的苗子?。所以?基本上公社中学开学的时候她就得去公社上班了。 公 社在家?属院给第九车间的三个管理层安排了住房,都是两室一厅的小套房, 车间主任毛建鑫和副主任金彩飞之前?就已?经住进去了,沈茉儿拿了钥匙自己都没?去看,就直接把钥匙交给沈绍元了。 沈绍元上班的同时,找人帮忙给房子?打扫了一下。 窑厂不少学徒工, 工资不高, 私底下也会?接一点杂活儿, 一般都是打着同事之间帮忙的名头,其实懂的都懂。像是打扫房子?这种,都算是轻省的活儿了,沈绍元给的不少, 人家?轻轻松松就把钱挣了, 高兴得不得了,也算是皆大欢喜。 沈绍元真是不擅长干这些, 不过开年后他们宣传科工作也忙,所以?他都是用家?里人都忙做借口?找的人干活。 其他人也理解, 别看沈绍元进窑厂时间不长, 但是他这一路临时工到正式工到副科长,跟坐火箭似的,也是因?为他确实是挺忙的。基本上宣传科的活儿都是他一肩挑, 其他两个,科长徐卫国和干事丁立新?,都只能给他打打下手。 自从沈绍元来了以?后,他们厂的宣传工作已?经多次被上级主管部门表扬了,不少单位都找各种借口?来借人,也有不少想挖墙脚的,所以?窑厂领导火急火燎地就给人提干了,主要也是为了给人留住。 沈绍元不是什么闷葫芦的性格,他是挺健谈的,也经常跟人炫耀自家?的闺女,所以?窑厂的人也知道,人家?虽然就一个女儿,但是也非常能干。当老师的时候带着两个小豆丁拿到了省里的二等奖,而?且全市都只有他们拿了二等奖,后面?还跟省城的绣衣厂搭上了,人家?为了她的刺绣技术,直接在他们公社建了一个车间,这就更厉害了,瞧瞧,沈绍元还没?轮到分房,公社已?经给他闺女分了房呢。大家?羡慕之余,自然觉得人家?闺女这么厉害,这平时肯定忙啊! 至于沈绍元的女婿,据说也非常的能干,在搞什么作物增产试验,这一开春事情肯定也多。 所以?沈绍元找人帮着打扫房子?,大家?真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有些人还主动要求帮忙呢,不过沈绍元倒是不麻烦其他人,自己找了学徒工打扫了。 房子?打扫完了,沈绍元就开始时不时地往公社捎东西,他们是定在正月十二搬家?,但是之前?可?以?把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先捎过来。 这天,沈绍元下班往家?赶,一路自行车骑得飞快,快到村口?的时候,路边突然窜出个人,眼?看就要撞上,沈绍元马上拧了下刹车,同时脚往地上点,一顿操作自行车堪堪停在来人的身前?。 沈绍元皱眉看向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明明年纪不小了,却扎了两条麻花辫,穿着一件大红的棉袄,要是不看脸,倒是挺像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女人长相倒是挺端正,尤其一双眼?睛,挺大,挺水灵的,看人的时候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是个陌生人,但是眉眼?之间莫名又有几分熟悉,沈绍元想了想,明白了。 周春桃。 这人的模样跟沈老七记忆中的样子?有挺大的差别,大概是周春桃结婚后沈老七就没?再见过她,他记忆里周春桃还是十七八岁大姑娘的模样,所以?沈绍元一开始还真是没?想起来。 “绍元。” 周春桃含情脉脉地看着沈绍元。 沈绍元眉头颤了颤,怎么说呢,杨柳大队的人一般都是喊沈老七、老七或者按照辈分喊七哥、七叔、七爷爷的,沈绍元还是头一回在村里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就,有点说不出的别扭。 沈绍元冷淡道:“周大姐,走路还是得注意点,你看刚才要不是我反应及时,就该撞上你了。幸好我及时刹车,没?撞到你,我的自行车也没?什么损坏,不然倒是麻烦了。” 周春桃一哽,她是比沈老七大上几个月,但是沈老七也不能就喊她周大姐吧,这听?着好像她年纪多大了似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她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娇娇弱弱地看着沈绍元:“绍元,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了,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这些年一直没?怎么联系,但是在我心里,我们这份感情是任凭多少时间都不会?改变的。这些年,我常常想起我们当年的点点滴滴,我们当初一起捡柴,一起干活,我们……” 沈绍元打断她:“周大姐,你看时间也不早了,我闺女等着我回去吃饭,你也不用跟我攀交情,总归咱们也没?撞上,我自行车也没?损坏,你放心,我铁定不会?找你要赔偿。” 周春桃再次被哽住。 妈的,谁要赔偿你自行车了,你这二手的破自行车! 她抽了抽嘴角,柔情脉脉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下去,好容易平复心情,语声里来了一丝哽咽:“绍元,我知道的,这些年你肯定一直都在怪我,怪我当初没?有回应你,其实,其实你当年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我心里是明白的,你对我默默的关心和呵护,我是很感动的。可是你也知道的,我爹娘,哎,按理人都已?经过世了,我不该再说他们什么的,但是,但是就因?为他们嫌贫爱富,让我错失了一个很好的人,这些年我其实心里是有些怨他们的。可?是,他们终究是我的爹娘,我一向都是很尊敬孝顺他们的,而?且那时候我也年轻,也不敢忤逆他们,以?至于……” 沈绍元看了眼被周春桃拽住的自行车龙头,心说不就是演戏吗,难道我沈绍元还怕了你。 他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周大姐,我知道的,你当年对王大牛一往情深,可?惜被你爹娘拆散了,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记挂着他。说回来你们倒也是挺有缘分,前?两年他媳妇儿跑了,去年你男人死了,你们现在倒是都恢复了单身。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替你们撮合撮合是吧,你说的没?错,咱们几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我是应该帮你这个忙的。没?事,你放心,我明天就找大牛说说,这种事总不好让你一个女人主动的,我跟他说说,让他主动一点。” 周春桃:“???” 妈的,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谁看上王大牛了,穷得他妈叮当响的,家?里老婆都嫌日子?过不下去跑了,扔了三个孩子?给他,年年跟大队借粮借钱的困难户,谁他妈跟他有缘分?! 周春桃简直要崩溃了。 她自觉还是很了解沈绍元的,这人从小就老实,不懂得拒绝,不然也不会?明明他爹帮他苦心筹谋,留了两间青砖大瓦房给他,他还是被上头两个兄弟给忽悠走了。 加上她也确实知道沈绍元当初是曾经看上过她的,所以?今天在拦住沈绍元之前?,周春桃是很自信的,觉得哄住沈绍元那就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甚至周春桃还想过,自己先表露一番情谊把人给吊着,然后就等着沈绍元来求她结婚,到时候她肯定不能马上就答应,一定得好好跟他谈谈条件。 听?说他闺女在公社分了房,那杨柳大队这两间房就该留给她家?徐琪了,徐琪可?是男娃,以?后可?是能撑门立户的,她没?有开口?要公社那间房,已?经算客气了。 还有就是得让他闺女给徐薇安排个工作,他闺女不是那什么第九车间的车间副主任吗,那给徐薇安排个小组长不过分吧?这种好岗位肯定得安排给自家?人,自家?人才能尽心尽力地帮她不是?不然她一个小姑娘,一下子?当了领导,哪里能管得住人。 对了,让他闺女也给自己安排个岗位,那么大一个车间,肯定得有后勤吧,像是把着钱把着东西的那些部门,这就更得安排自家?人帮忙看着了。 她家?徐琪现在是还小,以?后大了,就可?以?接他闺女的班,到时候别说副主任,就是主任、厂长,没?准都做得的。 周春桃想得很美,简直把未来十几二十年都畅想了一遍,哪里想到会?卡在最有把握的第一步? 她怔愣住了,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来沈绍元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气话。 想了想,周春桃还是觉得沈绍元肯定是故意的,他肯定是在说气话,他就是怨怪自己当初没?有选择他,所以?现在故意提王大牛那个烂人来膈应她。 是的,肯定是这样。 周春桃再次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努力调动脸上僵硬的肌肉,作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绍元,我知道你是心里气我——” “爹,这谁啊?”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周春桃酝酿了半天,好不容易酝酿起 来的情绪再次被打断。 沈茉儿走过来,看了眼?周春桃,在看清周春桃的长相时,她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一副不明情况的模样,说:“你们这是,爹你是撞到这位大婶了吗,人家?怎么抓着你的自行车龙头不放?” 沈绍元满脸无奈,说:“倒是没?撞上,就差一点,你放心,咱们的自行车没?受到损坏,所以?我也没?说要让这位周大姐赔偿。她抓着我的自行车龙头不放,其实是因?为,哎,她和你大牛叔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所以?想找我从中撮合撮合,这是小事,周大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所以?你实在无需抓着我的自行车不放,我的人品你应该相信的。” 周春桃感觉自己简直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争辩道:“不是,绍元,你不要说气话,我不是要跟王大牛,我跟他没?什么的,我跟你……” 沈茉儿眼?神闪了闪,抿抿嘴角,走过去拍拍周春桃的手,打断她说:“大婶,你别急,你看我爹都说了会?尽心尽力的,你尽管放心就是了,我爹没?时间,我这不是还在大队吗,我也可?以?帮忙的。我们家?里等着我爹开饭呢,就不跟你多聊了哈。” 周春桃被她一拍,手臂不禁一麻,不由?自主地就放开了手。 沈绍元趁机骑上车,一溜烟儿地就走了。 沈茉儿慢慢悠悠地放开周春桃,笑眯眯道:“周大婶,你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们父女身上。” 周春桃终于有点回过味来了,一把抓住沈茉儿:“不是的,茉儿,你爹误会?了,我跟王大牛没?什么的,我是……” 沈茉儿笑得人畜无害:“周大婶,既然你和大牛叔没?什么,那以?后就少出现在我爹面?前?,不然,我肯定会?去问问大牛叔,既然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怎么不想法?子?再续前?缘了?” “再见,周大婶。” 沈茉儿说完溜溜哒哒地就回家?了。 留下周春桃站在原地,脸色阵青阵白,这时候她要是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父女俩是什么意思,她就是真的蠢了。 也是一开始她太过笃定沈绍元对自己的情谊,所以?一直也没?往沈绍元不愿意的角度考虑,现在回过神一想,妈的,沈绍元从一开始扯什么王大牛就是故意的! 沈茉儿最后这几句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意思是从今以?后别冒头别出现在沈绍元面?前?就算了,不然他们就想法?子?给她和王大牛送作堆。 这黑心肝的丫头片子?。 第72章 第72章 二更 周春桃骂骂咧咧地回家, 徐薇做好?了饭等在家里,见周春桃进来,马上站起来:“娘, 怎么样?” 徐琪坐在吃饭的小桌子旁边, 狼吞虎咽地吃着饭,看到周春桃就是一声大?喊:“没有肉, 娘,我要吃肉!” 他娘出门前可是说了, 出去办点事,等事情办成了,以后他们不但有宽敞的房子住,还能天?天?吃白米饭, 还能时不时地吃肉。 周春桃脸上不太好?看, 不过?还是第一时间安抚儿子:“有的, 以后肯定有的,乖宝,再等等哈。” 徐琪哼了一声,把一碗蒸蛋全都?扒拉在自己碗里, 搅和搅和继续吃了起来, 看都?没看旁边那碗白菜一眼。 周春桃见儿子只顾着吃饭,把徐薇拉到一旁:“沈家那个臭丫头片子不好?搞, 坏了我的好?事,看来沈绍元这边没这么容易, 小薇啊, 看来家里暂时还是得靠你。你看这过?年过?节的,你弟也就大?年三十吃了肉,这几天?都?没吃着什么好?东西,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样下去可不行。你明?天?就去找找郑知青,跟他借点肉票。” 徐薇迟疑了下:“肉票怕是……” 周春桃:“你当然不能直接就说借肉票,你说我和你弟弟身体不好?。” 徐薇咬咬牙,点头:“嗯。” 另一边,傅明?泽端着菜从灶间出来,就看见沈绍元活像后头有狗在追似的,直接骑着自行车就进了院子。 “……” 傅明?泽看了眼沈绍元身后,没看见沈茉儿,于是问:“爹,茉儿呢,她不是找你去了?” 沈绍元停好?自行车,说:“她在后头。” 傅明?泽想说你骑车怎么不给?人带回来,不过?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进灶间给?沈绍元打了盆温水:“先洗把脸吧。” 没多久沈茉儿回来,一家三口坐下吃饭,傅明?泽才知道老丈人为什么回来的时候跟被狗撵了似的。 老丈人差点被寡妇缠上这件事,乍一听还挺不可思议,但是稍微细想一想,就又觉得挺正常。 原来的沈老七很不起眼的,人老实,干活一般,虽然家里只有父女俩,但是生活条件在村里算是比较差的,毕竟时不时要被兄弟和嫂子忽悠。长相倒是不错,但是因为经常吃不饱,瘦得不像样,所以也显不出来。何况乡下地方?,老爷们儿也不看长相。 但是现在的沈绍元,因为伙食一直不错,和沈茉儿一样,被强行变化?得跟原主差不多的身体,慢慢地恢复回了原本的样子,加上沈绍元自己的学识气质,哪怕没有刻意表露,总归瞧着跟一般的庄稼汉很不一样。 当然,村里人都?觉得沈绍元这是当了工人不一样了。 而更关键的是,他现在有工作,还是个干部?。 长得不错,年纪也不算大?,有工作,家里只有一个女儿,他这样条件的单身汉,别说在杨柳大?队了,就算是在柳桥公社,怕是也有的人是愿意嫁他。 傅明?泽之前从来没往这方?面想,现在一想,老丈人确实完全有可能焕发第二春。 夜里只有两个人时,傅明?泽忍不住问沈茉儿:“爹他会不会想再找一个?” 老丈人才四十来岁,再找一个也正常,就是如果真找一个周春桃这样的,怕是要家宅不宁。 虽然现在看沈绍元是挺精明?的,按理没那么容易被忽悠,但是想想他们父女俩从前被人忽悠得差点饿死?,傅明?泽又觉得不是那么笃定了。 沈茉儿缩在他怀里,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迷迷糊糊说:“我爹不想再找的,他说他对我娘一往情深情深似海情比金坚……不过?我瞅着他其实是嫌麻烦。” 现在这算什么呀,从前在大?凉时,他一个深受恩宠的闲散王爷,当今最?亲的弟弟,多少狂蜂浪蝶想要往他身上扑呀,他可都?是亲手一巴掌就把那些?狂蜂浪蝶给?拍飞的。 她爹早说过?,当初被她娘管着,他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她娘过?世以后,他就再不想被人管着了,做个鳏夫,逍遥自在的,多好?。 傅明?泽:“……” 行吧。 沈茉儿还没去上班,大?队里倒是先来了一群公社的人,一开始周满仓还以为公社的人是来找沈茉儿的,结果说来说去,对方?竟然是来找傅明?泽的。 他们大?队之前不是照着傅明?泽琢磨出来的办法在搞试验田嘛,也不多,就五分地,都?种的土豆,年底收成的时候,比其他的地块多收了两成。公社让各大?队年终汇报工作的时候,周满仓就把这事儿也汇报上去了,之后公社有个干事还特意跟他了解了具体情况。 周满仓想着就五分地嘛,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等春耕了他们再把试验田扩大?一点,弄个三五亩,到时候如果收成也增加了,他就找公社的领导好?好?说说。 哪知道一开年公社就派人下来了。 公社分管农业的副社长亲自带队,还有几个干事和农技站的农技员,一群人跑去试验田实地看了看,让傅明?泽在试验田边上给?他们作了介绍,又弄了些土壤和地里种着的芹菜就回去了。 没过?几天?,周满仓和傅明?泽就被叫去公社了。 傅明?泽在公社待了一天?,回来 告诉沈茉儿,公社成立了一个农作物?增产工作小组,他已经被吸收为小组成员了,没有职位,也没有编制,不过?公社每个月会按照农技员的标准给?他发工资补贴。 傅知青通过?自己的努力,弄来了一个不需要政审的编外工作,终于有了光明?正大?的来钱渠道了。 而且,这个工作还有一个好?处,经常要深入各个大队调查研究,不但有补贴,还有机会倒腾各个大?队的物?资,这就给了傅明泽更大的便利。 家庭整体收入大?幅提高,沈茉儿和沈绍元自然也都?很高兴,当天?就割了块野猪肉,拿鲜笋和菌子炖了,好?好?地吃了一顿。 第二天?是周日,一家子都?睡了懒觉。 没办法,冬天?天?冷,被窝自然别具魅力,沈茉儿起不来,傅明?泽被媳妇儿抱住,想起也起不来,沈绍元每天?起早摸黑的,好?容易休息一天?,自然更不愿意起来。 可惜,有人把他们家的院门砸得砰砰响,傅明?泽听了一会儿,也没见门外的人停手,只能捉着媳妇儿的手,把人挪回她自个儿的枕头上,说:“我起来去看看。” 傅明?泽一起来,被窝就迅速地降温了,沈茉儿缩了缩身子,想要再睡会儿,听见外面一片嘈杂,无?奈还是爬了起来。 穿上棉袄,趿拉上棉鞋,沈茉儿拿梳子随便梳了梳头发,拿了根头绳随手一扎,就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站着挺着个大?肚子的杨大?妞,周小栓小心地扶着她的手臂,旁边是满脸怒气的周招娣。 杨大?妞冲着傅明?泽骂骂咧咧:“你说沈茉儿是不是多管闲事,我们在大?队上学上得好?好?的,凭什么要去县里上学?什么安排宿舍,安排吃食堂,我们不稀罕!整天?不着家,我家里活儿谁干?!既然是奖励,我们就在大?队上学,口粮直接给?我们不就得了?!” 傅明?泽淡淡道:“这是县里决定的事情,你跑我们家来闹什么?” 杨大?妞冷哼一声:“周满仓可是说了,这是沈茉儿帮两个孩子争取的,呸,我们不用她多管闲事!” 周小栓帮腔:“对,我们不需要。” 周招娣眼睛都?红了。 沈茉儿跟她说过?,县里的教学条件更好?,她转学去东方?红小学,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也可以继续学画画。那边答应了,不但不用交学费,还会给?她补贴,只要她好?好?学画画,她可以一直学,以后还能去前进中学。 大?队长是昨天?夜里过?来跟他们说的,让她家里准备一下送她去上学,杨大?妞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说要给?他们家发补贴,还挺高兴,等明?白过?来她是要转学到县里,马上就不干了。 昨晚杨大?妞就在家骂了一晚上,早上起来监督着她把家里的活儿都?干了,就拽着她过?来了,要让她自己跟沈茉儿说不想去县里读书。 可她想去的啊! 周招娣忍不住哭了起来:“为什么不让我去,我想去,我想去的啊!” 沈茉儿在门口看了两眼,原本还没洗漱不太想出去见人,周招娣哭得直打嗝,只好?走出去,说:“你们来我这里闹也没用,县里已经把学籍转走了。这是上级为了培养特殊人才作出的重要决策,就跟部?队选人去当兵一个道理,选上了就必须得去。这都?是为了更好?地搞好?建设,你们这么闹,是故意阻碍县里搞社会主义?建设吗?” 杨大?妞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一个丫头片子上个学,怎么就跟县里搞社会主义?建设搭上边了:“你别想糊弄我,我才不信。” 但是想想,确实一般人上学都?是要交学费的,免学费还给?补贴,这种好?事哪里听说过?? 沈茉儿勾了勾唇:“我骗你做什么,不然你以为我随便跟人说说,县里就能免学费给?补贴,我有这么大?能耐?” 杨大?妞将信将疑,色厉内荏道:“那,那我们当父母的难道还做不了孩子的主了?” 沈茉儿:“那还真是做不了,你见过?进了部?队的军人听父母的派遣的吗,当然是听部?队派遣。” 杨大?妞迟疑说:“既然是搞建设,就不能让我家吴家宝去吗,一个丫头片子搞什么建设?!” 沈茉儿淡定道:“你再胡搅蛮缠,我就喊民兵来给?你扭送派出所了。” 别看杨大?妞敢上门闹事,其实她回回都?在沈茉儿手上讨不到好?,内心还挺怵沈茉儿的。 闹腾也是虚张声势地闹腾,沈茉儿没出现的时候,她还骂得挺欢,沈茉儿一出来,她马上就气弱了,现在一听沈茉儿说要给?她送派出所,她更是很快地就消停了。 只是嘴里重复地念叨:“丫头片子搞什么建设,合该我们家家宝去的。” 磨蹭了会儿,见沈茉儿没搭理她,自顾去洗漱了,最?后也只能不甘心地离开。 杨大?妞是知道的,沈茉儿说给?人送派出所,可不是说说的,沈茉儿连老沈家的几个都?敢送派出所去,更何况他们?她再磨蹭下去,真给?人惹恼了,准没好?果子吃。 “哎哟,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我这马上就要生了,到时候连个洗尿布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啊!”从沈家出来,杨大?妞立即哭嚎起来。 哭嚎到一半,她突然捂住肚子:“哎哟,哎哟,我肚子痛——” 第73章 第73章 一更 开学前一天, 沈茉儿他们搬到了公社家属院。 公社家属院是几栋三层的楼房,有?小套房,也有?单间, 小套房是后盖的, 有?独立的卫生间,单间的楼老?一点, 都是公用的盥洗室。公社这次为?了争取到绣衣厂,腾出了三个套房给沈茉儿他们。 据说还是几位领导以身作则, 自己搬去单间才给腾出来的,也算是给出了十二万分的诚意了。 公社甚至还给配了些简单的家具:两张床,两个柜子,一张吃饭的桌子和四把凳子。 也幸好公社给配了家具, 不然这么短时间想要再置办一套家具, 别说没钱, 就算有?钱怕也是难。 这种老?式的楼都是楼梯在侧边的,一条走廊串着四个套房,沈茉儿他们家是三楼最里面的一套。顶楼的边套,好处是清静, 坏处是每天上上下下都要从别人家门口经过。 三楼这一排, 另外三户人家都是公社里面的小领导,沈茉儿他们家正正隔壁的是副社长周兴旺家。 沈茉儿他们刚把东西搬上楼, 周兴旺媳妇儿刘桂枝就过来串门了。刘桂枝长得有?点富态,其实也不算胖, 但是这年月的人普遍都清瘦, 就显得她有?些“出类拔萃”。 不过也不奇怪,她在食品站工作,据说家里的钱票都被她花在吃上头了。 “你们这还得收拾一会?儿, 时候不早了,午饭就来我家吃吧?”刘桂枝手?里捏着一把葱,一边摘着黄叶一边热情邀请,“我今天抢着一个猪肺,还买了点豆腐,炖个猪肺豆腐汤,又热乎又香,我再煮点面条,就齐活了。” 果然是个爱捣鼓吃食的,而?且,这年头少有?人喊人吃饭会?喊得这么真诚,把自家有?什么东西,回头做什么招待客人都说得明明白?白?。 沈茉儿笑道:“谢谢嫂子了,不过不用了,我们从家里带了摊好的饼来,热一热就能吃,很方便的。” 刘桂枝也不勉强,听见人家早有?所准备,于是就说:“那行?,有?什么缺的上我家拿,我得去做饭了。” 沈茉儿看着刘桂枝捏着把小葱回了自己家,无?声笑了笑,邻居性格直爽大方,也算是个好消息。 东西不多,其实整理起来也很快,小两口的房间很快就整理好了,倒是沈绍元那边箱子罐子坛子的一大堆。 傅明泽帮忙搬东西,越搬越觉得奇怪:“爹你屋里东西好像多了不少?” 傅明泽一向记忆力不错,他明明记得之?前沈绍元屋里就一个箱子,这会?儿忽然又多出来了一个,还有?那些坛子罐子的,好像也比之?前多了好几个。 沈绍元看他一眼,淡定道:“嗯,年前买的,你们不是都忙着吗,我也就没说,零零碎碎的东西太多。小心?,这坛子里是 酒,对了,箱子里有?茶叶,上次说的让你给你爹妈寄一点,你拿点,回头再弄点别的,一起寄过去。” 沈绍元说着打开了一个藤编箱子,里头整整齐齐地码了不少牛皮纸包,还有?一些旧铁皮茶叶罐。沈绍元拿出个茶叶罐,又拿了一个牛皮纸包,递给傅明泽。 “纸里包着的是三七,别人送的,我瞧着品质还行?。罐子里就是我自己炒的野山茶,这铁皮罐子还是让徐卫国帮我去跟领导要的,正好,这两样东西都不怕磕碰,你拿去吧。” 傅明泽迟疑几秒,接过来:“谢谢爹。” 早听说他老?丈人在公社挺混得开,现在看,这哪是混得开,这是相当混得开。 别人都是巴着领导送礼,他倒是成天从领导手?里抠东西,就这,职级还蹭蹭蹭地往上跳。 傅明泽再次感慨自家老?丈人是真能耐,并?且也再次对老?丈人之?前被兄弟欺负忽悠的事深感疑惑。 傅明泽甚至都怀疑,他们父女俩之?前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沈胜利他们手?里了。 收拾得差不多了,热了带来的饼随便吃了点,沈茉儿和傅明泽一起出门去买煤炉和煤球。 厨房倒是也垒了灶,不过这里烧柴没有?乡下那么方便,一般人家都会?再弄个煤炉子。尤其他们家人口简单,平常煤炉上弄个小锅就足够了,而?且用煤炉烧水也方便。 下到一楼,迎面同毛建鑫、金彩飞碰上,俩人应该是刚从工地回来,灰头土脸的。 毛建鑫主动打了招呼:“小沈同志,你这是搬过来了?” 沈茉儿笑着点点头:“毛主任,金副主任。” 毛建鑫笑呵呵地:“等收拾好了什么时候也去工地瞧瞧?听说你接下来还要兼一年公社中学的美术课,真是能者多劳啊!” 金彩飞也笑着说:“可?不是,厉害的人真是到了哪里都能绽放光彩,不过茉儿你放心?,咱们第九车间的厂房建设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肯定能准时完工,你呀,就安安心心地搞好教育工作吧!” 沈茉儿笑笑:“那倒是辛苦两位了。” 寒暄一番后,沈茉儿和傅明泽就往外走了,走出家属院,傅明泽侧头看了沈茉儿一眼,笑了笑,调侃道:“那俩人是生怕你在工厂建设中插一脚,沈副主任,你这以后工作可?能不太好做啊?” 沈茉儿哼地冷笑了声,故意作出一副不好对付的模样,说:“我是谁,我可?是柳桥公社小霸王,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俩啊,就算是龙,到了我的地盘,也得给我乖乖地盘着。” 傅明泽觉得她这样子真是可爱得不行?,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结果就听见身后乓啷一声。 俩人回过头,看见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连人带车摔在了地上,沈茉儿下意识想去扶一把,男孩受惊地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一叠声地喊:“不用不用,女霸王,小的自己来。” 沈茉儿:“……” 男孩扶起自行?车飞也似地进了公社家属院。 傅明泽看着毛头小子骑着车仓皇飞窜,回过头忍不住闷笑着调侃:“女霸王。” 沈茉儿无?语吐槽:“这谁家的蠢孩子啊,人家开玩笑他都没听出来吗?” 关键是,看样子他应该也是住家属院里的,这蠢孩子不会?回头还给她女霸王的名头宣扬出去吧? 傅明泽安慰:“没事,总比人家以为?咱们是软脚虾好欺负要好。” 沈茉儿哭笑不得。 俩人也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很快去供销社买了煤炉,又去煤站买了一麻袋的煤球。煤球也是定量的,不过现在他们一家三口都有?份额,倒是足足够用的。 顺道又去了趟食品站,菜倒是不用买,反正傅明泽每天要往返村里,直接自留地里拔了带来就行?了,看看有?没有?别的。半下午了,食品展也不剩什么好东西,俩人最后买了一块豆腐,一捆干海带就拎着东西回了家属院。 晚饭炖了个野猪肉,做了个家常豆腐,韭菜炒了个鸡蛋,再炒了一盘青菜。 正吃饭,外面有?人敲门,傅明泽去开了门,陈壮壮站在门外东张西望的:“嘿,真是这间啊,我还怕找错了呢。” 傅明泽让了让:“进来吧。” 陈壮壮站在门口:“我就不进去,我这还要赶回村里呢,就是把人送到了,我过来跟你们说一声。”晚饭的点,人家正在吃饭,他就是带个口信,哪好意思登堂入室。 沈绍元扬声道:“急什么,进来吃点再走。” 沈茉儿站起来:“对啊,陈哥你进来,正好我蒸了一大盘陈大妈给的馒头,咱们坐下边吃边说,你也正好给我们仔细说说情况。”去厨房拿了碗筷,又从锅里夹了两个馒头。 陈大妈做馒头的手?艺特别好,赶着他们搬家前做了一整笼送了过来,说是他们一家三口都忙,现在天气冷,馒头也放不坏,什么时候饿了,或者是来不及煮饭,蒸几个吃也方便。 这可?是实打实粮食,哪怕是玉米面掺着白?面的,也是很金贵的东西,沈茉儿不收,陈大妈非得要送来。还说自家毛毛能去县里读书,都是多亏了沈茉儿,给自家不知?道省了多少钱粮,这么一点馒头根本不当什么。 沈茉儿推脱不过,只能收了,心?里还琢磨着什么时候弄点东西回个礼呢。 两家走得近,这天都黑了,自然是不能让陈壮壮饿着肚子回村里的。 沈茉儿这么说,陈壮壮也就没再推辞,摸摸鼻子进屋,笑道:“那我可?真厚着脸皮来蹭饭了。” 沈茉儿把碗筷放到他面前:“照你这么说,我们也是厚着脸皮收了陈大妈的馒头了。” 陈壮壮:“嗐,几个馒头算什么,瞧瞧我这运气,蹭个饭还蹭上吃肉了。” 陈壮壮也不是矫情的人,再说奔波了一天,他确实也饿了,拿起筷子就吃,边吃边说:“我带着毛毛和周招娣去了东方红小学,拿着大队长给的那些材料,人家负责的同志说,领导早交代好的,很快就给办了,还给发了一些食堂的饭票。那位同志说其实他们学校学生没有?在学校吃饭的,都是回家的,食堂是供应教?职工的,所以给的饭票也是教?职工的统一饭票。” 陈壮壮乐呵呵地:“学生也没有?住宿的,所以安排的宿舍也是教?职工宿舍,一个单间,学校也仔细,说是考虑到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所以给隔了前后截儿,一人住半截儿,我去看了,反正是比我自己家里住得宽敞。周招娣更?是高兴得不得了,说比她原来住的大了一倍多。反正条件真挺不错,隔壁住的就是班主任,刚巧我们也碰见了,挺和气的一位女同志,人家也说了,她家也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早早晚晚的,就跟她家的孩子一起学习,正好,她家的孩子也跟毛毛他们一起多学学画画。” 这年头的孩子,五六岁就得帮着家里干活,农村孩子读书晚,毛毛和周招娣都十岁了,在陈壮壮看来,那就是大半个劳力了,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两个孩子。 有?什么好担心?的,吃得好住得好,屋子里还有?电灯呢,也不用干活,就是读书画画,这跟去城里当少爷小姐也差不多了。 沈茉儿提醒:“周小栓他们回村,没准要找你家麻烦。” 杨大妞也不知?道是受刺激了还是怎么的,那天从沈茉儿他们家出去就肚子痛,然后就见红了,大队里赶紧帮着将人送到了公社卫生所,卫生所的大夫见是早产,不敢接收,又让他们直接给人送到了县城。 到了县医院以后,听说又折腾了一个通宵,早产加难产,好容易把孩子生下来,杨大妞去了半条命,孩子也细细弱弱的,医生不敢将人放回家,让他们至少得住满三天。 杨大妞住院,周小栓陪着,家里只有?周老?头儿、周招娣和吴家宝。 周满仓亲自跑了一趟,连哄带吓地做通了周老?头儿的工作,让周招娣自己收拾了东西和陈宇一起去县里报到。 陈壮壮就是去送孩子上学的,人倒是送过去了,杨大妞和周小栓可?还不知?道的,杨大妞这刚生产完,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估计回家没看到周招娣就得发飙。 陈 壮壮无?所谓:“杨大妞得坐月子呢,翻不出什么风浪,周小栓跟他爹一样,怂货一个,没什么好怕的。” 再说,就算杨大妞真找上门,他家还有?他老?娘和他媳妇儿呢,杨大妞还真不一定讨得了好。 那一家子都是欺软怕硬的主。 吃完饭,沈绍元从屋里拿了手?电筒给陈壮壮,沈茉儿和傅明泽将人送出门。 陈壮壮吃饱喝足,说了声回见,就脚步轻快地走了。 沈茉儿看着人下了楼梯,和傅明泽转身回屋,走到刘桂枝家门口时,正好她家房子开了。 一个人提着长柄的垃圾簸箕出来,差点撞在沈茉儿身上,沈茉儿反应很快地后退了两步,那天一抬头,看清自己差点撞上的是谁后,马上一叠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女霸王,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沈茉儿:“……” 她是真没想到,这蠢孩子居然是刘桂枝家的,明明刘桂枝的个性又直爽又开朗,怎么儿子这么……? 不过,既然又碰上了,沈茉儿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我是新?搬来的邻居,我叫沈茉儿,这是我爱人傅明泽,之?前我们开玩笑呢,你别当真。” 男孩刘海有?点长,眼睛被盖住了一部分,眼神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茉儿,点点头,认真说:“好的,女霸王。” 沈茉儿:“……” 行?吧,女霸王就女霸王吧。 第74章 第74章 二更 忙活了一天, 夜里洗漱完一家子就早早地睡了,第二天起来吃过早饭换傅明泽苦哈哈地骑自行?车回杨柳大队,沈绍元和沈茉儿则一路溜达着去上班。 天气不错, 早晨的阳光很温和, 落在身上有一种轻柔的温暖。 看得出?来,不用一大早骑自行?车赶路, 沈绍元心?情很不错,一路碰见个认识的, 都会高高兴兴地跟人介绍沈茉儿,通常对?方就会满脸赞叹羡慕地说:“这就是你那个又会画画又会绣花的女儿啊,真是又漂亮又能?干,你说你怎么福气就这么好呢?” 听就知道, 她爹平常肯定没少吹牛炫耀。 当然, 也有人会顺道捧一下沈绍元说:“你闺女竟然真这么大了, 我还以为你开?玩笑?的呢,你说你瞧着这么年轻,也就三十来岁吧,竟然女儿都这么大了?!” 一副震惊不已的模样, 通常这时候沈绍元同志就会得意地笑?起来, 估计心?里不知道多?美。 所幸沈茉儿早都习惯了,别说现在了, 当初在大凉,她爹也是走到哪儿夸她夸到哪儿的, 从小就夸, 以至于她娘死后,他一直没续娶,也没再让人给他再生?个儿子, 满都城的人也都不觉得奇怪。 什么当面被夸啦,什么夸得有点离谱啦,什么借着夸她的同时拍她爹的马屁啦……沈茉儿表示,见多?了,真的见多?了。 虽说如此?,到公社中学门口的时候沈茉儿还是松了口气。 主要是,虽然她听麻木了,脸皮也练出?来了,但是鸡皮疙瘩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公社中学年前沈茉儿就来过一趟,今天进去熟门熟路地就去找了校长,校长姓孔,长了张圆脸,成天笑?眯眯的,瞅着跟弥勒佛似的,瞧着好像不太威严。 孔校长笑?眯眯地说了一大通表示欢迎的话?,然后就亲自领着沈茉儿去了教师办公室。 学校一共就十几个老师,办公室是两?个大开?间,一间坐了七八个人,都是两?排办公桌并在一起,面对?面一排坐了四个人。 柳桥公社中学原先没有开?过美术课,沈茉儿一到办公室就接收到了老师们好奇的眼神?。 孔校长笑?眯眯地:“这就是我们鼎鼎大名的沈茉儿老师,大家鼓掌欢迎一下。” 老师们还挺给面子,稀稀拉拉地鼓了鼓掌,沈茉儿笑?着点头?:“各位老师好。” 介绍完,孔校长给她带到一张空着办公桌前:“你就坐这里。” 又指了旁边一个圆脸的姑娘:“孔美娟你照顾一下沈老师。” 孔美娟笑?眯眯地答应了声,等孔校长一走,就拉着椅子坐到了沈茉儿旁边,见沈茉儿把一叠空白的画纸和一盒画笔从挎包里拿出?来放进抽屉,她好奇地问:“沈老师你没有教案吗,我听说前进中学美术课是有教材的,你要是有认识的人,可?以想办法去借一个。中学生?跟小学生?还是不一样的,哪怕没学过,要是教得太简单了,他们也不会买账的。” 沈茉儿听出?来她是好意提醒,于是笑?了笑?:“没事,我主要教实用绘画技巧,到时候想到什么画什么好了,他们要是有兴趣,以后考到前进中学去继续学就行?了。” 另一边戴眼镜的女老师插话?道:“人家是专业的,你以为像咱们啊,都是赶鸭子上架。” 随后笑?着解释了一下,原来柳桥公社中学除了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常识这样的主课,也有音乐和体育这样副课,只不过副课没有专业的老师,都是由主课老师兼着教。 比如人高马大的数学老师王老师,不但要教“解放前大地主黄霸道长期雇佣10个长工,每年剥削长工生?产的粮食50000斤,设x年后地主剥削长工们生?产的粮食总量为y斤,则……”,还要带着学生?们跑步、跳远和跳高。 比如说话?的这位崔老师崔映冬,她是教语文的,不过她还会弹风琴,所以就用学校那架不知道从哪里淘汰来的风琴给孩子们上音乐课,如果有时候她请假或者忙不过来,那么音乐课就会由另一位会拉二胡的常识老师来顶。 总之就是充分发?挥利用每一位老师的长处。 沈茉儿听得张口结舌,孔美娟悄声问:“沈老师,你除了画画,还有别的特长吗,或者说,有没有哪门课学得特别好的?” 沈茉儿似笑?非笑?看着孔美娟,问:“孔老师,你跟孔校长是什么关系?你这是自己?好奇,还是替孔校长问的话??” 孔美娟挠挠头?,干笑?道:“这么明显吗?我是校长的侄女,嘿嘿,确实是我叔之前让我跟你打听打听,他这不是想看看你还没有什么可挖掘的空间嘛,嘿嘿。” 敢情她还是校长安插在人民群众中的探子。 崔映冬笑了出来:“美娟,你说说你,成天给孔校长通风报信,小心?回头?我们孤立你。” 对?面既要教数学又要带体育课的罗茂实也插嘴说:“可不是,美娟同志你可?不要学你叔,他这人太没底线了,就因为我长得高大一点,就非说我肯定是体育健将,体育课非我莫属,我跳远都没初一的那些小男孩远,跳高就更不用说了,就这,我还得教他们技巧,我有屁个技巧。” 罗茂实非常怨念,忍不住说了粗话?。 沈茉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公社中学这氛围真不错,起码还挺轻松的。 其实这时候很多?地方的学校都不怎么太平的,当老师的动不动就被人举报“打倒”,不过江北县倒是还好,大概是江北县山太多?,交通不怎么便利,这其实算是一个很大的劣势,但是也一定程度上杜绝了外面那些激烈的言论?和运动的快速蔓延。 当然,跟其他地方比,尤其跟首都、沪市这样的中心?城市比,南省整体是要好不少的,省里没有像有的地方乱成一锅粥,各项工作还是有条不紊的,大环境好一点,江北县自然也就还好。 音乐美术这样的副课自然不会排在一大早,所以孔校长拿了个铃铛在走廊上敲的时候,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夹着课本走了,只有沈茉儿看了眼孔校长给她的课表,坐那儿一动没动。 上午只有一节课,还是最后一节。 沈茉儿去旁边放着暖水瓶、粉笔等杂物的桌上倒了杯水,回来坐下一边喝水一边看高中课本。 幸好孔美娟不在,不然看见她看高中物理课本,不知道会不会跟孔校长打小报告,说她物理学得特别好? 沈茉儿勾勾唇角,很快认真看了起来。 看了一节课的时候,其他老师回办公室的时候,沈茉儿就起来走动一下,等其他老师再度去上课时,她就又坐回去继续看。就这么看了两?节课,等第三节课的时候,她才拿出?一张 空白的画纸,想了想,在上面花了一些花纹和图案。 第三节课下课,孔美娟抱着书和本子回来,瞥见沈茉儿在画画,忍不住探头?看了看,咦了一声,说:“沈老师,你一早上就画了这么几个图案啊,这,这瞧着好像挺简单的?” 沈茉儿正好画完了,收起笔,笑?着解释说:“嗯,看着是挺简单的,不过要想画得分毫不差,又要灵动传神?,还是有点难的。” 孔美娟似懂非懂:“哦,这可?真是隔行?如隔山。” 等到孔校长再次拎着铃铛到走廊上摇的时候,沈茉儿就拿了喝水的搪瓷杯、一盒彩色粉笔去了初二三班。 初二三班的人早知道自己?是第一个上美术课的班级,哪怕上课铃已经响过了,学生?们还在闹闹哄哄地讨论?,直到沈茉儿走进教室,教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好奇地看着沈茉儿,有人惊呼“新?来的老师好漂亮啊”,也有人失声“女霸王”。 大概是练过武的缘故,沈茉儿听觉还挺灵敏,忽略掉那些夸张惊叹漂亮的,沈茉儿很快从教室角落里找到了刘桂枝的儿子周平安的身影。 沈茉儿:“……” 真糟糕,看来她女霸王的名头?不止要在家属院传开?了,怕是还要在学校里传开?了。 沈茉儿走上讲台,先在黑板上写了个沈字,说:“我是你们的美术老师,我姓沈。我将会在公社中学兼职教学一年,期间主要教授你们实用的绘画技巧。什么是实用绘画技巧呢,就是这些技巧是绘图、陶艺绘画乃至版画绘制的基础,学了这些技巧你们不一定就能?绘图,但是如果今后你们有机会投身相关行?业,学会这些基础技巧,至少能?让你们比其他人学得更快。” 顿了下,她又说:“当然,绘画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此?,如果有人想要学习实用技巧之外东西,也可?以课后来找我。” 说完,她转身唰唰唰几笔就在黑板上勾画出?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 “哇,好传神?!” “看上去好像很简单哎,不过动手好像就挺难了。” “这个有意思哎,我想学我想学。” “你们知道吗,窑厂有一位师傅的版画就画得可?逼真了,跟照相照出?来的差不多?,嘿嘿,我还偷摸去看过,真的,画得可?好了!我要是能?画这么好,我就去画连环画了,到时候给咱们都画进连环画里面去!” “那你能?不能?给我画一幅,给我跟雨来小英雄画在一起?” ……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里,沈茉儿开?始讲解画法。 没有人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周平安,有些长的刘海后面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第75章 第75章 一更 哪怕毛建鑫和金彩飞不乐意, 沈茉儿还?是抽空去看了在建的厂房,公社划了纺织厂外围的一圈地给绣衣厂,除了目前在建的厂房, 附近还?留了一块地是用来建职工宿舍的。 毛建鑫大约是生怕沈茉儿插手提意见, 全程表情?都非常僵硬,哪知道沈茉儿就随便看了看, 什么都没说?就回去了。 其实沈茉儿也不明白毛建鑫和金彩飞在担心什么,厂房建设确实是个莫大的功劳, 但建厂房是为了生产,生产搞不好,厂房建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他们愿意自己每天兢兢业业、灰头土脸地蹲在工地里盯着厂房建设,其实沈茉儿还?巴不得。看得出来, 这俩人是真的想做点成绩出来, 所以盯得非常认真仔细。 沈茉儿看过之后?就决定不管了, 毕竟她?自己其实也很忙。 不但要上课,还?要安排杨柳大队之前跟她?学刺绣的这些人去其他大队搞“传帮带”,然后?周末还?得回杨柳大队给她?们答疑解惑,帮她?们提高水平, 平时?她?自己还?要抽空把?之后?厂里第一批产品的图纸给画出来。 总之每天都忙忙碌碌的。 傅明泽也同样忙忙碌碌的, 杨柳大队的试验田扩大了规模,不是周满仓原本打算的三?五亩, 而是直接开?到了三?十亩,公社要求的。周满仓现在真是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生怕这三?十亩地有个什么不好, 于是天天揪着傅明泽不放。 傅明泽现在不止要跟农技员一起研究肥料、研究给水,还?要到处筛选种子,常常早晨天没亮就走了, 夜里天黑透了才?能回来。 这么一对比起来,沈绍元反倒是家里三?个人中最闲的。 忙碌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仿佛一下子天气就热了起来,厚重的棉袄都被收了起来,家家户户开?始盘算着做夏衣,听说?供销社里最近来了一批的确良布料,都快被抢疯了。 柳桥公社因为有个纺织厂,公社里各企事业单位发的布票还?算充足,沈茉儿他们一家三?口攒的布料刚好够每人做一件的确良衬衫。 布料还?是隔壁刘桂枝帮忙去买的,他们食品站跟供销社算是实打实的兄弟单位,平时?联系密切,帮忙留点布料不算什么事。 前阵子沈茉儿跟绣衣厂那边申请了一张缝纫机票,绣衣厂因为工作需要,本身就跟缝纫机厂关系紧密,一张缝纫机票倒是容易的,沈茉儿拿到票以后?,就拿着这几?个月攒的工资去买了一台缝纫机。 缝纫机也是三?大件之一,一台缝纫机除了票,还?要将近两百块钱,好一点的甚至要将近三?百,沈茉儿对比了一下,最后?花一百八买了台中档的。 缝纫机买来以后?,沈茉儿找家属院里面会踩缝纫机的嫂子教了教,很快就学会了。之后?再做点什么就简单了,三?件的确良衬衫,没几?天就做好了。 天气虽然热起来了,不过倒是还?没到穿短袖衬衫的时?候,沈茉儿让傅明泽和沈绍元试穿了,大小合适就准备先收起来,正好被来串门的刘桂枝看见,总觉得同样都是简简单单的衬衫,怎么沈茉儿做出来的瞧着就版型特?别好呢,衬得人特?别精神呢? 当然,人家长得精神也是一方面,可衣服版型确实也好,长短大小真的都特?别合适。 第二天刘桂枝就拎了个猪耳朵上门了,央着沈茉儿一定给他们家老周裁一下布,她?知道沈茉儿忙,也不敢说?让人家帮她?做,反正衣服版型好坏主要还?是在裁剪上。 沈茉儿这阵子跟刘桂枝关系处得不错,经常要麻烦她?帮着忙东忙西的,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俩人推搡了半天,沈茉儿无奈收下猪耳朵,拿了一条腌制过的野猪肉回了礼。 于是等?周兴旺加完班回到家,就被刘桂枝拽着到了沈茉儿家。 周兴旺就是公社分管农业的副社长,进门看到傅明泽,忍不住就开?始叭叭工作:“傅知青,你?们村试验田的小麦长势怎么样,有信心增产吗?” 刘桂枝翻个白眼,直接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张开?手臂,给你?量尺寸呢!小麦小麦,小麦还?没到收割的时?候呢,傅知青哪知道能不能增产?上班的时?候好好工作,下了班就别谈工作。” 周兴旺:“这虎婆娘!行吧,行吧,傅知青,咱们例会上再说?。” 乖乖把?手张开?,刘桂枝拿软尺一圈,问站旁边的沈茉儿:“这样吗?” 沈茉儿应了声,等刘桂枝把数字报给她,她?就在本子上记上。 刘桂枝想着反正要麻烦人家了,咬咬牙,又凑了点布票,准备给周兴旺再做一条裤子,正好一套,于是把?臀围、裤长什么都给量了一下。沈茉儿一一记好,跟刘桂枝约定好三?天之内就把?布裁出来给她?。 量好尺寸,刘桂枝和周兴旺回了自己家,周兴旺进门见儿子周平安坐那儿看书,就说?:“其实我?衣服有,你?和平安做件新的才是。” 刘桂枝不在意:“你?到底是当干部的,总不能成天穿件洗得泛白的衬衣,我?在门市部里面,随便怎么穿。平安我?倒是想给他做一件,让他去隔壁,他不去,非说?照着原来的衣服做就成。” 周平安挪了挪腿,抬头看了眼刘桂枝,没吭声。 刘桂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嘴上却说?:“没事,小孩子怎么穿都成,有件新衣服就不错了。” 另一边沈茉儿 把?本子和刘桂枝给的布料都收拾起来放在一边,扭头问坐在饭桌旁写字的沈绍元:“爹你?明天去大队吗?” 自从住到公社,沈茉儿和沈绍元都深切地感受到了,为什么这里人人都想进城。虽说?公社其实还?不算城市,但是公社真的比村里方便太多了。 首先就是公社有电。电这玩意儿大凉可没有,虽说?之前沈茉儿和沈绍元不管是出差还?是上班,都已经感受过电的好处,但是这样一天到晚,尤其是在家都能用上电的日子,也是搬到公社才?有的。 然后?就是自来水、卫生间,总之生活不知道便利了多少,所以现在沈绍元倒是回去的少了。 “去呗,我?找徐卫国借个自行车,咱们夜里再回来,我?还?能抽空找老汪头唠唠。” 于是第二天,一家三?口骑了两辆自行车就回村里了。 傅明泽中午都在村里吃饭的,有时?候忙起来,晚饭也是在村里吃的,平时?也一直在打扫着,所以倒是不存在长久没住家里就灰尘满天的情?况。 进门没多久,厉新梅她?们就来了,一群娘子军看上去都神采奕奕的。 她?们这批“亲传弟子”,自从开?年后?就一直在给其他大队的预选人员培训,相当于也是升级做师傅了,受人尊敬、能力得到别人的认可,让她?们空前自信。 据说?就连平常在家总是温声软语的邢芳洁说?话都大声了,程涛有一次碰见沈茉儿还?笑着跟她?抱怨,说?邢芳洁自从被她?“收编”,现在真是脾气一天比一天大。 厉新梅她?们拽着沈茉儿问问题,王秋彤就揪着沈绍元求教。 王秋彤现在是公社小学的民办教师,等?于是顶了之前沈茉儿的那个名额,不过她?不仅要教美术,还?要兼一部分的主课。 主要大队考虑到下一学期学校就有四个年级了,班级多了,排课自然也更?多,而且再过一年,五个年级段就能招满了,到时?候排课还?会更?多,单单程涛和沈玲玲两个人教主课就会有点忙不过来。 还?有就是沈玲玲不是怀孕了嘛,她?自己也找大队长和程涛提了,说?是身体弱,怀孕以后?没办法继续上满课,要求给她?减轻工作量。周满仓和程涛找王秋彤商量,王秋彤自然没意见,能进小学当老师,她?夜里做梦都要笑醒了好吗,多教几?节课算什么。 王秋彤其实上学的时?候成绩一般,不过教教小学生还?是绰绰有余。她?对语文数学没多少兴趣,但是学了一阵子画画,对画画还?是挺有兴趣的,想着自己学好一点,回头也给孩子们教好一点,等?再有比赛,没准也能拿个奖呢? 沈绍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是也乐意教她?。 他不喜欢那些满脑子算计的女人,王秋彤这样简单直率的性子倒是挺合他脾气,再说?王秋彤跟沈茉儿关系不错,在沈绍元眼里,这就是闺女的小姐妹,闺女的小姐妹跟他学点东西,那有什么的。 两边都学得很起劲,傅明泽看了眼被大家围住的沈茉儿,笑了笑,转身出了院子。 傅明泽一路走到了试验田附近,远远就看见郑嘉民耷拉着脑袋坐在田埂上,走近了,就见他一直在拽田埂旁边的杂草,旁边地上已经丢了一小堆被他拽下来的杂草。 傅明泽忍不住说?:“你?要拔草就进田里面去拔。” 拔田埂外面的草做什么,人家好好地长在路边,都没有跑到田里去跟小麦争水争肥。 郑嘉民看了看地上的杂草,挠挠头,说?:“对哦,我?扯外头的草做什么,不过,田里也没什么草啊,以张志强同志为首的试验田保障小分队,天天起早摸黑地拔草呢,就怕杂草分走了小麦一丝一毫宝贵的肥料,这田里哪有什么草啊?” 傅明泽不置可否,顺着田埂在外围走了一圈,仔仔细细观察了各个地块的小麦生长情?况,又走回到郑嘉民身边,问:“你?什么事情??” 郑嘉民挠挠脑袋,又搓搓脸,半晌才?说?:“我?家里寄了信来,说?我?爸摔了一跤住院了,我?嫂子又怀了孩子,接下去几?个月怕是不能给我?寄多少钱票了。” 傅明泽看他一眼:“你?家原先给你?寄的不少,你?没攒一点吗?” 要换了别人郑嘉民肯定不会说?,傅明泽问,他迟疑了下,还?是说?了:“我?之前攒的钱票被徐薇借走了一些。” 傅明泽早料到了,问:“借走了多少?” 郑嘉民又搓了搓脸,半晌才?闷声说?:“票算不清了,都是些零零碎碎的,钱的话,前前后?后?加起来,应该有一百多了。” 其实一开?始徐薇借的那一块两块的,郑嘉民压根儿没记账,也没想着让她?还?,后?面有一次是她?说?周春桃病得厉害要去县医院看病,郑嘉民见她?急得不行,就一次性给了三?十元,然后?不久徐琪又摔断了腿,也是去县医院看的,郑嘉民又给了三?十元,大头的主要就是这两次了,后?来零零碎碎的,买清油了,打酱油了,买煤油了,碾米了,反正拉拉杂杂的,两块三?块的,又“借”了挺多次。 郑嘉民也不是蠢的,很快也回过味来了,有好几?次都推说?身上没钱,徐薇就哭着卷起袖子给他看手臂上的青紫,说?她?娘怨她?没用,“借”不到钱,回去就要挨打。 郑嘉民看了不忍,没想到周春桃这么狠心,想想借的也不多,就还?是给了。 不过这些他都是记了账的。 后?面又有一次徐薇跑来说?她?弟弟生病,郑嘉民就没再给了。 本来家里月月给他寄钱票,郑嘉民想着自己到底比他们孤儿寡母的日子好过,也没想着跟她?们要钱,现在家里来了信,也是算着之前寄的那些他应该还?有多的,就说?最近几?个月先不寄了。 可郑嘉民手里哪里还?有余钱? 家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给他寄钱票,不说?像原来那样花用,就是日常买个肥皂买双袜子也是要花钱的,他手头那几?块钱根本就不当用。 突然变成一文不名的穷光蛋,这让一直手头挺宽裕的郑嘉民非常的不安,总觉得等?待他的将是凄风冷雨的几?个月,甚至可能更?久。 傅明泽对他这愁眉苦脸的样子表示不解:“既然如此?,你?找徐薇把?你?借给她?的钱要回来不就得了?” 票要回来的可能性不大,毕竟那一家子没什么来票的渠道,但是把?钱要回来还?是不难的,一百多块钱,他们不可能都用了。就算真的生病,县医院看个病顶天十块钱,三?十块钱能余下三?分之二,更?何况依傅明泽看来,这病多半也是掺了水分的,可能真是病了,但肯定没有说?的那么严重。 一家子孤儿寡母,也不可能毫无成算,忽悠到手一百多块钱马上就都用了,多半还?攒着呢。 退一万步说?,周春桃还?不出钱,她?不是还?有兄弟吗,周庆国和周伟国并不是不讲理的人。 郑嘉民:“我?其实跟她?要过。” 他其实昨天去跟徐薇要过钱,也没要多,想让她?还?个三?十五十的,结果徐薇在他面前一通哭,指天誓日地说?自家真的没钱了,要有钱就让她?被周春桃打死,说?到最后?甚至还?问他能不能借两块钱给她?买几?盒火柴,郑嘉民无语之余,也认清了自己可能要不回钱了的事实。 难怪当初王秋彤说?他是冤大头呢。 他其实就是瞧着徐薇这样想到了他自己的小妹。 他们家兄妹仨,大哥岁数大一点,已经结婚了,郑嘉民是老二,小妹跟徐薇一个年纪。当初知青办天天来家里催下乡,他家老头子是八级工,铁定是不能让工作的,他妈一个工作没办法让给两个人,所以他们俩肯定得下乡一个。 郑嘉民早 做好了下乡的心理准备,结果小妹偷偷跑去知青办报名下乡,要不是邻居刚巧看到,那丫头没准就真下乡了。 他下乡的时?候,小丫头还?抱着他哭鼻子呢,说?二哥都是替她?受苦的,其实郑嘉民才?是担心她?,那么软的性子,也不知道上班有没有受欺负。 傅明泽看他一眼,说?:“不是没要回来吗,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再去要一次吧。” 说?着转身就往村里走去。 郑嘉民愣了几?秒,起身跟了上去。 第76章 第76章 二更 傅明?泽让郑嘉民去知青点拿账本, 他自己则往村口走?,路上随便抓了个孩子,给了五分钱, 让他去山脚那?边把周春桃和徐薇喊到大队部。 大队部办公室里人?还挺多, 大队长周满仓、会计丁守常、民兵队长周庆国?都在,就连不怎么出现的妇女主任沈荷花也在。 周满仓现在一看见傅明?泽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去田里看过了吧, 小麦长得很好,我瞅着比别的田里的粗壮了不少。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 接下来应该会好点,可以歇口气,慢慢等着麦子成熟收割了。” 丁守常笑呵呵道:“可不是?辛苦,我瞧着傅知青这阵子都晒黑了。” 周庆国?抱着他家萌哒哒的奶娃娃葱葱, 葱葱手里抱着个鲁班锁, 口水嘀嗒地在那?儿玩, 鲁班锁时不时落在地上,周庆国?捡回来塞回闺女怀里,说:“大老爷们儿,晒黑就晒黑呗, 我瞧着傅知青现在这样?挺好。” 周庆国?觉得傅明?泽原先太?白?了, 奶油小生似的,瞧着一点也不刚性。 沈荷花借口年纪大了, 成天坐办公室里坐得腰疼,又说妇女工作也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就能做好的, 要深入群众, 走?访群众,所以平时是?不怎么来大队部的,不过最近几周, 傅明?泽十次过来,她倒是?有七八次都是?在的。 丁守常背后?还跟周满仓蛐蛐过她,说不知道她最近是?怎么了,突然转性了。 沈荷花年纪比周满仓还要大一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也很干净平整,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她看着还是?挺和气的,笑眯眯接茬说:“傅知青长得好,甭管黑点白?点都俊,他们小两口啊,算是?咱们大队最标致的一对了。” 她这话一出,周满仓和丁守常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沈荷花的个性五个字可以概括,那?就是?无利不起早。 而且,沈荷花她不仅是?没有利益不干事,她没有利益还懒得搭理人?,像这样?直白?主动地夸人?示好,是?很少有的。一点不夸张,这话要是?别人?说,那?就是?普通的恭维,但是?沈荷花这么说,那?就说明?被夸的人?对沈荷花来说是?有利可图的,或者说是?她觉得值得高看一眼的。 不过,周满仓他们很快又释然了,傅明?泽搞试验田搞得有声?有色的,沈荷花高看一眼也正常。 正说着,郑嘉民进来了,他冲几个大队干部打了招呼,就把手里的本子递给了傅明?泽。 傅明?泽翻开看了几眼,账是?从徐薇借口周春桃生病借走?第?一个三十元开始记的,时间地点,对方以什?么理由借的钱,借了多少钱,都写得清清楚楚。 傅明?泽现在在大队部也有一个位置,就在丁守常的旁边,他从旁另拿了一个凳子,让郑嘉民坐下,俩人?就坐在办公桌前面等。 丁守常以为他们是?有事要商量,眼见他们落座以后?,一个靠着椅子一个垂着脑袋都没说话,不禁有些奇怪,然后?一抬眼,就看见周春桃和徐薇走?了进来。 周春桃笑着问周满仓:“大队长,什?么事找我和小薇啊?” 前阵儿她找周满仓哭诉日子过得不容易,想让周满仓给徐薇也安排进大队小学,周满仓拒绝了,不过也没说死,说是?知道他们娘仨不容易,回头如果有什?么轻省活儿,会优先考虑他们。 都是?同宗的亲戚,她兄弟周庆国?又是?民兵队长,周春桃是?相?信周满仓会偏帮照顾他们的,所以刚才?那?小孩儿来喊人?,她立马就带着徐薇过来了。 周满仓疑惑道:“我没找你们啊?” 傅明?泽站起来:“大队长,是?我们找周同志和徐同志。” 周春桃在看到傅明?泽身旁的郑嘉民时,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不过还是?问了一句:“傅知青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傅明?泽点点头,看着周春桃:“周同志应该知道是?什?么事吧,要不要到院子里说?” 如果对方能爽快还钱,傅明?泽倒是?也没有一定要在大队部调解解决的意思,他问这一句,是?给对方留了面子。 不过周春桃显然不这么想,她眼珠子一转,冷笑了声?,说:“有什?么事不能被人?听的,不就是?我家小薇拿了郑知青几块钱的事情吗,年轻男女处对象,男方给女方花钱,那?不是?天经地义?的?怎么的,郑知青这是?又后?悔了,想跟我们要钱?我们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是?好意思跟我们算账?” 她倒是?反应快,直接就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了。 郑嘉民腾地站了起来,不敢相?信周春桃竟然面对面的就编瞎话造谣,争辩:“我没有跟徐同志处对象,周同志你怎么能胡说?我们清清白?白?的,是?徐同志说家里困难,跟我借了钱,我最近手头紧想要回来。” 徐薇看一眼她娘,红着眼眶反问:“郑大哥,要不是?处对象,我哪能要你的钱?” 郑嘉民震惊地看向她,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她,沉默几秒,说:“你说徐家人没让你们带一点东西,家里连买盐的钱都没有,我想着你小小年纪就要负担家庭的重担,就借钱给你了。后?面你妈生病,你弟弟摔伤,你说没钱治病,还有,你说你借不到钱,你妈就要打你,我是?同情你才?借你钱的,我从来没说要跟你处对象。” 他抓起账本:“从你妈治病那?次起,我都记了账的,你借钱的理由我也都记着的,我要是?跟你处对象,我记这些做什?么?!” 听说他记了账,徐薇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她很快地稳住了,说:“有些人?处对象也会把支出一笔一笔记下来的,我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 郑嘉民并不是?笨嘴拙舌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语塞。 他看着徐薇一副委屈难过的模样?,这个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单纯而柔弱的小姑娘,终于露出了她真实的面孔,郑嘉民感到陌生又心寒。 其他几人?这才?算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周满仓接过傅明?泽递过来的账本,皱着眉头看了起来。 账本记得很清楚,什?么时候什?么理由借了多少钱,周满仓在心里算了算,发?现总数是?一百二十三元六角。 照郑嘉民的说法,之前应该还有没记账的,周满仓嘶地倒吸了口气,就算是?处对象,这么多钱也有点吓人?了。 他们农村人?处对象,男方给买点饼干点心买根红头绳就算出手大方了,城里人?听说还会看个电影吃个饭什?么的,就算是?这样?,结婚前顶天也就花个十几二十的。 周满仓抬头深深看了周春桃母女一眼,买点心、看电影才?叫处对象,这买油盐酱醋、送亲娘弟弟去县里看病,这也不是?处对象该花的钱呐。 他把账本递给其他人?,丁守常看了两眼,眼神?闪了闪,递给周庆国?。周庆国?抓着闺女想要抢账本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脸色不太?好看。 他们三人?看完都没说话,沈荷花接过看了眼就说:“其实我觉得小薇说的没错,要不是?处对象,郑知青你怎么愿意拿出这么多钱?不想处对象了,又想把钱拿回去,男同志这样?可不太?好,领袖说的,不想结婚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你这明?显是?不想结婚啊?这可不就是?耍流氓了,耍流氓还想把前面给出去的钱要回来,郑知青你这么做可不对。” 沈荷花推心置腹的样?子:“我是?妇女主任,我得维护咱们大队女同志的利益。要我说,小薇长得不错,人?又善良温柔,没有大矛盾你们就结婚好了。结了婚,你的钱她的钱不都是?你们家的钱?你要不想结婚,那?这钱就当是?给女同志的补偿了,不然人?家要告你耍流氓,你也没个好不是??” 郑嘉民摇头:“没有处对象,我不喜欢她,不可能跟她结婚。” 沈荷花笑 笑:“看来是?不想结婚,那?钱也算了吧,他们孤儿寡母的,生活确实也困难,就当你帮助他们了,助人?为乐,这样?行不?” 周庆国?皱着眉插话:“荷花婶子,你这么说我不同意。处对象是?处对象,钱是?钱,他们处对象,小薇被欺负了,我这个做舅舅的肯定帮她讨个公道,但是?不管有没有处对象,拿人?家一百多块钱肯定是?不合适的。” 他看向周春桃:“姐,钱应该还攒着吧,你还给郑知青。” 自家人?不帮着自己说话,还让她拿钱出来,周春桃对这个每每都要装正直的弟弟恨得咬牙,干脆耍无赖:“没了,生病吃药都花没了。” 她看着周庆国?,哽咽质问:“你个做舅舅,不帮着外甥女也就算了,还要帮着外人?吗?今天是?小薇被欺负了,要换成葱葱被欺负了,你也这么个态度吗?” 葱葱仰起头,茫然地:“啊?” 周庆国?看着自家萌哒哒的小闺女,顿时无言。 换了葱葱被欺负,他高低得先给人?揍一顿。 理智上,周庆国?也知道今天这事周春桃母女俩说的话不太?站的住脚,但感情上来说,外甥女一向乖巧懂事,而且她们母女俩命运多舛,生活已经很艰难了,周庆国?实在不想去怀疑她们。 而且,处没处对象这种事,谁又说得清楚? 办公室里一时沉默了下来,只有徐薇低低的啜泣声?偶尔响起。 傅明?泽看了眼门外的院子,忽然说:“处没处对象,借没借钱,既然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不如让第?三者来说说吧。” 周春桃嗤笑:“处没处对象,难道他们自己不清楚,别人?反倒更清楚?” 傅明?泽看她一眼,笑了下,说:“可不是?,旁观者清,没准有人?更清楚呢?” 第77章 第77章 一更(修) 周春桃不信这事真?能说?清楚, 徐薇和?郑嘉民走得近是事实?,郑嘉民给了徐薇不少钱也是事实?,只要她们一口咬定俩人在处对象, 郑嘉民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早在徐薇说?郑嘉民跟她要钱的时候, 周春桃就想过了,这郑知青家里条件不错, 一出手就是几十,就算是徐薇真?跟他处对象结婚, 他们也不亏。 所以周春桃一早就打定主?意?了,郑嘉民不来要钱就罢了,他来要钱,她就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事儿给落实?了。 真?光明正大处上对象了, 就郑嘉民家里这条件, 彩礼钱还能少了? 说?不准以后徐薇还能跟着他回城呢, 到?时候她和?徐琪没准也能跟着去享享大城市的福。 周春桃想得挺美,所以对傅明泽的话?不以为然,不过很快大队部就跑进来了一群小学生,顺儿、梅梅、小叶子……还有不少他们的小伙伴。 “傅知青, 我知道, 我知道嘉民哥哥和?小薇姐姐平时都?说?了什么!”顺儿一冲进来举着手大声,“小薇姐姐说?徐家人都?是财狼虎豹, 除了几件衣服,什么也没给我们拿, 我家连一两盐都?没有, 郑知青就说?没事我先借你一点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 他不但学话?,还拿腔拿调地把徐薇委屈又柔弱的模样学了个?七八分像,臊得徐薇脸都?红了:“我, 我就是跟郑知青说?说?心里话?,你们这些小孩子哪里懂生活的艰难?” 周春桃脸色微变,总觉得事情有些脱出掌控,忙说?:“小孩子说?话?哪能信?” 她这么一说?,小学生们不干了,顺儿瞪着她,大声说?:“我们都?是诚实?的孩子,从来不说?谎话?的!” 其他孩子也跟着嚷嚷:“我们是光荣的共产主?义接班人,我们不说?谎的,大娘坏,大娘冤枉人!” 梅梅高高地举起手,大声说?:“我听见了的,我蹲在地里挖钻泥,听见小薇姐姐说?徐琪摔断了腿,要去县里看,还说?他们家太倒霉了,她娘也生病,徐琪也摔了,家里没有钱,实?在过不下去啦,小薇姐姐说?她有时候都?想去跳河,死了就不用受苦啦,嘉民哥哥就给了大团结,让她先用着,回头?有钱了再还。” 钻泥就是蚯蚓,江北县这边方言叫钻泥,小孩子平时闲着没事就挖点钻泥回家给鸡吃,鸡吃虫子更容易生蛋。 梅梅想了想,又疑惑地补充了一句:“可是徐琪就是崴了脚呀,家里歇两天就没事啦。” 小叶子也不甘示弱,高高地举起手,说?:“我听见秋彤姐姐问嘉民哥哥,是不是要跟小薇姐姐处对象,嘉民哥哥说?不是的,小薇姐姐才多大啊,嘉民哥哥说?小薇姐姐可怜。” 其他人也跟着举手:“我我我,小薇姐姐说?借不到?钱她娘就要打她咧,她娘可坏的!” “还有还有,嘉民哥哥问小薇姐姐要钱咧,小薇姐姐哭着说?没钱,问嘉民哥哥能不能再借两块钱给她买火柴,她家两块钱都?没有,好穷的咧。” “可是徐琪有奶糖吃哎,我那天看见他兜里好多奶糖,他还骂我是赔钱货,好气哦。” “我看见他揪葱葱的头?发哟,拿一片破树叶就把葱葱兜里的花生都?换走啦。” ……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这些孩子知道得还真?不少。 其实?别看大家说?话?都?会避着点人,但是一般人还真?不怎么注意?小孩子,尤其这些熊孩子成天角落里一蹲就玩泥巴、挖蚯蚓的,寻常还真?不容易发现。 傅明泽也是早的时候有一回悄悄藏东西?差点被个?熊孩子撞破,才注意?到?这个?问题的。 所以他之前不止抓了个?孩子让人去喊周春桃和?徐薇,也让人去问了村里的孩子,倒是没想到?这些熊孩子们听到?的还挺多。 其实?也不奇怪,郑嘉民根本就没觉得和?徐薇来往需要避开人,有时候说?话?,可能就是随便找个?人少一点的地方,可不就被这些小不点给听见了。 这些孩子有些就是干巴巴地叙述,有的学得绘声绘色的,有的说?着说?着就说?到?徐琪身上去了,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说?得乱七八糟的,明显不可能是有人教的,所以可信度反倒是更高。 从他们的话?语中基本也能拼凑出事情的真?相,显然是徐薇以家里困难为由多次向郑嘉民借钱,郑嘉民呢就是可怜她,想要帮一帮她。 周春桃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大队长,小孩子知道些什么,难道就凭他们这些不知道谁教的胡说?八道的话?,就要让我闺女受委屈吗?我闺女?虽然不姓周也不姓沈,可我闺女?现在也是杨柳大队的人!” 沈荷花帮腔说?:“可不是,小孩子的话?哪能当真??怎么的,总不能让自己大队的社员吃这种亏吧?” 这话?是暗示郑嘉民不过是个?知青,不是大队社员,大队没必要向着他。 顺儿突然扭头看向沈荷花,大声说?:“荷花奶奶,我看见葱葱大姑给你送肉了,你们是一伙儿的!” 傅明泽扬了扬眉,想起去年他给毛毛和顺儿分糖,顺儿少分到?两颗,也是这么理直气壮地问为什么他少了两颗。 沈荷花顿时面红耳赤:“你这孩子,你怎么胡说?,你肯定看错了,她自己都?困难成什么样子了,怎么可能给我送肉。” 事到?如今郑嘉民也破罐子破摔了,不轻不重地说?:“他们跟我借了一百多块钱呢,肉票前前后后也有三斤了。” 沈荷花当然不能承认:“她家有没有肉关我什么事,你们可不能往大队干部脑袋上乱扣帽子,你们……” “够了,还叨叨什么呢,打量别人都?是傻的?” 周满仓黑着脸打断了沈荷花,他刚就奇怪呢,沈荷花怎么句句都?在替周春桃讲话?,敢情这俩人是事先串通好的。 “周春 桃,你把借人家的钱还给人家,你不用跟我扯些有的没,一个?孩子说?的不能信,这么多孩子说?的也不能信?再说?,十里八乡的你自己去瞅瞅,谁家处对象要花这么多钱的?你不还钱没关系,你把户口转回东山大队去!你要留在杨柳大队,你就要守杨柳大队的规矩,不然你就回去东山大队。” 周满仓不想再听她们掰扯,直接一锤定音。 周春桃当然不愿意?,她看向周庆国:“庆国,我可是你亲姐姐,你就看着我们娘儿俩被人这么欺负?” 周庆国摸摸葱葱脑袋上的小软毛,想到?刚刚有个?孩子说?的,他是真?不知道徐琪背后还会欺负葱葱,明明在他面前,徐琪都?是一副大哥哥的样子,对葱葱还挺好的。 周庆国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太了解亲姐姐这一家人。 孩子们说?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其实?就是徐薇借着家里困难跟郑嘉民借了钱,然后郑嘉民想要回钱,她们不愿意?,干脆就说?俩人是处对象。 但是周庆国不明白的是,周春桃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知道,他们兄弟俩可不止挤出了一间屋子给周春桃,他们还一人给了周春桃三十块钱和?一些粮食,这些钱和?粮食是足够他们娘仨在杨柳大队安顿下来的,后面只要周春桃和?徐薇好好上工,日子不说?多好,但绝对是能过起来的。 哪里就到?了要去骗人钱的地步了? 关键,看周春桃这样子,明显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周庆国十分看不懂周春桃,不过还是很快表态:“这不是欺负不欺负的问题,做错事就要认,借了钱就要还,我同意?大队长的处理意?见。” 周春桃猜到?周庆国不会帮她说?话?,可真?听见他这么说?,还是气得牙都?快要咬碎了。 周春桃想大骂周庆国一通,不过她是个?很识时务的人,知道今天这钱想不还是不可能了,事已?至此,实?在没必要再跟周庆国闹得不愉快。 他们一家子想在杨柳大队继续住下去,就不能跟周庆国这个?民兵队长闹僵。 既然怎么都?要还,那还不如爽快点,周春桃满心不甘,不过还是说?:“可能是我们想岔了,小薇年纪小,她以为郑知青是想跟她处对象,没想到?郑知青不是这个?意?思?,庆国,既然你做舅舅的都?这么说?,那行,这钱我们还。” 周庆国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嗯,那今天就给还了吧。” 周春桃心疼得滴血,那可都?是她给儿子攒的钱,她家徐琪才十岁,不管是现在读书?吃饭还是将来成家立业,哪哪都?得花钱的啊! 想到?这里,周春桃真?情实?感地哭了起来。 周满仓没管周春桃怎么哭,总归她答应还钱那这件事就算解决了,他扭头?对沈荷花说?:“还有你,沈荷花,你自己想想你刚刚说?的那些话?,你这屁股都?坐歪了!威胁知青,破坏团结,收社员礼品,你这些行为,实?在不是一个?大队干部该做的。我看你不适合继续当这个?妇女?主?任,我明天就会上公社汇报这件事。” 沈荷花没想到?这把火还能烧到?自己头?上,顿时怒道:“周满仓,我不就帮着孤儿寡母说?了两句话?吗,她们自己说?的处对象,我不过就是相信了她们,我做错什么了,你就要撸我妇女?主?任的工作?!” 周满仓懒得跟她掰扯,直接说?:“我撸不了你的工作,我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不过我会向公社申请重新选举妇女?主?任。” 沈荷花顿时傻眼,她确实?收了周春桃一条肉,答应帮她说?话?,可不就是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吗,怎么就至于上纲上线了?! 她想再跟周满仓掰扯掰扯,至少也得打消他上公社打小报告的念头?,结果这时毛毛突然呼哧呼哧地跑了进来。 这孩子看到?大队部这么多人,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地又说?:“荷花奶奶,周招娣家里打起来了,她爹要把她妹妹卖了,我奶让我喊你过去瞧瞧!” 这种事论理应该是妇女?主?任管的,不过沈荷花正心烦呢,呛声说?:“不去,我都?要被撸了我还去什么去!” 毛毛疑惑地眨眨眼:“那谁去啊?” 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满仓一张脸顿时又黑了几度,不过他也懒得再说?沈荷花什么,她不管就不管吧,周满仓站起来,说?:“庆国我们去过去看看。” 周庆国单手抱起葱葱,小丫头?一把拽住他的头?发,周庆国嘶地一声,拍了下小丫头?,大步跟了上去。 “咱们也去瞧瞧?”郑嘉民肘了下傅明泽。 傅明泽无语,这人还真?是有点没心没肺啊,这刚刚还在断官司呢,还差点被处对象被结婚呢,这一转眼他就又有心情去看热闹了? 不过傅明泽还是起身往外走,周招娣家嘛,他预感自家媳妇儿估计也要过去。 果然,刚走到?路口,就见毛毛在他家门前大声嚷嚷,把他媳妇儿还有一群娘子军都?给喊出来了。 一群人,包括顺儿他们那群熊孩子,浩浩荡荡地就往周招娣家走。 大队部办公室里就剩了丁守常、沈荷花还有周春桃母女?俩。 沈荷花眼见大家都?走了,眼神?渐渐变得绝望:“我工作要没了,我工作要没了……” 说?着说?着,她突然就发疯了。 这时候周春桃母女?俩也正准备走人,不走还干嘛,等着周满仓回来再被训一顿吗,何况她们还得回家凑钱。 想想就心疼啊,一百多块钱呢! 就在这时,沈荷花突然就窜到?了俩人身后,一把薅住周春桃的头?发,伸手就是一顿抓挠:“妈的,都?是你个?臭婆娘害我的,都?怪你,都?怪你,我好好的工作就这么要没了……” 周春桃一时不察,被沈荷花占据了先机,不过她也不是真?的柔弱无力,加上她现在也正郁闷心痛,于是马上就反击了回去。 周春桃使劲挣扎,然后一肘肘在沈荷花肚子上,趁着沈荷花气力一松,挣脱了钳制,然后也开始往沈荷花脸上抓挠:“你个?吃啥啥没够的臭娘们儿,你吃了我的肉,你还想问我要白面,这给你能的,我打死你!” 还招呼徐薇帮忙:“徐薇你是木头?人吗,赶紧的给我抽死这娘们儿。” 然后又继续骂:“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臭娘们儿,你拿我那么多东西?,你帮我什么了,你把东西?给我还回来!” 徐薇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娘被打,很快地加入战局。 沈荷花一对二,但是也非常勇猛,一点都?不示弱。 三个?人就这么在大队部办公室里打得难解难分。 丁守常:“……” 不是,他还在呢! 不过,丁守常别说?去拉架了,他压根儿就没敢出声。 他尽量缩小存在感,当自己不存在。 这仨女?同志可太勇猛了,一点都?没留手啊,他就怕自己一出声,她们仨就跑过来打他! 瑟瑟发抖。 第78章 第78章 二更 周招娣家的院子大门敞开, 门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家站在外?面指指点点的,也没什?么人?进?去?拉架。周小栓抠门儿?, 杨大妞刻薄, 跟周围邻居处得都不算好,没人?愿意掺和他们夫妻的事儿?。 打架的是杨大妞和周小栓。 杨大妞披头散发, 鼻青脸肿,就这还一个?劲儿?地往周小栓身上冲, 两只手都往周小栓脸上挠:“你个?不要脸的王八蛋,老娘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娃儿?,你凭什?么要给?送走,妈的, 虎毒还不食子呢, 你个?怂包你八十块钱就要给?我闺女卖了?!” 周小栓一张脸早被?挠成了土豆丝, 一向软怂的人?难得的硬气?,一边躲避一边说:“谁让你生个?闺女出来,你要生的是儿?子,我还能给?人?送走?!你不是说你保准能给?我生个?儿?子吗, 为?什?么你生的又是个?女儿??!” 周小栓越说越难过, 都快哭出来了。 他是真的伤心啊,他前头都已经三个?闺女了, 满心满眼都觉得杨大妞肚子里这个?铁定是儿?子没跑了。 杨 大妞前头那个?也是儿?子,她说她家几个?兄弟姐妹都是特能生儿?子的, 闺女在她家那都是绝迹的, 就为?这,哪怕二婚他也给?了三十块钱的彩礼,还给?吴家宝带回来当亲生的一样疼, 就盼着孩子能知道他疼儿?子,早点投胎到他家来。 哪知道,哪知道又是一个?女儿?! 周小栓简直崩溃,他觉得老天爷对他太残忍了,太不公平了,怎么能又是个?闺女呢? 既然是闺女,哪能留在家里浪费粮食? 周小栓满心都想攒家当留给?儿?子,他一点都不愿意在闺女身上花钱。 而且,他可以不用花钱,反倒还能拿闺女换钱的。这方?面他是有经验的,他之前已经送走过两个?闺女,每个?都拿了一点钱的。 这个?闺女还是早产的,身子弱不好养,就更不能留在家里了。所幸也有人?不嫌弃愿意养,还愿意给?钱,这就已经很好了。 周小栓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好,早些年不少人?家生了闺女都直接在水桶里溺死的,要不然就是丢到深山里头,他可没这么干,他好好地找了人?家抚养她们长大,可没有一点对不起?她们。 他甚至不明白杨大妞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她不是也想生儿?子吗,生了个?赔钱货,她难道还想留在身边养? “你个?怂包你自己生不出儿?子你怪我?”杨大妞自信得很,一点不觉得生了闺女是她的原因,“怎么我跟前头那个?生的就是儿?子,怎么跟你生的就是闺女?明明是你自己生不出儿?子,你看看你,你前面生的都是闺女,肯定是你的问题,你还想赖我?!” 周小栓被?戳到痛处,顿时就破防了:“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儿?子,老天爷,为?什?么你就不能让我生一个?儿?子啊啊啊!” 他也不打杨大妞了,他砰砰砰地双手往自己身上砸。 杨大妞顿时被?吓到,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 “你给?我闭嘴!哪里有什?么老天爷,这是封建迷信,你再嚷嚷我给?你送革委会去?!” 周满仓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出,马上就出言制止。 他看了眼乱七八糟的院子,地上散落着不少衣服,应该是之前洗了晾在院子里的,现在上面踩了无数个?脚印,旁边远一点还有几个?碎陶片,明显是罐子被?砸碎了,然后还有一些鸡毛鸡屎的……总之就是满地狼藉。 可见“战况激烈”。 周满仓真是烦死这俩人?了,之前周招娣得奖还有去?县里上学他们出幺蛾子,现在生了闺女他们又出幺蛾子,这俩人?怎么就这么能呢? 周满仓表情严肃看向周小栓:“周小栓,有人?举报你卖女儿?,你自己说吧,有没有这回事?” 听到送革委会,周小栓立马就消停了,不能搞封建迷信他是知道的,可他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他实在是委屈啊! 至于说卖女儿?,周小栓也不是蠢的,建国后禁止鬻儿?卖女,他肯定不能说自己是卖女儿?,他还是一贯的说法:“不是的,大队长,我是送给?亲戚养,他们喜欢闺女,我们家正好养不起?,就决定送给?他们了。” “放你的臭狗屁!怎么就养不起?了,一家子三个?劳动力,怎么就养不起?我闺女了?!”杨大妞呸地一声:“要真养不起?,你把周招娣送走,凭什?么周招娣不送,要送我闺女?!” 一瞬间,院子里外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抱着个?小婴儿?缩在墙角的周招娣,周招娣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周小栓也回头看了眼周招娣,理所当然的语气:“招娣不是能干活了嘛,她能帮衬着家里,而且再养几年就能嫁人?了,没必要送给别人养。” 杨大妞怒道:“她干屁个活儿?,她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走了,要不是我娘家妈过来照料,我坐月子还得自己洗尿布!你沾过一个?手指吗你,你们老周家都是狗娘养的,老娘瞎了眼才嫁了你这么个?没用的!” 周小栓争辩:“你要生的是儿?子我当然给?你洗尿布,你生的闺女我洗个?屁!你生不出儿?子,你还敢在这里凶,你生不出儿?子你就该好好伺候我!” 这男人的恶劣针对别人的时候,杨大妞一点感觉没有,但是当这男人?的恶劣针对自己时,杨大妞简直出离愤怒:“妈的,你个?狗娘养的怂货,老娘拼死拼活给?你生孩子,你还想让老娘伺候你,我伺候你,我先打死你!” 嗷地一声就又冲了过去?。 周小栓:“你生个?赔钱货你硬气?什?么,你还敢打我,我抽死你!” 好嘛,俩人?又打起?来了。 院门外?,大家忍不住蛐蛐:“这可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这俩人?可真是。” “周小栓原先多?怂啊,自从杨大妞生了闺女,他倒是硬气?起?来了,敢情原先都是为?了生儿?子才低声下?气?的。” “他一直不都这样?从前周招娣娘在的时候也这样,一开始不知道多?听媳妇儿?的,后面一生一个?闺女,一生一个?闺女,他就不是打就是骂了,不然周招娣她娘没准也不至于生孩子活活生死了。” 王秋彤拽着沈茉儿?:“招娣太可怜了。” 沈茉儿?点点头,看向缩在墙角满脸绝望的周招娣,小姑娘这几个?月活泼开朗了许多?,有时候会跑过来跟她说在县里的见闻,还说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画画,以后挣钱报答她,还说自己以后也想当老师,教?村里的孩子读书画画。 她还说,等她有钱了,她要去?把两个?妹妹找回来。 院子里,周满仓瞪着这俩糟心货,简直心累得不行,打打打,就知道打! 他们杨柳大队去?年可是获得了多?项荣誉的优秀大队,今年更是即将有一批人?会成为?国营工厂的工人?,大队还搞了试验田,眼看也是要出成绩的,可以说整个?大队都越来越好,社员的日子也是眼瞅越过越好了。 大家都是很好的,努力奋斗新生活,可总有些老鼠屎尽在那里出幺蛾子。 跟知青骗钱的有,生了闺女要卖的有,好好的日子不过,成天搞这些有的没的给?大队抹黑。 就这,他们还好意思打架! “庆国,壮壮媳妇儿?,来,帮个?忙,给?他们拉开。”周满仓喊周庆国和厉新梅帮忙。 厉新梅就站在院门边,赶紧就跑过来和周庆国一起?把人?撕吧开了,周庆国一手还抱着闺女呢,单手拉开周小栓,顺便就给?人?踹了一脚:“你可真能耐,打媳妇儿?,卖闺女,你怎么不上天呢?!” 周小栓也不挣扎,反正他也挣扎不过当过兵的周庆国,他干脆就地一坐,嗷嗷地就哭起?来了:“我命苦啊,人?人?都有儿?子,我怎么就没有儿?子,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没有啊?!不是我想卖闺女,我没有,我养不起?,我给?她们找个?出路还不行吗,我又没把她们丢山里去?!” 周庆国简直无语。 他今天短短时间,两次无语,一次是对亲姐姐,一次是对堂兄弟。 是的,他们家跟周小栓家还是挺亲的亲戚。 被?他单手抱着的葱葱,居高临下?疑惑地看着坐在地上嚎哭的周小栓,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呸地一声,冲周小栓吐了唾沫……其实小孩子没什?么唾沫,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周庆国:“……” 赶紧抱着闺女往后退:“葱葱,咱们不听这些脏东西,咱们走远点。” 杨大妞也往地上一坐,干嚎:“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我嫁给?这么个?怂包蛋,连个?儿?子也生不出,还想卖闺女,王八蛋不是人?啊!” “……” 周满仓被?他们嚎得一个?头两个?大,呵斥:“你们都给?我消停一点,是真的想去?革委会,还是想去?派出所?!” 被?他这么一吼,周小栓和杨大妞都是噤声。 周满仓严肃道:“公社宣传员是不是到大队专门宣讲过,生男生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生个?闺女要死要活的,你们是生怕大家不知道你们思想落后?还敢卖孩子,宣传员是不是说过卖孩子犯法?你们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你们还好意思打架?!” “我就不明白了,闺女有什?么不好,周小栓,你自己瞧瞧招娣,多?出息的孩子,我要有这么个?孙女儿?我夜里睡觉都得乐醒!不管是闺女还是儿?子,好好抚养长大,出息了都是好的。我好声好气?跟你们说,你们给?我听点 进?去?。不然,就凭你们这思想觉悟,进?革委会,进?派出所,还是扣工分,你们自己看着办!” 革委会,派出所,扣工分,周满仓一下?拿出了唬人?三板斧,周小栓和杨大妞总算是老实了,脸上都流露出一丝忐忑和畏惧。 “行了,赶紧收拾收拾,周小栓,你不要再搞送孩子那一套,你别说送给?亲戚,收钱就是卖孩子。杨大妞你也不要再闹了,孩子铁定是不能卖的,他要再搞这一套你也不要打架,你来大队找我们,大队肯定不能看着他卖孩子。你们夫妻俩拌个?嘴我们是不管的,但是你们要是卖孩子或者是打架,那就是犯法了,犯法是什?么后果你们自己也掂量掂量。” 周满仓又吧啦吧啦说了一通大道理,才说:“就这样,你们不要再闹了。” 周满仓盯着两人?点了头,虽然也看出来他们不情不愿,但是只要有这么个?态度就行了,孩子还在,他们也没打得头破血流,那他也只能是批评教?育。 他真是多?看一眼这两个?糟心货都头疼,招呼厉新梅和周庆国一声就往外?走,不过他没走出几步,就被?抱着小婴儿?的周招娣拦住了,周招娣仰头看着他,眼底含着几分决绝和希冀,问: “大队长,我能跟我爹分家吗?” 第79章 第79章 一更 周满仓没?想到周招娣会这?么问, 他看着眼前因为一直待在学校而变白了也没?有那么瘦了的小姑娘,一时有些语塞。 按理是不行的。 分家那都是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以后的事?,再不济也得成年吧, 自?己能撑门立户了, 可周招娣现在才多大,十?岁大的毛孩子, 哪怕现在学校能帮她解决学费和伙食,可学校总有放假的时候吧? 住哪里是个问题, 大队按人头分的粮食够不够吃是个问题,而且,就?算吃住能解决,一年四季的衣裳呢, 还有平常生活的零零碎碎呢?她一个十?岁的孩子, 这?些都从哪里来? 大队是不可能补贴她的, 毕竟她亲爹还在呢,要是她无父无母,大队贴补一点也说得过去,她家里有人, 社员也不会同意由大队来贴补的, 那么她没?钱,这?日子就?很?难过得下去了。 再说, 分家也是要经过父母长辈同意的,周小栓刚才也说了, 她这?么大已经能干活了, 再大一点,其实就?可以干活挣钱甚至嫁人了,周小栓就?是为了几年之?后嫁女?儿能拿到的彩礼, 他也不会同意分家的。 周满仓有些为难:“孩子,这?怕是……” 周招娣急切地打断了他:“大队长,只要大队能给我一个住的地方,把人头的粮食分给我就?行了,寒暑假我可以去陶瓷厂做学徒的,我们班主任说可以介绍我去,我会想办法自?己挣点钱,不会跟大队要钱的。” 周满仓想说这?样也不行,不过被沈茉儿截住了话头,沈茉儿插嘴说:“大队长,大队部后面还有几间空屋子吧,可以借一间给周招娣住,正好也让她就?近监督一下林开诚他们,之?前革委会不还说咱们大队对地富反坏右的监督不够嘛,安排个人就?近监督也是一项举措。” 顿了一下,沈茉儿继续说:“至于周招娣的生活问题,陶瓷厂那边她可以去做学徒挣点补贴,绣衣厂开工以后,她也可以帮着画绣图,她有基础,可以帮着干点活,我不开工资给她,到时候我都折成东西给她做补贴,基本生活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原本一开始听周招娣说想分家,周小栓只是觉得小孩子异想天开,他知道周满仓烦他们,所以干脆就?不吭声,想也知道,这?么离谱的要求,周满仓怎么可能会答应? 现在听沈茉儿这?么一说,周小栓突然发?现,住的地方也安排了,生活开支问题也解决了,甚至周招娣这?么个小孩子,竟然好像还能自?己挣钱……周小栓顿时不干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老子还没?死呢,她一个小丫头分什么家?我不同意!” 这?丫头既然能去陶瓷厂做学徒挣钱,留在家里,她挣的钱不也是他的? 还有绣衣厂的绣图,不管是拿钱还是折成东西,回头不也都是他的? 周小栓觉得还得是自?己啊,这?英明的。杨大妞还说要把周招娣送人,这?要真把周招娣送人了,那不就?等于把能生金蛋的母鸡给送人了吗? 沈茉儿哪能看不出周小栓的想法,她直接说:“不分家也行,不过画绣图的活儿是看在她一个小姑娘自?己过日子的份儿上?才给她的,不分家自?然就?没?有这?个活儿了,毕竟现在成年人想要找个工作也非常难,总不能让小孩子占用?了资源。” 她看向周招娣:“我估计陶瓷厂也差不多的情况,你这?个年纪跟着干白工学学技术是没?什么的,但是要说给补贴,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他们厂里应该也是批不下来的。” 周招娣迟疑了下,点点头:“是的,老师也这?么说,想得到补贴是有条件的。” 其实班主任跟她说的是,要达到一定?的水平,能画出合格的产品,陶瓷厂那边才会给予补贴。 如果是成年人,其实就?是临时工,她这?么大的,只能给她争取一点学徒补贴,毕竟国营工厂肯定?不能用?童工的嘛。 从开始学画画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周招娣学了不少,也见识了不少,眼界开阔了,原本就?因为生活经历而有些早熟的她,像小动物?一样学会了趋利避害,正如此刻,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不说话但让周小栓误解的话术。 周小栓一听不分家就?不能拿补贴也不能给绣衣厂画图,马上?就?气愤地嚷嚷了起来:“凭什么,这?凭什么,她能干活,为什么不给她钱,为什么不让她帮着画图?不分家怎么了,你们评评理,哪有十?岁的娃娃分家的,再说,一个闺女?,又不是儿子,她分什么家,她哪里有资格分家?” 厉新梅可一点都不会给他留面子,直接说:“那咱们也没有谁卖闺女的啊,你之?前那两个,一直都说是亲戚家里想要个闺女养,咱们虽然心?里觉得奇怪,可没?凭没?据的也不好说什么。这?回可是杨大妞自己说的八十块钱,你媳妇儿总不能是故意冤枉你的吧?你这?随手就?能给闺女?卖了的,周招娣肯定?害怕呀,照我说,她想自?己过也正常,不然你哪天脑子搭错线就给她也卖了呢?” 王秋彤也钻到前面:“大队长,我举报,我举报周小栓思想观念有严重的问题,你听听他说的,什么叫闺女?不是儿子就?没?有资格分家,这?分明就?是轻视女?性,重男轻女?,这?样的家长不配抚养我们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学刺绣的娘子军们纷纷出声附和,叫蒋丽珍的小媳妇儿说:“这?都把闺女?逼得要分家了,做爹的还好意思问凭什么干活不给钱,这?分明是还想使着闺女去挣钱给自己花呢。” 另一个叫赵秀秀的马上接茬:“这不明摆着嘛,想把闺女?当长工使呢,十?来岁就?做工挣钱,等到十?六七岁就找个缺胳膊少腿的要一笔彩礼钱,哪里会管闺女?的死活?这?种事?可不是没?有,我娘家有一户人家就这样。” 另一个叫陈采莲的就说:“黑心肝哟,比早年的资本家还要黑。” 她们这?一个接一个的,一唱一和的,直接就?把周小栓臊了个面红耳赤。 周小栓本质上?还是个软怂的,像是厉新梅、蒋丽珍她们,他一点都不敢惹,就?不说这?些娘们儿本身就?泼辣得不行,而且关键是她们都男人也都不好惹啊,就?说厉新梅的男人陈壮壮,那是真壮啊,就?算是有两个他三个他都未必打得过人陈壮壮。 周小栓不敢跟这?些女?同志呛声,只是喋喋不休地嘀咕:“不行,没?这?个道理,说破天去也不行……” 周招娣抿了抿嘴,开口说:“我交钱,我挣了钱就?交一部分给你。” 杨大妞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说:“可以,你每个月给家里交一半的钱。” 周小栓想说不行,好容易拉扯这?么大,眼看就?能嫁人换彩礼了,他可是指着周招娣的彩礼钱给儿子娶媳妇儿的。 是的,虽然他还没?有儿子,但是周小栓坚定?地认为只要一直生,肯定?是能生到儿子的。 刚生的这?个他不指望,就?算是不送人,留在家里养大了也换不来几个彩礼。 周招娣不一样,周招娣会画画,这?么小就?能拿奖,而且周满仓还说了,县里的 学校愿意资助她读完高?中,那以后就?是高?中生,没?准还能进国营工厂当工人,那彩礼钱能少吗? 两百至少的,不,没?准能拿三百。 周小栓不想应的,但是他到底跟杨大妞是夫妻,俩人眼神一对,周小栓就?明白杨大妞的意思了。 不同意分家的话,周招娣就?不能去挣钱,她才十?岁,离十?六七岁高?中毕业还有六七年呢,这?六七年的钱,等于就?这?么白白没?了,这?积少成多,也不是小数目了。 周小栓不吭声,他惯常是不愿意抻头的,既然杨大妞跑出来抻头,他干脆就?冷眼旁观,看看情况。 周招娣张了张嘴,她太想离开这?个家了,就?像厉新梅说的,在这?个家里,她每时每刻都在害怕,害怕她爹哪一天看她不顺眼,就?给她“送人”了。 她想答应杨大妞的要求,不就?是挣的钱给一半家里吗,只要能离开这?个家,再多她都是愿意的。 但是周招娣不知道自?己以后能挣多少钱,万一她挣的很?少,给了家里一半,她活不下去怎么办? 哪怕鼓足了勇气想要离开家,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周招娣其实内心?很?忐忑,有一种破釜沉舟后的恐惧和迷茫。 她忍不住看向沈茉儿,她的人生是从跟着沈茉儿学画画开始改变的,在她的心?里,沈茉儿不止是学校的老师,其实也是她的师傅,是她最信任的人。 第80章 第80章 二更 沈茉儿安抚地摸了摸周招娣的?脑袋, 扭头看向杨大妞:“如果你们当父母的?能厚着脸皮要?十岁孩子挣的?钱,那挣的?钱给你们一点也可以,不过不能是一半, 万一她一个月只能挣两块钱, 给了你一半,她拿着一块钱过日子吗?” 周小栓梗着脖子:“我当爹的?给她把?着钱天经地义。” 杨大妞:“那怎么?可能只有两块钱, 给国营工厂做学徒,一个月十几块钱总有吧, 我要?一半还是少的?呢,她一个孩子,用?的?了那么?多钱吗?” 沈茉儿淡淡道:“你说的?那是成人的?学徒工,她一个孩子, 换了你是工厂, 会给她这么?多钱吗?” 杨大妞嘀咕:“那也不一定就?只有两块钱啊!” 沈茉儿当没听见, 直接说:“这样,只要?周招娣能每月帮忙完成一定数量的?绣图,绣衣厂这边每个月给她四块钱,她交给你们一半, 就?是两块钱。陶瓷厂那边只是寒暑假去做学徒的?话, 他们能给的?肯定更少,我跟他们沟通一下, 让他们给周招娣补贴日用?品。” 杨大妞觉得太少了,她经常听人家?说国营工厂的?工人多么?多么?的?挣钱, 学徒工每个月都有毛二十, 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两块钱了。 但是她又觉得沈茉儿说的?也没错,一个十岁的?孩子工厂哪能给太多? 沈茉儿提醒道:“你们想想自?己, 一年到头上工下来能剩几个钱?每个月两块钱,一年就?是二十四,不少了。里进外出,其实还不止二十四。” 厉新梅眼珠子一转,插嘴说:“你刚才不是说要?把?周招娣送人吗,要?不然?你们也不用?分家?了,你把?周招娣送给我好了,我家?正好没有闺女,我乐意养。” 陈采莲是陈家?的?亲戚,喊厉新梅嫂子的?,跟厉新梅非常有默契,马上笑着说:“新梅嫂子,一年二十四,六年就?快一百五了,你不会是想要?这钱吧?沈副主?任可说了,孩子有爹妈这钱可不给的?。” 厉新梅作势要?打她:“显摆你算得快是吧,你把?我当什么?人呢,我是真想要?个姑娘。” 前面杨大妞还觉得一个月两块钱太少了,沈茉儿一说让她想想上工一年能有几个钱,她一想,去年大队结算,自?家?最后到手才三十五块钱,顿时就?觉得一年二十四其实也不少了。 现在陈采莲说六年一百五,杨大妞顿时眼睛都亮了。 是啊,这钱可是纯纯白拿的?,年年能入账的?话,她都给攒着,等周招娣高中?毕业,那就?是一百五十多了。 虽说是分家?了,周招娣真要?嫁人的?时候,难道他们还能不跟男方要?彩礼? 到时候怎么?也能要?个百来块吧,那就?是两百五十,到时候就?用?这些钱给她家?家?宝盖个房子娶房媳妇儿,一准体体面面。 无?独有偶,周小栓听到六年能有一百五的?时候,想到的?也是到时候把?这笔钱攒起来,加上周招娣的?彩礼钱,还有家?里攒的?钱,到时候他儿子甭管盖房还是娶媳妇儿就?不愁钱了。 俩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流露出几分贪婪。 别看刚才这俩人还打得你死我活,这有了共同的?利益,倒是马上就?又统一战线了。 周小栓:“我没说要?把?招娣送人,我一直都是说要?给招娣留在家?里的?,这孩子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左性了起来,你想住到外面去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你可以去试试,你试试就?知道当爹的?养你这么?大多难了。” 不用?他花钱就?能把?孩子养大,每个月还能拿到两块钱,周小栓觉得这买卖实在是划算,不过他也不想背骂名,所以很狡猾地给自?己辩解了下。 杨大妞就?比较直接了:“反正我这个当后妈的?怎么?做你们都觉得我对她不好,行呗,让她自?己过去呗。” 沈茉儿:“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去大队部立个字据吧,还有,周招娣的?衣服被褥床板要?带走,放心,以后她如果用?不着了,回头都还你们。” 周小栓迟疑:“这么?点事哪用?立字据?” 沈茉儿:“分家?哪有不立字据的??不立字据,那回头钱是不是也不用?给你?” 周小栓一听到钱,马上就?不吭声了。 至于说给周招娣带走的?衣服被褥,周招娣哪有几件衣服,被褥也就?一点破棉絮,至于床板,倒是有几块木头,不过既然?以后能还回来,周小栓也就?觉得没关系了。 总归以后都能拿回来,那就?还是他儿子的?。 沈茉儿给厉新梅使了个眼色,厉新梅喊上其他几个,三下五除二就进屋把东西搬出来了。 确实也没多少,不过总归比一点没有强。 周满仓站在一旁一直没吭声,实在是,十里八乡也没听说过十岁的?娃娃从家?里分出来单过的?,他深深地觉得这件事这么?干不对,但是沈茉儿和周小栓夫妻俩几句话就?把?事情定了,两厢情愿的?事情,他好像也没有立场反对?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默默地跟着去了大队部。 一直到写了字据,拿了钥匙把?林开诚家隔壁的屋子给了周招娣,又眼睁睁看着几个女同志帮着给床板被褥铺好,周满仓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十岁娃娃分家?单过,这么?离谱的?事情,真是他们大队的?? 周满仓看着立在门边的?扫帚,心不在焉地嘟囔了句:“这扫帚怎么?折腾成这样?” 这都快秃了。 丁守常幽幽地:“周春桃和沈荷花打架的?时候嚯嚯的?。” 周满仓:“……” 不是,这些人一天天的?,怎么?就?这么?多事呢! 另一边,大家?帮着周招娣安顿好,就?纷纷散了,这一耽搁,做午饭都晚了,大家 ?嗖嗖地回家?。 周招娣坐在床上,双手揪着破旧的?被褥,神情有些茫然?。 “跟我过来。” 沈茉儿走出门,去敲了敲隔壁林开诚家?的?房门。 门内先是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脚步声停在门后,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不过也只是打开了一条缝隙,清瘦的?少年站在门口警惕地看着沈茉儿,瓮声瓮气地问:“有事?” 沈茉儿挑了挑眉,问:“你娘是不是会绣花?” 林开诚瞪大了眼睛,显然?不明白她是怎么?猜到的?。 沈茉儿笑了下:“自?从我家?聚了不少人学刺绣,你就?时不时从我家?院子门口经过,你以前可是从来不主?动冒头的?。而且,你还悄悄问过我表妹赵婷婷,绣品是不是能换钱,明显是想拿绣品换钱嘛。” 林开诚不承认:“我没有,你别冤枉我。” 他家?成分不好,沾钱的?事情都是很忌讳的?,他娘耳提面命,他虽然?心里想弄钱,但是一直也没敢付诸实践。 沈茉儿当做没看见他闪烁的?神情:“我可以让你娘参与刺绣,不过你娘不能去绣衣厂,也不能以自?己的?名义的?给绣衣厂提供绣品,我有个小徒弟以后就?住你们隔壁了,你帮我照顾一下她,你娘的?绣品也可以用?她的?名义提供给绣衣厂,这笔买卖你做吗?” 林开诚:“你,你怎么?能说做买卖……” 沈茉儿笑了起来:“我们是自?产自?销,又不是投机倒把?,你就?说你同意不同意吧。” 林开诚当然?同意,他娘听说村里人都在沈家?学刺绣的?时候,还很羡慕地说,要?是自?己能参加,铁定能被绣衣厂选中?。 他娘还说,她曾经给自?己绣过一件旗袍,可漂亮了,可惜都被烧掉了。 不过林开诚没敢直接答应:“我要?去问问我娘。” 沈茉儿点头:“你去问,你跟你娘说,我主?要?是不放心周招娣一个人住在这边,想让你们平时照顾一下她,当然?,绣衣厂缺少好的?绣工也是事实,所以你们这也算是为社会主?义建设作贡献了。” 她想了想,说:“这事我会跟大队长和公?社书?记说,你们不用?有顾虑,不过明面上还是不能以你娘的?名义。” 林开诚使劲点了下头,转身往屋里去了,没多久,一个头发剪得很短,衣服上摞满补丁的?女人走了出来。 沈茉儿看到她,忽然?就?想起自?家?的?傅知青,好像他们结婚前,傅知青也有几件这样的?衣服,补丁摞得层层叠叠的?,看上去就?挺凄惨。 女人很瘦,神情间也有些憔悴,小心翼翼地向沈茉儿看过来:“沈同志,我叫陆冬云。” 沈茉儿把?之前跟林开诚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指指缩在墙边,同样满脸小心翼翼的?周招娣:“这是我徒弟,你们只要?平时帮衬着一点就?行,尤其是夜里,要?是隔壁有什么?动静,就?去陈家?把?陈壮壮夫妻喊来。” 陆冬云迟疑了下,问:“真的?不会有麻烦?” 沈茉儿:“放心,不会。挣外汇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缺好的?绣工也是事实,再说是让你劳动,又不是让你去享受的?。” 陆冬云看一眼瘦得脱相的?儿子,咬咬牙:“行。” 看一眼周招娣,她又说:“你放心,她就?一个小姑娘住隔壁,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看着点的?。” 其实陆冬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要?一个人住到她家?隔壁来,但是她也没问,这些年她早习惯了不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起好奇心。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沈茉儿摸摸周招娣的?脑袋:“行了,跟我去吃饭。” 周招娣耷拉着脑袋:“沈老师,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沈茉儿拽着她的?手,边走边说:“有一点小麻烦,不过很容易解决。” 陆冬云眼看她们走远,马上就?把?门关上了。 林开诚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咱们能正大光明挣钱了!” 陆冬云轻轻拍了一下儿子的?背:“你啊!” 她想说不要?提什么?挣钱,想说咱们要?小心再小心,不能被人抓着小辫子,但是看到儿子兴奋喜悦的?表情,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难得有高兴的?事情,还是别说扫兴的?话了。 80-90 第81章 第81章 一更 这年头周末都只休息一天的, 叫做战斗的星期天,毕竟一周工作下来,什么洗洗涮涮啦, 买个东西啦, 走亲访友啦,都得集中安排在这一天。 沈茉儿?和傅明泽也是过了一个“战斗”的周末。 此战斗非彼战斗, 毕竟他?们是真?的帮着身边的人“战斗”了。 周春桃没敢跟大队顶着干,最后还是把钱还给郑嘉民了, 然?后这事就?被周庆国兄弟俩的媳妇儿?知道了。 本来男人要帮衬被婆家?赶出来的大姑子,她们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也还是认了。 现在知道大姑子母女俩这么有心计手段,不?禁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有这样的手段哪至于就?被婆家?净身出户了, 就?算被赶出来怎么的也得从婆家?咬口肉下来吧? 当初是说被净身出户, 做兄弟的看不?过眼,才挤了一间屋子给他?们的,还又给粮又给钱的。 要不?是净身出户……那?他?们两家?不?就?纯纯成了冤大头了吗? 妯娌俩悄悄一商量,就?各自?回娘家?了。 不?干别的, 就?找娘家?的人去东山大队打听打听, 周春桃母子仨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后话?。 沈茉儿?这边给周招娣安顿了一下,不?过虽然?跟小地主母子俩说好了, 但其?实周招娣现在还在上?学,下午陈壮壮就?带着她和毛毛一起去县里了。后面她要是周末回来, 就?住大队部借的那?间屋子, 不?过她要上?学,又想做学徒,回来的时候应该也不?会多?了。 这件事倒是很快就?在公社里面传开了。 毕竟亲爹还在世, 十岁的娃娃分?出来单过,这种事还是很稀奇的,尤其?娃娃还要给家?里交钱。 沈茉儿?他?们回到?公社家?属院,刘桂枝就?好奇地过来打听了:“这做父母的该给孩子钱啊,哪还能让孩子交钱,这不?是颠倒了吗?” “正常是这样,可?是那?样的话?,她爹哪里会同意跟她分?家??留在那?个家?里,就?算读书免费,她爹真?会让她读到?高中毕业吗,现在她还小,稍微大一点,要是有比免费读书更大的利益呢?” 沈茉儿?:“就?算读出来了,有了工作了,她爹会不?会要求她把工作转给弟弟,会不?会再用?她换钱,会不?会干出更没底线的事情?这都不?好说的。” “也是,早年我老家?就?有亲爹给闺女卖进窑子的,要是这种,倒确实不?如出来自?己过了。”刘桂枝叹了口气,说,“其?实也就?现在日子好了,早些年刚打完仗的时候,多?少孩子没父没母,左邻右舍帮衬一点,也就?这么长大了。” 俩人又随便唠了几句,刘桂枝就?拿着沈茉儿?给她带来的菜回去了。 这公社里面一棵葱一瓣蒜都是要买的,菜虽然?也不?贵,到?底也是个支出。 沈茉儿?家?里的自?留地里种了不?少菜,傅明泽给照料的特别好,一家?三口也吃不?了那?么多?,有时候就?给邻居送一点。 刘桂枝也不?会白拿,隔三差五地也拿点东西回礼。 不?管是亲戚朋友还是邻居,总是有来有往的,才能维系好关系。 “周平安这小子怎么回事,都这个点了还不?回家?。”刘桂枝在走廊上?嘟囔了一句。 沈茉儿?看了眼时间,确实有点晚了。 她虽然?教周平安美术课,但其?实平时跟周平安接触并不?多?。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对她“女霸王”的印象太过深刻,不?管是在家?属院还是在学校,见了她都跟老鼠见到?猫似的,离老远就?躲开了。 不?过他?美术课的作业倒是一直完成得不?错,沈茉儿?还想等期末了问问刘桂枝,要不?要让他?去绣衣厂当学徒来着。 周平安文化课成绩不?太理想,照他?们班主任的说法,考上?高中的希望不?大。 沈茉儿?没多?想,折腾了一天她也有点累了,傅明泽趁着她和刘桂枝说话?的工夫,已经烧好了水,正好喊她去洗漱。 梳洗一番,整个人清醒了一些,俩人回房靠在床头 的时候,就?交流了一下这一整天忙活下来的“心得体会”。 沈茉儿?之?前含糊听说了一点沈嘉民的事情,现在听傅明泽仔细说了,倒是有点惊讶,毕竟她印象里郑嘉民还是挺机灵挺精明的,没想到?竟然?会被周春桃母女俩忽悠。 傅明泽却不?觉得奇怪:“他?是小事机灵大事糊涂,而且他?这人心软,尤其?对方还是小姑娘,他?根本也没往其?他?方面想。” 也算有几分?赤子之?心吧,要真?是个心眼跟筛子似的的,傅明泽也不敢跟他走太近了。 有心算无心,再说周春桃母女俩还不简单。 懂得化自?身的劣势为优势,用?示弱来博取他?人的同情,听着简单,其?实真?能做到?的人很少的。 沈茉儿也说了准备让陆冬云参与绣制绣品的事,傅明泽眼神闪了闪,问:“你不?觉得让地主家的女人做这些不好吗?” 沈茉儿?心说坏了,倒是忘记了她家傅知青可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她想了想,赶忙找补说:“让坏分子做这些确实不?太好,不?过现在不?是熟练工太少吗,生产建设最重要,再说,这也是给他们一个劳动改造、为祖国社会主义建设作贡献的机会,毕竟争创外汇是绣衣厂最重要的任务嘛。” 傅明泽微微垂眸。 沈茉儿?蛄蛹到?傅明泽身前,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脸在身上?蹭了蹭,咕哝:“困了。” 傅明泽将?她捞起来,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那?睡吧。” 嘴上?说着睡吧,手却一点没将?人放下的意思,修长的手指探进柔软贴身的寝衣里,带起一阵酥麻,滚烫的吻落在沈茉儿?的眼睛上?,鼻尖上?,唇上?,辗转加深。 啪嗒,灯绳拉了一下,屋子里陷入黑暗,寂静里只听见压抑喘息与低吟。 沈茉儿?其?实挺困了,但是折腾了一通,竟然?渐渐地清醒了一些,特别是在不?知道多?久后,傅明泽从外头端了水来给她擦拭时,她竟然?清楚听见隔壁啊地一声尖叫。 “怎么了?”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有点哑,傅明泽看她一眼,拿了一旁的搪瓷杯递给她:“先喝口水。” 隔壁的声音益发嘈杂,沈茉儿?咕嘟咕嘟灌下整杯水,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去瞧瞧吧,别是有什么事情。” 傅明泽看了眼她微酡的脸颊,伸手将?她摁了回去:“你躺着,我去看看。” 沈茉儿?乖乖躺了回去,眼见傅明泽捧着搪瓷盆出去了,没多?久就?听见自?家?门开的声音,后面隐隐约约能听见傅明泽站在隔壁门口说话?的声音。 应该是不?久的,但是沈茉儿?这会儿?又觉得困了,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然?后迷迷糊糊地又听见自?家?门关上?的声音,傅明泽好像在外面同她爹说了什么,等傅明泽再次在她身边躺下时,沈茉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撑着最后几分?神志问:“怎么了?” “是他?们家?周平安,刚刚才回来……” 傅明泽似乎说了很多?,但是沈茉儿?已经听不?见了,她意识一沉就?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沈茉儿?才想起来问傅明泽:“昨天晚上?你说周平安怎么了?” 傅明泽往她碗里夹了筷子炒鸡蛋,才说:“周平安昨天大半夜才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浑身湿透,脑袋上?还肿了个大包,把刘嫂子吓坏了。周平安只说自?己在外面玩,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脑袋。刘嫂子不?相信,只是怎么问,周平安都这么说。” 沈绍元:“这事确实挺奇怪,他?们家?那?个小子,虽然?不?爱说话?,性子有些孤僻,但是并不?是贪玩的人,天天准点回家?,就?是家?属院里也没有玩得好的朋友,大晚上?的能去哪里玩?而且昨天又没有下雨,他?摔哪里能给自?己摔得浑身湿透?” 看向沈茉儿?:“隔壁人不?错,回头你在学校里帮着看看,别是被人欺负了。” 虽说柳桥公社没外头那?么乱哄哄,学校里面秩序也不?错,但最近的形势瞬息万变,说不?准就?是有人学了外头的那?一套,搞一些乱七八糟的。 沈绍元现在到?底是在宣传科工作,虽然?只是一个社办工厂的宣传科,但是他?自?从进了宣传科,就?一直有意识地在通过广播、报纸等渠道了解这个世界的各种讯息,所以相比一般人,这方面的敏锐性还是要高出不?少的。 沈茉儿?点点头。 傅明泽吃完饭就?匆匆地骑车走了,父女俩照旧溜达着一起去上?班。 走到?一个转角的时候,沈茉儿?一抬眼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赶紧一把拽住沈绍元,悄声:“爹,慢点。” 多?年的默契让沈绍元几乎马上?就?停住了脚步,并且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这才探头往前面看了一眼。 看清前面的人,沈绍元忍不?住啧地一声。 第82章 第82章 二更 前面不远处的小?巷子口, 张俊良站在那儿正跟一个年轻女同志在说话,两人?离得倒是不近,但是表情神?态却很熟稔。 那个女同志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 长得不错, 是很明媚张扬的那种漂亮。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张俊良扶着自行车龙头要走, 那个女同志很自然地伸手掸了掸他的肩膀。 张俊良骑车离开后,那个女同志也?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沈茉儿和沈绍元站在路口, 面面相?觑。 沈茉儿:“他们?……” 男女同志站在路口说几句话,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大庭广众的,没准就是遇上了个熟人?随便?唠两句。 但是怎么说呢, 沈茉儿总觉得张俊良这喜笑颜开的样子, 不太对劲。 哪怕她?现在不怎么回?杨柳大队也?知道, 张俊良在沈老二家,那就跟大爷一样,啥事不干就不说了,据说还经常让沈玲玲给他开小?灶。 住的时间久了, 左邻右舍的自然都有?一些听闻, 然后就传出来了。 村里人?倒是不觉得奇怪,毕竟张俊良是技术工, 沈老二一家子捧着他也?是正常的,更何况, 他们?夫妻俩住杨柳大队, 是交了房租和伙食费的,这既然人?家自己?花钱了的,开小?灶也?没什么。 不过, 村里人?倒是普遍觉得张俊良有?点清高,虽然态度也?还成,但是没什么笑脸。 跟其他人?没笑脸也?就算了,据说对着沈玲玲也?没什么笑脸。 这要说他对着沈玲玲也?没什么笑脸,那他对着刚才的女同志,笑得也?太荡漾了一点吧? 沈茉儿虽然觉得怪怪的,甚至有?一点点阴暗的猜测,但是也?不是很确定。 沈绍元倒是直白多了:“大清早的,身上衣服也?皱巴巴的,能是干什么好事?别管了,这种脏事可不是你该琢磨的。” 他没说的是,张俊良眼底青黑,这分明就是昨天折腾了一夜的面相?。 别问,问就是当了半辈子纨绔王爷的人?,实在是见过的太多了。 哪怕闺女结了婚,在沈绍元心里也?还是纯洁天真的小?孩子,这种肮脏玩意儿,可不能污了他闺女的眼睛。 “咱们?赶紧走,不然回?头迟到了。” “行。” 这么一耽搁,时间确实有?点紧张了,俩人?加快了脚步。 沈绍元先给沈茉儿送到路口,看着女儿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他暗暗舒了口气。 幸亏呢,幸亏他家茉儿没看上那个脏玩意儿,不然那玩意儿就成他女婿了。 这么一对比,沈绍元顿时觉得自家茉儿还是随了他,看人?还是有?些眼光的,傅明泽虽然穷点,但是长相?人?品比这个脏玩意儿可不知道好了多少。 要说成天没个笑脸,其实傅明泽也?一样,他话不多,也?不爱笑,不过他对着沈茉儿倒是经常笑,小?夫妻感?情还是很好的。 当爹的总归都是盼着女儿日子过得舒心,所?以沈绍元真是难得的有?些后怕,幸亏啊,幸亏没看上张俊良。 沈绍元回?忆了下,想起来张俊良是徐卫国给他牵线的,顿时觉得徐卫国也?该打上二十大板。 这种玩意儿也?敢介绍给他闺女,该打。 他们?封建王朝过来的人?就是这样的,凡事喜欢讲究个连坐。 沈绍元一整天都没给徐卫国一个好脸。 徐卫国:“???” 沈茉儿是踩着上课铃声进的校门,到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空空如也?,其他老师都已经上课去了。 她?前面两 节都没课,其实稍微晚点到也?没关系的,不过谁让她?揽的事情多呢,每天都有?不少工作要完成。 事情在家也?能做,但是在办公室做效率会高一点。 沈茉儿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来把画笔拿出来,画纸也?铺开,整理?了下思路,就开始画画。 画绣图对她?来说不难,确定图样以后其实就是按部就班地把脑海里的图样搬运到画纸上。 这个工作甚至有?些单调无?聊,所?以沈绍元曾经嘀咕,说画绣图不算画画,充其量就是个描图的。 当然,沈绍元也?吐槽过他自己?的工作,说那些宣传画毫无?新意,无?聊透顶。 也?就是为了挣钱过日子,不然他才不干。 沈茉儿思绪渐渐飘散,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心说她?爹倒是直接就给盖棺定论了,他那话,分明就是张俊良跟那女人?有?首尾的意思。 沈玲玲怀孕大概快六个月了。 不过沈茉儿也没想把这事告诉沈玲玲,一则他们?只是猜测,没什么真凭实据,二则他们?家跟沈玲玲家关系并不好,加上她曾经跟张俊良相看过,她?不管说什么,都会显得别有?用心。 而且,沈茉儿猜测,沈玲玲也不会领情。 毕竟共事过一段时间,沈茉儿还是有?些了解沈玲玲的,她?不会希望自己?生活中不堪的一面被别人?揭穿的。 沈茉儿没再想下去,而是喝了口水,凝神?继续画了起来。 上午两节课结束,沈茉儿收拾了东西往学校外面走,走到校门口,忽然看见周平安走在前面,她?正想追上去问问昨天的事情,就看到周平安突然飞快地跑了起来。 沈茉儿感?觉奇怪,这孩子好端端的跑什么,不过她?很快意识到,周平安跑的方向?并不是回?公社家属院的路。 沈茉儿干脆跟了上去。 别看周平安跑得不慢,沈茉儿跟上他却是轻轻松松,就是装着画质的挎包有?点碍事。 没多久沈茉儿就发现了,周平安是在跟踪一个人?。 大概是在学校门口的时候突然远远看到了那人?,他才跑起来的,跑了一段,离那个人?更近了以后,他就开始故作自然,但实际是鬼鬼祟祟地走在那人?身后了。 那人?显然是在往白水溪边走。 白水溪贯穿江北县,宽约七公里,是南省境内六大水系之一。白水溪蜿蜒清澈,有?浅滩也?有?深流,柳桥公社外面这一段溪边有?一片杨柳林,林外溪水边还有?一大片的芦苇丛。 沈茉儿看到远处那人?走进了芦苇丛,随后她?就看到周平安把书包往草丛里一扔就跳进了水里,顺着水流就往芦苇丛里去了,等快到芦苇丛边时,他往水里一钻,人?就在河面消失了。 沈茉儿:“……”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没下雨这人?也?能把自己?搞得浑身湿透了。 敢情都是在溪水里泡的。 沈茉儿是个旱鸭子,显然不可能像周平安一样,从水里游过去,至于从陆地过去……她?没搞清楚前面这俩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 正好周平安扔书包的地方还挺隐蔽,沈茉儿干脆就在草丛里坐下了。 这一坐就坐了许久,正当沈茉儿感?觉饥肠辘辘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赶紧往草丛里躲了躲,一个穿青灰色上衣的人?匆匆走了过去,沈茉儿躲在草丛里看了一眼,莫名觉得这人?的侧脸有?些眼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穿了件差不多的青灰色上衣的人?又从芦苇丛方向?走过来,沈茉儿瞟到一眼他的样子,心头打了个突。 这人?她?认识。 等到这个人?走过去以后,又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浑身湿淋淋的人?走了过来。 “书包呢?” 周平安自言自语,在草丛里找他的书包。 然后就看见沈茉儿从前面不远处的草丛里站了起来,手里拎着他的书包,笑眯眯问:“你是在找这个吗?” 周平安整个人?剧烈地抖了一下,显然被突然出现的沈茉儿吓到了。 半晌,嗫嚅地喊了一声:“沈老师。” 倒是不喊女霸王了。 也?不是,当面不喊了,但是沈茉儿有?几次听见他偷偷在背后喊。 换了其他人?可能听不见,但是她?练过武,耳聪目明的,有?时候一不小?心就听见了。 沈茉儿把书包扔还给他,拍拍裤子,说:“怎么回?事,交代一下吧。” 周平安迟疑了一下,反问:“交代什么?” 沈茉儿差点被气笑了:“交代什么,当然是交代你为什么跟踪费老师,还有?,搞成这样应该是去偷听的吧,都听见什么了?” 没错,后面走的那个沈茉儿认识的人?,就是跟沈茉儿同个办公室的费林老师。 费林老师是教常识的,算是整个办公室里,除沈茉儿之外课最?少的一个。 不过他偶尔要帮教语文的崔映冬代音乐课,因?为他会拉二胡。 沈茉儿跟费林接触不多,费林在办公室话不多,不过也?不是那种孤僻的性格,属于大家聊天的时候也?会插两句嘴,但是跟谁走得都不是特别近的那种。 就挺普通的,寻常不怎么会注意到的人?。 周平安脸色微变,抿了抿唇,看着沈茉儿没吭声。 他刘海有?点长,平时眼睛一半被头发遮住,根本看不清,现在浑身湿漉漉的,大概是觉得不舒服,前面的头发被撩上去了,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黑沉沉的,仿佛没什么亮光,又仿佛在深处藏着一团火。 这孩子看着,真是跟刘桂枝和周兴旺都不太像,也?不知道刘桂枝那么爽朗的一个人?,怎么会养出这种个性的儿子。 “嗯,不说吗?” 沈茉儿声音不轻不重:“你不说,我就只能回?去告诉你妈了。” 沈茉儿虽然当老师的经验并不算特别丰富,但是已经能熟练运用“叫家长”技能了,尤其是家长就是她?隔壁邻居,也?回?去说一声的事情。 周平安无?语地看了沈茉儿一眼,沉默了几秒,说:“我就是闲的没事看到费老师往这边来,就偷摸跟着瞧瞧。他们?也?没干什么,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没什么特别的。我知道我这种行为是不对,学生不应该跟踪老师,我检讨。” 沈茉儿深深看了他一眼,问:“另一个人?是谁,你认识?” 周平安怔愣了一下,随即马上摇头:“不认识。” 沈茉儿一直盯着他的反应,现在确定了,另一个人?他也?认识。 第83章 第83章 一更(修) 周平安怎么都不肯说另一个人是?谁, 沈茉儿只能先算了,然后?旁敲侧击,利诱加威胁的, 总算从周平安嘴里套出话来, 那俩人是?在?谈一笔交易。 如果是?投机倒把,沈茉儿倒是?不敢兴趣, 毕竟虽然这个世界不知道为什么禁止大家做买卖,但是?在?大凉做买卖是?很正常的, 毕竟南北货物,没有商人单靠官府是?流通不起来的,这里的“官府”管得?倒是?不错,只是?沈茉儿一个“外来者”, 终究还是?看不懂这么做的意义。 她一开始怀疑周平安是?想举报这俩人, 但是?盯着周平安打量了几眼, 直觉少年不是?会干这种事?的。 周平安一脸警惕:“我我我,我把能告诉的都告诉你了!” 那就是?没说的都是?不能告诉的。 比如另一个人是?谁。 比如他们交易的是?什么东西。 沈茉儿点点头:“走吧。” 虽说天气热了,但也?还没热到?成天泡冷水里的程度,接连这么泡, 早晚得?生病。 俩人一前一后?回了家属院, 沈茉儿走到?自家门前,就听见隔壁刘桂枝爆发尖叫“你怎么又?搞成这样”, 沈茉儿钥匙插在?钥匙孔里,竖着耳朵听了会儿, 心说我倒要听听你又?找什么借口, 结果就听见周平安淡淡地嗯了声,说:“我去洗澡了。” 真是?好样的。 解释不了,干脆就不解释了。 下午回到?学校, 沈茉儿一进办公室就忍不住看了 眼费林老师,费林老师坐在?工位上?,正在?给他的那把二胡调琴弦,旁边罗茂实笑呵呵地:“哎哟,下午上?音乐课的同学们有福了。” 费林笑得?温和:“罗老师你就别开玩笑了,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 沈茉儿走进办公室,笑着说:“费老师谦虚了,我在?您隔壁上?过课,二胡拉得?确实很好听。” 这倒不是?沈茉儿夸张,她也?算听过不少人奏乐了,费林的二胡确实拉得?不错,不说水平多么高超,但绝对算得?上?专业。 沈茉儿好奇问:“费老师这二胡是?跟谁学的啊?” 费林调琴弦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道:“跟一个老师傅学的,就是?闲着没事?学着玩玩的,跟崔老师没法比。” 费林笑着转移了话题:“我看沈老师经?常在?办公室里画画,那些?图看着都挺复杂的,那是?绣图吧?现在?会画这种图的人可是?很少了,挺多图样都失传了,沈老师这一手才是?厉害啊,难怪能引来绣衣厂这只金凤凰。” 沈茉儿坐到?位置上?,笑叹道:“可不是?,学的时?候还只以为是?些?好看的图案呢,在?省城遇见绣衣厂的同志才知道,这个绣图还挺真贵的。” 她状似不经?意道:“没想到?费老师对绣图也?有研究?” 费林笑笑:“说不上?研究,我跟着学二胡的老师傅家里有人会刺绣,听他说过一两嘴。” 孔美?娟边收拾教案边开玩笑说:“看来孔校长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得?还不够好啊,我都不知道费老师对绣图也?有了解,看来得?再接再厉。” 其他人顿时?哄笑了起来:“哎哟,你个隐藏在?人民?内部的谍报分子,求你放过我们吧!” 下午沈茉儿刚好有一节周平安他们班级的课,上?课的时?候周平安倒是?一如既往地认真,后?面?放学这人也?老老实实地直接回家了,沈茉儿判断今天应该没事?了。 后?面?几天一直风平浪静,倒是?第九车间的厂房终于建好了,绣衣厂联合柳桥公社搞了一个隆重的厂房落成暨挂牌仪式,不仅绣衣厂的厂领导来了好几个,市县领导也?来了不少。 毛建鑫和金彩飞简直满场飞,一会儿介绍厂房设计方案,一会儿介绍施工时?遇到?的种种困难,然后?又?绘声绘色地介绍他们俩是?如何顶住压力,解决种种困难,提前半个月完成了厂房建设任务。 南省绣衣厂分管第九车间的秦副厂长高度赞扬了毛建鑫和金彩飞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然后?话锋一转,扭头问沈茉儿:“沈副主任怎么看?” 在?场一大群的领导,沈茉儿自然是?靠边站,不过她也?不在?意,她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除了她的皇帝伯伯,倒是?也?从没见过谁能一直站在?中心位置的。 虽说这个第九车间是?在?她的建议下成立的,但是?当初她想要建立这个车间的目的,也?就是?给自己找个离家近、压力小、稍微干干就能躺平的工作,现在?目的顺利达成,她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倒是?一直旁观得?挺有趣,想着古往今来,哪怕世界再变,这人呐还真是?不会有太多的变化。 就毛建鑫和金彩飞这巴不得?能对着领导看似汇报上?三天三夜的样子,她从前也?经?常在?某些?朝臣身上?见到?。 沈茉儿看得?正高兴,听见秦副厂长点名问她,非常上?道的就接着夸了下去:“毛主任和金副主任确实做了很多的工作,亲力亲为,鞠躬尽瘁,厂房建得?非常好,布局设计也?非常合理,有这样负责任的同志,相信以后?第九车间一定会发展得?很好,我建议咱们给毛主任和金副主任鼓鼓掌。” 说完她就带头鼓起了掌,几位领导微微一怔,不过也很快捧场地鼓起了掌。 后?面?自由?参观的时?候,随同领导一起过来的陈嘉华笑着对沈茉儿说:“你这招反客为主提议鼓掌还挺厉害。” 陈嘉华原先是?想在?江北县建一个分厂的,后?面?厂里决定建车间,她自然不可能再下来。 陈嘉华原本以为厂里会任命沈茉儿做车间主任,没想到?厂里直接下派了一个车间主任。 而且,她当时?向厂里推荐了几个人选,不是?业务骨干,也?是?有着丰富车间管理经?验地,但是?最终厂里各方利益博弈之下,这些?人选都被否决了,最后?厂里派了毛建鑫和金彩飞下来。 这俩人工作能力有,但是?并不出类拔萃,他们更大的“能力”还是?在?其他方面?。 陈嘉华自己是?搞业务上?来的,对厂里这种搞裙带关系、搞利益输送的风气非常不满,但是?又?没有办法,所以对毛建鑫和金彩飞并没有多少好感。 诚然厂房建设非常重要,但是?他们是?绣衣厂,又?不是?建筑公司,厂房建得?再好,最终还是?要落到?生产任务上?。 毛建鑫和金彩飞明摆着是?想边缘化沈茉儿,这在?陈嘉华看来是?非常愚蠢的,毕竟回头厂里的生产你难道还能越过沈茉儿去? 沈茉儿眨眨眼,表示不太明白:“我提议鼓掌有什么不对吗,他们确实干得?不错,应该获得?掌声。” 陈嘉华一噎,观察半天,发现沈茉儿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好像真是?这么觉得?。 但是?,陈嘉华一时?神情复杂,心说但是?你就没觉得?你当时?的语气很想他们的上?级吗,没见毛建鑫和金彩飞当时?笑容都僵在?了脸上?吗? 沈茉儿不觉得?,毕竟她一向就是?这么说话的。 你还能期望一个封建王朝的郡主能有多谦逊? 沈茉儿的思维就是?,你们既然喜欢干那你们就好好干,顶多干好了我夸你们几句。 想让她反省自己工作是?不是?做得?不够,做梦去吧。 再说了,沈茉儿可是?理直气壮,她又?不是?没有干活。 下午秦副厂长主持召开的组建工作会议上?,沈茉儿就拿出了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 一份经?由?傅知青仔细润色过的生产计划方案。 沈茉儿倒是?打了底稿,但是?傅明泽看过以后?,发现她在?遣词造句上?非常的书?面?语,甚至有些?用词还有点偏文言文,于是?欻欻欻就给改了,改得?更?加简洁明了,也?更?符合当下的大环境。 比如,傅明泽发现自己媳妇儿虽然觉悟很高,但是?在?写稿子的时?候却非常务实,甚至都没有抄写最高指示,也?没有引用一些?领袖的真知灼见。 经?过傅知青润色的生产计划方案,受到?了秦副厂长的高度表扬。 尤其在?听说沈茉儿已经?组织了一批绣工开展了将近半年的技术培训,初步培养物色了一批画工,甚至利用业余时?间,整理绘制出了十幅精美?的绣图后?,秦副厂长连连称赞,笑道:“看来沈副主任已经?成竹在?胸,好的,我们拭目以待,就等着沈副主任带领第九车间一飞冲天了。” 他带头鼓了鼓掌,与会人员马上?跟着鼓掌。 毛建鑫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下去了,金彩飞也?是?一脸的僵硬。 沈茉儿带领第九车间一飞冲天,那他们算什么? 挂牌仪式以及组建工作会议就在?这样看似和谐融洽实际暗潮汹涌的状态下结束了,崭新的厂房大门旁挂上?了“南省绣衣厂第九车间”的木制条牌,引得?不少柳桥公社的居民?都纷纷跑到?厂门口看新鲜。 这牌子可比柳桥公社窑厂、柳桥公社纺织厂要气派多了啊,这打头就是?南省啊! 这可稀罕了,县里都没有的。 挂牌以后?,沈茉儿立马忙得?飞起,她从公社借了两个干事?过来,带着这两人 就开始招兵买马了。 首先,之前预选的所有绣工要进行技术考核。 当然,沈茉儿事?先让各个大队通知下去,有相关技能的、觉得?自己能够胜任绣工工作的,哪怕之前没有参加预选、或者是?没有通过预选现在?觉得?自己技术提高了的,都可以报名参加。 于是?等到?星期天正式考核的时?候,现场一共来了七十六名同志,里面?甚至还有三名男同志! “王老五,你开玩笑吧,你也?会绣花?”跟男同志同个大队的人不敢相信,“你说你能打虎都比你说会绣花靠谱好不好,就你这五大三粗的样子?” 王老五挠挠脑袋,嘿嘿一笑,说:“我是?不会绣花,不过我想着咱们这车间也?不能只招绣花的吧,这看大门的,扛包的,打扫的,做饭的,怎么的也?能用上?一两个男同志吧?” 沈茉儿:“……” 敢情这是?来毛遂自荐应聘其他岗位的。 她挥挥手:“这位王同志说的没错,咱们车间确实还要招其他岗位,但是?不是?在?今天,后?面?招聘的时?候会另外通知各个大队的。三位男同志积极参与招聘工作值得?表扬,可以在?小张那里留个姓名地址,回头我们招聘其他岗位了,一定让你们大队长通知到?你们。” 王老五和另一个男同志尴尬地走开。 剩下一个略显清瘦的男同志抿了抿唇,坚持道:“我会的,我要参加考核。” 沈茉儿看了他几眼,点点头:“行,既然会就留下参加考核。” 她可不觉得?有什么工作是?非得?男同志或者非得?女同志做的,之前选的都是?女同志,也?是?因?为平时?缝缝补补的还是?女同志比较多。 不过最后?考核结果出来,这位叫柏俊文的男同志还真通过考核了。 第84章 第84章 二更 绣工招聘考核结果出来以后, 厂子里一共留了三十二人。 其中?二十六人是之前预选通过的,六人是之前没有参加预选或是预选没有通过的,尤其是之前预选没有通过这?次却通过了的两人, 一听到结果当场就喜极而泣。 她们没通过预选, 这?半年来都是顶着?家里和外界的压力学的,厚着?脸皮请教学得好的人, 一卷线绣了拆拆了绣,不知道听过多少冷嘲热讽, 现?在听见沈茉儿宣布了录用名单,这?半年来的努力和委屈都统统化作了泪水。 “看我那尖酸的妯娌还?敢不敢说我就是想?偷懒不干活,呜呜呜,老娘现?在可是工人了。” “呜呜呜, 我婆婆天天骂我浪费灯油, 骂我不去地里干活, 呜呜,我是工人了,我们是工人了!” 至于之前通过预选,这?次却没有通过考核的四个人, 都是面如土灰, 连哭都不好意思哭了。 她们都是觉得预选已?经通过,那进厂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后面的学习就都没怎么上心?,毕竟年前要准备过年的事?情, 年后又是春耕, 家里忙得不行,哪能?一直把时间浪费在绣花上? 差不多就行了,只要能?进厂就行了。 抱着?这?种想?法, 她们刺绣水平虽然有所?提高,但是跟其他扎扎实实花费了半年时间学的人还?是差了一大?截,就连几个原先错过预选,这?半年默默自己学习的人都比不上。 杨柳大?队沈茉儿自己挑的那群人倒是都选上了,毕竟她们有先天优势,时不时就能?“开小灶”,要是这?样都技术提高不了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而且,她们这?群人也憋着?一股不能?给沈茉儿丢脸的劲儿,互相之前比技术比得很厉害,良性竞争之下,手艺自然比其他大?队要高出不少。 就连天赋相对较差的柳吟霜,都一点没有掉队。 招聘完绣工,沈茉儿直接给三十二人分了四个小组,选了四个小组长出来,厉新梅和邢芳洁当选了小组长,两外两个小组长是其他大?队的,叫段小霜、陶念芹。 人手有了,后面的事?情就容易多了,沈茉儿直接抓着?傅明泽给出了张卷子,然后由公社通知各大?队进行公开招工考试,期间的组织联络等等工作,沈茉儿就都交给两个借来的干事?和四个小组长了。 沈茉儿工厂、学校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差点就把周平安这?小子的事?儿给忘记了。 某一天,沈茉儿匆匆忙忙回公社家属院的时候,在家属院的大?门口差点跟里头?拐出来的自行车撞上,幸好她反应快,一错身?躲过了。 骑车的人颇有些气焰嚣张,开口就骂人:“没长眼睛是吗?” 沈茉儿满脸疑惑,抬头?看向那人:“不是,你自己拐得太快……” 说到一半停住了,笑了下,说:“孙副主任啊,你拐得确实有点快,不过我确实也走得有点急,咱们各自都有错,握手言和怎么样?”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杨青青和石伟联手陷害傅明泽时,和另一位副主任吴琼一起到过杨柳大?队的革委会副主任孙耀祖。 革委会有自己的办公楼和宿舍区,所?以沈茉儿倒是很少碰见他。 孙耀祖也有些尴尬,公社里面他把几个人放在眼里,就算是书记耿立明碰见他也得给他几分面子,但是沈茉儿他还?真不想?得罪。 毕竟最近南省绣衣厂第九车间成立,这?位现?在在县里、在市里都是大?红人,这?种底子清白、根正苗红又前途正好的人,他们革委会是拿人没办法的。 孙耀祖抬抬眼镜,难得地露出个笑容:“原来是沈副主任,你说的对,我这?不也是要事?在身?着?急嘛,误会误会,什么握手言和不言和的,咱们没有矛盾,不需要言和,你说是吧沈副主任?” 沈茉儿笑得一脸真诚:“可不是,那孙副主任你既然有要事?在身?,那你忙。” 孙耀祖点点头?,很快骑上车走了。 沈茉儿转身?往家属院走,刘桂枝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提着?个竹篮子,喊住沈茉儿:“茉儿。” 沈茉儿扭头?见是她,笑笑:“刘嫂子。” 刘桂枝一脸八卦:“你跟孙耀祖认识啊?我跟你说,也就是你了,刚刚换了别人,估计得受他一顿好骂。明明是他自己骑车太快,倒是怨别人。” 顿了下,刘桂枝又说:“你不知道,之前我家平安不过是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鞋子,被他骂得都差点哭了,还?是我家老周陪着笑脸说了不少好话,还?赔了几块钱,他才算了的。” 沈茉儿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事?,估计是她搬来家属院之前的事情了,周兴旺大?小也是个公社副主任,这?孙耀祖都一点不给面子,看来他刚才能?给她个笑脸,还?真是天大?的面子了。 说到周平安,沈茉儿才想?起之前的事?情,问?:“你家平安最近怎么样,衣服还?有弄湿过吗?” 刘桂枝现?在跟沈茉儿也挺熟了,叹了口气,说:“这?倒没有,就是老把自己关?在屋里,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我估计你也看出来了,这?孩子性格有点怪,他小的时候,我和老周都忙,没时间带他,就把他放在老家,想?着?每个月寄钱票过去,他亲爷奶带着还能出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刘桂枝停顿了下,沉默几秒才说:“就这?么在乡下放了六七年吧,孩子越养越瘦,越养越不爱说话,他爷奶都说这?孩子性格就这?样,瘦也是长高了抽条儿,我心?里想?着?会不会是给的钱票不够,爷奶舍不得给吃好点,于是自己省吃俭用的,每个月又多加了些钱票寄过去。” 她喉咙里似乎哽了下,缓了下才又继续说:“也是老天有眼,有一回单位业务员带了驾驶员去老家附近收货,我就请假跟了过去。” “到了村里才发现?我们家平安没去上学,大?冬天的在院子里洗一家人的衣服被子,双手冻得通红,他奶还?在旁边骂他是废物,还?说就是因为?你这?么废物,你爹妈才不要你,才给你丢到乡下来。” “我真是气疯了,直接冲进灶间拿了菜刀就想?给那老虔婆劈死。” 刘桂枝喘了口气,吸了吸鼻子说:“后面我就给孩子 带身?边来了,只是孩子性格也定型了,成天闷不吭声的。我平时大?声点跟他说话都不敢,他有什么事?情,也不会跟我们说。我没法子,只能?每天变着?法儿给他做点吃的。” 沈茉儿回想?周平安的样子,暗暗叹气,难怪这?孩子那么孤僻,别最亲的亲人这?样伤害过,怕是很难再去相信别人了吧。 她拍拍刘桂枝,安慰道:“都过去了,现?在他不是挺好的。” 刘桂枝抓着?沈茉儿的手:“妹子,我其实这?阵子一直在琢磨着?个事?情,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跟你开口。” 沈茉儿点点头?,等她继续说。 刘桂枝叹了口气:“我家这?小子,读书是不成了,我估计高中?他也考不上。我看他别的都不感兴趣,倒是对画画挺感兴趣的,就想?着?能?不能?让他跟你学画画。我知道你现?在挺忙的,所?以一直也没好意思跟你开口。只是眼看他们就要毕业了,我这?也只能?厚着?脸皮问?一问?你了。” “也不用你天天教,你就偶尔教他一下,我让他自己在家琢磨。”刘桂枝迟疑一下,还?是说,“你也别有心?理?负担,我刚刚跟你说那些,也不是想?让你同?情或者什么的,我这?就是实在也没人可说,就忍不住跟你倒倒苦水。不教也没关?系的,咱们可不能?因为?这?事?坏了邻居关?系。” 沈茉儿笑道:“我知道的,刘嫂子,其实你今天不说,过两天我也会找你说的,你家周平安挺有绘画天赋的,这?不是咱们第九车间马上要开工了吗,还?缺一批画工,你问?问?周平安有没有兴趣去当学徒工。” 刘桂枝惊喜道:“什么,这?这?这?,真能?直接去绣衣厂当学徒工吗?!” 沈茉儿点点头?:“能?的,依我看他的水平是足够的。” 刘桂枝顿时乐得跟什么似的。 别看她家老周是公社副主任,想?给儿子安排个工作也是很难的。 毕竟柳桥公社就两家社办厂,工人基本都满员了,至于绣衣厂,刘桂枝也悄悄打听过,他们除了招绣工,其他基本就是管理?人员和粗工,管理?人员他们面向全县招考,要求高中?文化,粗工是退伍军人和大?队社员优先。 他们家周平安那头?都搭不上。 刘桂枝这?些日子真是犯愁啊,她倒是想?着?,万一知青办要求下乡,就把她食品站的工作转给儿子,可问?题是周平安也早说过了,宁可下乡插队也不要去食品站工作。 臭小子的原话就是:每天对着?顾客,简直要他的命。 现?在好了,能?去绣衣厂当学徒工,估计孩子自己也愿意,工作问?题也解决了,这?简直就是柳暗花明啊! 刘桂枝高兴得不行:“茉儿,你说说,我这?是多好的运气能?跟你做邻居啊!” 沈茉儿失笑:“是你家周平安自己努力,他的美术课作业一直是班里做得最好的。” 她补充了一句:“当然,回头?我们厂里也是要组织考试的,不过平安的水平,只要他认真参加考试,应该问?题不大?。” 刘桂枝:“我知道,我懂的,这?世上哪有百分百的事?,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跟他说说,让他认真考。” 一扫愁绪,喜笑颜开地就回家去了。 沈茉儿笑了笑,也掏出钥匙开门回家,不过,推开家门的一刹那,她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对了,她想?起来了,那天跟费老师一起在溪边的人,那人应该就是孙耀祖! 第85章 第85章 一更 沈茉儿之前也?就在杨柳大队见过一次孙耀祖, 那天看见一个侧影,只觉得眼熟,一时倒是没?把那人跟孙耀祖联系在一起。 现在仔细回想, 那人的侧脸和身材确实跟孙耀祖有八、九分相像。 而?且, 如果是孙耀祖的话,周平安不愿说他的名字也?不奇怪了?, 毕竟这年月,谁也?不想跟革委会牵扯上关系。 就是不知?道费林是怎么跟孙耀祖牵扯上关系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 沈茉儿就把这事跟沈绍元和傅明?泽说了?。 沈绍元皱着眉头说起一件事:“纺织厂有个老技术工人的家下午被革委会抄了?,据说是跟原先县里有名的资本家晁家有关系。” “他家是晁家的远房亲戚,因为原先在晁家铺子里当过伙计,算是被压迫剥削的劳动人民, 所以定成分的时候倒是没?给他们定什么地?富反坏右。但这回有人举报他家藏匿了?不少晁家留下的东西, 跟晁家关系密切。” 沈绍元说着同沈茉儿对?视了?眼, 父女俩都有些庆幸,之前他们家穷得人尽皆知?,倒是避免了?不少麻烦。 其实沈绍元会画画,沈茉儿会刺绣, 这事本身还是值得推敲的, 有心之人真?要拿来做文章,也?是能拿出来说道说道的。 但好?在沈家三代贫农, 原主母亲又早早过世?,哪怕大家都能猜到原主母亲成分怕是不太好?, 可是一个逃荒来的、来历不明?的女人, 就算是有人想查怕是也?查不到什么。 也?幸好?他们初来乍到的,一直都挺小心,没?露过富。 沈茉儿看了?眼傅明?泽, 却发现傅明?泽垂着眼有些出神?,她给傅明?泽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怎么了??” 傅明?泽回过神?,摇了?摇头,说:“看来你遇见孙耀祖的时候,他说有要事,没?准就是这事了?,就不知?道这事跟你们学校那位费老师有没?有关系了?。” 第二天沈茉儿到学校时,办公室里其他几位老师正在聊纺织厂那位老技术工人的事,时间过去一夜,流传出来的消息更多了?,据说革委会确实在他家查抄到了?一些东西,现在这一家子人都被关起来了?。 “没?想到他家居然跟晁家是亲戚,这之前可没?听说啊!” “晁家当初可害死?了?不少人,咱们每年组织学生扫墓的烈士陵园里面,就有好?几个是被晁家害的,跟晁家有关系,那真?是该死?啊!” “我?怎么听说他家其实就是跟晁家小儿子的太太有点关系,晁家坏的是前面两个儿子,那小儿子据说就是个书呆子,成天待在学堂里的。” “那也?是资本家的小崽子,就该把他们打翻在地?再踩上一万只脚。” …… 沈茉儿倒水的时候瞥了?眼费林,他没?参与?讨论,不过也?没?什么异常,只是自顾在写着教案。 这时孔美娟忽然拿了?一张画纸过来:“沈老师,这是你的吧?” 沈茉儿接过来一看,有些奇怪道:“是我?的,这是我?之前画绣图打的草稿,有两个地?方不太对?,我?丢废纸堆里了?的,怎么被你找出来了??” 孔美娟也?奇怪:“啊,是废稿吗,这画得这么漂亮,竟然是不对?的吗?不过我?是在地?上捡到的,卡在办公桌缝隙里面了?。” 她指了?指自己办公桌的方向。 沈茉儿扭头看了?眼,正好?对?上费林看过来的视线,费林怔了?下,随即冲她笑了?笑,就又埋头奋笔疾书。 沈茉儿第一节没?课,等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她去办公室角落放废纸的地?方找了?找,发现自己之前扔在这里的废稿都不见了?。 办公室里大家用过的纸张都不会丢掉,而?是堆在这边,等积累到一定的数量,就送去废品站。 一般半年才会送一次,今年开年以后还没?送过,所以这边堆了?一大摞。 但是画纸和其他纸张不太一样,还是很容易甄别出来的。 沈茉儿想不通别人拿她画错了?的废稿干什么,而?且,因为孔美娟捡到画稿的位置离费林的位置很近,她难免疑人偷斧地?怀疑,这人会不会是费林。 不过,这事还真?不太好?查,毕竟废纸摞在那里本来就是随便?大家取用的,有时候会有人拿些去糊墙糊窗户,甚至拿一点回家引火,只要不多拿,也?没?人会说什么。 沈茉儿一时没?什么头绪,就把这事先撂在一边,她私心以为这事可能等她离开公社中学时,也?未必能有个结果,万万没?想到,没?过几天事情就柳暗花 明?了?。 先是周六的夜里,沈绍元加完班回来说公社派出所全员出动,抓了?什么人回去,闹得街上鸡飞狗跳的,似乎是公社革委会也有人参与。 等到第二天沈茉儿起床,正是星期天,家属院里家家户户都在家,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还是刘桂枝领着周平安上门的时候,给沈茉儿说了?详细的来龙去脉。 据说是有人匿名举报到派出所,革委会副主任孙耀祖私下截了一批抄家来的古董字画,准备私下卖去南边,举报的人甚至连双方的交易时间和交易地?点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举报信里。 然后,在派出所的人布控抓捕孙耀祖的时候,革委会的另一位副主任吴琼也收到了?一模一样的举报信,吴琼素来与孙耀祖面和心不和,不过都是革委会内部的事情,吴琼一时间倒是也?把不准怎么处理,就带了?几个自己的心腹赶到了现场。 他们赶到时,派出所那帮人已经给交易双方人赃俱获了?,吴琼一见这情况,就说自己也?是收到举报信来抓人的。 双方还就两个嫌疑犯的归属问题在现场扯了?一会儿皮,最后还是吴琼作出了?让步。 据说是因为购买这些古董字画的人疑似与?南边的敌特有勾结,牵扯到敌特问题,革委会接手终究不如派出所接手更名正言顺。 不过也?有人认为,吴琼故意顺水推舟把孙耀祖交给派出所,其实也?是不想孙耀祖翻身罢了?,毕竟孙耀祖这人还挺能钻营的,他跟县里革委会的关系非常不错,要不是现在公社的革委会主任手段狠厉后台也?硬,恐怕早被他挤下来了?。 孙耀祖要是还在革委会手里,说不好?就能被他脱身出来。 但是落在公安手里就不一样了?,公安系统这几年被革委会斗过不少人,两边其实存着旧仇的,公安这边可不会对?孙耀祖手下留情。 牵扯到敌特这种事情,就跟卖国贼也?差不多了?,这可是人人喊打的,孙耀祖想翻身可就难了?。 刘桂枝满脸激动:“你绝对?猜不到那个跟孙耀祖交易的敌特分子是谁,我?跟你说,是你认识的人!” 沈茉儿瞥一眼站在一旁闷不吭声的周平安,心说我?不但知?道跟孙耀祖交易的敌特分子就是费林,我?还知?道写匿名举报信的多半就是你的好?儿子周平安。 这小子厉害啊! 沈茉儿这阵子自己太忙,倒是没?有时时刻刻都盯着周平安,但是平常在学校她还是会注意着点的,最近周平安可没?有一丁点的异样,而?且,她也?没?听刘桂枝再说过这小子浑身湿透地?回来……看来是上回被她发现以后,这小子更加小心了?。 沈茉儿笑笑:“那我?哪里猜得到,是咱们家属院的人吗,咱们身边竟然藏着敌特分子?” 刘桂枝夸张地?说:“我?就说你肯定猜不到,费林,是你们公社中学的费老师!哎呀妈呀,你说吓人不吓人,学校的老师居然是个敌特分子。” 沈茉儿配合地?作出吃惊的表情:“什么,费老师,不会吧?!” 周平安看了?眼沈茉儿,嘴角抽了?抽。 刘桂枝跟沈茉儿分享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可不是,据说他跟孙耀祖家是邻居,跟孙耀祖的小姑青梅竹马来着,后面家里穷,就出去学艺了?,跟了?个挺大的戏班子给人拉二胡,就在戏班子里跟敌特搭上关系的,后面解放了?,他倒是不知?怎么的混成了?老师,然后又不知?怎么的跟孙耀祖联系上了?,俩人就搭伙,孙耀祖给他弄东西弄情报,他给东西弄出去换钱。” 她用一种难以置信又颇有些羡慕的语气说:“今早派出所的人去搜了?孙耀祖的几处宅子,找着了?慢慢一箱子的‘小黄鱼’,妈呀,你说说,这得多少钱呐!就咱们这么个小地?方,他们竟然能弄到这么多的钱!” 沈茉儿眨了?眨眼睛,她知?道“小黄鱼”是什么,不过她宝库里可不止一两箱,所以倒也?没?觉得一箱“小黄鱼”有什么,再多不也?只能藏在宝库里吃灰,还能拿出来换钱怎么的? 她倒是对?他们俩交易的古董字画有点兴趣,她还没?见过这个世?界“古代”的东西呢,也?不知?道跟他们大凉是否有什么不同之处。 显然,沈绍元也?是对?古董字画更感兴趣,问道:“不是都说破四旧要将这些东西都砸了?吗,这东西还能换钱?” 这就是“外来者”的劣势了?,虽然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但又时常觉得规则与?实际往往相互矛盾。 这个刘桂枝就不知?道了?,她哪里会关心那些古董字画,她只关心那一箱“小黄鱼”。 倒是周平安开口解释:“国内是不值钱的,有些人为了?避祸,拿出去扔了?也?有的,但是他们弄到南边,弄到境外去,外面是值钱的,据说对?岸还有港城是有人愿意花钱收这些的。” 沈绍元看他一眼,含笑道:“你小小年纪,知?道的倒是不少。” 周平安垂眸:“我?就是听同学闲聊的时候说过。” 沈茉儿差点要翻白眼,他在学校独来独往的,哪有同学会跟他闲聊?再说了?,他那些同学她还不知?道吗,一个个眼神?中都透露着少年人特有的无?知?和蠢钝,哪像是知?道这些的样子? 不过,让沈茉儿更加意外的是,周平安居然还有话说:“其实那些东西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我?听说有些绣图就是从古字画里演化出来的,还有沈伯伯平时画的宣传画,其实也?有古字画的影子。” 他虽然喊沈茉儿沈老师,喊沈绍元却喊的沈伯伯。 主要是沈绍元自觉年纪轻轻,在村里对?着一众有血缘关系的小辈也?就罢了?,在外面实在不想再听见有人喊他爷爷。 尤其是周平安这样比他闺女其实也?小不了?多少的大小伙子。 刘桂枝一开始还想着儿子这回倒是开窍了?,知?道多跟沈家人说说话拉近点关系,等听他说完,脸色顿时就绿了?:“不是,你个孩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呢,那是四旧,什么也?不是一无?是处,那就是一无?是处,要接受批判的!” 周平安看他妈一眼,抿抿唇,不说话了?。 沈绍元若有所思看他一眼:“你见过我?画的宣传画?” 周平安重重点头:“看过的,第一次看到的是那幅炉火,那火光像是有生命一样,人也?像活了?一样。” 沈绍元点点头,那是他进窑厂以后画的第一幅宣传画,取名叫炉火,但其实除了?熊熊的火焰,还有努力拼搏的窑厂工人。 他倒是没?料到周平安那么早就看过他的画。 周平安还在兴致勃勃地?说:“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您帮公社画的那幅丰收,那画一下就让人想到了?风吹稻花香,看了?让人感觉好?像未来都充满了?希望,喜悦,而?且圆满。” “当然,那幅向学也?很好?,小孩子们都能高高兴兴地?背着书包去上学,每个人都热情饱满,就像领袖说的,都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周平安双眼亮晶晶的。 沈绍元看着他,忽然说:“那你想不想跟着我?学画画?” 第86章 第86章 二更 周平安突然呛了一下, 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张脸都?红了,边咳边连声说:“我, 咳咳, 我想,咳咳, 我想的。” 刘桂枝愣了一下,砰砰拍了儿子几下:“你急什么, 你喘匀了气再?说话。” 周平安深呼吸了几下,压着嗓子里的痒意大声说:“沈伯伯,我愿意的,我想跟你学画画!” 刘桂枝手足无措地看向沈茉儿, 她之前可是拜托了沈茉儿, 想给儿子弄到绣衣厂去当学徒工的, 也说好了让沈茉儿教儿子画画的, 现在儿子突然说要跟沈绍元学画画,这,这倒是好像显得他们不相信做女儿的水平, 想攀高枝跟当爹的学似的。 沈茉儿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她爹在正?经事上没多少建树,在琴棋书画这些消遣的事情上倒是天赋很高, 加上出?身高贵,从小?跟着学的不是当世大儒就是书画名家, 年长以后往来的也都?是书画上成?就卓绝的文人雅客, 当然,他自己的水平其实?也丝毫不逊色于这些人。 不过是因为挂着个王爷的名头,加上喜欢抱皇帝大哥的大腿, 有些自命清高的看不上他的作派而已,不然单从书画技艺上讲,她爹其实?也称得上是大凉的名家了。 当初在大凉时倒是有不少人想要拜师,但是她爹一直也没应过,她爹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像他们这样的皇亲,平素里最怕就是纷繁复杂的人脉关系。 他们父女俩能一直得皇帝的宠信,其实?跟他们人脉关系极其简单也不无关系。 身为王爷和郡主,外家因为母亲早逝走得也不是很近,来往最亲近的就是皇帝自己,这样的人,皇帝还?能生起什么疑心?来? 那些拜师的,谁又?知道对?方是冲着学画来的,还?是冲着沈绍元的身份来的? 沈绍元一直没提,沈茉儿也以为他是不想收徒的,没想到来了这个世界,她爹倒是看上了周平安。 沈茉儿仔细想了想,倒是觉得周平安确实?更?适合跟着她爹学画画,她会的都?是些绘画的技巧,有其形而无其神,教教没有绘画基础的孩子,画画刺绣的绣图是没问题的,但要说真想精于此道,她是教不出?来的。 周平安明显是真心?喜欢画画,那么跟沈绍元学是最好的。 沈茉儿拍拍刘桂枝的肩:“跟我爹学挺好的,跟我爹学才能学到真东西。” 要不怎么说周平安适合跟着他学呢,他是真的能看出?来她爹的水平。 刘桂枝欲言又?止,跟沈绍元学画画当然好,其实?照刘桂枝的想法,跟谁学画画都?行,只要孩子喜欢。 可是,沈茉儿是答应了给周平安机会考学徒工的,跟着沈绍元,回头要没个工作,不是还?是得下乡? 沈绍元哪能看不出?刘桂枝的想法:“我们厂里答应给我一个学徒工的名额,由我自己挑人选,跟厂里其他学徒工一个工资待遇,一年可以转临时工,后面能不能转正?式工,要看他自己的能力。” 刘桂枝一拍大腿:“那可太好了!” 管他学徒工、临时工还?是正?式工,他们家也不缺周平安这点工资,只要他能有份工作,能自己糊口,还?不用?下乡,刘桂枝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沈绍元:“行,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晚带着孩子来拜师吧。” 平生第一次起意收徒,沈绍元自然不会随意,要换了大凉时候,他这个身份正?式收徒,自然会有很繁琐隆重的仪式,现在到了这个世界,自是一切从简,但是该有的步骤还?是得走。 于是当天夜里,周平安提着刘桂枝匆忙替他准备的四样礼品,刘桂枝拽着一脸茫然的周兴旺就来沈家拜师了。 沈绍元早泡好了茶,沈茉儿就指点着周平安敬茶,沈绍元喝了茶,递给周平安一个细长的木匣子:“其实?宣传画那些并不是我擅长的,我擅长比较传统的画法,用?毛笔画画。这是一支毛笔,你好好收着,以后学有所成?就可以用?这支笔来作画。” 顿了下,沈绍元流露几许嫌弃:“学成?之前,你就供销社里随便买一根用?用?吧。” 周平安听?出?来这笔应该不普通,小?心?握着木匣,郑重应了声是。 心?里想的却是,外面那些宣传画竟然还?是他师父不擅长的,他师父不擅长还?能把宣传画画得那么好,那他画擅长的画,该是多么的好! 沈绍元又说:“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对?徒弟也没别的要求,唯一就是要听?话。” 周平安马上重重地点头:“师父,我很听?话的。” 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周兴旺内心?无比复杂,他这儿子小?时候吃了不少苦,他们夫妻俩都?觉得愧对?孩子,所以一直以来其实都有些纵容他。 这孩子懂事是懂事,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听话的。 他要是不乐意,自己这个做老子的说三?句话,他能当一句也没有听?见。 从小?到大,这小?子在周兴旺面前哪有这样低眉顺眼过? 不过转念一想,周兴旺又?很快释然,总归有个能管住他的人了,这是好事。 周兴旺郑重地向沈绍元道谢:“绍元兄,真是太感谢了,不但愿意教我这顽劣的儿子,还?给他谋了一份工作。” 沈绍元笑笑:“他不说了他很听?话?放心?,他要是不听?话,我是不会教的。至于工作,能不能顺利做下来,也是要看他自己的本?事的。所以说,能学到多少,能不能谋得这一份工作,都?是看他自己。” 周兴旺没想到沈绍元会这么说,怔了一下后摇头失笑道:“行,他要不听?话,你就别教了,都?看他自己。” 周平安回到家以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细木匣子,这匣子做得挺精巧,但是木头其实?一般,不过里面的笔看着确实?跟供销社里一根橡皮筋捆了一大把的不太一样。 不过周平安也没见过几根毛笔,所以也看不出?来这支笔有什么不同的。 周兴旺和刘桂枝就更?不懂了。 你要说看肉好不好、鱼新鲜不新鲜,刘桂枝倒是能说个一二三?出?来,要说笔好不好,她只会说:“能写不就得了,看着都?差不多。” 周兴旺倒是知道笔有好坏,就说钢笔吧,这不同牌子的用?起来就不一样。不过要说毛笔,他连毛笔字都?不怎么会写,毛笔好不好,他也是抓瞎。 最后夫妻俩一致意见:“反正?你师父让你学有所成?之前别用?,那你就好好收着。” 刘桂枝直接拿了十块钱给周平安,让他自己去供销社里买点笔墨画纸什么的。 孩子没毕业就能落实?工作问题,刘桂枝心?里美滋滋,想着以后儿子能自己挣工资了,估计也不用?跟她要钱了,刘桂枝这回给钱给得特别爽快、特别的心?甘情愿。 沈绍元喝了杯茶,送出?去一支毛笔,收了个徒弟,完了就跟没事人似的,继续看他的连环画了。 他最近迷上了看连环画,什么《英雄小?八路》,什么《鸡毛信》,什么《铁道游击队》,有不少都?是从徐卫国小?儿子徐畅手上薅来的。 这孩子跟他爹一样,是个仗义疏财的性格,自从有一次带着连环画去了窑厂宣传科办公室,被?沈绍元看上连环画以后,前前后后已经快把自己珍藏的所有连环画都?“借”给沈绍元了。 傅明泽现在也习惯了,大概是从前穷得差点饿死过,如今自己这老丈人身上真是有一种随遇而安的豁达,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也不是,准确的说,应该是除了宝贝女儿,其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哪怕收了个徒弟,好像也真像他自己说的,能不能学好,都?是徒弟自己的事,他是半点都?不操心?的。 这一点上,其实?他媳妇儿也不遑多让,别看她成?天忙忙碌碌的,但是傅明泽总有一种感觉,她好像是在给自己打?造能帮着她打?仗的士兵,等到这些士兵都?打?造好了,她就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了。 傅明泽深谙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倒是从来没跟沈茉儿讨论过这个问题。 沈茉儿不知道傅明泽的想法,她爹做事向来是凭着自己高兴,她呢向来是不管他这些的。 星期一沈茉儿去到学校,学校里几乎到处都?在谈论费林老师,在往办公室走去的路上,沈茉儿听?见好几个学生都?在感叹,费林老师明明看起来温和又?亲切,怎么会是敌特呢? 相比学生,朝夕相处的同办公室老师自然更?震惊,个个表情难以置信。 孔美娟抓着沈茉儿几乎是在用?灵魂呐喊:“怎么会这样,费老师怎么会是敌特?!” 不等沈茉儿接茬,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下去:“你知道吗,纺织厂那个老技术工人就是他给举报的,他在戏班子里跟着个老师傅学二胡,那老师傅的小?姨子就是纺织厂那位老技术工人早死的妻子,他就是通过这层关系知道的老技术工人跟晁家的关系,然后又?偶然知道晁家留下的一批古董字画都?在这家人手里,于是就让孙耀祖去抄他们的家。” “那家人就是晁家小?儿子的太太有亲戚关系,晁家逃亡海外的时候,字画什么的 带不走,晁家小?儿媳留了个心?眼,觉得这家人老实?,就把东西托付给了他们。” 沈茉儿没想到事情真相是这样,这家人也算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了,只是没想到为此招来横祸。 不过公社派出?所还?有公社革委会这保密工作做得可真是差劲啊,怎么人才抓进去没两天,里头的弯弯绕绕各种细节,外头竟然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了。 孔美娟眼神复杂地看着沈茉儿:“还?有啊,我那天不是捡了你一张废稿纸吗,其实?那不是你掉的,是费老师,呃,不是,是费林掉的。” “他把你丢掉的废稿纸都?捡走了,据说是他当初在戏班子里见过角儿的戏服,知道那些刺绣有多么的珍贵,这种有传承的东西‘外面’的人是最喜欢的,他是准备偷了稿纸拿去买的。” 沈茉儿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些废稿纸也能卖?” 这“外面”的人是多没见过好东西。 孔美娟:“应该能吧,不然他偷什么。不过,据说他一开始是想偷你的完稿的,哪知道你成?天挎包不离身,稿纸都?随身携带,他实?在找不着机会,只能从废稿入手。” “哎,我是真的没想到费老师竟然是这样的人啊!” 沈茉儿抽了抽嘴角,由衷道:“不管怎么样,你这包打?听?倒是名副其实?。” 孔美娟:“……” 第87章 第87章 一更 孙耀祖和费林的事情在柳桥公社闹得沸沸扬扬。 实在是虽说常常听闻哪里出现了敌特, 但实际上大家并没有真的见过,这回敌特不但就出现在身边,还牵扯上革委会的副主任, 还查抄出来一大箱子?的“小黄鱼”……这可真是耸人听闻了。 老百姓对?什么古董字画一点不感兴趣, 但是一箱子?“小黄鱼”却是忍不住挂在嘴边啧啧称叹。 建国以后国家一直号召大家把?金子?卖给公家,加上一般也没人敢露富, 所以市面?上黄金是很稀少的。 但稀少不代表没有,真正有点家底的, 谁家里没藏着几个银元一两个金戒指的?有些条件好的人家,结婚的时候还会偷偷地给新娘子?准备“三金”呢。 甭管世道怎么变,金子?总是稀罕的。 别说柳桥公社了,这事因?为?关系重大又?涉及这么多黄金, 消息早都传到县里、市里去了。 这件事倒是带来一系列的后续影响, 比如说公社革委会主任不知道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 还是眼看着昔日嚣张跋扈的下属身陷囹圄,起了兔死狐悲的想法,直接就借口?身体不好请辞了主任的职务,于是吴琼顺理成章提了主任。 再比如学校少了费林这么个老师, 新的老师一时不能到岗, 常识课只能由其他老师分担,但是音乐课却没人能接手, 于是崔老师一旦有事,相应的班级就只能上自习课。 学生们?都沉寂了许多, 哪怕听过再多抓敌特的故事, 总没有亲身经历来得震撼,尤其是这个敌特还是自己的老师,心情自然更复杂。 就在这种氛围中, 沈茉儿向初二年纪的学生公布了绣衣厂招画工的消息,倒是一下子?让原本有些死气沉沉的校园活泛了起来。 原先就对?美术课感兴趣、平时美术作业都认认真真完成的人心里都不由庆幸,而原先觉得学画画没什么用、平时敷衍了事的,简直肠子?都要悔青了。 这年月找个工作多么不容易啊! 尤其是他们?初中眼看就要毕业,按照现在的政策,他们?最快的一两年,最迟不过三五年肯定?都是要插队下乡去的,要是这回能考上绣衣厂,那就是不但有了工作,还不用下乡了! 虽说这个招工是面?向全县的,但是谁都知道,县里也就前进?中学出来的会画画,而且他们?大部?分还是更愿意留在县城,所以多半是不会来参加招考的,就算有,肯定?也不多的。 绣衣厂的画工最终肯定?还是从他们?这些人里面?出。 于是,不管之前有没有好好学,公社中学初二年级的学生大半都报名参加了画工招考。 沈茉儿通过之前比赛认识的人,还有耿立明的牵线搭桥,邀请了市里绘画比赛的评委,现场考试,现场打分,公开选录了八名画工学徒。 同时,绣衣厂那边也终于把?车间里的设备、办公用的桌椅板凳以及生产第?一批货需要的原材料给备好了。 厂房、设备、材料都到位了,人员也到位了,第?九车间终于要正式开工了。 沈茉儿之前也没注意,等到正式开工这天?在车间大门口?碰见二伯家的老二沈建设时,不禁愣了一下。 沈建设倒是主动跟她打了招呼:“茉儿。” 沈茉儿疑惑问:“建设堂哥这是?” 沈建设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招工进?来当了仓管员。” 沈茉儿神色未变,问:“这事我倒是不知道,除了建设堂哥,咱们?家还有别人招录进?来吗?” 沈建设表情微微有些局促,迟疑了下,说:“还有你建业堂哥家的敏兵,就我们?两个。” 沈茉儿点点头,沈敏兵是二伯家的长孙,当初偷她家砖头的就有他。 她状若不经意问:“敏兵分配在哪个部?门。” 沈建设挠挠头:“也是仓库管理。” 沈茉儿扯扯唇角,跟沈建设又?随便说了两句就走开了。 沈建设只觉得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堂妹,不过一阵子?没怎么见着,整个人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明明年纪大了不少,却完全看不出来堂妹在想什么,甚至是面?对?堂妹的时候,还隐隐有些紧张无措,好像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就会被她提溜出来批评一样。 沈建设悄悄擦了把?汗,心说这当了领导就是不一样啊,感觉比大队长还威严。 沈茉儿不知道沈建设的想法,她直接去找了现在负责车间人事工作的卫新雨。 卫新雨也是通过招考进来的,她是白杨公社的人,高中文化,年纪不大性格却很稳重,而且待人接物非常有章法,沈茉儿见过两次,就直接把人事工作交给她了。 卫新雨拿了整个车间的干部职工名册给沈茉儿,说:“之前您说您只管绣工、画工的选人,其他后勤、采购、保卫之类的人员您不管,所以这些人我们?都是按照毛主任和金副主任的要求招进来的,杨柳大队确实也招录了几个,不过他们?报名的时候没提,我们?倒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您家的亲戚。” 杨柳大队两个大姓就是姓周和姓沈,卫新雨猜到可能跟沈茉儿沾亲带故,却没想到竟然是嫡亲的堂哥。 她想了想,又说:“当时除了笔试,还有一个面?试环节,这两个人笔试成绩其实比较靠后的,尤其沈建设,文化水平比较低,不过后面毛主任和金副主任面?试以后,给了很高的分数,所以也就顺利录取了。” 卫新雨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小一岁的副主任,却不敢有半点轻视的想法,能以一己之力促成绣衣厂这样的国营大厂在柳桥公社建车间,这种事就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 何况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卫新雨总觉得沈副主任身上有种天?然的威严感,让人不自觉地信服。 她心里其实也很奇怪,这两个人其实等于是毛主任他们?放水招进?来的,要说毛主任他们?是看在沈副主任的面?子?上,怎么沈副主任却好像完全不知道。 沈茉儿把?名册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确认除了沈建设和沈敏兵,再没有“意料之外”的人后,视线在沈敏兵后面?的“仓库管理”四个字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把?名册交换给了卫新雨:“没事,只要程序合规,谁进?来都不是问题。” 顿了一下,沈茉儿又?说:“不过,按照规定?厂里招进?来的人都是要政审的,之前时间比较仓促,未必都能了解清楚,尤其公社里面?刚刚出现了敌特事件,我建议所有人再认真过一遍政审,不要给后续工作留隐患。” 卫新雨神色微动,点头:“好的,之前时间紧人又?多,只是让他们?自己去大队打了相关的证明材料过来,后面?我会一个一个细细核实的。” 沈茉儿点点头,没再多说 什么。 后面?车间先是开了一个全体成员参加的见面?会,毛建鑫在会议上作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动员讲话,天?花乱坠地描绘了车间未来的美好场景,什么争创一流啦,什么出口?创汇啦,什么名扬海外啦,他说得心潮澎湃,可惜下面?的工人却并不能引起共鸣。 倒是沈茉儿上台后讲了一句“全力保质保量完成生产任务,争取年底就给大家发?福利,三年内就动工盖家属楼”,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出口?创汇,名扬海外太遥远了,年终福利才是近在眼前的,福利分房更是大家心心念念的。 南省绣衣厂拨钱建了车间厂房买了车间设备,但是并没有拨建家属楼的钱,这个钱要从他们?完成的生产任务里面?出,每年留存出几个点,什么时候钱够了,什么时候开工建家属楼。 目前除了公社的原住民,其他人都是挤在公社给的临时宿舍,一间屋子?堆满架子?床,一张床睡两个人,能住下二十来个人。 条件确实艰苦,不过绣衣厂的工人大部?分都是农村出身,倒也不会吃不了这个苦。 但是既然当了工人,他们?当然也想有自己的单人宿舍,也想跟纺织厂、窑厂那样,能分到足够一家子?生活的房子?。 金彩飞能做销售,自然也是个机灵的,眼见毛建鑫的“假大空”不受欢迎,上台后赶紧也学着沈茉儿,给大家许诺了一些实际的好处,于是也获得一片掌声?。 毛建鑫表情不太好看。 他原先在南省绣衣厂是干工会的,搞搞文化娱乐活动,开展开展学习什么的,习惯了对?着工人喊口?号,绣衣厂的工人在轻松的文娱活动之余,也不介意听听这些,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基层群众是这样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沈茉儿是不知道他的想法,要是知道,就会告诉他,别说他了,就是各个大队的大队长,开会的时候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也没人愿意捧臭脚。 没见周满仓每次开会都是简单说两句上头的风向,然后马上就会讲回到大家关心的粮食、猪肉问题嘛,不然就没人听了。 大队长都是这个待遇,车间主任还能好哪里去? 毛建鑫不太高兴地宣布散会,工人们?各就各位,进?车间干活。 毛建鑫从台上下来,一眼在人群中瞅见沈建设,顿时又?高兴了起来,他出声?把?沈建设喊住,对?着沈茉儿说:“沈副主任,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咱们?厂里这次招工,还招进?来两个你的亲戚。来来来,这位是你二叔吧,还有一个好像是你堂哥,沈建设同志,你说说,你这侄女?多优秀!” 他这话一出,沈建设顿时沉默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茉儿嘴角抽了抽,倒是有些明白毛建鑫为?什么招沈建设进?来了,敢情是以为?沈建设是她二叔,寻思着在厂里放个她的“长辈”来压一压她呢? 老实说,如果沈建设真是她长辈,厂里多这么个人,确实多多少少会影响她的威信。 毕竟换了哪个领导,在单位成天?被个长辈叨叨,都会给其他人以一种“领导也是人,你看他在长辈面?前还不是跟咱们?一样跟个孙子?似的”的想法,从而潜移默化地,就不会多尊敬畏惧这个领导了。 可问题是,沈建设跟她是同辈啊! 哪个堂哥有底气对?着当领导的堂妹叨叨? 沈茉儿看了眼毛建鑫笑呵呵的脸,没吭声?。 正当毛建鑫觉得自己总算是小小地扳回了一城的时候,就听见沈建设心虚的声?音:“毛主任,我跟沈副主任是同辈,我才是他堂哥。” 毛建鑫一怔,觉得不可能,他是见过沈茉儿的父亲沈绍元的,这个沈建设看上去比沈绍元还要老,怎么可能跟沈茉儿是同辈? 他脑子?一时有些乱,不知怎么的,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沈敏兵呢?” 沈建设:“敏兵喊沈副主任姑姑。” 毛建鑫:“……” 第88章 第88章 一更 毛建鑫确实存着招个?长辈来恶心恶心沈茉儿的想法?,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终日打?雁倒是被雁啄了?眼?。 招工考试之前他其实并没有注意到沈建设他们,是招工考试之前, 一个?温柔和?善的大妈突然?拦住他, 跟他说了?一番话。 那个?女人说她是沈茉儿的长辈,对沈茉儿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 跟男人争长短的行为非常不满,所以有心想让家里人进厂子来约束一下沈茉儿, 免得沈茉儿做事太出格。 正好?毛建鑫觉得沈茉儿在挂牌仪式那天抢了?他的风头,对沈茉儿十分的不满,于是就在报考人员中随意抓了?两个?杨柳大队的人了?解了?下情况。 在听说沈茉儿家跟叔伯家关系很?差,她叔伯家的孩子甚至还?偷过?她家的砖头后, 毛建鑫就愉快地把这两人招录进来了?。 那女人口口声声说, 这俩人一个?是沈茉儿二叔, 一个?是沈茉儿堂哥,绝对都是能让沈茉儿喝一壶的角色。 现在沈建设却告诉他,他们俩一个?跟沈茉儿同辈,一个?还?是沈茉儿的侄子, 见了?沈茉儿都跟鹌鹑似的? 那他招这俩人进来做什么?! 毛建鑫就跟吞了?苍蝇一样的难受。 被骗了?, 他竟然?被那个?女人骗了?! 尤其他现在还?不能直接把这俩人给退回去,找不到退人的理由, 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他们忽悠了?吧? 毛建鑫一言不发,心里气得快要?爆炸, 脸都涨红了?, 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呵呵,原来是这样,沈副主任的辈分倒是还?挺高。” * 第九车间第一批生产任务是绣片, 绣图是沈茉儿和?陈嘉华商量着定下来的。 厂里原有的订单其他车间都已经在生产了?,所以第九车间目前生产的东西,都是原定生产计划之外的,是准备拿到秋季广交会参展的。 据陈嘉华的经验,这种图案繁复华丽绣片是很?受外商青睐的,他们会把这些绣片缝制到华丽的衣裙上。 原本以国内的审美,大红大绿色差鲜艳的东西就是最?美的,哪怕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倡导朴素之风,但是大姑娘小媳妇儿们背地里其实还?是喜欢花红柳绿的,上供销社买根头绳,大家都喜欢挑红的。 沈茉儿却不太能欣赏这种搭配,她跟陈嘉华争论了?半天,最?终选了?一款以素色为主带暗红纹路的绣图。 当然?,这幅绣图其实也是很?好?看的,哪怕厉新梅她们的眼?光,也觉得这款绣图虽然?整体素净了?些,但是也非常好?看,看着就隐隐带着几分贵气。 生产这块是沈茉儿全权负责,金彩飞倒是嘀咕过?沈茉儿选的这个?花色怕是不好?卖,不过?她也只敢背后说。 毛建鑫作为男同志,对花色这种东西就更是一窍不通了?。 不过?他是相信金彩飞的判断的,金彩飞原先在总部就是采购科的,采购和?销售都是各个?国营工厂最?见多识广的一批人,金彩飞可是去过?广省,见过?不少洋人的,怎么?说,也比沈茉儿这个?乡下长大的姑娘眼?光要?好?吧? 俩人暗地里都觉得这批产品不行,但是一来生产不归他们管,二来也存着点看热闹的心态,所以对生产工作不置一词。 但凡这回的生产任务出点纰漏,之后沈茉儿在车间里就再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话语权。 沈茉儿倒是不知道这俩人的想法?,他们不管生产的事情,她是巴不得的。 车间里热火朝天地投入了?生产,同时卫新雨那边又过?了?一遍政审,然?后就把结果报给了?毛建鑫。 毛建鑫其实早知道沈敏兵偷东西的事情,只是沈敏兵偷不偷东西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这人是沈茉儿的亲戚,回头出什么?问题,难道还?会有人怪到他头上来,多半是以为沈茉儿这个?分管人事的副主任给他开了?后门?,有什么?责任自然?也是沈茉儿去担。 沈敏兵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打?了?份清白的证明,以第九车间目前的忙碌程度,毛建鑫以为卫新雨是不会再一个?个?去核查的,没想到她还?真去核查,并且真的把沈敏兵给揪出来了?。 “人事是沈副主任管的,沈敏兵又是她的亲侄子。”说到亲侄子的时候毛建鑫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也是先入为主了?,看沈敏兵跟沈茉儿年纪差不多,下意识就以为他们是平辈。 停顿了?下,毛建鑫说:“这事你还?是问沈副主任吧。” 卫新雨笑道:“沈副主任的 意思?,反正之前招聘的时候就说好了有半年的考察期,现在人也上班没几天,直接辞退就行了?,不过?她说人是您招进来,让我还是请示一下您。” 毛建鑫勉强露出个笑容:“你们照章办事就行了?,之前也是不知道他有犯罪前科不是?” 卫新雨点点头:“好的。” 下午沈敏兵就接到了?他被辞退的通知。 “是不是沈茉儿,是不是沈茉儿让你辞退我的?!” 沈敏兵原本正靠在仓库的办公室里跟他的二叔沈建设在侃大山。 仓库管理的工作清闲得不得了?,换了?原来在村里,这个?时候他就得去下地干活了?,现在却能坐在办公室里,既不用?风吹日晒,又不用?刨地干活,这样舒服的日子,沈敏兵从前简直想都不敢想。 而且,谁都知道,管着仓库那就管着物资,这里头的油水可大着呢。 沈敏兵正做着一边领工资一边在仓库捞油水的美梦,哪知道卫新雨就来传达了?这个?噩耗,他根本不能接受,他那张证明还?是找大队长周满仓的孙子、他的狐朋狗友周勤帮忙偷了?钥匙盖的,有大队的证明,政审怎么?可能通不过?? 哪怕车间里也有几个?杨柳大队的人,可谁闲着没事会去告发他? 只可能是沈茉儿。 沈敏兵挥舞着双手就要?去找沈茉儿算账,沈建设还?想劝他,反倒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不过?他想找沈茉儿是不可能的,卫新雨领着保卫科的人一起,保卫科的人直接就把沈敏兵摁住了?。 沈敏兵被保卫科的人押着送回杨柳大队后,周满仓拎着棍子追着周勤在村里跑了?三圈,直接把周勤打?得下不了?床,还?在村里开大会批评沈敏兵和?周勤,给这俩人安排了?最?繁重的工作,把沈敏兵整治得再不敢在村里骂一句沈茉儿。 毛建鑫本来以为把有过?偷窃经历的沈敏兵放在仓库,怎么?的也能给沈茉儿找点麻烦,哪知道一下子就被沈茉儿给撅回去了?。 他接连给沈茉儿使绊子失利,心里非常郁闷,尤其最?近绣衣厂那边已经在挑选去广省参加下半年广交会的人选,有人给他送消息,说厂长是属意他去的,但是秦副厂长一直不同意,坚称要?派个?懂刺绣业务的人去。 第九车间总共三个?领导,金彩飞因为是管采购和?销售工作,到时候肯定是要?去的,剩下他和?沈茉儿两个?人肯定得有一个?留守。 毛建鑫虽然?觉得他们第九车间现在生产的产品怕是无法?打?开外销市场,今年这届广交会想有多少成绩是不可能的,但是毕竟是国家倾力打?造的对外贸易平台,每年参加广交会的各部门?领导和?各地厂商简直犹如过?江之鲫,这种场合,哪怕本单位产品销售不理想,光光是人脉资源也是不得了?的财富了?。 毛建鑫原先不在核心业务部门?,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参加,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是势在必得的。 这天,毛建鑫下班以后留在办公室里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打?给省城的,一方面联络感情,一方面也是打?听情况。 在听说厂里还?没有拟订最?终名单的时候,毛建鑫暗暗松了?口气,从厂里出来的时候还?在心里琢磨,怎么?才能给沈茉儿再找点什么?麻烦。 天色已经很?暗了?,毛建鑫心不在焉地走过?一个?小巷子,突然?眼?前一黑,被人套了?个?麻袋,他刚想呼喊,嘴巴里就被塞了?只滂臭的袜子,来人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对着他就是一顿揍。 毛建鑫被打?得脑袋都嗡嗡的,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了?句“不敢打?沈茉儿我还?不敢打?你吗”,说着那人又踹了?他几下,然?后毛建鑫就听见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远去。 毛建鑫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半天缓不过?神,许久才掀开了?脑袋上套着的麻袋。 他喘着粗气坐在地上,脸色阴沉地想了?想,爬起来去派出所报了?案。 * 这几天天气热,沈茉儿吃饭的时候就没什么?胃口,她之前在大凉的时候其实就这样,天气一热就苦夏。 去年倒是吃嘛嘛香,什么?苦夏不苦夏的,能吃饱就不错了?。 今年家里条件改善,沈绍元慢慢地把外面打?的饥荒都给还?掉了?,傅明泽每个?月领到的补贴几乎不用?,统统都交到了?沈茉儿手里,家里的财务状况日益好?转,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好?吃好?喝了?。 吃得好?了?,沈茉儿十几年锦衣玉食养刁了?的胃口好?像也回来了?。 傅明泽现在已经摸清了?她的脾性,傍晚从村里回来的时候带了?些黄瓜、菌菇和?鞭笋,下厨做了?凉拌面。 白嫩的鲜笋丝、褐色的菌菇丝和?绿莹莹的黄瓜丝铺在面条上,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浇上一勺酱拌匀,不管是面条还?是浇头,都均匀地裹上了?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的酱汁,吃一口,简直又香又清爽。 沈茉儿正满足地吃着面,忽然?房门?被人敲响,傅明泽放下筷子去开了?门?,门?外两个?穿了?制服的公安,面容严肃地问:“请问沈茉儿同志在吗?” 沈茉儿站起来走到门?口:“我是。” 公安点点头,说:“我们这里接收到一起报案,南省绣衣厂第九车间车间主任毛建鑫在路上被人套麻袋打?了?,需要?你跟我一起到派出所配合一下调查。” 沈茉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被打?了??” 第89章 第89章 二更 毛建鑫被人打了, 跑到派出所报案,公安问他有没有仇家,他支支吾吾半天, 语焉不详地说?自己是外地人, 在?柳桥公社没认识多少人,唯一接触的?就是车间里的?人。 就算是有矛盾, 也是工作上的?矛盾,然后举例说?明了最近工作上的?一些争执矛盾。 不止提了沈茉儿, 也提了金彩飞和跟他顶过嘴的?两个小组长,但是话里话外的?,明显是说?跟沈茉儿在?工作上理?念的?矛盾比较多,并且重点提了沈茉儿的?侄子因为政审不通过被车间辞退的?事情。 这件事在?毛建鑫的?嘴里俨然就变成沈茉儿安排自家亲戚在?厂里管理?仓库, 被查到政审弄虚作假以后, 自己公正?无私地给人辞退了, 因此可能惹上了麻烦。 诚然沈敏兵确实是头号嫌疑人,但是公安没有证据,也只能到杨柳大队走访问话,沈敏兵根本?不承认, 家里其他人也个个拍着胸脯替他担保, 说?那?天他一直在?大队。 派出所的?人一时间没找到什么有力证据,这件事只能先挂着。 公安这边虽然挂着, 但是毛建鑫这个车间主任在?柳桥公社莫名?被套了麻袋打得鼻青脸肿的?事情却很快传到了南省绣衣厂,绣衣厂内部顿时就有了不该在?江北县那?么远的?地方建车间的?议论。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车间建在?江北县, 车间主任却是从?省里派下去的?,难怪人家不服气。 不少人都起了兔死狐悲的?想法,当初谁去接这个车间主任, 绣衣厂内部也是经?过非常激烈的?竞争的?,最后毛建鑫胜出,哪知道这才开工多久,毛建鑫就被人揍了! 也有人说?第九车间的?绣图选得不好,往年他们在?广交会卖不掉的?东西,在?国内也是非常受欢迎的?,完全不愁卖不出去,现在?好了,就第九车间这个绣片,要是广交会上卖不出去,东西怕是就只能砸在?手里了。 甚至还有传言说?毛建鑫是因为开除了一个政审没通过的?人得罪了沈茉儿这个地头蛇,才遭到了打击报复。 没多久,省里就下来了一个工作组,要 彻查第九车间的?人事、生产问题。 人事和生产都是沈茉儿负责的?,说?白了其实就是调查沈茉儿。 “沈副主任,仓库那?边说?工作组让暂缓生产,不管是布料还是丝线,都只给四分之一。” “工作组每天找车间工人谈话,一谈就是一小时,这不是浪费咱们时间嘛。” “这样下去,咱们十月份之前哪能赶出多少东西。” “可不是,尽是耽误事儿。” 办公室里,厉新梅、邢芳洁、段小霜和陶念芹等几?个小组长正?在?跟沈茉儿反应情况,沈茉儿揉了揉额头,想了想,说?:“新梅嫂子、邢知青,你们这两组做完这一批的?绣品后,就直接绣后面?几?幅绣图的?样品吧,剩下的?两组继续完成第一批的?生产任务。” 十月份的?广交会沈茉儿准备带六样绣品参展,本?来按部就班地就能完成,现在?被省里的?工作组这么一打岔,沈茉儿估计原先的?计划是没办法完成了,为了确保能带足够的?样品去,只能把原定的?每样的?数量减少。 沈茉儿其实也有点烦躁了,因为调查思想问题而中断生产的?事情,在?这个年代其实是司空见惯的?,但是沈茉儿确实没有预料到,南省绣衣厂内部的?斗争倾轧会这么厉害。 难怪这几?年在?渐渐走下坡路。 原本?沈茉儿其实对南省绣衣厂下派车间主任和副主任的?事,并没有太?多想法,毛建鑫和金彩飞爱蹦哒爱揽功,她也不是很在?意,但是毛建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沈茉儿还是有点忍不了了。 自己的?地盘,确实应该自己做主才好。 不过这个得慢慢来,不然赶跑了一个毛建鑫,又来一个张建鑫、李建鑫,那?她就是为人作嫁了。 几?个人还在?办公室里说?话,突然外面?来了个戴眼镜的?小青年,随意敲了敲门?,不等沈茉儿应声,就直接推门?进来了。 这人叫应俊,南省绣衣厂工会的?,据说?原先就是毛建鑫的?下属,后面?毛建鑫高升,直接跟厂里推荐给他提了个副科长的?位置,这回跟着工作组下来,蹦哒得那?叫一个欢。 应俊扫了眼办公室里的?人,心说?这可真是个草台班子啊,瞧瞧站在?这儿的?都是些什么人,一群没文化没见识的?女人。 他轻蔑的?眼神扫过,然后就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沈茉儿,工作组找谈话。”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厉新梅气得呸了一声:“什么态度,狗仗人势。” 沈茉儿失笑:“知道是狗,何必跟狗生气?走,你们赶紧回去安排生产任务,我?去看看。” 厉新梅替她叫屈:“公安都没查清楚的?事情,工作组怎么就好像认定毛建鑫被揍跟你有关系似的?。他们也不找块镜子照照自己,瞧瞧自己那?副成天下巴抬到天上讨人厌的?样子,别?人手痒揍他们一顿,那?多正?常!” 一向沉稳的?邢芳洁都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段小霜是个性格泼辣飒爽的?,附和说?:“可不是,我?这些天都无数次想要捏拳头给他们揍一顿了。” 陶念芹稳重周全一点,拽着她就往车间去:“走走走,咱们赶生产任务去,我?就不信了,我?们把丝线布料都用完了,仓库那?边还能压着东西不给?” 沈茉儿在?走廊和沈茉儿分开,往另一头的?小会议走去,最近工作组的?谈话都是在?小会议室里进行的?。 敲门?进去后,沈茉儿冲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几?个人点了点头。 这次南省绣衣厂下来的?工作组一共五个人,带队的?是分管思想作风建设的?副厂长曾慧茹。 曾慧茹看了眼沈茉儿,示意她坐,沈茉儿于是就很镇定地坐到了办公桌前面?摆放的?凳子上。 一个人面?对着一排人,倒是真有点审讯的?意味了。 曾慧茹并不开口,而是摆摆手,示意旁边的?应俊询问。 应俊扯扯衬衫的?领子,冷淡地看着沈茉儿:“沈副主任,被辞退的?仓管员沈敏兵是你的?堂侄是吗,把这样的?人招录进来做仓管员,你不觉得很不妥当吗?” 沈茉儿淡定点头:“是很不妥当。” 应俊没想到她连一句反驳都没有,一下子有点措手不及,下面?的?话就没接上去。 沈茉儿却语气舒缓镇定地继续说?:“工作组来了几?天,难道还没有查清楚吗?仓管员属于后勤,不是我?招录的?,我?事先并不知道招了沈敏兵进来,而且,重新走一遍政审的?建议也是我?提出来的?,这个不妥当的?事情,很快被纠正?了。” “负责人事工作的?卫新雨一个人在?短时间内确实很难核查所有人员的?政审材料,工人上班后,政审工作继续开展,有问题的?就在?六个月试用期内辞退,这是正?常的?工作流程,我?认为并没有什么问题。” 沈茉儿看着应俊反问:“工作组是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 应俊阴沉着脸:“工作流程可能没有问题,但是造成不良的?后果,毛主任因此受到了……” 沈茉儿打断他:“应副科长,毛主任受到袭击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公安方面?也还没有查清楚。” 应俊又是一噎,想了想,换了个角度:“目前在?任的?两个仓管员,其中一个是你的?堂哥,另外一个据说?也跟你的?姑姑有亲戚关系……” 沈茉儿再次打断他:“应副科长是想说?我?安插人在?仓库吗,如?果真是这样,这几?天车间去仓库领取材料就不会被推三阻四了。” 而且,所谓的?姑姑,是跟他们家关系不好的?大姑。 应俊三番两次被她打断,偏偏还被她反驳得哑口无言,气得脸都涨红了,忍不住说?:“那?生产任务呢,金彩飞副主任明明向你提过建议,让你采用群众更耳熟能详的?绣图,你却一定要生产一些不知所谓的?……” 沈茉儿:“生产任务的?绣图是我?和陈嘉华主任一起商量着定下来的?。相比金彩飞,我?当然还是更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 “……” 应俊之前并没有见过沈茉儿,工作组下来以后,也一直是找工人谈话,这还是第一次找沈茉儿谈话。 万万没料到,原以为拘谨好忽悠的?乡下女人,竟然是这么个思路清晰牙尖嘴利的?。 他根本?就说?不过她! 应俊面?红耳赤,还想再说?,办公室阖着的?门?却被急促地敲响了,保卫科的?武科长推门?进来说?:“派出所那?边说?毛主任被打的?事已经?有眉目了,请沈副主任过去一趟。” 第90章 第90章 二更合一 工作组的?人和沈茉儿一起去了?派出?所。 柳桥派出?所的?所长?姓梁, 听说南省绣衣厂还?来了?个?副厂长?,梁所长?亲自出?迎,跟曾慧茹握手, 把一群人带到所长?办公室后, 又亲自倒了?茶水,这才?解释了?来龙去脉。 “杨柳大队有目击者?站出?来指证, 沈敏兵那天确实不在大队,后面我们通过走访, 也在公社找到了?证人,沈敏兵见抵赖不过去,已经?招供了?,人就是他打的?, 因为被开除, 他恶意报复。” 应俊瞥了?眼沈茉儿, 马上说:“有没有共犯,除了?报复,是不是还?有人指使?” 梁所长?看他一眼,点点头:“有共犯。” 应俊顿时激动起来:“共犯是谁?” 说着眼神?若有所指地瞥了?眼沈茉儿。 梁所长?若有所思看他一眼, 这人什么意思他这样的?老江湖还?能看不明白吗, 他扯着唇角笑了?笑,说:“是沈敏兵的?表兄弟, 王金宝。” 那也是个?奇葩,据他自己交代, 去年在公社被人这么套了?麻袋揍过, 他妈田翠和他姨田芳虽然关系不好了?,但是他们表兄弟平时还?是经?常凑在一起的?,听说沈敏兵被人开除以后, 他就马上贡献出?这个?宝贵的?挨揍经?验,然后还?跟沈敏兵一起去实施了?。 应俊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忍不住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一点:“我们厂里呢,我们厂里就没人跟他同谋吗?” 梁所长?冷着脸:“同谋没有,本来他们还?想打沈副主任和卫新雨同志,只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 沈茉儿平时并不是点卯上班的?,卫新雨住宿舍,平常往来都有不少人一起,沈敏兵他们一直没找到机会。 而且,沈敏兵其实也怕事情败露以后,他在杨柳大队待不下去。 从省里获奖到在公社建厂房,带着村里的?人当工人,沈茉儿现在在杨柳大队威信高得不得了?,加上她那个?知青丈夫,搞什么作物增产搞得有模有样,村里那些老庄稼把式都信服得不行,他们夫妻俩现在比周满仓还?要得人心。 要知道他把人揍了?,他以后在村里都不敢走夜路了?。 公安来给沈茉儿做了?个?笔录,一群人离开派出?所,第二天工作组一行人就离开了?江北县。 几天后,南省绣衣厂下发通知,调毛建鑫回了?省城,车间主任一职暂时空悬,由沈茉儿这个?副主任主持工作,同时参加广交会的?名?单也下来了?,沈茉儿和金彩飞都去。 毛建鑫在江北县待了?快一年,原本是想在这里攒点经?验,以第九车间作跳板再往上走走的?。 当然,这次他被打了?一顿,趁机把事情闹大,也有挤兑沈茉儿的?意思。 但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在柳桥公社调查时不温不火、没怎么表态的?曾慧茹,回到省城以后就向厂里提交了?一份言辞犀利的?报告,直指毛建鑫沉溺争权夺利不顾第九车间发展。 这份报告得到了?分管第九车间的?秦副厂长?的?支持,两个?厂领导联手,直接就把他从车间主任的?位置上拉了?下来。 不但毛建鑫背了?个?处分,降级去清闲部门挂了?个?副科长?,应俊也没落个?好,被领导坐了?冷板凳。 毛建鑫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这些事情都是陈嘉华打电话?的?时候告诉沈茉儿的?,她在电话?里笑得舒心:“曾副厂长?是今年新调过来的?,厂里大家对她都不了?解,不过她平时待人处事很温和圆滑,毛建鑫和应俊估计仗着有厂长?这个?靠山,并没把她放在眼里,哪知道人家是个?硬茬。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看厂长?对她也有些忌惮,估计是个?有背景的?。” 不管怎么样,曾慧茹雷霆手段,倒是一下子给沈茉儿扫清了?障碍。 毛建鑫她也不是对付不了?,但是如果没有曾慧茹,她可?能还?得花点功夫。 毛建鑫离开的?那天,沈茉儿、金彩飞还?有几个?科长?组长?一起去停靠站送了?。 以为扶他上青云的?地方,谁知道却?是让他栽了?个?大跟头的?地方。 毛建鑫整个?人一下子萎靡了?不少,站在马路边看着眉眼平和的?沈茉儿,回想在柳桥公社这近一年时间,这个?眼神?清明坚定的?姑娘,其实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他,一直都是他因为忌惮而处处为难她,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沈茉儿同志,希望第九车间能越来越好。” 毕竟是他灰头土脸一点一点建起的?厂房。 他这也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 毛建鑫走后,金彩飞安稳了?不少。 本来她也不是想要越过沈茉儿去,只是“外来的和尚”总是怕被本地人排挤,就配合着毛建鑫一起打压沈茉儿。 现在毛建鑫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她哪里还?有心气儿搞什么幺蛾子。 沈茉儿不管省里怎么样,反正现在第九车间没有人再出?什么幺蛾子了?,预定的?生产任务很快地赶了?上来。 第九车间这边越来越顺,杨柳大队那边田芳气不过大孙子被开除以及因为打人派出?所“二进宫”连原先已经?在相看的?亲事都吹了?,在外面到处数落沈茉儿冷心冷肺,不给亲人留活路。 这话?杨柳大队其实没几个?人听的?,但是也不能否认总有那么一小戳人,因为种种原因,对沈茉儿心怀怨怼,比如把周招娣分出?去以后心里总还?是不得劲儿的?杨大妞,比如孩子去考第九车间最终被刷下来的?某家人,总之?,田芳那一套虽然没几天人听,但是也不是全无拥趸。 这么一来,依旧在第九车间工作的?沈建设就非常的?尴尬了?。 在家里,兄弟侄子都嫉妒他,因为全家现在除了?沈玲玲夫妻俩,就只有他有工作拿工资,在外面,别人都觉得你在厂里工作拿工资,老娘还?在村里散播副主任的?谣言,你这不是一边吃着人家的?饭一边还?要骂人家的?娘嘛,这也太不要脸了?! 沈建设苦哈哈。 但是月初领到工资的?时候又高兴得不行。 真?的?是痛并快乐着。 因为这个?事情,沈老二家里其实也非常的?不平静,两个?儿媳时常明撕暗掐,田芳在外面数落完了?沈茉儿,往往还?要回家数落一通儿媳。 不过,田芳很快也没精力数落沈茉儿了?,因为他们家出?大事了?! 事情得从前几个?月说起,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沈玲玲也渐渐地进入了?养胎模式,学校的?课程都一点点移交给程涛和王秋彤了?。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张俊良开始频繁地以厂里加班为由夜不归宿了?。 当然,真?是加班的?话?,夜不归宿也没什么,毕竟张俊良自己家就在公社,晚了?回家凑合一夜也是很正常的?。 然后这不沈建设在第九车间上班了?嘛,公社领导为了?加强绣衣厂和纺织厂的?联系,当初第九车间厂房选址的?时候,选的?就是纺织厂不远的?一块荒地,所以说第九车间其实离纺织厂并不远。 张俊良一连几天没回家,沈玲玲记挂自己男人,就弄了?点煮鸡蛋、米糕和番薯条让沈建设带过来给张俊良,方便?他加班的?时候饿了?吃,结果沈建设在纺织厂大门口张俊良出?来的?时候,就跟他们厂保卫室的?人唠了?起来。 对方听说他是第九车间的?,心头八卦的?小火苗嘭嘭地燃烧,扯着他就问前车间主任被人套麻袋打得鼻青脸肿的?事。 沈建设虽然觉得有点尴尬,但是也还?是含糊地跟人讲了?,然后讲着讲着,沈建设就顺口问了?一句纺织厂最近是不是很忙经?常加班。 结果这一问就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保卫室的?人最是清楚厂里各科室什么时候下班,表情诧异地说:“我们厂里车间倒是挺忙的?,纺织任务重嘛,技术科倒是还?好的?,轮到值班的?人留下来守着就行,其他人都是正常下班,而且车间加班也不会晚于八点的?。” 沈建设大惊失色,等?到张俊良出?门来拿东西的?时候都还?有些深思不熟,张俊良倒也没太在意,他一向都不怎么在意妻子娘家的?人,哪怕现在沈建设成了?工人,他也并没有高看他一眼。 一个?仓管员,连车间工人都不是,跟他这种搞技术的?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更何况,这个?事情实在不能细想,要是往细了?想,他难免就要想到沈茉儿。 如今,沈绍元已经?是窑厂宣传科的?副科长?了?,沈茉儿也成了?绣衣厂下属车间的?车间副主任,甚至,距离成为车间主任,好像也并不遥远了?。 如果是其他不相干的?人,张俊良只会羡慕,偏偏这个?人是沈茉儿,他们相过亲,差点就要结婚的?,张俊良每每想起,就会有一种错失万两黄金的?失落与痛心。 假如,假如他当初娶的?是沈茉儿,那么现在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工人,还?能住在公社家属院的?小套房里,而且,他竞争技术科副科长?、科长?位置的?时候, 厂里领导看在沈绍元和沈茉儿的?份上也会给几分面子的?吧。 反正就是不能细想,一细想张俊良感觉自己随时会吐血。 这么一对比,沈玲玲和她的?家人就实在太不够看了?,一群粗俗、抠门的?乡下人。 张俊良心里鄙夷,面上却?维持着礼貌,感谢了?一番大舅哥后,就拎着东西回厂子里去了?。 哦,顺便?还?让沈建设给沈玲玲带了?个?口信儿,说是周末才?有时间回去。 沈建设满腹疑云地去上班,一整天都浑浑噩噩的?,下班回到家就跟沈玲玲说了?自己听到的?。 沈玲玲倒是没有立刻就怀疑张俊良,反倒是维护自己的?丈夫:“保卫室的?人知道什么,都不是同个?科室的?。” 当事人不相信,沈建设反倒舒了?口气,不信也好,希望是保卫室的?人胡说吧。 沈玲玲虽然嘴上说不信,但其实内心把这几个?月的?事情仔细回忆了?一遍,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 心里种了?怀疑的?种子,原本粗心大意忽略掉的?一些细节也渐渐被注意到了?。很快沈玲玲就发现张俊良的?衣服上有时候会有一种陌生的?香气,可?能是香皂的?香味,也可?能是擦脸油的?香味,总归不是她用的?任何一种。 然后就是张俊良嘴上说着关心的?话?时敷衍的?表情,或者?是明明有时候自己刚跟他说过的?话?,他却?好像心不在焉似的?,完全就没有听进去。 等?到沈玲玲问张俊良要钱和票准备给未出?世的?孩子再准备点麦乳精和布料,张俊良却?说这个?月的?钱票被同事借走了?时,沈玲玲简直就跟整个?人被泼了?一盆冰水似的?,从头冷到了?脚。 沈玲玲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她对张俊良千依百顺,那是因为她觉得有个?当技术工人的?丈夫有面子,也是因为他们结婚以后张俊良也确实对她还?算温柔体贴。 现在知道张俊良可?能在外面给她戴绿帽子,沈玲玲简直只要一走出?家门,别人看她一眼,她都得怀疑对方是不是在笑她。 沈玲玲当然忍不了?这个?委屈,于是就把事情告诉爹妈,然后沈永军夫妻俩加上沈建业、沈建设兄弟,一家子就开始监视跟踪张俊良。 九月秋风起的?时候,张俊良终于被逮了?个?正着。 说起来,沈茉儿倒是没看到沈老二一家子深夜捉奸的?盛况,她知道这件事,还?是刘桂枝告诉她的?。 “一家子早早地埋伏在巷子里,等?张俊良进了?院子,他们也没有马上发难,而是又等?了?十几分钟才?直接踹门冲进院子的?,张俊良和他那个?姘头衣服都没穿就被他们摁住了?。”刘桂枝挤眉弄眼地说。 沈茉儿想了?想,觉得不对:“他们家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去捉奸,还?在巷子里喊人了?,他们就不怕影响张俊良的?工作?” 既然是晚上,他们要是不喊人,按理也不会闹得满城皆知吧? 沈茉儿感觉照她对二伯沈永军那一家人的?了?解,他们应该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把人捉住然后趁机拿捏张俊良才?是正常操作,这么闹出?来其实对他们家没多少好处的?。 这年头可?没多少人因为丈夫在外面有女人就离婚的?。 那么既然不离婚,他们肯定也不会想影响到张俊良的?工作的?。 刘桂枝嘴角抽了?抽,说:“他们家其实是有点倒霉的?,他们一家子人大晚上的?跑到巷子里躲躲藏藏的?,自己以为自己躲得很好,其实早被附近的?邻居发现了?,邻居怀疑这些不是什么好人,又见他们人多势众,就悄悄地跑去派出?所报了?警。结果人家公安过来的?时候,正巧碰上他们踹进那个?小院,公安见他们强闯民宅,于是马上也就跟了?上去,然后就看到一家子摁住了?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干脆就给这一群人都弄回派出?所了?。” 沈茉儿:“……”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就是二伯这一家子人跟派出?所好像还?是有点莫名?其妙的?缘分在的?。 你看沈敏兵偷砖头进过派出?所,打毛建鑫又进了?派出?所,这都二进宫了?,然后上回王金宝进派出?所的?时候,田芳他们也因为打架进了?派出?所,现在他们捉奸又给一家人弄进派出?所了?……估计派出?所的?同志都要记住他们了?。 刘桂枝神?神?秘秘地问:“你知道那个?张俊良的?姘头是谁吗?你绝对想不到。” 沈茉儿心说我可?能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但我见过她呀,大清早的?跟张俊良在大街上腻腻歪歪的?,当时她爹就说过,这俩人关系不清白。 “是谁?” 刘桂枝用一种夸张的?语气:“是张俊良的?表姐!” 她无语地摇头:“这表兄弟姐妹不能结婚,国?家政策都规定了?的?,他们倒好,不能结婚就搞这个?。他那个?表姐听说是嫁在县里的?,但是年前离婚了?,带着个?闺女回了?娘家,跟娘家处得也不好,就又带着闺女搬出?来住在了?外面,就是那个?被捉奸的?小院子。那院子是跟人租的?,一个?月房租不少的?,据说都是张俊良在付的?。张俊良经?常出?入小院的?,那边离纺织厂和窑厂都有点路,倒是没人认识张俊良,闹出?来之?前,附近的?邻居都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住那里呢。” 刘桂枝忽然说:“哎,对了?,那捉奸的?一家子也是杨柳大队的?,你应该认识的?吧?听说这个?张俊良家里住房紧张,还?是住在媳妇儿家的?,那他就是住在杨柳大队,你应该也见过吧?” 沈茉儿表情复杂,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又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捉奸的?那一家子应该就是我二伯家,那个?张俊良应该就是我堂姐夫。” “…………………………” 刘桂枝满脸尴尬,干笑道:“啊,原来是这样啊?” 怎么办,叨叨八卦居然叨叨到沈茉儿家亲戚身上了?。 沈茉儿笑笑:“没事,我们家跟他们关系不太好,平时也不怎么走动的?。” 刘桂枝一秒释然:“我就说嘛,沈老师多好的?人,怎么会有那么不着调的?兄弟。”这里的?沈老师是指沈绍元,自从她家周平安拜了?沈绍元做师父以后,刘桂枝都是这么称呼沈绍元的?。 刘桂枝:“哎哟,这么说,张俊良那个?气得早产了?的?媳妇儿不就是你堂姐?!” 沈茉儿这才?知道沈玲玲被气得早产了?,当天夜里就被送去了?县人民医院,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男孩儿,甚至母子俩已经?被送回杨柳大队坐月子了?。 好吧,傅明泽最近实在太忙,成天不是去县里,就是去公社其他大队,这阵子都没回过杨柳大队,然后第九车间也在赶广交会参展的?展品,大家也是忙得连休息日都取消了?,所以倒是根本没人知道沈玲玲已经?生了?。 沈茉儿寻思着自己也挺久没回杨柳大队了?,正好这个?周末她准备给大家放个?假松快一下,干脆就这个?周末回杨柳大队瞧瞧沈玲玲吧。 好歹她们是堂姐妹,还?一起共事过,沈玲玲生产,沈茉儿还?是准备买点东西去瞅一眼的?。 当然,这时候她过去看沈玲玲,以沈玲玲的?性格,没准会觉得她是故意上门看笑话?的?。 沈茉儿能猜到沈玲玲的?想法,但是她不介意,毕竟眼看她就要去广省了?,后面更抽不出?时间。 于是到了?周末沈茉儿就和赵婷婷一起回了?村里。 赵婷婷也准备代表家里去看看沈玲玲,毕竟他们家虽然跟几个?舅舅来往不多,但是也并没有就断绝关系,像是婚丧嫁娶、生孩子这种大事情,还?是会互相走一下礼的?。 俩人先在供销社买了?点东西,然后再一起骑着沈绍元的?自行车回了?杨柳大队。 进了?村子以后,村里人看到沈茉儿都纷纷热情地打招呼,然后在听说她要去看沈玲玲以后,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沈茉儿以为他们这个?表情是因为捉奸的?事情,直到她们在离沈玲玲家不远的?地方碰见了?同样准备去看一眼沈玲玲的?王秋彤。 王秋彤原先跟沈玲玲真?是没什么来往,可?现在她们是一个?学校的?同事,整个?学校还?只有三个?同事,其中一个?还?是男同志,所以王秋彤作为女同志,只能义无反顾地肩负起看望刚生产的?女同事的?责任。 但其实她是真?不想去啊! 不然也 不会拖来拖去拖到现在了?。 王秋彤表情跟之?前的?社员同样的?一言难尽:“要不是大家都是同事,程校长?又是个?男同志,我是真?不想去。” 赵婷婷天真?道:“就是去看一眼,说两句话?就走了?,没事的?。” 王秋彤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孩子还?是太无知了?:“就是连看一眼都不想啊!” 虽然有点膈应,不过为了?让沈茉儿和赵婷婷都有个?心理准备,王秋彤还?是解释了?一下:“张俊良的?表姐,那个?叫方玉华的?女人也在沈玲玲家里。” 赵婷婷瞪大了?眼睛:“哎?!” 王秋彤一脸“你现在知道自己见识少了?吧”的?表情,无语地说:“她现在就住沈玲玲家里,伺候沈玲玲坐月子。” 沈茉儿:“……” 赵婷婷:“……” 不是,他们这是什么操作?! 这真?是不怪村里人都一副讳莫如深、一言难尽的?表情了?。 毕竟,这样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啊! 哦,也不是,沈茉儿倒是见过的?,不过那是在大凉,男人收了?通房丫鬟或者?是纳了?妾室,都是要给主母晨昏定省,伺候主母饮食起居的?。 可?问题是现在不是在大凉啊,就算是沈茉儿这样的?“外来者?”,潜移默化的?,也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的?制度,并且对类似一夫一妻、男女平等?之?类的?制度表示十万分的?赞赏与支持。 沈玲玲一个?“土生土长?”的?高中生,竟然会容忍丈夫的?出?轨对象登堂入室?! 啊这。 这就让人很难评价。 90-100 第91章 第91章 一更 “快把尿布给洗了, 你说?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不就是让你来伺候人的吗,你这磨磨蹭蹭的想偷懒可不行。” 沈茉儿她们刚走?到门口, 就听见田芳的声音。 田芳以?前是很重视自己名声的, 跟人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村里人都觉得?她脾气温和, 是老娘们儿里面难得?的通情达理?、温柔体贴的人。 但是从沈茉儿差点饿昏在地里,大家才知道田芳竟然跟曹梅一起抢了沈茉儿家的粮食, 然后后面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老沈家人偷沈绍元砖头啦,田芳给沈茉儿介绍自己不着调的外甥想吃绝户啦,跟亲姐妹打架被?抓去派出所啦……一直到沈老二一家子去公社?捉奸, 大概是事?情实在太多?了, 田芳的名声早就漏成?筛子了, 然后田芳就放开了。 她不演了。 破罐子破摔了。 沈茉儿其实已?经有阵子没?见过田芳了,原先每天梳洗得?干干净净的人,现在头发乱蓬蓬的,脸上皱纹明显深了不少, 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 眼睛里流露一丝疲惫与愁苦,完全没?了原先的精气神。 看到沈茉儿, 田芳表情僵了一下,不过很快挤出个笑容:“茉儿来啦, 快进来快进来。” “婷婷你也来了, 还?有王老师,你们快进来。” 沈茉儿看了眼蹲在地上收拾脏衣服的女人,短头发, 长得?挺漂亮,果然就是那天早晨她在路上看到过的那个人。 田芳扯了扯嘴角,说?:“这是俊良的表姐方玉华,他妈没?空,他们家就让他表姐来帮着伺候月子。这伺候月子,本来就是婆家的事?情,我们也不管他们家谁来,总归要给玲玲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就行,我们家玲玲可是给张家生了孙子的。” 方玉华抱起装了脏衣服的搪瓷盆,冲沈茉儿她们笑了笑,说?:“婶子说?的没?错,俊良他哥前头生的都是闺女,这还?是他们家头一个宝贝金孙,我们怎么伺候玲玲都不为过的。”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一看就是真的打心眼里是这么想的。 沈茉儿她们仨顿时面面相觑,不止内心大为震撼,赵婷婷的眼睛都快要瞪凸出来了,真的是,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啊,她跟张俊良搞破鞋,居然还?能这么淡定地说?怎么伺候玲玲都不为过,这,这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啊! 方玉华抱着搪瓷盆,脚步轻快地走?了,留下满脸呆滞的几个人。 到底沈茉儿从封建社?会过来,对这种事?接受度更?好一点,毕竟如果照着通房丫头伺候主?母来想,就容易接受多?了,她很快反应过来,说?:“咱们去看一下沈玲玲吧。” 沈玲玲的屋子门窗禁闭,这是因为当地习俗坐月子不能吹风,所以?屋子里有些闷热,还?有一股杂糅了许多?奇怪味道的臭味。 看到沈茉儿,沈玲玲果然脸色不太好看,沈茉儿也直接,说?:“我是以?大队小学曾经同事?的身份来看你的。” 沈玲玲脸色好看了一点,不过还?是嘀咕了句:“我就不信你不是来看热闹的。” 沈茉儿诚实地点头:“嗯,主?要是来看热闹的,顺便看看你。” 她和沈玲玲关系又没?多?好,不来其实也没?关系的,要不是她家的事?情太奇葩,沈茉儿没?准就直接跟王秋彤、程涛凑一两块钱份子就算了。 沈玲玲表情扭曲了一下,不过大概是这阵子经历得?多?了,她这眼界和忍耐力都练出来了,竟然没?像以?前一样气成?□□,而是深呼吸了一下,说?:“没?事?,你送我东西,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沈茉儿自然不是空手上门的,她拎了点糕点和罐头,这礼也不算轻了。 他们家的债都已?经还?完了,三个人挣工资,哪怕就看明面上的条件,也算不错了,所以?沈茉儿也不介意给沈玲玲拎点东西。 毕竟,这又是捉奸又是早产的,沈玲玲确实挺倒霉的,就当同情一下她的遭遇了。 王秋彤其实之前跟沈玲玲也有点旧恩怨,不过她这个人有点大而化?之,不太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而沈玲玲从前嫉妒王秋彤城里来的,长得?好家庭条件也好,但是自从她嫁了张俊良,她自我感觉就不一样了,看王秋彤就是一个条件稍微好点的女知青,也不想着跟人别苗头了。 所以?她们俩居然在学校里处得?还?行。 也因此,王秋彤一点没?客气,有什么就问什么:“沈玲玲,你们这怎么回?事?啊,怎么还?让方玉华给你伺候月子了?我听说那天晚上派出所都给惊动了,她搞破鞋没?被?抓走?啊?” 沈玲玲表情扭曲了一下,不过很快地镇定下来,说?:“你是听了外面的谣言吧,那都是以?讹传讹的,不能相信的。那天是我们误会了,她是在给俊良按摩推拿,她跟老中医学过的,俊良腰痛,她是在给俊良按摩推拿的。他们在派出所说?清楚,派出所就给人放了,不是搞破鞋,没?有这回?事?。” 赵婷婷还?是太年轻了,听沈玲玲这么说?,脱口而出:“可不都说?他们被?逮住的时候什么都没?穿吗?” 沈玲玲表情又扭曲了一瞬,不过还是很坚强地控制住了自己,说?:“不是这样的,都是谣言,他们穿了的,穿了背心和短裤的,这天气挺热的,加上要按摩推拿,所以?穿得?比较少,就被?人误会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赵婷婷惊讶:“原来是这样!那谣言是传得?有点离谱啊!” 沈茉儿和王秋彤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赵婷婷这孩子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这都能相信,没?看沈玲玲后槽牙都快咬断了吗,要真是她说?的那样,她表情至于这么狰狞吗? 不过,这倒是也解释了为什么方玉华没?被?抓去劳改。 多?半是他们去了派出所就翻供了,张俊良和方玉华本来就是表姐弟,要说?是为了治疗腰疾,哪怕穿得?少一点,他们一定要这么说?,其实公安也不会非得?给他们扣帽子。 派出所和革委会不一样,这事?儿要是犯在革委会手里,就算有按摩推拿这一套说?辞,张俊良和方玉华也得?脱一层皮。 公安倒是不爱管这些,你要说抢劫盗窃打架斗殴,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但是搞破鞋,尤其是在捉奸双方都改口,还?有孕妇早产的情况下,公安可能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只不过当时看热闹的人太多 ?,这事?儿还?是给传了出去。 这事?儿要是继续这么传下去,引起革委会的注意,没?准张俊良和方玉华还?是会有麻烦,不过公社?革委会因为孙耀祖的事?情,最近也是焦头烂额,正全力排查敌特和坏分子,估计也没?精力管这种搞破鞋的事?情。 所以?说?,张俊良和方玉华运气还?是不错的。 就不知道他们和沈玲玲家里达成?了什么条件。 不说?沈玲玲,田芳和沈永军两口子就都不是省油的灯。 沈茉儿她们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又碰见了刚洗好衣服回?来的方玉华,方玉华利索地晾着衣服,冲沈茉儿她们笑笑,还?说?了一句“回?头空了来玩”,非常的落落大方。 走?出去一段路后,王秋彤忍不住说?:“我倒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没?想到人家倒是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赵婷婷奇怪:“不是说?都是谣言吗,既然是谣言,她肯定不用不好意思啊。” 她一说?完,就发现沈茉儿和王秋彤都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赵婷婷想了想,明白了:“所以?玲玲姐刚才是骗我们的?” “啊!” 她一下用手捂住了嘴巴。 这这这,所以?其实外面传的才是真的是吗? 不、不会吧?! 沈茉儿难得?忙里偷闲,从沈玲玲家出来以?后,就挎了篮子拎了锄头跟王秋彤、赵婷婷一起上后山了。 也没?往里走?,就在山脚附近挖了点鞭笋,采了点菌子,完了就回?家做饭了。 刚到家门口就碰上了傅明泽和郑嘉民?,郑嘉民?手里还?拎了条咸肉,嘿嘿笑道:“沈主?任,来你家蹭饭啦!” 沈茉儿:“别乱喊,副主?任。” 郑嘉民?笑嘻嘻:“那还?不是眼瞅着的事?情。” 咸肉不多?,也就半斤不到的样子,不过这年头也没?谁家能做到吃肉吃爽快的程度,有这么一条肉就不错了。 笋剥了切成?条,菌子也洗了切成?小块,正好前阵子自留地挖了点土豆,土豆也切成?块,跟咸肉一起放上佐料先炒,然后再放米加水,盖上锅盖焖,很快混杂着咸肉和大米香气的、诱人的咸香味就在院子里飘散开了。 赵婷婷咽了口口水:“可真香啊!” 其他人心有戚戚。 “你们去看沈玲玲,见到那个方玉华了吗?”闲着没?事?,郑嘉民?好奇问。 王秋彤是很了解他的,马上问:“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郑嘉民?可是个包打听,别看他是知青,这村里的消息,他比一般的社?员还?灵通。 郑嘉民?露出神秘的笑容:“他们家不是一直在说?张俊良和方玉华是在搞什么推拿被?人误会了吗,其实不是的,培军哥的姐夫不是派出所的吗,他姐夫当时就在现场的,据说?就是传言里说?的那样,只不过沈永军两口子在路上跟张俊良谈好了条件,所以?到了派出所就改口了。公安最近被?敌特的事?情搞得?天天加班,哪有精力管他们的破事?儿,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没?怎么掰扯就给人放出来了。” “还?有,方玉华据说?是结婚以?后就生了一个闺女,一直没?怀上第二胎,原来的婆家容不下她,就给她赶出来了,她是净身出户的,那个闺女婆家也没?要,让她带回?来了。不过她这人也挺奇葩的,居然觉得?婆家这么做也没?错,逢人就说?都怪她没?给他们家生儿子。” 郑嘉民?:“感觉她脑子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迟疑了下,他又说?:“方玉华其实最近跟周根才走?得?挺近的,方玉华还?夸周根才家能生儿子。” 周根才年纪跟沈绍元差不多?,也是个鳏夫,他媳妇儿也是挺早就没?了的,给他留了两个儿子。他们家是四?世同堂,家里人特别多?,几兄弟又个个都生了好几个男孩儿,所以?家里一跑出来就是一溜的小子。 他家因为壮劳力多?,工分挣得?也多?,所以?条件还?算不错,至少跟同样是鳏夫的原先的沈老七比起来,简直堪称鳏夫“对照组”。 一个能挣工分有儿子家里团结说?话硬气,一个干活一般般没?儿子还?要受家里兄弟欺负连大声点说?句话都不敢。 原先村里人背地里可没?少拿两人比较。 王秋彤摆摆手:“他们家这些热闹怎么听着还?挺恶心的,这一个个的都什么人,算了算了,管他们这些脑子不厘清的。” 郑嘉民?也是满脸的一言难尽:“确实,听着还?挺膈应的,大队长都愁死了,就怕他们家打起来,或者方玉华又出什么幺蛾子,他还?想今年争取争取优秀大队的名额呢。” 杨柳大队现在是一派欣欣向荣,周满仓想要争取优秀的心蠢蠢欲动,奈何老是有人拖后腿。 王秋彤吸吸鼻子:“饭是不是好了,这么香,应该好了吧,我看看去。” 郑嘉民?马上就站了起来:“我去我去,我去看看。” 饭果然好了,在咸肉的加持下,这一锅焖饭可真是太太太好吃了! 最后每个人都至少吃了两大碗,个个都吃得?小肚子滚圆。 赵婷婷拍拍自己的肚子:“什么时候天天能吃到咸肉焖饭就好了!” 可不是,要是天天能吃到咸肉焖饭就好了—— 曾经天天吃山珍海味都吃腻了的沈茉儿也不禁叹息。 第92章 第92章 二更 看了一番热闹后沈茉儿又回到了公社, 兢兢业业地继续上?班。 时间在忙碌中飞快流逝,很快到了十?月上?旬。广交会开始前一个星期,南省绣衣厂第九车间为了参展准备的所有绣品全部?完工, 仓库打?包好后, 沈茉儿打?电话从县运输公司调用了一辆货车,将所有的绣品小心包装好后运去了省城。 这些绣品将原封不动?地和省城绣衣厂的货物一起, 先运往广省。 绣品运走的第二天,沈茉儿、金彩飞带着?厉新梅、柳吟霜去了省城。她们要跟省城绣衣厂的人一起出发去往广省。 第九车间这边沈茉儿暂时交给?了邢芳洁, 她是个很稳妥的人,几个生产小组暂时都由她管。 南省到广省火车要坐两天,幸好省里统一订的是卧铺票,不然要是一路坐到广省, 估计没到广省她们骨头就得散架了。 南省绣衣厂是跟着?南省商务厅带队的南省交易团一起走的, 带队领导就是那位做事不动?声色却又雷厉风行的曾慧茹副厂长。 绣衣厂团队的其他人沈茉儿基本上?都不认识, 除了陈嘉华和应俊。 陈嘉华看到沈茉儿很高?兴:“走走走,我特?意找人换了票,跟你们换到一个车厢去了,咱们是前面那个车厢。” 应俊看了她们一眼, 慢吞吞往另一个车厢走去, 等他走远了,陈嘉华才笑道:“我就是跟他换的, 也不知道后勤那边怎么想的。给?你们安排一块儿去了。” 沈茉儿她们这边四个人,加上?陈嘉华也才五个, 卧铺是两排上?中下的铺位, 还剩一个铺位却是商务厅的一位年轻女?同志的。 这位女?同志叫李瑶,长了一张圆脸,看着?有点稚嫩, 据说是工农兵大学?刚毕业,分配进?南省商务厅的。 第九车间几个人,金彩飞原先是采购,自然是坐过?火车的,柳吟霜这辈子没坐过?,但是上?辈子坐过?呀,所以也一定不觉得稀奇,反倒是有点嫌弃,觉得这个年代果然是技术不行,这火车慢得跟爬一样,跟未来的动?车、高?铁实在是一点都不能比。 剩下沈茉儿和厉新梅,两个实打?实的乡巴佬,别说坐过?火车,就连见?都没见?过?火车。 从进?火车车厢开始,两人就好奇地东张西望,等到火车开起来,厉新梅脱口而出:“哎呦喂,这火车还真是挺快啊,一眨眼刚才看见?的那栋楼就不见?了。” 李瑶笑着?搭腔:“那肯定快啊,这可是火车,跟慢吞吞的畜力车,还有普通的汽车比,这可快得不是一星半点,我当初串联的时候坐过?火车去首都,那才叫热闹。” 厉新梅就很羡慕:“你还去过?首都呢,哎哟,也不知道我这辈子有没有 机会去首都。” 柳吟霜接茬说:“怎么没机会,咱们现在不就是坐火车去广省的路上?嘛,咱们南省往南去广省和往北去首都距离其实差不多的。” 等以后改革开放了,只要有钱,想去个首都那不都简简单单的事情? 别说去首都了,以后还能坐飞机出国旅游呢。 柳吟霜深感这些人没见?识,包括李瑶,身为商务厅的干事,也一副没见?过?世面还要显摆的样子。她就不一样了,她可是见?过?后世的繁华的。她见?识广,工作能力强,沈茉儿肯定就是因为她优秀,才跳过?几个小组长选了她一起去广省。其他人可羡慕她能一起去广省了。 其实柳吟霜只猜对了一半,沈茉儿确实是因为她见?识广才选她一起去广省的,但是工作能力强,真心没有的。 柳吟霜在刺绣这个事情上?真的是没多少天赋,好容易学?下来,应付应付平时的生产任务是没问题,但要说多么出类拔萃是真的没有。 车间里随便抓两个绝对都比她业务能力强。 但是她熟知未来,广交会什么的好像也挺熟悉的,沈茉儿思来想去,总觉得带上?她没准能派上?用场。 几个人在车厢里说说笑笑,等到快中午的时候,陆续去外面接热水回来。大家都从家里带了吃的,这第一顿饭都是就着?热水随便吃点。 沈茉儿带了几个鸡蛋和摊饼,还带了几个酸掉牙的青皮桔子。 出门去打?热水的时候,沈茉儿不禁感叹,这个国家虽说挺穷的,但是真的在挺多方面都强过?大凉不知道多少。 就说这个能载这么多人的火车,要换了在大凉看见?,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老百姓,估计都得以为是神迹。 可不是神迹嘛,真是不可思议。 沈茉儿因为好奇,所以一直在东张西望,然后就看到一个瘦削的男人从排在前面的一个女?人的衣兜里飞快地摸出了什么,她眼神一凛,提着?嗓子喊了声:“蓝衣服的女?同志,有小偷!” 一听说有小偷,附近的人顿时都紧张起来,纷纷摁着?衣服上?的某处就往后退,瘦削男人见?事情败露,转身就想跑,沈茉儿追上?去,上?脚就踹,直接就给?他踹翻在地上?了。 围观的人纷纷惊呼着再次后退,看向沈茉儿的眼神充满敬畏,这姑娘瞧着?瘦瘦弱弱的,这,这力气好像有点大? 瘦削男人很快从地上?爬起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匕首,他满面阴沉地拿着匕首就往沈茉儿身上?捅。 在火车上?面他是跑不了了,反正?都是要去坐班房,男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先给?这个多管闲事的女?人捅两刀,给?自己报个仇。 沈茉儿用巧劲儿一个手刀切在瘦削男人的手腕上?,男人只觉得手上?一阵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的麻痛,手上?一阵无力,匕首乓啷掉在了地上?。 沈茉儿一脚踩在匕首上?,欺身上?前,没两下就给?人制服了,没多久,车上?的乘警也赶到了,其中两个人摁住瘦削男人把人带走了,剩下两个人询问了一下情况,就让沈茉儿和那个丢东西的女?人一起跟着?他们去录笔录。 这时周围的乘客中又有两个摸摸了口袋说钱不见?了,于是也跟着?乘警去录了笔录。 因为是被当场抓获的,瘦削男人倒也没有负隅顽抗,被乘警带走后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实,除了之前被沈茉儿看见?的那次,他前面还偷了两个人。他交代出来,偷的东西也从他的车厢里找到了,双方一对,乘警就把东西还给?了失主。 不管是之前那个被偷的女?人,还是后面发现东西被偷找过?来的这两个人,都非常感谢沈茉儿。 要不是沈茉儿提醒,女?人哪怕后面发现自己东西不见?了,估计也是找不到偷她东西的人的。车厢里面人那么多,小偷随便往人群里一躲,谁还能把他找出来? 正?是因为知道那样的希望是非常渺茫的,所以他们才更感谢沈茉儿。 尤其是其中一个,他也是跟着?厂子去参加广交会的,他们厂子不大,靠着?生产一些新奇的玩意儿才蹭上?了广交会的名单,他被偷走的可是厂里好不容易划出来的广交会期间的活动?经费,这些钱被偷了,他们厂里可再?划不出第二笔活动?经费,他自己就更得倾家荡产地赔钱了。 这个人叫郑峰,他跟沈茉儿交换了姓名和联系地址,拍着?胸口说:“回头一定去你们厂的展厅瞧瞧去。” 沈茉儿接好热水回到车厢的时候,厉新梅都等急了:“你可终于回来了,倒个水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听说沈茉儿出去一趟顺手抓了个小偷,厉新梅张了张嘴,秃噜出一句:“你可太厉害了,抓小偷就花了这么点时间?” 第93章 第93章 一更 沈茉儿睡的是最上面的床铺, 她很轻松地就爬上去了?。其他人这时候也从外?头听说?了?沈茉儿抓小?偷的细节,听说?小?偷还拿出了?刀子想要捅人,都是一阵后怕, 觉得沈茉儿实在?太大胆。 但?是又很佩服, 外?头亲眼看见的乘客都在?那儿说?呢,说?女同志出手干净利落, 三两下就给人制服了?,还有人怀疑沈茉儿其实就是干公安的, 出差途中路见不平,顺手就抓了?个小?偷。 沈茉儿靠在?床头听她们说?话,听到夸张处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出来。 所以说?以讹传讹有多离谱。 车上没?事干,除了?看书唠嗑, 就是吃饭睡觉。 火车上买饭不用票, 沈茉儿买了?一份小?炒肉配饭, 只?能?说?用料实在?但?是味道?真的一般,不过这年头人都缺油水,能?不用票就吃上个荤菜已经很不错了?。 夜里沈茉儿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中渐渐睡了?过去,不知怎么的, 竟好像梦到了?大凉时的场景, 她坐在?马车里,远远跟在?皇帝的御辇后面, 去清凉山避暑。 皇子公主?、还有她爹的马车都在?前面,她有些中暑, 靠在?车里昏昏沉沉, 贴身丫鬟送了?一碗冰镇的桂花糖糕进来:“郡主?,这是王爷……” 桂花糖糕还没?到手上,沈茉儿就惊醒了?, 睁眼就看见离得很近的车厢顶棚,耳边是火车行进过程中轰隆轰隆的轰鸣。 旅途实在?太长,一开始还觉得哪哪儿都新鲜,看着窗外?的景色都能?看半天,后面新鲜感渐渐消失,就连一开始说?要好好看看沿途风景回家给她家毛毛说?一说?的厉新梅,最后都是往床位上一瘫,懒得再看了?。 等到了?广市,一群人从火车上下来都有些灰头土脸的。 南省商务厅早有人先过来安排整个交易团的住宿出行,一群人从火车上下来,就又被塞进了?大巴车里。 车子在?广市宽阔的马路上慢慢行驶,沈茉儿好奇地看着窗外?,广市不愧是能?承办华国进出口商品交易会的地方,城市看上去比南省省城要繁华多了?,路边不时能?看到高大而美丽的建筑。 “这路也太宽了?,这房子也太高了?吧?” 厉新梅坐在?沈茉儿旁边低声惊叹,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她还是跟柳吟霜一起走的,结果一路上不管她说?什么,柳吟霜都是一副“真没?见识,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样子,厉新梅觉得跟她实在?讲不到一起去,干脆就跟金彩飞换了?,自己挤到了?沈茉儿身边。 沈茉儿点点头,其实大凉都城的城门?楼还有皇宫里的金銮殿也是很高的,不过那都是不知道?多少能?工巧匠花费了?不知道?多少时间才建成的,整个大凉也就那么几处,不像这个城市里的建筑,这个展厅那个场馆的,几乎随处可见。 “是吧,得亏跟你进了?绣衣厂,不然我这辈子肯定到老也没?机会见识这么多。” 厉新梅是真的很感激沈茉儿,他们一家三口,现在?她在?绣衣厂当工人,陈壮壮跟着傅知青一起搞试验田,还有毛毛在?县里上学?,可以说?是各司其职,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跟从前做一天和?尚撞一天种地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的日子,厉新梅觉得有奔头多了?, 就算是这段时间为了?赶生?产任务一直在?加班,她也是甘之如饴。 沈茉儿笑笑:“是你自己考核通过进的厂子,你应该感谢自己的努力。” 农村妇女,几乎人人都会点针线活儿,但?是不少人都觉得花费半年时间学?绣花赌一个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建起来的绣衣厂车间不划算,厉新梅她们能?进第九车间,确实是顶着很大的压力,也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南省商务厅订的是离广交会场馆不远的一家招待所,招待所住宿条件不错,四个人一个房间,带了?个小?小?的独立卫生?间。 “还得是广市啊,其他地方可没?有条件这么好的招待所。”金彩飞原先经常出差,去过不少城市,在?这方面非常有发言权。 厉新梅:“可不是,这住得比家里都要舒坦了?。” 穿越一年多,沈茉儿已经非常习惯随遇而安了?,对她来说?这个招待所房间的条件当然算不得好,不过她对独立卫生?间非常满意,大的盥洗室总归没?有房间自带的方便。 只?有柳吟霜撇了?撇嘴,说?了?一句:“差强人意吧!” 沈茉儿是知道?柳吟霜怎么回事的,据她猜测,这个世界在不久的将来应该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和?发展,估计以后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会很好,所以柳吟霜才对现在的一切不太满意。 厉新梅早知道柳吟霜是什么德行了?,不说?这一路上,就说?在?厂里吧,这人日常就是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公主落难了?呢。 厉新梅没?有别的想法,反正他们柳桥公社的人都知道?,柳吟霜自从在?山上摔了?一跤之后,脑子就有点不太正常,这脑子不正常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奇怪呀! 只?有金彩飞心头一梗,差点当场吐出一口瘀血。 之前在?路上也是,金彩飞以前来过广市,还想着给柳吟霜介绍介绍呢,结果不管她说?什么,柳吟霜都是一副“也就那样吧”的表情,把金彩飞给噎得够呛。 现在?又来了?。 金彩飞疑惑地看向沈茉儿和?厉新梅,不明白?她俩的表情为什么能?这么淡定。 在?招待所修整了?一晚上,第二天所有人就都赶往场馆布置展厅。 南省绣衣厂被安排在?纺织品和?服装展区,由于南省绣衣厂的名气大,安排的展区位置非常好,外?商只?要进入这个展区,毫无疑问就会看到南省绣衣厂的展台。 绣衣厂总部?有八个车间,带来的商品自然是琳琅满目,有各种各样的布料、绣片、成衣,也有装裱在?玻璃镜框里面的刺绣工艺品。 据说?刺绣工艺品一共才八幅,是为了?提升展台的档次和?美观度才特意带来的,并不会对外?出售。 总部?的参展商品悬挂出来以后,厉新梅默默地跟沈茉儿嘀咕了?一句:“我觉得还是咱们车间的展品好看。” 话是这么说?,厉新梅其实心里还是很忐忑的。 因为总部?这边的花色款式非常的丰富,而且用色大胆明艳,有很多红红绿绿的搭配,以厉新梅的眼光来看,她是觉得很不错的。 当然,他们第九车间带的展品里面也有三款是用色比较大胆的,但?是其他的大部?分都很素雅,厉新梅内心其实非常担心,生?怕到时候她们的展品销量没?有总部?的好。 沈茉儿事先跟总部?沟通过,他们第九车间的展品不会跟总部?的展品一起展示,而是在?南省绣衣厂的展台一侧分了?一个小?小?的位置给他们,沈茉儿也没?把展品拿出来,而是带着厉新梅她们把这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打扫了?,然后往展台上面铺了?一块黑色的绒布。 “你们这就布置好了??” 陈嘉华过来看了?,忍不住问。 沈茉儿点点头:“我们总共才十个展品,而且都是细小?精致的东西?,不用现在?就摆出来。” 陈嘉华想想也是,她是总部?那边的带队负责人,问了?一句就又赶紧忙自己的去了?。 展台的另一侧,南省绣衣厂总部?的几个人边整理展品边聊着天,叫翁慧君的女同志看了?眼应俊,笑着说?:“第九车间搞得声势倒是挺大的,不知道?产品怎么样,不会是个银样镴枪头吧,跑到广交会上摆谱,可别丢脸丢出国外?去。” 应俊虽然因为第九车间的事情被处分,但?是最近也不知道?是搭上了?哪个领导,好像又起来了?,厂里现在?都在?传他可能?从广交会回去就要提科长了?,翁慧君自然乐得在?他面前卖个好。 应俊讥讽地笑了?声:“草台班子。” 不过他也没?多说?,陈嘉华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的欣赏沈茉儿,还有曾慧茹,明明在?柳桥公社的时候一点没?表态,回了?省城应俊才发现,她好像也挺欣赏沈茉儿的。 应俊不能?理解,明明他调查过,沈茉儿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祖上三代都没?去过省城,不可能?在?省城有什么后台,但?是既然陈嘉华和?曾慧茹都支持沈茉儿,他也不会故意主?动找沈茉儿麻烦。 毛建鑫已经打听过了?,第九车间这回就十个展品,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就一些绣片、手帕什么的,估计是搅不出什么风浪。 对其他车间来说?,弄点平平无奇的玩意儿,跟往年销售额差不多就行了?,但?是第九车间,从省里决定建厂房开始,就是背负着领导们的期望的,别说?销售额平平无奇了?,就算是比其他车间稍微高出那么一点点,估计领导们都不会满意。 必须得一鸣惊人才能?对得起绣衣厂对第九车间的投入。 应俊觉得完全不可能?,就那么一个山脚旮旯的地方,一群农村妇女鼓捣出来的东西?,一鸣惊人?呵,做梦去吧。 应俊觉得,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等着开展看第九车间怎么销售惨淡就行了?。 绣衣厂总部?这些人,其实跟应俊一样想法的不少。 他们南省绣衣厂可是国家重点企业,历史可以追溯到建国前,在?国内有着非常高的知名度和?美誉度,他们每个车间都有自己的拳头产品,在?建国后举办的各种生?产竞赛和?选拔评奖中,哪怕不是拔得头筹,那也必定名列前茅。 作为南省绣衣厂的一员,他们可是很自豪也很骄傲的,哪知道?厂里突然就决定在?江北县的下属公社里面建一个车间,据说?还对这个新建成的第九车间寄予厚望,认为这个第九车间能?解决厂里近年销售业绩下滑的问题。 这不是开玩笑吗? 南省绣衣厂不少人都是很不服气的,觉得第九车间凭什么啊。 所以现在?他们参展的这些人内心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的。 沈茉儿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布置好展台以后,瞅着时间还早,她决定到附近去逛逛,熟悉熟悉周边的地理环境。 金彩飞原先来过,没?有出去逛的兴致,就推说?自己跟总部?的人挺久没?见,要过去聊聊,联络联络感情,沈茉儿于是就带着厉新梅和?柳吟霜走了?。 金彩飞是个挺圆滑的人,她毕竟也是想回省城的,所以时时关注着总部?的一些动态,倒是也知道?应俊最近好像又重新起来了?,于是跑过去先跟应俊寒暄了?几句。 她跟毛建鑫关系不错,应俊倒是也给面子,跟她随口聊了?几句。 翁慧君忍不住问金彩飞:“你们第九车间带了?什么展品来啊,还神神秘秘的,不摆出来。” 金彩飞:“嗐,不是神神秘秘,是东西?就那么一点,摆出来怕回头弄丢了?。” 应俊扯了?扯唇角:“这次你们第九车间应该是要大展拳脚了?吧,回头可别比 总厂销售额都高。” 金彩飞尴尬地笑笑:“怎么可能?,能?跟总厂车间差不多的销售额就满足了?。” 虽说?展品是沈茉儿收拾的,她也没?看见,但?是之前车间里大家在?绣的时候,金彩飞是看到过的,好看是好看,但?是总归是素淡了?点,而且确实也不是现在?的主?流审美。 广交会金彩飞不清楚,但?是这个产品如果让她在?国内销售,金彩飞觉得实在?是够呛。 看着贵气有什么用,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提倡艰苦朴素,谁敢用这种呀? 老外?,老外?应该也差不多吧,难道?不喜欢鲜亮好看的,喜欢那些? 金彩飞觉得沈茉儿决策有问题,但?是她是负责采购和?销售的,生?产的事情她说?不上话,她也懒得说?,总归回头产品不受欢迎可不是她的问题。 同时,沈茉儿她们已经在?场馆附近的街道?上溜达起来了?。 还别说?,大概是因为交易会马上就开始了?,附近的街道?特别的热闹,而且时不时就能?看到一两个金发碧眼或者是皮肤乌漆嘛黑的老外?。 “哦哟,这些人怎么长得跟书里的妖怪似的。”厉新梅悄声说?。 柳吟霜一脸“你这也太少见多怪了?”的表情:“就是人种不一样,咱们是黄色人种,皮肤有点黄,他们是白?人或者是黑人,就长得跟我们不一样。” 她打了?个比方:“就跟猪有不同的品种一样,有大白?猪,有黑猪,还有野猪,不是都长得不一样嘛。” 厉新梅:“……” 厉新梅忍不住问:“小?柳啊,你怎么懂这么多呢?” 还真别说?,别看柳吟霜成天一副这个不行那个不好的,但?是大家一起出门?,厉新梅多多少少还是能?感觉到的,柳吟霜她也不是纯粹吹牛啊,她好像真是懂挺多的。 反正厉新梅之前是完全不知道?什么人种不人种的。 这猪有种类,原来人也有种类啊? 柳吟霜迟疑了?下,说?:“那我不是学?习好嘛,你问沈茉儿,我以前在?学?校学?习可是很好的,而且我还好学?,我看过不少书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读书多了?自然见识就多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沈茉儿:“……” 她,哦不是,是原主?,原主?跟柳吟霜在?学?校里又不熟,怎么可能?会去关注柳吟霜学?习成绩好不好,再说?,就算学?习成绩再好,你一个初中生?,你能?懂这么多?公社中学?那些学?习成绩不错的孩子可不知道?这些。 还有,你这眼神飘忽,语气夸张的,听着就不像是真的啊! 然后沈茉儿就听见厉新梅说?:“这可真是,读书是真的有用啊,你看你喜欢读书就懂这么多,傅知青喜欢读书还能?把地种得更好,我回头一定让我家毛毛好好读书!” 沈茉儿:“……” 她家傅知青那是真才实学?! 跟柳吟霜这个骗子不一样的! 第94章 第94章 二更 场馆附近不止街道上热闹, 据说?宾馆和招待所更?热闹。 因为各地展商和外商的到来,宾馆和招待所到处人满为患,太晚过来的, 甚至可能没办法找到客房, 而?只能在走?廊对付几?宿。 沈茉儿她?们?都不禁庆幸,幸好她?们?是跟着南省商务厅来的, 人家有经验,早早地就安排好了住处, 不然过来要是没地方住住走?廊,那才真是遭罪了。 为了招待外商,场馆附近还?开?了好几?家西餐厅,电影院里播放的也是外国影片。 沈茉儿干脆带着厉新梅和柳吟霜去看了场电影。 这?个电影是内地绝对不可能播放的, 但是在广市、在外商云集的场馆附近, 还?是能“网开?一面”的。 电影是原音的, 全程叽里呱啦地讲着外语,仨人里也就柳吟霜能听懂一点,悄声给沈茉儿和厉新梅介绍了下剧情。 不出意外,再度获得了厉新梅“读书真是太有用了”的评价。 大概是电影讲的外语的原因, 电影院里面没几?个华国人, 大部分都是外国人,当然, 哪怕外国人其实也没几?个,毕竟电影是老电影, 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何况外国人来做生意,也没几?个愿意花时间在看电影上。 沈茉儿估计电影院这?么干,主要也是为了表明?一个欢迎外商来华国的态度。 沈茉儿之前对国外的情况了解不多, 唯一一些常识还?是傅明?泽跟她?讲的。 傅明?泽说?他家邻居早年有人在外国留学的,在沈茉儿启程来广市之前,特意花了一晚上时间,仔仔细细地跟她?说?了外国人的一些思想习俗。 不过,听别人说?总归不如自己亲眼看来得更?深刻,沈茉儿自从看见第一个外国人就在仔仔细细地观察他们?,现在看电影也是,非常细致地观察他们?的服饰和屋子里的摆设。 然后,再度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世?界的审美?应该还?是正常的。 华国国内除了黑白灰就是青蓝色的现象应该是某些特殊原因造成的,至于不少人喜欢的大红大紫大红大绿……外国人其实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热衷。 他们?好像更?追求简洁舒适的风格,要么就是奢华但内敛的风格,总之并没有很夸张很突破想象。 沈茉儿暗暗松了口气。 看完电影后,仨人又去附近的饭店吃了个饭。 广市人喜欢煲汤,仨人吃饭的国营饭店,除了白切鸡味道非常鲜嫩外,配餐的汤也非常的绝,简直鲜得人吞舌头。 关键是,这?家饭店还?卖饭后甜点,沈茉儿吃完饭喝完汤后忍不住又吃了一小碗陈皮红豆沙,最后离开?饭店的时候,差点得扶着墙才能走?出来。 “这?饭店东西可真好吃!” 一顿吃了不少钱票,不过厉新梅也不心疼,穷家富路嘛,她?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不少钱票出来的,更?何况,这?饭店东西是真的好吃,吃到鸡,还?吃到甜甜的红豆沙,一点都不亏啊! 唯一就是想想家里男人孩子没来,没吃着这?么好吃的东西,有些可惜。 沈茉儿也觉得可惜,这?家店确实做得好。可惜她?爹和傅知青不在。 吃完饭往外走?的时候,她?们?路过另一张坐了一个外国人的桌子,那个外国人坐在那里一边慢悠悠吃着东西,一边翻着摊在桌子上的一本书……这?书看上去比平常的书要大上许多,但又薄了许多,里面花花绿绿地画了不少画。 沈茉儿瞥过一眼,脚步就顿住了。 那书上画了很多身?段妖娆、衣着靓丽的女人,每个人的姿态、衣着都不一样,这?些画旁边还?写了一些字,鬼画符一样的,沈茉儿虽然不怎么认识,却也知道这?是外国的文字。 这?本书应该是这?个外国人从自己的国家带过来的。 柳吟霜察觉到沈茉儿的视线,也跟着看了一眼,随即无所谓地说?:“这?应该就是早期的服装杂志。” 沈茉儿深深看了她?一眼,心说?这?是早期的服装杂志,那现在的服装杂志应该是什么样的? 这?人可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掩藏自己啊! 就柳吟霜这?样,得亏同行的是没什么心机的厉新梅,不然怕是分分钟就要露馅儿。 不过,她?把柳吟霜带出来还?真是没有带错,柳吟霜确实是比她?们?见识都多,这?什么服装杂志,沈茉儿确实没听说?过。 主要是这?几?年外头都在搞运动,那些报纸啊杂志啊的,很多都停刊了,市面上能买到的报纸就那么几?种,杂志尤其是像这?种介绍服装的杂志,就更?不可能有了。 沈茉儿看了几?眼,就跟厉新梅和柳吟霜她?们?往外走?。 回到招待所以后几天早早地就洗漱睡觉了,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厉新梅第一个从床上爬了起来。 没多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起床洗漱,然后出去附近的早餐店吃早饭。 这?边跟国内其他地方还真是不太一样,场馆附近吃东西的地方还?挺多的,还?有专门?的早点店。 等吃饱喝足,几?人又回了一趟招 待所,把装了展品的一个大行李袋拖出来,一起交替拎着去了场馆。 场馆里播放着雄壮的音乐,沈茉儿她?们踏着音乐声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入了展厅,很快来到南省绣衣厂的展台。 外商还?没有进场,沈茉儿抓紧时间把行李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摆在早已铺好的黑绒布上。 十种展品,正如其他人了解的,有绣片,有手帕,有枕巾,有台布,总之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件。 东西拿出来确实很不起眼,但是让厉新梅她?们?感到诧异的是,把东西放到黑绒布的展台上以后,每样东西好像突然就变得更?好看了。 原本就配色素雅的手帕和台布,放在黑绒布上面,莫名就变得更?加贵气了一些。 用厉新梅的话说?就是:一看就很贵,是我买不起的那种。 而?颜色明?艳一些绣片和枕巾,被黑色压了压,好像脱去了几?分浮躁,看着也更?好看了。 厉新梅啧啧称奇:“这?黑布还?挺有用的。” 金彩飞也有些傻眼,广交会也开?了挺多年了,一直以来大家都是最简单粗暴的布展方式:把东西摆满就算完。 就连她?也是第一次见有人用一块黑绒布,就能把展台布置得这?么好看的。 柳吟霜倒是对用黑布布展这?件事本身?没什么感觉,这?都是雕虫小技,以后那些在路边或是夜市买视频的小摊贩,不都是这?样拿一块黑布做展示卖东西的嘛,她?见得多了,一点不觉得奇怪。 不,其实也有点奇怪的。 柳吟霜偷偷看了一眼沈茉儿,她?差点都要怀疑沈茉儿是不是也是重生或者穿越的了。 哪来的这?么多主意。 不过柳吟霜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毕竟甭管是重生的还?是穿越的,都不可能像沈茉儿这?样,没见过火车,也不了解广市。 估计就是天赋异禀吧。 总有一些人是天生就很厉害的。 重生不能让人变得聪明?变得厉害,这?一点柳吟霜也是很清楚的,不然她?还?能苦哈哈地带着爷爷编竹箱子? 柳吟霜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一个不小心有了点机缘的普通人,能过得比上辈子好就挺满足了,但是沈茉儿这?种,估计就是天生聪明?能干的。 然后柳吟霜就看到沈茉儿把手帕用好几?种方法叠了好几?个款式,仔细地摆回到黑绒布上。 其他人,包括柳吟霜都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 翁慧君偷偷跑过来看了一眼,回去就跟应俊他们?说?第九车间这?是黔驴技穷了:“老实说?,绣的是挺好,图样也好看,就是素净了些,不太出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给手帕叠了好几?种款式,想用这?种方法来吸引人,那还?不如拿手帕做个布老鼠,至少小孩子看见了肯定喜欢。” 旁边有人就笑着说?:“哎哟喂,你可真损,咱们?这?是进出□□易会,哪里有小孩子?” 这?时候外商已经陆陆续续进场了,南省绣衣厂的位置好,不少人一进来就看到了绣衣厂的展台,偶尔也会有人在展台前驻足停留,只不过都是看几?眼就走?了,有的还?对着挂着墙上的成衣摇头晃脑的。 “这?什么意思啊?” 大家面面相觑,翻译站在一旁,迟疑了下,说?:“好像是不太喜欢花样款式。” “各花入各眼,不喜欢就找自己的喜欢的去,站人家展台前面评头论足的做什么。” 这?话也只敢悄声嘀咕,嘀咕完了还?是得露出得体的笑容,等待外商的询问?。 但是一直没有人停下来认认真真地询问?展品情况。 大家心里都有些忐忑。 终于又有个外商在展台前停下,一群人马上热切地暗暗关注他。 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忽然脚步一转,走?到第九车间窄窄的展台前面,指着黑绒布上折叠起来的手帕说?了一句什么。 每个展台都有翻译,不过南省绣衣厂的翻译站的地方离第九车间这?边有一点距离,毕竟大家都默认,翻译主要服务总部这?边。 外商一说?话,翻译赶紧快步过来,跟外商沟通起来。 “这?位先生叫大卫,他想看看这?些手帕。” 翻译一脸懵,不过还?是尽职地把外商说?的话翻译给沈茉儿她?们?:“他还?问?,这?种手帕的布料能不能用更?好的丝绸?” 沈茉儿淡定地从展台下面拿出一条备用品,微笑着递给外商,外商接过去以后,翻来覆去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 然后他又弯腰把手帕铺在黑绒布空着的地方,动作非常利索地将手帕折叠起来。 厉新梅都看呆了:“他折得比沈副主任还?利索呢?” 关键是,你到底想不想买啊? 你想买你就赶紧下单子,你说?你折手帕干嘛呀? 第95章 第95章 一更(修) 大卫折好手帕以?后?再次露出满意的表情, 然后?就叽里咕噜地跟翻译说了起来,翻译的表情一开始有些惊讶,然后?很?快这种惊讶就变成了惊喜, 再然后?表情出现了一丝凝滞, 好像听见?了什么让他非常震惊的事情。 其他人都听不懂大卫的话,柳吟霜因为?上辈子在?沪市打?过工, 倒是能听懂一两句,但是大卫说话太快了, 而且偶尔捕捉到的一两个单词又太不可思议,柳吟霜的表情也?出现了几秒的空白。 厉新梅忍不住说:“这到底说的什么啊,买还是不买啊?” 正好这时?候大卫说完了,翻译咽了口口水, 转头?看向沈茉儿:“这、这位大卫先生想?购买你们的手帕。” 他停顿了一下, 说:“准确地说, 他其实是想?购买两样东西,手帕和方巾。手帕的作用跟我们是差不多的,至于方巾,就是像您这样折叠起来塞在?西服胸袋里面的。在?西服外套口袋中?佩戴方巾是优雅的绅士象征, 他们国家的男士非常流行随身携带一块方巾和一块手帕。这位大卫先生准备订购一百万条手帕和十万条方巾。当然, 前提是你们要提升方巾的布料品质。” 别说脱口而出问了“夺少”的厉新梅了,就是一直很?淡定的沈茉儿都忍不住确认了一遍:“是手帕一百万条、方巾十万条吗?” 翻译点点头?, 后?知后?觉问:“对了,你们这个手帕怎么卖啊?” 他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 大卫先生根本还没有问价格! 这得是多喜欢啊, 连价格都没问,就说要买一百多万条了。 沈茉儿想?了想?,说:“手帕一条四美元, 方巾要用好的丝绸面料的话,一条十二美元。” 布料的价格沈茉儿大致是知道的,还有华国币兑换美元的比例,现在?大概是两块两毛四左右兑一美元。 手帕的定价她是一开始就考虑好的,方巾的定价则是刚刚决定的。 毕竟对方要求面料好一点,那么成本就上去了,而且显然这种搭配西服的方巾讲求档次的,大卫购买以?后?运到他们自己国家肯定是要往高了卖的,沈茉儿自己曾经就是王公贵族,自然知道不管是哪个朝代哪个国家,都会有不差钱的人。 她淡定地抛出了价格,甚至觉得这个价格其实已经很?实惠了。 但是翻译却一下□□懵了,外国人不清楚国内的物价,他还能不清楚国内的物价吗,在?国内,普通的手帕也?就三五毛一条,就算这个手工绣了花,一块钱是极限了吧,结果南省绣衣厂居然要卖四美元,这换算成华国币得要八九块钱了啊! 八九块钱啊,一个普通工人将近三分?之一个月的收入了,就买这么一块小小的手帕? 更别说十二块钱的方巾了,那都快要抵得上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就说这玩意儿何德何能? 翻译忍不住说:“这位同志,定价太高,万一对方觉得不合适,生意可能就做不成了。” 他也?是好心,现在?时?间?还早,各个展区都还没人开张呢,甭管多少,只要能签下第一个订单,这绝对都是一个莫大的成绩。 华国举办进出□□易会的目的主要还是创汇,有时?候别说赚了,哪怕亏一点点,只要人家给的是美元,都会尽最大努力促成合作。 一百一十万条的订单,哪怕每条一美元呢,也?是一百多万美元啊,这真是不少了。 沈茉儿知道翻译是好心,笑道:“同志,谢谢你提醒,不过咱们这是高级绣娘一针一线纯手工缝制的,卖的不是布料,而是咱们传承千年?的手艺,这个价格不高的。你把这些话翻译给大卫先生听,告诉他咱们这绣图和针法都不是普通的刺绣 ,这在?建国前那都是王公贵族才有资格使用的,相信他能理?解的。” 翻译张了张嘴,心说你这刺绣看着确实比别家要精美一点,但是你这说的天花乱坠的就有点过了,人家外国人也?不是傻子啊! 不过看着沈茉儿沉静镇定的眼眸,翻译还是转过头?跟大卫沟通了起来。 厉新梅不太清楚美元的汇率,但是就算华国币,一条手帕四块钱也?差不多是天价了,不过既然是沈茉儿决定的事,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悄悄扯着柳吟霜嘀咕:“四块钱一条手帕会不会太高了,还有那什么方巾,说白了不就是料子好点的手帕吗,要十二块钱?!” 柳吟霜也觉得沈茉儿胆子大:“是美元,换成华国币是手帕八九块,方巾二十六七块。” 厉新梅倒吸一口凉气:“外国人能当这个冤大头??!” 柳吟霜心里也?没底:“他们国家的人有钱,没准愿意买。” 金彩飞忍不住提醒沈茉儿:“往年?咱们绣衣厂也?是有手帕卖的,最高也?就卖出去过三美元一条,你这个价格定的有点高,咱们来之前商量的定价是两块五到两块八左右,你这一下子抬高了这么多,万一交易失败,厂里肯定会批评咱们的。” 原先他们是商量过大致的定价,不过那是沈茉儿还没到广市,没见?过外国人,也?不太了解国外的情况。 但是昨天她们出去看了电影,其他人看的是故事情节,沈茉儿却一直在?琢磨电影里的服饰、食品、交通和建筑,甚至因为?电影字幕里出现过阿拉伯数字,她还大致推测出了这些国家的消费水平。 后?来她还找附近报刊亭的同志,还有招待所的服务员同志了解过,知道这些外商出手非常大方,西餐厅里吃一顿饭就要三五美元,他们却好像觉得挺便宜,有时?候还会给服务员塞什么“小费”。 沈茉儿觉得他们这些人是来华国做生意的,生意人历来都是锱铢必较的,所谓的出手大方,多半只是因为?他们觉得东西确实便宜,便宜到他们根本连计较都懒得去计较。 至于什么小费,沈茉儿就更熟悉了,她当郡主的时?候,底下人干活勤快,她也?时?不时?会打?赏的,这所谓小费估计就跟打?赏也?差不多了。 时?下的华国人普遍都比较朴实,觉得做买卖要讲诚信,在?成本的基础上稍微加点利润就可以?出售了,而且大家都是“劳动人民”,过惯了精打?细算、艰苦朴素的生活,总觉得没人会花大价钱买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但是沈茉儿不一样,哪怕她在?华国已经生活了一年?多,其实她骨子里还是个过惯锦衣玉食生活的郡主。 她比此时?华国的任何人都知道,有钱人是不会在?意一条方巾十二美元还是一百二十美元的,只要他们喜欢,只要他们觉得愉悦,他们就会愿意买单。 当然,这一点大卫先生也?是明白的。 所以?在?翻译忐忑地向他报出价格后?,他只是微微挑了下眉,并没有在?价格上纠缠,反而问:“高级绣娘,不是普通的刺绣,王公贵族才有资格使用的是吗?” 翻译:哎?! 他早做好心理?准备,一旦大卫表示商品价格过于昂贵,他就会拿出已经想?好的话术,劝说对方跟南省绣衣厂继续洽谈,绝不让大卫就这么走人。 结果对方没有半点要走人的意思,甚至都没有对价格提出异议。 翻译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是的,是很?厉害的绣娘手工缝制的,比其他绣品工艺要精美很?多,花样也?贵气很?多。” 好不好看反正他也?看不来,但是摆在?黑绒布上面确实看着贵气。 大卫点点头?,看向沈茉儿:“价格再让步一点,少一点?” 翻译总算听见?他想?听的话,马上扭头?把这句话翻译给沈茉儿听,让他差点崩溃的是,沈茉儿想?也?不想?就摇了头?。 沈茉儿从展台下面的行李箱里拿出两个盒子,一个硬纸板的盒子,褐色的纸板上面画了水墨的山水,一个非常精致的藤编的盒子,上面不知道用什么颜料也?画了一样的水墨山水。 她拿着两个盒子说:“价格不能少,大卫先生是第一个跟我们询价的,我们没有讲价的,已经是最低了。不过我们每条赠送一个这样的纸盒子。” 她将纸盒子往外递了递,然后?又说:“或者我们以?优惠价两美元的价格再卖给大卫先生一批老?工匠精心编制的包装藤盒,这样搭配起来,手帕和方巾会更上档次。” 翻译:“……………………” 人家跟你讲价,你不但不降价,你还要再卖给人家一批包装! 别说那些纸盒子是送的,这么一点大的纸盒子能值多少钱,手帕和方巾那么高的价格,送个纸盒子不是应该的吗? 但是这个藤盒,你要说精致,确实是很?精致,可是这玩意儿它值两美元吗?! 翻译汗都冒出来了,正在?考虑该怎么跟大卫解释,结果就看见?大卫两眼放光地就把纸盒子和藤盒给接过去了。 翻译硬着头?皮赶紧跟人说明,然后?他以?为?的大卫勃然大怒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倒是拿着藤盒爱不释手,连声在?那里赞美太美了,最后?更是大手一挥决定下单了! 翻译:“???” 就很?迷茫。 这些老?外不是都又自大又精明的吗,去年?他在?机械展厅负责当翻译的时?候,好几个老?外都把华国的机械产品嫌弃得跟什么似的,最后?谈下来的价格据说根本没多少利润。 怎么这个大卫这么不一样呢? 翻译一阵恍惚,不过他毕竟是服务了好几届广交会的熟练工,很?快镇定下来,领着沈茉儿和大卫一起去了场馆特意准备的洽谈室。 那里有更加专业的业务员,会帮助沈茉儿他们洽谈具体的合同细节,办理?好签约、给付交易定金等相关事项。 期间?作为?南省绣衣厂的带队领导,曾慧茹还被找来进洽谈室签字,看到合同上的交易金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曾慧茹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淡定地签名盖章,然后?跟大卫这位国际友人亲切握手。 南省绣衣厂确实名气挺大,往年?在?广交会上也?曾取得过不错的成绩,但是这次却是南省绣衣厂头?一回拿到广交会的开门?红。 时?间?太短了,还没有人开张呢,他们是第一个。 其实这也?不奇怪,来参加广交会的外商们都是经验很?丰富的,一般第一天的上午是很?少人签单的,毕竟总得货比三家才能做出决定。 曾慧茹来之前是怎么也?没想?到这第一炮居然会是他们南省绣衣厂打?响的。 关键是,并不是什么一两万的小订单,是总数五百多万美元的大订单! 其实单单这个订单,他们南省绣衣厂这次来广交会的贸易任务就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去年?他们签的单子是四百二十万美元,今年?省里给他们下达的最高目标是六百万美元,所谓最高目标,自然是省里也?觉得他们不可能完成,所以?还有个兜底目标,是五百万美元。 如果按照兜底目标算的话,他们甚至已经超过了。 曾慧茹脸上神情非常复杂,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卖个手帕丝巾的,能卖这么多钱? 啧,主要是往年?也?没人敢定这么高的价格。 “对了,合同里的五万个藤编盒子是怎么回事?”曾慧茹问。 他们绣衣厂可不生产滕编的盒子。 沈茉儿解释说:“那个是装手帕或者方巾的盒子,这样会显得我们的手帕和方巾更上档次,这个藤盒我们到时?候可以?委托给江北县各个公社生产。” 曾慧茹看了她一眼,无语地点头?,又提出个问题:“第九车间?现在?不过几十个工人吧,这么大的订单吃得下来?” 沈茉儿淡定道:“合同中?约定了分?批交货,交货时?间?拉得还挺长的,而且回去以?后?我们也?会尽快跟公社交涉,扩大厂房规模,招聘更多的工人。” 她看了曾慧茹一眼:“当然,相信厂里肯定也?会支持我们的,总部的生产能力是很?强的,在?应付其他订单的同时?,应该也?能帮忙分?担一些生产任务吧?” 曾慧茹:“……” 绣衣厂总部确实存在?产能过剩的问题,但是,你一个下属车间?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把主意打?到总部头?上,是不是胆子也?太肥了一点。 万一总部不答应揽这个事儿呢? 曾慧茹想?着,忍不住自嘲地一哂,她进绣衣厂时?间?不长,但也?看出来了,绣衣厂日子并不好过,名气虽然大,但是产品样式老?旧、工厂内部内耗严重,业务量其实是在?逐年?萎缩的。 不然也?不会另辟蹊径,想?要从沈茉儿这里找突破了。 曾慧茹甚至有预感,这次广交会绣衣厂总部的订单量极有可能比不上第九车间?,那么最后?总部帮第九车间?分?担生产任务,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俩人走到半路,南省交易团就来了个干事把曾慧茹喊走了。 南省交易团的领导也?是万万没想?到,不温不火的绣衣厂,竟然不声不响地就放了个卫星,这全国第一订单来得,实在?让他们又惊又喜,而且听说订单足有五百多万,领导们赶紧就要找绣衣厂了解情况。 反正交易团那边有曾慧茹周旋,沈茉儿也?不管,脚步轻快地就回了自家的展台,结果远远地就看见?大卫站在?绣衣厂的展台前面。 沈茉儿心里咯噔了下,这个番邦老?外,不会后?悔了吧? 他们可是已经签了合同的,后?悔她也?不会把钱吐出来的。 等到走近了沈茉儿才发现,大卫正在?跟绣衣厂总部的人说话。 沈茉儿问凑过来的厉新梅:“怎么回事?” 厉新梅悄声:“他们看我们签了订单,就也?想?忽悠这个大卫跟他们买一点呢。你说这羊毛老?逮着一只羊薅,这怎么好意思的呀?” 沈茉儿:“……” 别说,还真是话糙理?不糙。 第96章 第96章 二更 柳吟霜也凑了过来:“他们在跟这?个大卫推销他们的手帕, 报价比咱们少?一块钱。” 外语她只?能听懂一点点,但是应俊他们说话她听得?懂呀,她既不怕丢脸, 也不怕他们的白眼, 干脆就站到?他们身?边去听,这?一听, 不得?了,这?帮人有点无耻啊! 都是一个厂子的, 这?么搞,还要不要脸了? 翻译也是一脸为难,他迟疑了下,劝应俊他们再仔细考虑一下, 既然都是一个厂子的, 绣图花样不同, 便宜个几毛是正常的,一下子便宜一块钱,这?不是明摆着说前?面那单贵了吗? 但是应俊他们坚持说绣衣厂总部的手帕历来就没有超过三美元的,之前?其实?更便宜, 他们是考虑到?第九车间的定价偏高, 已?经故意将价格拉高了。 翻译哑口?无言,应俊也不等翻译反应, 自己伸出三个手指,比划着跟大卫说了价格。 翻译脸色难看地看向大卫, 要知道刚才那五百多?万的订单, 可是今年秋交会的首个订单,是寓意不一般的开门红,要是因为应俊他们搅混水, 让前?面的单子也出问题,那只?怕经手的所有人都要吃一顿批评。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大卫看到?应俊比划的价格后,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随意地看了看应俊递给他的手帕,又看了看旁边的其他绣品,耸了耸肩,对翻译说: “嘿,哥们,你替我告诉他们,他们的产品虽然便宜,但是这?个花样实?在太难看了,我们的国?家没有人会喜欢这?种的,美丽的女士和优雅的绅士都不会喜欢的,别说三美元,就算是一美元我也不会要的,毕竟,没有人会为丑东西买单。” 来了来了,多?么熟悉的自大而刻薄的发言。 翻译莫名觉得?味儿?终于对了。 毕竟这?几年他接触过的美丽国?外商基本都是这?个调调,自命不凡,吹毛求疵,经常把华国?的东西贬得?一文不值。 虽说这?样的说话方式实?在很让人气愤,但是他们国?家生产力落后是事实?,想要争取更多?的外汇,去跟其他国?家换取他们急需的技术和设备也是事实?,所以一直以来,哪怕外商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们也不得?不小心服务。 他以为是这?个名叫大卫的外商性格特别温和,原来实?际上他是只?有在面对沈副主任她们时才会那么温和。 翻译当然不会直接按照大卫的意思说,他稍微组织了下语言,用较为婉转的语言跟应俊说明大卫没有看上绣衣厂的商品,价格不是问题,他只?是不喜欢。 应俊为首的绣衣厂总部的一群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个能拿出四美元和十二美元的高价来买第九车间绣品的冤大头老外,竟然在降价一美元的情况下,都不愿意买他们的手帕。 甚至也没有因为他们的低价而对沈茉儿?不满。 应俊还想再争取争取,只?是没等他开口?,大卫已?经扭头走人了。 让应俊差点吐血的是,大卫理都没理他,却在离开前?冲着沈茉儿?微笑点头。 “哎哟喂,笑死?了,那老外说他们的是丑东西。”柳吟霜好不容易听懂了一句,乐得?嘎嘎直笑,尤其是看到?大卫离开时理都没理应俊,应俊那差点吐血的表情时,更是笑得?直拍大腿。 绣衣厂总部的人被?她笑得?个个柳眉倒竖,应俊更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翁慧君忍不住叉腰骂道:“乡巴佬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听得?懂吗你就说人说我们是丑东西,人家买了一百多?万了,不想再买不也正常吗,你在这?儿?乱造什么谣呢?真是屎壳郎插羽毛,冒充什么大尾巴鸟呢!” 翁慧君显然是个嘴巴厉害的,但是她不知道,柳吟霜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可是在整个柳桥公社都赫赫有名的女人。 只?见她双手往腰上一叉,声音大得?能把附近展区的声音都给盖住:“妈的,先撩者贱没听说过吗,老娘没骂你们呢,你们倒是好意思来骂人了。怎么的,看我们签出去几百万的单子眼红了是吧,搞价格战是吧,以为我们卖四美元,你们卖三美元人家就得?屁颠屁颠地跟你们买了是吧,以为人家听你们价格这?么便宜,就会跟我们要说法了是吧?真是心理阴暗的小人,可惜啊,人家外商都是有眼睛的,人家睁开眼睛一眼,哎哟,这?玩意儿?这?么丑卖给谁去啊,别说三美元了,三美分也没人要啊!” “没见人家生怕被?你们讹上,赶紧的跑了吗?人家被你们的东西丑到?了,要赶紧离开找地方洗眼睛去呢!就你们还一点自知之明没有,怎么的,东西卖不出去还想怪我们呢?还造谣,人家说的清清楚楚的,怎么的,你不会美丽国?语,以为老娘也不会?连How are you ?Fine,thankyou,and you?都听不懂的人,就敢说老娘冒充大尾巴鸟?!你见识的多?,城里的茅坑都没你见识的屎多?!” 柳吟霜一口气骂了好几分钟,期间翁慧君屡次想要插嘴,都被?她在气势上和音量上压住了,简直毫无反击之力。 绣衣厂总部的其他人简直都看傻了,绣衣厂女工多?,有人的地方总有矛盾,平时骂战撕头花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但是都没有眼前?这?个女同志这?么能骂。 她这?气势这?语速,别说在绣衣厂了,怕是整个南省都没有敌手了吧? 而且,她还真的会讲洋文,虽然他们也听不懂,但是这?大庭广众的,她既然敢讲,那肯定是真的吧,不然被戳穿不是更丢脸? 他们的展台外面已经围了一圈的人,所有人都看着柳吟霜啧啧称奇。 这?位女同志是真的能骂 啊,什么茅坑都没你见识的屎多?,这?,这?可真是,又恶心,但是又新奇的骂人方法啊! 被?这?么多?人围观,柳吟霜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高高地抬起下巴。 她可一句都没有说错。 这?些人就是先撩者贱,活该挨骂。 跟她对线的翁慧君却是受不了了,她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翁慧君满脸通红,捂着脸哭着跑掉了。 柳吟霜冷冷一笑:“呵,手下败将。” 没多?久,曾慧茹和陈嘉华都回来了。 曾慧茹是在跟省商务厅沟通了解情况,陈嘉华则是在场馆里面转悠,了解同类企业的产品和生产情况,顺便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设备和原材料。 南省绣衣厂从广交会开办以来就年年都参加,大家对广交会的流程都很熟悉,曾慧茹和陈嘉华自然没必要一直待在展台。 结果,她们就被?场馆工作人员给匆匆找回来了。 众目睽睽的,曾慧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沉着脸说了一句:“是让你们来给厂里挣脸的,不是让你们来给厂里抹黑的。” 想了想,她又说:“总部手帕的定价跟第九车间统一,既然是一个厂子,不能内部先打上价格战了。” 应俊呶动了下嘴唇,显然不满意曾慧茹的做法,不过最终还是闭嘴。 上回第九车间的事,曾慧茹本来对他印象就不好,他不能为了这?点事情又得?罪她。 绣衣厂总部的人都有些忿忿,有个年纪大点仗着资历深,忍不住说:“曾副厂长,这?价格实?在太高了,往年咱们能签个三美元都高兴得?不得?了了,四美元甚至十二美元,这?根本不可能啊!” 曾慧茹:“不是已?经签出去五百多?万了吗,可见这?个价格外商是能够接受的。” 沈茉儿?一直没吭声,她本想回头背地里提醒一下曾慧茹,现在看他们话赶话说到?这?里,想了想,还是插嘴说:“曾副厂长,其实?哪怕都是手帕,但是因为花样不同,目标客户群体不同,定价确实?应该有所差别。” 曾慧茹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哦?那你觉得?总部的手绢应该定价多?少??” 沈茉儿?:“我们第九车间的目标客户是发达国?家的有钱人,所以我们的绣图风格偏向素雅,我们还准备了两款包装盒,为的就是提高商品的档次。” “总部的手帕是比较常见的花样,目标客户应该是各国?的普通人,太贵的话外商确实?可能不太容易接受。而且这?种类似的手帕应该其他企业也有生产,咱们定一个跟他们差不多?的价格就行?了,以免外商因为这?一款商品的价格较高,而以为咱们的所有商品都比其他企业要高,从而影响到?其他商品的销售。” 曾慧茹神色微微一动,这?确实?也是一个问题,手帕这?种小东西卖的贵,是容易让人以为他们的商品整体定价比其他企业高。 她问沈茉儿?:“你不怕他们的价格调低了,外商嫌你们的价格太高?” 沈茉儿?笑笑:“大卫先生不是已?经证明了吗,虽然都是手绢,但是在他眼里价格是不一样的。” 这?不就是说总部的手帕在大卫眼里不如第九车间的吗? 陈嘉华就站在旁边呢。 这?姑娘还真是敢说。 曾慧茹深深看沈茉儿?一眼,最终点点头:“行?吧,那应俊你们就按照原计划。” 应俊不情愿地点头。 看上去好像最终是第九车间让步了,但是实?际他们总部的产品好像无端在第九车间面前?矮了一头。 太憋屈了。 陈嘉华倒是一点没觉得?被?冒犯,她听说沈茉儿?是怎么把手帕卖出的后,反倒还夸沈茉儿?观察细致,脑子灵活,说要举一反三,跟沈茉儿?学?学?推销的思路。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沈茉儿?又卖出了一单。 第97章 第97章 一更 陈嘉华观察了一会儿, 发现沈茉儿的方法并不适用于他们。 正如沈茉儿说的,总部虽然也?生产手帕,但是总部的手帕花样都比较鲜艳, 普通人用是可以的, 折叠起来放在西装上做装饰,就太突兀了, 不合适。 不过沈茉儿倒是给了陈嘉华启发,他们之前都是从国内的习惯出发去生产商品, 基本上就是固定生产那么一些东西,等着外商来挑选。但是沈茉儿的思?路是,从外商的实际需求出发,提供给外商他们本就需要的东西。 沈茉儿还?告诉她, 西装外套上配方巾这个, 还?是她昨天在西餐厅门口观察到的。 来广市的外商很多, 有的穿着汗衫趿拉着拖鞋,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也?有的很注重?外表,即使广市气温挺高, 他们却还?是一丝不苟地?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招待所的服务员说, 这是他们的文化,所谓的绅士风度。 所幸下午的时?候绣衣厂总部这边也?开张了, 有一个皮肤黧黑穿得花里胡哨的外商订购了一批成衣。 这天展会结束的时?候,第九车间签单的总金额已经到了五百八十多万美元, 后面陆续签了一些绣片和枕巾, 都是小单子。 晚上沈茉儿领着几个人去了附近的广市酒家。 这是招待所服务员给她推荐的当地?有名的餐馆,几个人一到门口,果然宾客盈门非常热闹。 餐馆装修得非常豪华, 全然不同?于现下其他地?方外观朴实的国营饭店,反倒是富丽堂皇,就连悬在头顶的吊灯,都是肉眼可见的价格不菲。餐馆的食客里面有不少皮肤、发色跟华国人迥异的外商,也?有华国人,不过每个人穿着打扮都非常得体。 厉新梅哪里见过这种?场景,顿时?有点露怯:“这地?方吃饭应该很贵吧,沈副主任,咱们找个国营饭店吃一下得了。” 沈茉儿笑道:“这也?是国营饭店,只是档次高一点的国营饭店而已。咱们一则来吃顿好的,庆祝一下今天旗开得胜,二则也?是来工作?的。” 厉新梅若有所思?,今天沈茉儿和陈嘉华说话?的时?候,她也?在旁边听。在听说沈茉儿是通过电影和西餐厅的老外,发现的外商需求后,她今天也?一直在观察场馆里来来去去的外商,可惜她脑子没有沈茉儿那么好使,观察半天并没有观察出什么心得。 她猜测沈茉儿的意思?,她们来这个广市酒家吃饭,也?是为了观察外商,了解他们的需求。 于是也?就不说什么了,反倒是一马当先?:“成,那咱们赶紧的。” 柳吟霜赶紧跟上:“走走走,新梅嫂子,我跟你说,他们家的东西可好吃了,咱们一定要试试他们家的烧鹅,绝对香气。” “不是,你怎么知道他们家什么东西好吃?” “我不知道我还?不会问啊,我早就跟人打听过了。” “可真有你的。” 俩人说着就往前找位置去了,金彩飞神情复杂地?看了沈茉儿一眼,沈茉儿仿若未觉:“咱们也?跟上吧。” 广市酒家据说创建于三五年,能屹立不倒快四十年,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的。 烧鹅咸香入味,肠粉爽滑可口,菌菇海鲜汤更是鲜美适口,糕点和甜汤就更不用说了,这是广市餐馆的拿手绝活儿。 落座时?信誓旦旦要好好观察周围的外商的厉新梅和柳吟霜,很快就被?美食征服了。 中间沈茉儿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遇上了大卫,他跟一个同?样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正在吃饭,看到沈茉儿,大卫主动打了个招呼,用非常撇脚的华国语说了一声:“哈喽,剩晓杰!” 沈茉儿怔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叫她“沈小姐”,她微笑点头:“嗨,大卫先?生。” 大卫站起来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沈茉儿茫然看着他,一句没听懂,然后大卫对面的那个外国人也?站了起来,用非常生硬但是沈茉儿总算能听懂了的华国语说:“美丽的女士,我是大卫朋友,我叫保罗。大卫说,你的产品,非常棒,他非常喜欢,非常高兴合作?。” 沈茉儿露出笑容:“你好,保罗先?生,还?有,麻烦帮我转达,非常感谢大卫先?生的夸奖。” 保罗笑着点头,沈茉儿总觉得这位保罗先?生似曾相识,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能归结于这些外邦人长?得都差不多,实在让人很难分辨。 沈茉儿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结账后又提议去看电影。 这阵子电影院播放的都是外国片子,每天晚上播出一部,将近二十天时?间,天天不重?复。 厉新梅和柳吟霜其实不 想去的,毕竟听又听不懂,第一次去看,还?能算是看个新鲜,第二次去连新鲜感都没有了。不过考虑到沈茉儿说通过电影能够观察外国人的服饰用具和生活习惯,还?是咬咬牙点了头。 金彩飞也?觉得看外国电影没意思?,听不懂自然也?看不懂,不过想了想,她还?是爽快地?支持了沈茉儿的提议。 一场电影看到后面,厉新梅和柳吟霜都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金彩飞倒是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过站起来的时?候,沈茉儿看到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沈茉儿心里有数,转天晚上吃完晚饭后就让她们都回去了,她自己依旧去看电影。 后面几天沈茉儿一直重复着这样的节奏,白天蹲在场馆,晚上自己在外面逛逛,再?看个电影。 她们没再?遇上大卫这样一出手就是百万订单的大客户,只是断断续续地?签了六七十万订单,而绣衣厂总部那边倒是一连签了几个七八十万的订单,订单总金额也?已经到了四百多万。 总部的那群人顿时?又趾高气扬了起来,沈茉儿听见过他们在背后嘀咕,认为第九车间第一天能签到五百多万的订单,完全就是运气好,碰到了大卫这么个冤大头。 但是这种?瞎猫碰见死耗子的运气可不是常有的,大卫这种?明明喜欢买更贵一些的商品的冤大头更是少见,这不这几天就原形毕露了? 刨除掉大卫签的五百多万的单子,第九车间其实才?签出去一百多万,远远低于总部的四百多万。 柳吟霜也?碰见过这些人嘀咕说小话?,当场就怼回去了:“哪怕不算大卫先?生那五百多万的单子,我们一个车间签出去一百多万,你们八个车间才?签出去四百多万,你们还?得意上了?我要是你们,出门脸都不好意思?露出来,毕竟根本没脸见人。妈的,再?给老娘听见你们唧唧歪歪,老娘一巴掌给你们嘴巴抽歪了信不信?!” 沈茉儿就站在不远处,忍笑听着。 她这个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属实不太好直接跟总部的人起冲突,但是柳吟霜骂人什么的,她是不管的。 他们第九车间也?算是在全国各大企业里面出名了,签了第一个单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民风彪悍特别能骂人的名声也?已经非常响亮了。 总归不是冲着外商骂,场馆的工作?人员了解前因后果以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然能怎么办,他们批评教育的时?候,人家态度都挺好的,但就是虚心认错,坚决不改,只要被?她们逮到机会,厉同?志,尤其是这个柳同?志,那真是能骂得人狗血喷头。 时?间久了,工作?人员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了,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一个是总部亲妈生的,一个是开在偏远小县城的相当于是捡来的,结果捡来的签单数量比亲妈生的还?多,亲妈生的就不舒服了,时?不时?找茬阴阳怪气—— 这挨骂也?不冤枉啊! 绣衣厂总部的一群人没一个骂得过柳吟霜的,几乎柳吟霜每骂一个,他们那边就破防一个,几天下来也?就渐渐老实了,毕竟要相处大半个月时?间呢,谁愿意天天被?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泼妇骂啊! 就这么过了几天,这一天早上,沈茉儿她们过来的时?候,又把展台改动了一下。 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匹莹亮光滑的白色绸缎,绸缎被?她翻折出层层叠叠裙摆的模样,而她们带来的绣片,不知什么时?候被?严丝合缝地?缝在了“裙摆”上。 明明只是用布料简单地?折出了裙摆的样式,明明只是缝了几个绣片,那半成品的“裙摆”居然非常的美,让人看一眼就想到从前戏台上那些淡妆浓抹的闺秀,或者是外国电影里仪态万方的女人。 而她们带过来的提花的台布,也?被?沈茉儿摊开铺展在了展台上,随后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个放了色彩鲜艳水果的瓷盘,然后又在水果盘旁放上薄瓷的茶壶和杯子。 一侧是华美的“裙摆”,一侧是放着果盘和茶具的台布,明明只是一个平面的展台,被?她这么一捯饬,居然让人一看就有一种?似乎有一位漂亮的小姐坐在这里喝茶的错觉。 “你这也?太漂亮了。” 因为总部和第九车间时?常产生摩擦,陈嘉华不得不经常回展台看看,然后就震惊地?看到了这一幕。 陈嘉华忍不住看了眼展台另一侧。 其实绣衣厂总部的展品远比第九车间要多得多,甚至他们也?带了好几款非常漂亮的刺绣成衣,为了展示这些成衣,他们还?特意准备了几个带支架的半身海绵模特。 可奇怪的是,他们怎么捯饬摆放,不管是绣品还?是成衣,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商品,但是沈茉儿这么一捯饬,却跟电影剧照一样,或者说,就跟画一样。 想到第一次见沈茉儿,她是带着大队小学的两个孩子去省城参加绘画比赛,听说最后俩人还?都得了全省二等奖,再?回想沈茉儿亲手画的那些纤毫毕现的绣图,陈嘉华不禁暗暗叹息,果然是两项都厉害的啊,这随随便?便?一出手,就够别人学一阵儿了。 很快就有外商过来询价了,不过一开始过来询价的,都是冲着台布来的,甚至还?有人询问果盘、茶具的价格,然后沈茉儿也?笑呵呵地?跟人说了。 在发现有外商真心想买果盘和茶具后,沈茉儿就让柳吟霜给人带去了瓷器展台。 这几件瓷器是她跟别的展厅的企业借来的,借来的时?候说好了,有人想要她就帮着先?谈谈价,人家诚心想要,她就给人送到瓷器展台去。 无独有偶,也?有看上绸缎的,毕竟那层层叠叠绸缎实在太漂亮了,尤其缝上清新淡雅的绣片,更是有种?画龙点睛的感觉,这样的料子和绣片做成礼服,该是多么的美丽! 于是沈茉儿一样的套路,先?跟人初步聊聊,见对方真有意向?,就让厉新梅把人带去丝绸展台去。 看上丝绸和瓷器的有,看上绣片和台布的自然也?不少,这一天第九车间又签下了上百万的订单。 后面几天,有时?候多一点,有时?候少一点,但是每天至少都有超过五十万的订单。 到了展会的最后一天,第九车间总共已经签下了九百五十二万美元的订单。 这个成绩别说陈嘉华和曾慧茹没有想到,就连南省商务厅的人都没有想到,后面这几天,每天展会快结束的时?候,南省商务厅的干事都会特意跑一趟绣衣厂的展台询问当天的签单情况。 据说,商务厅的带队领导现在非常期待,想要看看第九车间能不能突破一千万。 其实加上绣衣厂总部的五百多万,绣衣厂的总签单量早已突破一千万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非常惊人的成绩,消息传回绣衣厂,厂长?还?曾特意打电话?来慰问交易团的人。 说起来绣衣厂总部的人也?是憋屈,今年因为有第九车间在这里对照着,他们这些人真是拼了命地?在想办法推销自己的产品,也?暗戳戳地?跟沈茉儿学了不少,五百多万的签单量,已经远远超出了去年,要是没有第九车间,他们今年也?绝对是会受到表扬的。 可偏偏,第九车间的签单量几乎是他们的一倍,把他们对比得,明明是业绩大幅度提升了的,倒好像是没做好似的。 一大早,商务厅的小瞿干事又来了。 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看着沈茉儿的眼睛简直闪闪发光:“沈同?志,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们有没有信心突破一千万?” 沈茉儿:“……” 没等沈茉儿表态,柳吟霜先?开口了:“你要问信心,那必须有啊,输人不输阵,咱们自己肯定是有信心的,但是能不能做到不一定哈。” 厉新梅笑呵呵地?附和:“可不是,咱们有信心,不过也?得看外商不是?” 沈茉儿笑了起来:“她们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瞿干事也?知道自己这话?问得有点没水平,但是这一场战役打到最后一天了,哪怕是他,也?是既兴奋又忐忑,他挠挠头说:“那成,那我晚点再?来问。” 就在这时?,厉新梅忽然肘了肘沈茉儿:“那不是那个谁,咱们的第一大客户大卫吗,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是冲着咱们这儿过来的?” 第98章 第98章 二更 展台另一侧的绣衣厂总部的人也看到了, 大卫分明就是看着这边,脚步坚定地在往这边走。 应俊都忍不住直呼邪门儿?:“不是,他不会又是来下订单的吧?!” 要不是现在不允许搞封建迷信, 应俊都想说, 沈茉儿?是上辈子救了大卫全?家的命 吗,他这辈子要这么回报她? 四美?元的手帕, 十二美?元的跟手帕差不多的方巾,这不是冤大头是什么?整个场馆这么多天下来, 就没听说过有别人卖到这个价的。 这大卫他的钱是风刮来的吗,都花了五百多万了,不会还想要继续花吧? 在两边的注视下,大卫果然大步走到了绣衣厂的展台前面, 冲着沈茉儿?露出他雪白的牙齿:“哈罗, 剩晓杰!” 沈茉儿?微笑打招呼:“大卫先生又见面了。” 大卫扭头冲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用美?丽国语喊:“嘿, 伙计,快点?!” 沈茉儿?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人群中看到了穿着棉质套头长袖、看起来非常低调的保罗,保罗原本走得慢慢悠悠, 听见大卫喊他, 才加快了脚步,走到展台前冲沈茉儿?打招呼:“嗨, 美?丽的女士,又见面了。” 沈茉儿?点?点?头:“保罗先生。” 大卫拽着保罗连珠炮地一通叽里呱啦, 保罗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到展台上的丝绸和?绣片, 顿时眼睛一亮,他看向沈茉儿?,礼貌地询问:“女士, 我能,触碰这些,美?丽的,吗?” 沈茉儿?笑道:“可以,不过您要稍微小心一点?,这个面料很难得,而且容易损坏。” 保罗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不过神色明显郑重了几分,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莹白的绸缎,然后又弯腰仔细地看了看缝制在上面的绣片,好?半天才抬起头说:“太美?丽了,布料美?丽,绣也美?丽。” 大卫明显是个急性?子,哪怕语言不通,他也时不时要插嘴发言,这时候就又是一通沈茉儿?他们听不懂的叽里呱啦。 翻译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的,站在一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说:“大卫先生说,他是很睿智很有眼光的,前两天经过咱们展台的时候就看到这美?丽的绸缎和?绣片了,他觉得很适合保罗先生,他问保罗先生是不是应该感谢他,回头请他喝一杯酒。” 柳吟霜和?厉新梅忍不住在后头蛐蛐: “这外国人也挺能自吹自擂的哈,还挺睿智还挺有眼光,哈哈,不过大卫这么说,咱们得站他,眼光不好?能选上咱们吗?” “不知道这个保罗是不是跟大卫一样爽快,我有预感,咱们能不能超千万,就看这个保罗了。” 绣衣厂总部的人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蛐蛐: “不是,这大卫是有病吧,他自己?当?冤大头还不够,还拽朋友来当?冤大头呢?” “这人不会跟大卫一样是个缺心眼吧,他们这绣片卖得比手帕还贵呢,这玩意儿?买回去不当?吃不当?穿的,能干嘛呀?” “看不上,看不上,别签,千万别签。”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保罗的身上。 保罗全?然不觉,又低头看了好?一会儿?绣片和?布料,才起身赞叹道:“我确实应该感谢大卫,要不是大卫,我就得错过这么美?丽的东西了。不知道这美?丽的绣是什么价格?” 沈茉儿?笑道:“今天是最后一天,我们之前已经签出去不少订单,所以咱们也不用讨价还价了,我按照其他人一样的价格给您,十五美?元一片,您看可以吗?” 绣衣厂总部那边,翁慧君简直咬牙切齿:“这么高?的价格这个保罗不会答应的吧,我打听过的,他们的绣片因为价格太高?,根本没有卖出去多少,前面好?像总共也才签了几十万美?元的单子。” 应俊皱着眉头,要说现场谁最不希望第九车间?签单过千万,那一定是他。他这回好?不容易蹭上广交会交易团,就是为了积累一些实绩,现在整个局面对总部这边已经很不利了,如果第九车间?超过千万,那么总部这边就更会被对照得一无是处,所有的成绩也等于零了。 然而保罗并没有回答沈茉儿?的问题,反而问:“除了这些,还有,别的画吗?” 沈茉儿?反应了会儿?才理?解他是什么意思,她笑笑,随手从?挎包里掏出两张画纸:“这是我这几天没事画的,您可以看看。” 保罗接过去看了一眼就给沈茉儿?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很快他指了指展台上的绣片说:“这些,我要五万个。” 然后又指了指画纸上的:“新的,我想获得,美?丽国独家代理?权,价格可以再?高?,不能卖给其他人,可以吗?” 沈茉儿挑了挑眉:“在商言商,只要价格合适,都可以谈。” 保罗笑着耸耸肩:“当?然,我有诚意,会有合适价格的。” 沈茉儿?点?点?头,领着人去洽谈室了。 大卫和?翻译跟着过去了,柳吟霜也赶紧跟上,厉新梅站在原地,怔怔地看向金彩飞:“金副主任,那个老外刚才说要几个?” 金彩飞神情复杂:“五万个,加上新的图案,可能还不止。” 厉新梅:“咱们是卖十五美?元一个吧,五万个,是多少钱啊?” 金彩飞感觉自己?心脏嘭嘭直跳,耳朵里也嗡嗡嗡的,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激动,过了一会儿?,才说:“十五美?元一个的话,五万个就是七十五万美?元。” “那咱们一共多少了?” “签约成功的话,最少一千零二十七万。” 金彩飞也算有些了解沈茉儿?了,说是说去洽谈室继续谈合同,但是沈茉儿?绝对不会在价格上让步的,她没有坐地起价,再?给人兜售点?别的都算高?抬贵手放人一马了。 所以,在价格不会降低,合约多半能签下的情?况下,她们的订单总量超过一千万基本上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金彩飞回想自己?当?初和?毛建鑫蛐蛐沈茉儿?,觉得她选的花样太素净,不符合市场的需求,哪怕参加广交会,多半也签不了几个单子。 现在想起来,这些话都化作了扇在她脸上的巴掌,她感觉自己?的脸真是被打得啪啪响。 谁能想到呢,哪怕第一天就签了五百多万的时候,金彩飞也只以为是沈茉儿?走了狗屎运,后面零零碎碎地签单量直线下滑时候,她也跟绣衣厂总部的那些人一样,觉得没了狗屎运之后,第九车间?怕是掀不了什么风浪了。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她多么可笑啊,人家第一次上广交会,第一天就签了五百多万的单子,她居然好?意思说人家掀不了什么风浪。 其实从?那时候开始,她的潜意识里面就知道,沈茉儿?是很厉害的吧,她其实是觉得沈茉儿?能掀起更大的风浪的。 她只是不敢面对这个现实。 厉新梅恍恍惚惚,自从?来了广市,她感觉钱好?像都不是钱了。 想她一个月拿三十多块钱工资的人,之前是真觉得自己?收入不错,在村里基本也算是能排得上号儿?的了,结果到了这里,谁跟你说几十啊,他们签出去的单子,连以千为单位的都没有,最少就是几万美?金,多的那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甚至几百万了。 这辈子就算是听,也没听说过这么多钱呐! 好?嘛,现在这计算单位又改了,改到千万了,一千个万啊,那得多少钱呐! 厉新梅兴奋地笑了起来:“金副主任,咱们签了一千多万呐,咱们第九车间?,签了一千多万!” 金彩飞沉默一瞬,也笑了起来:“是啊,我们超千万了!” 另一边,跟保罗的合约顺利签完,双方在洽谈室门口握手告别。 沈茉儿?看着保罗的脸,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展会第一天的时候,她在国营饭店吃饭时,曾经看见过一个正在翻看服装杂志的外国人,那个人不正是眼前的保罗? 沈茉儿?想了想,说:“保罗先生,大卫先生,你们难得来到华国,我作为主 人想尽一下地主之谊,想你们吃个饭,不知道两位先生有时间?吗?” 翻译看了眼沈茉儿?,把这段话翻译给保罗和?大卫听,保罗和?大卫对视一眼,俩人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沈茉儿?的邀约,双方定下时间?后,保罗和?大卫才并肩说笑着离开。 曾慧茹看着俩人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沈副主任,这顿饭的钱总部来出。” 一千多万,第九车间?的总签约额真的超过了一千万! 保罗不仅签了七十万美?元的绣片,他还预订了新图样的绣片,并且给了三万美?元的定金,所以第九车间?目前为止的订单总金额是一千零三十万美?元。 这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在来广市之前,曾慧茹还在担忧省商务厅定下的目标金额会不会太高?,难以达成,谁能料到呢,最后他们不仅达成了,而且是远远地超过了省商务厅定下的金额。 不但如此,沈茉儿?还帮景城陶瓷厂、浣城丝绸厂签成了好?几个单子,那两个厂的负责人当?着省商务厅领导的面特意感谢了他们南省绣衣厂。 曾慧茹的心情?分外复杂,本来今年的广交会任务艰巨,厂班子几个人都不愿意揽这个烫手山芋,她是硬着头皮接下这个任务的,哪想到,最后这个任务会完成的这么漂亮! 曾慧茹和?沈茉儿?说着话,没有人注意到,跟在后面走出洽谈室的柳吟霜一脸的茫然。 上辈子改开以后柳吟霜干过不少行当?,也来过广市和?深市,在厂里当?过工人,在批发市场做过摊贩,当?时批发市场里面有个老?头儿?,据说年轻的时候在广交会相关的部门干过,对广交会的历史发展、每年的交易金额,那叫一个如数家珍。 柳吟霜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一部分,像是今年的交易金额她就记得。 可是她刚刚问过洽谈室那边的业务员,截至目前,交易金额已经超过她上辈子知道的那个数额将近一千万了。 柳吟霜茫然地想,可能是她记错了吧,毕竟是上辈子的事情?,她怎么可能都记得,记错了多正常。 但是脑海中却又很快冒出上辈子那个老?头儿?的声音:“小柳我跟你说,咱们国家一九五七年开始办广交会,这可真是英明的决策啊,哪怕运动那几年,广交会都没有停过,给国家挣了多少外汇啊!咱们就是靠着这些外汇,跟人买设备买技术,一点?点?地发展起来的,我记得啊,五八年的时候……,后来七一年的时候……,七二年的时候……,到了七八年的时候……” 好?吧,她真的不可能记错。 柳吟霜只觉头皮发麻,不一样了,历史改变了,这辈子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她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直到沈茉儿?扭头喊她:“怎么还不走?” 柳吟霜看着沈茉儿?,心说,可不是不一样了吗,上辈子沈茉儿?早就死了,柳桥公社也根本没有办过什么绣衣厂,她更不可能跟着厂里跑来广市参加广交会。 轻轻吐出一口气,柳吟霜笑着应了声:“来了。” 第99章 第99章 一更 广交会结束后?, 沈茉儿又在广市待了几天,请大卫和保罗吃了饭,还得到了保罗赠予的服装杂志。 保罗是?一个时装设计师, 有自己的服装品牌, 经常全世界各地转悠,找寻喜欢的面料和配饰, 同时也找寻灵感,他说沈茉儿的绣图给了他很美好?的灵感, 他回去会设计几款礼服,到时候会把画稿邮寄给沈茉儿。 因为他发现沈茉儿具有非常好?的审美和画工,而且这种审美是?超越了当?下的大众审美的,甚至有一种古老的神秘感, 他非常乐意跟沈茉儿保持联络。 沈茉儿向南省商务厅报告了情?况, 并获得了领导的特批, 允许她带着服装杂志回江北县,并且省里也会跟江北县接洽,基于工作需要,允许她跟保罗保持通信往来。 沈茉儿回去晚, 完美错过了南省敲锣打鼓欢迎交易团得胜归来的场面, 但是?等她到了江北县,却依然没能?逃过江北县组织的欢迎仪式。 从大客上下来的时候, 沈茉儿都惊呆了。 停车场一片空旷,县里的主?要领导带着各机关单位、各街道公社的领导站在那儿, 一看到她, 全部人都开始鼓掌,旁边还有一群戴了红领巾的小学生,手里拿着塑料花, 齐声高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江北县大功臣沈茉儿同志光荣返乡。” 沈茉儿:“……” 这比当?初皇伯父生辰,她爹非得拉着她一起给皇伯父跳舞还要让人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其是?大客上其他乘客还扒着窗子在起哄。 谷县长上前?同沈茉儿握了手,笑道:“沈茉儿同志,欢迎回来!” 要说这个场面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县里派了一辆车,直接给沈茉儿连同行李送回了柳桥公社。 车子一路开进?公社家?属院,停在了沈茉儿住的那栋楼下面,司机还要帮着提行李上去,不过傅明泽三?两步就从楼上下来了,后?头跟着沈绍元、周平安和刘桂枝。 走的时候就一个行李袋,回来却是?大包小包的四五个袋子,不过每人拎上一个也就差不多了。 沈茉儿谢过司机,跟着上了楼。 傅明泽一手拎着一个袋子,在楼梯口等她,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眼,才?问:“累吗?” 沈茉儿两手空空,看着好?像又晒黑了一点的傅知青,笑眯眯:“累,但是?看见你就不累了。” 傅明泽弯了弯唇,沈副主?任有时候嘴甜起来真是?要人命,难怪老丈人把闺女当?心肝一样的疼。 这大半个月时间,闺女不在身边,老丈人一会儿忧心她在外头冻着了,一会儿又忧心她吃不好?睡不好?,他再三?说广市天气热,这时候恐怕也是?穿衬衣,还有广市人最会捣鼓美食,那边好?吃的东西比南省多了多,老丈人才?半信半疑地稍微安心了一点。 沈茉儿听傅知青说她爹如何的不放心她,冷不防问:“那你呢,你就没有不放心我吗?” 傅明泽顿住脚步,漆黑的眸子隐在傍晚昏黄的光线中,深沉低沉:“你过来点,我告诉你。” 沈茉儿不疑有他,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傅明泽面前?:“怎么?” 傅明泽弯下腰,飞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哦哟,不好?意思啊,小两口感情?可真好?!”三?楼的邓老太正往下走,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顿时就笑了。 傅明泽清了清嗓子,面色不改:“邓奶奶。” 沈茉儿瞪傅明泽一眼,脸颊微热,笑着打了招呼:“邓奶奶好?。”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楼梯的位置。 邓老太笑呵呵地:“好?好?好?,听说小沈同志在广市立了大功了,哎哟,咱们柳桥公社的人都得感谢你呀!累坏了吧,赶紧回去歇歇吧!” 沈茉儿:“好?,邓奶奶你下楼当?心。” 俩人告别了老太太,沈茉儿忍不住伸手往傅明泽腰上掐了一把,这人真是?,平时看着正儿八经的,实际骨子里促狭的很,胆子也大得很,楼梯上就敢“干坏事”,害得她跟着一起丢脸。 傅明泽嘶地一声,眼神看上去有些危险:“沈副主?任,你别撩火。” 沈茉儿嘻嘻一笑,飞快走到他前?面,走到家?门口了,回头给了傅明泽一个挑衅的眼神。 傅明泽磨了磨后?槽牙。 晚饭是?傅明泽做的,沈绍元在厨艺上的天赋实在很一般,傅明泽比他稍微好?点,但是?也没有好?太多。跟广市的美食比,自然落差有点大,但是?想到这是?傅知青亲手做的,沈茉儿还是?很给面子地吃了两碗饭。 一走大半个月,她其实也很想她爹和傅知青了。 在广市的时候,天天从早忙到晚,只要是睁着眼睛的时候,都在思考怎么才?能?签出去更?多的订单,还有就是?怎么才能更精准地掌握外商的需求,调整未来的生产方向。 几乎没什么空闲的时候,一闲下来,最想做的事也是?赶紧睡觉。 直到回家?的这一刻,心里好?像才?终于放松下来,掩埋在心底的思念好像也才涌了上来。 小别胜新?婚,夜里沈绍元早早睡下,两个年轻人却折腾到了半夜。 第二?天沈茉儿在家?又休息了一天,到第三?天才和公社书记耿立明、主?任章正祥一起去了县里。 一下子接了上千万美元的单子,第九车间再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小打小闹,沈茉儿和谷阳波县长的想法一致,商量过后?,就马上向省里打报告申请成立南省绣衣厂第二?分厂,同时,由县里向市里请求拨款,市县一起垫付一部分资金,先把厂房扩建起来。 这回建厂房也不是?柳桥公社一个公社的事情?了,县里抽调了周边四个公社的人,在保证不影响秋收的前?提下,每个公社轮流出人支援柳桥公社的厂房建设。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家?都知道,柳桥公社这个南省绣衣厂的下属车间,在广交会上签到了一千多万美元的订单,是?南省绣衣厂总部的两倍。现在县里牵头快马加鞭地扩建厂房,这意味着接下来会有一大批的招工名额,他们这些附近公社的,绝对是?占据地理优势,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哪里是?帮柳桥公社建厂房啊,这分明就是?帮他们自己建厂房啊! 出口创汇是?头等大事,省里参加了广交会的领导其实心里都有数,南省绣衣厂这个第九车间,生产能?力是?远远不足的,扩建厂房,甚至成立分厂势在必行。所以江北县的报告打上去以后?,没多久省里就批复同意成立分厂,同时直接由省工业厅拨付了一笔扶持资金,用于分厂建设。 南省绣衣厂那边本来倒是?有些想法的,毕竟成立分厂以后?,人财物独立,其实相当?于就不归他们管了。 眼睁睁看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从嘴边溜走,不少人都是?捶胸顿足,十?分的不甘。 但建分厂的事情?是?由省里主?要领导亲自拍板决定、各相关部门联合发文批复同意的,根本就没有人询问过南省绣衣厂领导的意见。 而且,大概是?考虑到生产任务太过繁重?,成立分厂的决定下得非常快,等南省绣衣厂某些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文件早都下发到江北县了。 要说这件事,南省绣衣厂里面最遗憾的当?属陈嘉华,她当?初到处奔走,一心想张罗建分厂,却由于种种原因而未能?达成。 不过陈嘉华也没什么不甘心的,这回分厂能?建起来,是?靠着沈茉儿自己的能?力,陈嘉华现在对她是?心服口服,同时,原本已经有些沉寂的心里,也涌起一股别样的豪情?,看到沈茉儿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她不禁也有了奋发向上的想法。 厂里那些污糟事就随他们去吧,她现在只想努力钻研,带领第一车间拿出更?好?的绣品,争取明年的广交会,也能?签到更?多的订单。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陈嘉华这样的心胸与志气,比如毛建鑫,他现在真是?后?悔到每每想起都忍不住要吐血的程度。 他有时候都怀疑,自己去柳桥公社的时候,是?不是?脑子被什么邪祟给吃了,不然好?好?的,干嘛一定要去找沈茉儿的麻烦? 回到省城以后?,毛建鑫无数次回忆在柳桥公社发生的一切,就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其实从始至终,沈茉儿从来都没有主?动找过他的麻烦,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什么的,其实都是?他自己的臆想,事实上是?他自己心里虚。 如果他去了柳桥公社以后?,跟沈茉儿好?好?地处好?关系,如果他没有干那些蠢事,还留在柳桥公社……那他是?不是?哪怕当?不上分厂厂长,至少也能?当?个副厂长了?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如果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沈茉儿倒是?不知道分厂成立牵动了那么多人的神经,她忙得脚打后?脑勺,压根儿没工夫去想这些。 省里文件直接任命她为南省绣衣厂第二?分厂的厂长,并给予了她非常大的自主?权,由她自行在当?地组建厂领导班子。 第二?分厂虽然在级别上略低于南省绣衣厂,但是?相对县里来说,其实级别已经很高了,耿立明还曾开玩笑说要毛遂自荐给第二?分厂当?副厂长。 县里、公社里面都给沈茉儿推荐了一些人选,沈茉儿最终挑了耿立明曾经的左右手冯伟来当?分管行政事务的副厂长,又提了邢芳洁做分管业务的副厂长,金彩飞也当?了副厂长,照旧分管收购和销售。 下面的各科室负责人也随之水涨船高,厉新?梅喜获车间主?任的重?要职位,柳吟霜也被提为了车间副主?任,段小霜也被提为了车间副主?任。 倒是?制图室的主?任位置沈茉儿交给了一个大家?没想到的人,那位唯一通过了刺绣考核的男同志柏俊文。 他绣活儿其实干得也不错,不过进?厂以后?没多久,沈茉儿就发现,他还在悄悄学画画,没几个月,就把车间里目前?在生产的几幅绣图学会了。 沈茉儿见他有兴趣,就把自己平时积攒的一些教案借给他自学,大概确实是?有天赋吧,柏俊文现在画功,已经比之前?招的画工还要好?了。 就这样,一个位置一个位置地安排人,沈茉儿自己都觉得颇有种打下江山以后?封王封侯的架势了。 总之她花了几天时间把厂子里的人事给理顺,然后?就把事情?统统都分派了下去。 首先就是?招工,绣工,画工,还有其他的一些杂工,全部都要扩招。 这回招聘对象面向全县,当?然柳桥公社和附近几个公社占据地势,自然会更?多一点。 也不是?什么三?五十?了,绣工第一次就招了四百人,画工招了三?十?人,然后?其他科室的招了五十?人。 同时还招了三?十?个行政后?勤人员。 在工厂扩建完成之前?,绣工全都以公社为单位进?行培训,画工则是?统一被拎到柳桥公社中学,开展集中培训。 同时,由柳吟霜带队,在各公社组织了一批成分不好?但是?有刺绣功底的妇女,这些人自然不可能?进?入国营工厂当?工人,所以以第二?分厂的名义组织她们开展“劳动改造”。 杨柳大队大队部腾出了十?来间屋子,又给村里五保户留下的几间空屋子和一些本来都快要倒了的旧屋子修了修,倒腾出了五大间的宿舍和十?来间的“工作间”,来安置这些人。 这批人一共有五十?多个,人数太多,杨柳大队把早年吃大锅饭时候的地方和家?伙什都找了出来,直接让她们自己开了个食堂。 虽然并没有真正挂名,但其实相当?于在杨柳大队建了个全部由“熟练工”组成的“编外车间”。 相比仍需要培训的三?百多新?招录的绣工,这些人稍微培训几天就能?投入生产。 而且因为她们之前?在各自大队里面做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儿,到了这边以后?,特别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儿地干活,干得那叫一个又好?又快,简直比第九车间原先的那批工人都不差什么了。 一时间,柳桥公社一派欣欣向荣的拼搏景象。 在县里的全力支持下,第二?分厂厂房扩建工程仅仅用了两个月时间就全部完成,半个月后?,厂区宿舍也全部完工。 数百名干部职工搬进?了宽阔敞亮的新?厂房里,厂房门口也在省市领导的见证下,挂上了“南省绣衣厂第二?分厂”的条牌。 随着南省绣衣厂第二?分厂正式挂牌,一九七二?年终于也走到年末,爆竹声中一岁除,又一年过去了。 时光飞逝,转眼过去四年,时间来到了一九七六年。 第100章 第100章 二更 一九七六年秋。 正是秋收的季节, 杨柳大队农田里一派忙碌的景象,沈茉儿骑着自行?车路过稻田,被眼尖的陈宇看见, 已经抽条成小少年的毛毛同学马上站起来?, 挥舞着镰刀:“茉儿姐,茉儿姐姐!” 沈茉儿拧了下刹车, 从自行?车龙头上解下一个网兜:“来?拿桔子。” 陈宇欢呼了声,跟头小鹿似的, 从田里窜了出来?。 另一片稻田里埋头割稻子的周招娣听见声音,一抬头 看到村道上的沈茉儿,马上也跟兔子似的窜了出来?:“啊啊啊,师父你回来?了!” 周招娣也长高了不少, 皮肤微黑, 但是五官却长开?了, 有种英气勃勃的美,也是一副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了。 江北县现在仍然是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的学制,今年秋天开?始,周招娣和陈宇都已经是前进中学高一年级的学生了。 周招娣跟性格开?朗外向的陈宇一起混了几年, 性格也变活泼了许多。 两年前刚上初中的时候, 这姑娘鼓足勇气问了沈茉儿愿不愿意收她?做正式的徒弟,像周平安那样敬过茶正式拜过师的徒弟。 沈茉儿看着小姑娘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自信与忐忑, 沉默几秒后,摸了摸她?的头, 点头答应了。 从那以后, 周招娣就把?“师父”这两个字挂在了嘴边。 沈茉儿笑看着脸蛋被晒得通红的手招娣和陈宇,说:“行?了,你们把?桔子给大家分一分, 回头来?我家吃饭,我买了肉,给你们补补。” 俩人顿时又一阵欢呼。 陈宇非常有眼力?见儿地提醒:“茉儿姐姐,傅知青在后山脚那块地,据说那块地的种子选得好,收成比下面的地还要好呢!你刚出差回来?就来?村里,肯定?是想给傅知青炖肉的吧?!”说着还挤眉弄眼地眨了眨眼。 不等沈茉儿开?口,周招娣已经一巴掌呼在陈宇背上:“我师父的事儿要你管,有桔子吃还堵不住你的嘴,你可真能多管闲事。” 小姑娘崇拜的眼神看向沈茉儿:“师父,这次广交会又签了很多订单吧?” 沈茉儿失笑:“嗯,比去年多一点。” 周招娣马上举了举拳头:“好的,那我也要割更多的稻子,师父,一会儿见!” 陈宇也飞奔回稻田:“茉儿姐姐,一会儿见!” 沈茉儿看着两个朝气蓬勃的少男少女?的背影,忍不住失笑摇头,踩了下脚踏就往自家小院儿去了。 周招娣和陈宇回到稻田里,陈宇喊了声:“奶,我中午去茉儿姐姐家吃饭。” 正在不远处整理稻草垛儿的陈大妈无语道:“你个孩子,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张嘴就是去沈厂长家吃饭?” 陈宇不以为意:“厂长怎么了,厂长也是我茉儿姐姐,她?买了肉回来?,说要给我们补补呢。” 陈大妈更无语了:“那是买来?给你补补的吗,那明明是买来?给傅知青补补的,傅知青这阵子多忙,人都瘦一圈儿了,你茉儿姐姐从广市回来?,他都没时间回去。” 陈宇嘿嘿一笑:“茉儿姐买了挺多的,傅知青肯定?吃不了那么多,顶多回头让我妈卖点肉给傅知青再做一顿嘛。” 陈大妈摇头:“你这孩子,回头让你爹妈跟你算账。” 祖孙俩说着话,隔着一条田埂的另一边,曹梅瞪了眼自家的两个孙子沈小伟和沈小杰,嘀咕:“你说你俩跟毛毛年纪上下,人家非亲非故的,都能缠上去,你们可是亲侄子,也不知道跟人多亲近。” 沈小伟已经十?四岁了,正是不服管的年纪,闻言立马说:“那怪谁啊,还不是怪你,你抢茉儿姑姑家粮食,害得她?都差点在田里昏过去,人家能理睬我们吗?得了吧,奶您也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反正茉儿姑姑说了,只要学历和能力?够,人人都有机会进绣衣厂,你别出什么幺蛾子给我们拖后腿就行?。” 曹梅被大孙子怼得张口结舌。 她?和沈红兵都不是什么有心眼的人,唯一的儿子沈建辉也差不多,倒是这个大孙子跟家里人都不一样,小时候还看不出什么,这两年上了初中以后,突然就变得聪明稳重了不少。 曹梅早年老是被田芳忽悠,最怕就是子孙后代也跟着被老二家的那些人忽悠,好容易家里出了个精明的,对这个大孙子几乎言听计从。 听大孙子这么说,她?想了想,最终点头:“行?,奶听你的。其实这么多年我也看出来?了,你茉儿姑姑是个心胸广的,我抢过她?粮食,她?多半是不会原谅我的,但是她?也不迁怒你们,你们自己有能耐考进厂子,她肯定不会给你们下绊子。” 这些年他们村里出了不少工人,眼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当工人挣工资,自家却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刨地,曹梅心里不能说不后悔。 她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那么欺负沈老七父女?俩呢? 不过后悔也没用,她?干过的那些事,老七父女俩多半是不会原谅她的,曹梅现在就希望自己的孙子能通过招工考试,也成为工人。 无独有偶,稻田的另一个角落,沈老二沈永军一家子也在说沈茉儿。 老大媳妇儿马冬香撇着嘴嘀咕:“神气什么啊,不就是当了个厂长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当了县长呢,成天一副高贵的样子。” 老二媳妇儿李萍头都没抬,默默地不吭声。 马冬香的大儿子沈敏兵当初偷过沈茉儿家的砖头被送进派出所,后面又因为有盗窃前科政审通不过被当时的第九车间给开?除了。 沈敏兵“二进宫”之后,再放出来?就连地都不愿意种了,成天跟松树大队的一个混子一起,俩人偷鸡摸狗的,不干好事,也因此,沈敏兵虽然二十?多了,也还没相看到对象。 想也是,谁家好姑娘愿意嫁给混子? 但是马冬香一点都不觉得是自家儿子有问题,反倒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扣在了沈茉儿的头上,背地里对沈茉儿简直恨得牙痒痒。 偏偏李萍一点都不能共情马冬香。 她?男人沈建设一直在绣衣厂里面当仓库保管员,这两年工龄长一点了,工资还涨了一点,据她?男人的说法,沈茉儿在厂里只认工作?,从来?不管别的,不管私下关系好不好,都是一视同仁。 沈建设兢兢业业干活,所以厂子里什么福利也不会少了他的。 因为沈建设有一份工资,虽然要交一点给家里,但是大头是在他们小家的,所以这几年他们一家子日子过得是真的不错。 如果真让李萍说,她?感谢沈茉儿都来?不及,哪里可能背后蛐蛐沈茉儿? 而且,大概是自己手里有了钱,这几年李萍也算是看得越来?越明白了,婆婆别看说话好听,其实?心眼坏着呢,而且行?事也越来?越没分寸底线,公公虽然不出头,但实?际是跟婆婆一个鼻孔出气,老两口都不是什么善茬,李萍现在一心只想分家单过。 见李萍不吭声,马冬香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有奶就是娘”,挪了挪屁股,转到田芳那边又把?话说了一遍。 田芳领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儿在整理稻草垛儿,不时拉住想要往别的地方的男孩儿:“鹏鹏,别跑,就坐这儿。” 小男孩儿五官跟张俊良有六七分相像,不过最像的是那种谁都看不上的表情,他嘟了嘟嘴说:“我又不是乡下人,我不要干农活儿!” 田芳耐着脾气哄了他半天才把?他哄好了,这才有工夫搭理大儿媳,撇撇嘴说:“当厂长有什么了不起,做女?人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她?就是当县长也没用。你看好了,这知青一茬一茬地回城,傅明泽还是首都的呢,他能留在这里,要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早晚得抛弃她?。” 马冬香深以为然,想想沈茉儿被无情抛弃的场景,忍不住嘎嘎笑了起来?。 隔了一条田埂的周招娣和陈宇对视了一眼,周招娣摸摸自己的胳膊:“哎妈呀,我都起鸡皮疙瘩了,冬香婶子笑得可真瘆人。” 陈宇点头:“跟老巫婆似的。” 陈大妈评价:“准没憋什么好屁。” 沈茉儿骑着自行?车回到自家的小院儿。 两年前小院儿又重新修整了一次,沈绍元睡的那 间屋顶又漏了好几处,干脆推倒重建,也建成了青砖瓦房,现在整个院子看上去更整齐了。 沈茉儿把?带来?的肉、鱼和豆腐放到灶间,洗了手先出门去隔壁大队部腾出来?的屋子里看了看“编外车间”的生产情况。 这两年政策宽松了,这些所谓的地富反坏右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像是他们家右侧牛棚里的老汪头,在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后,终于在去年冬天来?临之前平反回首都去了。 而另一边的小地主母子俩,也早已不用一直干大队最脏最累的活儿了,小地主林开?诚现在就跟其他普通社员一起干农活,陆冬云则已经成了“编外车间”的骨干了。 大家本来?忙忙碌碌的,不知是谁第一个看见沈茉儿,喊了声:“沈厂长。” 顿时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往门外看过来?,很快,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高兴地跟沈茉儿打招呼。 “绣的是最近新上的绣图吧,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陆冬云笑着说:“没问题,之前都仔仔细细教过我们了,怎么会还有问题。沈厂长你从广市回来?的吧,咱们厂今年业绩怎么样啊?” 虽说她?们都没有绣衣厂的编制,但是给绣衣厂做了这么多年的绣活儿,陆冬云早把?自己也当成了绣衣厂的一份子,绣衣厂的业绩好,她?们才有活儿干,绣衣厂的业绩好,她?们也与有荣焉呢。 沈茉儿轻松道:“当然一如既往的很不错啊!” 她?待在这边跟陆冬云她?们聊了会儿,然后才去自家的自留地里的拔了一些菜,回家做饭。 肉切块下锅煸炒后,放上白萝卜和香菇,做了个炖肉。因为已经有炖肉,鱼做了红烧,豆腐则是小火煎至金黄后做了个家烧豆腐,再炒两个蔬菜,就差不多了。 正炒着菜,沈茉儿忽然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她?家傅知青就满头大汗地出现了灶间门口。 “你怎么跑村里来?了?” 傅明泽仔细打量媳妇儿几眼,大半个月不见,那么大的工作?强度,按理应该瘦了才对,偏偏他看来?看去,竟然觉得媳妇儿好像还胖了一点。 看来?广市美食果然是合他媳妇儿的口味。 沈茉儿利索地给菜盛进盘子,边盛边说:“你这边不是忙得不可开?交嘛,我听爹说你都瘦了一圈,就赶紧买了肉来?犒劳犒劳咱们劳苦功高的傅知青啦!” 这几年傅明泽带着杨柳大队的社员搞试验田,优化了水肥方案,筛选出了不少产量高、抗病能力?强的良种,总之是成果显著,杨柳大队现在已经建成了上百亩的市级试验田。 沈茉儿扭头看一眼傅明泽,往外赶人:“赶紧去洗洗吧,满头大汗的,你洗干净了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傅明泽正往里走,闻言顿住脚步,转身走了出去:“行?,我先洗洗。” 半个多月不见,总不能一见面就让媳妇儿闻他的一身臭汗吧? 傅明泽边在心里琢磨着能不能挤出一两天回家陪陪媳妇儿,边快速地洗了个战斗澡。 一身湿气地出来?,沈茉儿已经做好了菜,正把?菜往外端,傅明泽帮忙接过来?,边走边问:“你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 沈茉儿笑了起来?,说:“你猜?” 100-110 第101章 第101章 一更 傅明?泽把盘子放好, 扭头拉住沈茉儿的手?,笑问?道:“不?会是市里又想让你把厂子搬过去吧?实在不?行,我想办法去考考市里的国营工厂, 争取妇唱夫随?” 两年前南省绣衣厂第二分厂正式更名为南省第二绣衣厂, 别看只是少了个“分”字,字序变了一下, 厂子的性?质却有了本质的改变,级别一下子跟南省绣衣厂一样了。 随着工厂越建越大?, 工人越招越多,如今的柳桥公社早已不?是原本偏远贫瘠的模样,一跃成了江北县最大?的公社。当?初的公社书记耿立明?已经进了一步,到县里当?副县长?去了, 原先的公社主任章正祥提了书记。而原来的江北县县长?谷阳波如今已经是陵江市的市长?。 谷市长?从去年开始就不?时亲自打电话来游说沈茉儿, 想让她把绣衣厂搬到市里去。 柳桥公社因为绣衣厂得到了快速的发展, 但是总归只是一个公社,谷市长?认为绣衣厂搬到市里,会发展得更好。 听说这回谷市长?也去了广交会,傅明?泽怀疑是谷阳波终于说动他媳妇儿, 要把厂子搬到市里去了。 沈茉儿手?指在傅明?泽掌心抠了抠, 笑眯眯道:“厂子不?搬,我这次已经回绝谷市长?了, 本来这个厂子也是为了柳桥公社的发展才建的,搬去市里不?是违背初衷了吗?而且, 我相信以后咱们这里会发展得越来越好的。” 与其折腾搬厂子, 不?如市里多给政策给资金,把柳桥公社发展得更好。 她是这么答复谷阳波的。 这一次去参加广交会,沈茉儿明?显感?觉到氛围跟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交易会开幕当?天, 交易团成员、交易会职工一行两千余人举行了一场简单的游行,庆祝那个给花国带来多年劫难的小团体的覆灭,游行结束时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分外轻松。 像是某种无形的镣铐终于要被挣脱了。 这跟沈茉儿旁敲侧击从柳吟霜那里得来的消息差不?多,这个国家要迎来全新?的发展了。 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旁敲侧击,毕竟柳吟霜也不?是什么很有心机的人,有时候别人不?问?,她也会自己不?小心说漏嘴。只不?过她性?格比较暴躁,又“凶名在外”,所以跟厂子里的人处得并不?算很近,也只有跟沈茉儿来往多一点,因此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但是沈茉儿确实是知道得很多了。 比如之后政策会逐渐放开,会允许个人做生意?,允许个人办企业,比如大?概是明?年,国家就会恢复高考,每个人都有机会通过高考改变自己的命运,再比如十来年后,会有大?批的国营工厂倒闭,手?捧“铁饭碗”的工人将会下岗失业……反正该知道的,沈茉儿连猜带蒙的都知道了个差不?离。 既然如此,沈茉儿就更觉得没必要把绣衣厂搬到市里去了。 柳桥公社在未来更加宽松的政策环境下,肯定会发展得越来越好的。 傅明?泽想了想,没有再乱猜,而是捏了捏她的手?指:“到底什么事?” 沈茉儿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仰头看着傅明?泽抬了抬眉毛。 傅明?泽眉心一跳,沉默一瞬,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不?太敢相信地问?:“你这是?” 沈茉儿笑着说:“是的,咱们要有小宝宝了,它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傅明?泽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拉着沈茉儿走到饭桌旁,把她摁坐在凳子上?,蹲跪下来,看着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沈茉儿笑着摇头:“交易会的时候有一天可能是会场里太闷,晕了几分钟,就查出来了,后面?他们都没让我干活,我成天吃好睡好的,还胖了几斤呢。除了那一次,后面?再没什么不?舒服,回来的火车上?,也是吃嘛嘛香,倒头就睡,他们都羡慕死我了。” 傅明?泽手?掌抚在她仍然平坦的小腹上?,有些后怕:“光路上?就折腾了好几天,肯定是不?舒服了才会晕倒的。” 他一脸严肃:“沈茉儿同志,咱闺女还小,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掉以轻心,这段时间厂子里的事情都交给金彩飞她们吧,你好好待在家里养胎。还有,不?要做饭了,回头我跟爹说一声,午饭让他从窑厂食堂或者?是你们绣衣厂食堂给你打回家,晚饭就等?我回去做。你放心,等?秋收完了,后面?我的工作就少了,我争取多在家陪你。” “还有,自行车不?要骑了,路上?颠簸,万一摔着碰着就不好了。对了,咱们回去跟爹说一声,让他在窑厂也换一点肉票,我让刘嫂子帮咱们也换一点,要保证至少三天让你吃一次肉。还有鸡蛋,这个简单,我跟村里的婶子们私下换一点就行了,你每天至少吃一个鸡蛋。还有,咱们得想法子攒点布票……” 明?明?平时话不?多的人,一紧张就嘴里叭叭叭地说个不停,沈茉儿哭笑不?得,摸了摸傅知青的脸,柔声说:“好的,好的,知道了,傅知青,不?要太紧张。” 傅明泽握着她的手腕蹭了蹭,又亲了亲,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认真道:“沈茉儿同志,辛苦你了,谢谢你!” 沈茉儿觉得自家傅知青难得失措的模样实在有点可爱,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嘴角:“不?客气,傅明?泽同志。” 院门外响起一阵笑闹声,不?一会儿,陈宇和周招娣进来了。 看到傅明?泽半跪在沈茉儿面?前,陈宇一阵挤眉弄眼大?惊小怪:“傅知青你是不?是惹我茉儿姐姐生气了,要不?要我帮你拿搓衣板?” 傅明?泽站起来,掸掸衣角,说:“我回头问?问?你爹,需不?需要搓衣板。” 陈宇立马告饶,坚决道:“ 不?需要,不?需要,咱们都不?需要,可能我爹更需要。” 周招娣笑得捂住肚子:“我回头告诉陈叔叔,你说他更需要搓衣板。” 陈壮壮和厉新?梅这几年一心扑在工作上?,尤其厉新?梅,经过几年时间的锤炼,现在已经有了一点铁娘子的味道,俩人也没心思再生孩子,陈宇独享全家人的宠爱,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就怕他亲爹。 陈壮壮揍起人来一点不?手?软,谁劝都没用?。 大?概也正是因为头上?有这么一座五指山压着,陈宇熊归熊,倒是也没有变坏。 周招娣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平时给陶瓷厂和绣衣厂打零工挣钱过日?子,沈茉儿平常给她改善伙食,要么是直接喊她去公社,要么就是买了东西回杨柳大?队。不?过基本还是回杨柳大?队比较多,毕竟傅明?泽周末也要忙,周招娣周末则是和“编外车间”的人一起干绣活儿。 有周招娣一口吃的,自然不?会少了陈宇,所以两个孩子在沈茉儿这儿蹭饭是轻车熟路的,也不?客气,自己拿了碗筷就大?口大?口地开吃。 “茉儿姐姐做的菜可真好吃,比我奶做的还要好吃。”陈宇一边扒着饭一边说,“要不?下周末我们也回来吧,茉儿姐姐,下周末我还来你家蹭饭成不??” 傅明?泽看他一眼,往沈茉儿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说:“不?成,你茉儿姐姐以后都不?做饭了。” 陈宇顿时挎着个脸:“啊,为什么啊?” 周招娣也扒着饭,看了沈茉儿一眼,插话说:“师父,以后我来做吧,我会做饭的。” 傅明?泽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勾唇笑笑,说:“不?用?,我会做饭的,你师父怀了小宝宝,要更加注重营养搭配。” 周招娣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沈茉儿,陈宇直接筷子啪嗒掉在了地上?,两个孩子呆愣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几乎同时发出惊喜的尖叫: “啊啊啊,茉儿姐姐你怀宝宝了,啊啊啊,我要有小侄女儿啦!” “啊啊啊,师父,师父你有小宝宝了,啊啊,我要有小妹妹啦!” 陈宇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小到大?,甭管家里人怎么跟沈茉儿论关系,他都坚定的喊沈茉儿姐姐,根本不?跟其他人一起论辈分。 沈茉儿听他们俩一个喊小侄女儿一个喊小妹妹,都哭笑不?得,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说:“是有小宝宝了,不?过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怎么你们都觉得是女孩儿?” 陈宇和周招娣同时看向傅明?泽,异口同声:“傅知青说的!” 虽然沈茉儿一直没坏孩子,但是杨柳大?队的人都知道,傅知青喜欢女孩儿。 因为有一回张俊良在他面?前显摆自己儿子,直接就被他回了一句:“我喜欢女孩儿,还有,像你们儿子这样的,扔垃圾堆都不?会有人捡。” 把张俊良气得差点要跟他动手?。 要不?是现场还有其他社员拉着,他们高低得打一架。 沈茉儿轻轻横了傅明?泽一眼:“万一是儿子呢?” 傅明?泽摸摸鼻子,无奈道:“真是儿子也没办法不?是。” 怎么的,真是儿子你还委屈上?了是吧? 沈茉儿忍不?住往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傅明?泽嘶地倒吸了口气,一把捉住沈茉儿的手?捏了捏:“真是儿子我好好教他。” 沈茉儿:“这还差不?多。” 周招娣和陈宇对视一眼,双双捂嘴偷笑。 自从沈茉儿怀孕的消息传出来,村里闲言碎语立马就没了,陈大?妈知道村里有些闲话,有时候跟老姐妹们唠嗑的时候,忍不?住也要说一嘴。 “人家茉儿和小傅知青是为了忙事业,前几年一直没想要孩子,不?然能把厂子发展得那么好吗,能给地侍弄得那么好吗?现在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两边都那什么正轨了,人家这才准备生孩子了。” 陈大?妈一副“你们这些人真没见识”的模样:“人家城里人都这样的,想生的时候再生,哪像咱们乡下人,在家闲着没事,三年得生两个。” 蔡大?妈勇敢发言:“那啥,城里爷们儿夜里都不?睡婆娘啊?这为了不?生孩子也太拼了吧?” 一群老大?妈哈哈大?笑,陈大?妈也笑:“嗐,一看你就是公社宣传员来宣讲的时候没好好听,人家这叫计划生育,有那啥避孕措施的。你看我家新?梅这几年不?也没怀吗,都是从医院拿了那啥玩意?儿。” 有人倒是好奇起沈玲玲:“她第一个孩子也不?小了,怎么没见怀老二啊?” 蔡大?妈撇撇嘴:“你看看那个张俊良多久回一次村里就知道了。” 她压了压声音:“我家小闺女不?是进了绣衣厂采购科吗,跟纺织厂联系挺多的,他们厂里的人都知道,说张俊良现在基本就跟他那个表姐住一起了,要不?是国家政策规定,他们这样的不?能结婚,他高低得跟沈玲玲离婚,娶他那个表姐。” 另一个大?妈倒吸一口凉气:“不?是,他们怎么敢的?” 蔡大?妈:“有什么不?敢的,现在革委会的人都不?管事儿了,就怕回头清算他们呢,他们搞破鞋没人管,可不?就胆子大?了。” “亏田芳还好意?思背后笑话茉儿呢,他们家这都叫什么事儿,十里八村也没见过这样的。”陈大?妈无语道,“我从前看沈玲玲,还以为她是个聪明?的,现在看,她也是个脑子不?厘清的。” 跟老沈家住得挺近的一位大?妈说:“那你倒是冤枉她了,她脑子厘清着呢,据说张俊良现在工资一大?半都捏在她手?里,总归张俊良和他那个表姐又不?能结婚,她就是为了张俊良的工资估计也会这么过下去。再说了,离婚总归是难听的。” “你们说这张俊良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喜欢表姐,结什么婚呀?” “嗐,这事儿我知道,据说是小时候就感?情不?错,但是倒也没有其他想法,后来是他表姐离了婚回来找他,一来二去的就好上?了。” 蔡大?妈分享情报,“我瞧那个方玉华也不?是什么善茬,她给沈玲玲伺候月子那阵儿,不?还勾搭周根才吗,我听说啊,那段时间她从周根才手?里抠了三十多斤白面?呢!周根才差点被他老娘给揍死。” “周根才也是个脑子拎不?清的,他家跟周春桃家虽说已经出了五服,可往上?多数几代,那还是血脉亲人呐!老祖宗都说同姓不?婚,他倒好,最后倒是把周春桃给娶进家门了,这么多年,周春桃也没给他添个一儿半女的,他倒是给人养儿子养得劲劲儿的。” “周春桃厉害着呢,当?初她可还看上?过沈老七,她那闺女也差不?多,千挑万选地倒是嫁了个好婆家,成天从婆家挖东西回来贴补弟弟。” “……” 秋收刚过,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老太太们成天乐乐呵呵地,闲聊之余都要感?叹一句,如今的日?子可真是越过越好了。 有人听说沈茉儿怀孕,为她感?到高兴,不?过也有人听说沈茉儿怀孕,沉寂许久的一些小心思忍不?住就又活动开了。 第102章 第102章 二更 “怀孕怎么?了?, 怀孕她也照常在上班的,厂里的生?产任 务都是她和邢芳洁一起商量着安排的,我根本?插不上手。” 金彩飞揉了?揉额头, 有些头痛地说:“毛科长, 沈厂长看着好说话,实际并不是没脾气的人, 这一点咱们可都是领教过的。” 电话那头毛建鑫嗤笑了?声:“是啊,咱们都领教过, 不过你倒是还好好地当着副厂长,我却?是要一辈子陷在后勤部门当个什么?都管不了?的小科长了?。” 金彩飞有些尴尬:“毛科长,你这么?说我实在……” 毛建鑫打断她:“我就不信你不想回省城,儿?子马上快小学毕业了?吧, 怎么?样, 你每次回去他跟你亲近吗?还有你家老程, 你们这么?两地分居下去,再好的感情怕是也维持不住吧?” 金彩飞沉默下来。 毛建鑫这话算是戳到她心头的痛处,儿?子成?长的过程不能陪伴在他身边,孩子对她越来越冷漠, 丈夫也是, 从一开始的支持,到现在的时有怨言。 看上去她好像是走了?捷径, 一下子到了?待在省城不可能达到的高度,但是谁又知道她究竟失去了?些什么?? “不用你做别的, 只要在几个文件上签字盖章, 她总不可能一直在厂里的,生?孩子的时候,坐月子的时候, 总得让权出来,让你们管一阵子吧?” 毛建鑫的声音里充满蛊惑:“到时候你当厂长,我当副厂长,我给?你做助手,咱们把第二绣衣厂带向新的高度。现在已经不是第九车间刚建的时候了?,现在厂子的底子已经在了?,工人设备订单,什么?都不缺,多一个沈茉儿?少一个沈茉儿?,没有人在意?的。” “她一直坚持把厂子留在柳桥公社那个犄角旮旯里头,省里领导也是不满意?的,明白吗?” 金彩飞:“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啪地挂了?电话。 有人在外面敲门,金彩飞定了?定神,扬声:“进来。” 柳吟霜拿了?一个采购单进来:“金副厂长,这批货额度超出了?我的权限,需要你签个字。” 柳吟霜原本?是车间副主任,但是干了?一阵子之后,她自?己?就跑去跟沈茉儿?要求换岗了?。她那点硬着头皮学起来的技术,在学得越来越好的绣工们面前实在是不够看。 因为有参加广交会的经验,柳吟霜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做采购、销售这样的工作。 果然,进了?购销科后,柳吟霜简直如鱼得水。 后面随着厂子规模扩大?,购销科拆分,采购和销售分家,柳吟霜被提了?采购科科长。 金彩飞拿过单子看了?看,很快签了?字。 柳吟霜看金彩飞一眼,从办公室退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后,柳吟霜很快把手头的一些活儿?给?处理了?,然后就两手空空地去了?厂长办公室。 进门的时候,沈茉儿?正在看文件,柳吟霜自?动自?发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个苹果,削好了?递给?沈茉儿?:“补充维生?素时间到。” 沈茉儿?放下文件,结果苹果啃了?一口,问:“怎么?傅知青也给?你摊派了?任务?” 柳吟霜一脸“快管管吧你男人快疯了?”的表情:“何止,他是给?我们都派了?任务,什么?水果组,点心组,准时下班组,端茶倒水组……我和赵婷婷都是水果组的,我们是AB岗,谁有空谁来监督你吃水果。” 沈茉儿?无语地捏了?捏眉心:“你们别理他不就行了?。” 自?从她怀孕,傅知青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明明胆子挺大?一个人,现在处处谨慎小心,好像她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似的。 偏偏她爹罕见地跟女婿统一战线,翁婿俩现在一个鼻孔出气,家里三口人,民主投票她永远是被少数服从多数的那一个。 但是真的有点太离谱了?。 虽说随着月份渐渐大?起来,她在生?活中确实慢慢地感受到了?种种不便,但是也不至于就到这种程度。 “没事,不就削个苹果嘛,多简单的事情。”柳吟霜喝着茶,“我正好也趁机休息一下。” 沈茉儿?看她一眼,问:“碰到什么?事了?吗,是追求你的人又给?你家里送东西了?,还是藤编合作社出什么?问题了??” 从那年?广交会回来第九车间改第二分厂,柳吟霜被提了?车间副主任以?后,追求她的人就跟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 有的只是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给?她送点吃的用的,表达想要建立革命感情的意?愿,有的过分一点,则直接跑到她爹家去献殷勤送东西。 虽然柳吟霜和她爷爷早从家里搬出来了?,但是外人总觉得当爹的才是能给闺女婚事做主的人。 为这事儿?,柳吟霜每回回松树大?队都要跟她爹和继母吵上一架。 至于藤编合作社,则是第一次广交会回来以后慢慢成立的。 沈茉儿?不是搭着卖了?五万个藤编礼品盒子嘛,一开始公社是组织各大?队有手艺的人编盒子,采用定期收购的方式,收购盒子由?公社出面统一卖给?厂里,后面随着每年?订单量越来越多,公社干脆成?立了?一个藤编专业合作社。 因为最初的样品就是柳老爷子做的,所以?合作社成?立后,柳老爷子占了?个副社长的名头,社长是公社直接委派的。 就因为这个副社长的名头,倒是时常给?柳老爷子带来麻烦,三亲六眷的,总有人想方设法地求他帮忙,想谋个小组长位置的啦,瑕疵品想要蒙混过关的啦,柳老爷子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也常常被惹得发火。 柳吟霜想让老爷子别操劳了?,回家享清福算了?,结果老爷子还不愿意?,说是活了?几十年?,难得有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的机会,他要干到组织再也不需要他的那一天。 柳吟霜没办法只能随他去,然后背地里自?己?去敲打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亲戚。 这些事情确实也烦心,不过也没到让她上班时间跑来跟厂长吐槽的程度。 柳吟霜摇头:“不是,是……” 她站起来把办公室门关上,确保就在外间的秘书也不可能听见后,才说:“我之前去找金副厂长签字,不小心听见她在讲电话,说什么?怀孕,插不上手什么?的。” 沈茉儿?似笑非笑:“不小心听见?” 柳吟霜于是特别光棍地道:“一开始是不小心,听见怀孕什么?的,我就故意?站那儿?听了?会儿?,可惜她也没说多少话,好像都是对面在说,最后只说了?让她再考虑考虑。” “准没憋什么?好屁。” 她最后评价说。 沈茉儿?想了?想,笑笑:“没事,掀不起什么?风浪。” 事实也是如此,一直到了?一九七七年?的七月份,天气已经越来越热了?,厂子里也还是风平浪静的。 沈茉儿?这时候肚子已经很大?了?,不过得益于傅知青事无巨细的照料,她身体倒是不错,每天吃得香睡得好。 下午刚下过雨,到了?傍晚雨收云散,空气中散去了?白天的燥热,偶尔风吹来,有一丝难得的凉意?。 沈茉儿?扶着腰往厂门口走,保卫室的人纷纷和她打招呼:“傅知青已经到了?,就在门口。” 果然,绣衣厂大?门外的香樟树下,傅明泽扶着自?行车等在那里。 “怎么?不进去,站在外面多热。”沈茉儿?把手里的布袋递给?傅明泽。 傅明泽从车篮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包:“先吃点垫垫。” 等沈茉儿?接过去以?后才接着回答她之前的问题:“下过雨,外面不热。” 牛皮纸包里是两个还热乎着的鸡蛋葱饼,没放多少油,就放了?点鸡蛋和葱花。 肚子越来越大?以?后,沈茉儿?很容易饿,一边走一边把两个巴掌大?的鸡蛋葱饼给?吃了?,抿抿嘴,确实只是垫了?垫肚子。 傅明泽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失笑说:“这是蔡大?妈给?她家小孙子摊的饼,我也不好意?思多拿。” 沈茉儿?早猜到这是他“化缘”来的,傅知青可不会摊饼。 不过自?从她怀孕,傅知青好像脸皮越来越厚了?,时不时就找人给?她做吃的,村里陈大?妈、蔡大?妈、王大?妈、大?队长媳妇儿?、周大?栓媳妇儿?乃至陆冬云都被他找过。 前面几个倒是还好,周大?栓家跟他们家虽然是邻居,但因为隔着个大?队部,平时接触并不多,周大?栓媳妇儿?沈茉儿?甚至都不太熟。 还有陆冬云,虽说她在给?绣衣厂做绣活儿?,但到底地主的帽子还没摘掉,平时不太跟其他人接触的,也不知道 傅明泽是怎么?知道的她擅长做绿豆糕,愣是备了?东西上门请她做了?一笼屉。 总之,沈茉儿?虽然怀孕以?后并没有得什么?想一出是一出、想吃什么?就得吃到的怪病,但是吃到的东西却?一点也不比“得病”的这些孕妇少。 沈茉儿?促狭道:“原来傅知青也会不好意?思啊?” 傅明泽睨她一眼:“我都是为了?谁?” 沈茉儿?立马往嘴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过了?会儿?,她转了?话题,问:“给?你爸回信了?吗,老爷子想见见你也正常,这么?多年?不见,要不等我生?了?,你找个时间回去探亲?” 这两年?陆陆续续有知青回城,照柳吟霜透露出来的,估计一两年?内大?部分知青应该都可以?回城了?。 从去年?冬天开始,傅明泽家里来信也越来越勤,沈茉儿?估计他家也是想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 这些年?傅明泽一直也没请过探亲假,有一年?沈茉儿?主动提出跟他一起回首都去探亲,结果他说有这个钱还不如寄回家,家里还能宽裕点,沈茉儿?想想首都那么?远,他们俩各自?又都忙得分身乏术,最后干脆让他给?家里寄了?三百块钱。 傅明泽微微敛眸:“再说吧,孩子出生?以?后怕是更忙。” 其实他爸不是想他回去探亲,他爸妈已经平反回首都了?,催着他带着媳妇儿?回去看看,只不过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媳妇儿?解释,他家不是根正苗红无产阶级这件事。 第103章 第103章 一更 傅明泽虽然还不会摊饼, 但?是伺候孕妇半年多,他?的厨艺早已突飞猛进,现在已经?能烧得一手好菜了。 沈绍元这个厨艺几十年如?一日毫无寸进的老丈人, 被他?对?比得简直跟渣渣一样。 傅明泽在厨房热火朝天地炒菜, 父女俩坐在小客厅里喝茶聊天。 “准备什么时候去首都?”沈绍元问。 “等考上大学吧。”沈茉儿边吃着酸死人的杏子边说?,“我看?柳吟霜的意思?最晚明年肯定能考大学了, 而且,从目前整个形势来看?, 应该也是差不多。” 父女俩私底下交流过柳吟霜的事,他?们自己就是“不一样”的,自然对?柳吟霜这种接受度也比较好。 要?说?他?们是莫名其妙到了一个新世界顶替了这个世界的沈老七和沈茉儿的身份,那么柳吟霜应该就是“重来一次”了。 这个世界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 在沈绍元看?来确实?是挺新鲜的, 哪怕他?在这个世界已经?这么多年, 亲眼看?到女子做了无数大凉时不可能允许的事情,但?是高考毕竟还没见过。 沈绍元是很支持沈茉儿高考的。 在大凉时哪怕他?女儿身份尊贵聪慧过人,但?是想要?考科举想要?上朝堂依旧是不可能的。 但?是沈绍元心里,总觉得他?哥那几个皇子也并没有比自家女儿能干多少, 不过是占了个身份的优势罢了。 如?今换了一方天地, 他?女儿果然是干什么都干得很出色。 高考、当大学生、去首都……以?后他?闺女的天空还广阔着呢。 “正好,我今天收到首都出版社的回信, 他?们想要?出版我画的连环画,还询问我是否有意去做美术编辑。”沈绍元笑眯眯道。 沈茉儿惊喜地:“真的, 那太?好了!” 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报刊杂志陆陆续续地复刊, 不少原本关?门大吉的出版社也重新开始营业,经?历了近十年的沉寂,文化界正在小心翼翼地复苏, 从年初开始,不少地方都颇有点重整旗鼓的意思?。 沈绍元自从几年前迷上连环画以?后,到处搜罗连环画,等到市面上能搜罗到的都被他?搜罗起来了,看?无可看?以?后,他?百无聊赖之下开始自己画连环画。 其实?沈绍元最想画的是大凉时的故事,什么朝堂权谋啦,什么后宫争斗啦,什么各国征战啦,但?是大环境显然不允许,所以?他?从身边人找素材,先后画了窑厂一位经?历坎坷励志的窑工的故事,和南省第二绣衣厂从成立到发展壮大的故事,也算是就地取材了。 正如?沈茉儿经?常说?的,她爹在“正经?事”上实?在没什么天分?,但?是在“正经?事”之外的其他?事情上,真是拥有过人的天赋。 就说?这两个连环画故事吧,就素材本身来说?,情节性肯定是有的,但?是趣味性其实?是不足的,怎么也不可能像《鸡毛信》、《地雷战》这样的连环画来得引人入胜、扣人心弦。 但?是沈绍元偏偏就把故事画得跌宕起伏,加上他?出色的画工加成,沈茉儿可以?毫不心虚地说?,她爹画的连环画,并不逊色于市面上任何一本大家耳熟能详的连环画。 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沈绍元是从哪里弄来了一些出版社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寄了几张样稿过去,沈茉儿瞅见过,寄的都是首都的出版社。 沈茉儿虽然对?自己亲爹的水平非常自信,但?是总归这里不是大凉,她爹也不再?是名满天下的瑞王,万一人家有眼不识金镶玉呢?被退稿也是完全可能的。 这事儿其实?已经?过去一两个月了,沈茉儿内心猜测她爹是多半被退稿了,不过她也没有主动提这件事,反正等她肚子里这个出来了,她爹怎么都会开心的,到时候忙着带小娃娃,哪里还有心思?想连环画的事情? 哪知道居然是被录用了! “那是马上就会出版吗?” 沈茉儿有些迫不及待,等她家的小豆丁能看?懂连环画的时候,就能看?到自己亲姥爷画的连环画了! 嗯,还能通过连环画了解自己妈妈的“创业史”。 在柳吟霜的大力鼓吹下,绣衣厂就弄了一间“厂史室”,陈列一些绣衣厂从成立以?来的影像、文字资料、奖状和具有纪念意义的一些物品之类的,柳吟霜说?,这些就是他?们南省第二绣衣厂的“创业史”。 沈茉儿决定等她爹的连环画出版以?后,她要?专门买一套有关绣衣厂的放到“厂史室”去。 “估计没那么快,编辑信里说?,他?们也是刚刚从下放的地方回到首都,百废待兴,很多工作都要?从头?开始理,所以?至少要?到明年。”沈绍元有些得意,“你们要?是去首都了,我自然也是跟着你们一起的,你放心,你爹肯定有着落的。” 沈茉儿笑眯眯:“那当然,我爹最厉害了。” 傅明泽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自己媳妇儿在给老丈人灌迷魂汤,随口问:“怎么,爹是有什么好事吗?” 老丈人在窑厂宣传科干了五年,一路堪称三级跳,从临时工到正式工到副科长,去年已经?成功升任科长的职位。 他?们原先的科长徐卫国被调去管保卫科了,他?一个大老粗终于能离开宣传科,简直欢呼雀跃。 傅明泽一时之间倒是想不出来他?老丈人近期还能有什么值得沈茉儿夸厉害的好事。 沈茉儿也不吊他?的胃口:“爹前两个月寄了样稿给首都的出版社,那阵子你不是去省里开会了吗,后面我也忘了跟你说?。” 她笑道:“爹说?今天收到出版社的回复了,两份样稿都通过了审核,大概明后年就能正式出版了。” 傅明泽是知道老丈人在画连环画的,不止他?画,他?那个徒弟周平安也在画。 师徒俩也挺有意思?的,有时候互相夸奖对?方画的好,有时候却又针尖对?麦芒地,非要?说?对?方哪哪儿画得不够好,或者是情节设计得太?生硬,吵闹一通后再?各自关?在房里继续改,改完了又互相看?互相夸……傅明泽看?着老丈人跟徒弟的相处,倒是有些明白了,他?家沈厂长的性格是怎么养起来的了。 傅明泽看?过老丈人画的连环画,凭心而论,他?也觉得老丈人的连环画是完全达到了出版的水平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出版社联系上了。 “那真是大喜事了。” 傅明泽马上也加入夸夸的行列,“爹画的连环画比市面上很多连环画都更具观赏性和可读性,确实?应该出版。” 沈茉儿看?了傅知青一眼,忍不住牵了牵唇角。 像傅知青这样自身非常优秀的人,会不自觉地以?自己的标准要?求其他?人,所以?想听他?夸人是很不容易的。 但?是在对?待老丈人的时候,傅知青从一开始的略显生涩,到现在已经?驾轻就熟,夸起来老丈人来既直白又不显生硬,非常的有水平了。 正好今天做了几个好菜,沈绍元于是又从自己屋里拿了酒, 翁婿俩就着菜好好地喝了几杯,权当庆祝了。 沈茉儿不能喝酒,喝了一小杯麦乳精作陪。 傅明泽一开始还在想,老丈人这酒还真是经?喝,喝了这么多年都还有,几杯酒下肚,就有些熏熏然了,也没再?去想什么酒不酒的,倒是又默默地开始琢磨,怎么跟媳妇儿坦白更容易“过关?”。 怕是难。 要?说?他?们如?果是刚结婚,他?说?自己心里有所顾忌没提,倒也说?得过去。 但?是他?们已经?结婚这么多年,他?一直没告诉沈茉儿自己家里的真实?情况,傅明泽是真怕自己一开口,媳妇儿会被他?气坏了。 可实?际上,隐瞒这种事儿,本身就是时间越久越难开口的。 傅明泽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心想,至少,生下孩子之前肯定是不能提的,万一他?家沈厂长情绪激动,回头?早产或者是身体不舒服,那就得不偿失了。 得等她生产完,找个她心情愉悦的时候说?。 沈绍元侧眸看?了眼女婿,莫名觉得女婿这酒喝的,哪里是给他?庆祝的意思?,分?明是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扣了扣,问:“怎么,有什么烦心事?” 傅明泽端着酒盅,下意识摇了摇头?,茫然看?了沈绍元一眼,呆滞两秒,才?随便找了个其他?话题:“忽然想到郑嘉民他?们回城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安排上工作。” 刚前两天的消息,江北县根据上级相关?部门的文件精神,决定陆续安排插队时间在五年以?上的知青回城,正好他?们这一批是符合条件的,最近郑嘉民、王秋彤他?们都已经?在着手准备回城了。 当然,按照政策,哪怕插队五年以?上,只要?在当地结婚的知青,都是不能回城的。 所以?像程涛、邢芳洁这样的两个知青成家的,还有像他?这样跟当地社员成家的,都是不符合回城政策的。 程涛和邢芳洁倒是想得开,他?们现在一个教书育人,一个当着绣衣厂的副厂长,都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孩子也早已习惯这边的生活,回城的日子未必能比现在舒坦。 政策不允许,他?们反倒不用左右为?难了。 但?有的知青就不这么想了,尤其是那些当初为?了日子好过一点跟当地社员结婚的,现在不少都闹着要?离婚。 傅明泽倒是觉得,这样大规模的回城,城里其实?未必有那么多工作提供给返城知青,到时候大家都生活会怎么样其实?都是未知数。像郑嘉民、王秋彤这样家里条件好的倒是还好一点,要?是家里条件不好的,真未必比待在乡下舒服。 其实?,他?从方面的信息来看?,总觉得这一两年国家应该就会恢复高考了。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像他?们这样的有没有资格考试。 傅明泽自然也是想回首都的,但?前提是,他?媳妇儿也能去首都。 如?果有机会回首都,就不知道他?家沈厂长舍不舍得放下绣衣厂这一个大摊子跟他?回去? 哦,不对?,在此之前,他?还得先跟媳妇儿坦白“罪状”。 傅明泽想着想着,就觉得头?越来越晕,脑子混混沌沌的,想了一大圈儿,最后又想回到悬在自己脑袋上的这件事情上,顿时眉头?紧锁,呆滞地瞪着面前只剩了小半盘的炒空心菜。 “他?这是醉了吧?”沈绍元看?了眼傅明泽,不确定地问。 沈茉儿仔细看?了两眼傅明泽,不确定地点点头?:“看?着有点像。” 主要?傅知青平时脸上就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现在喝了酒,除了耳根微红,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就连眼睛都依旧深邃漆黑。 唯一就是看?着呆了一些。 “傅明泽?” 沈茉儿试着唤了声。 傅明泽扭头?看?向她,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微变,伸手捉住她的手,喃喃道:“媳妇儿,我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原谅我,千万别生气,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不然咱们闺女在你肚子里也会不舒服的。” 沈茉儿心说?看?来还真是喝多了,难得傅知青喝多,这样子跟平时冷静自持的模样可差别太?大了,沈茉儿觉得自家傅知青可真是可爱,故意找茬反问:“你这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闺女?” 傅明泽深深看?她一眼,低头?用额头?蹭了蹭她的手背:“当然最关?心你,闺女自然也是关?心的。” 啧,还挺会说?话。 沈茉儿挑了挑眉,又问:“那你干什么坏事了,这么怕我生气?” 傅明泽再?次抬头?看?向她,迟疑半晌,最后叹了口气,说?:“我……” 才?说?了一个字,啪地脑袋磕在了桌子上,眼睛一闭,睡着了。 沈茉儿:“……” 第104章 第104章 二更合一 第二天沈茉儿再?问的时候, 傅明泽矢口否认自己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觉得她怀孕太辛苦了, 所以喝醉以后念念不忘, 耿耿于?怀。 傅明泽已经想好?,孩子?出生之?前, 绝对不能跟沈茉儿透露哪怕一个字。 沈茉儿觉得他?这解释有点牵强,但是她也不信傅知?青会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所以也就勉勉强强接受了傅明泽的解释。反正真有什么事情,傅知?青也不可能一直瞒着她,总得跟她说的。 再?说,夫妻之?间?, 也得给各自留一点余地。 好?比她, 不也有事情没跟傅知?青说嘛, 也不是故意瞒着,纯粹是不好?说,善意的隐瞒而已。 沈厂长从?自身实际出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很快就放在一边了。 早饭后傅明泽先陪着沈茉儿慢慢走去绣衣厂。自从?沈茉儿肚子?越来越大, 傅明泽就不敢再?让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了,早晚都是步行接送妻子?上下班。 傅知?青找公社卫生院的同志了解了不少孕产妇和婴幼儿护理?的知?识, 最近不止早晚和沈茉儿一起步行上下班,吃完晚饭后也时不时会拉着沈茉儿出去散步, 据说接下来还有陪着沈茉儿爬楼梯的计划, 这样有利于?产妇顺产。 这跟大凉时的习俗颇为不同。 沈茉儿在大凉时见过的孕产妇,不是公主郡主就是高门贵妇,孕产妇身份尊贵, 而且子?嗣是何等?重要的事情,尤其到了快生产的时候,丫鬟婆子?伺候得不知?多么的小?心,哪里敢让孕妇到处走还爬楼梯? 万一摔着碰着了怎么办? 不过沈茉儿来到这个世界多年,知?道这个世界的医学、科学水平确实比大凉不知?高出多少,而且傅知?青为了弄懂弄通这些知?识,给卫生院的同志送了好?多次菜蔬,还被他?们和家?属院里人调侃,哪怕为了认真准备迎接小?豆丁的傅知?青,她也得配合不是? 俩人在厂门口分别,傅明泽看着沈茉儿慢吞吞走进大门,一直到她的背影渐渐在远处消失,才扶着自行车龙头转了方向,上车一脚蹬了出去。 “咱们沈厂长跟丈夫感情可真好?。” 保卫室里天天看着这一幕的人不禁感叹。 人家?这俊男美女,还两个都年轻能干,感情还这么好? ,真是说一句神仙眷侣也不为过了。 沈茉儿到办公室的时候,秘书小?唐早已经到了,帮她打好?水倒了一杯金银花茶:“厂长,这个金银花是刚采了晒的,据说怀孕的人稍微喝一点,能缓解孕期上火。” 沈茉儿点点头,顿了一下,她觉得有些不对:“你们大队的金银花还是有点名气的,不过,这金银花不会是傅知?青跟你要的吧?” 小?唐抿嘴笑了笑:“厂长,是傅知?青跟我要的,不过他?拿东西跟我换的。” 沈茉儿哭笑不得,傅知?青这群众基础,还挺扎实的,这眼线都快把她身边安插遍了。 刚在办公桌坐下,电话就响了,沈茉儿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陈嘉华先是询问她身体状况如何,拉拉杂杂地讲了一会儿,才切入正题:“我听到个小?道消息,说省里有意把第二绣衣厂搬回省城,主导这件事的正是我们原来的厂长、现在工业厅的焦副厅长。” 两年前,南省绣衣厂焦厂长去了工业厅,厂长的位置由这几年频频作出亮眼成绩的曾慧茹接任,陈嘉华也终于?有机会进了一步,成了南省绣衣厂班子?排名最靠后的一位副厂长。 工业厅管着全省的工业企业,是绣衣厂的顶头上司,搬迁一个厂子?,他?们确实是可以说了算的,当然,这中间?也要协调相关部门和市县的关系,但是哪怕陵江市或者江北县不同意搬迁,工业厅要是一意孤行,只怕也下面也顶不住。 而且第二绣衣厂地处江北这么个偏远小?县城,每年的创汇额却远超省城的其他?厂子?,哪怕省里的领导,也未必没有搬到省城是否更有利于?厂子?发?展的想法。 陈嘉华是知?道沈茉儿不想去省城的,但是如果厂子?搬了,沈茉儿到时候就骑虎难下了。 而且,“有说法是,把厂子?搬走,主要的生产项目都搬到省城,给江北县留一两个产品项目,设备、工人都缩减,跟原来第九车间?一样,隶属第二绣衣厂。” 所谓的搬迁,其实最主要的是就是工人和设备,尤其是已经拥有丰富经验和一定技术的绣工。 不过省里的想法,觉得让江北县这些农村出来的绣工进省城应该还是容易的,给予一定的政策倾斜,像是住房、子?女教育等?等?,他?们肯定是巴不得的。 工人和设备都走了,沈茉儿走不走还重要吗? 她要是不愿意走,就留下来继续管江北县的这些生产项目,反正是她自己要求的,降低职务保留级别就算是够客气的了,她要是愿意走,到了省城,很多事情就好操作了。 陈嘉华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消息既然能传出来,估计这事十有八九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茉儿微微皱眉,树大招风,这些年第二绣衣厂的成绩确实太亮眼了,有人惦记倒是一点不意外。她想到之前柳吟霜说的,怕是不止省里,他?们厂子?内部也有人心思浮动了。 “嘉华姐,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回头有机会去省城,我请你吃饭。”沈茉儿真心道,认识陈嘉华以来,陈嘉华真的帮了她很多。 “嗐,你跟我客气什么,你不也帮了我不少?” 不管是刺绣技术上,还是每年广交会上,这几年沈茉儿确实帮了她不少。 相比南省绣衣厂里复杂的人事关系,陈嘉华其实很羡慕第二绣衣厂。 第二绣衣厂的人这几年一直是广交会场馆里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敢想敢做,充满奇思妙想,并且朝气蓬勃。 陈嘉华从?内心里也希望第二绣衣厂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 挂了电话,沈茉儿坐在办公桌前考虑了一会儿,喊小?唐进来:“小?唐,安排一下,咱们去一趟市里。” 小?唐有些讶异,最近沈厂长已经几乎不出门了,能推的会议和出差都推掉了,实在推不掉的,就交给其他?副厂长去,基本上已经进入安胎待产的阶段。 实际第二绣衣厂这几年发?展下来,各部门的负责人也都锻炼出来了,沈茉儿又是个喜欢放权给下属的人,所以哪怕她进入休息状态,也不会影响厂子?的运转。 对于?第二绣衣厂的人来说,沈厂长与其说是整个厂子?的大家?长,不如说是所有第二绣衣厂人的精神支柱,她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她在厂子?里,大家?就会觉得心里有底,会感到安心。 作为秘书,小?唐虽然惊讶,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很快联系车队安排派车。 别看他?们厂子?在江北县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他?们每年的出口创汇金额在整个南省都是数一数二的,厂子?又是省属直管的,这几年该有的配置都有了,厂子?里目前拥有一个车队,有大小?货车五辆,还有一辆配备给厂领导的公务用车。 派好?车后,小?唐很快收拾了沈茉儿的随身物品,还从?办公桌下面的活动柜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裹。 沈茉儿扬了扬眉:“这么大包小?包的?” 小?唐把小?包裹放进包里,认真道:“这是傅知?青特意准备的,说是万一您要去开会或者是出差,就把这个带上,里面有一些饼干、肉脯之?类的小?零食,还有哨子?、火柴之?类的应急物品。” 沈茉儿:“……” 小?唐羡慕地说:“沈厂长,傅知?青对你可真好?。” 她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说了出来:“我以后找对象也要找傅知?青这样能体贴人的。” 沈茉儿笑了起来:“那你可要好?好?考察。” 公务车驶出第二绣衣厂大门时,站在办公室窗口看着车子?远去的金彩飞紧紧皱起了眉头,这个节骨眼儿,沈茉儿怎么突然跑去市里了? 她这段时间?可是什么会议什么出差都不去了的,今天这突如其来的,金彩飞总觉得心头砰砰直跳,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金彩飞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坐回办公桌前给省城去了一个电话。 “去市里怎么了,她一个厂长,有推脱不掉的会议,或者是有什么工作要找市领导汇报不是很正常?再?说,她跟那个谷阳波不是一直走得挺近,谷阳波挺年轻的吧,说不准俩人,嘿嘿嘿。” 毛建鑫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失真,尤其是最后这猥琐的笑声,在金彩飞听来尤其的刺耳。 当年他?们俩一起从?省里过来建设厂房,毛建鑫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有理?想有抱负有追求,金彩飞一度其实还挺欣赏他?的,总觉得他?们俩在江北县称得上相依为命。 但是这几年不得志的生活,似乎已经摧毁了这个男人所有的理?想与抱负,他?现在已经完全成了金彩飞内心非常厌恶的那种的油腻龌龊的中年男子?。 金彩飞感到非常不适,忍不住说:“你别乱造谣,沈茉儿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老实说,金彩飞现在觉得沈茉儿其实比毛建鑫更适合第二绣衣厂厂长这个位置,当初要是毛建鑫没走,厂子?未必能发?展到现在的程度,沈茉儿不管是从?专业上还是从?为人上,实在都比毛建鑫优秀太多太多太多了。 只是沈茉儿不愿意带着厂子?去省城,而她实在是不能继续在江北县待下去了。 毛建鑫在电话那头一通冷笑:“没想到啊,金副厂长你居然还替她说起话来了。” 金彩飞翻了个白?眼,不耐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答应我的事情你一定要记得!” “当然,前提是咱们的计划成功,好?好?盯着吧,金副厂长。” 毛建鑫挂了电话,金彩飞在这头拿着话筒沉默半晌,才轻轻将话筒搁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这一天之?后,沈茉儿又回复到了每天按部就班上班、准时准点下班的状态,再?没出过差,也没有参加过什么会议,就算是第二绣衣厂内部,也就开了一次不长的例会,例会上沈茉儿把后面几个月的事情又梳理?了一遍,分明就是一副随时离岗的状态。 金彩飞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 沈茉儿进入预产期以后,傅明泽干脆连村里都不去,直接留在家?里伺候孕妇,沈茉儿也安排好?了厂子?里的事情,安安稳稳回家?待产,小?两口每天的事情就是吃饭、睡觉、散步、爬楼,周而复始。 等?到预产期都过了好?几天,沈茉儿依然没有发?动的迹象,两个新手父母,终于?也开始着急了起来。 “什么预产期,我当年生孩子?的时候,哪来这么多讲究,就是肚子?痛了就去卫生院,没多久就生出来了。我这还算好?的,至少是卫生院的大夫给我接生的,我老家?村里的,都是 自己生的,要不然就是接生婆帮着搭把手,没事的,孩子?愿意出来了就出来了。” 刘桂枝用她二十年前唯一的经验安慰沈茉儿。 “可不是,瓜熟蒂落,咱别着急,没准什么时候就发?作了。” 特地赶过来准备帮着伺候月子?的沈茵茵也觉得这小?年轻毕竟是小?年轻,甭看俩人都能干得不行,但是在生儿育女这种事情上,还是太缺乏经验。 沈茉儿听她们这么一说,顿时也放松了不少。 其实在大凉的时候也没听说过什么预产期,确实跟刘桂枝说的一样,都是估摸着来的。 心情一放松,沈茉儿就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嘴巴也有点馋了,她想了想,说:“我想吃国?营饭店的肉包子?。” 巴巴地看向正在倒水的傅明泽。 傅明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先给沈茉儿的搪瓷杯里倒上水,又把她这阵子?爱吃的杏子?拿过来几颗放在她手边,然后才拿了钱票和自行车钥匙去国?营饭店买包子?。 得亏这才早饭的点过去没多久,国?营饭店倒是正好?还剩了几个包子?没卖完,傅明泽干脆把剩的几个都包圆儿了。 国?营饭店的人也认识他?,本县最大国?营工厂厂长的知?青丈夫,这但凡是柳桥公社的人,都该听说过了。 何况这位傅知?青自从?媳妇儿怀了孩子?,隔三差五就要过来打包点荤菜。 “沈厂长还没生呢?”服务员一边把包子?往傅明泽带来的饭盒里装一边好?奇问。 傅明泽微微蹙了下眉,随后点点头,说:“还没有。” 服务员也是个人精,马上说:“估计就这几天了吧,沈厂长一看就是个有福的,肯定会顺顺利利。” 傅明泽笑了下:“承您吉言。” 他?骑着车子?进了家?属院,刚到自家?楼栋底下,就听见楼上一阵喧闹声,傅明泽心头一凛,丢下自行车就往楼上跑。 沈茉儿被沈茵茵和刘桂枝一边一个架着正往外走,看到傅明泽,沈茵茵喊了起来:“小?傅,茉儿要生了,赶紧的,你给人扶着,我去把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傅明泽忙过去扶人,沈茉儿原先还忍着,直到身体靠进傅明泽怀里,她抓着他?结实的手臂,轻声说:“傅明泽,我疼。” 傅明泽心疼得不行,微微颤抖的手捞捞地扶抱住媳妇儿的身体,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拥进了怀里,柔声说:“知?道的,你忍一忍,咱们马上去卫生院,我扶着你慢慢地走下去好?吗?” 沈茉儿点点头,额头渗出一层薄汗:“我们快走吧。” 傅明泽其实整个人也紧张得不行,全程恍恍惚惚地给人扶下楼,然后去推了一早跟人借好?的三轮车,先拿破旧的衣服给下面垫了,再?把人扶上去。 三轮车拉了沈茉儿、刘桂枝和沈茵茵三个人,按理?是很重的,但是傅明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迎着夏日上午白?亮亮的太阳,一口气就给蹬到了卫生院门口。 “哎哟,傅知?青这衣服都湿了。” 刘桂枝一下三轮车,就看到傅明泽背上几乎全湿了。 傅明泽随手揩了一把:“没事,我们赶紧进去吧。” 三人七手八脚地把沈茉儿从?三轮车上扶下来,卫生院里已经有人迎了出来:“沈厂长这是要生了吗?” 一进门沈茉儿就被安排在推床上躺下,然后直接就给推进了产房。 这几年第二绣衣厂的厂房越扩越大,工人也越招越多,公社的一些基础设施也是修整更新了不少。 像是公社卫生院,原先大夫就小?猫三两只,平时顶多也就是给大家?治个头疼脑热拉肚子?中暑的,这两年不但房子?扩建了,还新招了好?几个医专出来的医护,连产房、手术室都有了,也有了十来间?的住院病房。 跟县里的医院没法比,但是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比一般的卫生院可不知?道好?了多少。 毕竟现在柳桥公社常住人口多呀,这人多了,肯定就对卫生院提出了更高的专业要求。 所以说,第二绣衣厂建在柳桥公社,真不是给大家?多了招工的机会这么简单,公社里的学校、卫生院、供销社、国?营饭店……这些都是跟着发?展了,“鸟枪换炮”了的。 就连原本跟别的公社“一三五二四六”的去县城的班车,现在都变成了固定的早晚两班。 这些是题外话了。 沈茉儿被推进产房后,傅明泽被护士拦在了外面:“家?属在外面等?。” 傅明泽皱着眉头:“我不能进去陪陪她吗?” 护士打量他?一眼,说:“产妇需要卫生、无菌的环境,你看你这满头大汗的,一路过来肯定也沾了不少灰尘,万一给产妇感染了怎么办?” 傅明泽难得被人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半晌,点点头:“我在外面等?。” 护士进去以后,傅明泽就愣愣地对着产房的大门,明明这个门隔音很好?,他?应该听不到里面的声音的,但是傅明泽莫名就有一种听见沈茉儿在喊疼的错觉。 想到她刚才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平时再?镇定不过的一个人,疼得迷迷糊糊,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委屈和脆弱,傅明泽就觉得心里被人揪了一把似的,又涩又疼。 “怎么样,进去多久了?” 沈绍元匆匆赶来,他?是要正常上班的,刚刚傅明泽他?们出门的时候,喊了家?属院的一个帮忙去通知?沈绍元,他?得到消息后赶紧跟厂里请了假就过来了。 沈茵茵回家?去炖鸡汤了,刘桂枝留在外面陪着,闻言就说:“进去没多久,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分钟吧,还早呢,头一胎,没那么快的,天黑前能生出来都算快的了。” 想了想,她又说:“不过沈厂长这肚子?疼得是有点快的,吃着杏子?呢,突然就疼起来了。” 沈绍元点点头,走到产房门口,和傅明泽一起盯着产房。 傅明泽扭头看他?一眼:“爹。” 沈绍元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这小?子?平日里总是一副面无表情、八风不动的模样,这会儿眼眶通红,瞧着都快要哭出来了,要不是刘桂枝说过茉儿才进去二十来分钟,沈绍元都要以为闺女是不是难产了,女婿才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拍了拍傅明泽,难得和颜悦色地宽慰女婿:“放心,茉儿从?小?身体就好?,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傅明泽无声地点了点头。 等?待的时间?似乎总是特别的漫长,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傅明泽潜意识知?道应该是不久的,但是感觉又好?像过了很久,走廊里突然响起一阵推床过去的声音,傅明泽好?似突然被惊醒了,猛地扭头看了过去。 “别紧张,别紧张,是张空床,咱们这卫生院里,哪来那么多产妇和病人。” 刘桂枝见他?一惊一乍的,都忍不住要发?笑,这平时沉稳的人紧张起来,瞧着还真是有点好?笑啊! 她笑着说:“我看你们爷俩也别堵在人产房门口了,这过去也就一个多小?时吧,哪可能那么快。你们这么站着,待会儿给自己先站累了,先旁边坐会儿,等?人出来了也有力气照顾人不是?” 她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产房的大门突然打开了,护士抱着一个蓝纹棉布的襁褓出来,看到杵在门口的傅明泽和沈绍元,护士吓了一跳,怔了怔才说:“沈厂长的家?属在吗,是你们吗?” 沈绍元马上说:“是我们,就是我们。” 护士把手里的襁褓往沈绍元怀里一塞:“孩子?抱好?,产妇马上就出来了,你们准备一下,给人送去病房。” 刘桂枝震惊得嘴巴都能塞进个鸡蛋了:“不是,这么快,已经生完了?!” 护士笑笑:“对的,沈厂长好?像过来之?前宫口就开了不少了,所以肚子?才会疼得厉害,大概是每个人情况不同,沈厂长身体素质好?,生产很顺利,第一胎倒是跟别人第二胎第三胎差不多快了。” 说完扭身就回了产房,留下呆愣的三个人。 沈绍元僵直着身体,抱着软软的襁褓。 一低头,就对上一张嫩白?小?脸,小?家?伙闭着眼睛,眼线长长的,嘴唇粉粉的,缩在棉布 小?衣里的手动了动,然后眼睛睁了睁,嗯啊嗯啊地就哭了起来。 沈绍元:“……” 扭头就把襁褓塞进了傅明泽的怀里:“你的孩子?,你做爹的赶紧哄哄。” 傅明泽看着怀里的孩子?,小?家?伙睁着黑琉璃一样的眼睛看过来,哭声渐渐停止,小?嘴巴嘬了嘬,依旧是一副饿坏了的模样,但是并没有再?哭。 明知?道孩子?此?时的视力是看不到他?的,但是傅明泽却莫名有一种跟孩子?对上了视线的错觉。 这就是他?和茉儿的孩子?。 刘桂枝凑过来,仔细看了两眼:“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头发?又黑又亮,唇角翘翘的,真是天生一副美人胚子?。” 说着她忽然一顿:“对了,刚护士有说吗,是男孩还是女孩来着?” 第105章 第105章 一更 三人面面相觑, 回忆了?下,护士好?像并没有说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这时厂房门又开?了?, 护士推着沈茉儿出来了?, 傅明泽忙抱着孩子?上前。 “产妇睡着了?。” 护士说着,让他们把推床推到病房。 按理乡下地方, 多?的是在?家随便找个接生?婆或是赤脚大夫生?孩子?的,上卫生?院的都是少?数, 更别说生?了?还要在?医院住上几天的了?。不过傅明泽还是坚持要让沈茉儿在?医院住两天。 刘桂枝张了?张嘴,想说其?实没必要,但是看人家翁婿俩都是一副紧张得不行的样子?,还是没吭声。 心说傅知青不愧是首都这样的大城市来的, 各方面都仔细讲究得不行, 听说他家还是穷的, 也?不知道首都那些?富人们过日子?得有多?细致。 傅明泽出去补缴了?费用,正巧在?门口遇上拎着网兜匆匆赶来的沈茵茵,沈茵茵着急问:“怎么样,还没生?吧, 我想着生?孩子?费劲儿, 老人们不都说,从前那些?大户人家会给?产妇喝参汤, 咱们参汤喝不起,鸡汤总可以的, 炖好?了?就赶紧拿过来了?……” 傅明泽笑了?笑:“辛苦小姑, 茉儿已经生?了?。” “啊,这么快?!”沈茵茵呆愣了?下,随即马上说, “好?好?好?,这孩子?是个知道心疼娘的,那咱们快去,让茉儿喝点鸡汤补补气?力。” “对了?,生?的男孩还是女孩啊?” 傅明泽一怔:“护士没说,忘了?问。” 看到媳妇儿出来,谁还记得问小崽子?是男是女啊,总归都已经生?了?,是男是女还不都是自己的崽。 沈茵茵哭笑不得,不过倒是也?不算太?意外。 沈绍元和傅明泽这翁婿俩,确实跟别人不太?一样,这俩人不太?在?意孩子?是男是女,俩人都更喜欢女孩,但是如果生?的是男孩,他们也?无所谓。 大概就是不太?在?意,所以不像其?他人家,孩子?出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是不是儿子?。 病房里。 “茉儿,是个小县主,长得很漂亮,像极了?你小时候。” 沈茉儿已经醒了?,沈绍元抱着孩子?给?她看,沈茉儿疲惫地睁了?睁眼睛,笑了?笑:“傅明泽应该很开?心。” 刘桂枝拧了?把热毛巾帮沈茉儿擦了?擦脸,说:“可不是,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傅知青这也?算是心想事成了?。” 其?实她有些?奇怪,沈绍元为什么说是个小县主,不过她老家离得远,对柳桥公社这边的风俗不算特别了?解,猜想可能是本地的什么说法。 正说着,傅明泽和沈茵茵进来了?,沈茵茵赶紧把网兜里的鸡汤拿出来给?沈茉儿喝。 沈茉儿吃了?点东西,很快就又睡了?回去。 同一时间,第二绣衣厂。 柳吟霜敲了?敲邢芳洁办公室的门,邢芳洁从桌案前抬头,看到是柳吟霜,笑道:“你怎么来了??” 柳吟霜笑笑:“我听说有人看见傅知青踩着三轮车给?沈厂长送公社卫生?院去了?,想着沈厂长可能是要生?了?,来问问你要不要去卫生?院瞧瞧去?” 邢芳洁一怔,随即惊喜地站了?起来:“哎呀,我还说呢,她怎么还没动静,去去去,咱们瞧瞧去。她家就一个小姑在?帮忙吧,咱们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咱们也?能帮着搭把手。” 柳吟霜:“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们这些?人都是最初跟着沈茉儿一起闯出来的,这么多?年一起并肩战斗,感情自然不一样。 “咱们顺便路上问问其?他人。” 邢芳洁收拾了?下东西就往外走,走到走廊上,遇见另一位副厂长冯伟,冯伟听说后笑道:“我一个男同志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们替我向沈厂长道贺。” 邢芳洁笑道:“行,一定把你的祝贺带到。” 她看了?眼金彩飞的办公室,办公室门紧锁,他们在?走廊上说话也?没见人出来,估计是不在?。 邢芳洁没在?意,和柳吟霜一起走了?。 邢芳洁和柳吟霜走后,冯伟也?看了?眼金彩飞的办公室。他从外面刚回来,刚才还看见金彩飞的门是开?着的,进门倒个水的功夫,出来她的门就关上了?。 作为厂里唯一非本地籍贯的领导,金彩飞和其?他人关系总好?像隔着一层。 冯伟皱了?皱眉,只?是关系不亲近倒是还好?,就怕……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把门虚掩上,端了?茶杯一边喝茶一边在?办公室里散步。 没过几分钟,隔壁响起吱呀一声开?门声,随即走廊上响起皮鞋踩在地上的嗒嗒声。 冯伟眼神闪了?闪,把手里的搪瓷杯放回到办公桌上。 金彩飞从办公室出来后就直接往文书室走去,快到文?书室时,她慢下了?脚步,捏着文?件的手紧了?紧,深吸了口气才走进去。 文?书室里面坐了两个人,一个男同志,年纪大一点,叫张明,一个女同志,年纪小一点,进厂才两年,叫赵丹秋。 第二绣衣厂的公章现在?就在?赵丹秋这里保管。 金彩飞进去以后就喊了?一声“小赵”,赵丹秋应了?声,随即疑惑:“金副厂长有什么吩咐?” 金彩飞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说:“这是提交给?相关主管部?门的一份报告,需要盖一下公章。” 赵丹秋接过来一看,说是说报告,但是金彩飞拿过来的只?是最后一页,上面只?有短短的两句套话,然后就是南省第二绣衣厂的落款。 一式三份,一模一样。 单单从这几张纸上完全看不出这份报告的内容。 这样的文?件肯定是不能盖章,赵丹秋迟疑了?下,她只?是个小文?书,自然也?不想得罪厂里的领导,但是想到这章盖出去,后面万一惹来什么麻烦,只?怕也?不是她一个小员工能承担的。 思来想去,赵丹秋还是选择直言不讳:“金副厂长,您这个不符合咱们厂里的用章规定,能不能麻烦您把整份报告拿过来?文?书室也?需要留一份存档的。” 金彩飞顿时沉下脸,说:“这是一份秘密文?件,需要尽快直报上级,这个文?件不适合让其?他人过目,等沈厂长回来,我会把备用稿件交给?她,由她过目后决定是交由你们存档还是直接销毁。你只?要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就可以了?,还是你觉得我这个副厂长连上报一份报告的权力都没有?” 她这话说得有点重,一下子?把事情上升到赵丹秋不尊重她这个副厂长的高度。 赵丹秋有些?慌乱,文?书这个工作其?实还是简单的,厂里有详细的规章制度,她只?需照章办事就行,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领导提不合理的要求。 她抿了?抿嘴,还是坚持说:“可是这确实不符合规定,不然您先跟沈厂长汇报一下?” 金彩飞本以为这个平时看上去温温软软的小姑娘,被她几句重话一说,多?半就能吓住。 哪知道对方竟然没被吓住,还跟她犟上了?,金彩飞顿时也?有些?火起,拍了?桌子?:“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什么都按规矩来,厂子?能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吗?!” 她气?冲冲地:“沈厂长现在?正在?公社卫生? 院生?孩子?,你一个小姑娘可能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几个小时是最起码的,多?的是十几二十个小时的。我这份文?件今天就要送到省里,你让我去哪里找沈厂长汇报,去产房找她汇报吗?!耽误了?上级的重要工作,这个责任是你来负,还是我来负?!” 赵丹秋眼眶都红了?,小姑娘脸皮薄,被领导当面拍桌子?,又惊又惧,再开?口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哽咽:“可是,可是……” 对面的张明忙打圆场:“金副厂长,您别生?气?,小赵是性格比较轴,不过您也?知道的,管着单位的公章,她确实也?压力比较大,轻易不敢随便盖章。她确实是不懂变通,但也?是为了?更好?地做好?工作不是?要么这样,您先坐下来喝杯茶,我去喊一下冯副厂长和邢副厂长过来,您们几位领导商量一下,大家互相做个见证,这样小赵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压力不是?” 金彩飞眼神闪了?闪,说:“邢副厂长去卫生?院看望沈厂长了?,冯副厂长也?不在?厂里,我这份文?件非常急,盖了?章就要送走,等不到他们回来。这是一份未来三年购销方面的报告,涉及机密数据,所以不能让其?他人看到。这项工作是我分管的,跟邢副厂长、冯副厂长的工作内容无关。” 她缓了?语气?说:“赵丹秋同志,你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是好?的,值得表扬,但是过于执拗不懂变通也?是干不好?工作的。这样,我写张条子?给?你,有张明同志做见证,回头有什么问题你拿着条子?找我好?了?。” 邢副厂长去卫生?院了?,冯副厂长又正好?不在?,张明心说,事情怎么刚好?就这么巧呢? 他在?心里咂摸了?下,觉出了?几分不对,既然邢副厂长去卫生?院看望沈厂长,同为女同志的金副厂长怎么没去? 哦,可能是这份报告太?着急,那既然如此,怎么之前没见他们班子?开?个会把这事敲定呢? 而且照理只?是购销方面的文?件,其?实金副厂长自己起草签发一下,走一下流程不就行了?,赵丹秋作为文?书,本身就是会接触到秘密文?件的,一定不让赵丹秋看,实在?有些?牵强。 除非,这份文?件不止跟购销工作有关。 张明猜测,这份文?件多?半不利于冯伟和邢芳洁分管的工作,所以金彩飞不想让其?他两位副厂长看到。 他猜测是几个副厂长之间的争权夺利,倒是没敢往不利于整个厂子?的角度去猜。 不过哪怕如此,张明也?觉得其?实赵丹秋不给?盖章是对的。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们这些?小员工安分守己照章办事才能保护自己不受牵累。 张明这么想着,就给?赵丹秋使了?个眼色。 赵丹秋心慌意乱,脑子?一团浆糊似的,其?实也?没看懂张明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就是一根筋,坚持说:“在?空白文?件上盖章是不允许的。” 金彩飞眼前一黑,没想到这个小文?书这么冥顽不灵,不过幸好?她也?不是毫无准备,气?道:“行,我去拿文?件来。” 她踩着皮鞋嗒嗒地往外走。 张明和赵丹秋面面相觑,半晌,张明说:“你不盖章是对的。” 赵丹秋瘫坐在?椅子?上,沮丧道:“我这回算是把金副厂长给?得罪死?了?。” 话音未落,冯伟走了?进来,看到赵丹秋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失笑问:“小赵这是怎么了??” 赵丹秋一下蹦了?起来:“冯副厂长,你怎么来了?,金副厂长不是说你不在?厂里吗?!” 冯伟眼神微闪:“金副厂长说我不在?厂里吗……哦,我刚回来。” 厂办是冯伟分管的,看见冯伟,赵丹秋就跟看见娘家人似的,感觉一下子?找着了?主心骨,马上叭叭叭地就把刚才的事情跟冯伟说一了?一遍,最后说:“冯副厂长,我也?不是故意跟金副厂长作对,这确实是不符合规定。” 冯伟沉吟了?下,问:“她说她回去拿文?件了??” 赵丹秋点点头。 冯伟想了?想,从裤兜里掏出个木制的公章放到赵丹秋桌上:“她如果再过来,你就给?她盖这枚章,摁的时候轻一点。” “啊?!” 赵丹秋拿过印章一看,南省第二绣衣厂办公室,这是他们厂办的章,这个章怎么会在?冯副厂长手里? 关键是,冯副厂长还让她拿这个章盖给?金副厂长?! “你们别说我来过。” 冯伟交代了?一句,就脚步匆匆地走了?。 颇有点“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味道。 但是赵丹秋就傻眼了?,这,这换个章给?金副厂长盖,也?不符合规章制度啊! 她茫然地看向张明:“张哥,我怎么办啊……” 张明看她的眼神也?颇为同情,这分明是沈厂长不在?,几个副厂长开?始斗法了?啊,不说了?嘛,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赵丹秋是真的挺惨的。 不过张明这个老油条琢磨了?下,就觉得还是听冯伟的比较好?,一则他是他们的分管领导,怎么说也?不至于坑他们,二则金彩飞之前的表现实在?让人生?疑,她那个文?件还真说不好?会不会惹出什么大麻烦。 而且,说回来南省第二绣衣厂办公室的公章其?实也?是有一定效力的,普通的请示汇报材料,盖办公室的章也?可以的,严格来说也?不算错。 就是金彩飞可能会发飙,不过要是她发现了?,赵丹秋顶多?就说自己不小心拿错了?嘛。 当然,张明直觉冯伟敢这么干,没准是笃定金彩飞发现不了?,或者是笃定金彩飞不敢闹大。 赵丹秋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而且也?没等她细想,金彩飞已经拿着文?件回来了?。 “看吧,但是里面的条款、数据你不要仔细看,也?切记不能对外透露。”金彩飞一脸严肃道。 赵丹秋认真点了?点头,浏览一下文?件,确实是一份购销方面的汇报材料……不过,这么一份材料,赵丹秋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金彩飞不让她看,比这更机密的文?件她也?见过的。 赵丹秋心里嘀咕着,有些?拿不准盖厂子?公章还是冯伟拿的章,犹豫几秒,一冲动还是拿出了?冯伟给?她的印章,心虚地戳了?下印泥,轻轻往文?件落款上摁了?下。 她记着冯伟说过摁的时候轻一点。 然后,赵丹秋立马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文?件上那个鲜红的印章。 办公室三个字居然几乎没盖上去。 不仔细看的话,完全看不出来这其?实是厂办的印章。 “……” 盖完三个章后,金彩飞很快拿着文?件走人。 赵丹秋恍恍惚惚,满脸都是“我是谁,我在?哪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什么情况,文?件有问题?”瞧她这副模样,张明忍不住问。 赵丹秋随手在?废纸上盖了?个戳递给?他,张明看完后:“……” 半晌,感叹道:“要不说他们能当领导呢,这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咱们这些?小人物呐,就小心苟着吧。” 第106章 第106章 二更 柳吟霜她们到卫生?院的时候, 沈茉儿已经生?产完喝完鸡汤又睡着了,这速度让邢芳洁、厉新梅这几个生?过孩子的瞠目结舌之余,更是羡慕得不行。 “我当初生?毛毛的时候, 妈呀, 整整疼了一天?一夜,疼得我都差点不想?生?了。”厉新梅说。 “我比你好一点, 我大概折腾了十几个小?时吧。”邢芳洁说,“沈厂长这是有?福了, 这真是个贴心小?棉袄。” 段小 ?霜笑?道:“那我比你们都好点,我是八九个小?时。咱们沈厂长平时就?雷厉风行的,没想?到生?孩子也是这个风格。” 没生?过孩子的柳吟霜和赵婷婷面面相觑,赵婷婷凑到她妈身边, 小?声蛐蛐:“原来生?孩子这么难的啊?妈呀, 我不结婚不生?孩子了!” 沈茵茵一巴掌呼在她背上:“你个傻孩子说什么呢!就?算疼上十几个小?时, 换一个漂漂亮亮的孩子,难道不值得吗?你瞧瞧小?凉凉这么可爱,是不是疼三天?三夜也值得?” 小?豆丁的小?名叫凉凉,她亲姥爷取的, 说是出生?在大夏天?, 取个小?名要凉快一点,压一压。 其实?沈茵茵总觉得这小?名有?点怪, 不过人家父母没意见,她这个做姑婆的自然也没什么说的。 赵婷婷凑到床边, 又仔细看了几眼?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的小?豆丁, 认真点头:“凉凉这么漂亮的,当然值得,可是亲娘啊, 你觉得我能生?出这么漂亮可爱的宝宝吗?” 沈茵茵:“……” 一时竟无法反驳。 其他人听见都笑?了起来。 几人看过孩子,很快就?回去了,毕竟厂里还要上班,而且太多人在产房里也影响产妇和孩子休息。 回到厂里不久邢芳洁就?听说金彩飞出差去省城了,她心里觉得奇怪,随口问了冯伟一句:“这两天?省里是有?什么重要会议吗?” 他们厂子离得远,不是重要会议,省里一般不会通知到他们。 冯伟笑?笑?:“据说是购销方面的工作?,需要亲自去省里汇报。” 邢芳洁直觉不太对,真有?什么重要工作?,今天?一早就?该出门了,可刚刚她听车队的意思,人刚走不久。 不过每个副厂长都有?自己分管的工作?,打听、干预其他人分管工作?的情况,是不利于班子团结的,邢芳洁虽然觉得今天?这事有?些蹊跷,还是没再说什么。 金彩飞是第?二天?下午才回来的,回来后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其他人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她只说领导对他们南省第?二绣衣厂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她是与有?荣焉。 后面的日子,厂子里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另一边,沈茉儿在公社卫生?院待了两天?就?回家开始坐月子了。 不能洗头洗澡不能出门不能吹风,尤其是还是大夏天?,这滋味,真叫一个酸爽。 唯一的乐趣就?是每天?看着小?凉凉一点点的长大。 刚出生?的小?婴儿,真是一天?一个样儿,可能是奶水充足而小?家伙又比较能吃的缘故,沈茉儿总觉得每天?看她,她的小?脸蛋好像都更饱满了一点。 转眼?沈茉儿已经坐了二十多天?的月子,这天?早上起来,沈茉儿就?嚷嚷着要洗澡。 实?在是不洗太难受了,大热天?的本来就?容易出汗,哪怕每天?都用热水擦过身子,沈茉儿也还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跟被腌入味儿了似的。 傅明泽只能尽量哄着她,这都忍了二十多天?了,再忍忍就?过去了,现在放弃岂非功亏一篑? 沈茉儿烦躁得不行,忍不住呛了他一句“敢情被腌入味的不是你”,傅明泽脸上顿时就?不太好看。 小?两口一向都是腻腻乎乎的,难得有?这样真的拉下脸拌嘴吵架的时候,偏偏沈绍元又已经去上班了,沈茵茵顿时有?些麻爪。 照她说,这回确实?是沈茉儿不对,女人坐月子是最要紧的,月子坐不好,没准是要影响一辈子的,哪能随随便便的自己想?一出是一出? 傅明泽这阵子多么尽心尽力,沈茵茵是看在眼?里的,说实?话,整个江北县怕是也再找不出一个这样对老婆孩子事无巨细照顾周到的男人。 不过沈茵茵没吭声,只当自己耳背听不见。 然后就?听见傅明泽说了一句:“那我今天?起陪你一起不洗澡不洗头,咱们一起腌。” 沈茉儿顿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胡说什么啊,你还要每天?去村里呢,一身臭汗,十天?不洗,是想?臭死我和你闺女啊?” 傅明泽认真道:“那不然我无法感同身受,我总得试试才有?资格劝你再忍忍。” 沈茉儿牵过他的手:“我那不是气话吗,没事,我再忍忍。” 俩人马上就又好回去了。 竖着耳朵偷听的沈茵茵不禁庆幸自己没有?多管闲事,人家小?夫妻俩感情好得很,根本不需要外人劝什么。 “沈厂长,沈厂长在家吗?”门外突然响起急切的敲门声。 沈茵茵边吐槽“坐月子呢还能不在家吗”边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厂办的张明,张明看到沈茵茵,马上笑?着说:“您是沈厂长的姑姑吧,我是第?二绣衣厂办公室的张明,有?一些比较紧急的情况需要找沈厂长汇报。” 沈茵茵心说“坐月子呢还汇报什么工作?”,不过还是给?人让了进去。 沈茉儿早听见声音,在睡衣外面又披了件长袖,趿拉着拖鞋走到外面的小?客厅。 张明难得看到这么生?活化甚至还有?点不修边幅的沈茉儿,怔了下,才在沈茉儿的示意下,坐到了小?客厅的沙发上。 “什么事?”沈茉儿单刀直入问。 能在这种时候跑来找她,肯定不是什么小?事情。 张明擦了把汗,端起沈茵茵给?他倒的水喝了几口,终于没那么口干舌燥了,这才说:“今天?厂里收到了一份省工业厅下发的文?件,要求咱们在三个月内完成厂子搬迁任务,厂里一下子就?炸开锅了。冯副厂长安排厂领导和全体中层开通气会,会上不知怎么的,邢副厂长就?和金副厂长吵了起来,后面几个车间主?任、科室长也牵连进去,大家吵成了一团。” 他停顿了下才继续说:“关键是,柳科长和金副厂长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两个人打得,大家拉架都拉不住,冯副厂长看这情况,就?让我过来跟您汇报一下。” 要说柳吟霜不愧是曾经名扬整个公社的女人,张明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彪悍的女同志,连分管自己的直属领导都敢打。 而且柳吟霜不止打,她还嗷嗷地?骂人,骂金彩飞是墙头草,那边有?利可图就?往哪边倒,还骂金彩飞是卖国贼,拿沈茉儿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当自己升官发财的敲门砖,还骂金彩飞狼心狗肺,柳桥公社的人、整个绣衣厂的人,大家都对她这么好,她居然做这种对不起大家的事情。 金彩飞当然矢口否认,但是柳吟霜根本不管她承不承认,反正?就?是逮着她呼呼一顿抽,再嗷嗷一顿骂,金彩飞完全不是对手。 “限令三个月内搬迁?”沈茉儿眼?神微冷,“之前厂里有?收到相关的通知或者文?件吗?” 张明摇头:“从来没有?。” 沈茉儿:“工人们呢,大家情绪怎么样,意见是什么,有?人愿意搬吗?” 张明迟疑了下,说:“按照省里的文?件,职工的住房、子女教育都有?一定的保障和优惠政策,少部分人是想?去的,不过大部分人还是不想?离开柳桥公社,毕竟故土难离,谁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 沈茉儿点点头,想?了想?,说:“你回去告诉柳吟霜,事情厂里会妥善处理?的,让她好好配合冯副厂长和邢副厂长的工作?。” 话锋一转,她又说:“其他事情,你让冯副厂长按照我和他之前商量好的处理?,我的意见就?是,不同意厂房搬迁。” 张明眼?神闪了闪,心说果然能当领导的,就?没一个是简单的。 听沈厂长这口气,好像她事先早已料到会有?今天?,还和冯副厂长商量好了对策。 第107章 第107章 二更合一 绣衣厂要搬走了, 这个消息没两天就在公社里传遍了,别说绣衣厂内部了,整个柳桥公社都是人心惶惶的?。 要知道, 哪怕柳桥公社有三个厂子, 但是纺织厂和窑厂的?规模是远远不能跟绣衣厂比的?。 绣衣厂虽然一开始只是个车间,没几个工人, 但是这几年发展非常快,早已远远超过了纺织厂和窑厂的?规模, 成为?了江北县境内最 大的?国营工厂。 对当地人来?说,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家里孩子有机会进厂子当工人了。 别的?厂子好?几年才可能招工一次,绣衣厂不同, 绣衣厂几乎年年扩建, 年年招工。 原本大家都觉得读书没用?, 但是现在摆在眼前的?就是,但凡初中毕业,就有机会招工进厂,为?此, 别说柳桥公社了, 周边几个公社的?辍学比例都直线下降。 有的?人家原本只让儿子上学,如今也会尽量供着闺女至少读到初中毕业, 毕竟绣衣厂招女工更多,女娃考上的?希望更大, 反正?不管儿子闺女, 只要能考上绣衣厂当上工人,那就能帮衬着家里把日子过得更好?。 绣衣厂每年都招工都是在十一月初,主要也是要考虑当年广交会的?成交量, 综合考量后决定招人的?数量。 眼下才七月底,这一茬的?初中毕业生?可是都抻着脖子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招工呢,结果你说厂子要搬走了?! 对这些家庭来?说,这简直不啻晴天霹雳。 于是听到消息后,大家就马上跑去公社门口闹了。 不敢去绣衣厂门口闹,怕回头影响家里孩子招工,于是就跑到公社去闹,让公社领导想想办法,把绣衣厂留住。 公社的?领导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们难道不想把绣衣厂留住吗,没见有了绣衣厂,他们柳桥公社都从原先的?中不溜一跃成了江北县数一数二的?公社了,不止公社的?经?济指标上去了,公社内的?教育、医疗、妇女儿童等等各项工作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他们都不敢想绣衣厂搬走以后,柳桥公社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这事儿他们管不了啊,别说他们管不了,就是县里也管不了。 人家工业厅直接下的?文件,要求江北县配合做好?搬迁安置工作,县里倒是还?在消极抵抗,但是省里传出来?的?消息是,绣衣厂内部搬迁意愿强烈,是他们主动要求搬迁的?,要真是这样,一个主动要搬,一个乐意接收,他们还?能怎么样? 公社书记章正?祥倒是第一时间去家属院找了沈茉儿,也顾不上人家还?在坐月子了,厚着脸皮就去当面问了沈茉儿这事究竟怎么回事。 其实是想旁敲侧击一下,是不是绣衣厂内部真想搬,还?有没有可能挽回。 沈茉儿倒是爽快地表态自己?是不同意搬迁的?,但章正?祥半信半疑。 第二绣衣厂是沈茉儿一手创办起来?的?,不管是个人威信还?是对厂子的?重要性?,都是毋庸置疑的?,她要是不点头,省里怎么会说绣衣厂内部搬迁意愿强烈? 但是看?沈茉儿抱着还?没满月的?小闺女,时不时逗着孩子笑的?样子,章正?祥又觉得不太?像。 就算她真想去省城,按理也不会挑在这种时候,孩子才这么点大,贸然去陌生?的?城市,水土能不能换过来?都是个问题。 章正?祥怀着满腔的?疑问回了公社,苦口婆心地跟围在公社大门外的?群众解释,公社会尽全力想办法留住绣衣厂,然后就是天天往往县里跑,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 而另一边,同样人心惶惶的?绣衣厂内部,冯伟已经?在安排意愿调查了。 全场所有职工,包括领导、干部、正?式工、临时工、学徒工……每个人都领到了一张意愿单,只能二选一,留下或者离开。 金彩飞捏着意愿表,走进冯伟的?办公室:“冯副厂长?,我认为?填这个意愿表完全没有必要,省里要求咱们全厂搬迁,难道填写了留下意愿的?人还?真能留下不成?” 冯伟掀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说:“金副厂长?,咱们厂子里的?职工,绝大部分都是江北县甚至柳桥公社人,故土难离,万一有的?人宁可不当这个工人,也不愿意去省城呢?难道我们要一刀切,把人直接弄走?那这些人哪怕到了省城,能安安心心工作吗?” “咱们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人民既然能当国家的?家,自然也能当自己?的?家,如果真有人不愿意去省城,沈厂长?的?意思是,厂里不会勉强。” 顿了下,他又说:“何况,省里要求咱们三个月内搬迁,不把人员梳理清楚,咱们怎么搬?” 明明现在厂里的?态度,比自己?预想的?要温和不知多少,而且看?冯伟的?意思,确实是在有序推进搬迁工作了,但是金彩飞莫名就有些不安,总觉得事情?似乎太?简单太?顺利了。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冯伟说的?没错,这么大一个厂子,肯定会有人想要留下的?,比如柳吟霜那个泼妇,明显就是一副要跟厂子共存亡的?样子……这些人留下她还?巴不得。 哪怕心里这么想,金彩飞还?是要说:“怎么可能会有人宁愿回去当农民也不愿去省城当工人,那不是傻吗?省城多好?,教育、医疗、住房各方面条件都比这里好?得多,人的?眼界也完全不一样。” 冯伟眼神冷了下来?,他扶了扶眼镜,低头看?向?办公桌上文件,淡淡说:“那金副厂长?记得填意愿表。” 金彩飞自然能感觉到对方?态度冷淡,不过她也不在意,等回到省城,那么他们的?处境就对调了,现在冯伟是仗着自己?在柳桥公社根深蒂固,但是到了省城,那么她才是那个地头蛇了。 走到门口,金彩飞迎面就跟急匆匆走过来?的?柳吟霜碰上。 要说金彩飞现在最恨的人是谁,那绝对非柳吟霜这个泼妇莫属。 金彩飞不擅长打架的,她是工人家庭出身,大家都是有工人的?人,平时还?是很要脸面的?,轻易不会动手,就算动手,那也是老娘们儿之间的事。后面嫁人,婆家还?是小领导,那就更注意体面了。而且她自己?一直干购销工作,这工作是要跟人处好?关系的?,别说打架了,跟人起口角都是少的?。 所以金彩飞的?打架经?验实在是非常的?贫瘠。 而柳吟霜则正?好?相反,她两辈子都是在农村长?大,家里生?存环境又恶劣,打架骂架那是家常便?饭。上辈子还?好?一点,这辈子她想明白了“人善被人欺”的?道理,更是对那些敢欺负她敢占她便?宜的?,那是一点都不客气。拔刀子都拔过好?几次的?,更何况是打架? 也正?因此,她俩打起来?的?时候,其实柳吟霜是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的?,金彩飞不止脸被挠花了,就连头发都被扯掉了不知道多少。 金彩飞长?相还?是不错的?,也正?因为?长?得不错,这么几年虽然两地分居,丈夫对她倒还?是一如既往挺热乎的?。 现在年纪渐渐大了,金彩飞更是珍惜自己?的?容貌,平时买雪花膏都是要买最贵的?。 柳吟霜差点给她挠毁容,还?扯掉了她宝贵的?秀发,金彩飞自然对柳吟霜恨之入骨。 不过也正?是因此,金彩飞一点都不敢再跟柳吟霜对线,像这会儿,虽然是迎面碰上,金彩飞却?是目不斜视当自己?没看?见,然后踩着皮鞋嗒嗒嗒地飞速撤离。 就怕这神经?病又突然动手。 她脸上的?伤还?没好?呢,脑袋上都被扯出个小空洞了。 不能再失去哪怕一根头发! 绝对不能! 眼看?金彩飞绷着脸皮落荒而逃,柳吟霜冷冷嗤笑了声。 呵,怂包卖国贼。 柳吟霜捏着一张调查表,也走进了冯伟的?办公室。 “冯副厂长?,干嘛要填这个意愿表,张明不是说了吗,沈厂长?也表态了,不同意搬迁,咱们不搬,这破表有什么好?填的??!” 冯·“破表”拟稿人·伟:“……” 他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疼。 看?看?,难怪柳吟霜跟金彩飞能打起来?,这俩人的?思路还?挺像。 冯伟想了想,直接了当说:“这是沈厂长?吩咐下来?的?,她的?意思,厂里尊重大家的?个人意愿,如果真有人想去省城,这一次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厂里不会勉强人留下。” 顿了下,他又说:“比如金副厂长?,她本来?就是省城人,在江北县待了这么多年,想回去也很正?常,毕竟爱人孩子都在省城呢,咱们也得体谅人家的?难处。” 柳吟霜眼珠子转了转,说:“懂了,就是趁机让她滚蛋呗,沈厂长?英明!” 冯伟:“……” 严格来?说,事实确实是这么个事实,但是其实你可以不用?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的?。 柳吟霜乐颠颠地就走了。 冯伟叹了口气,他这想要赶上沈厂长?的?威信和影响力,怕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啊! 没见柳吟霜这么个刺头儿,他 一抬出沈厂长?,两句话就能给人打发了,比苦口婆心地解释什么都管用?。 绣衣厂似乎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着手搬迁工作。 填写意愿表之前,部门负责人会再三强调,这个意愿表很可能关系着每个人之后的?去留,请大家慎重填写,也会跟大家解释,不愿意去省城的?没必要硬填,县里会有妥善安置,所以不用?怕填了不去就会被退回大队当农民。 这个说法金彩飞自然也听说了。 她在绣衣厂经?营了几年,自然也不是毫无根基,还?是有一小戳人跟着她的?。像是销售科的?科长?,材料科的?科长?,还?有一些下面的?副职或者是工人,这些人都听她说过省城生?活的?种种好?处,对厂子搬去省城非常的?向?往。 销售科科长?叫何星,这人消息灵通,脑子也灵活,总觉得厂里不会无缘无故说什么留下的?不会被退回大队当农民,忍不住就跑来?问金彩飞:“会不会厂里还?有其他安排?” 金彩飞皱了皱眉,不过也没有太?在意:“左不过弄个什么小厂子安置吧。” 她看?了眼何星,暗示说:“沈厂长?他们如果也选择留下,估计省里会考虑留一些项目在柳桥公社,留几个工人也不奇怪。而且,沈厂长?不是拉拔公社里面弄了个藤编合作社吗,我看?她没准也想把那个弄成厂子,咱们工人设备都搬走了,厂房倒是刚好?便?宜了他们。” 何星眼神闪了闪,他自然是听出来?了,省里对沈厂长?的?去留并不在意,这么说,沈厂长?哪怕去了省城,怕是也会被打压。 看?金彩飞这云淡风轻的?样子,倒像是成竹在胸,何星有些庆幸自己?跟对了人。 要是沈厂长?、冯副厂长?、邢副厂长?这些人都选择留下,没准自己?这个销售科长?也有机会更进一步呢! 何星心里暗暗高兴,赶紧的?又恭维了金彩飞一番。 意愿表发下去以后,厂里给大家留了半个月的?考虑时间,然后由办公室会同人事部门直接将意愿表收了回来?,没有经?过任何的?手,锁进了冯伟办公室的?柜子里。 除了冯伟,没有人知道厂里到底多少人想要搬去省城,多少人愿意留下。 这天,厂里周一例会,讨论了一些近期的?工作内容后,在冯伟宣布散会后,金彩飞突然站起来?,说:“冯副厂长?,既然意愿表已经?填完,那厂里就应该公布统计结果,然后尽快进行下一步的?工作。虽然省里给的?期限是三个月,也就是今年广交会之前完成搬迁工作,但这是上级给我们的?最后期限,我们做工作肯定不能卡着上级的?给的?最后期限来?,咱们应该积极配合,尽快、尽早完成省里交代的?工作任务,你说呢?” 拿着工作笔记正?准备起身走人的?各部门正?副职,默默地又坐了回去。 冯伟掀眸看?了眼金彩飞,笑了笑,说:“金副厂长?,我想提醒一下你,你是副厂长?,不是厂长?,像是厂子搬迁这样的?重大事项,按照厂里的?布置和安排来?就行了,不要越俎代庖。” 他这话一出,在座有一个算一个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冯伟什么人,冯伟最初可是上一任公社书记耿立明的?秘书,由耿立明一手提拔起来?的?。 能给领导做秘书的?人,情?商涵养绝对是过关的?,来?了绣衣厂以后,冯伟给大家的?印象也一直是这样,能干,温和,待人处事让人如沐春风。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对人说话这么不客气。 会议室里顿时就有了几分火药味儿。 金彩飞气得脸都涨红了,深深吸了两口气,说:“冯副厂长?,那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沈厂长?虽然委托你在她休假期间主持工作,但是你也依然只是个副厂长?,你把持着搬迁工作,不让其他人插手,这种行为?难道就不是越俎代庖了吗?” 不知是谁嘶地倒吸了口凉气。 也没人关心是谁,毕竟大家心里其实都一样。 真的?是,他们南省第二绣衣厂自从成立以来?,厂里一直都是一团和气,尤其是几个厂领导,那都是牢牢地团结在沈厂长?的?领导下,还?从来?没有这样针尖对麦芒地公开撕破脸过。 这是互相都指责对方?想要独揽大权啊! 厂子还?没搬迁呢,怎么好?像争权夺利的?戏码已经?开始演上了? 大家八卦的?目光都看?向?冯伟,好?奇冯伟会怎么应对。 倒是邢芳洁还?想打圆场:“金副厂长?、冯副厂长?,大家都是为?了工作……” 冯伟摆摆手,打断她的?话,说:“邢副厂长?,没事,批评与自我批评嘛,咱们党内的?优良传统。” 他看?向?金彩飞,依然是一副温和带笑的?模样:“金副厂长?,你说的?对,我也只是个副厂长?,所以我一直都是在按照沈厂长?的?指示安排工作。至于你说的?厂子搬迁的?后续工作,沈厂长?今天已经?回来?上班了,前期的?一切材料我会亲自转交给沈厂长?,后面也会继续按照沈厂长?的?要求来?推进。” 顿了下,他问:“这个回答,金副厂长?满意了吗?” 金彩飞脸色微变,随即很快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沈厂长?回来?上班了,我怎么不知道?” 冯伟看?着她,说:“沈厂长?产假结束自然要销假回来?上班,金副厂长?大概是最近太?忙了,所以忘记了这件事?” 冯伟嘲讽一笑,继续说:“沈厂长?的?意思,需要先了解一下近期厂里的?各项工作,因此本周的?例会她就不参加了,不过这种事情?,想来?也不需要跟金副厂长?汇报吧。” 金彩飞张了张嘴,想说她早上没有看?见沈茉儿来?上班,但是很快又想到,沈茉儿现在是哺乳期,是可以稍微晚点来?上班的?。 是啊,四十天的?产假,沈茉儿确实应该到时间回来?了。 金彩飞有些懊恼,她这段时间一直关注着意愿表和厂子搬迁的?事情?,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听到沈茉儿已经?回来?,金彩飞莫名感到一阵心虚,总觉得沈茉儿回来?上班,可能会给厂子搬迁的?事带来?什么不确定的?因素。 但是很快她又安慰自己?,省工业厅的?文件都已经?下来?了,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算沈茉儿回来?了,也已经?是无力回天。 金彩飞稳了稳情?绪,终于说:“冯副厂长?倒是也没必要这么冷嘲热讽,我也是关心厂里的?工作,既然沈厂长?已经?回来?了,我当然是听从沈厂长?的?指示。” 沈茉儿确实已经?坐在办公室,她正?在看?冯伟开会中途跑出来?交给她的?意愿表汇总情?况,全场几千名干部职工,统计得清清楚楚。 中层干部里面,填写了离开意愿的?有七名,两个正?职,五个副职,职工里面填写了离开意愿的?有三百四十七人,其中正?式工两百七十九人,其他的?是临时工和学徒工,这些人里面,绣工二百零七人,画工十三人。 厂领导里面,只有金彩飞填写了离开意愿,其他人的?选择都是无条件留下。 选择离开的?人其实比她预想的?人数要少得多。 毕竟是去省城,沈茉儿是做好?至少三分之一人选择离开的?心理准备了的?。 看?完之后,沈茉儿就把这些材料锁进了自己?的?文件柜,然后这一整天时间,她都在厂子里各处转悠,察看?生?产任务的?完成情?况。 厂子里面人心浮动,沈茉儿还?是有些担心会否影响生?产进度的?,所幸各个生?产车间都有条不紊,生?产任务还?是按部就班在完成。 每去一个车间,沈茉儿都受到了工人的?热烈欢迎,也有人大着胆子当面问她对厂子搬迁的?看?法以及她自己?的?意愿,沈茉儿就笑着说:“就算我想去省城,我家傅知青还?有我家小凉凉都不会答应,我会留下来?的?。” 填了留下的?顿时松了口气,填了搬迁的?则是怅然若失,甚至 有人问,现在反悔重新选择留下还?来?不来?得及。 沈茉儿笑了起来?,说:“我再给大家三天时间吧,这三天里面,不管之前填了离开的?或者是填了留下的?,都可以有一次反悔的?机会,大家直接把意愿表交到我的?秘书小唐那里就可以了。三天以后,这件事就不能更改了。”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沈茉儿说三天以后这件事就不能更改了,就连金彩飞都不明白,三天时间,难道这件事还?能有什么反转不成? 不过这三天里面确实有一部分人更改了选择,没有从留下改到离开的?,都是从离开改回留下的?,更改的?都是一线的?工人,一共七十三人。 至此,全厂一共填写了离开意愿的?有两百八十二人,其中副厂长?一人,中层干部七人,绣工一百四十二人,画工八人,其他岗位的?工人以及临时工、学徒工一百二十四人。 沈茉儿捏着这份名单,在这周五的?一大早,就和冯伟一起去了省城。 一同去出差的?还?有时不时需要吃奶的?随身挂件凉凉小豆丁,以及帮着带孩子的?沈茵茵。 第108章 第108章 加更 周五下午, 工业厅副厅长焦扬没有会议安排,正?在办公室里?看秘书整理出来的文件,突然接到省里?洪副省长的电话。 挂了电话后, 焦扬带着?秘书匆匆赶到省政府大楼, 洪副省长的秘书在楼梯口接到他们,笑道:“洪副省长他们已经在会议室, 焦厅长您直接过去就?行了。” 焦扬脚步微微一顿,他们? 他笑了起来, 状若不经意问道:“罗秘书,不知道洪副省长让我过来是?” 罗秘书笑笑:“下属企业过来汇报工作,洪副省长应该是让您过来一起听听,具体我也不清楚, 您见了人可能就?清楚了。” 做领导秘书的都是人精, 洪副省长亲自给焦扬打?的电话, 既然领导在电话里?没说喊人来是什么事情,肯定?是有他的考虑,罗秘书自然不会多嘴。 但是什么都不说,显然又容易得?罪这位传闻中心胸不太开阔的焦副厅长, 罗秘书于是含糊应付了一句。 焦扬暗暗皱眉, 心说省领导身边的,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罗秘书这话看似给他透露了消息, 但是仔细想想,其实什么也没说。 下属企业, 是哪里?的下属企业, 企业怎么会跑来副省长这里?汇报工作? 至于见了人就?清楚了……这么说应该是自己认识的人,但是他们工业厅管着?全省的企业,焦扬作为副厅长, 不少企业领导都认识。 焦扬第一反应是省城哪个国营大厂跑到洪副省长这里?告状来了。 生产指标、生产原料、专项资金……企业跟工业厅扯皮的事情也不少,就?是不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扯皮扯到省领导这里?了。 焦扬这么想着?,快步进了会议室,看清楚会议里?坐着?的几个人时?,他愣了愣,除了坐在上首的洪副省长,其他几个人他竟然都不认识。 但是看到其中那个特别年轻漂亮的女同志时?,焦扬心里?还是突了突。 南省规模较大的企业里?面,女领导并不多,这么年轻的女领导就?更少了。 不可能不是企业领导,不是领导哪里?有资格坐在这里?? 焦扬想到了一个人,紧接着?脑海中就?冒出了四个字:来者不善。 “老?焦,沈厂长说没见过你,我还有些惊讶,她可是从南省绣衣厂出去的,那时?候你还是南省绣衣厂的厂长吧?”洪副省长温和笑道。 沈茉儿起身主动向焦扬打?招呼,笑道:“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兵喽啰,还没有面见厂领导的资格,今天有幸见到焦副厅长,也算是一偿夙愿了。” 她介绍身旁的人:“这位是我们陵江市的谷阳波谷县长,这位是我们第二绣衣厂分管人事后勤工作的冯伟副厂长。” 谷阳波、冯伟顺势与焦扬打?了招呼。 焦扬看了谷阳波一眼,心底又沉了沉。 陵江市在全省来说并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地区,不算差,但也没多好,算是中不溜。但是这个谷阳波升任市长后,连续推行了不少创新政策,不管是经济方面还是农业方面,这两年陵江市都有不错的表现。 现在国内的形势,搞阶级斗争、思想运动的人势必要被?时?代所抛弃了,谷阳波这样的实干派却正?是飞黄腾达的时?候。 这位年轻能干的市长,谁都不敢说,他往后不会走到一个让他们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说实话,如非必要,焦扬实在不愿跟这样的人对上。 偏偏最先开口发难的正?是谷阳波,焦扬刚刚坐下,谷阳波就?笑着?开口了:“焦副厅长,听说省工业厅下发了一份要求南省第二绣衣厂搬迁的文件,不知道为什么这份文件没有抄送到陵江市,江北县的人拿着?文件找到我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这文件是假的呢。” 焦扬也笑了笑:“南省第二绣衣厂是省工业厅直属企业,搬迁回省城,也是工业厅内部就?能决定?的事情,给江北县发文,也是因为厂子在江北,理应跟当地打?声招呼。” 谷阳波笑容不变:“这么说倒也没问题,不过第二绣衣厂情况比较特殊,厂里?的工人都是江北县人,搬迁厂子不止要搬设备,也要转移厂里?的工人,这样大批量的人口迁移,是很复杂的,涉及到的问题也非常多。江北县相关领导跑来跟我诉苦,说是不少工人觉得?故土难离,并不想搬到省城来,这部分人,不知道工业厅是怎么考虑的?” 焦扬维持笑容:“这个我们也理解,所以下发的文件里?也写?明?了,会留一部分设备和项目用来安置这些人。” 他看了眼沈茉儿和冯伟,说:“职工还好一点,如果厂里?的领导想留下,就?会吃亏一点,哪怕保留职级,职位还是会变动的。所以我的建议,还是希望沈厂长能带着整个班子来省城。” 沈茉儿笑笑,说:“焦副厅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爱人在大队,我的孩子也还小,客观条件不允许,确实没办法来省城。” 焦扬言不由衷地说了句:“那还真是可惜了。” 谷阳波笑了起来:“确实,对于省工业厅来说是可惜了,对我们陵江市却是好消息。焦副厅长,今天我们来这里?,是想请洪副省长做个中间人。正好你们工业厅想把第二绣衣厂搬回省城,正?好我们陵江市想要成立一家本土的绣衣厂,正?好第二绣衣厂有一批干部职工不愿意搬迁,所以我们市里?讨论了,第二绣衣厂搬回省城没关系,留下的人也不用麻烦工业厅想办法安置,我们陵江市绣衣厂直接安置了。” 焦扬皱眉:“这怎么行?” 谷阳波依旧笑着?:“这怎么不行?这部分人不愿意搬迁,是准备辞掉第二绣衣厂的工作的,这些技术工人如果就?这样回去种地,那实在太可惜了,倒不如让他们回到车间。” “说实话,人的问题咱们谁都做不了主,我今天过来,是想跟焦副厅长商量一下设备的问题。” 谷阳波语速飞快:“从第九车间成立到第二绣衣厂年年扩建,我们当地都是给予了资金、土地和税收等方面的支持的,严格来说,这个厂子省里?有份,江北县也有份,现在厂子既然要搬迁走,工业厅财大气?粗,肯定?不在乎多一台少一台设备,江北县穷得?叮当响,想要重新把设备置办起来实在困难。” 顿了下,谷阳波图穷匕见:“所以我们要求留下与人员匹配的设备。” 焦扬:“这怎么可能,这些设备都是省里?出钱购买的!” 谷阳波提醒:“只有最初的一些设备是省里?垫付了一部分资金,后面的设备都是第二绣衣厂用利润结余的资金分批购入的,不是省里?出的钱。” 焦扬想说你这是耍无赖明?抢,看了眼老?神在在坐在一旁没在开过口的洪副省长,还是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谷阳波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他面前的桌子上放了几分文件,他意有所指说:“据我所知,第二绣衣厂搬迁的一概事宜都是焦 副厅长亲自主导,文件也是焦副厅长签发的,这个事情焦副厅长做不了主,谁能做得?了主?我们不要求留下全部设备,只要求留多少人,相应留多少设备,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不然,江北县如果不放人,工业厅把设备都扛回来也没用不是?” 焦扬:“……” 这个谷阳波他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正?常人谁会当着?副省长的面,暗示自己可能会为了得?到设备而故意卡着?人不放? 可偏偏,这个威胁还真是有效的。 正?如谷阳波所说,如果他们卡着?户口不放人,单单把设备搬回来有什么用? 焦扬沉着?脸。 洪副厂长笑道:“老?焦,他们陵江市想自己成立一个绣衣厂,咱们的小沈厂长也想辞去第二绣衣厂厂长的职位留在江北,这种情况,想要省里?给予一定?的设备、资金支持,也不算过分。” 焦扬直觉这事不能答应,这里?面明?显有陷阱,比如这个留多少人相应留多少设备……万一留下的人很多呢? 但是他又觉得?不太可能。 将心比心,如果是他自己,在一个穷乡僻壤当个小工人,忽然有机会离开小县城去往繁华的省城,难道还能不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焦扬紧紧皱着?眉头?,一时?有些踌躇。 洪副省长都开口了,这个面子按理他是要给的,但是谷阳波、沈茉儿他们千里?迢迢赶到省城来,还特意找了洪副省长,难道就?为了跟他争取这么仨瓜俩枣的? 或者他们是觉得?,能争取一点回去算一点? 会议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焦扬摸不准对方的底,半天没再吭声,思来想去,还是说:“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请示一下邱厅长。” 洪副省长摆摆手:“不用,邱厅长跟我表态过,这件事是你主办的,具体你决定?就?可以。” 焦扬顿时?进退两难,半晌,又确认了一遍:“留几成人留多少设备?” 谷阳波点头?:“当然,人不够设备留多了也没用,省里?也一样道理,设备全扛回来也没用,来多少人带多少设备不就?行了?” 有了设备人自然可以随时?再招。 当然,焦扬也知道,现在跟谷阳波斗这个嘴毫无意义,他骑虎难下,最后心一横,想着?总不至于有半数的人都不愿意来省城吧,只要能把大半的人和设备搬到省城,还怕后续厂子发展不起来? 这么一想,焦扬咬咬牙,终于松口:“行吧。” 第109章 第109章 一更 从会议室里出来, 谷阳波言笑晏晏地与?焦扬握手,说是代表陵江市的父老乡亲感谢工业厅,虽然?厂子陵江市有份, 但是工业厅能?网开一面, 给陵江市留人留设备,陵江市还是感激不尽的。 焦扬一个国营工厂出来的, 比口才实?在?是比不过谷阳波这?个基层锻炼出来的,最后只能?是勉强维持笑容匆匆告辞。 洪副省长笑着摇摇头, 点了点谷阳波:“你?啊你?啊,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他说:“对省里来说,绣衣厂只要能?继续为南省经济、为南省出口创汇工作做贡献,厂子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当然?, 我也理解, 这?个厂子对陵江对江北的重要性。希望未来陵江市绣衣厂能?延续传统, 再创佳绩。” 沈茉儿笑道:“是,洪副省长,保证完成任务!” 谷阳波和沈茉儿离开后,罗秘书给坐在?办公桌前的洪副省长换了一杯热茶, 洪副省长搁下老花眼镜, 叹了口气?,说:“培养一个出口创汇的龙头企业不容易, 摧毁它却很简单,有些人只顾自?己的利益, 不顾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呐!” 罗秘书动作微顿, 随即笑道:“这?不是有您把关着嘛。” 洪副省长摇摇头:“我已经老了,未来得看你?们的了。” 看着窗外的晚霞,头发花白?的老人沉默许久后, 低声喃喃:“所幸一切都在?变好,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吧?” 另一边,与?谷阳波告别后,沈茉儿从保卫室领回了小凉凉和沈茵茵,找地方?给孩子喂了顿奶,这?才带着第一次“进城”的小凉凉回江北县。 “你?这?工作也不容易,操着几千号人的心,连累孩子也跟你?一起吃苦。”沈茵茵感叹。 沈茉儿摸摸女儿细嫩的小脸蛋,笑笑:“在?其位谋其职嘛。”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为了自?己的日子能?更?好过一点,这?么多年过去,当厂子越来越大、工人越来多以后,沈茉儿确实?也感受到了肩上这?份担子的压力。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初刚来这?个世界时,只把自?己当一个“外来者?”,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现在?的她已经渐渐融入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了爱人、朋友、亲人,早已在?潜移默化中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她关心这?片土地的兴衰荣辱,也会竭力捍卫他们共同为之奋斗多年的事?业。 所幸阴霾已渐渐散开,阳光会洒满这?片土地,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 沈茉儿回到绣衣厂上班一星期,厂子搬迁的事?情就跟坐火箭似的,一下就进展到拆牌、拆设备、转人事?档案的环节了。 到了第二个星期,“陵江市绣衣厂”的牌子已经挂到了厂房外面。 进进出出的工人们瞧着这?个崭新立牌,有些新鲜,也有些疑惑,不过最终都归结于:管它叫什么绣衣厂呢,还是这?个厂子还是这?帮人不就得了。 于是最后一丝忐忑担忧也烟消云散,开开心心地就去上班了。 整个厂子看似好像变了,其实?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金彩飞越看越不对,一个电话摇来了毛建鑫。 几年过去,毛建鑫再次踏上柳桥公社的土地,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这?曾经是他理想启航的地方?,也曾经是他折戟沉沙的地方?,当然?,现在?也将成为他东山再起的地方?。 “南省第二绣衣厂搬迁工作组组长?”张明双手将介绍信递了回去,笑着将茶杯放到毛建鑫和几个工作人员面前,“那工作组的几位同志请稍候,我们冯副厂长马上过来。” 毛建鑫抬了抬眼:“你?们沈厂长不在?吗?” 张明笑笑:“沈厂长哺乳期,弹性上下班,现在?确实?不在?。” 毛建鑫一噎,他本想作为上级领导给沈茉儿来个下马威,没?想到沈茉儿根本不出现,不过毛建鑫很快又安慰自?己,沈茉儿这?明显就是怕了他,不敢抻头呢。 “看来你?们厂里对搬迁工作确实?是不够重视,幸好焦副厅长派我们下来督察进度,照你?们这?种工作态度,别说三个月,我看三年也未必能?完成搬迁任务。” 毛建鑫翘着二郎腿开始数落:“对上级的工作任务阴奉阳违、偷工减料可不行。焦副厅长说了,陵江市想把龙头企业留在?本地的想法省里是能?够理解的,但是既然?已经在?洪副省长面前说好了,那就按说好的来,可不能?故意卡着人不放,或是用其他不光明的手段……” “说到不光明的手段,这?种事?情我们怎么敢在?毛组长面前班门弄斧。” 冯伟缓步走进会议室,笑道,“毛组长,我看工作组也是急于办事?,要不这?样,咱们也不走喝茶聊天这?种步骤了,我直接带你们去看已经交接收拾好的部分吧?” 毛建鑫沉下脸:“冯副厂长这?是什么意思,我毛某人可是从来不搞什么不光明的手段的。” 冯伟笑笑:“怎么,毛组长是想坐下来先聊聊光明这个话题吗?” 毛建鑫脸色变了变,总觉得冯伟这?话似有所指,他心知跟冯伟在这里争执这个毫无意义,眼下最重要的是搬迁工作,最终还是忍气?站起来,说:“先看看你们的工作进度。” 其他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跟着站了起来。 一行人往外走,走廊另一头有人在?说话: “沈厂长在?吗,我这?里有个事?情需要跟她请示一下。” “嗯,在?的,不过邢副厂长在?里面,您稍等一下。” “行,我等一下。” 俩人说话声音并不响,但走廊上非常安静,这?边听得清清楚楚。毛建鑫的脸色更?加的难看,阴鸷的眼神冷冷扫了眼张明,张明只当没?察觉,笑着跟其他几位工作组成员拉家?常。 毛建鑫只能?当自?己没?听见,不然?难道去找沈茉儿理论,为什么她这?个厂长不亲自?接待工作组吗? 以毛建鑫对沈茉儿的了解,到时候难堪的只会是自?己。 “意愿搬迁的人员我们已经统计好了,这?几天正在?做交接,人事?档案也已经移交到县里了,县里统一审核后就会转到省里。所幸南省第二绣衣厂的牌子是现成的,人员档案可以直接转到第二绣衣厂。” 冯伟说:“回头这?个衔接工作,怕是就得工作组的同志们多操心了。” 毛建鑫皱眉:“所有人的档案都已经移交到县里了?” 冯伟看他一眼,说:“不是什么难事?,二百八十二人,我们人事?科加了个班就弄好了。” 毛建鑫顿时提高了嗓门儿:“二百八十二人,怎么可能?,十分之一都不到,这?不可能?!你?们故意的,你?们乱来!” 冯伟顿住脚步,淡定道:“毛组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完全是按照上级的相关文件精神,秉持自?愿原则,让工人们自?行选择的。” 毛建鑫一怒之下,没?怎么考虑就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你?们厂子内部是有搬迁意愿的,还给工业厅打过报告,根据报告,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工人,是有搬迁意愿的。” 不然?这?个搬迁方?案也无法通过工业厅的内部讨论。 如果?,如果?最后只有两三百人,别说他跟焦副厅长没?办法交代,就是焦副厅长也跟邱厅长没?办法交代。 “哦,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的报告?”冯伟高高地扬起眉,“毛组长你?莫非是在?说笑,我是分管办公室的,有什么报告出去我能?不知道吗,你?莫不是被人骗了吧?” 毛建鑫眼神闪了闪,那份报告来历不正,这?事?他和金彩飞都心知肚明,但是从这?份报告送到工业厅领导的案头开始,报告就必须是真的。 他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是很快又镇定下来:“当然?,盖着南省第二绣衣厂的公章呢,难道还能?有假?” 冯伟眼眸深沉,笑了声:“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看看,我确实?不知道厂里提交过这?样的报告。” 旁边姓姜的副组长插话道:“冯副厂长,看来你?们厂里综合管理工作做得不够到位,存在?很大问题!确实?有这?么一份报告,正好我们也带来了,你?拿去看看也好,报告里面明确写了意愿去省城的职工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搬到省里,对厂子对工人都是大好事?,你?们厂领导不要有占山头称王久了就不愿归安的想法,这?种思想可要不得。” 说着这?位姜副组长就从公文包里取出了那份报告。 毛建鑫倒是想拦,可一则没?有理由,二则也根本没?来得及。 冯伟结果?报告随意浏览了一下,扭头看了眼张明。作为曾经亲历冯伟换章事?件的张明,几乎马上明白?了冯伟的意思,正好,文书室离得不远,张明飞快跑去取了一份文件回来递给冯伟。 冯伟拿着两份文件,老神在?在?道:“毛组长,姜副组长,你?们这?份报告是伪造的,不信你?们看看,落款的印章跟我们厂子的印章虽然?有些相似,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不同的。最明显的,大小就不一样。” 毛建鑫一下子脸都白?了:“怎么可能?,这?就是你?们厂子的印章,怎么可能?是伪造的?!” 姜副组长皱着眉头拿过两份文件,他这?样的“老机关”,其实?都不用仔细看,稍微瞅一眼就能?看出来,两枚印章不止大小不同,就是每个字的空隙都不一样。 他仔细看了眼张明拿过来的另一份文件,是南省第二绣衣厂提交上级的半年生产任务完成情况汇报,这?是要送到省市各级领导案头的报告,不可能?作假。 再说,省工业厅也有南省第二绣衣厂上报的历史文件存档,想要比对一下也非常容易,冯伟没?必要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 那么,就只能?是他们拿来的这?份报告是假的了。 一份假报告,让工业厅做出了搬迁一个龙头企业的决定,这?事?儿……嘶。 姜副组长看完,就把两份文件递给了其他几人。 他瞟了眼脸色惨白?的毛建鑫,毛建鑫一个南省绣衣厂的小中层,突然?冒头出来成了搬迁工作小组的组长,他们其他人心里也是犯嘀咕的。 只是这?件事?是焦副厅长主导的,这?人也是焦副厅长亲自?指派的,他们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看来这?事?儿里头只怕还有不少猫腻。 姜副组长倒是有些庆幸自?己只是个副组长了,不然?这?锅怕是甩都甩不脱。 眼看毛建鑫不吭声,姜副组长略一沉吟,说:“咱们去车间还有各部门看看,下午厂里组织一个全厂干部职工大会吧,我们需要现场确认一下干部职工的真实?意愿。” 哪怕报告不是真的,但是既然?这?样的报告能?送到工业厅领导的案头,说明厂里还是存在?搬迁意愿的,他们工作组的职责就是做好监督。 冯伟:“行。” 厂里的各个车间都在?热火朝天地开展生产,工作组的人转悠了一圈,随机抽查了一些人询问意愿,几乎都是一样的回答:“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咱们干得好好的,跑去省城做什么呀,省里路朝那边走都不知道咧。” 也有人说:“省城条件是好,但是厂里也说了,去了省城还是拿一样的工资,哎哟喂,那省里买东西都贵呀,一根葱都得自?己掏钱呢,不像咱们,平时还能?回老家?弄点菜蔬贴补贴补,不划算,去省城一点都不划算。” 还有人说:“我就听沈厂长的,沈厂长让咱们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一切行动听指挥嘛,跟着沈厂长走绝对没?错,没?有沈厂长我哪能?当工人呀,我天天在?家?刨地还得伺候家?里那动不动就打人的老虔婆呢!” 工作组的人一脸无奈。 毫无收获。 “应该是厂里事?先?安排过的吧?” 有人跟姜副组长轻声嘀咕,这?也不是没?可能?的,各企事?业单位应付上头检查的老套路就是这?样,弄一群“觉悟”好点的,可着劲儿地说好话,粉饰太平,遮掩问题,这?套路,他们熟着呢。 “看看下午开大会的情况吧。”姜副组长说。 毛建鑫自?从得知那份报告的章是假的,就有些魂不守舍,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工作组的人都有点看出来了,不过大家?都当不知道,没?人想掺和这?里头的事?情,当不知道是最好的。 反正他们把工作组该干的事?儿认真干好就行了。 中午的时候,毛建鑫匆匆找到金彩飞,把早上的事?情说了,怒道:“你?怎么回事?,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你?盖不到章,咱们可以再想其他办法,你?怎么能?盖一个假的?!我跟你?说,这?事?传回省里,咱们都要玩完,完了,咱们完了!” 金彩飞尖叫起来:“怎么可能?,我从文书室盖的,我亲眼看着文书盖下去的!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伪造公章?!这?是犯法的,我又不是疯了,我这?么干?!”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我明明是从文书室盖的章,她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印章,我亲眼看着她盖下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假的?!”金彩飞都要疯了,正是因为是亲眼 看着文书盖的章,她才没?有一丝怀疑,更?别说拿去跟别的文件比对了。 谁会想到文书室盖出来的章是假的?! 疯了。 简直疯了。 金彩飞浑身颤抖,简直要崩溃:“怎么办,报告是我递交上去的,肯定要追究我的责任的,怎么办,我怎么办?!” 毛建鑫咬了咬牙:“陷阱,这?绝对是沈茉儿设下的陷阱,妈的,这?臭娘们儿故意的,她故意陷害我们!” 第110章 第110章 二更 “欢迎欢迎, 欢迎工作组的同志来监督、指导我们?的工作。”沈茉儿含笑同工作组的几位同志打招呼,“我孩子还太小,实?在撂不开手, 怠慢之处, 希望各位能多多包涵。” 既然是全厂干部职工都要参加的大会,她这个厂长自?然是避不过的, 沈茉儿干脆提前十五分钟到了会场,主动跟工作组的人寒暄道歉。 工作组的人都是市里相关单位的, 有工业厅下属科室的,也有相关的企事业单位的,大家虽然都没有见过沈茉儿,但?是多多少少都听说?过这位年轻女厂长的大名。 毕竟, 短短几年时间, 第?二绣衣厂已经?一跃成为南省名列前茅的纳税大户和?出口创汇的头把交椅了, 这位可?是连省里的主要领导都点名表扬过的,更是连续三年拿下全省先进工作者。 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又年轻又漂亮。 毛建鑫阴阳怪气:“沈厂长可?真是贵人事忙。” 盯着沈茉儿的眼神中透露几分怨毒。 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和?恐惧之后,他?已经?收拾好情绪了, 反正那个报告是金彩飞弄的, 他?根本没沾手,到时候把事情都推到金彩飞头上?就行了。 当然, 对他?肯定也是有影响的,焦副厅长那里确实?不太好交代, 不过也没事, 那老头子贪财得很?,到时候无非是出点血的问题。 虽然尽量安慰了自?己?,但?是看?到沈茉儿的时候, 毛建鑫还是恨得差点把后槽牙都给咬断了。 如果没有沈茉儿,他?哪用跟金彩飞那个蠢货联手,哪里会沦落至此。 沈茉儿淡淡一笑:“毛组长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在省城的这几年也经?常进派出所吗?” 跟在沈茉儿旁边的冯伟和?邢芳洁不约而同抿了抿唇,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哪怕再?过十年,想到当初毛建鑫被?揍成猪头的样子,他?们?怕是都忍不住要想笑。 工作组其他?人顿时好奇看?向毛建鑫,谁家好人经?常进派出所啊,沈厂长这话,明显这里面有故事啊! 毛建鑫立马澄清:“我被?人打了去?派出所报案不是再?正常不过?我是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你不要危言耸听。” 哦,原来是被?打啊! 工作组的人默默地交换了个眼神。 毛建鑫当初可?是来当车间主任的,这可?是给柳桥公社带来工作岗位的好差事,他?到底是干了什么招人恨的缺德事,才会被?人揍了啊? 大家不约而同起了这样的念头,不过倒是都没表现出来,姜副组长更是直接接过话题,说?:“沈厂长,我看?工人都陆陆续续进场了,麻烦让人清点一下人数吧,确保每个人都参会了。” 沈茉儿也没再?理睬毛建鑫,而是喊来办公室和?人事科的人,让他?们?负责通知各车间各小组的清点人数,确保人人到场。 很?快大会开始,沈茉儿简单介绍了一下工作组的成员,在介绍到毛建鑫时,不少最初的老员工忍不住蛐蛐“这人怎么又冒出来了”,但?是这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了,更多的人都不认识毛建鑫,自?然也不知道严格来说?,他?其实?也是绣衣厂的建厂元老。 沈茉儿介绍完后,姜副组长看?了眼毛建鑫,总觉得这人实?在不太靠谱,干脆把话筒抢了过去?。 他?先是把工作组的此次的工作任务介绍了一遍,又把省工业厅下发实?施方案中对工人有利的一些举措着重强调了一下,然后再?三解释这次搬迁工作是基于个人自?愿的原则,让工人们?不要有任何顾虑,要相信组织相信上?级领导,会安排好大家的生产生活。 最后振臂高呼,今天的大会他?们?将现场开展意愿填报,前面填报过的可?以不作数,以今天现场填报的为准,请干部职工们?遵从内心真实?的选择,认真填写,当场上?交! 讲台上?的冯伟和?邢芳洁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这些人可?真够鸡贼的,明显是不相信他?们?,想要搞“突然袭击”。 工作组的人将带来的表格现场分发下去?,然后就站在会场,等着大家填完上?交。 沈茉儿自?然也收到了,她淡定接过,唰唰唰写好,顺手交给姜副组长后就抱着笔记本退场了。 工作组的人对这次重新填报是抱着极大的希望的,当天晚上?意愿表收齐以后,他?们?挑灯夜战,连夜统计人数。 可等到人数统计好之后,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傻眼。 “那个冯副厂长说填报搬迁的是几人来着?” “好像是两百八十二人?” 现在他?们?统计出来选择搬迁的是两百四十七人,不但?没有增加,反倒减少了三十五人! 第?二天一早,工作组的人从招待所出来,走到陵江市绣衣厂大门口时,就看?到厂门口停放着一排的军绿色大货车,有的车子上放了一些小型的设备和绣架,有的车子上?则是挤挤挨挨地蹲着人。 也有一辆车子前面,蹲着三四十个表情不太高兴的人。 看?到他?们?,这些人马上?起身围了过来:“领导,你们?说?的,之前的意愿表可?以不作数的,以昨天填的意愿表为准,我们?昨天填的可?都是留下,我们?不用走了的吧?” “领导,冯副厂长说?人事档案已经?调走了,我们?想再?回来,必须得先去?省城,等省城那边退档才行,说?这个事情得找你们?。领导你可?一定得帮我们?退回来啊,我们?当初就是脑子一热,我们?现在想清楚了,我们?不去?了。” 工作组众人:“……”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冯伟拿着个文件夹走了过来,笑呵呵地说?:“几位同志,相信经?过昨天的复查,你们?应该知道我们?之前上?报的意愿名单是没有任何水分的。正好,我们?把人员相对应的设备也清理出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连设备带人,一起交接给你们?吧。” 他?打开文件夹:“一式三份,我们?厂里已经?签名盖章完毕,请几位签收核对一下,没有问题的话,我们?特地派了车,直接帮你们?送去?省城。” 工作组众人:“……” 一大早的堵在门口,这明显是不让他?们?进厂,直接赶人的架势了。 说?实?话,他?们?这些人,尤其是工业厅出来的姜副组长,还是头一回在下面企业遭受到这样的待遇。 其他?企业,哪个不是对他?们?鞍前马后的,这陵江市绣衣厂是真的头铁啊! 这是一点不想去?工业厅争取政策资金了啊? 转念一想,姜副组长又暗暗叹了口气。 可?不是,人家现在是陵江市绣衣厂,政策和?资金,找陵江市争取就可?以了。更何况,以他?们?的规模与效益,可?能根本也不需要上?面给他?们?政策或是资金。 毛建鑫倒是还想跟冯伟掰扯,姜副组长直接拿过文件夹,唰唰签了名字。 还折腾什么,人家内部铁桶一样,再?折腾,这两百多个工人和?这些零零碎碎的设备没准都落不着了,真是那样他?们?才是不好交差呢。 至于工业厅一拍脑袋要人家搬迁,人家釜底抽薪直接把厂子给更名了,明明还是原来那个厂子,现在却成了陵江市的了,工业厅白白丢了一个直属企业,还是出口创汇的龙头企业,这事儿回去?厅里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 他?们?再?留在江北毫无意义,还不如赶紧回省城,把差事交掉,后续的事情就让厅里领导去?愁吧! 姜副组长非常干脆,签完字后大致清点了一下,就带队走人了。 车队驶出柳桥公社的时候,公社的汽车停靠站旁,拎着行李袋的金彩飞回头看?了眼绣衣厂的方向,咬咬牙,上?了车。 就在昨天傍晚,市里的文件下来了,明确了陵江市绣衣厂的班子成员,其他?人不变,没有她,多了一个厉新梅。 那个咋咋呼呼的农村女人,取代她成为了新的副厂长。 车子缓缓驶离停靠站,金彩飞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象渐渐远去?,忽然有些不明白,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在这里耗费了六年宝贵的青春,到头来却一无所有地离开,甚至还不知道,回到省城以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绣衣厂里,沈茉儿早已把工作组的事情抛之脑后。 她相信冯伟的能力,何况那位姜副组长明显也是个有脑子的,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工作组会赖在这里不走。 眼下的情况,只怕工作组的人巴不得赶紧回省城,才好尽快想办法把这口锅给甩出去?。 她正在跟邢芳洁商量办夜校的事。 “咱们?办夜校的目的主要是提升干部职工的文化素养,时间的话,先集中学习三个月吧。” 沈茉儿手里的笔敲了敲桌面:“厂里这几年招的都是初中以上?学历,既然是提升文化素养,学得太浅没多大意思,学高中课程吧。老师的话,就从各公社的知青里面选,厂里提供一顿晚饭,安排几间集体宿舍,根据课时发放补贴。” 邢芳洁虽然奇怪沈茉儿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办夜校,但?是她本身就是爱学习的人,加上?她家程涛又一直在当老师,所以对办夜校这事儿也是乐见其成。 “行,我让我们?家老程弄个方案出来。” 程涛平时课程不忙,沈茉儿有意把这事交给他?,邢芳洁自?然没意见,也不白干,厂里会给补贴。 俩人简单商量了一下,邢芳洁就从沈茉儿办公室出来了,正好在走廊上?遇见柳吟霜,邢芳洁想到柳吟霜好像挺爱学习的,平时经?常见她拿着高中课本,于是就把厂里要办夜校的好消息告诉了她。 “到时候你有什么不懂的就可?以问老师了。” 柳吟霜瞠目结舌:“……沈厂长也太英明了吧!” 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了,这不就等于给大家办了个为期三个月的提高班?! 110-120 第111章 第111章 一更 柳桥公社最近的事情还真是多, 先是疯传绣衣厂要搬走,把?十里八村的社员都给急坏了,连带的公社的几?位领导也是, 急得一趟一趟的跑县里, 腿都差点跑细了一圈儿。 结果南省第二绣衣厂是搬走了,但是原来的地址原班的人马, 无缝衔接成立了个陵江市绣衣厂,不但不像大家猜测的那样, 再不招人,相反,据说因为走了两百多号人,所?以今年?会多招录一批。 简直是意外?之喜! 公社领导, 像是章正祥, 就特意找沈茉儿表达了不满, 吐槽沈茉儿不厚道,这有后招也不多多少少透露一点,害他们跟着干着急了那么久。 沈茉儿解释了一下,这事儿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成, 所?以除了谷市长她跟县里都没提。 其实章正祥也能理解, 这从省工业厅虎口拔牙的事儿,要是早把?消息漏出?去, 这牙怎么可能拔得下来? 听说省工业厅最近因为这事儿闹腾得不行呢,都闹到省里主要领导面前去了。也是沈茉儿办事果决, 如今绣衣厂成了陵江市的下属企业, 省里有什么问题也有谷市长这个高个子在前面顶着,她倒是一点不受影响了。 章正祥找沈茉儿表达不满是假,旁敲侧击打听绣衣厂还会不会再搬才是真, 毕竟谷市长一直希望绣衣厂能搬到市里去,他是知道的。 这回沈茉儿倒是让他吃了颗定心丸,明确告诉他绣衣厂不会再搬了,会一直留在柳桥公社,这是谷市长也答应了的。 章正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满意而归。 最近公社里除了绣衣厂搬迁、改名和招工,还有一件事就是绣衣厂开办夜校了。 绣衣厂财大气粗,不过一周时间?,夜校就热热闹闹地办起?来了。 授课老师不止有各大队公认文化高、学习好的知青,甚至还有县高中的老师。知青们负责平时工作日?晚上的授课,县高中的老师则负责周末授课。 三个月的学习内容被程涛安排得满满登登,第一、二个月笼统教授高中两年?的主要知识,第三个月总结提高,全部?课程结束后,夜校会组织一次考试,考试合格的人,会发?给一张结业证书。 这个证书可能别的地方?没有用,但是绣衣厂是认的,也就是说,原本是初中毕业的,只要能拿到这张结业证书,外?部?人员的话就可以参与门?槛为高中的招工考试,内部?人员的话,也有机会申调到相应的岗位。 因为这一条,原以为不会有太多人报名的夜校,一下子招收了三百多名学员。 于是干脆又在大家入学后先进行了一次摸底测验,按照学员的水平进行了分班。 “这都快赶上公社中学的在校人数了。” 邢芳洁也是万万没想到,看?似只是沈茉儿的一个突发?奇想,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的规模。 要知道公社中学原先根本没有这么多在校生,还是这几?年?大家为了招工初中毕业前都不再轻易辍学,在校生人数这才节节攀升,比原先都快翻一番了。 “这个夜校咱们明年?可以继续办下去,然后以此为基础,申请开办一个附属高中。”沈茉儿边走边说,“咱们去省里那些老牌的国营工厂参观过,他们内部?可是样样齐全的,附属学校,附属医院,附属商店……应有尽有。咱们跟他们也不差什么,原本省里是不想在江北这个山脚旮旯里花钱,现在咱们自己说了算,这些该办的、能办的,都可以办起?来了。” 邢芳洁眼睛一亮,她老家是津市的,去省城参观之前,她就知道很多老牌国营工厂是有附属学校、附属医院、附属各种的,但是她从来也没敢想,他们绣衣厂也能开办这些。 现在被沈茉儿这么一说,邢芳洁简直茅塞顿开。 可不是,他们厂子比那些厂子也不差什么的,可能产能跟有些老牌国营工厂还不能比,但是出?口创汇额那是遥遥领先。 他们有钱的,只是从前每花一笔大点的钱,都要省里批,现在不用了,现在市里批就行了。 钱花在本地,市里没有不批的道理。 “咱们绣衣厂,咱们柳桥公社,一定会越来越好的!”邢芳洁顿时感觉更加干劲满满,这日?子啊,实在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俩人边走边说,很快到了厂门?口。 “哎哟,你家傅知青还是天天接送你呢?”邢芳洁看?到门?口扶着自行车的身影,忍不住羡慕道,“你们俩感情可真好。” 沈茉儿笑着反问:“你和程校长感情难道不好吗?” 邢芳洁:“嗐,我?们老夫老妻的。他现在啊,一门?心思都在搞夜校,还给自己也报了名,说是高中的很多知识都忘记了,正好趁机捡回来,真是瞎折腾。” 嘴上这么说,表情却是柔和的,他们夫妻俩相互扶持着过了这么多年?,感情确实也是很好的。 沈茉儿看?她一眼,状若不经意道:“现在知青都陆陆续续回城了,各行各业都有了很大的变化,程校长多学学也挺好的,说不准以后还能有机会上大学呢?哪怕不上大学,等咱们附属高中办起?来,也可以上高中来当校长呢?” 以程涛的能力和教学水平,教初中其实是完全可以的,不过这几?年?杨柳大队上学的孩子越来越多,加上周满仓极力挽留,程涛现在依然在杨柳大队小学当校长。 邢芳洁嘴上说着“哪可能还有机会上大学哟”,心里其实也替她家程涛可惜,他当初成绩是很好的,原本是很有希望上大学的,哪知道高中毕业那年正好就赶上高考停止,后面就成了他们那儿第一批下乡的知青。 如果真有机会上大学,那她怎么也得支持她家老程去的。 在门?口和邢芳洁道别后,沈茉儿走到傅明泽自行车前,傅明泽接过她手里的包,问:“ 聊什么呢?” 沈茉儿叹了口气:“说程校长呢,听说他高中的时候成绩很好的,可惜毕业的时候刚好遇上高考停止,然后就下乡插队了。” 她看?向傅明泽,问:“你高中的时候成绩也很好吧,如果现在有机会重新考大学,你会去考吗?” 他们俩这几?年?倒是一直没有放下课本,沈茉儿在傅明泽的辅导下,已经把?高中的课程都学完了,即便如此,也还是偶尔会拿出?来翻一翻,美其名曰温故而知新。 沈茉儿早发?现了,高中的课程对傅知青来说应该是很简单的,数理化就不用说了,哪怕是文科的知识点,他看?过就不会忘记,隔多少时间?拿出?来,他都对答如流。 所?以沈茉儿一点都不担心恢复高考以后傅知青会考不上大学。 不过他们俩一直都是一个默默地学一个默默地教,好像在家学习高中课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从来也没有讨论?过学了以后要做什么,或者是高考会不会恢复之类的话题。 傅知青这几?年?种地种得风生水起?,自学了不知多少农业农技方?面的知识,一副要在农技员的岗位上鞠躬尽瘁的模样,沈茉儿倒是也有些不太确定了,也不知道他还想不想读大学。 回头?可别她要去读大学,傅知青却要留在柳桥公社种地,那他们俩不就得两地分居了? 傅明泽看?她一眼,不答反问:“你呢,如果有机会考大学,你会去考吗,即使是放弃绣衣厂厂长的职位?” 家里给他寄了信,说是八月初中央开了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会议内容保密,当然,他爸妈既然已经回了首都,自然是有渠道打听消息的,据说可能是要重启高考了。 其实傅明泽本来还在想找什么机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沈茉儿,结果还没开口就听说她要在厂子里办夜校,学的还就是高中课程,还分阶段分重点……顿时就觉得自己没有提的必要了。 反正都是学,为了结业证书还是为了高考,不重要,结果一样就行。 傅明泽只是有些不确定,沈茉儿是纯粹为了学而学,还是如果能参加高考的话,她也会去参加。 毕竟,她最近刚花了不少心思把?绣衣厂弄到了市里,而且她的设想里,接下去好像还要盖附属学校附属商店什么的……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到时候如果他去参加高考,去读大学,她却留在柳桥公社继续当她的厂长,那他们岂不是要两地分居?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沈茉儿只有初中文凭,不能参加考试。 要真是那样的话,傅明泽觉得自己不如就考个南省的学校,最好是离陵江市近一点的,能时不时回来陪老婆孩子的。 俩人各自在心里琢磨了一圈儿,异口同声说: “如果恢复高考,咱们一起?去试试吧?” “要是有机会,我?们一起?去试试吧?” 绣衣厂的夜校如火如荼,一个多月以后,十月二十一日?这一天,全国上下各大媒体同一时间?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 “恢复高考了,恢复高考了!今天的报纸,头?版头?条,《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原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都能参加考试!” 赵丹秋抱着刚拿到的报纸冲进绣衣厂行政大楼,一边跑一边喊,因为太用力,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但是她仍然用最大的力量喊着,渐渐地,那嘶哑的声音中透出?了几?分哽咽。 很快,行政大楼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哭嚎声。 柳吟霜跌跌撞撞地从办公室里跑出?来,抢过赵丹秋手里的报纸,还没看?清,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就知道,我?早知道——” 哪怕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这辈子太多事情改变了,她其实也不确定,或者说,只有真正亲耳听到了这个消息,才能相信一切都不是自己的臆想。 楼上,邢芳洁站在办公室门?口,茫然看?着走廊:“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恢复高考了?” 沈茉儿也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听着从楼下传来的喊叫声和哭嚎声,笑了笑:“是的,他们在喊恢复高考了。” 邢芳洁一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真的,居然真的恢复高考了……” 杨柳大队,一个胡子拉碴的男知青举着刚刚从周满仓手里抢过来的报纸,跑得鞋子都掉了一只,一路跑到了杨柳大队小学,边跑边喊:“程涛,恢复高考了,程涛——” 抱着教案正准备去上课的程涛怔住了,站在那里呆愣了半天,直到人站在他面前了,他才轻轻地、颤声问:“你说什么?” 那人抹了一把?脸,递出?手里的报纸:“老程,恢复高考了,知青可以考,知青都可以考!” 程涛接过报纸,盯着头?版头?条看?了半天,无声地摘下眼镜抹了抹脸。 第112章 第112章 二更 恢复高考的消息公布以?后, 绣衣厂的夜校一下子又多了很多学员。考虑到知青们?自己也要学习,绣衣厂又多聘请了几个县高中?的退休教师,并且把原先只有晚上?和周末上?课, 改成了全天?上?课。 只要学员自己的时间允许, 他们?甚至可以?从早到晚待在临时教室里学习,而且只需要缴纳一定的钱票, 就可以?在厂里专门给他们?分出来的食堂里吃饭。 厂子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哪怕前期工作?做得已经很细致, 像是作?临时教室的房间都在行?政大楼附近,远离车间,并且用栅栏围成了封闭区域,像是分出了专门的食堂和宿舍给老师和学员使用, 尽可能不让学员影响到工厂的正常工作?, 但是不管怎么?说, 安全保卫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不过保卫科的人也没什么?怨言,考大学啊,这可是十几年都没有过了的事情,学员们?那么?用功, 他们?帮着做点后勤保卫工作?有什么?的? 说不准, 他们?厂子办的这个夜校,就能出一批大学生呢! 再说了, 这些人天?天?废寝忘食的,走路上?都两眼?发直地在背书呢, 哪还有心思搞什么?乱七八糟的? 只要看着点, 别让他们?走错道儿,或者是走路撞到树上?,其实也就差不多了, 倒是不用太担心他们?搞什么?幺蛾子。 恢复高考的消息公布后不久,南省的考试时间也很快定了下来,就在十二?月十、十一、十二?日三天?,剩下也就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学员们?一看考试时间已经迫在眉睫,就更加废寝忘食了,有的人干脆抱着席子被褥住到教室去了,困了就裹着被子睡一会儿,醒了就继续看。 南省冬天?倒是不算冷,但是是十一二?月的晚上?睡在空旷的教室,哪怕冻不死人,冻生病还是可以?的。 沈茉儿听说以?后,就让厂里在宿舍区又腾出了一些空房间,二?十四小时亮灯、供应热水,总算是把那些不要命的又赶回了宿舍。 绣衣厂干部职工整体?学历比较高,所以?这一次想要参加高考的人也很多。 一开始有的人还犹豫不决,还是开放报名以?后,厂办那边传出来他们?沈厂长也去报了名,厂子里顿时一片哗然。难以?置信之余,不少原先犹豫的人,也就咬咬牙揣着五毛钱去报名了。 报名费只要五毛钱,就当给自己一次机会了,总归丢了五毛钱也不心疼,万一能考上?,那可就不一样了。 到底什么?不一样,其实大家也不知道。 有不希望家里媳妇儿、女婿报名的人冷嘲热讽说读了大学出来还不是进国营工厂上?班,他们?都已经上?班了,没事儿瞎折腾什么?。 但是每每这个时候,那些原本举棋不定的人就会说:“那照你这么?说,读了大学还不一定能当上?厂长呢,可沈厂长为什么?就报名了呢?可见?多读书肯定是好的,不然厂里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劲儿搞夜校了。” 冷嘲热讽的人顿时无话可说,总不能说厂长脑子有问题吧? 他们?倒是这么?想,可不敢说呀。 沈茉儿虽然报了名,但是她除了偶尔去上?几节总结提高课,平时还是按部就班,晚上?也不会看书到深夜。 她前面已经比别人多花了几年的时间,如果这样都还考不上?,那也只能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笨了。 傅明泽就更过分了,仗着脑子好使,每天?晚上?也就抽那么?两个小时稍微复习一下功课,其余时间都在兢兢业业地带娃。 小豆丁凉凉完全不知道父母正在经历怎样的历史时刻,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把自己的小脸蛋越吃越圆,配上?一双漆黑的 圆溜溜的大眼?睛,活脱脱一个年画娃娃。 大概是太胖了,一时之间还真看不出这孩子长得像谁。 不过傅明泽坚信女儿长得像媳妇儿,现在是奶呼呼、胖嘟嘟的小娃娃,长大以?后就是跟她妈妈一样,长相?清丽秀美的姑娘。 自从外孙女儿出生以?后,沈绍元几乎每隔几天?就要给孩子画一幅画。别的孩子是满月或是周岁的时候去照相?馆照张相?片,小凉凉是每个月都有可以?媲美照片的画像。 沈绍元画到得意时,还会把画拿到小凉凉的面前,让外孙女儿一起?品鉴品鉴。 而每每这个时候,凉凉小盆友就会瞪着她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画里胖乎乎的小孩子看,然后噗噗噗地吐口水。 等到了十二?月初,沈茉儿和傅明泽都觉得应该稍微放松些了,于是也不看书了,到了周末,就一家四口一起回了杨柳大队。 陵江市绣衣厂挂牌以?后,沈茉儿就让陆冬云她们?都去厂里上?班了,不算正式工人,挂的名头依然是“劳动?改造”,但是给了她们?一个独立的车间和一层独立的宿舍。 现在大队部的屋子又重新空了出来,没了原先繁忙景象,倒是村里的大妈大婶们?习惯了跑这里来唠嗑,只要太阳一出来,大队部前面的院子里就坐满了人。 这几年村里收成越来越好,加上?不少人家里都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个两个工人,大家日子好过了,连打架吵架的事情都少了不少。 老娘们?儿坐在一起?唠嗑,说的也都是秋收完了弄点什么?好东西给家里人补一补,或者是听说麻雀市又开回来了,等元旦的时候去瞅瞅,可以?开始慢慢囤年货了。 看到沈茉儿他们?回村子,大家都很高兴,一下子就给抱着孩子的傅明泽给围住了。 躲在包被里的小凉凉,就这样暴露在了一群大娘大嫂的面前。 小家伙先是眯缝着眼?睛半睁不睁的,慢慢清醒过来以?后,跟小猫咪似的,一下瞪圆了眼?睛,晃晃裹在小包被里的手,又踹踹小脚丫子,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哎哟,这孩子长得多好,这眼?睛多大,一脸的聪明相?,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爹妈长得好,孩子能不长得好吗,瞧瞧,这一点都不怕生啊!” …… 孩子的爹面无表情站着呢,大娘大嫂们?也不敢离得太近,隔着一臂的距离,稀罕地看着,然后就是变着法子地夸孩子。 这孩子是真的长得可爱,哪怕这两年日子好过了,他们?乡下地方?也没见?过养得这么?奶胖奶胖的娃娃呀! 你要说这是个闺女不是儿子?他们?杨柳大队现在可没人敢说这种重男轻女的话,他们?大队可是出了好几个女厂长了,不管是沈茉儿还是厉新梅,还有程校长媳妇儿邢芳洁,哪一个不比老爷们?儿强? 傅明泽等她们?一个接一个的都夸了一遍后,就抱着闺女进院子了。 院子里前两年种的桔子树,今年生了大概十几个果子,这时候挂在树上?的桔子已经红彤彤的了,小凉凉被亲爹抱着站在桔子树前面,歪着脑袋好奇地看。傅明泽采了一颗桔子下来,放在闺女眼?前,说:“这是桔子,等明年你就能吃了。” 小凉凉噗噗噗地又吐了一串口水。 沈茉儿还在外面跟大娘大嫂们?唠嗑。 陈大妈的头发白了不少,不过精神瞧着很好,拉着沈茉儿感叹:“你是我们?老陈家的贵人呐,新梅前阵子回来跟我说,说换了十年前,就算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想自己能当国营工厂的副厂长呐!还有我们?家毛毛,要不是你和周招娣一直督着他,他哪里会读书哟,现在好了,他说自己明年也要参加高考,要去当大学生。” “你和傅知青是不是要走了啊?我听说你们?俩都报名参加了高考,我知道的,你们?俩铁定能考上?,哎哟,我是真舍不得你们?俩。” 蔡大妈插话说:“我瞧你个老婆子也是越来越糊涂了,这考试都还没开始呢,你说这些做什么??要我说,茉儿和傅知青能考上?大学那不是好事吗,他们?年轻人都想考大学,都想去首都啊沪市啊去更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多好啊,咱们?没这个机会,他们?有啊,哎哟,我都羡慕死。” 另一个大妈:“说到这什么?高考,我前两天?碰见?沈玲玲还问她来着,她不是高中?生吗,竟然没报名。咱们?大队小学现在有四个老师,听说其他几个都报名了,就她没报名。” “嗐,我从前瞧着沈玲玲也是个有文化有知识的精明人,可自从结了婚,我瞧着她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她家那个张俊良,在公社成天?跟他那个表姐出双入对的,她也不管,成天?就知道宠着她那个张鹏鹏,哎哟喂,五六岁的孩子,宠得真是无法无天?了。” “说句封建迷信的话,我瞧她就跟被那个张俊良下了降头似的,前两天?我还听见?她说,她家张俊良要参加高考,以?后就是大学生了,说得好像张俊良已经考上?了似的。” 有人说:“她啊,其实跟她妈一样,都是看着精明,实际糊涂得不行?。” 话题很快转到别的地方?去了,沈茉儿坐在一旁,听着他们?家长里短地,说今年的收成,说哪个型号的种子产量高,说秋收后又有多少人在相?看对象,现在他们?杨柳大队的姑娘小伙儿多么?的受欢迎,说今年杀年猪的时候不知道能分到几斤肉……感觉因?为接近考试而略微有些焦躁的心,也不知不觉地平静了下来。 一家子在杨柳大队过了一天?“田园生活”,临走时沈绍元又从他的屋子里拿了一小坛酒出来。 傅明泽已经见?怪不怪了,老丈人的房间就跟百宝囊似的,而传说中?他自己酿的酒也跟喝不完似的。 几乎是眨眼?之间,考试的日子到了。 由于柳桥公社报考人数特别多,县里干脆在柳桥公社设立了一个考点,大家倒是不用大冷天?的还要赶路去县城了。 第三天?考试结束的时候,沈茉儿从考场出来就看到站在门口等着的傅明泽,她快步走过去:“傅知青,怎么?样,考得不错吧?” “哇,哪里不错,我考砸了,我考砸了啊!” 旁边突然响起?一阵歇斯底里的嚎哭,沈茉儿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看了眼?,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下子就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的。 沈茉儿:“……” 还挺反差的。 然后很快,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哭嚎啜泣声,有的是哭自己考差了的,也有的就是纯粹发泄一下紧绷了一个多月的情绪的。 一时间,公社中?学的校园里堪称哀鸿遍野。 沈茉儿顿时有些心虚,再不敢提什么?考得好不好的,过去拽住傅明泽的手就走。 偏偏这时候傅明泽还不忘回答她的问题:“考得还行?,没有不会做的题目,你呢?” 沈茉儿:“……” 虽然,我其实也都会做,但是,这种事情可能还是回家说更好? 但凡你看看周围人的眼?神呢? 第113章 第113章 一更 陵江市政府大楼。 谷阳波挑高了眉梢, 诧异道:“你这就过?来辞去职务,高考成绩不是还没出来吗,不怕万一没考上?” 沈茉儿坐在单人沙发上喝着茶, 笑道:“虽然成绩还没出来, 但是我有自信,应该是能考上大学?的。再说, 我只?是向您辞去职务,回头要是没考上, 也?可以继续留在厂里当个普通干事呀!” 谷阳波摇头失笑,认识多年,他们之间与其说是领导和下属,不如?说是朋友。 年纪差 了十来岁, 以谷阳波的眼光来看, 沈茉儿有时候做事有些稚气蛮横, 就是那种只?管自己高兴了,并不管别?人的姿态。 像是把绣衣厂从省里剥离出来,她似乎并不在意省工业厅会怎么样,对她印象不好或者是以后给她使绊子, 她只?在意她不想让自己一手?创办的绣衣厂离开?江北县。 不过?也?许也?正是这种性格, 她才?能带着绣衣厂从无到有、迅速崛起?。 世上并没有完美的或者说完全正确的性格,每个人的性格都是有利有弊, 像是沈茉儿,她看上去循规蹈矩, 倒是骨子里却有一种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大胆。 她不像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 要么片面的自信,认为?国内的一切是最好的,要么片面的自卑, 认为?国外淘汰的设备技术也?比国内的好一千倍一万倍。 她好像只?是很客观地看待着一切,刺绣技艺是瑰宝级的,那么就要卖瑰宝级的价格,国外的一些东西先进,那么就承认,甚至可以低头去努力?学?习。 谷阳波甚至知道,沈茉儿从第一次参加广交会以后,就一直在跟一个叫保罗的美丽国人保持着联系,俩人时常交换一些所谓的“创意”。 不怪傲慢的美丽国人也?当她是挚友,谷阳波自己其实也?很欣赏这个姑娘。 说回来,换了别?人,估计也?不敢给省工业厅玩一手?釜底抽薪。 “行吧,你提前辞去职务也?是为?了给厂子一个缓冲时间,我领你这份情。”谷阳波笑道,“回头你要是没考上大学?,也?不用回去当普通干事,来市里帮我管工业这摊子吧!” 沈茉儿失笑:“我这刚把省工业厅的人都得罪完,您就让我管工业,我都不知道您这是看好我还是膈应我了。” 谷阳波哈哈大笑:“当然是看好你。” 送沈茉儿出门的时候,谷阳波真诚道:“沈同志,祝愿你取得好成绩考上理想的大学?。” 沈茉儿笑道:“谢谢您,谷市长,也?祝您直上青云。” 元旦刚过?,刚刚挂牌不久的陵江市绣衣厂又一次迎来了重磅炸、弹:沈茉儿辞去厂长职务,由冯伟接任厂长。 “厂长,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沈茉儿正在整理办公桌上的东西,闻言点点头:“走吧。” 小唐红着眼眶,忍不住说:“厂长,你去上学?了以后,一定要多回柳桥公社多回厂里看看啊!” 沈茉儿失笑:“你怎么不问我万一没考上怎么办?” 小唐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厂长,我也?跟了你好几年了,还是有点了解你的,你是那种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的人,你肯定考得很好。” 沈茉儿倒是没想到小唐对她这么有信心,笑着说了声承你吉言,俩人就快步往大礼堂走去。 冯伟正和市组织部门的人说话,看到沈茉儿走进大礼堂,忙笑着介绍:“这是我们的沈厂长。” 沈茉儿和组织部门的人握手?,几人一起?上了讲台。 组织部门的人宣读了市里的任免文件,讲台下面,数千名干部职工看着即将?卸任的年轻厂长,难过?,不舍,茫然……每个人的脸上表情都分外的复杂。 文件宣读完毕后,沈茉儿接过?话筒,笑着开?口:“很多人都说,绣衣厂没有我走不到今天,这是实话。” 她停顿了一下,台下不少人会意地笑了起?来,她才?又接着说:“但是同样的,绣衣厂没有你们,也?走不到今天。我们最初建设第九车间的一批人,除了省城下派的两位,其他人都依然在这个礼堂里。我们第一次参加广交会,拿到远远超出我们生产能力?的订单后,日?以继夜加班加点赶工的也?依然在这个礼堂。还有后面每一次,我们厂子规模扩大,我们在国际上打响了南省绣衣的牌子,我们每一年都为?国家争取到了可观的外汇……这些成绩并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这是在座每一位的功劳。” “咱们厂子这几年发展确实很快,主要也?是因为?接的订单实在太多了,逼着我们不得不发展。厂子发展的同时,咱们的干部、职工进步也非常快。我曾经和邢副厂长说过?,比起?那些老?牌的国营工厂,我们并不差什么,这个不差什么,不止是指业绩、效益、规模,也?指我们干部职工的素质,甚至我觉得你们比他们还要优秀得多,因为?你们每一个都是开?拓者,你们是最敢想敢拼敢干的人!” “我们陵江市绣衣厂是一列不断向前行驶的火车,今天,我这个火车头要暂时卸任了,但是我相信,在冯伟厂长这个新的火车头的带领下,这架火车肯定会跑得更快,更好!同志们,我等着大家的好消息!谢谢!” 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回想绣衣厂这短短几年的发展经历,不少人都有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是啊,其实跟很多老?牌国营工厂比起?来,绣衣厂真的是太年轻了,发展时间太短了,但是短短时间他们就发展到了现?在的规模,正如?沈茉儿所说,不止是因为?有她这个“火车头”,他们每一个人都作出了奋斗和努力?。 绣衣厂不仅是沈厂长的绣衣厂,也?是他们每一个人的绣衣厂。 冯伟侧头看了一眼沈茉儿,笑着把话接了过?去:“我就不多说了,我向沈厂长、也?向大家表个态,一定全心全意干好这个火车头,争取守好沈厂长带着大家打下的这片基业,我们一起?加油!” 大会结束后,冯伟亲自把组织部门的人送上车,组织部门的这位领导感叹了一句:“难怪绣衣厂能发展得这么快,厂里干部职工的精神面貌确实非常好啊!” 凝聚力?非常强。 只?能说,那位年轻的沈厂长果然一如?传闻,能干,并且在厂子里面非常有威信。 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她在已经获得了这样的成绩和地位后,竟然会选择去参加高考重新做回学?生。 * 这边沈茉儿提前辞去了厂长的职务,那边沈绍元也?准备向窑厂辞去宣传科长的职务。 窑厂分管宣传工作的姚副厂长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瞪着沈绍元,半天才?挤出话来:“不是,你就这么确定你闺女能考上大学??就算真能考上大学?,说不准读书的地方离咱们江北县不远,你隔三?差五地去看看不就行了?你闺女那么大一个人了,成家立业还生了孩子了,她铁定能照顾好自己的,你当爹的根本没必要辞了工作跟过?去吧?” 简直闻所未闻。 这年头有一个工作多不容易啊,见过?为?了一个工作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的,真是没见过?为?了跟着闺女去上学?,就把工作给辞了的。 “姚副厂长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女儿当然能考上大学?,而且她读大学?的地方也?不可能离江北不远的,她准备考去首都的。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她要去首都那么远的地方,我当然得跟着去,我们父女俩肯定是要在一个地方的。再说,我女儿在外面再怎么能干,在家里在我眼里那也?是个需要呵护的孩子啊,怎么能因为?她能照顾好自己,就不管她了呢?啧啧啧,当爹可不能这样。” 满脸都是“你这人看来当爹不怎么称职”的表情。 姚副厂长:“……” 不是,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话有多么的离谱。 哪怕考试后大家都各自估过?分了,哪怕你家闺女估分结果还不错,可是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就十拿九稳吧,毕竟考得好志愿没填好录取不上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的。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真能考上,怎么就这么确定能考到首都去? 还有,沈厂长他还不知道吗,年纪轻轻,凶名在外,连省工业厅都敢忽悠的人,到底哪里像一个需要呵护的孩子? 姚副厂长觉得,沈绍元的话里,简直哪哪都是槽点,但是他也?知道就这么跟沈绍元说是说不通的,于?是想了想,试着用沈绍元的思维去劝说: “沈科长啊,你看你家闺女这马上就要去上学?了,听说你女婿也?要去上学?是吧,这一家四口,两个去上学?,一个嗷嗷待哺,就你一个能挣工资的,你还把工作给辞了,这你们家以后难道就指着女儿女婿的学?校补贴过?日?子?” 姚副厂长苦口婆心:“咱们过?日?子还是要考虑实际情况的嘛,你好好工作,做他们的经济支柱,让他们安心上学?,这不是更好?” 沈绍元老?神在在:“我只?是跟你辞去职务,又不是跟你辞职,这个工作我会卖掉的,估计能卖个几百块钱。” 他说:“你也?知道的,我家是很穷的,也?就这几年,我们都有工作,日?子才 ?好过?了一点。但是我家没什么家底的,正好这笔钱卖了可以充作路费,剩余的也?能去首都租一间小屋子。我家女儿女婿去上学?,小外孙女儿也?不可能跟着去学?校,我们肯定要租房的,我过?去也?能帮着带带孩子。” “当然,我也?不会坐吃山空的,光光靠学?校补贴肯定是不行的,我看现?在政策也?不一样了,公社里面都有人摆摊卖东西了,等到了首都,我也?会考虑考虑营生的。我知道你替我担心,但是你也?不用太担心的,我这个人适应能力?很强,到了首都也?会如?鱼得水的。” 姚副厂长:“……” 他担心个屁。 不过?有一点沈绍元说的没错,他这样的人,到了哪里都会如?鱼得水的。 就是,就是失去了这么能干省心的下属,姚副厂长是真的很揪心呐。 姚副厂长深深呼吸,劝自己接受现?实。 这个沈绍元,别?看他平时一副温和好说话的样子,其实骨子里不太好惹的,他们相处也?几年了,这个还是能看出来的,他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多半就不会改变了。 想通以后,姚副厂长倒是很快注意到了沈绍元说的卖工作的事情。 其实工作是不能卖的,只?能“让”给家里的亲戚朋友。但是实际上,这个“让”是有很大操作空间的,除非真是父母兄弟这样嫡亲的关系,实际绝大部分时候出让工作的一方都是要收钱的。 就是也?没人会跟沈绍元似的,当着他的面就敢说要卖工作。 姚副厂长抽了抽嘴角,问:“你这个工作准备卖多少钱?” 沈绍元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家里有人需要?” 姚副厂长额角跳了跳,破罐破摔说:“你就说你要多少!” 他又不是孙大圣,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他是人就有三?亲四眷,就有想要找工作的亲戚。 别?看他是个副厂长,工作这个东西,向来都是僧多粥少的,他想给人安排工作也?是很难的,更何况沈绍元这个工作是干部身份,他到时候从中斡旋一下,没准不但能给侄子换个好岗位,还能腾出个位置再安排一个人。 沈绍元本来是想卖五百的,窑厂不算是公社几个厂子里面的效益相对较差的,一般就是这么个价钱了,不过?看着姚副厂长这张老?谋深算的脸,沈绍元笑眯眯地就把价格往上提了一百:“六百。” 姚副厂长也?不是不知道价格的:“你这有点高了。” 沈绍元一脸无奈:“我就指望着这点钱当路费租房子给孩子买奶粉呢,我肯定得要高一点的,虽然多了一点点,但是肯定也?有人能接受这个价格的,我也?不急的,眼看就要过?年了,到时候想要买工作的人肯定就更多了。这年轻人呐,有工作没工作,工作好工作差,可是完全不一样的,相看对象都能相看到条件更好的……” 他一通吧啦吧啦,给姚副厂长吧啦得脑袋更胀了,干脆摆摆手?:“行了,六百,就六百!你别?说出去,有人问,就说让给家里亲戚了,回头我让人自己跟你联系,你带着人去办交接手?续。记住,就说是家里的亲戚。” 沈绍元笑呵呵地:“行,一言为?定。” 直到看着沈绍元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出办公室,姚副厂长都还有点回不过?神,明明,他只?是想劝说沈绍元不要辞去职务留下来好好工作的,最后怎么会变成他跟沈绍元买了他的工作了呢? 还是花了六百块钱的高价。 不是,沈绍元不会本来就奔着卖工作来的吧?! 第114章 第114章 二更 沈茉儿和沈绍元都辞了工作, 父女俩忙忙碌碌好?几年,难得?的迎来了一段悠闲的时光。 傅明泽也差不多,他早在考完试后就把?手头的一些?工作交接掉了, 正好?冬天又?是农闲时候, 所以也没什么事。 只是他不能跟那对任性的父女一样,早早就把?工作辞了。他是下乡插队的知青, 辞了工作,他也是要回大队去上工的。 公社家属院的房子?沈茉儿后来是交过钱买断了的, 所以房子?倒是不会被收回去。一家子?在家属院里悠闲地过了一阵儿,考虑到傅明泽每天还得?回杨柳大队看看试验田,干脆就一家子?都搬回了杨柳大队。 对于沈茉儿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父女俩就已经把?工作辞了的骚操作, 村里人是真的不能理解。 尤其是看到一家子?大包小?包地搬回杨柳大队, 原本只是在背地里羡慕嫉妒根本不敢太蹦跶的, 现在也胆子?大了,背后各种说闲话。 有说他们这几年太顺利都飘了,现在好?了吧,工作作没了, 还被人从公社家属院赶出来了的。 有说沈茉儿没拿到通知书就敢辞职, 回头没考上大学又?没了工作那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当然,大部分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就算沈茉儿没考上大学,人家一个当过厂长的人, 还能混得?比你一个种地的差? 尤其是陈大妈、蔡大妈她们, 更是对沈茉儿盲目相?信,觉得?沈茉儿既然笃定自己能考上,那绝对就能考上。 休息一阵儿多好?, 大家待在村子?里,晒晒太阳聊聊天,没事还能去后山挖挖冬笋和菌子?。 就在这样悠闲的日子?里,杨柳大队的第一份录取通知书到了。 邮递员将通知书送过来的时候,不止大队部门口坐满了晒太阳闲聊的人,村里听到消息的人也都纷纷跑了过来,大队部门口简直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满满登登。 这可是他们杨柳大队收到的第一份录取通知书! “程涛,程涛本人过来签字哈!”邮递员笑呵呵地喊。 程涛从人群中挤进来,一路跑过来气都还没喘匀:“我?,是我?。” “恭喜啊,考上咱们省城的师范大学了。”邮递员把?笔递给他。 程涛握笔的手有点抖,定了定神努力签了个歪歪扭扭的名字,结果信封拆开,仔仔细细地看着通知书。 “哎哟,这就是大学录取通知书呐?” 旁边有人挤过来,还有人好?奇地伸手想拿,一旁的周满仓立马阻止:“看就看,不要动手,万一破了坏了怎么办?程校长,你自己好?好?收起?来,可别给他们碰。” “哪就这么金贵了,看看还能给看坏掉?” 挤进来的人是田芳,紧跟其后的是抱着孩子?的沈玲玲。五六岁的男孩儿扒在妈妈的怀里,手紧紧拽着沈玲玲的头发?,沈玲玲吃痛地皱眉,却也并没有让孩子?放手,显然已经习惯了。 “只有一封信吗,有没有其他信?”沈玲玲皱着眉头,表情有些?烦躁,“没有张俊良的录取通知书吗?” 邮递员表示只有一封通知书,就是程涛的。 田芳质疑道:“这怎么可能?我?女婿可是纺织厂的技术工,原本成绩就很好?的,考试那更是手到擒来。程涛都能考上省城的大学,我?家女婿至少也是首都的大学。不会是你们粗心大意,给我?女婿的通知书弄丢了吧?” 邮递员:“……” 这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 “没有,通知书只有程涛一个。还有,我?们也不可能弄丢谁的通知书,我?们派送都是要登记的,签收也要收件人亲笔签名的,根本不存在弄丢的可能性。” 田芳撇撇嘴:“那谁说得?准?” 邮递员觉得?这人简直无理取闹,他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忍不住就怼了一句:“没收到通知书,也可能是学校比较远还没送到,当然,也可能是没有考上大学。” 田芳顿时就火了:“不是,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没有 考上大学,你这是在诅咒我?女婿吗?我?女婿怎么可能没考上,你这胡说八道的,回头我?女婿要收不到通知书,那肯定就是你们搞的鬼!” 邮递员:“……” 打不过他还躲不过吗,这老娘们儿明显不是什么善茬,邮递员果断决定不跟她多费唇舌,推着自行车就往外走,到了村道上嗖嗖地骑走了。 “呸,瞧这心虚的。” 田芳啐了一口。 周围的人都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这些年田芳真的是变化太大了,遥想几年前,她装得?多温柔多贤惠啊,这几年可真是慢慢暴露出了本性,又?粗鄙又?自私又?恶毒。 当初村里还有不少老爷们儿欣赏她这样的贤妻呢,都觉得?沈永军能娶到她真是交了好?运了,这几年倒是再没人这么说了。 母女俩匆匆来又?匆匆地走了。 相?同的戏码在两天后再次上演,这次考上的是村里的应届高?中毕业生,王大妈家的大孙女儿。 田芳和沈玲玲又?来了这么一遭,非说邮递员把?张俊良的通知书给弄丢了,把?人邮递员吓得?不轻,干脆让张俊良自己去邮电所查,还问了一嘴:“张俊良张俊良,这个张俊良他自己人呢?!” 田芳和沈玲玲这才算消停了。 因为张俊良已经好几星期没来杨柳大队了。 收录取通知书这好?好?的大喜日子?,被她们母女俩这么一搅和,喜气都要没了。 王大妈可不是程涛那样好?脾气的,当场就发飙了:“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病,有病就早点去治疗,搁这儿装什么疯?!别说张俊良未必能考上大学,就算能考上,跟你们有关系吗,人枪都打不到,还指望人家飞黄腾达了记着你们?一个污糟丢死?人的烂货,也就你们这眼皮子?浅的以为是什么好货,我?呸!” 沈玲玲和田芳都不是什么能吵架的选手,直接被王大妈气势碾压,灰溜溜地就跑了。 后面一直没再有新?的通知书送来。 哪怕盲目相?信沈茉儿的陈大妈她们也开始心里打鼓,不会真没考上吧? 倒是沈家人一点不着急,天气越来越冷,他们也不怎么出门了,成天窝在小?院子?里,画画的画画,做衣服的做衣服,逗娃的逗娃。 一直到学生们都放寒假了,周招娣和陈宇也都回了杨柳大队,小?凉凉每天能见到的人更多了,也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师父,万一真没考上大学你怎么办啊?”就连周招娣都开始愁上了。 在她的心目中她师父就是无所不能的,可是那是几百万人参加的考试哎,而且他们老师也说过,分数考得?好?不代表就能上大学,也有人考好?了志愿没填好?一样插坑的。 沈茉儿认真想了想,说:“要真是没考上,我?也准备去首都,现在外面的政策不一样了,我?去首都瞧瞧,没准能干点别的。” 她摸摸周招娣的脑袋,笑道:“你记得?也考到首都来,到时候就住师父家里吧。” 政策逐渐宽松,她家的宝库也有了用武之?地,到时候她就跟柳吟霜说的那样,多买几套房子?当包租婆吧。 然后再看看自己还能干点什么。 人大概是真的禁不住念叨的,沈茉儿这刚想到柳吟霜,就感觉好?像听见了柳吟霜的声音,定神仔细一听,还真是。 柳吟霜拧了刹车把?自行车扔在院门外,边往里跑边喊:“沈厂长,录取通知书来了,你和傅知青的都来了,送到公社家属院了,要你们自己回去签名才能领取——” “啊啊啊,我?师父考上了吗,我?师父考上大学了?!”周招娣跳了起?来,又?蹦又?跳又?笑。 沈茉儿也站了起?来,笑着问:“你呢,柳吟霜你考上了吗?” 柳吟霜脸颊通红,也不知道是被一路的风吹的,还是激动的,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考上了,我?考上了,我?考上了首都外国?语学院!” 周招娣简直是一个满分的捧哏:“啊啊啊,吟霜姐姐你好?棒,你也考上首都的学校了?!” 柳吟霜叉腰,抬起?下巴,神气道:“那是!” 很快她又?说:“不过还是你师父他们厉害,他们是首都大学的,他们都考上了首都大学!!!” “你看看他们俩,一点都不意外,一点都不激动,他们还是不是人啊啊啊!!!” 其实有一点激动但因为一直听她俩尖叫就变得?没那么激动了的沈茉儿:“……” 抱着因为半睡不睡有点哭哭啼啼的小?豆丁正努力想把?孩子?哄好?的傅明泽:“……” 比起?闺女一直不肯安稳睡觉,考上大学确实没什么好?激动的。 第115章 第115章 一更 沈茉儿和傅明?泽考取了首都?大学的消息传开?后, 沈家宗亲中辈分最?高的老太爷亲自跑了沈老七家一趟。 这两年形势不一样了,原本清明?中元都?没人敢烧纸的,去年开?始也有人偷偷摸摸地烧上了, 今年清明?更是几乎家家户户都?上了山。 沈老太爷心里早琢磨着, 他们?沈家可是出了能人了啊,先是当上国营工厂的厂长, 现在又?是夫妻双双考入了最?高学府,之前只是在公社里都?能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 去了首都?那还不更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这样的大事,可不得敬告一下祖宗,大摆宴席庆贺一下? 沈姓和周姓都?是杨柳大队的大姓,原本他们?姓沈的可一直都?被姓周的压着一头, 大队干部里也是姓周的人更多, 可自从?沈老七家起来以后, 他们?姓沈的在村里腰杆儿都?挺直了不少。 沈老太爷拄着拐杖殷切地看?着沈绍元,沈绍元嘬嘬地兜着小?凉凉,眼皮都?没抬,说:“敬告祖宗就算了, 我们?父女俩在老沈家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摆宴席庆祝一下倒是可以,这事儿我回?头会安排的, 到时候你们?都?过来。” 沈老太爷老脸一热,当初老沈家亏待老七, 两个大的合伙给老七的房子骗走, 老七结婚的时候是找过宗亲的,只是他们?当时想着这是人家兄弟之间的事情?,能不插手还是不插手, 总归老七也没有过不下去。 如今人家起势了,他们?厚着脸皮贴上来,倒是不怪人家要冷嘲热讽。 沈老太爷沉默几秒,说:“那也行,到时候烧火做饭洗菜端菜的,你说一声,我让他们?都?过来帮忙。” 沈绍元点了点头:“行。” 有免费的劳动力使唤,他自然没什么不乐意的,何况,这些?人没帮过沈老七,但也没欺负过沈老七,沈绍元倒是没有一定跟他们?决裂断绝来往的想法。 沈老太爷暗暗松口气?,拄着拐杖回?家了。 “你爹妈啊都?跑山上玩儿去了,留下咱爷俩在家,你说说,要不是外祖父陪着你,你个小?豆丁不就得一个人待着了,还不得哭死?所以说呀,你得感谢外祖父。哎,你这小?人儿,倒是一副聪明?相,你伯外祖父若是瞧见?你,必定也是喜欢的,说不准会ci,嗯,送你不少好东西,可惜啊……不过也没事儿,将来外祖父也会给你留些?好东西的。” 沈绍元闲着无聊,跟小?豆丁大眼瞪小?眼地叨叨,小?豆丁看?着他,偶尔露出个无齿的笑?容,噗噗噗吐上几口口水,以作回?应。 “你想什么好事呢,想那几个缺德货给咱们?小?凉凉留好东西?”沈茵茵从?外面走进来,先是逗了逗小?豆丁,才接着说,“回?头姑姥姥给你攒东西,等咱们?小?凉凉将来结婚,姑姥姥给你攒个镯子!” 沈绍元神色不变,抬眼看?了沈茵茵一眼,问:“怎么今天过来了?” 沈茵茵提提手里的麻袋:“我们?村里杀年猪了,今年养的猪多,大队分了,还允许大家跟大队买,我寻思着你家估计是要办酒席,就另外买了一些?,给你们?送来。” 沈绍元顿时笑?了起来:“要不说是亲姐呢,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这儿正琢磨去哪儿弄点肉呢。” 他想了想,干脆说:“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办酒席吧,多摆几桌,你让姐夫还有正阳正辉他们?都?过来。” 沈茵茵顿时一脸黑线:“你这想一出是一出的。” 她压低了声音:“不让人帮着算个好日子吗?” 沈绍元笑?道:“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觉得明?天就是个好日子。” 沈茵茵:“……” 忍不住吐槽:“你可真是要命,我好容易赶山路给你把肉送过来,这马上又?得赶山路回?去喊人,完了明?天一大早又?得赶山路下来。你可真是我的亲弟弟。” 叭叭叭地说了一通,又?冲着睁着黑葡萄似的的大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小?凉凉笑?眯眯:“凉凉乖,姑姥姥明?儿一大早就回?来看?你哈!” 风风火火地把麻袋里的东西放进灶间,又?风风火火地走人。 沈绍元看?着她走远的身影,笑?了起来。 沈茉儿和傅明?泽没事上山挖冬笋采菌子了,少了王秋彤和郑嘉民这两个活宝,倒是多了陈宇和周招娣两个,也是一路叽叽喳喳的。 陈宇非得拉着沈茉儿去找野物:“挖冬笋采菌子哪能显出您的能耐呀,既入宝山,焉能空返,咱们?今天一定得弄点肉回去。” 沈茉儿:“……” 看?出来了,这孩子是真的馋肉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他们?运气?不好,还是天气?太冷,山鸡野兔什么的都?躲起来了,他们?在山上转悠了一圈儿,也没逮到什么野物?,倒是采了一小?筐野柿子。 中间又?去挖了点笋,采了点菌子,四人也就只能遗憾下山了。 结果下山回?到沈家小?院儿,沈绍元就告诉他们沈茵茵拿了肉来,他准备明?天就摆酒席庆祝沈茉儿和傅明泽考上大学。 陈宇马上高兴得跳了起来:“啊啊啊,太好了,有肉吃啦!” 沈茉儿抽了抽嘴角,难怪老话总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他家爹妈都?是能挣钱能干活的,陈大妈也是个能鼓捣吃食的,就这,这小?子竟然也成天一副要饿死的德行。 在农村摆酒席,只要有肉有粮就好说,反正蔬菜自留地有,干活也有的是人。 陈宇自告奋勇领了通知跟沈家有来往的人家的任务,傅明?泽则推了自行车去公社里通知其?他人。 到了第二天,沈家小?院里一大早就来了一大群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什么咸鱼腊肉啦,什么萝卜青菜啦,反正就是有什么拿什么。来了以后也不用招呼,大家袖子一撸就开?始帮着干活。 沈茵茵拿了一大刀的肉,傅明?泽找保哥帮着弄了一筐鱼,加上刘桂枝临时帮忙弄的一袋猪下水,其?他的七七八八再凑一点,还有村里大家客气?硬塞的肉和菜,哪怕十几桌的菜,最?后也做得非常的体面。 这回?别说老沈家兄弟仨了,就连大姑沈向红家都?厚着脸皮来了,每家都?包了三个红包,一个给沈茉儿,一个给傅明?泽,还有一个给小?豆丁凉凉。 沈绍元也没说不收,这几家人原先折腾沈老七父女俩那么久,这几个红包就权当替沈老七父女收的了。 沈玲玲也带着她家的张鹏鹏来了,席间张鹏鹏扒着盛肉的盘子不肯放,被同桌的蔡大妈家的大头小?孙子揍了两下,当场就哭闹了起来。 沈玲玲好歹给孩子哄好了,还想跟蔡大妈的小?儿媳理论几句,结果人家一句“你当老师的把儿子教?成这样还好意思说”,把沈玲玲怼得哑口无言。 也有人故意问:“不说你家张俊良也考上大学了吗,通知书收到没啊?” 首都?这么远的通知书都?送到了,什么学校的通知书还在路上啊? 沈玲玲被问得脸红,她已经知道张俊良其?实考得不怎么样了,他那个成绩,是不可能考上大学的。 没吃多少沈玲玲就带着张鹏鹏走了。 抱着不太乐意的张鹏鹏走远后,沈玲玲回?头看?了眼。由于摆的桌数太多,院子里摆不下,桌子都?摆在了院子外面的村道上,人头攒动,欢声笑?语。 沈玲玲有一瞬间的恍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家人过得越来越好,甚至好到了她早已无法企及的程度? 她甚至已经记不太清沈茉儿因为吃不饱而瘦骨嶙峋的样子了。 她甚至不敢相信,沈茉儿那样的人,竟然曾经那样生活过。 怎么可能呢? 宴席之后又?过了几天,傅明?泽突然收到一封电报:祖父病,速归。 他爸妈平反回?首都?后,远在边疆的祖父母也回?了首都?,上回?来信时他妈曾提过一嘴,说老爷子不太适应边疆的气?候,这几年身子骨差了许多,回?首都?后一直在调养。 傅明?泽前不久还让保哥帮着收了一点石斛准备年后回?首都?带给老爷子,哪知道年都?还没到,家里的电报先到了。 “本来我应该跟你一起回?去的,爷爷的病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眼下你要是等我们?一起,我们?一时动身不了,等一下耽搁了。我看?还是你一个人先回?去吧,明?早就走,路上折腾两天,到也得第三天了。” 沈茉儿靠在床头轻轻拍着小?豆丁,看?着她眼睛半睁不睁的,轻轻说了声“睡吧”,才又?接着说,“干脆我们?还是原计划年后回?,到时候有柳吟霜和周平安跟我们?一起,肯定没问题的。” 周平安这几年一直跟着沈绍元学画画,先是做着窑厂的学徒工,然后是临时工,后面窑厂准备给他转正了,结果他一扭头跑去公社中学教?画画去了。 然后前不久听说沈绍元要去首都?,这小?子就跟公社中学递了辞呈,说是教?满这学期就不教?了,他要跟着师父去首都?。 明?明?周兴旺和刘桂枝都?是本本分分的性格,偏偏生个儿子这么洒脱不羁,刘桂枝差点气?昏过去,结果这小?子还说让他爹妈退休了就去首都?。 刘桂枝气?得脱口而出一句:“去首都?干嘛,讨饭啊?” 结果这小?子下巴一抬:“我养你们?。” 刘桂枝又?好气?又?好笑?,还他养他们?,他自己能不能养活自己都?是个问题呢! 可又?拿这唯一的儿子没办法,最?后还是答应让他去首都?,权当涨涨见?识了。 刘桂枝背后还叮嘱沈茉儿了,万一自家这傻小?子在首都?混不下去,就让沈茉儿帮着买张票给人送回?来。 这年月多少知青回?城啊,听说知青们?回?去以后都?找不着工作只能当盲流,就他个只会画点画的,能干嘛? 傅明?泽听到沈茉儿让他一个人先回?首都?,不禁微微蹙了下眉,迟疑说:“首都?路途遥远,你们?还带着孩子,我不一起不放心。” 沈茉儿说:“我之前就跟冯伟说好了,我们?自己出油费到时候借厂里的车子送我们?去省城,到了省城以后就都?在火车上了,下火车就是首都?了,也没多折腾。” “倒是如果跟你一起年前回?去,这阵子厂子里正忙,车子不好借,咱们?什么也没准备,大概也买不到卧铺的票,我倒是没事,小?凉凉禁不住这么折腾。” 傅明?泽知道沈茉儿说的是实情?,只是想着年后让媳妇儿自己带着女儿长途奔波去首都?,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沈茉儿扭头看?他,瞧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忍不住失笑?:“我广市都?去了多少回?了,火车上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再说还有爹呢,寻常人能让咱爹吃亏吗?还有柳吟霜,她不让别人吃亏都?算好的了。加上周平安这么个大小?伙子,你还怕我们?一群大人还看?不住一个小?凉凉?” 她故意横他一眼:“你呀,心里就只有你闺女。” 傅明?泽垂眸睨她:“没良心的。” 沈茉儿就笑?了起来,凑到他面前,盯着他深邃漆黑的眸子看?了几秒,主动亲了他一下:“那,傅知青的心里只有我?” 傅明?泽拦着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许久,沉着声音说:“嗯,只有你。” 几乎话音刚落,被冷落一边的小?豆丁突然哭了起来,哇哇地,特?别伤心委屈的样子。 沈茉儿失笑?:“你闺女有意见?了。” 傅明?泽摸了摸她的脸颊,也笑?了。 第二天大清早傅明?泽就出门了,两天后,提着大包小?包的傅明?泽时隔七年多再次踏上了首都?的土地。 从?火车站出来,傅明?泽直接上了去医院的公交车。 隆冬的季节,窗外的天空有些?阴霾,乌沉沉的,一如傅明?泽此刻的心情?。 首都?的街道与景色似乎变化不大,但是又?处处透露着一种经年未见?的陌生。 傅明?泽难得的有些?神思不属,一下子想到祖父年纪大了,在边疆熬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这次的病究竟怎么样,一下子又?想到家里 他媳妇儿不知道在做什么,小?凉凉有没有发现爸爸不在家……好吧,女儿肯定是发现不了的。 不知不觉到了医院那一站,傅明?泽下了车,提着包往医院走。 到底是快过年了,医院里人并不多,傅明?泽直接走到住院部,刚进门就听见?一旁有人不太确定地喊:“明?泽?” 傅明?泽循声看?去,尹秀雯站在不远处,惊讶地看?着他。 多年不见?,他妈虽说依然衣着得体,但是鬓角却添了许多无法忽视的白发,皮肤好像也黑了一些?,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 傅明?泽打量他妈一眼,点点头:“妈,我回?来了。” 尹秀雯眼眶一下就红了,扭头擦了擦眼角,匆匆走到傅明?泽身前,伸手要去接他手里的包:“怎么不先拍个电报回?来,也好让你爸去接你,这大包小?包的。” 傅明?泽避了避:“我自己来。” 随后马上问:“爷爷怎么样?” 第116章 第116章 二更 “一开始只是咳嗽, 带他上?医院看过几次,开了药,吃着似乎是好一点了, 前几年出门吹了风, 回来咳得更厉害,送来意愿就说是严重的肺炎还有其他的一些病症, 当时就让住院了。” 尹秀雯叹了口气:“原以?为住几天?就没事了,结果前两?天?突然严重起?来, 人也迷糊了,醒一阵儿昏一阵儿的,我就赶紧给你拍电报了。” 傅明泽点点头:“边走?边说。” 尹秀雯又?擦了擦眼角,跟上?儿子脚步, 问:“茉儿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凉凉, 是叫凉凉吧,凉凉怎么样?” 傅明泽:“等年后吧,孩子还小,临时带过来也不方便, 且要搬家过来, 一时也整理不及。” “是该这样,孩子这么小, 正是要处处当心的时候。”犹豫了下,尹秀雯才说, “就是你爷爷万一……就见不到茉儿和孩子了。” 傅明泽摇头:“不会的。” 病房里只有傅致远在, 前面两?天?老太太也在,可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陪了两?天?脸色就憔悴得不行, 傅致远赶紧就让小儿子把人哄回家了。 傅致远看到多?年未见的大儿子,也是立马红了眼眶,半晌,拍拍儿子的肩膀,叹息道:“回来就好。” 视线忍不住往外看,尹秀雯知道他在看什么,说:“别看了,他一个人回来的,匆匆忙忙的,确实也不好拖家带口的,总归年后就回来了。” 傅致远连连点头:“对对对,不着急的,让你媳妇儿慢慢来。” 傅明泽走?到病床边,曾经精神矍铄的老人,现在闭着眼睛躺在那儿,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凑到老人身旁,说:“爷爷,明泽回来了。” 老爷子的眼睑似乎滑动了一下,但是人并没有醒来,傅致远心里难受,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老爷子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最疼傅明泽这个大孙子,也正因此,当初刚听说了一点风声,就早早地把傅明泽送走?了。 这次回首都,也是天?天?盼着大孙子一家子回来,哪知道傅明泽还没回来,他自己先倒下了。 傅致远擦擦眼角,说:“你刚回来,先回家梳洗休息一下,明天?再过来吧,正好也先回去?陪陪你奶奶。” 傅明泽凑到老爷子耳边又?说了几句,就拎起?包回家了。他在火车上?闷了两?天?,身上?确实又?臭又?脏,待在医院也不合适。 他爸妈平反以?后,原来的老房子也拿回来了,他爸在信里说过,他家的房子原先是被革委会的一个头目占着,明面上?说是用来当库房,实际养了个女人在里面。也正因此,房子倒是没怎么被嚯嚯,不像胡同里有的人家,一个院子住了十几户,房子隔得乱七八糟,拿回来以?后还得花费很大的功夫去?修缮。 傅明泽敲开院门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瘦高个的少年,人瞧着陌生,眉眼却有几分?眼熟。 少年看到他顿时眼睛一亮,高兴地叫起?来:“大哥,大哥你回来了?!” 院子里正晒太阳的老太太马上?站了起?来,倒腾着小脚就出来了:“谁回来了,是不是明泽回来了?”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杨柳大队。 沈绍元抱着小豆丁在院子里晒太阳,沈茉儿在一旁打包行李,看了眼旁边已经打包好的箱子和包袱发愁:“东西也太多?了,咱们肯定不能扛着这么多?行李出门。” 她想了想,说:“不行咱们就先把行李寄过去?吧,今天?就去?寄,年后应该也差不多?能到了。” 沈绍元觉得不用这么麻烦:“把东西放进宝库里面试试,要是能放,等到了首都找个时机再拿出来就行了。邮寄过去?费钱不说,回头咱们人到了,行李还没到怎么办?” 沈茉儿之前没想到这个办法,是因为这些年他们只从宝库往外拿过东西,从来也没有往宝库里放过东西。 毕竟以?他们在这个世界的贫穷程度,确实也没什么东西是值得收进宝库的。 沈茉儿拎着一个袋子进了屋子。 其实宝库的门是随便在哪里都能打开的,这一点沈茉儿和沈绍元都试过了,不管他们人在哪里,只要心念一动,宝库的门就会出现。沈茉儿曾经在广市试过,也是能打开宝库门的,想来在首都也一样。 当然,在院子里也能,只是为了防止被人撞见,沈茉儿和沈绍元一般都会找个封闭无人的空间再进宝库。而这几年因为身边还有个傅明泽,沈茉儿进宝库的次数很少,有什么东西都是让沈绍元假装从他那屋拿出来。 如果外面的东西能放进宝库,那他们确实可以?把行李先放进宝库,等到了首都再找机会拿出来就行了。 没过几分?钟,沈茉儿就空着双手从屋里出来了,她扬了扬眉,笑道:“可以?的。” 很快,整理出来的行李就都被沈茉儿丢进了宝库。 沈绍元也抱着小凉凉进了宝库,宝库里东西有些散乱,沈绍元小心避开地上?的箱笼杂物,抱着小凉凉走?到一个架子前,单手打开架子上?的小木箱,挑挑拣拣地从里面挑了一个光华璀璨的璎珞来,举起?到小豆丁的面前。 “好看吗,这是你娘小的时候最喜欢的一副璎珞,你看这上?头有一颗宝石颜色略有些不同,那是因为这颗宝石被你娘给抠掉弄丢了,我找了许久也没找着一颗颜色一模一样的,干脆从你皇伯爷爷那里弄了一颗更好的。” 小豆丁盯着眼前颜色鲜亮的宝石首饰,大概是真觉得好看,小嘴巴噗嗤噗嗤噗嗤动得飞快,小手也一直往外伸,在半空中挥舞了一会儿,随后就又?把手往嘴巴里塞。 沈绍元把她的手拿出来,低头看了眼孩子的衣服和襁褓,说:“这身衣服跟首饰搭不上?,等你大点了,再拿出去?给你玩儿。” 说着就把那一副璎珞又?放回了木箱里。 小豆丁黑葡萄似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小脑袋也左右小幅转动,似乎是想知道刚刚那个漂亮的玩具去?哪里了。 沈绍元抱着她又?往前走?了两?步,随手打开一个木箱子:“这些头面首饰,等你将来出嫁,都给你做嫁妆。” 小豆丁看着更多?的闪闪亮亮五颜六色的东西,顿时兴奋得在沈绍元怀里直蹦,小手往前伸着,嘴巴里叽叽咕咕地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明显是想让沈绍元把自己抱到那些珠宝首饰的中间去?。 沈绍元刮了下小家伙的鼻子,笑道:“小财迷。” 那边沈茉儿终于把所有的行李都放好整理好。 行李的问题解决了,等于旅途中最大的麻烦被解决了,沈茉儿现在觉得一身轻松。 时间飞逝,这一年的除夕,杨柳大队的爆竹声仿佛都比往年要多?得多?、响得多?,沈茉儿从认识傅明泽以?来,第一次过了一个没有他的年。 首都开学晚,原本?他们计划是过完元宵再出发的,不过大年初三柳吟霜就受不了地跑到杨柳大队询问能不能早点去?首都,她待在家里实在被那些无良且厚脸皮的亲戚烦得不行。 那些人觉得她考上?大学,肯定就不敢轻易拿刀拿棍了,少了忌惮,说话 做事立马过分?了不少,有的是明着暗着给她介绍对象,有的是干脆想方设法弄圈套坑她。 偏偏柳吟霜确实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她那么努力才考上?的大学,自然不想因为这些烂人就放弃。 所以?她现在就是非常非常想要早点去?首都。 这大概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吧。 沈茉儿其实从年前就在盘算早点去?首都的事了,一则傅明泽爷爷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她作为孙媳妇儿,理应早点过去?看看老爷子,二则她和她爹商量了,决定早点过去?首都瞧瞧有没有卖房子的,要是能遇上?合适的就买一个,也省得租房了。 傅明泽走?的时候留了个家里的地址,也说过他家里住的下,不过根据他家的情况,沈茉儿猜测所谓的住的下,可能也是住的很挤的。 那倒不如他们自己买一个。 他们这几年的积蓄,再加上?沈绍元卖工作的钱,差不多?应该够买个小房子了,当然,最好是能买个大点的,积蓄不够的话,这几年他们也脱手了一些金子,加上?这些钱,怎么的也够了的,唯一就是到时候怎么跟傅明泽解释。 照柳吟霜的说法,房子以?后只会越来越贵,那么肯定是越早买越好。 因为想要趁机去?买房,沈茉儿就没有拍电报给傅明泽,准备到了首都先看看情况,再跟他联系。 如果没遇上?合适的房子,那就不用跟他提,万一遇上?合适的,到时候再想想怎么跟他说吧! 第117章 第117章 二更合一 首都。 傅明泽回来后?的第二天, 老爷子醒了?一次,大概是看见大孙子回来高兴,精神头一下子就回来了?, 后?面?每一天都比头一天清醒的时间长, 各项身体指标也渐渐好转。 不过大年三十还是在医院过的,年纪太大, 医生也不敢轻易让人出院,等到翻过年去, 正月初五这天,主治医生总算是开了?口,可以回家休养了?,一个?月以后?再到医院复查。 傅明泽回来这段时间一直家里医院两?头跑, 时不时还要见一见暌违多年的亲戚朋友, 忙得每天几乎一闭眼就睡着了?。 等到老爷子出院, 一家子都住回家里,傅明泽一方面?终于闲下来能松口气,一方面?却又头疼得不行。 他原本的计划是,年前这段时间, 找个?合适的日子, 像是除夕,大年初一, 这种哪怕沈茉儿生气了?也不会跟他翻脸的日子,跟媳妇儿坦白。 现在形势不同了?, 他媳妇儿觉悟那么高的人, 已经跟着转变了?思想?。偶尔提起来,她也不说警惕、抵制、斗争这样的口号了?,而是说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搞社会主义建设。甚至有时候还会蹦出一句“我们跟小地主不是阶级矛盾, 是人民内部矛盾”这样让傅明泽都有些惊讶的话来。 所以傅明泽现在有信心,媳妇儿应该不会嫌弃他的成分。 再说,他家也已经平反了?。 现在主要问题是他隐瞒了?这么久,以他媳妇儿的脾气,也不知道会怎么收拾他。 本来趁着过年这段时间好好哄一哄,翻过年或许也就没事了?,哪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一个?人先回了?首都。 正月十八学校就要开学,之前他们商量好是正月十六过来,在家歇一天就去学校报到。 傅明泽猜测沈茉儿会提前过来,但一直也没收到她的电报。不管提不提前,也就这十来天的事情?了?,等沈茉儿到了?首都,他自然不可能再瞒着,到时候肯定是要给人领回家的。 傅明泽现在的心情?就是,既思念老婆孩子,想?要早点?看见她们,又很怕她们来了?以后?,媳妇儿要生气不理?他。 “不是,咱爷爷不是没事了?吗,你怎么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说话的人叫戴明轩,是傅明泽的发小。俩家住一个?胡同,家里长辈关系很好,戴明轩和傅明泽又是差不多时间出生的,起名的时候特地起了?一个?字一样的。 俩人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要么同班,要么隔壁班。 戴家老爷子也是个?会谋算的,当初刚有点?风声的时候,就举家搬去了?东北,戴明轩的外公外婆在那边。 戴家成分比傅家要好一些,加上?东北那边这些年也不是很乱,他们一家子在那边也是装作一般的工人家庭,老两?口也装作是没工作的普通老人家,加上?亲家在当地也有一定的人脉,所以这些年他家倒是过得还不错。 也是等到政策变化了?,正好儿子工作也有了?调动到首都的机会,于是一家子就赶紧的回来了?。 戴明轩这几年都在东北的一个?国营工厂后?勤部干,这回高考考取了?外国语学院。他家姑奶奶是留过洋当过翻译的,人已经没了?,但是人脉关系还是留了?一些的,加上?戴明轩自己也对这块感兴趣。 这年月会外语的人少,报考的竞争也相对没那么激烈。 不过跟傅明泽这个?变态还是没办法比,随便考考就是最好的大学。 关键这人居然还在下乡结婚了?,孩子都有了?! 一家子团圆,老爷子也没事了?,他自己金榜题名不说,还老婆孩子热炕头了?,戴明轩就不明白了?,这人为什么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傅明泽淡淡瞥他一眼:“你没老婆孩子,你不懂。” 戴明轩:“……” 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大。 “不是,没老婆孩子怎么了?,你出去瞧瞧,咱们这一整条胡同里头,多少的光棍!我还算里头年纪小的呢,比你早下乡插队的那几个?,可都还没结婚呢!就算你结婚了?,就算你有闺女了?,那又怎么样,很了?不起吗?!” 戴明轩骂骂咧咧,从屋里走出来的老太太瞧了?他俩一眼,戴明轩马上?说:“奶奶,你说对不对?” 老太太笑呵呵看戴明轩一眼:“那确实挺了?不起的,我们家明泽都能自己给自己找着媳妇儿了?,还生了?闺女了?,这还不了?不起啊?哦哟,小明轩我跟你说,明泽的媳妇儿长得可好,人也聪明,跟明泽一起考上?首都大学了?呢,这眼瞅就要来首都啦。傅明泽从小到大就这事儿做得利索,小明轩你可得抓紧啰,不然回头等你孩子生下来,我们家小凉凉都能打酱油了?。” 戴明轩:“………………” 他就多余问。 老爷子身子好些以后?,老太太也不挂心了?,这些日子就成天念叨她家大孙媳妇儿什么时候来,她家小重孙女儿什么时候来,念叨得他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而且,他刚刚考上?大学,等大学毕业结婚生子,小凉凉别?说打酱油了?,没准都能上?小学了?。 这么一想?,有老婆孩子是挺了?不起的哈? 傅明泽从藤椅上站起来:“走,出去逛逛。” 戴明轩一脸莫名:“不是,大冷天的,去哪里逛?” 傅明泽:“百货大楼,友谊商量,去逛逛,给我媳妇儿买几件新衣服。” 戴明轩:“啊?!” 老太太听见插了?一句嘴:“衣服还是去老肖那里订做的好,量体裁衣,穿着舒服。” 傅明泽:“嗯,先买两?套,等他们到了?再去肖爷爷那里订做。” 主要是等订做就晚了?,他得先买些放在家里备着作为赔礼道歉的礼物?不是? 同一时间,南省省城,沈茉儿几人上?了?火车。 陈嘉华帮忙买了?四张卧铺票,两?张下铺,两?张中间铺。沈茉儿他们进?车厢的时候,另外两?个?人已经到了?,一个?靠坐在左边的上?铺埋头看着书,是个?二十七八岁、戴眼镜的男青年,一个?大剌剌坐在右侧的下铺,盘着腿正吃东西,饼干的碎屑落得床铺上?都是,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圆脸姑娘。 柳吟霜一眼看见,立马就火了?:“你车票是上?铺的吧,赶紧回你的上?铺去!什么东西,就给别?人的铺位糟践成这样!” 圆脸姑娘刚好塞完了?最后?一口,仰头看向?他们,有男有女,几人年纪大大小小的,还有抱着孩子的,下意?识觉得肯定不是一起的。 她一 点?都不怵,反倒是理?直气壮:“这大白天的又不睡觉,下铺坐着方便,借我坐一下又怎么了??你这人怎么不善良,不就是坐一下吗,你就这么凶。你看看这位大哥,他还抱着孩子呢,也就我没买到下铺的票,不然我别?说坐了?,我肯定是要跟他换的,这带着孩子出门?多不方便,咱们能帮衬肯定是要帮衬一下的。” “一样的道理?,你买到下铺的票,你也该帮衬一下大家的,大哥你说对不对?” 沈绍元倒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拿他做筏子,他似笑非笑,说:“我买的下铺,不用?你帮衬。我这带孩子是不方便,你这年纪轻轻,也没缺胳膊少腿的,我瞧着倒是没什么需要别?人帮衬的地方。” 对面?上?铺的男青年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书,好奇看着下面?几人,听见沈绍元这么说,他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圆脸姑娘顿时脸涨得通红:“你,你怎么能这样,我为你考虑,你竟然还这样说我!” 柳吟霜把自己东西扔到中铺去,叉腰站在她面?前,盯着她:“快别?叭叭了?,赶紧的滚去你自己的铺位,不然信不信我抽你!” 圆脸姑娘:“你,你不是中铺吗?” 柳吟霜冷冷一笑:“中铺,下铺,都是我们的。我们不善良,不想?助人为乐,更不想?让自己的铺位上?掉满脏东西,所以,老娘数到三,你再不滚蛋,老娘就揍你!一!” 圆脸姑娘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几个?人是一起的,不用?柳吟霜再数,麻溜的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爬去上?铺了?。 她原本是觉得,这几个?人看上?去不像一起的,自己跟这个?凶婆娘吵起来,其他人不想?惹事肯定也不会掺和,一对一,她可不觉得自己会吃亏。 但是现在知道他们几个?人是一起的,顿时就怂了?,他们还有两?个?男同志呢,真要吵起来,那吃亏的肯定就是她了?。 沈茉儿把东西放到对面?的中铺,说:“吟霜你就睡那个?下铺吧,让周平安睡中铺去。我和我爹轮流睡中铺就行。” 让柳吟霜和那姑娘睡上?下铺,沈茉儿都怕她俩睡着睡着打起来。 几人安顿好后?就坐了?下来,上?铺的男青年好奇往下看,笑着说:“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也挺乖的,不哭不闹的,我刚还以为她睡着了?呢。” 哪知道低头就看见了?一双黑葡萄似的漂亮的眼睛。 沈绍元仰头看他一眼,骄傲道:“那是,我家小凉凉可是最好看的最乖巧的。” “那确实,我从没见过这么丁点?大的孩子醒着也不哭不闹的,这孩子可真是省心。”男青年好奇问,“孩子的爸爸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刚刚他们的对话就能听出来,这位看着年纪分明应该不大的大哥,竟然是孩子的外公,另外那个?年轻小伙子明显也不是孩子的爸爸。 “哦,他有事先去首都了?。” “那你们这是去和孩子爸爸汇合了?。”男青年笑笑,又说,“你们是第二绣衣厂的吧?我看你们拎的行李袋写着南省第二绣衣厂,我姐是南省绣衣厂的,跟你们也算是兄弟单位了?。” 男青年叭叭叭地和沈绍元聊起来,大概是他姐姐回家经常会讲厂子里的事情?,他对南省第二绣衣厂还挺熟悉的,甚至知道第二绣衣厂搬到省城以后?,现在空有一个?工业厅划拨的厂房,却根本做不起业务,只能做点?南省绣衣厂分出来的边角料。 听说沈绍元他们是江北县那个?绣衣厂的,男青年竖起大拇指:“我姐姐说你们那个?厂长又年轻又漂亮又厉害,省工业厅领导都拿她没办法。” 柳吟霜忍不住插话:“那当然,我们沈厂长就是最厉害的。” 上?铺那个?圆脸姑娘嗤地笑了?一声,不轻不重地嘀咕:“真是井底之蛙。” 原本看这几个?人的穿着打扮都挺体面?,她还以为对方也是省城的呢,结果竟然是下面?一个?山脚旮旯小县城的。 小县城里的国营工厂的工人,嗤,说白了?不就是几个?乡巴佬,神气什么。 “妈的,今天不抽你一顿你是皮痒了?是吧?!” 柳吟霜撸起袖子,指着圆脸姑娘:“你给我下来,我撕了?你个?臭不要脸没脸没皮的!” 圆脸姑娘立马往里面?缩了?缩,色厉内荏:“你凶什么凶,你小心我找乘警抓你!我没指名没道姓的,你自己就对号入座了?,你自己承认你是井底之蛙,关我什么事?!徐成益,你是不是死?人啊,你妈还让你多照顾我呢,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 这一下沈茉儿几个?顿时都好奇地看向?眼镜男青年。 没错,他刚才自我介绍过,他叫徐成益。 不是,这俩人原来是认识的啊! 沈茉儿都有点?诧异了?,他们进?车厢以后?,这俩人别?说说话了?,就连眼神都没给过对方一个?,半点?看不出来他们是认识的啊?! 徐成益噙着一抹笑容:“张娇娇,我妈那就是一句客气话,她总不能当着你和你爸妈的面?说,让我别?管你吧?总得说句好听的客气客气,你听听就算了?,可千万别?当回事,毕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单身男青年,别?说没能力?帮你,就算有能力?,我也不能帮啊,万一别?人误会咱们的关系怎么办?所以说,麻烦你继续像以前一样无视我、鄙视我,可以吗?” 沈茉儿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徐成益,她发现自己刚才真是看走眼了?,还以为这位是个?热情?开朗大男孩,没想?到嘴巴这么毒。 柳吟霜都被逗得破功了?,瞪张娇娇也瞪不下去了?,干脆白了?她一眼,坐回到下铺。 张娇娇气得不行,但是又没有办法。 这个?车厢里面?,徐成益是最有可能帮她的,连徐成益都不帮她,她就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这些乡巴佬,泥腿子,井底之蛙,她这样聪明睿智优秀的人,竟然被这些人孤立欺负。 算了?,她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只是旅途中的过客而已,今后?她会走到一个?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而这些人终将如尘埃一样活着。 张娇娇鄙视地看了?眼车厢里的其他人。 沈茉儿一抬眼就看到了?她奇奇怪怪的表情?,不过并?没有当回事,而是抱起砸吧着嘴巴想?要吃奶的闺女,沈绍元则从行李袋里拿了?一块墨绿色的布出来,柳吟霜过来一起帮着把布帘拉起来,方便沈茉儿喂奶。 火车上?到处都是人,女同志喂奶是很不方便的,他们事先考虑到了?自然是有所准备的。 张娇娇看他们拿出一块那么大的布出来,就为了?给孩子喂奶,心说这些乡下人明明是泥腿子倒是还挺能摆谱。 她多看了?两?眼那块布料。 哪怕没上?手摸,但看也是看得出来的,这块布的面?料是很好的。 喂完了?奶,小豆丁就睡着了?,沈茉儿干脆和衣躺在闺女外面?,陪着一起睡会儿。其他人也各自靠在铺位上?,或者看书,或者休息。 周平安中途出去了?两?趟,给其他人的水壶里都打了?热水,悄声问了?沈绍元几个?问题,就又靠回自己的床铺看书去了?。 徐成益瞥见几眼他的书,好奇问:“嘿,哥们儿,你看的是什么书?” 周平安迟疑一下,将书递给他,说:“这不是书,是我师父自己写的绘画心得。” 徐成益接过一看,脱口而出一声惊呼:“这字写得也太好了?吧!” 周平安顿时与有荣焉:“我师父写的,我师父写字好看,画画更好。” 徐成益已经知道沈绍元就是他的师父,顿时向?休憩中的沈绍元投去敬畏的目光,悄声:“你师父绝对是个?大师。” 周平安最佩服的就是沈绍元了?,听徐成益这么一夸,这孩子顿时就把徐成益引为知己,俩人很快地叭叭叭聊了?起来。 旅途很枯燥,但是带着闺女的沈茉儿一点?也不觉得,这小豆丁一会儿要睡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还要你跟她说完逗她玩儿,光是照应着孩子就够她忙活的了?。 没事的时候就看看窗外,只看这一路窗外的景色,都能感 受到华国的幅员辽阔。 他们南省是中部偏南一点?,哪怕大冬天,窗外的树木都是绿色的,渐渐往北之后?,天地越来越高远,但是绿色也越来越少,有一种苍茫的感觉。 离首都还有几个?小时,沈茉儿出去打热水回来,看见一个?面?容和善的老太太正和张娇娇在说话,她倒是也没有刻意?去听,只是她练过功夫,比寻常人要耳聪目明些,俩人虽然声音不大,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咱们这也是缘分呐,你说说,我儿子是首都大学的教授,你是首都大学的学生,哎哟,这可真是巧了?。我瞧着你这闺女就是个?好的,长得漂亮,心地善良,国家就该选拔你这样的当大学生才是!”老太太笑呵呵地说。 “大妈你儿子是哪个?系的?” 张娇娇双眼放光,谁有她这样的运气呢,坐个?火车都能碰见学校教授的母亲,要是能跟人家打好关系,以后?在学校没准也能得到一些照顾。 老太太眼神微闪,反问:“你是哪个?系的?” 张娇娇:“我是经济系的。” 老太太露出惊讶的表情?,一下子捂住了?嘴,然后?又一把抓住张娇娇的手腕,一副惊喜的样子,说:“哎哟,闺女啊,我说什么来着,咱们科真真是有缘啊!你知道吗,我那个?小儿子啊,他就是经济系的啊!哎哟喂,说出去怕是都没人相信,你说说,这多巧,这可真是巧儿她妈给巧儿开门?,可真是巧到家了?啊!” 张娇娇也很惊喜:“什么,您儿子就是经济系的教授,天呐,这可真是太巧了?!” 她高兴得不行,本系的教授,那到时候能照顾她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 老太太紧紧地拽住张娇娇的手,笑吟吟地:“闺女,走,去我坐的车厢,咱们好好地聊聊。你看看,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我一眼瞧见你,就觉得你这个?孩子合我的眼缘,回头咱们一起下车,我儿子要来接我的,我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张娇娇乐得跟什么似的,屁颠屁颠地就跟人走了?。 沈茉儿站在离她们不远的死?角听完了?俩人的对话。 本来她是懒得细听的,但是这个?老太太真的是有问题得太明显了?,而张娇娇又蠢得太明显了?,所以听完之后?,沈茉儿想?了?想?,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俩人一路往前面?的车厢走去,老太太拽张娇娇拽得死?紧,张娇娇倒是一点?没反应过来,还在那里跟老太太说笑卖好。 沈茉儿也不敢跟得太近,远远地看到俩人一起进?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老太太扶着张娇娇,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个?妇女,笑呵呵地走过去:“妈,小妹这是又晕车了?啊,哎哟,这晕车药也太厉害了?,每回吃了?都这样。” 老太太也笑着说:“可不是,吃了?晕车药就容易想?睡觉,撑都撑不住。没事,她不舒服咱们就扶着一点?。” 沈茉儿远远坠着,看到她们扶着张娇娇去了?一个?硬座车厢,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距离下一站只有七分钟了?。 第118章 第118章 二更合一(修) 沈茉儿看了?看周围, 突然弯腰往地?上?看,嘴里嘀嘀咕咕:“怎么?会?不见了?呢,这可怎么?办啊, 那可是外婆留下来的陪嫁啊, 特意?传给子孙的,我怎么?就会?给弄丢了?呢, 刚刚还在的呀,到底丢哪里了?, 怎么?办,马上?就要到站了?,怎么?办啊!” 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把车厢的角角落落都看遍了?, 路过的人听见什么?陪嫁什么?传给子孙, 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跟着就往四处看。 一个一脸精明的婶子走到沈茉儿旁边问:“姑娘,你是啥东西掉了?吗,你跟我说说,我帮你找找。我这人最是乐于助人, 咱们?出门在外总是该互相?帮助的, 你一个人找着慢,你跟我说, 我帮你找肯定比你一个人容易。” 沈茉儿咬了?咬唇角,有些犹豫的样子, 但是又好像被这热心肠的婶子给感动了?, 沉默了?下,才悄声说:“婶子我告诉你,你不要跟旁人说啊, 是个金镯子。” 精明相?婶子倒吸了?口凉气,惊声:“什么?,不是,这金贵的玩意?儿你怎么?能给弄丢了??!” 沈茉儿愁眉苦脸地?说:“镯子是我外婆给的,我戴着有点大,本来是系了?根红绳的,那绳子可能是年月久了?断了?,我从那边车厢,往这边厕所走了?一趟,镯子就不见了?。” 她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应该是在车厢里的,刚刚进厕所的时候,我就觉得?手里有点空,有点不太习惯,可能滑到哪个座位下面去了?,我再去车厢那头走过来找找。” 精明相?婶子一把拉住沈茉儿:“不用,我去那头,你在这头,咱们?两?头一起找,你放心,找着了?我马上?喊你!” 沈茉儿眨了?眨眼,又迟疑了?下,说:“好吧,婶子我相?信你的,你一看就是个善良的好人。” 精明相?婶子眼神闪了?闪:“那是,我这人就是热心肠。” 她快步往车厢另一头走去。 她们?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旁边注意?到的人早都竖起了?耳朵,听见什么?“金镯子”什么?“不见了?”,立马一个个的都跟着精明相?婶子往车厢另一头走。 有的人还欲盖弥彰地?说:“姑娘,你是东西丢了?吧,放心,我们?帮你找找,咱们?出门在外的,大家就应该互相?帮衬,可不是只有那位大姐是热心肠,我们?也?是的。” 沈茉儿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我相?信的,大叔你一看就是好人。” 其他人:“……” 不是,这姑娘也?太好忽悠了?吧。 这么?漂亮还这么?单纯的姑娘,她家里人竟然也?放心让她一个人出门,这镯子丢了?都是小的,说不准人都得?丢。 人群中有两?个男人眼神微闪。 不少人都跟着往车厢另一头走,有的干脆从中间开始找,一个个的都恨不得?趴在地?上?,把旅客的脚底板都仔仔细细看一遍。 沈茉儿注意?到有两?个男人走去老太太座位旁边,一个男人跟中年妇女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张娇娇身?旁,另一个男人跟起身?的中年妇女说了?两?句什么?,沈茉儿在中年妇女看过来的瞬间,弯腰蹲了?下去。 这两?个男人应该就是同?伙了?。 一个剪短发、戴黑框眼镜的小姑娘蹭到沈茉儿身?边,悄声提醒:“他们?找到了?没准也?会?藏起来,不还给你的,你,你要不要过去盯着他们??这里我帮你找,你放心,我,我是刚考上?大学的学生,我向领袖发誓,找到了?一定会?还你。我,我把书给你做担保。” 她小心翼翼地?从挎包里拿出一本有些旧了?的书,书名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沈茉儿笑了?起来,也?悄声说:“我相?信你,不过你说得?对,这些人就算找到了?也?未必会?还我,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叫几个乘警过来,让他们?帮帮我?” 短发姑娘赶紧点头:“你说得?对,就该找警察,我马上?去!” 说着,她马上?起身?往餐车车厢跑,乘警去哪里找不知?道,但是餐车车厢肯定有乘务员的。 沈茉儿看了?眼手表,离开靠站只有两?分?钟,靠站前乘警肯定来不了?了?。 她刚才之所以没有贸然找人帮她喊人,就是怕附近有这伙人的同?伙,现在同?伙是浮出水面了?,她就更得?盯着人,不盯着人回头再想找就难了?。 前面车厢已经乱起来了?,这时候不少人都知?道有人丢了?金镯子了?,连原本坐着的旅客都在往地?上?看。 沈茉儿趁乱低头往车厢里走,没走几步突然被人一把拽住,女人压着声音说:“姑娘,我帮你找到了?,你跟我走,我悄悄给你,不然人家听见回头要偷你抢你的了?。” 就在这时,火车渐渐慢下来,尖锐的鸣笛声响起,火车到站了?。 大概是忙于寻找金镯子,一时间竟然没有 人下车,沈茉儿一眼瞥过,看到老太太和男人扶着张娇娇站了起来。 她一个手刀切在中年妇女的麻筋上?,对方手刚一松,她马上?飞快往前走,边走边喊:“穿青色棉袄的奶奶,你捡到镯子了?怎么?能不还我,你别走,你还我!” 一听有人捡到镯子了?,车厢里所有人顿时翘头看了?过去,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找金镯子这件事里,还没人反应过来下车这事儿,唯一站着的老太太三人就显得?尤其的显眼。 在车厢另一头找了半天的精明相婶子马上?窜过来将老太太拦住了?:“不是,你们?捡着镯子了??你们捡着了怎么也不吭一声,害得?我们?找半天?。” 她要是找着了多半也不会吭声,但是别人居然找着了?,居然还不吭声想私吞,这位婶子顿时气愤得不得?了?,害得?自己一顿好找,这不是道德败坏吗,批判,必须批判! 老太太也?是一脸懵,她混迹江湖这么?多年,骗人的时候多了?,还是头一回被人讹上?,她义愤填膺:“我什么?时候捡到镯子了?,我没有,谁说我捡到了?,你们?不要冤枉好人!” “那位婶子说的,她说亲眼看见你捡到了?。”沈茉儿一指也?被这意?外展开搞懵了?的中年妇女,“而?且,要不是你捡到了?,你怎么?这么?着急下车?” 精明相?婶子马上?说:“可不是,你要不是捡到了?镯子,你这么?火急火燎地?下车?铁定是捡到了?不想还给人家,想赶紧跑。” 毕竟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老太太肯定也?是这么?想,完全不意?外啊! “不是的,我没有说过,我没说过那位大妈捡到了?镯子!”这时中年妇女终于反应过来,忙说,“妹子,你不能乱说的,人家到站了?急着下车,这再正常不过了?。哎哟,大家可抓点紧吧,再不下车,就来不及了?。” 她嘴上?说着,又追过来想要拽沈茉儿,沈茉儿回头就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不是那位大妈捡的,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中年妇女:“我没有……” 沈茉儿挣开她,冲过去一把拽住老太太:“那就是她捡走了?我的镯子!” 老太太:“我没有……” 沈茉儿又是一巴掌甩在老太太的脸上?:“你捡走我的镯子不还你还想耍赖,果然啊,老而?不死是为贼!” 啪啪啪,又是几个巴掌。 其他人都看呆了?,尤其是之前说要帮着找镯子的几个,莫名都觉得?脸好像有点隐隐作痛。 旁边扶着张娇娇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举着拳头就要揍人,老太太拉着他:“算了?算了?,咱们?下车要紧。” 沈茉儿一点没客气,啪啪啪也?是三个巴掌招呼在男人脸上?:“你还想打我,大胆!” 其他人:“……” 震惊! 这姑娘也?太虎了?吧! 男人忍无可忍,把张娇娇往老太太身?上?一推,伸手就要去打沈茉儿。 他觉得?自己也?就是刚刚没反应过来,不然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怎么?可能被个女人打? 打得?还是脸,被一车厢的人看着,他可真是一点都受不了?这个气。 但是男人很快发现,想要打到沈茉儿并不容易,这个女人特别的灵活,总是能恰到好处地?躲过去,甚至还总能找着机会?反击,他不但没打到她,还反而?又挨了?她几巴掌。 到底是洞庭湖的老麻雀,老太太瞅着这情况不太对,赶紧出声阻止:“老大,算了?,咱们?不跟这姑娘一般见识,咱们?还得?下车呢,一会?儿来不及了?。” 她给不远处的中年妇女和另一个男人使眼色,中年妇女马上?过来扯沈茉儿:“姑娘,你的东西真不是他们?拿的,你肯定听错了?,走走走,婶子陪你去别的地?方找找哈。” 这送上?门来找打的,沈茉儿完全不客气,二话不说,又是啪啪啪,给了?她三个大巴掌。 另一个男人一看这情况,赶紧的过来帮忙,于是现场就变成了?两?男一女“围攻”沈茉儿的情况。 虽然沈茉儿二话不说就啪啪啪打人,确实有点把人镇住了?,大家都觉得?这个女同?志不好惹,但是你们?三个人“围攻”一个女同?志怎么?行? 现场有好几个人都上?前拉架:“你们?这不行,三个打一个,两?个还是大老爷们?儿,这不是欺负人吗?” 那三人被人拉住,真的是有苦难言。 看着好像是他们?三个打一个,可问题是,他们?根本没打到对方啊,倒是时不时地?被对方打几个耳刮子,而?且,跟老太太坐一起的那个男人想走,还走不了?,但凡是他想后退,沈茉儿总能恰到好处地?拦在他的退路上?。 这些人可真是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 哪里是他们?打人,明明是他们?在被打! 脸都被抽得?火辣辣地?疼了?,这些人竟然还拉他们?! 三个人真是越想越窝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谁扯他们?,他们?反手就打谁。 “哎,你们?怎么?打人呢,我好心来拉架,你竟然打人,你真是当我好欺负了?!” “敢打老娘,我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好嘛,拉架的也?跟他们?打起来了?。 打人的,被打的,拉架的,互相?打……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候,乘警终于到了?。 短发女生喊来了?乘警,而?另一头也?有几个听说这边打架了?的乘务员匆匆地?赶过来。 警察老远就一声暴喝:“都给我住手,你们?是想蹲笆篱子吗?!” 帽子叔叔气势惊人,现场拉架的首先放手退后,沈茉儿一溜烟儿往警察的方向跑过去:“公?安同?志,他们?几个是一伙儿的……” 老太太几个面色一沉,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各自悄悄从兜里掏出了?刀,没等他们?动手,就听见沈茉儿的声音:“……他们?捡走了?我的金镯子!” 妈的,这娘们?儿说话怎么?大喘气。 两?人眼中流露一丝挣扎,最后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把刀子又放了?回去。 老太太赶紧站出来说:“警察同?志,我们?真没有捡到东西,这坐个火车捡到个金镯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你说是吧?我们?是要下车的,被这姑娘胡搅蛮缠地?拉着,耽误很长时间了?,她还打人,你们?看看我这脸,还有我儿子这脸,还有这两?个热心人的脸,我们?都被打成什么?样了?。不过我们?也?不跟她计较了?,我们?是真的要下车了?,要不是我们?到站了?,我真是要好好跟她算账的。” 沈茉儿举起手:“警察同?志,我有证据,我知?道他们?把金镯子藏哪里了?,我告诉你们?。” 她飞快走到为首的警察身?旁,拽着他悄声说了?一句话。 警察眸光微微一凝回头看了?眼老太太等人,视线不落痕迹地?瞥老太太扶着的张娇娇。 随后他果断冲同?事做了?几个手势,另外的乘警和对面的乘务员眼神微闪,几乎只是一瞬间,在老太太几个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几个警察和乘务员突然就动了?起来。 几个警察窜过去,三两?下就给两?个男人摁住了?。两?个男人还想反抗,兜里的匕首刚露出个刀尖就被警察一下子打掉踩住了?。 乘务员也?飞快地?控制住了?中年妇女和老太太。 “都带走!” 沈茉儿出去打个水半天?没回来,一开始沈绍元倒是没觉得?担心,他闺女来往广市那么?多次,出门的经 验非常丰富,而?且她身?手不错,脑子又机灵,一般人还真坑不了?她。 等到小凉凉睡醒了?开始找妈妈,大概是饿了?,又找不到妈妈,委屈地?掉小珍珠的时候,沈绍元也?有些着急了?。 周平安:“我去找找吧。” 他跑出去在打水的地?方没找着人,又在附近的车厢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人,正迷茫不知?道再去哪里找的时候,听说后面有个车厢打起来了?。 等周平安找过去的时候,只看到车厢里一片凌乱,好几个人在那里大呼小叫:“怎么?办,我忘记下车了?!” 他找人打听了?一下,听说是有人丢了?金镯子,被人捡走了?,然后警察就给一群人都带走了?。 那人一边哀叹自己忘了?下车坐过站了?,一边眉飞色舞比手画脚地?跟周平安形容那个丢金手镯的漂亮姑娘怎么?在三个人的“围攻”下啪啪啪地?把那仨人打成了?猪头三。 周平安:“……” 周平安一无所获地?回到车厢,沈绍元一边拿奶瓶喂着委屈巴巴的小凉凉,一边听周平安手舞足蹈地?复述金手镯姑娘的英勇事迹,沈绍元听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人想了?想,淡定道:“那应该就是茉儿,那几人估计是什么?不法分?子,等公?安做完笔录她应该就回来了?。” 果然,在火车抵达首都站之前沈茉儿回来了?。 她配合乘警做了?笔录,解释了?前因后果,后面的事情自然就不用管了?,都交给警察同?志了?。 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沈茉儿是很相?信公?安同?志的能力的,相?信公?安同?志一定会?把那几个人调查得?清清楚楚。 听说张娇娇差点被人贩子拐走,周平安、柳吟霜、徐成益,有一个算一个,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徐成益无语道:“不是,她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人家说儿子是首都大学的教授,还正好就是她那个系的,这种鬼话她居然都能相?信?! 徐成益甚至都有些怀疑,就张娇娇这脑子,她究竟是怎么?考上?首都大学的。 哦,她应该是多亏了?有个在省城最好的高中当教务主任的妈。 徐成益很不情愿,不过还是从上?铺爬下来,拎上?自己的行李和张娇娇的行李,和沈茉儿他们?道别后,就去找张娇娇了?。 据说警察让她先留在工作人员的车厢里,如果徐成益不过去,一会?儿也?会?有乘务员过来取张娇娇的行李的。 张娇娇中了?迷、药,需要休息,当然,警察也?需要联系她的家人,尽可能把她交到可以信赖的人手中。 徐成益好歹跟她是认识的,这时候倒是也?没说不管她。 周平安是第一次出远门,不禁庆幸道:“幸亏我是男的啊,男的倒是不会?被人贩子给盯上?。” 柳吟霜打量他一眼:“那可不一定,有的地?方也?会?买男人的,买去做苦力,挖黑煤窑啊或者是开膛破腹把肾割走啊,也?是有的。” 周平安顿时紧紧地?抱住了?弱小的自己:“不可能吧,吟霜姐你别吓我,煤窑都是国家的,怎么?可能会?有黑煤窑呢,还有干嘛要开膛破腹割走肾啊,这是什么?变态杀人手段吗?” 柳吟霜被问得?噎住,半天?挤出一句:“反正你记住男人也?可能被骗被坑就是了?,不要掉以轻心!” 周平安:“哦。” 这外面的世界真可怕啊! 沈茉儿抱着睫毛上?还挂着一颗小珍珠的闺女,若有所思看了?柳吟霜一眼。 看来未来也?不是都是好的。 未来会?有招黑工的黑煤窑,还会?有割人肾脏的变态? 周平安好奇问沈茉儿:“茉儿姐,听说你一对三,给那几个人贩子揍成了?猪头啊?!” 沈茉儿抬了?抬眼:“这些人不知?道干过多少缺德事呢,揍他们?几下,顺手的事儿。” 周平安默默伸出个大拇指。 没多久,火车再次缓缓慢下来,长长的鸣笛声响起,首都站到了?。 沈茉儿在车站买了?一张地?图,询问了?工作人员路线,然后几人就拎着行李往外面走。 “幸亏咱们?都把行李给邮寄了?,不然大包小包的真是够呛。”柳吟霜感叹。 沈茉儿眼神闪了?闪,没接这话,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三轮出租车问:“刚刚工作人员说的是这种吧,这有点小啊,咱们?得?分?开两?辆才坐得?下。” 他们?带着孩子,坐公?交车不方便,尤其是火车站去首都大学这一条线路,据工作人员的说法,挤得?脚都不沾地?的,大人倒是还好,小凉凉这么?点大的孩子,还真是怕给人挤坏了?。 出租车虽然价钱贵一点,至少坐着舒坦。 其实出租车公?司也?有四轮的汽车出租,不过那个出租车坐一次需要先打电话跟出租车公?司预约,手续非常的麻烦,当然价钱也?更贵。 这种三轮出租车价格稍微亲民一点,出租车公?司在火车站附近投放了?一批,专门用来服务来往的旅客,不过舍得?花钱坐这个的其实也?不多。 几人租了?两?辆车,直接让人给他们?送到了?首都大学附近的招待所。 拿着开好的介绍信很快办好了?入住,要了?两?个两?人间的。 办手续的时候服务员有些好奇:“这离开学还早着,你们?这么?早就过来啊?” 沈茉儿笑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都想早点过来适应适应环境,我们?在火车上?也?遇见了?好几个提前过来的同?学呢,估计这几天?你们?这儿也?会?陆陆续续有学生过来住了?。” 顿了?下,她拍拍怀里的闺女,又说:“再说我这拖家带口的,肯定也?要早点过来安置的。” 服务员看一眼她怀里的孩子:“这倒也?是。” 等上?楼安置好了?行李,柳吟霜直接就瘫在床上?了?:“我得?瘫一会?儿,火车上?虽然也?可以躺,可那床铺也?太不舒服了?,我这腰酸背痛的。” “没事,你先休息,等去吃饭了?我喊你。” 沈茉儿给孩子喂了?奶,抱着睡着的小豆丁送去给了?沈绍元,然后就又下了?楼,还是找的刚才的服务员。 “你想在这附近买个房子?” 沈茉儿点头:“我爹过来帮我带孩子,我肯定得?在外面找个住的地?方,原本是想租一个,不过我爹是想买一个,他把老家的工作给卖掉了?,加上?家里还有点积蓄,想着凑一凑,没准能直接买个房子。” 服务员对沈茉儿印象不错,想着一个女同?志孩子那么?小还能考上?首都大学,也?是相?当不容易了?,于是也?仔细地?帮她分?析。 “你要早几年来首都想买房子,还真不太容易,大家的房子都住得?紧巴巴,不太有人拿出来卖的。但是这两?年平反回来的人多,倒是真有不少人卖房子。你可以找居委会?的同?志了?解一下的,你是首都大学的,又确实有实际困难,居委会?的同?志肯定会?帮忙的。还有就是,首都大学教师宿舍那边,也?可以去问问,听说前阵子就有老教授卖了?房子回老家的,哎,听说是虽然平反了?,但是也?不敢再留在首都了?,年纪也?大了?,干脆选择落叶归根。” 服务员感叹了?几句,想了?想,又说:“我回头下班了?回去也?帮你问问,我家那一片离这里也?不远的,我帮你问问有没有人想卖的。” 沈茉儿笑道:“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从挎包里拿出一条手绢:“我原先在南省绣衣厂工作的,这是我们?厂里生产的机绣手绢,广交会?上?很受外商欢迎,送给你就当感谢你帮忙了?。” 服务员见手绢上?的花纹精致素雅,又听说是广交会?上?外商都喜欢的东西,顿时有些爱不释手:“你这位同?志也?太客气了?,你放心,我家大姨就在居委会?,我请她给你仔细打听打听。” 沈茉儿笑眯眯道:“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等你好消息。” 第119章 第119章 一更(修) 服务员办事还挺利索, 第二天就给沈茉儿带来了消息,她大姨说正好附近有几间屋子准备卖,因为刚开年?, 他们还没把消息放出去。 沈茉儿准备去瞧瞧房子, 沈绍元准备去找老汪头,就是当年?下放住在他家隔壁的那位老人家, 他平反以后跟沈绍元仍有书信往来,柳吟霜也说自?己有事要?出去, 剩下一个周平安则说想留在房间里看书。 于是几个人分开行?动。 “你就不好奇首都是什么样,不想出去逛逛?”柳吟霜奇怪问。 周平安淡定摇头:“不 是要?在这里待很久吗,以后有的是机会。” 本来他是准备跟着师父的,但是师父要?带着小凉凉去找老朋友, 人家好像还派了车来接的, 既然?用不着他帮忙带孩子, 他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陌生?人家里做客。 再说,到了首都以后他其实也有点忐忑的,他总不能什么都靠师父,师父说让他先帮着画连环画, 那他至少不能拖后腿, 所以这阵子他特?别兢兢业业地上进。 柳吟霜听他这么说,就很快地走了。 他们几个人提前来首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像是柳吟霜, 她不但是受不了家里那些人, 也是想着早点过来找个房子。 她也是想买房子。 这些年?她攒了不少钱,一个是她和爷爷都有收入,两个人花用又?少, 自?然?能攒一点,还有一个是她好歹是重?生?的,靠着这个优势,总也能弄到一点钱的。 虽说像是挖人参、寻宝物这种好事经常会落空,但是也不是事事都跟上辈子不一样的,十件里面有那么两三件一样,也够她弄到点钱了。 而且作为重?生?人士,她胆子比其他人大,有时?候也会倒腾一些东西去黑市。 总之多的没有,但是在这个时?候的首都买一个不大的小房子的钱柳吟霜还是拿得出来的。 现在首都的房价还不高的,等到今年?年?底,知青大规模返乡,到时?候别说房价要?涨,就是想找个合适的房子也会艰难许多。 得赶紧买一个,然?后等暑假的时?候就能回南省把爷爷接过来了。 柳吟霜可不放心把她爷爷一个人留在江北县,她在家的时?候,她那丧良心的爹和继母是不敢做什么的,她不在,她爷爷那个老好人的脾气?,绝对是要?吃亏的。 反正马上就要?改革开放了,到时?候甭管做点什么小生?意,他们爷俩都能在首都过下去的。 柳吟霜记得上辈子一个工友说过自?家亲戚在这段时?间买了首都的一个房子,连价格都说过,她记得很清楚,觉得那个房子位置和价格都很合适,所以准备去截胡。 她也不觉得自?己截胡有什么不对,那位工友的亲戚家里很有钱,这只不过是人家捡漏的一个房子,后来拆迁得了不少钱,所以才经常拿出来炫耀,她截胡虽然?有点不地道,但是劫富济贫有什么的。 她又?不是抢,她也是要?真金白?银去买的,完全没问题。 柳吟霜因为目标明确,但是又?没办法跟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能如此目标明确,于是也就没跟沈茉儿他们提自?己出去干嘛,准备回头买成了再说碰巧遇上的。 她自?己心里有鬼,也就没问沈茉儿出门去干嘛,人家婆家就在首都呢,没准去找傅知青去了。 沈茉儿倒是有些猜到柳吟霜要?去干嘛,毕竟她从前可没少念叨以后有钱要?去首都和沪市买房的事,只是别人都以为她开玩笑?而已,沈茉儿没觉得她开玩笑?,首都和沪市的房子将来会很值钱嘛,她懂的。 这也不奇怪,大凉时?都城的房子就贵,尤其天下太平那几年?,她名?下那些铺子房子每年?能给她挣不少钱。 道理都是差不多的,如今这个建国不过数十年?的国家,也日渐太平强盛,都城房价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服务员姓艾,让沈茉儿喊她艾姐,艾姐跟同事说了一声,溜号带着沈茉儿去找她大姨。 她们找到居委会门口的时?候,艾姐的大姨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是个剪了胡兰头,看着特?别爽利的大妈,她自?我介绍姓王,让沈茉儿喊她王大妈。 “姑娘长得可真俊,这么年?轻就嫁人生?孩子了?真是可惜。你要?没嫁人,我给你介绍个对象,你还买什么房子啊,直接就住婆家去了。” 王大妈看到人眼睛就是一亮,她这把年纪了也没见过长得这么水灵的姑娘,转念一想,想到外甥女说人家孩子七八个月大了,顿时?觉得非常的惋惜。 沈茉儿没说自己婆家就是首都的,笑?笑?说:“哪怕我不住,我爹也是要?住的,他总不能跟我一起住进婆家去,拖家带口的总得有个自己的房子。我们把工作卖了过来的,手里正好有一点点钱,不置办点东西,回头没准就花没了。” 王大妈听她说得实诚,也是连连点头:“你倒是个孝顺的,说的也没错,这钱呐最?是不经花,置办成东西总归都是在的。” 艾姐插嘴说:“人家小夫妻都是首都大学的高材生?,往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三人边走边说,王大妈听说小两口都是首都大学?这一届的新生?,顿时?更?热情了几分。 今年?的高考,那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人家小夫妻两个都能考上首都大学?,可见厉害。 “楼房卖的人少,只有一套,二楼,五十多平方,两个房间,你们人不多倒是够住了,不过价格也贵,叫价是一千二。” 这是真挺贵的了,一般这样的房子也就六百到八百差不多,但是这家人不好说话,吃死了卖楼房的人少,愣是要?坐地起价。 说实话,想要?买楼房的人确实也多,他家也正是因为价格喊得太高,所以才从年?前到现在都没能出手。 想买的人不少,但是谁也不是冤大头。 “其他的就都是平房了,有几个大杂院的单间儿,这种你要?是钱够的话还是别考虑了,人住得杂,成天吵吵闹闹的,你们读书人多半是受不了的,我觉得比较合适的有三套,一套是跟人对半分一个院子,其他两套都是独立的小院儿。” 王大妈细细地给沈茉儿分析。 沈茉儿想了想,大杂院她肯定不考虑的,人多眼杂,住着不方便,跟人对半分一个院子也不太合适,她比较倾向两个独立的小院儿,当然?,楼房也可以去瞧瞧。 哪怕柳吟霜经常念叨首都四合院值钱,但是不可否认,这年?月确实是住楼房更?舒适,别的不说,就说有个独立的卫生?间就方便很多,而且北方的话还得考虑取暖的问题,楼房肯定是比平房住着要?暖和的。 大人倒是还好一点,她家还有个小豆丁,尽量还是要?住得暖和一点。 王大妈听说她楼房也想去看一看,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倒是琢磨着,听见一千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看来是有点家底的。 先去看了楼房,房子倒是不错,倒头的楼梯上去,一条走廊六户人家,要?卖的这户就在二楼的楼梯口。 这家人还住着,开门的是个吊梢眼的女人,上下打量沈茉儿一眼,开口就是:“一千二,一分钱不少,价钱能接受就进来看,价钱不能接受就甭进来了,浪费时?间。” 沈茉儿站在门口看了眼,门口进去就是个连着饭厅的小客厅,饭桌靠墙摆着,另一边靠墙摆着床板,估计是夜里床板要?放下来睡人。 目之所及,也就这块地方空一点,其他地方都摆满了杂物,下脚都难。里面的房间门开着,隐约可见一间屋子里摆着上下铺的架子床,另一间屋子倒是只有一张床,但是也堆满了杂物。 这住的确实是很拥挤。 不过也不奇怪,这年?月大家住房条件都不好,有些大杂院,一个单间儿住一大家子的也是比比皆是,像这家这样有个小套间的,其实都算住房条件好的了。 沈茉儿看了眼,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隔壁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然?后就听见一个粗哑的声音开始骂人,随后另一边的隔壁有人拎着个菜篮子出来,边走边恨恨地嘀咕:“这老不死的痨病鬼,白?天骂,夜里骂,这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吊梢眼女人脸色微变,赶紧冲着沈茉儿又?问了一句:“成不成,你赶紧给句话。” 沈茉儿笑?笑?:“我看房子好像太小了,住不下,算了。” 吊梢眼女人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呸地一声:“真是晦气?,没钱看什么房子,王大妈,回头这样的人别带来。” 转身就进了屋子,砰地关上了门。 王大妈脸色也不好看,赶紧跟沈茉儿道歉,沈茉儿倒觉得没什么,王大妈早说了这家人不好说话,她自?己要?过来看看的,哪能怪人 家? 三人下楼往另一套房子走。 “我听说他们家是孩子都大了住不开,闺女也是今年?刚考上的大学?,儿子也准备结婚,所以想卖了这个房子换个大点的。她还在外面说,她家这房子风水好,女儿考了个好大学?,儿子也找了个好媳妇儿,买他们家房子就是沾他们家的喜气?。” 王大妈啧了声:“我前两回过来都没遇上今天这一茬,现在看来实际是隔壁太闹腾,他们受不了才想搬家。” 住不开也是真的,但是既然?闺女要?去上学?了,其实家里挤一挤也是能挤得下的,多半也是受不了隔壁。 还敢说什么风水好,人家买家知道这么个情况,别说加价到一千二了,就算是市场价没准都要?犹豫再三。 第二套房是个五间房的小院子,原先住了三户人家,院子里弄得有点杂乱,但是房子本身没怎么被破坏,比较好的是房间虽然?不多,但是院子面积挺大,还种了一棵柿子树,枝干最?高的地方还挂着一颗红彤彤的柿子。 “这个院子大一点,房间也多一点,不过因为之前住得人多,所以也弄得乱一点,买下来还得花点时?间拾掇一下。”王大妈尽心尽力地介绍,“不过这个价格不贵,人家叫价也才八百,这个价格是很公道的了。” “另外那个小一点,不过因为之前只住了一户人家,所以保管收拾得很好,四个房间,院子只有这里的三分之一,那边叫价也是八百。” 沈茉儿心里对这套房还是满意的,尤其是院子比较大,等小凉凉再大一点了,玩耍的地方也宽敞一些,而且,八百的价格,他们家明面上的钱就够了,到时?候也不用烦恼怎么跟傅明泽解释钱的问题。 不过她还是决定再去看看另外那套小一点的,总归如果合适,不用拾掇的话,倒是也能省不少麻烦。 艾姐还得回去上班,就先走了,王大妈带着沈茉儿去另一套房子:“那套房子在街口,早年?还有人在他家门口摆摊卖东西呢,这些年?不允许了。” 俩人边说边走,刚走到街口,沈茉儿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和另一个中年?男子站在王大妈说的那个小院儿的门口。 “哎哟,看来有别的人也来看房子啊!”王大妈嘀咕,“奇怪,这家是前两天刚跟我说要?卖房子的,这消息应该还没传出去呀,怎么就有生?人上门看房了。” 沈茉儿看着柳吟霜,心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家没准几年?前就知道这家人这时?候要?卖房子了。 既然?柳吟霜看中了这个院子,说明这个地段是不错的,沈茉儿想了想,说:“算了,既然?有人在看了,咱们就不去了,刚才那个院子就不错,我就买那个吧。” 那个院子离这边也不远,想来地段应该也不会差太多。 沈茉儿猜测柳吟霜买房子是想把家里的爷爷也接过来,这家门口能摆摊子,倒是挺适合她的。 王大妈虽然?也觉得这几个房子都还不错,毕竟其他差的,她也没跟人提,不过也没想到这位女同志做事这么果决利索,看过以后马上就决定要?买了。 “你要?不要?回去跟家里人再商量商量,那套房子估计也少不了多少了,七八百可不是个小数目。”王大妈劝了一句。 沈茉儿知道对方是好意,笑?笑?说:“不用,我家里都听我的。” 王大妈:“……那也行?,他家住得也不远,在隔了一条街的楼房,你们谈妥了,下午就可以办手续。” 沈茉儿向来是果断的性子,当即就跟着王大妈去见房东,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老伴儿下放的时?候没了,他自?己身体也不好,干脆就搬到儿子这边住了,他说的是那边房子留着没用,不如卖了,其实是这边有个邻居想卖房,他想着把那边卖了换这边房子,一家子也能住得更?宽敞些。 他跟邻居私下已经讲好,所以居委会倒是不知道他邻居也要?卖房的事。 两边都是利落的人,很快谈好了七百五十的价格,沈茉儿给了一百元的定金,说好下午办手续的时?候一并交清尾款。 办完事回到招待所,沈绍元还没回来,想也是,老汪头必定是要?留他吃饭的。柳吟霜也没回来,沈茉儿也不管他们,喊上周平安一起出门吃饭。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起来后沈茉儿先去银行?取了钱,再去办了过户的手续,房东老大爷也干脆,他那房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也不用留时?间搬家了,当场就把钥匙给了沈茉儿。 事情都办好了,沈茉儿回到招待所,进门就见沈绍元抱着小凉凉正在走廊上看窗外的树梢上的鸽子。 看见沈茉儿,一大一小眼睛都亮了亮,沈绍元:“走,去你屋子聊聊。” 屋子里空无一人,柳吟霜还没回来。 沈绍元嘬嘬嘬逗着小豆丁,说:“老汪头给我介绍了个房子,就在他家附近,是个三进的四合院。” 第120章 第120章 二更 当年下放江北县杨柳大?队住在?漏风牛棚里的老汪头, 平反回城以后成了某部委的领导,家里的房子也拿回来?了,前?后三进的四合院, 拾掇得非常整齐。 房子其?实是他岳家的, 不过他老丈人就一个独生女,所以他们一家子都是跟老丈人一起生活的。如今老丈人和丈母娘早过世了, 就连他的老伴儿也在?运动刚开?始的时候就没了,同样被下放的子女倒是回来?了, 儿子回了原来?的单位,孙子已经上中学了,女儿离婚了,带着六岁大?的外孙女也住在?家里。 沈绍元带着小凉凉去他家, 他家的外孙女特别喜欢这?个胖嘟嘟、眼睛大?大?的小妹妹, 一个劲儿说要让小妹妹也住到家里来?, 老汪就开?玩笑说:“让小妹妹在?咱们家附近买个房子吧,以后你就能天天看见小妹妹了,正好,胡同那头十?九号的老曾家想卖房子。” 沈绍元一听就心动了。 这?一片胡同里面都是大?的宅院, 大?概是住的人少, 瞧着比其?他地方干净不少,关键是也清净。 沈绍元从小住的不是皇宫内院就是高?门大?院, 骨子里还是喜欢这?种清幽的环境,何况, 柳吟霜不也时常念叨首都的四合院以后是天价嘛, 有那什么投资价值,现在?买一个是真挺合适的。 沈绍元于是就认真询问了屋主的情况和价格。 老汪没想到他真想买,这?种三进的大?院子可不便宜, 不过他也没问沈绍元有没有这?个钱或者是钱从哪里来?,只是把那户人家的情况说了说,表示可以陪他去看看房子。 其?实老汪在?杨柳大?队时就有些?察觉沈绍元家应该没有外界传闻中那么穷了。 沈家住在?村口,跟村里人接触不多,但是老汪住的牛棚就在?沈家隔壁,沈家做点好吃的,他经常是能闻见味道的。 这?家人吃得挺好的,伙食比村里大?多数人家都好。 当然?,沈绍元也时不时会给他送一点,也得亏沈绍元经常给他送吃的打牙祭,他这?把老骨头才能一直撑下来?。 而且,沈绍元的谈吐学识也不像寻常的社员,村里的社员没感觉,那是因为沈绍元不会跟村里人说种地之外的事,但是他们俩挺投缘,倒是经常一起谈天说地,沈绍元的见识胸襟,别说村里的社员了,就是一般大?城市的人也是比不上的。 更别说他还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下得一手好棋。 老汪有听说过他的画是他媳妇儿教的的说法,老汪没见过沈绍元的媳妇儿,倒是不好判断,但是沈绍元有自己的秘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也许是认识什么隐姓埋名的厉害人物?,也许是他媳妇儿家世显赫。 结合这?些?事情,沈绍元有钱买四合院倒也不奇怪了。 只是没想到说到去看房子,沈绍元倒是直接摇头:“不必,我去看了没用,得我女儿过来?看,只要她看了觉得满意,我是怎么样都行的。” 老汪一脸无语。 他在?杨柳大?队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人宠女儿宠得不行,什么事都由着女儿,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 “那明天让我的秘书?带 小沈过来?瞧瞧。” 老汪也是难得今天有空回来?招待一下客人,明天他就没时间了。 沈绍元摆摆手:“随便找个人帮忙带下路接个头就成。” 回到招待所见到沈茉儿,沈绍元就把这?事儿说了。 沈茉儿抱着小凉凉,小家伙喝了一天奶粉,回到妈妈的怀里,就委屈地哼哼唧唧,小脑袋直往妈妈胸前?钻。 “她是又饿了吗?”沈茉儿问。 沈绍元睨了撒娇的小家伙一眼:“刚喝过奶,应该还不饿。”这?小东西,倒是一副他让她受了多大?的委屈的小模样儿。 沈茉儿就把小家伙竖着抱起来?,逗着她玩,然?后就把自己已经买了一个小院子的事情说了一下。 沈绍元略一沉吟,说:“这?院子离你学校不远,价格也合适,倒是可以跟女婿直说,到时候咱们就先住这?个院子。” “那个院子你先去看了,合适咱们先买了放着,等回头家里有了一两笔较大?的收入了,再告诉女婿就行了。” 他的连环画如果卖出去,应该会有一大?笔的稿费,另外,不是说今后可以随意做生意了嘛,想来?弄点明面上的钱应该也不难的。 慢慢来?,让女婿循序渐进地接受他们家变富裕这?件事就行了。 到时候也能光明正大地帮衬亲家了。 沈绍元对没见过面的亲家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听说家里穷困潦倒,但是小夫妻结婚以后,倒是时不时能收到家里寄的东西,有些?还是从边疆那么大?老远的地方寄来?的。 听说茉儿生了女儿,也没什么不快,寄了不少亲手做的衣裤鞋袜,显见是非常用心的,没什么重男轻女的意思。 这回家里老爷子又生了重病,怕是更加雪上加霜。 沈绍元倒是也愿意多帮衬一点。 父女俩很快地商量好了,这?些?年他们陆陆续续地出了一些?金子,钱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实在?不行也可以私下问问房东,能不能一部分房款拿金子抵。 第?二天沈茉儿一个人去了永宁胡同。 下了公交走?到胡同口就看见一位戴眼镜的青年肩背挺直地站在?胡同口,远远看见她,马上露出了笑容,快步上前?:“沈小姐是吗,我是汪部长的秘书?,我姓杨,你叫我小杨就行了。” 沈茉儿笑着点头:“杨同志你好,今天麻烦你了。” 杨秘书?笑道:“带个路的事情,不麻烦的,汪部长说跟人已经约好了,咱们过去就行。” 沈茉儿点点头:“行。” “房子在?胡同另一头,九号院儿,离汪部长家还是有点路的,不过也不算远。”杨秘书?说,“汪部长的外孙女儿知?道你们要过来?看房子,还一直闹着要给你们带路呢,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地址也是汪部长外孙女儿告诉他的,大?人不让她过来?带路,她还掉小珍珠呢,汪部长女儿忙着哄闺女,也没怎么顾上跟他说话。 不过问题也不大?,杨秘书?在?沈茉儿来?之前?就把整条胡同都转了一遍,九号院儿在?哪里他已经成竹在?胸。 “这?一片房子保存得都还不错,不像有的地方,租了不知?道多少户人家,房子都糟蹋得不成样子。这?一片要么是被当做了临时库房,要么被征用做了办公用房,倒是比其?他地方要好的多。” 杨秘书?边走?边介绍:“咱们要去看的这?家我在?门口看了几眼,房子似乎已经修缮过,就连院门都是新换的,院子里应该种了不少树,柿子都挂到院子外面来?了。” 沈茉儿一走?进胡同就挺喜欢这?个地方,就像他爹说的,这?边的胡同干干净净的,各家院子大?了,一条胡同里的住户就少了,所以整个胡同显得非常清静。 一路走?到九号院儿外面,果然?,几丛柿子树的枝丫从院墙里面伸出来?,上头还挂了几个红彤彤、有些?干瘪了的柿子。 从外面看,也能看得出来?院子修缮过,院门也是簇新的,不用进去院子,沈茉儿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满意。 “挺不错,我想买这?个院子。” 杨秘书?笑呵呵去推虚掩着的院门,汪部长说过的,他这?个老邻居有些?耳背,有时候人家敲门他听不见,所以今天他会把门虚掩着,他们到了自己进去就是了。 他边推门边说:“房子是好的,就是买的话,价格还是挺高?的,一般人还真是买不起。” 沈茉儿不在?意:“钱无所谓,房子好就行。” 杨秘书?已经推开?了门,笑着说:“既然?钱无所谓,那今天这?房子肯定能买得成了。” 院子里有人站在?桂花树下,诧异看向推门进来?的陌生人,回想刚刚这?人推门时说的话,俊脸上神情顿时便有些?不耐:“当谁家缺钱似的,不卖,您请回吧!” 也不知?道这?条胡同是谁家要卖房子,昨天也是,有一家人找错门,问他们卖不卖房子。 杨秘书?身后的沈茉儿觉得院子里头这?人的声音非常熟悉,很像她家傅知?青,不过人有相像,声音也有相似,倒是没什么奇怪。 奇怪的是,这?人怎么说不卖房子。 她想要问清楚怎么回事,一抬眼,就见桂花树下的青年西装革履,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上挂着一件呢子大?衣,表情略微有些?不耐烦地看过来?……不管是这?身西装还是这?不耐烦的表情,都非常的陌生,但是这?张俊脸,确确实实是她家傅知?青没错。 此?时,傅明泽也已经看清楚站在?杨秘书?身后的沈茉儿,俊脸上的表情微微凝滞了几秒,眼睛极缓慢地眨了一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忧虑过度产生了幻觉。 不然?怎么会在?家门口看到了他媳妇儿? 傅明泽又缓慢眨了下眼睛,回忆了下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当谁家缺钱似的。” “不卖。” “您请回吧。” 短短十?三个字,说的时候有多干脆,现在?就有多追悔莫及。 每个字都像自带榔头似的,重重砸进他的脑子里,傅明泽只觉这?几天本来?就隐隐作?痛的脑袋现在?好像更疼了。 甚至连编个谎话先搪塞一下的余地都没给自己留。 不过很快地,傅明泽又想到了,他刚才就隐约感觉好像听见了媳妇儿的声音,只是他觉得不可能,就没当回事,现在?仔细回想,他媳妇儿刚才说的好像是“钱无所谓房子好就行”,然?后这?个男人说的是“那这?房子今天肯定能买成了”……似乎,好像,要买房子的就是他媳妇儿? 惊讶,心虚之外,傅明泽的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 对面的沈茉儿也是差不多的心情,既心虚准备一掷千金买房的时候被傅知?青撞见,又疑惑傅知?青为什么会在?这?里。 并且,听他的语气,好像这?房子是他家的? “……” “……” 夫妻俩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120-130 第121章 第121章 一更 杨秘书感受到现场沉默而凝滞的氛围, 他其实?有些疑惑,但是也没有脑洞大到能联想到眼前这两位是认识的,甚至还是夫妻, 只?以?为?一方想买一方不想卖, 一时僵住了。 于是赶紧开口缓和气氛:“这里是曾教授家吧,请问曾教授不在家吗?我们是汪庆山部长介绍过来的, 他说跟您家已?经约好了,同志您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怎么说好的卖房子, 突然?的又说不卖了? 傅明泽眨了下眼,凝固的思?维终于卡嚓卡嚓艰难地转动?起来。 曾教授? 他们家哪来的曾教授? 看来确实?是走错门了。 但是走错门的是他媳妇儿……好像也不算走错? “小泽,是有人找曾教授吗,你跟人说找错了, 老曾是十九号院儿。”老太太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哎哟, 茉儿送我的那个围脖怎么就是找不着……” 傅明泽下意识去看沈茉儿,沈茉儿眨了下眼,重新打量丈夫一眼,嗯, 西装革履, 明显是要出门。 她开口:“杨秘书,看来是咱们弄错了, 曾教授既然?是十九号院儿,咱们就去十九号吧。” 说完她马上利索地转身。 不管眼下是什么情况, 现在确实?不是面对婆家人的好时候……真见了面, 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啊,哦,哎呀, 怪我,都怪我没问清楚,同志,不好意思?啊,是我们走错门了,打扰,打扰了!”杨秘书也反应过来了,微笑着向傅明泽道歉,转身匆匆跟上沈茉儿。 眼睁睁看着媳妇儿招呼都没打一个转身就走的傅明泽:“……” 显然?,他们夫妻出现了重大的信任危机。 他媳妇儿背着他攒私 房钱买房子,他瞒着媳妇儿自己?家是有钱的资产阶级的事实?……似乎,好像,他的性质更严重。 傅明泽头?疼不已?,喊了一声:“奶奶,你让明濯陪你去裘奶奶那里吧,我突然?有点急事。” 说完也不等老太太反应,快步走出了家门。 老太太从屋里探出头?:“什么?” 坐在厅里看书的傅明濯:“大哥说他有急事,不陪您去裘奶奶家了。” 老太太瞪他一眼:“他还说了,让你陪我去。” 傅明濯:“……” 无奈放下书本,嘀咕:“大哥可真是,奶奶,刚才有个漂亮姐姐走错门,大哥瞪着人家看了半天,人家走了,他就马上抛弃你跟上去了,我大哥不会是见异思?迁移情别恋要抛弃我大嫂当陈世美吧?” 老太太皱眉:“怎么可能,你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傅明濯:“那是您没瞧见他看那个姐姐的眼神,直勾勾的。” 老太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些什么,别胡说八道。” 那边沈茉儿他们匆匆走出九号院儿,杨秘书边走边道歉:“沈同志,真的太抱歉了,是我一时疏忽弄错了地址,不过幸好弄清楚了,也没闹出什么大的误会。十九号院儿不远的,咱们现在马上过去就行了。” 确实?没闹出什么大误会。 只?是好像戳破了什么大谎言。 沈茉儿保持微笑:“嗯,没事的,麻烦杨秘书了。” 如果换个人,今天这事就跟不小心上错了公?交车下一站马上就行了这么简单,无非是今天这错误太过巧合,惹出的是这位杨秘书根本无法想象的麻烦而已?。 这当然?不能怪人家。 沈茉儿脑子里其实?还有些混乱,不过她也不是什么不扛事的小姑娘,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 别的再说吧,先把房子买下来才是要紧的。 两人快步往十九号院儿走,没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傅明泽追了上来:“茉儿。” 杨秘书惊讶看向傅明泽,又回头?看向沈茉儿,迟疑了下,问:“沈同志,原来你们,认识啊?” 沈茉儿沉默两秒,说:“嗯,认识,不是很?熟。” 傅明泽:“……” 沈茉儿看着傅明泽:“傅同志,我跟曾教授有约,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傅明泽:“……我陪你一起。” 沈茉儿想了想:“也行,那走吧。” 杨秘书偷偷看了两人一眼,心里好奇地猜测着俩人的关系,面上倒是没露出什么表情。 到了十九号院儿,头?发花白的曾教授果然?早就在家里等着了。老人脸上满布风霜,看着冬日略有些萧条的院子叹气说:“孩子下放在广市,已?经在那里安家落户了,也不想再回首都了,我年?纪大了,要是身体撑得住,还能再回到岗位上发挥余热,可惜身子骨不行咯,想着还是卖了房子去广市和孩子们团聚。” “这房子是我们家的祖宅,按理说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不应该轻易变卖,只?是祖宗留下的这些东西,实?在是让我们一家子受了不少苦,卖掉也好,有什么比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平安安更重要呢?” 曾教授是认识杨秘书的,视线略过杨秘书,看向沈茉儿和傅明泽:“我看你们小夫妻都一表人才,听老汪说这一次还顺利考取了首都大学,我这房子卖给你们,倒也不错。” 沈茉儿和傅明泽还没说话,杨秘书已经飞快地替他们澄清了:“曾教授你误会了,是这位沈同志要买房子,这位傅先生是她的朋友,住在附近,所以?帮着过来瞧瞧。” 傅明泽:“……” 他看了眼沈茉儿,沈茉儿没否认。 曾教授仔细看了眼傅明泽:“姓傅,你是九号院儿傅家的孩子吧?你们家长辈我倒是认识,孩子们是一点都不认得了。你是致远家的,还是泊远家的?” 傅明泽回答:“我父亲是傅致远。” 曾教授叹气:“你爸妈下放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吧?一家子都能好好活着也不容易了,听说老爷子老太太这些年?都在边疆你小叔那儿?你小叔是国家重点保护的石油人才,边疆倒是也比内陆消停,就是生活环境艰苦。哎,能熬过来都算好的了。” 要说成分?,傅家怕是这附近倒数的,但是他们家傅泊远是国家重点保护的石油人才,而且,他家人行事也确实?果决,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家就已?经走的走、散的散了,最后倒是全?家人都保全?了下来。 不像有些人家,在最乱的时候留在首都,最后…… 沈茉儿淡淡看了傅明泽一眼。 说好的普通工人家庭,一家子都在首都呢?说好的亲妈身体不好,弟弟年?纪不大,上面还有时常生病的爷奶,一家子靠着微薄的工资艰难过日子呢?说好的只?有小叔一家在边疆当石油工人呢? 傅明泽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回答曾教授:“都是运气。” 沈茉儿笑了下,说:“不止运气,还有审时度势的智慧吧?” 智慧两个字是重音。 傅明泽:“……” 曾教授笑笑:“小沈同志说得对,审时度势,就这四?个字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傅明泽已?经没脾气了,看向沈茉儿的眼神带了些求饶的意味。 曾教授倒是没有再继续跟傅明泽唠叨他家的事情,总归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卖房子,他话锋一转跟沈茉儿介绍起自家的房子。 带着沈茉儿到处看了看后,曾教授道:“房子就是这样?,你们买了可能还得再修缮一下,不过这种老宅子,之前用料都是很?好的,好好保管,是能够传家的。我要价是两万,前两天有人回我一万八,我没答应。我瞧着沈同志不错,房子卖给你我是放心的,所以?我也不多说,一万八我卖给你。” 这个价钱听着是天价了,毕竟沈茉儿之前买的那个小院子才八百块钱。 但是房子的大小是差很?多的,那边的小院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宅院,这边却是里外三进的大四?合院,房子面积就差了不知道多少,更不要说这边的地理位置也不知好了多少,这边据说离开从前的皇宫也不远的。 这位置跟沈茉儿在大凉时住的王府也差不多了,这种位置,古往今来都是寸土寸金的,沈茉儿自然?能够理解。 老汪事先也帮他们估过价,也说是两万左右,现在人家自己?说一万八给他们,是真的很?公?道了。 严格来说,这价格是他们占了便宜了。 所以?沈茉儿也没再讲价,而是说起了付款的事情:“我们现金大概能拿出一万,还有八千……” 傅明泽忙说:“我出,我回家拿来。” 沈茉儿看他一眼,没接话,而是问曾教授:“剩下八千,不知道能不能给您等价的黄金?我同美丽国的一位朋友有书信往来,他告诉我说现在金价与美丽国货币挂钩,国际金价比较稳定?,而且据我所知,广市临近港城,那边人喜欢黄金胜于货币。” “您不用担心我拿假东西蒙骗您,我们可以?找专业人士作鉴定?,而且我买了您的房子,人能跑,房子总归是跑不了的。” 傅明泽看向沈茉儿,这一刻脑子里也有点懵,他媳妇儿不但能拿出一万块钱的现金,她手里似乎还有不少黄金。 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哪里来的黄金? 她家不是三代贫农,不是穷得差点饿死吗? 也不可能是这几?年?挣的,就算是干黑市的买卖,也挣不来这么多钱,从绣衣厂挣就更不可能了,她一向以?身作则,连出差报销都不会多报一分?钱的。 傅明泽看着沈茉儿,表情难得有些 茫然?。 面前这个人明明就是他的媳妇儿,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感到有一点陌生。 曾教授听沈茉儿说要拿黄金抵,表情微微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点头?:“没事,我相信你。” 其实?如果是拿黄金折价,他反倒是占便宜的。 正如沈茉儿所说,广市人喜欢黄金胜于货币,儿子曾来信隐晦说过,那边这些年?总有人偷渡逃向对面的港城,去年?年?底开始,逃港的人突然?猛增,黑市金价都涨了不少。 带着黄金去广市,没准就不止八千了。 双方很?快谈好,约好下午交钱过户,沈茉儿他们告辞离开,曾教授也高兴地表示要去打电话喊儿子过来接他。 走出胡同,杨秘书敏感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好像有些多余,非常有眼色地表示要先回单位上班,表示下午再过来陪沈茉儿去办手续,傅明泽直接回绝了,让他下午不必过来,他陪着办手续就行了。 杨秘书看着眼前长相清俊、气质出众的男人,一边在心里吐槽之前不还跩得很?什么当谁家缺钱似的什么请回吗,怎么这会儿跟牛皮糖似的了,一边笑眯眯地看向沈茉儿,等沈茉儿的答复。 汪部长给他交代的活儿是帮这位沈同志办事,他当然?是听这位沈同志的了。 沈茉儿笑道:“杨秘书,今天真是麻烦您了,下午就不用再耽误您的时间了,过户手续不难,我自己?去办就可以?了。” 听话听音,杨秘书听出来了,这位沈同志是觉得自己?能处理,压根儿不需要别人陪。 他也不勉强,说:“那您有什么问题随时打我们单位的电话,我这两天不忙,随时可以?帮忙处理。” 沈茉儿再次感谢,与人在胡同口分?别后,走向另一头?的公?交车站。 傅明泽默默跟上,边走边问:“你什么时候到首都的,爹和女儿也来了吗,怎么到了首都不打电话给我,我好去接你?” 沈茉儿脚步微顿,说:“不是说电话是你爸车间的吗,我怕打了耽误他上工。” 傅明泽:“……是家里的电话,我是想等你打过来,我接上你再当面跟你说的。” 沈茉儿扭头?看他,似笑非笑:“说什么,说你爸其实?不是工人,家里也没有穷困潦倒,说你当初在杨柳大队穿的那件破烂衣服,是在路上跟乞丐买来的?” 傅明泽:“……那是我自己?的衣服,只?是、只?是多打了几?个补丁。” 沈茉儿:“哦。” 敢情还是一件特制的“戏服”。 他们走到公?交车站牌附近,突然?有人喊:“傅明泽,你干嘛呢?” 傅明泽循声看去,戴明轩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干嘛呢,穿成这样?去挤公?交车,你是脑子有病呢?” 傅明泽:“你别管。” 戴明轩:“什么不管,我远远就看见你跟着个漂亮姑娘,我说你丫这样?可不成啊,我嫂子马上来首都了吧,你这见异思?迁想当陈世美呢?” 戴明轩蹬着自行车就给傅明泽拦住了,义正言辞:“傅明泽,我嫂子哪怕是个农村姑娘,人既然?能考上首都大学,那也绝对是个有文化有智慧的姑娘,人家也是很?优秀的,你可不能做那没良心的负心汉,我必须得替我嫂子给你看好啰!” 那边公?交车已?经来了,沈茉儿飞快挤上车,回头?见傅明泽被戴明轩给缠住了,一副想过来又过不来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很?快,汽车启动?缓缓驶离,沈茉儿扒着窗探头?喊: “同志,我替你嫂子谢谢你!” 戴明轩回头?看了眼,顿时乐了:“瞧瞧,瞧瞧人姑娘这觉悟!” 被自行车和人群拦住,眼睁睁看着媳妇儿被公?交车载走的傅明泽:“……” 瞪着眼前这个傻缺,冷漠道:“那就是你嫂子。” 戴明轩:“啊?!” 回头?又看了眼已?经越来越远的公?交车:“……” 飞快调转自行车龙头?,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自行车脚蹬蹬得跟风火轮似的,迅速逃离现场。 有那么一刹那,傅明泽的眼神告诉他,他再待在那儿,傅明泽没准会把他一脚踹进公?交车轮子底下去。 不是,你媳妇儿把你甩了,你找你媳妇儿去啊! 第122章 第122章 二更(修) “奶奶, 这家伙自己把媳妇儿惹生气了,倒是怪上我了。他自己说的,他媳妇儿元宵过了才来的, 我见他在大街上跟着个漂亮姑娘, 我可不得抓住他让他悬崖勒马嘛?” 戴明轩指着自己龙头都歪了的自行车,喊冤:“您瞧瞧, 他丫的给我自行车造成这样了,我看这些年?他哪儿是去种地?, 他分明是去当土匪去了。” 老?太太觑一眼冷着脸的大孙子,拍拍戴明轩的胳膊:“得了,赶明儿让你伯伯给你弄辆新?的,今天先回去。” 戴明轩眼珠子一转, 想?留下来听听前因?后?果。 傅明泽的热闹可不常有, 在大街上被媳妇儿甩下这种事儿, 放在傅明轩身上就更稀奇了,他现在真是抓心挠肝的好奇。 要不然也不会“冒死”跑回来了。 “行了,赶紧的回家,回头他生气起来, 给你家里那些宝贝玩意儿都砸了, 我可帮不了你。” 老?太太劝着,戴明轩一听, 啧,还真是。 傅明泽这家伙从小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 他一般不生气, 顶多冷着脸不理人?,一旦真生气了,他绝对就是往你的弱点重拳出击, 你稀罕什么他就毁什么,让你一次就记住,再不敢轻易惹他。 戴明轩想?想?自己家里那些“心头好”,麻溜地?就推着他那辆歪脖子自行车走人?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之前那个漂亮姑娘是你媳妇儿?”老?太太问。 她?原本今天和老?姐妹约好了去茶馆喝茶,顺便带两家的年?轻人?一起熟悉熟悉,傅明泽临时跑了,加上傅明濯说的那些,老?太太到了茶馆越想?越不对,坐下没多久就又回来了。 还以为自家大孙子真跟明濯说的,要当陈世美了呢,结果之前走错门的就是孙媳妇儿? 老?太太十分不解:“既然都到家了,怎么又走了啊?” 傅明泽坐在椅子上,沉着脸,说:“她?不知?道咱家在这里。” 老?太太茫然:“啊?” 傅明泽揉了揉额角:“我还没跟她?说咱家的情况不是下乡档案里那样。” 另一边,沈茉儿回到招待所。 周平安仍旧废寝忘食地?在看书画画,沈绍元抱着小凉凉到处晃,每次走廊上有人?出现,小豆丁就会唰地?转过脑袋,然后?在看清来人?后?,小嘴巴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随即就冷漠地?扭过了脑袋。 沈绍元被逗得直乐:“哎哟,又不是妈妈呀?怎么上来一个不是妈妈,上来一个又不是妈妈呢?” 小凉凉瞪大了圆圆的眼睛,举着小手啪一下打在沈绍元脸上,很有脾气地?哼了一声。 沈绍元啧了声:“这小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小凉凉突然呼地?扭过头,小嘴欢快地?啊啊啊叫起来,沈绍元抬眼一看,还真是沈茉儿回来了。 “你再不回来,你闺女要打死你老?爹啰。”沈绍元笑呵呵问,“怎么样,顺利吗?” 沈茉儿表情复杂:“算挺顺利吧。” 看到伸着小手求抱抱的女儿,心情就更复杂了。 小家伙长开了以后?就很明显了,除了胖了一点,五官神态跟傅明泽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刚甩掉一个大骗子,回来就看见一个小骗子,这感觉,真是让人?五味杂陈。 小凉 凉长着手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香香软软的妈妈的抱抱,顿时小嘴一扁,委屈地?哭唧唧。 沈茉儿将小家伙抱过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小骗子。” 沈绍元挑了下眉:“怎么?” 沈茉儿想?了想?,没说傅明泽的事,说起房子的情况:“三进的院子,保管得只能说一般,不过大体的骨架都还在,咱们暂时也不住,放着慢慢修吧。” 又说了价钱,一万八的价格,确实已经很公道。 一万的现金他们倒是没存银行,直接放在宝库里的,另外八千价值的黄金,也进宝库拿就行了。 沈绍元:“柳吟霜又出去了,去你们房间吧。” 这回沈绍元抱着小凉凉在外面守着,沈茉儿进宝库拿钱和黄金。 小凉凉看着凭空出现的半扇门,小脑袋歪了歪:“咦?” 小手往半扇门的方向指:“ma~ma~” 沈绍元看小豆丁一眼:“妈妈,对,妈妈。咱们不去,你妈妈拿了东西就出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沈茉儿就拎着个布袋子出来了。 看到妈妈出来后?,那半扇门又呼地凭空消失了,小凉凉吓了一跳,圆圆的眼睛使劲地?眨了眨,指着门消失的方向“伊伊伊啊啊啊”。 沈绍元:“再大一点咱们就得逼着她些了。” 沈茉儿摸摸女儿柔软的胎发:“乖,等你长大了,就能自己去里面找东西玩了。” 下午沈茉儿挎着包再度出门,刚从公交车上下来就看见傅明泽站在公交车站牌旁边。 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等的,脸颊和鼻子都冻得有些红。 衣服倒不是上午那套中看不中用?的西装了,而是一件黑色的长款棉服,款式简单大方,不像是外头买的成衣,倒像是量身定做的。 沈茉儿没理睬他,直接挎着包往胡同里走。 傅明泽腿长步子大,三两步就追上了,软声哄着:“媳妇儿,我真不是故意瞒你,主要你们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我怕你不能接受我的成分。” 说到三代贫农的时候,傅明泽不自觉地?迟疑了一秒。 沈茉儿眼神微微闪烁,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说实话,其实傅明泽的想?法她?还是很能理解的,毕竟她?自己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不过,她?瞒着他的,总归是怪力?乱神不可言说的事情,他呢,不就是成分不好不就是家里有钱在乡下装穷嘛,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茉儿睨他一眼:“你不会是从一开始就打着回城了另组家庭的想?法吧,正好了,档案里的情况也对不上,估计住址也是假的,我就算想?找你怕是也找不到吧?” 傅明泽:“……” 他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沈茉儿说完就没再理会他,径自去了十九号院儿。 曾教?授看到她?拿个不起眼的布袋子,就装了钱和黄金过来,特?别是在知?道她?还是坐公交车过来的时候,都有些傻眼了。 “你这孩子未免也太心大。” 沈茉儿笑了起来:“从我这儿不管是偷还是抢,都不是容易的事。” 曾教?授惊讶:“看来沈同志还不是一般的女同志。” 曾教?授是个通透的人?,他也没问傅明泽为什么又来了,收了钱打了收据后?,就和他们一起去办了手续。 沈茉儿反正不急着住,就让曾教?授慢慢来,住到儿子北上来接他再说。 双方愉快地?办理好了手续。 这回傅明泽再没把沈茉儿跟丢,一路跟着她?上了公交车,沈茉儿在她?买的那个小院子附近下了车,傅明泽就又一路跟着她?到了小院儿门口。 沈茉儿掏出钥匙开锁,推开门走了进去。 傅明泽迟疑一下,跟了进去。 “这是我昨天刚买下来的院子,七百五十块钱,我爹卖工作的钱,加上咱们家这几?年?的积蓄,绰绰有余。” 沈茉儿说:“这个院子离学校不远,咱们上下学骑个自行车就行,都不用?坐公交车。偶尔骑自行车不方便的话,抄小路走过来,也不过二十分钟的事。” “这院子不大,五个房间也够了,就算是把你爷奶接过来一起住也差不多。我原先是想?着你家经济困难,住房怕是也紧张,把老?人?接过来也好。而且院子挺大,也够凉凉大点了在院子里嬉戏撒欢。” 顿了下,沈茉儿又说:“我原来的计划,十九号院的房子买来先放着,等过两年?形势好些了,咱们明面上钱够了,再告诉你。” “我确实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社员,我有秘密,我家财万贯,我能轻松买下永宁胡同的房子,如果我想?,我还能买更多的房子,不过这些,要不是刚巧被你发现,我也没想?过跟你坦白。” 傅明泽看着沈茉儿,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茉儿我没关系……” 沈茉儿笑了下:“你看,原来咱们的婚姻是建立在互相欺骗的基础上的,你固然骗了我,我其实也一直在骗你。” 她?看着傅明泽:“傅明泽,我们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这段关系?” 傅明泽脸色一变:“茉儿,我不同意!” 沈茉儿又笑了下,说:“等你看过我的秘密再说吧。” 话音刚落,傅明泽突然感觉眼前一暗,然后?就震惊地?发现,就在他面前,凭空出现了一扇古朴的木门。 第123章 第123章 一更(修) 眼前的场景颠覆了傅明泽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他?呆愣了一下,扭头看向沈茉儿,迟疑问:“这是海市蜃楼, 还是, 你学过魔术?” 沈茉儿:“……” 她无语了一瞬,很快地摇头:“不是, 这是真的门,这门后?面有个房间, 里头装了很多金银财宝。” 她继续说:“你今天应该一直在想,我哪儿来的一万多块钱,还有那么多的黄金吧,都是这个门后?面的房间里来的。不止金银财宝, 还有一些珍稀的布匹、药材、酒水……基本上你想得到的东西, 里面都有。” 傅明泽想到沈绍元的那永远喝不完的酒, 还有家里偶尔会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些东西,像是过年的时候出现的咸肉,秋收时候炖的鸡汤里隐隐约约的参味,媳妇儿自?己做的布料有些特别的睡衣…… 一些原本被他?忽略的细节, 现在都成了眼前这奇异景象的佐证。 傅明泽皱眉思索半晌, 问:“是你那回饿晕在地里之后?出现的吗?” 杨柳大队曾经有不少人都觉得他?们?父女?俩在那以后?性情大变,如果说是因为从?那以后?就有了一个这样的房子?……性情大变似乎也合理了。 沈茉儿沉默几秒, 说:“算是吧,你要进去看看吗?” 傅明泽摇头:“不用。” 他?看向沈茉儿:“茉儿, 不管这扇门后?面是什?么, 这都不重要。你因为这种?离奇的事情隐瞒我,我能理解的,这种?事情确实不应该告诉其他?人, 我会当做不知道的,你以后?也不要再告诉任何一个人。” 他?想了想,又说:“你知道吗,1895年Y国作家威尔斯写过小说《时间机器》,讲的是一位时间旅行者创造了一种?机器,能够在时间维度上任意来回过去与?未来,这位作家写过不少类似的科幻作品,甚至还有关于星际战争的。” “既然时间能任意穿梭,那么空间也是有可能的,这个门大概就是类似的东西。这个空间也许是来自?其他?的时间维度,或者是空间维度,然后?正巧跟你产生了某种?联系。” “你之前一直不敢说,肯定是因为觉得这个东西凭空出现,神神鬼鬼的,容易跟封建迷信联系起来,但其实这应该只是一种?我们?目前的知识水平尚且无法理解的超自?然现象。” 傅明泽迅速用他?丰富的知识储备,为这件事找到了科学且合理的解释,安慰沈茉儿:“这件事看起来很不可思议,当然,事实也很不可思议,但是,它是能够用科学去解释的,只是目前我的知识水平还不够而已,所以你不用害怕。” 沈茉儿没想到傅明泽是这样的反应。 不管是看过的话本,还是她从?前生活的环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都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但是她家傅知青的眼睛里确实没有一丝一毫对于财宝的渴望,反而第一反应是担心害怕。 其实之前她有那么一瞬间,对他?们?的婚姻产生了质疑。 或许他?们?都是迫于形势,但是他?们?为了各自?的目的装作穷人,互相欺骗,或者还有相互利用……他?们?一起生活的几年里,充斥着谎言与?不信任,这样的婚姻,就好像水中?的月亮,空中?的楼阁。 沈茉儿有些不理智地觉得,你的秘密被拆穿了, 我的秘密也不用你再去旁敲侧击,我就把一切都摊开在你面前,让我们?一起看看,这段婚姻表面光鲜实际到处漏风。 其实刚才她决定把宝库显露在傅明泽面前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发抖。 那一刻的心情难以描述。 混乱,茫然,破罐子?破摔。 但同?时她又无比清醒地知道,并不能怪傅明泽,这件事他?们?俩都有责任。 他?们?有种?种?的考虑,种?种?的迟疑,种?种?的借口……可说到底,其实还是他?们?互相并不全然信任。 大概也正是这个事实,让她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 但是,傅明泽这些条分缕析的话语,又奇异地抚平了她的情绪。 从?猝然相遇后?,一直盘亘在她心头的矛盾的不安、恐惧、失落……那些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就像潮汐一样,无声地退去。 “你把这个先收起来。”傅明泽回头看了眼关着的院门,哪怕他?觉得这件事科学能够解释,但其实也是骇人听闻的,被人看见,怕是会惹来不知道多少麻烦。 “哦。” 沈茉儿念头微动?,门就不见了。 傅明泽瞪着那片虚空沉默了几秒,喃喃:“记住,别再告诉任何人。” 他?走到沈茉儿身前,捉着她的手?,沉声说:“茉儿,咱们结婚的时候我是不敢说,后?来时间久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但不管怎么样,一直瞒着你都是我的错。” 他话锋一转:“可我也罪不至死吧?咱们?同?甘共苦这么多年,有很深的感情基础,咱们?还有小凉凉,她才那么一点大,需要父母的共同呵护。” “我保证,以后绝对不瞒你任何事情。” * 沈茉儿找艾姐帮忙介绍了几个泥瓦木工匠,给小院儿修了修,屋子?里的炕也重新盘了盘,又去二手?商店买了一些家具,赶在开学前把院子?拾掇好了。 柳吟霜的房子?也是这几个泥瓦木工匠修的,两个院子?隔了一条巷子?,距离非常近。 柳吟霜参观完沈茉儿的院子?以后?,拍着胸脯跟沈茉儿保证,买这个房子?她绝对不会后?悔,以后?肯定能涨价,惹得一旁的傅明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傅明泽可是多年前就听柳吟霜说过什?么重生什?么上辈子?的,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从?来就没信过柳吟霜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哪怕有时候发现她说对了,也只以为是巧合。 但是如今的傅知青已经不是当年的傅知青了。 自?从?见过沈茉儿凭空变出来的那扇门以后?,纵然傅明泽依然坚强地用科学进行了分析解释,但原先固若金汤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还是难免被凿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至少,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一些他?认知之外的东西存在。 那么就不能排除柳吟霜说的其实也是真的的可能性。 所谓重生,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时空旅行”。 傅明泽在自?己没有意识到情况下,已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柳吟霜毫无所觉,高高兴兴给自?己的院子?修整好,盘算着平时也可以偶尔在门口先摆个摊子?卖点小东西。 她的家具也是二手?商店买的,不过她兜里钱不富裕,只买了一张桌子?和几把凳子?。 其他?的东西准备等摆摊挣了钱再慢慢添置。 两边院子?都拾掇好以后?,他?们?就从?招待所搬了出来。 柳吟霜那里什?么都没有,她死过一次的人,也不在意暖灶不暖灶的,干脆就蹭着沈茉儿家的暖房宴,一起吃一顿,算作自?己也暖过了。 暖房宴除了他?们?几个,还有一个傅明泽。 傅明泽最?近天天一大早就跑来招待所,晚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去,搞得柳吟霜这么神经大条的人都有点不好意思,感觉是自?己跟沈茉儿一个房间,打扰了他?们?小夫妻团聚。 而且,哪怕柳吟霜这么神经大条的,同?样也看出来了,他?们?夫妻俩好像是闹别扭了。 俩人虽然也没吵架,但是很少说话,而且,傅明泽原本就挺“老婆奴”的,现在更?变本加厉了,成天围着沈茉儿打转,一副小心翼翼还有点心虚的模样。 柳吟霜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傅明泽的时候,还觉得这是个高冷男神挂的,没想到被老婆吃得死死的。 不过也不奇怪,沈厂长这么漂亮这么能干。 自?从?沈茉儿在广交会签下藤编盒子?的订单,回柳桥公社后?又一力促成了藤编合作社的成立,让柳老爷子?有了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后?,柳吟霜就成了沈茉儿的“无脑吹”了。 “厂长,寄行李的钱我得给你,你帮我寄行李,总不能还帮我贴钱吧,我柳吟霜就算是脸皮厚,也不至于厚到这种?程度。” 柳吟霜两颊绯红,说话也有点大舌头,明显是喝多了。 沈茉儿抱着双眼乌溜溜盯着桌上菜的小豆丁,看了眼周平安:“给她换白水。” 柳吟霜声音立马高起来:“给谁换,给我吗,我没醉,我还要再喝两杯,不,再喝三杯的!” 沈茉儿:“……给傅明泽,他?酒量不好。” 柳吟霜一拍桌子?,手?指指向傅明泽:“傅知青,你不行啊!呃,你瞪着我干嘛?哦哦哦,我懂了,男人不能说不行是吧?” 傅明泽:“……” 其他?人:“……” 周平安趁机给她杯子?里的酒倒自?己酒杯里,拿了一旁的水壶倒上白水。 沈绍元喝了口酒,感叹:“这姑娘可真够口无遮拦的。” 柳吟霜心心念念记着她的邮费,七手?八脚地掏兜:“我得给你钱,江北县到首都可得不少邮费。” 沈茉儿:“……” 并没有。 毕竟只是用宝库捣腾了一下。 眼看柳吟霜从?兜里掏了一把零零碎碎的纸币出来,沈茉儿叹了口气,说:“不用给邮费,你不是搬新房了吗,就算是我送你的。” 柳吟霜想了想,哈哈哈大笑起来:“厂长,谁家搬新房送邮费的啊,你不送我一条被面,至少也该送个暖水瓶吧?” 沈茉儿:“……” 要不是看她拿着装了白水的酒杯也喝得津津有味,差点都要怀疑她其实没喝醉了。 等吃得差不多,周平安自?告奋勇送柳吟霜回家,沈茉儿抱着小凉凉回房间去哄睡,沈绍元和傅明泽一起把餐桌饭碗给收拾了。 沈绍元自?然早看出来女?儿女?婿在闹矛盾,而且这么些天,也没见女?儿说要去婆家,不过他?向来不是个爱操心的,小夫妻的事情他?从?来不管,所以打了水泡了脚以后?,他?就踢踏踢踏地自?顾回房睡觉了。 傅明泽重新烧水的时候周平安回来了,进屋摘了帽子?围巾,叹息:“首都可真冷啊,咱们?家里现在这天儿我根本就不会戴围巾帽子?。” 屋里传来沈茉儿的声音:“是啊,天气要再热一点,你还敢钻溪水里去偷听呢。” 周平安:“……茉儿姐,好汉不提当年勇。” 麻溜地去洗漱了回自?己的房间。 沈茉儿把睡着的小豆丁小心放到炕上,扭头就见傅明泽端着一盆水进来:“泡个脚吧,睡觉会舒服一点。” 沈茉儿坐到床沿,脱了袜子?,把脚伸进热烫的水里,问他?:“你今天不回家?” 傅明泽看她一眼,没说话,走出去了。 沈茉儿泡过脚,趿拉着拖鞋把水倒了,回到屋里就赶紧脱了外裤钻进被窝里。 周平安说的没错,首都确实比江北县冷了太多,不过北方?的炕也确实是暖和。 沈茉儿侧身探了探小凉凉的小手?,小孩子?火气大,睡在炕上小手?暖呼呼的。 啪嗒一声,灯突然黑了。 黑暗中?沈茉儿听见房门被闩上的声音,随后?就是稳而轻的脚步声,沈茉儿转身,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看到傅明泽的身影,他?掀开被子?钻进来,带进一股凉意。 沈茉儿下意识往里面挪了挪,身体却被男人的手?臂一把捞住了。 他?的手?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冰冷,反倒是温热的。 傅明泽抱着她叹了口气,说:“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我还能去哪里?” 沈茉儿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她正想开口说什?么,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被用力地揉进他?的怀里,他?在黑暗中?准确地捕捉到了她的唇瓣,轻轻地吸吮了一下。 “傅明,唔……” 她含糊而气恼地喊了一声,结果他?干脆结结实实地堵住她的唇加深了这个吻。 黑暗中?渐渐响起暧昧的喘息声。 许久,傅明泽放开沈茉儿,在她唇角落在一个轻轻吻,低哑的声音里压着潮涌的情绪:“媳妇儿,我想你了。” 沈茉儿没说话,手?握成拳,锤了他?一下。 傅明泽捉住她的手?,低声:“这么多天了,还生气呢?乖,睡吧,要生气也明天再生。” 抱着她的手?却没有分毫放开的意思。 沈茉儿又好气又好笑,想着明天还要早起,伴着身边人熟悉的气息,迷迷糊糊地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沈茉儿醒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人了,不止傅明泽不见了,就连她的小凉凉也不见了。 眯缝着眼睛看了眼时间,看清楚表盘上时针的位置时,沈茉儿混混沌沌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 已经快十点了! 她这阵子?还从?来没有睡这么晚过! 沈茉儿飞快穿衣起床,走出房间,就见傅明泽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棉袄,正抱着闺女?在堂厅里玩,听见声音,一大一小都扭过了头,看见她,两张极为相似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相似的惊喜表情。 “你醒了?早饭还温在灶里,赶紧洗洗去吃吧。” 沈茉儿有些头疼地去拿了牙刷脸盆准备洗漱,边抱怨:“你怎么不喊我?” “又没什?么事,正好多睡会儿。” 沈茉儿横他?一眼:“咱们?是不是后?天要去报到了?” 傅明泽逗着闺女?,随口答:“是啊,所以趁着还能睡懒觉,正该多睡会儿。” 沈茉儿瞪他?一眼:“那报到前是不是应该去你家一趟?” 傅明泽动?作顿住了,扭头问:“今天吗?” 沈茉儿没再理他?,自?顾飞快地洗漱。 傅明泽抱着闺女?小心翼翼靠近她:“是一会儿就去吗,要不我先回家通知一声?” 顿了下,他?有些心虚地问:“爹那里,我要先去负荆请罪知会一声吗?” 老丈人还不知道他?家的事情呢! 第124章 第124章 二更 沈茉儿想到亲爹还曾说今后有机会可以帮衬一下女?婿家?里, 就觉得有点头疼,想了想,说:“你抱着闺女?自己先去跟爹说吧。” 傅明泽看一眼怀里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的闺女?, 心知这小不点如今就是他在岳父面前的免死金牌了, 不禁有些庆幸小棉袄来得及时。 沈茉儿见他一副抱着闺女?跟抱着尚方宝剑一样的架势,顿时有些好笑。 她没?管他们?翁婿俩的事情, 自己快速洗漱了,稍微吃了点早饭, 就进屋关门开了宝库。 不管她和傅明泽闹什么矛盾,来了首都这么久一直不去探望长辈就是她失礼了。 只是之前一直忙着买房子修整房子安顿下来的事情,确实也抽不出时间,现?在眼瞅就要?开学了, 自然不可能?等开学以后再去傅明泽家?里。 既然是去探望长辈, 总不能?空着手去。 总归现?在她和傅明泽也摊牌了, 不用顾忌礼物的价格,倒是方便了,也不用去百货大楼或是供销社另外买了,直接宝库里挑一些就可以了。 长辈就送些补品, 老爷子年前刚住过院, 老太太估计这些年在边疆也不会太适应,都得吃点固本培元的东西。 还有公公婆婆既然是下放回来的, 估计也得补补。 然后再给老人送两副毛皮的围脖,给婆婆送一块好点的布料, 公公既然不是工人是文化人, 就送笔墨。 还有小叔子,少年人的礼物倒是难选。 沈茉儿在宝库里转悠了一会儿,最?后挑了一副玉制的九连环。 其他人像是小叔小婶他们?, 据说仍在外地,暂时就不用准备礼物了。 沈茉儿挑好礼物出来的时候,傅明泽和沈绍元似乎已?经谈好了,俩人脸上表情都没?什么变化,沈茉儿也没?瞧出来她爹有没?有生气。 “原本临时上门,尤其是都快午饭的点了才上门,是不太礼貌的。” 沈绍元说,“不过都是一家?人,也不拘泥于?这些,我们?随意上门,你跟你父母爷奶说,也不用张罗什么大鱼大肉,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顿家?常便饭,认个门就行。” 沈绍元抱着小凉凉指挥傅明泽:“去我屋里拿两瓶酒,别拿玻璃瓶的,拿白瓷瓶的。” 傅明泽进沈绍元屋里拿了酒,一排玻璃瓶里只有两个白瓷瓶,瓷瓶入手冰凉光滑,瓷胎非常的纤薄细腻,这酒瓶子明显是很?好的瓷器。 傅明泽记不起自己之前有没?有见过这种?瓷瓶,不过之前他哪怕看见,也不会伸手去碰,更不会去想这瓷瓶的工艺好不好。 也是现?在仔细注意了,才发现?这不是供销社里一块钱能?买好几个的那?种?瓷瓶。 傅明泽心念电转,面上却?没?有露出半点异样,收拾好东西,换了身衣服,这才领着大家?出门。 本来是也邀请了周平安一起,周平安是听?说过傅知青家?里比较拮据的,想着自己一个大小伙子,哪能?厚着脸皮去人家?里蹭吃,再说首都确实是冷,他其实也不想出门,于?是就表示自己还是留在家?里继续学习吧。 沈绍元也不管他,他教徒弟向?来是放养的,随便他自己乐意,从来不端师父的架子,也不勉强他。 一家?人往公交车站走,小凉凉里三层外三层地,被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露在外面,好奇地看着一切出现?在她眼前的东西,嘴巴更是咿咿呀呀地一路说个不停。 轻车熟路到了永宁胡同,果然已?经是家?家?户户准备做饭的时候了,胡同里偶尔飘过一阵浓郁的香气。 沈绍元都忍不住感叹,这胡同里大家?条件不错。 要?知道这年头物资短缺,城里人吃点肉都得算计着来,各种?调味料自然也算得上“奢侈品”,所以平时大家?做菜还真是没?那?么香。 沈绍元话音刚落,他怀里的小豆丁就砸吧了下嘴,嘴角流出了一道长长的口水。 “知道的说你是要?长牙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娘成天饿着你,给你饿成这样了呢。” 沈绍元拿口水巾给小豆丁擦了擦嘴角,笑呵呵地调侃。 小凉凉盯着沈绍元,“啊马啊巴啊噗噗啊啊啊”地一阵婴语。 沈绍元越发笑了起来:“哎哟,话都不会说,真可怜。” 正好走到傅家?院子门口,院门打开,傅致远正往外走,抬眼就看见自家?门口站了几个人。 一个是最?近几乎不着家?的便宜大儿子,一个年轻漂亮还有点眼熟的女?同志,一个看着三十多岁的男同志,男同志怀里还抱着个双眼圆溜溜眉毛鼻子嘴巴看着都非常像他便宜大儿子的小娃娃。 傅致远几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向?来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这是亲家?和茉儿吧?” 虽说亲家?只是比他小了十来岁,看上去却?跟比他小了二十岁似的,但是亲家和儿媳妇眉眼还是很像的,一眼瞧着就能看出来是父女。 沈绍元也笑道:“是明泽父亲吧,没?打个招呼冒昧过来,失礼了。” 傅致远连连摇头:“哪里哪里,我们?都盼着你们?来呢,来来来,快进来。” 一边招呼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向沈绍元怀里的小不点:“这是小凉凉吧,孩子养得可真好,亲家?,茉儿,你们?费心了啊!” 沈茉儿笑着喊了一声,边走边说:“爸你刚才是准备出门吗,我们?自己进去就行了。” “没?事没?事,本来想回一趟单位,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回头打个电话回去就行。” 几人说笑着进了院子,老太太已?经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看到沈茉儿他们?就说:“哎哟,茉儿,奶奶可等了你好久了,你总算来了,来来来,外面冷,进屋 里坐。” 喊傅明濯:“明濯,快给你妈单位打个电话,让她中?午回来吃饭,还有跟胡婶说一声,多做几个菜。” 老太太一叠声地吩咐,抓着沈茉儿的手坐到客厅沙发上,解释说:“老头子出院以后家?里找了个人帮忙干点家?务,是你们?爸原来老部下的亲戚,家?里两个孩子插队回来找不着工作,没?点进项日?子不好过。” 转而又对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沈绍元说:“明泽这孩子别看他长着一张聪明脸,也经常办蠢事儿。当初他下乡的时候,我们?担心他一个人在异地他乡出什么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财不露白,就当个身无长物的穷小子。他倒是听?话,这些年大概是跟谁都没?敢漏一句。” “这傻小子,也不想想,别人不能?说,自己媳妇儿还不能?说吗?就是死脑筋。” 老太太明着埋汰大孙子,实际是替大孙子说话。 沈绍元笑笑:“这都是小事情。” 老太太也笑了起来:“嗐,你这是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照我说,就该罚罚他。” 她拍着沈茉儿的手:“茉儿啊,你罚罚他,让他天天给你做饭洗衣倒洗脚水。男人呐,到哪个年纪都跟小孩儿似的,你可不能?一味让着他。” 沈茉儿笑呵呵地应着,心说老太太这么圆滑周到,怎么孙子跟闷葫芦似的。 老太太跟沈茉儿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把视线投向?重孙女?儿,满眼都是宠溺喜爱:“这就是我们?小凉凉吧,哎哟,长得真好,性格也好,不吵不闹的。” 从沈绍元手里接过孩子,老太太说话声音都轻了:“哎哟,凉凉,我是太奶奶呀。” 打完电话出来的傅明濯一一喊了人后,就凑到祖母身边,好奇地看着跟大哥长得很?像的小豆丁:“这就是我小侄女?儿吗?” 小凉凉:“噫噫呜呜啊啊啊啊!” 手舞足蹈。 顿时就把一老一少的心都萌化了。 傅明濯:“凉凉,我是小叔,小叔,小叔——” 小凉凉:“啊巴巴巴巴初初初巴巴巴。” 傅老爷子原本在屋里休息,听?见声音也出来了,同沈绍元寒暄几句后,很?快就加入到了逗娃的队伍中?。 傅致远根本连亲孙女?儿的边都沾不着,只能?站在老太太身后,眼神柔和地看着被围住的小豆丁。 快开饭的时候尹秀雯回来了,于?是逗娃小分队又增加了一个有力的成员。 吃饭的时候,小凉凉被转移到了奶奶的怀里,毕竟太奶奶年纪大了,抱不了那?么久。 不过老太太倒是兴致勃勃地给孩子喂鸡蛋羹。 老爷子逗着重孙女?儿吃饭,也不知不觉多吃了一碗饭。 吃完饭后,傅明泽带着沈绍元和沈茉儿到处转了转,家?里早给沈绍元收拾好了房间,沈绍元见小凉凉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到自己手里,干脆就去睡了个午觉。 等到吃过晚饭,傅家?人才终于?放沈茉儿他们?回去。 老太太亲自给人送到门口,拉着沈茉儿的手说:“你们?住的院子离学校近,平时住着方便,挺好的,不过周末了放假了还是带着孩子多回来,奶奶让胡婶给你们?做好吃的。” 一点没?有强迫他们?回永宁胡同住的意思。 沈茉儿握着这位通透豁达的老太太的手,郑重说:“奶奶,谢谢你。” 老太太笑道:“是奶奶应该谢谢你,你不知道,傅明泽这家?伙,从小就跟他爹似的,成天板着张脸,胡同里的小姑娘见了他都要?掉金豆豆的,要?不是遇上你呀,我瞧他就是一辈子打光棍的命。” 从九号院儿回来,不但因为人多有些兴奋一直没?睡觉的小凉凉一下就睡着了,就是沈茉儿也是洗漱完了以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起来后,几人先陪着柳吟霜去报到,柳吟霜嘴上说着“我都多大的人了报到上学而已?哪里用得着人陪”,实际乐颠颠地就把小凉凉给抱走了。 得,想不陪她去也不行了。 外国语学院离得也不远,公交车不过几站路,他们?错开了出行的高峰期,车上人倒是不多。 到站后,刚从公交车上下来,就听?见有人大声喊:“傅明泽——” 沈茉儿循声看去,哟,还是个熟人。 第125章 第125章 一更 戴明轩欢天喜地地跑过来:“哎呦, 嫂子,上次碰见都?没来得及说两句话,我让傅明泽喊你一起吃饭, 这丫也不吭声, 得亏今天碰见了!” 他一眼?看向?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正好奇看着他的凉凉小朋友:“这就是我那大侄女儿吧, 大侄女儿,我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叔叔戴明轩, 来,红包拿着!” 这人拎着行李,明显是来报到的,但是神奇的是, 他居然真的随手一掏, 就从兜里掏出了个红包, 塞在了小豆丁的棉袄里。 小豆丁眨眨眼?,好奇地看看红包,又好奇地看看他。 戴明轩一通自我介绍,很快自来熟地就对沈绍元喊上叔了, 听说柳吟霜也是外国?语学院的, 一拍胸脯:“妹子,以后哥哥罩着你。” 柳吟霜根本不领情, 上下打量他一眼?,哼了一声:“谁罩着谁还不一定呢。” 戴明轩一噎, 不由仔细看了柳吟霜一眼?:“妹子, 挺有个性?,我记住你了。” 戴明轩不愧是地头蛇,据他自己所说, 他有个亲戚在外国?语学院上班,他来报到之前就把外国?语学院摸得一清二楚了。 果然,在他的领路下,一路顺顺畅畅地就办完了手续。帮着柳吟霜把行李抬进宿舍,沈茉儿他们就转战下一站了。 首都?大学门口?挂着欢迎新生的横幅,进门不远的角落,红底横幅上“迎新站”三个大字,横幅下面摆了几张桌子,一群年轻人正在帮新生解答问题办理?手续。 沈茉儿和傅明泽走过去排队,附近排队的学生都?悄悄看向?他们,有人轻声嘀咕:“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好像还是一起的,哪个系的啊?” 很快轮到沈茉儿,坐着登记的男生抬起头,看到沈茉儿神情微微一怔,随即就笑着问:“同学你是哪个系的?” 沈茉儿微笑回道:“经济系的。” 旁边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生马上窜了过来:“我们系的,是我们系的!” 那语气,跟毛毛同学上山看见野兔的时候差不多,惊喜中带着兴奋,兴奋中又掺杂着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沈茉儿很快被麻花辫女生拉走,登记的男生再次抬头,好嘛,又是一张好看的脸。 “物?理?系。” 傅明泽言简意赅。 另一边同样飞快窜出个剪短发?的女生:“啊啊啊,是我们系的,是我们系的!同学来这边,来这边!” 于是傅明泽也被带到了一旁。 沈茉儿和傅明泽被安排在一张桌子旁填写表格,那两个女生双眼?晶晶亮地看着他们。 麻花辫女生问沈茉儿:“同学,你几岁了,有没有二十?你是南省的啊,啧啧啧,果然是出美?人的地方?。” 沈茉儿:“……我二十五岁,谢谢。” 麻花辫女生震惊:“你居然二十五岁了,你没骗我?!那那那,那你有对象了吗?” 沈茉儿一边填表格一边随意地点了点头。 麻花辫女生:“……好吧,经济系的天空刚刚迎来一缕阳光,乌云就随之而?来了。” 沈茉儿看她一眼?,觉得这位学姐还挺有意思的。 另一边短发?女生看着面色清冷的傅明泽,到嘴边的话又小心翼翼地咽了回去。 谁知傅明泽边填表边扫了眼?隔着一个小小的过道的沈茉儿,说:“我有对象了。” 短发?女生:“……” 虽然我确实想问,但是我不是还没问吗? 没等她想好怎么接话,傅明泽又说了一句:“我对象就是她,我们结婚六七年了,有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女儿。” 他冲着沈茉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短发?女生:“……” 我这还什么都?没问呢。 再说,你也不用跟我说得这么仔细啊! 他们这边说话,沈茉儿她们那边也是能听到的,沈茉儿无语地横了傅明泽一眼?,没说话,不过填表的速度加快了,字写得龙飞凤舞的。 无他,有点丢脸。 麻花辫女生抽了抽嘴角,偷偷看了傅明泽一眼?。 瞧着挺高冷一男同志,没想到这么“护食儿”。 填好表格后,麻花辫女生领着沈茉儿和傅明泽去办手续。 “按照学校的规定,大一是必须要住校的,不过你们孩子如果还小,家里有老?人要照顾的话,可?以跟系里说明的,老?师应该会?酌情考虑的。” 麻花辫女生叫何?小美?,是经济系上一届工农兵大学的学生,她听沈茉儿介绍了 自家的情况——女儿才七个月大,父亲也辞了工作跟着她一起来了首都?,顿时觉得沈茉儿上有老?下有小的非常不容易,主动帮她想办法。 “学校的宿舍我建议你不要退,偶尔留在学校里也有个休息的地方?,特别是期末的时候,要是时间紧没准还得在学校留宿。” 自从去年中央开会?准备恢复高考,学校的整体氛围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这些原本的在校生是首当其冲地,学习难度成倍上升,上学期期末的考试,更是让不少人都?痛不欲生。 所以何小美这完全就是经验之谈,肺腑之言。 沈茉儿谢过这位挺有意思的师姐,拿着领到的钥匙,和傅明泽一起,先去校门口?不远的小花园里找到了沈绍元他们,然后又拖家带口地去宿舍。 沈茉儿分到的是201室,他们到的时候宿舍里面已经有两个人。 一个正在上铺铺床叠被,沈茉儿首先注意到的是簇新的格子布棉被和床单,然后才看到一个窈窕的背影,正在努力地压平床铺上并不明显的褶皱。 床铺旁边的墙壁,很奢侈地用细白的纸贴得平平整整,看着应该也是新贴的。 斜对面的下铺,一个黑瘦的女生局促地坐在床上,不时悄悄看一眼?上铺的女生,身下的床单有两个大块的、无法忽视的补丁。 下铺女生看到有人进来,马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你、你们好。” 宿舍里一共八个床铺,靠墙分别放了两张上下铺的铁床,除了两张床铺上有人,黑瘦女生的上铺也放了东西。 沈茉儿让傅明泽把东西放到隔壁的上铺去,笑着说:“你们好。” 主动自我介绍:“我叫沈茉儿,南省考过来的,这是我的父亲,我的丈夫,我的弟弟,还有我的女儿。” 黑瘦女生:“你好,我叫伍亚男。” 她羡慕地说:“这么多人送你来上学啊?” 沈茉儿笑笑:“孩子还小离不开人。” 上铺的女生也转身向?他们看过来,这女孩子长得挺漂亮,鹅蛋脸,皮肤白皙,五官清秀。 不过最让人难以忽视的是,她烫了一头不算太明显但是能看出来的卷发?。 虽然这两年政策逐渐宽松,但是观念并不是一下子就能转变的,主流思想还是比较保守谨慎的,穿着打扮可?能比之前要稍微开放一点,不再完全拘泥于黑灰青这样朴素的色调,但总体也不会?太出格。 更不要说卷发?了。 沈茉儿只在广交会?上看过外商顶着一头不知道是不是天然的卷发?,还是第一次在内地看到有人烫卷发?。 卷发?女生不冷不淡地说:“你好,我叫冯曼妮。” 说完就又转身继续整理?自己早已平整得不行的床铺去了。 沈茉儿倒是没觉得什么,但是伍亚男好像有点尴尬,站在那里一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的样子,沈茉儿冲她笑笑,感受到沈茉儿散发?的善意,她好像好一点了,局促地坐回自己的床铺。 没等沈茉儿动手,傅明泽已经飞快把床铺铺好整理?好了,前后也就一两分钟,再把其他的杂物?放到靠墙的柜子里,东西就都?整理?好了。 沈茉儿说了一声今晚不回宿舍住,一家子就从宿舍退了出来,转战男生宿舍。 男生宿舍倒是人几乎到齐了,黑压压的一群男人,挤在小小的宿舍里,手忙脚乱地整理?床铺收拾东西,让人惊讶的是,里头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徐成益从宿舍里头挤到门口?:“沈同志,没想到咱们还能在这里遇见,这也太巧了!” 他看向?傅明泽:“这位是?” 沈茉儿也没想到会?遇见徐成益,巧的是,他跟傅明泽还是同个宿舍的舍友,这事还真的是巧了。 她笑着介绍:“这是凉凉的爸爸,傅明泽,这位徐成益同学,我们来首都?的时候坐一个卧铺车厢的。” 傅明泽已经听沈茉儿他们说过火车上的事情,跟他们同一个车厢就两个人,一个傻乎乎被人贩子骗的女同志,一个跟女同志认识的男青年。 看来眼?前这位就是那个男青年了。 傅明泽点头打了个招呼:“你好,傅明泽。” 徐成益笑呵呵地:“你好你好,兄弟咱们挺有缘啊!我在火车上就琢磨了,谁这么有福气,有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还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原来是你!” 徐成益跟沈绍元和周平安打了招呼,把一张脸突然怼到小凉凉面前:“嗐,凉凉小朋友,没想到吧,咱们又见面了!” 小凉凉被他吓了一跳,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不过不知道是对他还有点印象还是怎么的,很快就笑了起来,露出下排两颗若隐若现的小糯米牙。 “没错,叔叔跟你开玩笑呢,胆子真大。”徐成益乐呵呵道,“不过我看你爹快拿眼?睛瞪死我了,我还是悠着点吧,哈哈哈。” 傅明泽确实是在瞪徐成益,这人没轻没重的,给孩子吓坏了怎么办。 傅明泽来得最晚,也不用选床位了,就剩靠门边的下铺了。 他干脆把席子一铺,床单被子也不铺了,东西直接堆在席子上,就算完事。 然后草草跟同寝室的舍友们作了下自我介绍,又听他们自我介绍了一番,随便寒暄了几句,傅明泽就带着妻子女儿走人了。 沈茉儿好奇:“你记住他们姓名了吗?” 傅明泽:“记住了,再说也不重要,以后有的是时间记。” 也是,这人记性?好得不行,高考的时候轻松得让沈茉儿都?有些妒忌。 下了宿舍楼,一家子直奔食堂去吃饭,尝过首都?大学的饭菜后,又在校园里逛了逛。 首都?大学的校园还是很美?的,湖光水色,绿树成荫,在这样的校园里学习,应该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逛过校园后,沈茉儿对未来的校园生活更期待了。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逛校园的时候小凉凉一直挺兴奋,等到了公交车上几乎立马就睡着了。 几人抱着熟睡的孩子下了公交走到家门口?,却发?现小院儿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转转悠悠东张西望,一下子敲敲门,一下子又跑到围墙边踮着脚徒劳地想往里面看,挺着急的模样。 可?问题是,这个身材不高,脑袋上头发?有些稀少的中年男人,他们根本不认识啊! 沈茉儿看向?傅明泽,傅明泽一脸莫名其妙:“不是找我的,我也不认识。” 周平安主动说:“我就更不认识了。” 沈绍元迟疑了下,说:“我自然也不认识,我在首都?除了老?汪也没别的熟人,不过……” 正说话,那人已经看见他们了,快步迎了上来,脸上焦急的表情一下化作如释重负的欣喜:“哎哟,沈老?师,你可?算回来了,我差点都?以为自己找错地方?了!” 大家第一反应都?是看向?沈茉儿,毕竟他们之中只有沈茉儿当过老?师。 不过中年男人很快地上前握住了沈绍元的手:“沈老?师,你好你好,我是之前跟你联系过的李庆国?。我这不请自来,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了!” 沈绍元恍然:“原来是你啊,李编辑。” 第126章 第126章 二更 沈绍元的连环画样?稿通过?审核后, 出版社一直也没有联系他出版事宜,不?过?也不?奇怪,出版社原先基本处于停摆状态, 现?在恢复营业, 肯定也需要一个过?程。 前几天?沈绍元给出版社去了一个电话,给自己的联络地?址改成了小院儿这边。 当时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小伙子, 沈绍元不?知道对?方是?谁,听对?方说会告诉责编, 他就没管这事儿了。 倒是?没想到这位李编辑直接找上?门来了。 “我给您原来的地?址写过?信,也给您原先的单位去过?电话,他们说您来首都了,我原以为您来了就会联系我, 结果这过?完年都这么久了, 也没收到您的消息, 我这阵子真?是?着急得不?行。” 李庆国喝了口茶水压了压冒烟儿的嗓子:“也是?巧了,那天?您打电话来的时候,我们在开会,接电话的是?开年以后刚招的临时工, 小伙子把? 你的地?址写了个字条压在我桌上?, 也忘了跟我说一声。” “我桌上?东西乱,根本没注意, 还是?今天?早上?收拾稿件才发现?的,我就赶紧过?来了。” 沈绍元给他续了一杯茶, 问:“不?是?说正式出版还有很多程序吗?” 李庆国赶紧又喝了一杯茶:“是?有不?少程序, 不?过?应该会比之?前预计的要快,现?在相关的政策放开以后,很多流程也简化了。” 他停顿了下, 说:“最主要的,沈老师,连环画后半部分的画稿您还没寄给我们。” 沈绍元挑了下眉:“抱歉,我也是?第一次出版连环画,我以为只要正式出版之?前交给你们就行了。” 他是?想着反正也要来首都,等出版社那边差不?多了,他骑个自行车就能给画稿送过?去,所以根本没想过?要给出版社寄后半部分画稿。 李庆国也是?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 运动之?前他就是?干编辑的,干了这么多年,听说初稿通过?以后时不?时给出版社打电话催进度的他见得多了,像沈绍元这样?完全不?在意的,真?是?头一回见。 李庆国哪里?知道,沈绍元手里?不?缺钱,尤其来了首都以后,发现?金银比在江北县时好脱手多了,女婿家里?也并不?穷困潦倒,于是?,沈绍元来首都前那些?好好工作挣钱养家的想法顿时都烟消云散。 他从小到大?就是?吃喝玩乐着过?来的,在杨柳大?队的几年,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努力工作,现?在突然发现?自己不?用努力工作就能过?得不?错,自然就不?想努力了。 就像柳吟霜说的,上?班久了,身上?都是?一股子班味。 沈绍元虽然不?怎么能听懂,但大?致意思?还是?能理解的。 上?班确实不?适合他,努力工作也不?适合他,他还是?更喜欢不?事生产当个米虫。 所以连环画什么时候能出版也没多大?关系,不?等着稿费用,就随便他们几时出版吧。 李庆国:“沈老师,我们开会讨论过?了,您的连环画将作为我们出版社第一批出版的书籍,所以这个时间其实已?经?有点紧张了,不?然我也不?好意思?直接上?门。” 听他这么说,沈绍元倒也挺高兴,他的连环画已?经?画完了,能早一点刊印自然是?不?错。 “平安,你去把?我的画稿拿来,就在房间的书桌上?。” 周平安应了声,去沈绍元房间拿了画稿出来。 李庆国拿着画稿小心地?翻阅,一边翻一边赞叹:“画工精湛,构思?精巧,沈老师,我有预感,你这套连环画肯定会很受欢迎的!” 沈绍元笑眯眯地?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要不?说皇帝都喜欢佞臣呢,好听话真?是?谁都喜欢。 “对?了,沈老师,之?前咱们通信时我问过?您要不?要到出版社来做美术编辑,您说要再考虑一下,不?知考虑得怎么样?了?” 看到这么好的画,李庆国顿时又想起了当初的邀约。 沈绍元原先倒是?考虑过?美术编辑这个工作的,不?过?还是?那句话,女婿家里?不?困难,他手头又宽裕,一下子就没了奋斗的动力了,上?班又累又不?自由,他不?想去了。 沈绍元拒绝道:“算了,我家外孙女儿还小,她爹妈要上?学没工夫管她,我得看着她。” 李庆国:“……” 他翻着翻着,忽然翻出一张婴儿的画像来。 沈绍元的连环画是?黑白的,黑色笔触简单勾勒出人物形象,整体的风格有点像水墨画,但是?这张婴儿画像,却是?彩色的,栩栩如生不?说,整幅画透露出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这画……” 沈绍元看了眼:“哦,这画的是我的小外孙女儿,不?小心夹在一起了。” 沈绍元伸手想把?画拿回来,谁知李庆国整个人灵敏地一躲,愣是?躲开了。 “沈老师,这画画得好啊,你看,这画能不?能给我们的一本儿童读物做插画?”李庆国抱着画就跟抱着金砖似的,完全不肯放手。 哪知道沈绍元一口就回绝了:“不?行。” 他甚至有些庆幸刚刚没答应去出版社当美术编辑,不?但回头出版社让他画小凉凉做插图,就不?好拒绝。 李庆国着急道:“为什么?” 他试图说服沈绍元:“沈老师,您放心,稿费我向社里?申请,一定按最高的标准给您。” 沈绍元摇头:“不?是?稿费的问题,我们家小凉凉怎么能被印在书上?抛头露面,不?行不?行,有失体统。” 李庆国:“……” 不?是?,她一个没多大?点的小娃娃,印在儿童读物上?怎么了,怎么就有失体统了,再说,小娃娃哪来的什么体统?! 但是?他好说歹说沈绍元都不?肯点头,被烦得头疼后干脆就说要不?然连环画也可以先不?出版或者找别家出版的,一番威胁才总算是?打消了李庆国的念头。 俩人谈妥后约好下回见面的时间,李庆国起身告辞,正好这时候小凉凉睡醒了,被傅明泽抱着出来。 李庆国刚想上?前逗逗孩子,沈绍元就马上?让傅明泽把?孩子抱回屋里?去了,看着李庆国的表情满是?打量与戒备。 李庆国一怔,想通以后顿时哭笑不?得,连连解释说:“沈老师,您放心,我肯定不?再提插图的事情,也不?会对?您外孙女儿不?利,我就是?瞧着孩子可爱想逗逗她。” 沈绍元冷漠开门送客:“没事,她不?缺人逗。” 李庆国:“……” 摇头失笑,疼宠孙子的见得多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疼宠外孙女儿的。 得,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确实不?行,得陇望蜀更要不?得,还是?老老实实先把?连环画做好吧。 * 第二天?沈茉儿一大?早就起来了,吃过?早饭后傅明泽骑着自行车带她去学校。 自行车是?傅明泽从家里?骑过?来的,崭新的凤凰牌,据说原本是?他爹上?下班在用,也不?知道他骑走了以后他爹怎么上?班。 昨天?他们在校园里?也不?是?白逛的,至少各个系的教学楼各个食堂都摸清楚了,今天?他们也就没去宿舍,傅明泽直接给沈茉儿送到经?济系教学楼底下,龙头一拐,自己再骑去物理系。 沈茉儿走进位于三楼西边的教室,教室里?陡然一静,满教室的男男女女都向她看了过?来。 大?家基本都是?住校的,今天?一早就来教室了,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天?,沈茉儿是?唯一一个这么晚过?来的,尤其又长得不?错,气质还有些?特别,自然引人注目。 当过?厂长的人自然不?会惧怕别人的目光,沈茉儿淡定走进教室,视线扫过?,只有右侧最后还剩一个空位,她走过?去坐下。 教室里?很快又响起了交谈声,不?过?都有意无意地?看她,还有人互相在问:“那位女同学是?谁啊,你们有人认识吗?”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位同学看着还,怎么说呢,还挺威严?老实说,我刚才还以为她是?老师,差点就想问候一声老师好了。” “她是?首都本地?的吧,你们看她的衣服,款式好洋气啊,这首都的姑娘是?不?太一样?哈,瞧着就气质出众。” 这时忽然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不?是?首都人,她自己说的,她是?南省考过?来的。” “什么首都人啊,她是?我们南省底下一个犄角旮旯的小县城里?面的 小山村出来的。” 沈茉儿听着这两个声音有点耳熟,抬眼看去,说第一句话的应该是?冯曼妮,她说完就低头看书去了,没看任何人,好像就是?忍不?住澄清一下事实。 而另外一个人倒是?让沈茉儿微微有些?诧异。 是?张娇娇。 沈茉儿之?前就知道她是?首都大?学经?济系的,跟她算是?同系的同学,她猜到自己在校园里?可能会碰见张娇娇,但是?没想到张娇娇竟然跟她是?一个班的。 她打量张娇娇一眼,发现?这人生龙活虎的,看来人贩子的迷药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第127章 第127章 一更 张娇娇接触到沈茉儿的视线, 有些心虚地转过了头,不过很?快她又挺了挺胸膛,她说?的都是事?实, 又不是胡编乱造的, 有什么不对? 那些夸赞沈茉儿的话,明?明?她都听见了, 也没见她站出来反驳澄清,可见这个人就是虚荣。 张娇娇这次来首都, 差点在火车上被人贩子拐走,吓得她恍惚了好几天。 她有个表姨在首都,表姨跟她妈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好, 这次她提前过来, 就是去?表姨家做客。 家里?人本来是想送她过来的, 只是她爸妈都请不出那么多天的假,而且南省到首都车费不便宜,所以最后一家人商量了,还是让她自己过来, 反正表姨会到火车站接她, 而且徐成益一起。 哪知道会在火车上出事?情。 张娇娇清醒以后,警察跟她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教育了她一通,还告诉她应该感谢沈茉儿。 就连徐成益也这么说?, 说?什么要不是沈茉儿, 她就要被拐子卖到深山里?去?当傻子媳妇儿了。 一开始张娇娇也觉得后怕,对沈茉儿也是感激的,但是这些话听多了以后, 她就觉得,沈茉儿做这些事?也不是没得到好处的,警察都说?了,要写表扬信去?沈茉儿的学校。 公安寄盖章的表扬信到学校,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在大学期间,沈茉儿不管争取什么荣誉,相比其他人都会更有优势,沈茉儿的人生没准就此改变,从?此各种荣誉加身,毕业了也会因此获得更好的分配。 只不过运气好,耍了一点点的小伎俩骗过了那几个蠢笨的人贩子,就因此而走上人生的康庄大道。 张娇娇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欠沈茉儿什么。 她反倒觉得,沈茉儿应该感谢她,毕竟是她的不幸遭遇成全了沈茉儿。 不过张娇娇怎么也没想到,沈茉儿居然也是首都大学的,甚至还是她的同班同学。 想到自己当初就是以为人贩子的儿子是首都大学经济系的教授,为了得到一点微薄的照顾,才放松警惕上当的,而沈茉儿却能轻轻松松地得到自己渴求的东西,张娇娇心里?就很?不舒服。 幸好,警察答应她,不会在表扬信里?提及她的姓名。, 张娇娇想到这里?,又有点后悔,她刚才不应该一时冲动就戳破沈茉儿的,万一她恼羞成怒,把自己的事?情抖搂出来怎么办? 张娇娇有些忐忑,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没有听见沈茉儿说?话,她暗暗松了口气。 沈茉儿倒是不知道张娇娇内心戏这么丰富,她听见张娇娇和冯曼妮说?的话了,不过这种程度的嚼舌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主要是一定程度来说?,她们说?的也是事?实,而且沈茉儿也不觉得她是小县城农村来的有什么问题,这个世界的皇帝都被推翻了,她这个当过郡主的人都不觉得自己高贵,首都人难不成还能比小县城农村人高贵? 这些年沈茉儿管着那么大一个厂子,养气的功夫早练出来了,也懒得跟张娇娇和冯曼妮一般见识。 “你是南省的啊,我是海省的,从?我们那里?来首都,火车还经过你们南省呢。” 同桌的男同学,皮肤黝黑,一笑?露出一口白眼,好奇地跟沈茉儿搭话。 这个班级一共四?十名学生,男同学二十五人,女?同学十五人,恰好都是单数,沈茉儿没来的时候,只有他是一个人坐的。 “对了,我姓金,叫金贵,富贵的贵。”男同学挠挠头自我介绍。 沈茉儿笑?了起来,说?:“我叫沈茉儿,你这名字挺喜庆的。” 金贵又挠了挠头:“是哈。” 这时,一个颧骨微高、戴眼镜的男青年走进教室,他站在讲台上看了眼台下,见人已经到齐,脸上露出笑?容:“我是你们的辅导员,我叫尤永华,首先恭喜在座的各位同学,成为首都大学七七届学生。” 尤永华看着年纪不大,但是说?起话来有点拿腔拿调,唱了一通高调后,才进入正题,让大家轮流起身自我介绍。 这一届的大学生非常特殊,参加考试的考生年龄跨度非常大,他们政治经济学一班大部分人年纪都偏大,最大的一个已经三十二岁,但是也有年纪比较小的应届生,只有十七岁。 年纪大的同学履历都挺丰富,有当过机关单位中层干部的,有当过大队支部书记的,有当过工人的,也有当过知青的……沈茉儿这个副处级的国营工厂厂长居然还不是级别最高的,另一位叫于向农的男同志,就是年纪最大的那位,原先是省级机关的正处级干部。 之前小声蛐蛐的年轻同学这时候忍不住又悄悄说?小话了:“哎哟,刚才没注意,这位于同学,比沈茉儿同学更像老师,不不不,他不是老?师,应该是教务主任。” “咱们这个班里?可真是藏龙卧虎呢,沈茉儿同学这么年轻,竟然当过好几年国营工厂的厂长!” “刚刚谁说?的来着,县城小山村里?出来的?嗐,那也不耽误人家当厂长呀。” 张娇娇离得并不远,原本听见沈茉儿的自我介绍后就不太好看的脸色,这时候更是阵青阵白。 沈茉儿没说?自己是什么工厂的厂长,也没提自己的级别,就是讲工作经历的时候一笔带过地提了句,张娇娇抠着手指想肯定就是那种统共没几个工人的社办企业。 这种企业根本不是国营工厂,充其量就是集体经济,但是不少人为了说?出去?好听,出门在外总会说?自己是国营工厂。 自我介绍之后,尤永华就直接宣布了班委的名单:“现在大家互相都不熟悉,这些同学先干一个学期,等下学期再重新民主选举。” 于向农毫无疑问当选了党支部书记,班长是一位叫郭琦的男同学,沈茉儿被提了个副班长,此外还有组织委员、宣传委员、青年委员等等,冯曼妮当选了宣传委员。 公布完名单后,尤永华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儿,之前学校收到了公安部门寄过来的表扬信,我们班的沈茉儿同志在火车上配合乘警抓获了四?名人贩子,让我们为沈茉儿同学鼓掌!” 全班同学都一边鼓掌一边诧异地向沈茉儿看过来,只有张娇娇低下头当做没有听到。 金贵竖起大拇指:“沈同学,坐个火车还能配合警察抓罪犯,厉害啊!” 沈茉儿笑?笑?:“碰巧的事?情。” 之后尤永华又说?了一下下午开始军训,强调了一下纪律,就宣布上午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 尤永华走后,伍亚男主动跑过来跟沈茉儿打?招呼:“沈同学,你、你要回宿舍吗?” 第一天上课,沈茉儿也不想搞特殊,准备中午就在学校食堂吃饭。 小凉凉现在已经开始吃辅食了,除了辅食也会喝奶粉,倒是不用怕小家伙饿到,就是她自己涨奶会有些不舒服。 沈茉儿收拾了下东西,起身说?:“谢谢你来喊我,一起走吧。” 伍亚男脸颊微红,小声说?:“不客气。” 一位短发方脸、三十来岁的女?同志走过来,笑?着说?:“沈同志,我是袁兰,咱们一个宿舍的,都一起走吧。” 这位女?同志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她之前是大队的女?支书,曾经带领大队社员连续三年获得当地生产先进模范大队,沈茉儿对她印象深刻。 跟她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位女?同志,都是沈茉儿她们一个宿舍的,长得不错但表情淡淡的叫林以晴,笑?得挺热情的叫关倩倩 ,还有一个皮肤粗糙有些苦相的叫王三春。 沈茉儿回忆了下之前的自我介绍,林以晴是首都本地人,原先在某区机关里?面工作,关倩倩是临近首都的河省人,原先是某国营工厂的,王三春是苏省人,不过她是下乡知青,插队的地方在西北。 伍亚男是农村出来的,根正苗红的三代贫农出身,按理?在这年月是很?能挺直腰杆的,但实际上离开了养育她的土地,初到大城市的她,非常的胆怯无措。 冯曼妮是沪市人,自我介绍的时候既没提及工作经历,也没提及插队经历,比较神秘。 这么一算总共七个人,她们宿舍还少一个人。 沈茉儿忍不住在心里?自我调侃,总不会那么巧,不但跟张娇娇同个班,还跟她同个宿舍吧? 袁兰的号召力不错,就连冯曼妮都一脸不情愿地跟在人群后面,沈茉儿思?来想去?,总觉得如果最后一个舍友是张娇娇,好像就比较合理?了。 所幸袁兰很?快给沈茉儿解惑了:“咱们班女?同学十五人,隔壁宿舍安排了八人,咱们宿舍安排了七人,剩下还有一个床位安排了个哲学系的女?同学,一会儿你去?宿舍就能看见了。” 不用跟张娇娇一个宿舍,沈茉儿还是挺高兴的,她实在是有点厌蠢。 她们到的时候,宿舍门开着,靠门边沈茉儿的下铺,有个剪短发的女?生正盘腿坐在床铺上,听见声音,她抬头向门口看过来。 看清楚这位女?同学的长相,沈茉儿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是你!” 女?同学戴了一副黑框眼镜,瓜子脸,眼睛大大的,赫然就是火车上帮沈茉儿喊来乘警的那个小姑娘。 当时情况混乱,她们各自被警察带走去?问话,问完话没多久火车就要到站,沈茉儿急着回去?跟沈绍元他们会合,只远远道了声谢,都没来得及问这姑娘的姓名。 黑框眼镜女?生也很?惊喜,捧着书蹦下床:“是你!” 袁兰奇怪道:“你们认识啊?” 沈茉儿就把之前火车上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下:“当时我就一个人,也不好判断周围有没有人贩子的同伙,要不是你帮我去?喊了乘警过来,只怕人贩子就会趁乱跑掉了。” 黑框眼镜女?生叫米鱼,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茉儿,脸红红的,不好意思?地说?:“公安同志还给我寄表扬信了,我们辅导员今天在班里?读了表扬信,让大家向我学习,还让我当了支书。明?明?我都没做什么,只是去?喊了一下人,见义勇为、足智多谋的其实是沈同学你,你真的太厉害了,当时我也跟其他人一样,以为你真的丢了镯子。” 还自作聪明?地上前去?提醒,米鱼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汗颜。 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发现沈同学这一看似不合理?的举动背后的深意呢? 其他人兴致勃勃地听她们说?火车上的经历,就连第一时间爬上自己床铺整理?床单的冯曼妮都忍不住频频探头看向沈茉儿。 袁兰是个直性子,很?快琢磨出了点不对劲:“这么说?其实人贩子是沈同学你发现,甚至也可以说?,根本就是你抓到的?那尤辅导员说?你配合公安同志抓到了人贩子,这个说?法可不准确。” 米鱼只不过是帮忙喊了人,公安那边也给她寄了表扬信大大地夸奖了一番,没道理?贡献最大的沈茉儿反倒只是轻飘飘一句配合公安抓捕到人贩子吧? 公安不可能这么干,那么就只能是尤永华表述的问题了。 其实袁兰这样拥有丰富基层工作经验人,从?刚才班委的分配上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于向农当党支部书记合情合理?,但是那个年纪不大、履历也没什么特别的郭琦当班长就有些让人费解了。 沈茉儿没说?自己是在什么规模的国营工厂当厂长,但袁兰是清楚的,哪怕是小县城的国营工厂,厂长也是科级的干部,如果是沈茉儿和郭琦比较,显然沈茉儿更适合当班长。 更别说?公安机关还刚刚给她寄了表扬信。 没见米鱼都直接当上了支部书记? 退一万步说?,其实郭琦跟其他的班委比,也并没有什么优势。 只是沈茉儿这个曾经当过厂长的人都只能屈居副班长,其他人自觉并不比她优秀,才没多想的。 不过现在袁兰还是忍不住多想了。 这凡事?就怕对比,米鱼班级的辅导员对表扬信有多重视,就对比得尤永华对表扬信有多敷衍。 袁兰没有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不过单单“说?法不准确”就够让人联想了。 伍亚男点点头:“好像是的,沈同学是主要功劳啊,对吧?”她不太自信地看向其他人。 关倩倩眼神闪烁,笑?了笑?,说?:“可能辅导员也没太注意。” 林以晴事?不关己地拿出了一本书,王三春抿抿唇,想说?什么,还是没吭声。 冯曼妮嗤了声,意有所指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沈茉儿笑?笑?:“这些都是小事?,辅导员要是当着全班同学面读表扬信,我倒是还觉得挺尴尬的,而且我当初救人也不是为了获得表扬。” “我自己也有女?儿,总不能看着人贩子把人拐走,真是那样家里?人该多痛心。” 至于班委的事?情,沈茉儿心里?自然也是清楚的。 她自我介绍的时候没提职级,但是她的档案里?肯定是有的,辅导员不可能看不到。 很?明?显,不管是让她当副班长,还是淡化?处理?表扬信,尤永华的目的,都是为了让郭琦这个班长当得更名正言顺。 就不知道这个郭琦跟他是什么关系,或者说?,这郭琦有什么来头了。 不过沈茉儿暂时都不想管。 不让她当班长她求之不得,至于挂名的副班长,她不是还在哺乳期嘛,正好可以让班长多多亲历而为,锻炼锻炼。 简单来说?,就是她想躺着,不想干班委的活儿,所以班长不班长的,也就随便尤永华去?折腾了。 第128章 第128章 二更 为期半个月的军训, 对于这一届入学的大部分?新生?来说并不算艰难,毕竟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是参加过?工农业生?产的。 就说沈茉儿她们宿舍的女同?学,连冯曼妮这样看?上去有点“小资产阶级”作风, 感?觉有些娇气的, 竟然都全程没喊过?一声苦。 林以晴瞧着有点勉强,但是也勉力坚持了下来。 其他人就更没问题了。 “其实我原先以为你可能坚持不下来。”休息的间隙, 袁兰跟沈茉儿闲聊说,“你瞧着就是家里宠着长大的, 再说还是哺乳期。” 沈茉儿喝了口水,笑道:“我体力还可以,再说我哺乳期教官不是免了我晨跑嘛。” 她哺乳期,并且不住校, 缺乏参加晨跑的客观条件, 教官网开一面, 让她在家喂好了孩子再来学校。 毕竟祖国的花朵比军训更重要。 其实首都大学往年的军训,不是把学生?编入民兵队伍,就是直接拉着学生?去军队学军,今年还是第一次邀请军官到校开展军事?训练。 沈茉儿自?觉运气不错, 得亏今年改了, 不然她被拉去军队关上半个月,估计出?来的时候小凉凉就已经被强制断奶了。 现在倒是能两边兼顾。 甚至严格来说, 她其实是沾了闺女的光,不然天天天不亮就起来晨跑, 一跑至少三公里, 哪怕她体力足够,想想也还是觉得受不了。 沈茉儿有时候都会?想到柳吟霜说的“没苦硬吃”,感?觉军训应该就是名副其实的“没苦硬吃”。 当然, 这话只能自?己放在心里吐吐槽,毕竟大学生?开展军训,确实有助于增强体魄磨炼意志。 沈茉儿可以躲过?晨跑,傅明泽却躲不过?,这阵子傅明泽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他走的时候沈茉儿基本?都还没睡醒。 不过?傅明泽也算是沾了闺女的光,至少不用每天住校。 毕竟祖国的花朵不仅需要妈妈的照顾,也需要爸爸的陪伴嘛。 坚持了十几天的晨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茉儿都觉得傅知?青身上薄薄的肌肉似乎都明显 了不少。 休息结束,教官一声口哨,政治经济学一班的四十名学生?马上排成了整齐的队列。 教官姓黄,队伍刚刚排好,黄教官一指第一排第一位的郭琦让他出?列:“动?作还是不标准,站在这里仔细看?看?其他人是怎么做的。” 随后一指沈茉儿:“出?列示范。” 大概是学过?拳脚功夫的缘故,军事?训练对沈茉儿来说易如?反掌,队列动?作最到位,军姿站得也最规范。 黄教官于是就天天喊:“你们大老爷们儿还不如?人家一个姑娘吗,还有你们这些女同?志,还不如?人家还要喂奶的女同?志吗,你们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你们是怎么做的?!” 给沈茉儿拉足了仇恨。 尤其是作为班长的郭琦,四肢协调能力实在太差,经常被黄教官拉出?来当“反面典型”,郭琦丢脸之余,看?“正面典型”沈茉儿的目光一天比一天晦涩。 看?得出?来,郭琦是个极为爱面子的人,哪知?道碰见了个愣头青的教官,完全不顾及他作为班长的面子,成天拿他杀鸡儆猴,要是目光能杀人,沈茉儿怀疑郭琦的目光早已把教官“杀”得千疮百孔。 今天也是,郭琦又一次被教官要求出?列单独示范动?作,教官还让他跟着沈茉儿学习动?作,郭琦脸都涨红了。 甚至黄教官还嘀咕了一句:“你这样到底是怎么当上班长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上午训练结束后,郭琦不知?道去哪里打了个医疗证明,直接就把剩下几天的军训都给请假了。 等下午训练的时候黄教官还挠着头一脸莫名其妙,问其他人知?不知?道郭琦为什么突然请假,明明上午看?他还好好的。 还说上午的时候他如?果?就不舒服了,怎么不提出?来。 还让其他人有什么情?况都可以及时告诉他。 政治经济学一班除并不在场的郭琦外的所有人:“……” 黄教官是真的迟钝啊! 他大概是真的只是抱着帮郭琦提高的想法,才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提溜出?来。 却压根儿没想过?这么做人家会?不会?觉得很丢脸。 沈茉儿也无语,看?着黄教官就想起了柳吟霜说过?的“情?商是硬伤”,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当然,沈茉儿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件事?还会让她遭受到池鱼之殃。 这天下午训练结束,尤永华在操场边上喊住沈茉儿说要跟她谈谈,沈茉儿拖着疲惫的身体跟着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尤永华开门见山就是一句:“沈同?学,你是不是对班委的分?配不满意?” 沈茉儿难得有些茫然:“什么?” 尤永华上下打量她一眼,微微蹙眉说:“有人向我举报,说你对班委的分?配很不满意,认为郭琦没有资格担任班长的职位,并且在宿舍散播我偏袒郭琦的言论。同?时,在军训过?程中,处处争强好胜,故意贬低郭琦,在黄教官面前说一些不恰当的话,引导黄教官质疑郭琦。” 沈茉儿:“……” 她撩了下眼皮,反问:“辅导员,谁向你举报的,他有什么证据?” 尤永华眉心皱得更紧:“谁举报的我不能告诉你,都说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既然人家这么说,那肯定是你有做得欠妥当的地方。第一学期的班委历来就是由辅导员指定的,你一个女同?志,让你担任副班长,已经是充分?考虑你的履历和职级了。首都大学是全国名列前茅的高等院校,跟县城里面的工厂是不一样,你不要觉得你能当厂长,就也能当班长。” 尤永华是看?过?沈茉儿的档案,也知?道她是个副处级的干部。 但是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年轻漂亮的女同?志总是比男同?志有优势,就像他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只能给新生?当督导员,比他资历还浅的一个女同?事?却通过?种种手段,已经进了学校后勤部门当上了小领导。 小县城里面多半也是一样,运作一个国营工厂厂长的名头,估计对于某些人来说也不难。 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好处。 尤永华垂眼,掩盖住眼底的一丝厌恶。 沈茉儿军训了一天,现在整个人又饿又累,原先还以为辅导员找她是有什么正事?儿,结果?听?来听?去,原来是来敲打她的。 沈茉儿都要气笑了,当上厂长以后,她都多少年没听?见过?这样离谱的言论了。 “首先,黄教官是一个思想独立的成年人,没有任何人能引导他质疑郭琦,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尤辅导员想支持郭琦,可以直接去找黄教官。” “其次,我没做过?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没做过?,那不叫无风不起浪,那叫造谣。” “第三,不管我当厂长还是班长,这都跟我是不是女同?志没有关系。妇女能顶半边天,这不是说说而已的,建国以来,多少女同?志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了不平凡成绩,这不是你一句作为一个女同?志就能抹杀的。” “最后。”沈茉儿勾唇笑了笑,“尤辅导员没有仔细看?我的档案吧?我能当好一个创汇龙头企业的厂长,当然也能当好一个班级的班长。” 她顿了下,说:“说实话,我原本?对当什么或者是不当都没什么想法,但是现在我觉得我是有资格也有能力当好这个班长的,既然尤辅导员觉得我有异议,那我就有异议好了,这件事?我会?自?己向系里反应的。” 第129章 第129章 一更(修) 沈茉儿到食堂的时候, 食堂排队的人已经排到了大门口,她往人群里看了一眼,角落的一张桌子旁伍亚男站在那里冲她挥手。 伍亚男不?好意思出声喊人, 憋红了脸使劲儿地挥舞着一只手, 沈茉儿赶紧小跑过?去。 她怕自?己稍微慢一点,伍亚男能把自?己憋得背过?气去。 “傅同学?给你打好饭了。”等人走到边儿上了, 伍亚男才敢说话。 沈茉儿往周围看了眼,果然看到隔着好几?桌, 傅明泽跟他宿舍的同学?一起在吃饭,坐在他身旁的徐成益拍拍他的肩膀,他扭头向?她看过?来,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浅笑?。 沈茉儿挥挥手算是打个招呼, 坐下来吃饭。 “傅同学?平时老是冷着张脸, 只有看见自?己媳妇儿才会露出点笑?容, 你们夫妻俩感情可真好。”袁兰感叹说,“我家那口子,别说看到我笑?了,看到我不?皱眉都算好的了。” 话虽这么说, 其实袁兰和丈夫的感情也?非常好, 不?然也?不?会时时把丈夫挂在嘴边了。 她男人在老家国营工厂上班,现在两地分居, 家里两个孩子全靠丈夫照料。 沈茉儿笑?道?:“回头姐夫来了北京,你当着他的面说这话。” 军训十多天了, 沈茉儿晚上不?在宿舍睡觉, 白天都是在的,大家同进同出,熟悉了很多, 互相?之间也?没?有原先那么生分,当然,对各自?的情况也?更?了解了。 沈茉儿听得出来袁兰和丈夫感情好,所以才开?口调侃她。 傅明泽大概是照着自?己的饭量给她打的饭菜,搪瓷缸里堆得冒尖儿,沈茉儿把饭分了一点给伍亚男和王三春,又把菜分了一点给她们和袁兰。 袁兰大大咧咧说:“你这还分肉菜给我们,我们今天可是沾光了。” 伍亚男和王三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没?推辞。 每回只要是傅明泽帮沈茉儿打的饭菜,都是这个份量,沈茉儿自?己吃不?完,只能找她们“分担”。 说是分担,其实她们是沾光的。 她们也?不?会觉得人家家里条件好,就合该被她们“吃大户”。吃过?沈茉儿几?次东西,她们就主动?帮着沈茉儿打水、值日。 沈茉儿学?校家里两头跑,有时候确实顾不?上这些?事情。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们宿舍倒是也?形成了一定?的默契,平常都是她们四人一起吃饭比较多。 冯曼妮是平等地疏远所有人,独来独往的。 林以晴和关倩倩孟不?离焦形成了固定?的二人组。 剩下一个米鱼 ,因为跟她们不?是一个系的,时间凑不?上,平时还是跟她自?己班的人一起比较多。 “辅导员找你什么事啊?”袁兰好奇问。 “找我问问郭琦的情况。”沈茉儿没?提尤永华说的那些?话,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说出来尤永华未必会承认。 袁兰奇怪:“找你问郭琦的情况?这有点莫名?其妙吧,你成天学?校家里两头跑,学?校的事情哪个班委不?比你更?清楚?再说你一个女同志,跟郭琦来往也?不?多,他要问也?该去问男同学?吧!” 其实在袁兰看来,郭琦这小伙子不?太成熟。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军训不?擅长有什么的,被教官提溜出来有什么的,大老爷们儿脸皮厚一点,笑?一笑?也?就过?去的事情,偏他心里过?不?去。 不?过?袁兰也?知道?,城里人跟他们农村人的想法不?一样,要面子。 但是甭管怎么说,这事儿跟沈茉儿没?有一点关系,哪怕她是副班长,人家郭琦自?己还是班长呢,再说,不?是还有于向?农这个支书吗? 沈茉儿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她原本是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的,不?过?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多年,这些?习惯也?早没?了,她想了想,说:“辅导员说有人向?他反应,我对班委分配不?满意,认为郭琦没?有资格担任班长的职位,针对郭琦。” 她这话一出口,不?止袁兰,伍亚男和王三春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袁兰被这话噎住,半晌才吐出一句:“这举报的人有病吧,你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哪有时间去针对郭琦?” 至于说对班委分配不?满,认为郭琦没?有资格当班长。 说实话,别说沈茉儿了,其他班委和想要进步的同学?怕是不?少都是这个想法吧? 沈茉儿摇头:“先不?管这些?。” 眼下还是得先把军训应付过去,其他事情后面慢慢来。 后面几天郭琦一直没出现,到了最后一天他又出现了。 下午学?校举行总结大会,各个班级阅兵汇报,向学校领导展示军训成果。 大家正排队列呢,尤永华就和郭琦一起过来了,尤永华拉着黄教官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最后黄教官过?来宣布,由郭琦这个班长扛他们政治经济学一班的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这可是一个队伍里最醒目的位置,算是整个班级的门面了。可问题是,在郭琦过?来之前,这个位置其实已经选了人了的,定?的是班里年纪最小的吕俊杰。 吕俊杰长得人高马大,大约家里条件不?错,身材也?比较匀称,在普遍都是瘦子的当下,就显得很出挑了,而?且长得也?不?错,浓眉大眼,是时下最流行的端正长相?。 关键是他年纪小,才十七岁,满满的都是朝气,在整体年龄偏大的政治经济学?一班,算是一枝独秀。 大家之前都商量好了,让“老小”去扛旗,展示展示他们班的青春活力,省得其他班级背后喊他们老干部班。 哪知道?郭琦一回来,就把这位置抢走了。 是的,抢走。 已经定?好人的位置突然换人,这不?是抢是什么? 吕俊杰倒是没?说什么,大方地表示在哪个位置都一样,但是班里的其他人看向?郭琦的眼神难免都有些?复杂。 这段时间以来,郭琦并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相?反,在军事训练中还一直是个拖后腿的存在。 后面突然莫名?其妙请假,说是病假,但同宿舍的人都没?发现他身体有什么不?妥,只知道?那天他臭着脸回宿舍躺了一会儿,然后就挎个包回家了。 这就不?怪有人怀疑他是受不?了总被教官提溜出来丢脸,所以干脆找借口躲回家去了。 学?校组织军训就是为了锻炼学?生的身体、锤炼学?生的意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故意逃避军训,都是非常可耻的。 尤其这个时代的人,觉悟都是比较高的,对于这种行为自?然就更?看不?惯。 不?过?看不?惯归看不?惯,既然教官和辅导员都允许他请假,其他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哪想到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人居然又回来了,回来就算了,还干出这种恶心的人事情。 也?就是他们班里有工作经历的人多,相?对都比较冷静理智,不?然真是要闹起来。 尤永华站在队伍前面就换人的事情解释了一下,说郭琦错过?了好几?天的训练,跟不?上大家的节奏,所以才安排他扛旗,这样不?会打乱原有的队形,然后又讲了一通加强团结、奋勇争先的大道?理。说完话走之前还深深看了一眼沈茉儿。 沈茉儿只当没?看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郭琦。 黄教官也?盯着郭琦看了几?眼,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还是说:“那咱们抓紧时间再顺几?遍。” 郭琦本来训练就拉胯,空了几?天就更?找不?准节奏,黄教官其实也?是觉得把他临时插到队伍里面,会干扰其他人,才同意了尤永华的建议。 心想着不?就是扛个旗嘛,这么简单的事情总能干好吧? 哪知道?郭琦还真干不?好。 他本来就走得难看,原先藏在队伍里面,勉强还能浑水摸鱼,现在一个人扛着面旗走在最前方,简直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黄教练头疼得不?行,偏偏时间紧张,他就算是想留郭琦一个人开?小灶都来不?及了。 拉着这样的队伍去汇报表演,别说领导和战友会怎么看他了,他自?己都觉得丢脸。 不?止黄教练头疼,班里其他人也?头疼。 训练的间隙,支部书记于向?农把其他班委叫到一起,紧紧皱着眉头问:“现在怎么办,大家有什么办法吗?” 政治经济学?一班丢人,他这个支部书记首当其冲。 原本于向?农也?是觉得扛个旗应该不?难,郭琦既然回来抢了这个位置,想来他应该是有自?信干好这件事的。 哪里想到还是一如既往的拉胯。 于向?农不?是咋咋呼呼的小年轻,他是有点心机的,所以并不?想刚开?学?就跟辅导员闹得不?愉快,所以哪怕心里觉得尤永华这个安排不?太妥,之前也?并没?有出声表态。 但现在他有点后悔了,他应该站出来反对尤永华这个不?合理的安排的。 几?个班委面面相?觑,袁兰扯了扯嘴角,说:“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他腿脚卸下来找别人的按上去吧?不?是,他不?是班长吗,出问题的时候他才是应该第一个站出来考虑解决方案的人。现在倒好,他捅出的娄子,还得咱们给他擦屁股?!” 袁兰原先在生产队当支书,那都是身先士卒的,大队最能干的生产能手干多少她也?干多少,人家干完了走人,她没?干完顶着星光继续干。 还真是没?见过?只要好处尽给人添麻烦的。 这哪里是班长,这分明是活祖宗。 袁兰这么不?客气地一说,其他人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要不?跟黄教官说,让他继续回去休息吧?”有人提议。 “辅导员说了集体的演出尽量不?让任何一位同学?掉队,人家拖着病体回来参加集体活动?,怎么能把人赶走呢?”有人阴阳怪气。 “要不?然就还是于支书你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和吕俊杰换回来?”有人建议。 “可辅导员说的也?没?错,他落后太多,回到队伍里也?会干扰大家的节奏。”有人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时间大家还真是有点麻爪。 “沈副班长,你说呢?”于向?农看向?一直没?吭声的沈茉儿。 沈茉儿想了想,说:“不?考虑郭琦同学?班长的身份,班级里出现手脚不?协调、没?办法很好完成汇报表演的同学?,我们也?是要想办法解决问题的。我建议大家先抛开?郭同学?的身份,作为班委冷静地考虑一下出现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其他人表情微动?,明白沈茉儿说的有道?理。 沈茉儿接着说:“我个人觉得,让他回到队伍里确实不?合适,大家认真训练了这么久,都想向?全校师生展现最好的精神面貌和训练成果,不?能因为他而?影响其他人的努力成果。所以,我建议我们可以……”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其他人听了先是微微蹙眉,后面仔细一想,眼睛就慢慢亮起来了:“这个办法好像确实可行,没?准咱们还能给检阅的领导和老师留下深刻的印象呢!” 第130章 第130章 二更(修) 几个班委商量好以后, 并没有直接跟黄教官和郭琦商量,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训练。 郭琦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 长相斯文, 整个人 都气质带一点阴柔,尤其看人的时候, 漆黑的眼底总像藏着?点什么。 他一开始也认为扛旗不难,而且他觉得, 自己走在第一个,不用配合其他人,相反,身后一整个班级的人都得配合的他节奏, 他只?要顾着?自己往前走就?行了。 可实际上, 哪怕是在前面带头?, 也不是随便走走就?行的。 黄教官这人做事认真?,要求也高?,扛旗带头?的人,照他的说法就?是也要精准把控自己的迈步幅度和节奏, 同时要表现出积极昂扬的精神风貌。 郭琦完全做不到。 上午训练结束的时候, 郭琦也没有达到黄教官的要求,把旗往旁边树下一放, 就?沉着?脸走人了。 附近其他班级的人路过时,有嘴欠的就?冲着?政治经?济学一班的男生调侃:“哎哟, 你?们班这是预订垫底了啊?瞧你?们班这架势, 我们压力都轻了不知道多少。” 尤其是政治经?济学二班的,有几个大喇喇地?表示,经?济系的顶梁柱非他们二班莫属, 毕竟一班是真?不行啊! 一班的人都憋屈得不行,偏偏人家说的还是事实,根本无?从反驳。 等到了食堂,就?连物理系的人都听说了,徐成益还特地?跑到沈茉儿?她们吃饭的桌边问他们班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让一个训练最差的当旗手。 “大概是我们淡泊名利吧,不像你?为了看热闹,能跨越山海跑过来。”沈茉儿?调侃说。 徐成益指指不远处专心吃饭的傅明泽,挑拨说:“你?看我为看个热闹都能跨越山海跑过来,你?再看傅明泽,媳妇儿?就?在这里,他都不知道跑过来找你?。” 沈茉儿?笑眯眯:“那徐同学帮我个小忙,把这话跟傅明泽说说?” 徐成益一噎:“还是算了吧。”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要是被傅明泽个妻管严知道他在沈茉儿?面前挑拨他们夫妻感情,徐成益怕傅明泽会给他下黑手。 别说其他人不看好,就?是政治经?济学一班的人自己也不看好自己,想?到下午要在全校师生面前丢人,伍亚男这个每顿饭都吃得特别香的人,竟然都是一副没有胃口吃饭的样子。 沈茉儿?敲敲桌面:“下午还要汇报表演呢,你?不吃饱点?” 伍亚男赶紧扒了一大口,含糊说:“怎么会,我就?算没胃口,饭还是要吃完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能吃饱饭多不容易,打死我我也会把饭吃完的。” 过了会儿?,伍亚男咽下一大口饭菜,忍不住说:“茉儿?同学,你?刚才敲桌子的样子好像领导哦。” 王三春提醒说:“人家当过好几年的厂长,本来就?是领导。” 到了下午,新生陆陆续续来到操场,操场的大喇叭上播放着?激昂奋进的音乐,主席台上校系领导入座后,主持人宣布汇报演出开始。 音乐声中,各系的新生以班级为单位,雄赳赳气昂昂地?迈着?整齐坚定?的步伐,从操场的角落往主席台前走。 而这时政治经?济学一班的队伍里,郭琦正在和沈茉儿?对?峙。 “为什么要临时改变方案,而且,这件事为什么事先没有人通知我?”郭琦皱着?眉头?说,“我不同意,我是班长,也是旗手,我拒绝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方案。” 为什么事先没人通知你?? 还不是怕你?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临时通知才不容易出问题。 而且,明明方案是于向农跟郭琦说的,这人却?偏偏要来问她。 时间紧迫,沈茉儿?也懒得跟他多说,直接说:“方案是大家商量的,黄教官也同意了的,少数服从多数,你?不同意没用,你?要不想?干,你?把旗给吕俊杰,我们照原来的老队形走,你?要还要参与,你?就?得听我的。” “再说,你?不是想?出风头?吗,这个方案你?有充足的出风头?的时间。” 郭琦不这么认为,主要是他觉得沈茉儿?不会这么好心,反正易地?而处他是不会在一次次被人坑以后,还给对?手创造出风头?的机会的。 不过,他倒是想?扛着?不配合,但是他不配合,沈茉儿?就?让班里几个年轻的把他手里的旗拿走。 郭琦本来就?不擅长动手,更何况还是一个人对?好几个,关键是,他也没想?到沈茉儿?敢来硬的,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只?能妥协。 于是,等到前面的班级走出去?以后,政治经济学一班的人很快排好了队伍。 操场上突然响起一声枪响。 不管是主席台上的校领导和老师们,还是操场上各个系的学生都呆愣了一下,然后,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操场的一角突然有人扛着一面旗帜跑了出来。 这人就跟后面有狗在撵似的,拼了命地?跑,一直跑到主席台下,突然双腿一并,抓着政治经济学一班的旗,昂首挺胸地?站住了。 除了政治经?济学一班的人,操场上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不是军事训练汇报演出吗,这、这是在做什么? 没等他们想?明白,那个旗手跑出来地?方又跑出了个人,这人手上还拿了个军号,跑出几步后举起军号嘟嘟哒嘟嘟地?吹了起来,然后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同志们,冲啊——” 他边喊边跑,跑到了之前的旗手身旁,双腿一并,跟旗手站在了一起。 随后,他们跑出来的方向,几十个人整齐划一地?迈着?正步气宇轩昂地?朝着?主席台的方向走过来。 台上台下的人们,不约而同在心里松了口气,暗暗叹息,原来是汇报演出呀。 随后又不约而同想?,这汇报演出还挺有意思?的。 然后仔细一看,哟,这个班级的同学训练得不错啊,动作标准,队列整齐,成果显著,不错不错。 政治经?济学一班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下完美完成了汇报演出。 演出结束散场的时候,仍旧有许多同学一边走一边讨论着?政治经?济学一班别开生面的演出形式。 政治经?济学二班的人一散场就?飞快往外走,无?奈两个班级的队伍两隔壁,二班的人想?跑也跑不掉,尤其之前嘴欠过的,被一班的同学团团围住,逼问他们经?济系的顶梁柱到底是谁,还有其他班级嘴欠过的,也被一班的人围追堵截,问他们到底谁预订垫底。 主打就?是一个睚眦必报。 几个班委被尤永华在操场边上拦住,说是要临时开个短会。 一群人回到教室,大部分同学这时候都去?食堂了,教室里没有其他人。 尤永华沉着?脸,犀利冰冷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沈茉儿?身上,他紧紧皱起眉,问:“是谁出的主意?” 于向农率先开口:“是大家商量决定?的。” 尤永华当然不相信,说:“既然是商量决定?的,为什么事先不跟我说一声?在全校师生面前耍这种小花招,今天是领导们没追究,可万一追究呢,这个责任谁来 负?” 袁兰忍不住说:“辅导员,我们不是耍小花招,我们是好不容易想?出了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这个办法反响还不错。不管怎么说,总归比郭琦七手八脚地?出现在主席台前要好吧?还有,既然这个办法是我们班委一起想?出来的,有问题当然是我们大家一起承担责任。” 尤永华皱着?眉头?:“你?说得倒是轻巧,大家一起承担责任,真?有责任你?们承担得起来吗?而且,你?哪里看出来反响不错,我亲耳听见不少教职工表示军事训练是很严肃的事情,应该遵循历来的做法,你?们这么做实在太不庄重了。” 顿了下,他又说:“袁兰同学,作为同班同学,你?用七手八脚地?出现在主席台前形容郭琦,非常的不礼貌。郭琦向我反应,自己是被迫无?奈配合你?们的主意的。你?们这样孤立、欺负郭琦同学,是很不合适的。” 沈茉儿?突然开口说:“辅导员,我认为郭琦的能力不足以担任班长职务,要求改选班干部。” 尤永华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皱眉看向沈茉儿?:“你?说什么?” 沈茉儿?毫不退缩直视他:“这段时间以来,大家都看到郭琦同学的表现了,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履历,也没有表现出优秀的领导和组织能力,他并不适合当政治经?济学一班的班长。” “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同学之间互相增进了了解,也已经?具备了民主推选班委的条件,理应召开班会重新选举班委。” 尤永华短促地?笑了声:“你?说要民主推选班委,那就?不可能只?改选班长,所有班委都要改选,你?问问他们,他们同意吗?” 真?要民主投票,在座的班委未必人人都能当选。 人心都是自私的,尤永华不相信其他人会支持沈茉儿?的提议。 他淡淡看向其他人,等着?有人跳出来反对?。 哪知道袁兰第一个表态:“我同意,班委就?该通过公开公平公正的方式民主推选。” 于向农迟疑一瞬,也附和说:“我也同意。” 其他几人犹豫了一会儿?,也陆陆续续表示了支持。 冯曼妮是最后一个表态的,她知道如果重新改选的话,自己多半是选不上的。 但是郭琦的事情也给了她警示,占着?自己能力不足以驾驭的位置,不一定?就?能获得好处,也有可能会更快地?暴露自己的缺点,让更多的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最终,她还是开口:“我同意。” 尤永华的脸色顿时非常难看。 130-140 第131章 第131章 一更(修) 尤永华脸色难看, 他本意是想敲打一下这几个自作主张的班委,可?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就偏了,竟然让自己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局面?。 班委的名单是他定的, 说好?了这届班委要干一个学期, 突然又要改选,朝令夕改像什么话? 何况还是被学生逼着改。 这让尤永华愤怒之?余还感到了难堪。 但是, 如果所有班委都?要求改选,他就不能不当回事, 不然这帮人一起罢工或者是找系里反应,他都?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 并不是没有可?能的,这些学生能做出远比逼着他改选更张狂、更过分的事情。 想到前?些年亲眼看见亲身经历的那些事,尤永华的眼神渐渐阴沉晦暗下来, 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憎恨与厌恶。 他阴沉着脸盯着眼前?这些人, 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心想,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要知道,一开学就当上班委,其实相?当于给未来四年的大学生涯开了一个好?头。 一般来说, 干了半年班委以后, 各方面?工作熟悉了,在同学之?间也初步建立了一定的威信, 到时候哪怕改选被重?新选上的概率也是十之?八、九。 而当了班委以后,顺理成章的, 也会更容易得?到其他的一些机会, 比如进入学生会,比如争取各种荣誉。 这些履历都?会进入档案,成为分配时候的竞争筹码。 同为首都?大学毕业生, 毕业以后进部?委还是进基层机关,或者是返回原籍,之?后的人生将会天差地?别。 尤永华不信这些人甘愿就这样白白丢失已经握在手中?的筹码。 不过是一时冲动,之?后如果没有选上恐怕就会追悔莫及了,到时候这些人没准反而会埋怨沈茉儿。 至于沈茉儿,尤永华眯了眯眼,他当然知道沈茉儿的情况,通校生,哺乳期,她就这么自信其他人会选她吗? 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不过是考上了首都?大学,就一个个飘起来了,这时候如果跌个大跟头,不知道这些骄傲的面?孔上又会出现怎样的表情? 怒火被压抑住以后,尤永华的表情变得?晦涩起来,半晌,他说了句:“随便你们。” 起身走出了教室。 算了,他帮郭琦那个蠢货做得?已经够多了,已经足以跟人交代了,现在,他倒是想看看这帮人最后会闹成什么样。 眼看尤永华就这么走了,几个班委面?面?相?觑,袁兰忍不住说:“辅导员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自己解决吗?” 体育委员谭威挠挠头:“咱们自己组织改选吗,怎么感觉有点?自己罢免自己的意思??” 其他人顿时笑了起来。 沈茉儿笑道:“咱们给班里同学服务了半个月,总归还是有一定优势的,而且,原先咱们干什么都?是老师定下来的,这次可?以事先仔细考虑考虑自己擅长什么,向同学们展示一下自己的特长和优势,争取更适合自己的岗位,不是也挺好??” 她这么一说,好?几个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袁兰直接两手一拍,冲着于向农就说:“我当了多年的大队书记,还是对支书的岗位更有兴趣,于向农我要跟你竞争!” 于向农失笑,说:“欢迎袁兰同志竞争,咱们到时候各凭本事,努力向全班同学证明自己吧!” 谭威马上笑着说:“我其实不想当体育委员,显得?我好?像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样,既然袁兰姐想当支部?书记,那要不我就争取袁兰姐的组织委员吧?” “我也对组织委员感兴趣,这么看来竞争压力还挺大啊?” 于向农忍不住说:“不是,这听着怎么好?像我这个支部?书记已经被袁兰抢走了似的,你们这也太小看我了,我可?是政治理论扎实、工作经验丰富的革命战士!” 大家顿时哈哈大笑。 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就连冯曼妮都?跟着笑起来,在心里默默琢磨,想要保宣传委员的位置的话,应该怎么向同学介绍自己的优势。 大家的情绪很快被调动起来。 能考进首都?大学的,都?不是那种一遇到挫折就后退的人,虽然一开始有些不甘心,但是仔细想想辅导员任命的班干部?有意思?吗,肯定不如自己凭实力争取的有意思?啊! 不过在改选之?前?,该他们做的事情他们还是得?继续做。 傍晚的时候班委组织全体同学欢送了一下黄教官,班里几个活跃的男同学还跟黄教官要了联系方式,之?后偶尔还能通一下书信。 军训结束之?后,所有人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地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生活中?。 对于这一届的大学生来说,他们在校的主要任务就两件事,一是锻炼身体,二是学习。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想要全身心投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没有一个好?的体魄是不行的。 学校组织军训,算是给大家打了个基础,军训结束后很多人也并没有松懈,清晨的校园里经常能看到晨起跑步锻炼的人。 至于学习就更不用说了。 自习室永远都?是人满为患,稍微晚一点?就找不到座位。 走在校园里,随处可?见碰着书本专心致志学习的人,打水的时候擦肩而过可?能都?会听见对方在背单词。 政治经济学一班的人也很快投入进这种氛围里。 郭琦听尤永华说过其他班委要求改选,他心里怨愤不已,觉得?这些人根本就是损人不利己。 但是过了好?些天,也没见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心里暗暗猜测是那几个人内部?起了分歧,事情多半是黄了。 郭琦收敛着低调了几天,觉得?尤永华说的事情应该不会再发生,于是就又开始琢磨干点?什么事。 “我听说其他班级都?在积极地?组织各种政治学习和集体活动,这个工作咱们也应该尽快安排起来,副班长,你和组织委员商量着出个计划吧?” 课间的时候,郭琦走到沈茉儿面?前?,敲了敲她的桌角说。 军训后班里重?新调整了一下座位,袁兰就坐在沈茉儿前?面?。 袁兰扭头看了郭琦一眼,问?:“咱们不是安排了每周一次的读报学习吗,我听说不少班级政治学习都?是采用这个方法,还用做什么计划?” 袁兰没说的是,政治学习是于向农的事情,你一个临时班长,胳膊伸那么长,管到人家老于的事情上不说,听着还打算把老于撇开? 郭琦:“就是因为大家都?采用读报的形式,没有什么新意,才让你们再想想,做点?跟别人不一样的。” 沈茉儿从书本中?抬起头,清亮的眼膜里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郭班长是有什么好?的创意和想法吗,要不你先把计划写下来,回头我们看看再说。”说完仍旧低头去看课本。 袁兰也扭头回去看书了。 郭琦狠狠皱起眉头,怒道:“沈茉儿,你身为副班长,却对班级的事情漠不关心,也不配合班委的工作,你不觉得?你这个班干部?太失职了吗?!” 沈茉儿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大凉的时候那些读书人科举考试后只要高?中?就可?以入仕为官,这个世界的高?考却是高?中?以后还得?继续学习,甚至是还得?加倍的学习。 每个人都?像拉满了的弦,试图用最大的力量去汲取知识,白天就不说了,听说晚上挑灯夜读的人比比皆是。 沈茉儿虽然不住校,但是也清楚地?感受到了这种紧迫的氛围。 她能用来学习的时间本来就比其他人少,所以白天都?是尽可?能地?利用好?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 偏偏有人就是要浪费自己的时间,也浪费她的时间。 沈茉儿放下手里的笔,站起来说:“觉得?我这个副班长失职是吧,觉得?我对班级的事情漠不关心,不配做这个副班长是吧?那行,改选吧,改选班干部?。” 郭琦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只是过来让她做个工作计划,事情怎么就突然发展到改选班干部?上去了? 他不想改选班干部?啊! 郭琦感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马上缓和了语气?找补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身为班干部?,就该积极主动承担相?应的责任,为班级的荣誉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 郭琦绞尽脑汁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可?沈茉儿根本不是会按照别人的思?路去思?考问?题的人,她笑了下,说:“那这还是指责我不称职,行了,改选班委吧,反正其他班委也同意的,班长想必你也很支持吧?” 沈茉儿看着郭琦,真诚道:“我看班长你是很有集体荣誉感和责任心的人,估计也非常希望通过改选让更适合的人进入班干部?的行列吧?” 郭琦脸色更难看了,他早从尤永华那里听说了,这个女?生直白地?对尤永华说,觉得?他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当班长。 什么让更合适的人进入班干部?行列,这不就是在讽刺他不合格吗? 他张了张嘴,还待说什么,沈茉儿却并没有理会他,直接越过他走到了讲台上,拍了拍手掌,提醒大家安静下来。 “同学们,之?前?我们几个班委都?是由辅导员直接任命的,我们算是临时的班委,或者说是过渡性的班委。军训期间,我们这一届班委算是比较圆满地?完成了各项工作任务,可?以说是不辱使命完美收官。现在军训结束,大家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正好?可?以重?新评选班干部?。” 稍稍停顿,沈茉儿在同学们惊讶的目光中?缓声说:“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咱们重?新推选一下班委。” 她看一下手表,说:“正好?程教授今天有事让我们先上半节自习,咱们抓紧点?应该来得?及。” 班级里一下就骚动了起来。 “不是,怎么回事,突然好?改选班委?”这是不明情况的。 “嗐,早听说了,班委们集体商量决定的,说要重?新民?主推选。”这是之?前?听到风声的。 “说句不恰当的比喻,这届班委也太短命了吧?” “你这确实不太恰当,还是别说了。” 于向农站起来走到讲台边,说:“民?主改选班委是我们商量决定的,目的也是为了让当选的班委能够更好?地?承担责任服务大家,时间关系,我也不多说了,直接开始吧!” 他们之?前?就商量过了,推选的流程、各项工作由谁来做,所以袁兰、谭威等人也很快地?动了起来。 虽然沈茉儿宣布得?有点?突然,但其实这事儿他们之?前?就在准备了的,只是最近大家都?忙于调整状态投入学习,所以暂时搁置了。 不过沈茉儿说得?对,择日不如撞日。 毕竟再不改选,说不好?郭琦又得?搞出什么幺蛾子。 第132章 第132章 二更(修) 郭琦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展开, 他站在那儿,想说自己才是班长,班委商量决定的事情?应该征求他的同意。 但是讲台上已经开始让大家自荐报名了, 郭琦还看到沈茉儿在“班长”的职位下?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果然, 这个女人就是不满他当班长,就是觊觎班长这个位置。 郭琦看到其他人也兴致勃勃地报名, 好?几个原先不是班委的也上去写了名字,甚至其中也有?两个人报名了竞选班长。 不少?人上台以后, 也不先写名字,而是先讲讲自己的优势,替自己拉拉票,像冯曼妮竞选宣传委员, 还把自己会拍照的优势拿出来说, 甚至说班级集体活动的时候, 她?可以想办法借个相机帮大家拍照,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郭琦觉得这样实在太掉价,他不想去报名,他已经是班长了, 凭什么?还要?去报名评选……可是他不报名的话, 是不是就没有?机会继续当班长了……可哪怕他报名,会有?人给他投票吗? 讲台上, 沈茉儿朗声问:“还有?其他自荐或者是推荐他人的吗,没有?我们就开始投票了。” 郭琦好?像突然惊醒了一样, 几步冲向讲台, 在班长的职位下?面写了自己的名字,写完以后,他脸色难看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在坐下?来之前被?凳脚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的状态有?点奇怪,班上其他人都向他投去怪异的目光,也有?看着黑板,嘀咕了一句“班长,啧,郭琦的字写得可真丑,他这平时怎么?也不练练字啊”。 黑板上的名字都是报名的人自己写上去的,好?几个字都写得很漂亮,尤其沈茉儿的字,一看就是专门练过的,也有?写得一般的,但基本上也是端端正正清清楚楚。 唯有?郭琦的字,也不知道他是太紧张了还是太生气了,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丑得张牙舞爪春蚓秋蛇的。 不过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投票上面。 班委裁好?纸给每人发?了一张,大家把名字一一对应写上,不过几分钟,发?下?的票被?收回,于向农特意喊了两个既不是原来的班委,又没有?参加班委推选的同学上台计票。 票数很快统计出来,原先的班委像于向农、冯曼妮、谭威等人都高?票当选了,袁兰报了支部书记的职位,没选上,另外还有?一个班委以一票之差落败,也没选上,原先不是班委的有?三?人这次选上了。 而大家暗戳戳最关心的班长的职位,沈茉儿以压倒性的优势票数当选了。 沈茉儿虽然待在学校的时间比其他人短,但是她?的资历、履历和能力?,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哪怕班里一直有?沈茉儿当厂长的厂子就是个草台班子社办厂的传言,但大家都是聪明人,且不说那个厂子规模究竟如?何,至少?个人能力?通过接触还是能看出来的。 哪怕是个社办厂,肯定也是个成功的社办厂。 不少?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沈茉儿的票数太高?,对比得跟她?竞争的几个同学票数非常的惨淡。 有?一个同学得了三?票,据说都是同寝室室友给他投的友情?票。 而剩下?两个竞选者,张娇娇和郭琦,各自都只得了一票。 这明显就是只有?他们自己给自己投票了。 票数结果一出来,郭琦直接就起? 身走人了,倒是张娇娇,除了脸色不太好?看,眼神?有?些阴沉,倒是没有?其他特别的反应。 下?午沈茉儿拿着新鲜出炉的班委名单去办公室找尤永华。 尤永华的办公室在二楼,是个大开间,里面坐了十几个教?职员工,两排办公桌靠在一起?,每个人的办公桌上都摞着高?高?的资料,四周的墙壁旁边也堆满了各种资料和杂物,整个房间看上去又局促又凌乱。 沈茉儿进门的时候,政治经济学二班的辅导员正在问尤永华一般改选班委的事情?,尤永华面带微笑,说:“教?授们不都说这一届的学生是史无前例的一届,是非常优秀的一届吗?既然这样,很多事情?让他们自己折腾就行,没准还能事半功倍。” 二班的辅导员笑道:“你说的也是,我回头问问我们班的同学,是不是也想重新改选。” 尤永华看他一眼,说不好?他这是真心的还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在这儿故意膈应自己。 不过没等他想好?怎么?回击。沈茉儿就敲门进来了。 尤永华看到新的班委名单,眼神?更冷了几分,不过面上什么?也没表露,甚至还温和地冲沈茉儿笑了笑:“我知道了,那你们新的班委就继续好好处理班级各项工作吧,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及时告诉我。” 在满屋子的同事面前,尤永华表现得非常好?说话。 他说完就收起?那张薄薄的名单,转过头的时候唇角不自觉地往下。 哪知道沈茉儿并不走,而是站在那儿看着他问:“辅导员,我想看看公安机关寄给我的表扬信。” 尤永华一怔,没等他反应,二班的辅导员已经好?奇看过来:“哟,你们班学生还收到表扬信了?” 打量沈茉儿一眼:“公安机关寄给你的表扬信,你做什么?了?瞧着挺瘦的,文文弱弱的,是帮着抓贼了,还是帮着查其他案子了?不错啊,刚一进大学校门就收到表扬信的,以后评优评先肯定都会优先考虑你的,当然,只是优先,专业成绩还是要?努力?的。” 沈茉儿军训的时候看见过几次二班的辅导员,认得他,只是没想到面对自己班学生非常严厉的人,实际却是个好?奇心这么?重的碎嘴子。 他看不到,沈茉儿的角度却能看到,尤永华的脸都快黑了。 沈茉儿翘了翘嘴角,忍着笑意说:“谢谢辅导员提醒。” 二班辅导员:“嗐,不当一句谢。” 扭头看向尤永华:“这位同学是还没看到表扬信吧,你赶紧找出来给人呀!这事儿系里应该报备过了吧,怎么?系主任没让抄写一份贴出来吗?照理不会啊,那老头儿最喜欢看到自己学生做好?事了,看到学生见义勇为比看到学生考好?成绩还高?兴。” 尤永华对上沈茉儿带着笑意的眼睛,不觉暗暗捏紧了拳头,捏紧放开,捏紧放开,这样好?几次之后,他才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说什么?,拉出抽屉,从里面找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信是直接寄的校办,校办那边拆开以后核实发?现是政治经济学一班的学生,就直接把信转给他了,系里并不知道。 本来只要?把信压在抽屉里,时间一长,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 他在班里含糊地表扬过,之后要?是闹出来,他也有?说法给自己开脱。 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人会突然上门讨要?。 这封信是藏不住了。 信拿出来以后,二班的辅导员好?奇地凑过来看,沈茉儿也不在意,拆开了信一目三?行。 果然,这封表扬信里警察把事情?写得很清楚,前因后果,沈茉儿为解救被?人贩子控制的姑娘所作的努力?,都写得清清楚楚,并且对沈茉儿的行为也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同学,你这么?厉害啊,坐个火车还抓了四个人贩子,被?你救的那个女孩子真该好?好?谢谢你,差一点人生就毁了!” 二班辅导员感叹完,又说:“尤,你这信是刚收到吧,给系主任看看吧,你信我,系主任保准让你给抄了贴到宣传栏。” 尤永华含糊应道:“嗯,行。” 沈茉儿看完信把信装回信封里,抓着信封状若无意地看了看,说:“这封信好?像是年前寄过来的啊,辅导员,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起?呢?” 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着尤永华。 二班辅导员再次凑过来,仔细看了眼,诧异道:“还真是呢,尤,你怎么?……”他没再说下?去,情?商再低这时候也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尤永华眸光暗沉,死死盯着沈茉儿,半晌,挤出笑容,解释了句:“东西太多漏了。” 沈茉儿扯扯嘴角,把信递还给尤永华:“谢谢辅导员,那我先回去了。” 不需要?把信拿回去,这封信现在在尤永华这里,会得到它应有?的待遇。 倒也不是说沈茉儿稀罕这封表扬信能带来的好?处,而是明知道尤永华故意压着这封信,她?就不可能一直忍气吞声。 这世上,有?些人的恶是往你身上泼脏水,有?些人的恶却是在你付出巨大的努力?获得成绩的时候,悄悄让这些成绩消弭无声,让你的努力?不被?人看见不被?人知道。 第133章 第133章 一更(修) 系里果然很快把?表扬信重新誊抄了一遍, 张贴在了宣传栏上,其他?班级的人只?会惊讶经济系今年居然招了个这么厉害的学?生?进来,政治经济学?一班二班的人却是?个个瞠目结舌。 尤其一班的人, 之前尤永华在班会上是?提过沈茉儿见义勇为?的事情, 但是?他?当时说的是?沈茉儿协助公安办案,现在看了表扬信大家才知?道, 哪里是?协助办案啊,这人贩子说是?沈茉儿抓到的都不为?过了。 四名?人贩子! 其中两名?女性外表和善, 非常具有蒙骗性,两名?男性都是?身高魁梧、身段狠辣的壮年男子。 单单看公安机关对人贩子的描述,就可以猜测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了。 关键是?沈茉儿看上去那么瘦弱。 政治经济学?一班的人挤在宣传栏前面,吕俊杰在前面声情并?茂地朗读表扬信, 其他?人不时发出喝彩声, 赞叹声, 有些促狭的还要跑到沈茉儿面前抱拳鞠躬表示佩服,把?沈茉儿弄得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跟于向农建议的,不是?要丰富思想政治学?习的内容吗,学?报纸上的先进不如?学?身边的先进, 正好, 宣传栏贴了表扬信,他?们可以对着?表扬信搞一次别开生?面的现场学?习, 用身边人的先进事迹,激励大家奋发进取的决心与意志。 然后, 于向农这个看上去非常的保守的“老干部”居然还真的同意了。 于是?就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如?果当事人不是?自己, 沈茉儿可能也会觉得这种?学?习方式非常新颖生?动,但因为?当事人就是?自己,沈茉儿现在甚至都有些后悔跑去拆穿尤永华, 逼着?他?把?表扬信拿出来了。 沈茉儿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脸上表情有些生?无可恋。 人群的后方,张娇娇脸色苍白地看着?前方用红纸誊写的表扬信,愤怒,难堪,整个人微微地颤抖起来。 这对沈茉儿来说是?荣誉的表扬信,对她?来说却是?想要永远掩埋的耻辱污点。 “娇娇,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站在她?身旁的室友发现她?不太对劲,忍不住问。 张娇娇握了握拳,勉强露出个笑容:“昨天?夜里踢被子了,有点着?凉。” 室友听了就说让她?结束以后赶紧回宿舍休息一下。 那边吕俊杰终于把?表扬信读完了,于向农带头鼓掌,在热烈的掌声中宣布本次思想政治学?习圆满完成,请大家回去以后每人撰写一篇心得体会于下周五前上交。 沈茉儿:“……” 她?现在甚至后悔给于向农这个支部书记投票了。 转眼到了周末,沈茉儿和傅明泽难得都没有事情,原本想说一家子带着?小凉凉去外面逛逛,结果沈绍元说他?出版社那边有事情。 平时沈茉儿和傅明泽都不 在家,不重要的他?都推着?,正好今天?他?们夫妻俩都在家可以自己带孩子,沈绍元就带着?周平安走了。 小夫妻俩只?好自己带着?孩子出门去逛。 带着?小孩也不能走太远,沈茉儿想着?天?气慢慢热起来以后,也得准备一些春夏的衣服,干脆就带着?孩子去逛百货大楼。 小凉凉现在见到父母机会很少,沈茉儿和傅明泽早出晚归的,有时候晚上回来的时候孩子早就睡了,早上走的时候孩子又还没醒。 难得父母带着?出门玩,虽然一开始的时候还总是?指着?马路,疑惑地寻找最近每天?带她?的沈绍元,但很快就忘记了,小手抓着?傅明泽的衣服嘻嘻笑,偶尔傅明泽逗她?的时候,还会下意识地喊“papa”。 到了百货大楼以后,沈茉儿直接就往布料柜台走,傅明泽抱着?孩子,躲避着?人群,走得稍微慢了几步,小凉凉眼看妈妈走远了,马上着?急地指着?沈茉儿的背影:“咦咦啊啊,mama——” 傅明泽看一眼小家伙,露出笑容:“嗯,咱们去找妈妈。” 刚走两步,突然被人喊住:“傅明泽?” 傅明泽转头看去,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穿着?米色呢子上衣的长发女人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真的是?你,傅明泽!” 女人快步走过来,看到傅明泽怀里抱着?的孩子时,惊讶到捂住了嘴:“这、这是?你的孩子?!” 其实不用问,答案昭然若揭。 实在是?他?怀里的小姑娘长得跟傅明泽太像了,除了一双略圆的眼睛不像一点,眉毛、鼻子、嘴巴,简直就跟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 傅明泽看着?眼前的人蹙了蹙眉:“金珊珊?” 金珊珊重重点头,眼神中满是?喜悦:“是?我,傅明泽你还记得我?这么多年不见,我听说你去当知?青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怎么会有孩子了?” 金珊珊和傅明泽是高中同学?,傅明泽长得好,学?习好,家境也好,当初在学?校里面众人瞩目的存在,按理以他?的家境,高中毕业以后弄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或者是?安排个工作,应该不是?太难的事情,但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报名插队下乡去了。 听说傅明泽插队下乡的时候,金珊珊还难过惆怅了很久,她?是?很欣赏傅明泽的,只?是?他?在学?校的时候,除了几个玩得好的男同学?,基本不怎么理睬其他?人。 多年以后再见,金珊珊其实都怕他会问一句“你是谁”,听到他?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的那一刻,金珊珊简直高兴得不行。 就是?没想到他?会抱着?个孩子。 傅明泽的脾气不算好,在学?校的时候,是心高气傲寻常人入不了眼的性格,从来没跟什么女生?有过牵扯,他?这样的人,金珊珊是?觉得,去了农村应该更不可能跟什么女同志有牵扯。 她?甚至觉得,傅明泽抱着?个孩子这件事本身就很不真实。 金珊珊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傅明泽只?淡淡回了一句:“嗯,这是?我的孩子,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和金珊珊虽然是?同学?,但其实关系一般,他?会认出对方,也不是?对她?印象深刻,而?是?他?记性好,看到人脑子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所以哪怕是?多年未见乍然重逢,傅明泽觉得打个招呼也就够了。 金珊珊有些受伤于傅明泽淡漠的态度。 虽然他?其实一直都是?这样,但是?这些年未曾见过记忆总会把?一些东西?进行美化?,金珊珊偶尔会有一种?傅明泽从前对她?其实也还不错的错觉。 这种?错觉在再见面的第一时间就被对方亲手扼杀了。 金珊珊下意识说:“我、我也有事,我爸和我堂弟在前面,我去找他?们了。” 她?走得比傅明泽还快,边走边说:“傅明泽,祝贺你回来,再见。” 说完几乎是?逃一样地往另一边快步走了。 傅明泽迈步往布料柜台走去,怀里的小不点好奇地看着?走远的金珊珊,小手一下一下拍在傅明泽的脸上,嘴巴里“啊啊噫噫papa啊啊”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傅明泽睨着?怀里的小不点,莫名?有一种?小家伙在指责他?的错觉。 小家伙的手还在不停地拍着?他?的脸,没多少力气,不痛不痒的,甚至都拍不出声音。 傅明泽突然嘴巴一张,轻轻咬住了那只?“犯上作乱”的手。 小家伙表情一怔,好像是?不明白为?什么手不能动了,圆溜溜的黑眼珠看向爸爸,小嘴一瘪,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傅明泽差点被气笑了,松开她?,说:“你个小坏蛋,跟你妈妈一样狡猾。” 沈茉儿可不知?道傅明泽背地里跟女儿吐槽她?狡猾,她?到了布料柜台以后,直接让售货员拿了几卷舒服透气的棉布出来,挑了素净的花色各扯了几尺。 到底是?首都的百货大楼,布料的种?类很多,沈茉儿甚至在里面看到了一匹鸭壳青的绸缎布料,她?眼睛一亮,又让售货员扯了能做两身衣服的布料。 傅明泽抱着?小凉凉到这边的时候,沈茉儿已经挑好了一叠的布料,傅明泽忙说:“我带了钱票,就在裤兜里。” 沈茉儿看他?一眼,说:“我自己带钱票了。” 傅明泽一噎,果然见她?从兜里掏出一叠的钱票来,想到这些钱票是?哪里来的,傅明泽的表情顿时有些复杂。 开学?以后紧张的军训和学?习生?活,让他?都快把?这件事忘记了,偶尔想起的时候,甚至都要怀疑那天?的事情是?梦里发生?的或者是?自己的幻觉。 但是?他?媳妇儿自从说开以后,在他?面前就再不遮遮掩掩,像这种?细节,又时时处处提醒着?他?那天?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俩人这阵子关系是?缓和了,但是?每每说到钱的问题时,都还有些别扭。 买好布料,一家三口又去逛了逛成衣柜台,沈茉儿倒不是?想买衣服,而?是?想看看首都的百货大楼里面都卖些什么样款式的衣服。 不过刚走到成衣柜台,沈茉儿就一眼看见隔壁皮鞋柜台前站的郭琦,他?跟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一起,似乎正准备买皮鞋。 沈茉儿忍不住看了几眼郭琦身旁的男子,按理这位应该是?郭琦的长辈,可沈茉儿总觉得这人长得有些面熟,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怎么了?” 傅明泽注意到她?的眼神,循着?方向看过去,皱皱眉,很快认出来:“那个人是?你们班的郭琦?” 傅明泽熟知?政治经济学?一班所有人的姓名?,甚至基本上每个人的名?字都能跟具体的人对应起来。 他?是?有意记过的,军训的时候也有意识地观察过,所以平时沈茉儿不管和他?说班上的什么事情,他?都能轻易地把?人对上。 沈茉儿点点头,皱眉说:“碰见他?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他?身边的那个人我总感觉好像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傅明泽看了眼,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沈茉儿看了几眼也没再管了,总归这个人到底是?谁,也跟她?没关系。 她?仔细看了看柜台后面挂着?的成衣,发现衣服的整体风格好像鲜亮了许多,样式也比前几年要精致好看,不过跟保罗给她?邮寄过来的那些国外时装杂志上的衣服比,那差距就很明显了。 保罗经常调侃华国是?时尚的沙漠,几乎每个人穿的衣服都是?一个款式,没有任何的创意。 沈茉儿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华国人口众多,生?产能力跟不上,大家能弄到点布料做身衣服就不错了,谁还管什么时尚不时尚的。 她?回信让保罗好好研究一下华国历史?,不要在那里夜郎自大。 看完成衣以后沈茉儿提议去糕点柜台,一下子称了一大包的鸡蛋糕,也买了一些包装起来的饼干。 买好后往外走,傅明泽忽然顿住脚步,喊了一声“茉儿”,沈茉儿扭头看他?,就见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不远的几个人,循着?看去,正是?刚才在成 衣柜台那边见到过的郭琦。 他?身边除了刚才她?看到过的那位中年男子,还多了一个穿着?米色呢子上衣的女青年,三人边走边聊,有说有笑的。 沈茉儿奇怪看向傅明泽,想说就算郭琦在前面,他?们也不用避着?他?,毕竟她?做任何事都是?光明正大的。 但是?傅明泽盯着?他?们三人走远的背影,表情凝重地想了一会儿,说:“那个女的是?我高中同学?金珊珊,我刚才碰见她?了。” 沈茉儿微挑了下眉,等着?他?继续说。 心说总不能是?什么青梅竹马之类的吧? 傅明泽不知?道她?心里的吐槽,继续说:“刚才碰见的时候,她?说她?是?跟她?爸爸和堂弟一起来的。” 傅明泽看着?沈茉儿重复了一遍:“我的同学?叫金珊珊,她?姓金。” 他?皱着?眉头:“她?的家里,我记得是?在首都大学?任职。” 沈茉儿皱起眉头,很快明白了傅明泽的意思。 他?的同学?叫金珊珊,看样子郭琦应该就是?她?的堂弟……可问题是?郭琦姓郭。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柳吟霜,是?的,柳吟霜,当初他?们准备考试的时候,还有考完了等待通知?书的时候,柳吟霜曾经嘀嘀咕咕过很多次,说是?一定要时不时去邮局瞅瞅,经常跑去问问有没有自己的信,哪怕没等到信,也能让邮递员熟悉你这个人和你的姓名?,这样就不用怕通知?书寄到的时候被人冒领走了。 沈茉儿当时就听出来了,怕是?在未来真有这样的事情,或者就是?这时候也有这样的事情,后来被发现了。 傅明泽也听见过,只?不过他?以前对柳吟霜说的话是?不怎么信的。 那时候他?们夫妻俩也是?讨论过这个事情的,哪怕傅明泽不相信柳吟霜那些神神鬼鬼的话,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柳吟霜说的这种?情况还是?有可能存在的。 他?们讨论过,沈茉儿还特意跟县里建议过,严格录取通知?书的递送流程,所以对这个事情印象很深刻。 而?对于郭琦,沈茉儿也在家里提过,包括他?资历不足却被辅导员任命班长,能力稀碎却事事抻头,明明高分?考入首都大学?有时候说话却前言不搭后语……说实话,坚持改选班委,倒也不是?大家非得跟尤永华对着?干,实在是?,谁都看得出来郭琦不行。 他?们在饭桌上闲聊谈起的时候,沈绍元还曾开玩笑说:“这人怕不是?个假货吧?” 沈绍元在大凉时虽然只?是?个闲散王爷,但好歹也挂了个闲差,所以朝廷里的一些事情都是?知?道的。 像是?冒名?顶替这种?事情,在大凉这样的“古代”其实更多,冒名?户籍、冒名?科举、冒名?恩荫、冒名?参军甚至是?冒名?领取阵亡将士的抚恤金。 朝廷虽然想尽办法杜绝这些现象,但是?为?了利益,总归还是?有人千方百计的。 能考入首都大学?的,按理都是?天?之骄子,偏偏这郭琦听着?像是?个酒囊饭袋,所以沈绍元才有这么一说。 当时大家就是?闲聊说起,也没太往心里去,但是?今天?突然碰见,傅明泽觉得怪异之余,一下子就想起了老丈人当时说的那句话。 不是?说看见人家堂姐弟不是?同姓就觉得不对,而?是?种?种?迹象,若有似无地,刚好都符合这个怀疑,让人忍不住一下就联想到了。 沈茉儿也觉得蹊跷,但是?仔细想想,虽然看似有迹象可循,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而?且:“也难说是?不是?咱们疑人偷斧,毕竟也存在其他?的可能性,比如?他?们两个人之中有人是?跟着?母亲姓的。” 那就是?人家的私事了。 这事也不是?他?们想想就能想出答案的,俩人也不纠结,非常默契地先把?这事儿放下了。 “算了,咱们再去买点糖吧。” 好不容易有个大家都不忙的周末,买完东西?回去吃个午饭,下午沈茉儿还准备带着?小凉凉去她?爷爷奶奶那里看看。 以前是?山高水远的没办法,现在大家都在首都,平时他?们都住在小院儿这边可以说是?为?了上下学?方便,周末如?果也不抽时间去看看老人,就真的不太妥当了。 永宁胡同那边确实也是?一直惦记着?他?们,就连傅致远这阵子下班回家都要念叨一句孙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 儿子这么大了,随便他?去哪里,当自己没生?过也可以,孙女儿不行,孙女儿乖乖软软的,也不知?道那边几个大人都忙着?,平常有没有好好照料,吃得好不好,穿暖和了没有。 从前没见过还好一点,自从见过孩子以后,那小小的人儿,真是?让老傅家一家子都牵肠挂肚。 所以,毫无疑问,这天?下午凉凉小盆友到了九号院儿以后,受到了终于不再卧床的太爷爷、默默给她?做了两身小里衣的太奶奶、百货大楼里给她?买了好几套衣服的奶奶、不知?道她?能不能吃但还是?买了很多点心的爷爷,还有一听说她?来了立马就把?作业扔到一旁的小叔叔的热烈欢迎。 周末只?有一天?假,很快就过去了。 周一沈茉儿回到学?校,上课时看到坐在第三排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的郭琦,忍不住仔细观察了一下。 他?上课时倒是?挺认真,一直在做笔记,到底学?得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沈茉儿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也就自家人说说,在学?校里她?是?不会提的。 郭琦哪怕没有组织能力,也太过自以为?是?,但这些都不是?让人无端揣测的理由。 这么想着?,沈茉儿很快就把?这件事先抛一边了,开始认真地投入学?习。 十一年高考的空缺,让这一届的学?生?无比的珍视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军训结束以后几乎每个人都铆足劲儿地学?习,沈茉儿也被这个氛围带动得更加的心无旁骛。 刚开学?时发生?的那些事情,就像一滴水落入湖面,泛起一阵涟漪,很快就又消失不见。 第134章 第134章 二更合一 这一年华国正经历划时代的改革与?变化, 当然?,身处其中的人并不知道这一年对?于未来的意义,只是从报刊杂志上、从街头巷尾的变化上窥见一些让人无?法忽视的改变。 这时候大学里面?最受欢迎的专业是文史哲, 人们回?顾过去十年, 内心的迷茫与?困惑,似乎只能从历史与?哲学中寻找答案。 经济系还是“边缘学科”。 但?是经济系内部关于国家经济政策的讨论, 或者说争论,一直没?有停止过。 哪怕只是大一新生, 政治经济学专业的学生们,也一直密切地关注着?校园内外的相关讨论,两个班级已经组建起了七八个讨论小组,大家自发利用课余时间讨论国家面?临的经济问题。 不过沈茉儿倒是没?有参加这个讨论小组, 她实在太忙了, 讨论小组有时候晚上还要还要开会, 她晚上都是要回?家的。 再说,她已经知道了,接下去国家会搞改革开放,虽说中间也有过反复和争论, 但?是总的路线不会改变。 这就像是一群人围着?猜谜, 她已经知道了谜底,跟着?一起猜就没?意思?了。 与?其参加讨论, 不如干点实际的。 这天下午只有一节课,上完课后沈茉儿就匆匆去了首都第五制衣厂。 “我们确实是有一批旧的缝纫机要处理?, 但?是这是国有资产, 不能直接卖给个人的,不然?我们直接处理?给内部职工不就定了?这不是不符合规定嘛。” 首都第五制衣厂的后勤主任是个身材不高的光头,说话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摸摸他那圆润光滑卤蛋似的脑袋, 笑起来倒是一脸和气,说的话却很直白。 沈茉儿是通过广交会上认识的首都第一纺织厂的朋友牵线搭桥过来的。 她从前是国营工厂的厂长,跟兄弟单位打交道的时候,人家怎么也会礼敬三分,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哪怕是首都大学的学生,在这些老油条眼里也不过就是个“学生仔”。 要不是有人牵线搭桥,怕是根本见不到这位钱主任的面?。 沈茉儿笑道:“我不是个人买,我们是南省江北县柳桥公社的一个社办企业,是公对?公的,完全符合相关规定。而?且,第五制衣厂将淘汰下来的缝纫机处理?给我们,也算是帮扶支持基层创收,我们回?头会写一封感谢信给贵厂,贵厂进行相关工作总结的时候完全可以提一提。” 沈茉儿说着?将介绍信和相关的材料递了过去。 这是她在离开江北县之前找章正祥办的。 国家政策一直是鼓励发展社队企业的,这个时候办社队企业的手续也不复杂,什?么都没?有就要办个社队企业,这事儿听着?是有些离谱,但?是章正祥莫名对?沈茉儿充满信心,还是顶着?压力给她办了。 后勤主任拿过材料看了眼,确实是社办企业的材料,叫华彩制衣。 人是厂领导介绍过来的,手续也是齐全的,那这个面?子就不能不给。 索性要的缝纫机台数也不多,后勤主任想了想,笑呵呵地点头:“既然?是这样,那行吧。你说你们这也真是消息灵通,买东西都买到首都来了。” 沈茉儿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他们后勤部门?工作是很难出彩的,处理?淘汰的缝纫机,这个工作本身是一点可说的地方都没?有的,但?如果说是帮扶支持基层,那写工作总结的时候确实是能写一写了。 不要说帮扶外省的社办企业跟首都没?关系,这格局小了,首都人眼里,国土之内的事情都不能说跟他们没?关系。 “不过,你们这缝纫机要怎么运回?去?”后勤主任问。 他们虽然?可以卖缝纫机,但?是山高路远的,肯定不能包运输的,不然?卖旧缝纫机的钱都得?全部搭进去。 南省可不近的。 沈茉儿笑笑:“请厂里帮忙运到这个地址就行了。” 她拿出笔唰唰写了个地址。 后勤主任一看地址就在首都,当场就点头了。反正厂里有运货的车子,只是在首都城内运送一下倒是没?什?么问题。 双方谈好以后,沈茉儿直接去财务那里交钱,后勤主任指了个人让帮忙领到仓库去挑一挑。 “这一批淘汰的缝纫机,其实大毛病没?有,都是一些小毛病,修一修,鼓捣一下还是能用的。” 领着沈茉儿过去的人姓余,小余同志也是笑呵呵的,一副挺好说话的样子,一边走一边主动跟沈茉儿唠起了嗑。 “别看我们厂子在首都的制衣厂里排老末,可老末也有老末的好处,最近上面?特地给我们拨了一笔资金,用于设备升级改造,这不,不少东西就淘汰下来了。要不是个人不允许买,其实大家都想买一台的,拿回?家修一修,自己上个新漆,那跟新的也差不多了,就算是结婚都能当个体面?的彩礼了,三大件,啧啧,多有面?儿。” 沈茉儿:“……” 难怪后勤主任要强调不能卖给个人。 没?多久到了仓库,小余站在仓库门口喊:“小郭,小郭——” 喊了半天里面才跑出来个人,头发乱糟糟的,戴副镜片跟瓶底那么厚的黑框眼镜,一副蓬头垢面迷迷糊糊的模样。 小余同志看到他这样不禁啧了一声,说:“就算这个仓库里都是些破铜烂铁,你也上点心吧,喊半天没?人应,万一被人顺手牵羊点什?么,我看你怎么跟厂里交代。” 小郭长相倒是挺端正的,闻言憨厚笑笑:“不小心走神了没?听见。” 小余显然?不信他的话,不过也没?多说什?么,介绍了下沈茉儿,说:“沈同志,那就让小郭陪你,小郭,这位沈同志要买十台旧缝纫机,钱已经交了,这是批条,你带她去挑一挑。” 沈茉儿向小余同志道了谢,跟着?小郭同志往仓库里面?走。 这个仓库挺大,里面?拉拉杂杂地堆了很多杂物,应该都是厂子里面?淘汰下来的东西。仓库里面?很暗,开着?灯,也照不到太远的地方。 沈茉儿注意到靠墙角的地方摆了一张床,窗前有一张小桌子和一把?小凳子,桌子上放了很多书,有一本书正摊开着?,上面?压了根笔。 小郭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说:“我刚是在做题,太投入了,就没?听见声音。” 沈茉儿笑着?摇摇头:“没?事的,你这是要参加考试?” 小郭好像更不好意思?了:“我之前报名参加了高考,出来估分自觉考得?不错,志愿填得?有点高,结果没?录取,就想着?今年再考一年。” 沈茉儿看了看他脸上厚得?能晕死人的眼镜片,又看了眼有些昏暗的灯光,说:“那也要注意眼睛,不行跟厂里申请一下换个瓦数高一点的灯泡吧,就说过来挑旧缝纫机的同志反应灯光太暗看不清楚。 你们厂子这次换下不少缝纫机,大厂肯定不会要的,小厂子小作坊过来买一次也不会买太多,前前后后肯定要来不少人的。” 小郭憨憨笑道:“我回?头试着?跟主任说说。” 他带着?沈茉儿去到放缝纫机的那一片,主动说:“厂里几个车间生产的东西不一样,三车间的面?料比较细腻软和,机器磨损度最小,你从三车间的机器里面?挑吧,在这边。” 淘汰下来的缝纫机确实很多,都堆叠在了一起,说实话,就算让沈茉儿挑,她一时之间其实也无?从挑起,有小郭帮着?指路就不一样了,她直接走过去看他说的三车间的机器。 “在制衣厂干多久了,感觉你对?制衣厂的情况还挺熟悉的?”沈茉儿一边看缝纫机一边跟小郭闲聊。 “也没?干多久,前两年高中毕业接我妈的班进来的,我妈是制衣厂老员工了,我从小在厂区长大的,耳濡目染的,对?厂子里的情况确实比较熟悉。” “会踩缝纫机吗?” “会啊,踩缝纫机其实不难的,我们家属院儿长大的孩子,多多少少都会一点。” “你们厂里职工子女下乡的多吗,都回?来了?” “挺多的,这年月大家家里都不止一个孩子,少的两三个多的五六个,也不可能都正好有工作可以接班,我家孩子不算多,三个孩子,我哥是自己考进的厂子,没?占家里的名额,我这才?有机会接班。我哥很厉害的,他前阵子刚升了车间主任,他才?三十出头,现在是厂里面?最年轻的车间主任。” 小郭不像能说会道的性格,但?是说起家里的事情,倒是挺兴奋的,叭叭叭地讲个不停。 沈茉儿边说边看,很快挑好了十台缝纫机。 “就这些,我想等?个一周再送货,主任说由你们仓库这里和车队联系衔接?” 小郭:“没?错,你留个地址给我,我跟车队联系,看他们什?么时候有空。” 小郭跑到他那张桌子前从一堆课本下面?抽出个记录本:“你说,我给写进登记本上。” 沈茉儿说了地址,瞥见记录本上的字横勾铁画写得?非常大气,都说字如其名,小郭同志这个字倒是跟他的人不太像。 事情圆满办完,沈茉儿告别小郭走出仓库,迎面?就跟一个戴眼镜、穿干部装的男人碰上了,男人打量她一眼,点点头走进仓库。 沈茉儿礼貌地点头回?应了下,正要走,就听见仓库里传出声音:“还看什?么书,郭qi,你赶紧找个对?象结婚组个小家庭才?是正经……” 沈茉儿脚步一顿,想再仔细听听,里面?声音却轻了下来。 旁边有厂里的职工过来,见她站在那儿,好奇问她是谁,沈茉儿解释了一下转身往大门?方向走去。 她是上了课过来的,在厂子里折腾到现在,正好碰上厂里下班。 沈茉儿顺着?人流往外走,心里还在琢磨之前忘了问一下小郭叫什?么,正想着?,一抬头却看见马路对?面?的公交车上下来一个人。 沈茉儿停下了脚步。 对?面?的人下了公交车后,直接穿过马路往这边走,沈茉儿看着?他逆着?人流走进首都第五制衣厂,偶尔遇上认识的,都会喊他一声金副主任。 是那天在百货大楼遇见郭琦时,跟郭琦一起的中年男 人。 这一晃已经过去了好几星期,沈茉儿虽然?觉得?郭琦有些怪异,但?是她平时自己就挺忙的,加上也没?找到什?么凭据,渐渐地也就把?郭琦的事情给忘了。 今天突然?又遇到这个人,沈茉儿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起来了,她左右看看,忽然?抓住旁边正回?头看热闹的一个女工问:“同志,那是谁啊,怎么往咱们厂里走?” 女工瞪着?她:“不是,你又是谁啊?” 沈茉儿一脸诧异:“啊?” 沈茉儿什?么也没?说,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怎么还有人会问我是谁”的样子,女工顿时迟疑起来,心想厂子里那么多人,自己确实也不是谁都认识的,这个点儿从厂子里往外走的,还能是谁,那肯定是本厂职工啊! 女工忍不住又看了沈茉儿几眼,心说厂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漂亮的职工,瞧着?应该是有文化的,估计是行政楼那边的,怪不得?自己看着?面?生。 这么一想,女工的心理?防线不攻自破,自动自发地就将沈茉儿归为了“自己人”,悄声说:“你不认识他吗,他是我们牛副厂长的爱人啊,在首都大学什?么系当副主任的,每次牛副厂长轮到值班,他都会千里迢迢赶过来陪牛副厂长在食堂吃晚饭的,俩人老夫老妻的,可恩爱啦!” 沈茉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他就是牛副厂长的爱人啊,同志,谢谢你告诉我啊,不然?我回?头碰见都不知道是谁。” 这下女工就更笃定她是行政楼那边的干事了,挤眉弄眼地说:“可不,像金副主任这样经常来厂里的领导爱人,你们行政楼的人确实不能不认识。” 沈茉儿笑道:“所以多谢你了。” 女工也没?多问什?么,总归这次先?混个脸熟,下回?要是再碰见,搭个话,没?准关系就处上了:“不用谢,先?走了啊!” 看着?女工渐渐走远,沈茉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她刚刚忽然?想起来那个中年男人是谁了,他是经济系的副主任金鹏举,开学初系里开大会的时候,她曾经远远在讲台上见过。 当时他只是讲台上众多的系领导之一,也没?有发过言,所以沈茉儿对?他的印象并不深。 金鹏举。 郭琦。 金珊珊。 牛副厂长。 仓库小郭。 高考志愿。 最年轻的车间主任。 找对?象结婚。 沈茉儿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跳出一个又一个的关键词,这些词就像一张网,把?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和事串联到了一起。 她转身重新往第五制衣厂大门?走。 保安室的人拦住她:“你是哪里的?” 大概是正好碰上了换班,保安室也已经换人,沈茉儿想了想,说:“同志,我是仓管员小郭,就是郭琦的朋友,我今天路过你们厂子,突然?想起来我有一套考试资料挺适合他的,可惜东西没?带在身上,我能给他留个条子,让他回?头有空上我家拿吗?” 保安室的人打量她一眼:“就仓库那书呆子啊?眼镜镜片都快比啤酒瓶底子还要厚了,他不是没?考上吗,还要考试呢?” 沈茉儿笑笑:“五百多万人竞争呢,没?考上也正常,再考一年不就得?了?” 保安室的人从抽屉里拿了一张半截的纸,一根一指长的铅笔出来:“你写吧!” 这人也是个喜欢唠嗑的,嘴里还在叨叨:“我听说他家里给他安排相亲呢,年纪不小了,赶紧成家立业才?是正经。大学生是好,那也得?能考上才?行啊,其实考不考也没?多大要紧,他这不是都有个正式工作了嘛,再找个正式工,成立个小家庭,早点排队分个小房子,这小日子不就过起来了嘛。读大学听说要读四年呢,又不然?在学校结婚,等?读出来年纪都大了,这不净耽误事儿嘛。” 沈茉儿写下郭琦的名字,又有些犹豫地问:“同志,郭琦的琦字单边是奇怪的奇,还是其他的其啊,我这一下子竟然?想不起来了。” 保安室的人一脸无?语:“你不是他朋友吗,连个名字都能想不起来?你不就留个条子吗,随便写一个不就得?了,行了行了,我也不清楚,你等?着?,我拿名册出来看看。” 保安室是有全厂名册的,他从抽屉里找出来看了眼,说:“稀奇的奇,啧,他们家取名儿倒是讲究,不像我家,王大虎,王二虎的,一看就是随便取的。” 沈茉儿笑笑:“虎虎生威,这不也挺好。” 她唰唰唰写了个时间地点,交给这位不知道叫大虎还是二虎的同志:“王同志,那麻烦你帮忙转交一下吧,就说资料非常重要,请他务必找时间跑一趟。” 王大虎接过字条,这时候的人也不讲究,没?有人家写的自己就不能看的想法,光明正大看了眼,还夸了一句:“你这字写得?漂亮。” 小郭这边,到点就拿着?搪瓷缸子去食堂打饭,打好饭在食堂门?口碰见正往这边的走的牛副厂长和金鹏举,他礼貌喊了声:“牛副厂长,金副主任。” 牛副厂长眼神闪了闪,笑着?说:“小郭啊,这是要打回?去吃呢,怎么不在食堂吃啊?” 小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打回?去一边看书一边吃,不浪费时间。” 牛副厂长看了金鹏举一眼,依然?笑着?,说:“小郭你这学习的劲头不错,继续加油!” 小郭开心地笑起来:“谢谢牛副厂长。” 他捧着?搪瓷缸子很快地走了,学习就是要争分夺秒的,一丁点时间都不能浪费。 小郭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开以后,牛副厂长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金鹏举更是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他走到半路,被保安室的人喊住:“之前有个你同学还是朋友的,给你留了张字条,说有一份重要的学习资料要给你,她今天就是路过,忘了带资料了,让你自己去拿一下。不愧是读书人啊,这拿个东西都让你去书店拿。” 小郭接过字条看了眼,时间是周日上午十点,地点是人民路的书店,字条上只有抬头,没?有落款。 他不禁问:“谁啊?” 保安室的人惊讶道:“你不知道是谁吗,我以为你们事先?说好的,挺漂亮一女同志。” 小郭挠挠头:“我要好的同学里面?,好像没?有挺漂亮的女同志。” 保安室的人:“……你这话可别当你女同学面?上说,我怕人扇你,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人家说是挺重要的资料,让你务必抽空儿去一趟,你去了不就知道是谁了?” 小郭:“也是哈。” 他满脸疑惑地往回?走,要说漂亮女同志,他今天倒是见过一位,可人家也不是他的同学啊! 到底是谁呢? 转眼到了周日,小郭吃完早饭后在仓库里又看了一会儿书,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关了仓库的门?出去了。 别的仓库都是有两个人轮班的,他这个仓库里面?都是旧东西,不算太重要,平时进出库也不多,就安排了一个人。 他也乐得?一个人,家里侄子侄女儿渐渐大了,越来越住不开,而?且还吵闹,不如住在仓库里清静舒坦。 就是冷了点,不过厂子里给配了个炉子,允许他一天到晚都点着?炉子,再加上热水袋,倒是也还好。 小郭现在就希望今年高考自己能考上个好大学,以后都住校,倒是也不用回?家跟侄子挤一间屋子。 小郭坐着?公交车去了人民路,他觉得?约他过来的这位同学还挺不错的,约在书店,他正好可以逛逛书店,买点新的辅导书回?去,听说针对?二月份的那次高考,已经有出版社编了一些习题和资料。 到书店的时候,小郭看了眼收银台后面?挂着?的钟,还差三分钟,他站在门?口第一个书架旁边等?了一下,这是对?方跟他约好的位置。 没?多久,一个高高瘦瘦,刘海有点长的男青年走到他面?前,打量他一眼,问:“你是郭琦?” 小郭看着?眼前的陌生人,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男青年勾勾手指:“走,出去说。” 小郭茫然?地愣了一下,见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忙跟上去:“你是谁, 给我留字条的不是一位漂亮女同学吗?” 男青年回?头看他一眼,说:“她忙着?呢,没?空来。” 小郭跟着?人走出门?,虽然?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可外面?还是挺冷的,尤其是从室内往室外走,一阵风吹过来,简直透心的冷。 小郭不禁打了个哆嗦,问:“咱们不能在书店里面?说吗,外面?,外面?还挺冷的。” 男青年没?理?他,左右看看,走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 小郭东张西望地走进巷子,这巷子就是两边的屋子围墙外的空隙,一整条巷子也就几扇关着?的门?,人影儿也没?一个,小郭警惕地在离对?方两米元的地方站住了。 男青年扯了扯唇角:“看不出来你警惕心还挺强。” 他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她说把?你喊出来也是怕隔墙有耳,这个事情她只是怀疑,也不确定,所以就让我当面?跟你说两句,你听了以后记在心里就行,也不用去管她是谁,有事也别想着?把?她找出来,反正她是不会认的。” 这一通奇怪的开场白,听得?小郭一愣一愣的,他忍不住问:“到底什?么事?” 男青年看着?他,说:“她让我告诉你,首都大学经济系政治经济学一班的学生里面?有一个叫郭琦的,她听人说这个郭琦是经济系副主任金鹏举的侄子,也不知道为什?么金鹏举自己姓金,他的侄子却姓郭。 她还听人说,金鹏举的爱人是首都第五制衣厂的副厂长,他们夫妻感情很好,膝下只有一个独女。她听说首都第五制衣厂有个人也叫郭琦,姓名居然?跟金鹏举的侄子一模一样。 还有,首都第五制衣厂的这个郭琦,他的亲哥哥其实资历是一群车间副主任里面?比较浅的,但?是前不久竟然?越过其他资历更深的副主任升职了。而?分管那几个车间的,好像正好就是牛副厂长。 她说,首都第五制衣厂的郭琦还在复习备考,准备参加今年的高考,不过家里好像并不支持,一直在给他安排相亲,希望他尽快结婚组建自己的小家庭。” 男青年每说一句,小郭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说到郭琦的亲哥哥越过其他资历更深的副主任升职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男青年说完以后,看他仍旧呆呆地站在那里,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脸色更是苍白如死,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同情,他伸手拍拍小郭的肩膀,走出了巷子。 他站在巷子口回?头看了一眼,小郭蹲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脸埋在膝盖里,身体颤抖着?,肩膀一耸一耸的。 早春的寒风中,隐约似乎飘来一声压抑的呜咽。 男青年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种坏事就非得?让他来做,还美其名曰“人家一大老爷们儿万一在我这个女同志面?前失声痛哭那多尴尬”。 啧。 女霸王就是女霸王。 沈茉儿不知道有人拿多少年前的旧事默默在心里诋毁她,她不想直接跟小郭面?对?面?是一方面?,但?是忙也真的是忙。 年后她拎了点年货去给艾姐拜了个年,让她大姨帮着?又租了个院子,这回?是以社办厂的名义租的,一个刚收回?来的大杂院儿,房主待在老家不回?来了,让居委会帮着?给租了,正好,居委会这边还没?开始安排呢,沈茉儿就找上门?了。 本来好不容易有租房的,肯定是得?先?紧着?居民来,但?是沈茉儿这边允诺到时候给居委会四个招工名额,居委会那边一合计,租房问题好解决,实在不行就给公房再隔小一点嘛,工作问题才?是老大难,尤其是回?城知青越来越多,每一个工作岗位都尤其的珍贵。 于是就同意了。 租了院子以后沈茉儿也打理?,想着?得?先?弄设备和人,结果正好听说首都第五制衣厂有一批淘汰下来的缝纫机,这不就去搞了十台。 缝纫机有了,居委会那边火急火燎地也把?四个工人给安排好了,这不就得?赶紧修理?机器拾掇地方准备开工嘛。 所以这个周末沈茉儿都在组织工人打扫修整“厂房”呢。 周末结结实实地劳动了一天,周一回?到学校沈茉儿还有些腰酸背痛,课间的时候忍不住锤了锤腰背。 袁兰挤眉弄眼地:“昨天晚上累到了?啧啧啧,傅同学厉害啊!” 沈茉儿:“……” 试图解释:“周末干活累的,不都说战斗的星期天嘛,事情太多了。” 袁兰一脸的“我信你就有鬼了”,嘴上却说:“好好好,你说干活累的就干活累的,你这结婚也挺多年了吧,还不要意思?呢?” 沈茉儿:“……” 行吧,随便吧,傅同学厉害就厉害吧! 上午最后一节是位老教授的课,课上到一半,系办那边突然?来人喊郭琦去一趟系主任办公室,老教授皱了皱眉,不过还是挥挥手让郭琦跟人出去。 袁兰扭头跟沈茉儿蛐蛐:“不是,这上着?课呢,怎么突然?就给人喊走了,还让人去系主任办公室,这是出什?么事了吧?” 金贵忍不住插了句嘴:“会不会是系主任听说了他在讨论小组的离谱发言?” 是真挺离谱的,就不说完全漠视他们已经开始学的经济学基础理?论知识,实在是就跟中学都没?上过的人似的,胡言乱语,全无?逻辑。 得?亏已经被罢免班长了,不然?一班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沈茉儿看了眼窗外,随口道:“也许吧。” 第135章 第135章 一更(修) 经济系出了件骇人听闻的大事情! 政治经济学一班的“下台班长”郭琦, 竟然是冒名顶替别人来上学的,他真实的姓名叫金永跃,是经济系副主任金鹏举的亲侄子! 据说, 那被冒名顶替的真郭琦, 是金鹏举爱人单位首都?第五制衣厂的职工子女,前两年高中毕业, 接班进了第五制衣厂。 金鹏举的爱人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办法,把金永跃的档案塞进第五制衣厂, 然后跟郭琦对调了,又不知道是怎么的,拿到了郭琦的录取通知书。 然后这个不学无术的金永跃就大摇大摆地顶着别人的名字来首都?大学上学了。 更夸张的是,金鹏举通过自己的影响力, 指示政治经济学一班的辅导员尤永华直接给金永跃任命成了班长! 要不是政治经济学一班的人闹起来, 给金永跃罢免了, 要不是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被真郭琦发现了,要不是冒名顶替的事情被公安和系里调查清楚了……这个金永跃在金鹏举的保驾护航下,没?准就会以首都?大学优秀毕业生?的身份进入社会。 真是太可怕了,太恶劣了! 高考停止了十一年, 七七届的高考, 报名人数五百七十万人,录取人数却只?有二十七万人, 录取率仅百分之四点七。 能考进大学就已?经非常非常不容易了,何况是考入首都?大学, 可以说, 命运的改变是天翻地覆的。 结果有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偷走了别人的人生?。 简直毛骨悚然。 这可不是郭琦一个人的事,这是有可能发生?在每一个学生?身上的事情, 公权力被掌权的人所利用,普通人的努力可以被轻易践踏。 事情传开后,经济系的宣传栏就被愤怒的学生?们?贴满了大字报,要求学校彻查这一事件,还?考生?一个公道。 愤怒的火焰很快烧到了首都?大学的其他院系,一时间,校园里到处都?是批判金鹏举的大字报。 学校处理得也很迅速,包括金鹏举、尤永华在内的一干涉事教职员工都?被停职调查。同时,学校还?对全?校新生?的档案开展了重新的查证核实,以确保再没?有类似的情况。 “要不说从?一开学就感觉郭琦怪怪的呢,人瞧着就阴沉沉的,一点也没?有当代?大学生?奋发向上的风采,一笔字也跟狗爬似的,我当时就奇怪呢,你说他那笔字,卷面分也得扣不少吧?” 大课间袁兰整个人转过来蛐蛐。 “我听二班的那谁说他二姨的女婿的姐姐的儿?子跟那个金永跃原来是同学,说金永跃高中的时候成绩就垫底, 不过他跟同学处得都?一般,没?什?么关系特别好的,大家也不知道他毕业了以后在干嘛。 还?是公安的同志去他们?学校调查,后面消息才传出来的。他那些同学都?说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就他那成绩,冒名顶替个中专都?够呛,他竟然敢跑来咱们?学校。”谭威跨越一条走廊加入聊天。 袁兰一副“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有金鹏举在,考试前给他透个题或者考试后给他改一下卷子恐怕也不是难事,比起冒名顶替上学,这些都?是小事情。” 金贵:“幸好被发现了,不然被冒名顶替的人也太冤了,听说是有好心?人提醒了郭琦哎,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 沈茉儿?眼睫动了动,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吧,他们?这个事情其实也不是毫无破绽的。” 尤其是双方都?在首都?,哪怕她?没?发现,说不准哪天郭琦自己就发现了呢? 谭威:“就是胆子大呗,没?把无权无势的人放在眼里。这些人,就是我们?社会主义建设的害群之马。国家把高考定在冬天,不就是求贤若渴,希望尽快培养出优秀的人才?结果这些人把这种垃圾塞进高等学府。金永跃别说知识水平怎么样,首先人品就不行。幸好被发现,不然以后进了重要部门,那才叫祸害一方。” 伍亚男也小声说:“幸好被发现了,想想有这样的系领导和辅导员,真是可怕。” 谭威看了眼左右,悄声说:“听说金鹏举答应尤永华帮他提干呢,尤永华这也算是为了提干铤而走险了。” …… 其实不止他们?,教室里基本上都?三五成群地在议论这件事。 于向农拿了一叠材料从?外面进来,站在讲台上:“同学们?静一静。” 班里的讨论声轻了下去,于向农举了举手里的材料:“校办厂空出了一部分兼职实习的岗位,有意向的同学来我这里拿申请表。这次是很难得的机会,据说往年都?是要到大三以后才会有机会,这次学校特意给了新生?一部分的名额,考虑到经济系专业的特殊性,系里的意思,让我们?尽量踊跃报名。” 躲在象牙塔里研究经济毕竟不行,学经济就要去了解社会的方方面面。 “我得去要个申请表,我还从来没有在厂子里面干过。” 袁兰站起来,顺便问了下沈茉儿?他们?:“你们?要么,我一起领过来。” 沈茉儿想了想:“那领一张吧。” 其实她?有丰富的企业管理经验,这个兼职实习岗位对她?来说可有可无,而且她?准备搞制衣厂,时间精力可能大部分要花在外面。 但是她?从?南省过来,对首都?各方面的情况都?不了解,参加校办企业的兼职实习是一个很好的了解首都相关信息的机会。 趁着大一功课还?不是那么繁重、制衣厂也还?处于小作坊阶段,去校办企业学习一下也是很不错的。 其他几人也纷纷表示要申请。 就在大家围着于向农领申请表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两个人,原本吵吵闹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谭威小声说:“真郭琦,是真郭琦来了哎,我那天跑去系行政楼下面看了,就是他!” 沈茉儿?抬头看去,果然是眼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的小郭同志。 他身旁还?站着了个三十出头、头发有点乱的男人,男人清清嗓子,开口说:“同学们?请先回到各自的位置,对,先回各自位置坐下。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新辅导员,我叫钟学文,钟表的钟,学习的学,文章的文。 以后大家不管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会竭尽所能帮助大家,为大家排忧解难,让大家能安心?投入学习。”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我身边的这位同学,可能在座有的同学已?经认识了,当然,有的同学可能还?不认识。我介绍一下,他就是郭琦同学。 郭琦同学由于一些意外的原因?没?能及时报到上课,但幸好现在事情基本查清楚了,学校特别给他重新办理了入学手续,还?是把他分在咱们?政治经济学一班。我建议,大家鼓掌欢迎一下郭琦同学!” 钟学文带头鼓掌,笑呵呵地看着讲台下面,示意大家跟着鼓掌,教室里很快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袁兰吐槽:“新来的辅导员人瞧着不错,就是说话有点啰嗦。” 钟学文看了看座位,原先郭琦的位置比较靠前,他不来了以后,别的同学就把那个位置占了,现在教室里空着的位置就只?有沈茉儿?他们?后面的了。 “郭琦同学,你就坐那边吧,支部书记和班长出来一下。”钟学文说。 沈茉儿?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这时郭琦也正往后面走过来。 看到沈茉儿?,郭琦呆了下,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沈茉儿?略一点头,错身走了出去。 郭琦扭头看了眼她?的背影,垂下眼继续往后面的位置走去。 钟学文把于向农和沈茉儿?喊到走廊角落没?人的地方,语重心?长说:“班级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同学们?的心?情肯定比较复杂,于支书和沈班长都?是工作经验非常丰富的同志,希望能好好引导大家的情绪,让同学们?把心?思重新放回到学习上。” 于向农和沈茉儿?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钟学文:“郭琦同学落了一些课程,这个当然以他自学为主,不过作为同学,能帮也尽量帮一点。尤其是沈茉儿?同学,他现在位置就在你后面,你多看着点,也关注一下他的情绪。” “整件事情郭琦同学是最无辜的,但也是受伤害最深的。咱们?其他的做不了,但是可以多关心?他多帮助他,用春风化雨的集体温暖感化他冰冷的心?嘛。” “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到,加油!” 于向农:“……” 沈茉儿?:“……” 这位新辅导员何止是说话啰嗦,他……跟尤永华真是两个极端。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沈茉儿?发现袁兰和谭威已?经在用春风化雨的集体温暖感化郭琦冰冷的心?了。 俩人一个跨越走廊,一个趴在沈茉儿?的桌子上,正在跟郭琦说话,看上去还?挺相聊甚欢的。 “聊什?么呢?”沈茉儿?随口问。 “小郭说他原先在制衣厂当仓管员的,对制衣厂的生?产销售数据了如?指掌。张教授布置的那个调研课题,咱们?分完组以后不是还?没?选定课题内容嘛,我就说要不咱们?就做制衣行业的课题。”袁兰解释说。 郭琦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只?是有一点了解,说不上了如?指掌。” 他小心?地看了沈茉儿?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沈茉儿?没?想到他们?选了这么一个课题,笑道:“行啊,郭同学负责搜集相关的行业数据,首都?第一纺织厂和首都?第二制衣厂我有人认识,广交会的数据我也可以想想办法。” 袁兰击掌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不愧是当过厂长的,我们?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沈茉儿?失笑:“行,那大树表示其他的活儿?就劳烦你们?多干点了。” 金贵笑眯眯地:“没?问题!” 伍亚男也跟着说:“没?问题,杂活儿?累活儿?都?交给我。” 谭威乐得嘎嘎笑:“那我们?几个就负责抱紧大腿了。” 几人热烈地讨论起来,直到下一节课的老师抱着课本和资料进来,才赶紧坐回自己的位置。 一整天忙忙碌碌的学习结束,沈茉儿?收拾东西飞快出门,走出教学楼老远了,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沈同志——” 沈茉儿?停下脚步,回头就看到郭琦小跑着追了上来:“沈同志,我,我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 沈茉儿?点点头,看了看周围,往湖边草坪上走去。 一般来说大家谈话都?会下意识找树下、墙角这种隐蔽无人的地方。 不过沈茉儿?当年在皇宫里见得多了,深知看似隐蔽的地方,其实往往反而更危险,没?准哪里就躲着只?耳朵。 不如?开阔的地方,附近有没?有人一目了然。 而且站在开阔的地方说话,哪怕被人看见,人家也不会多想。 “沈同志,谢谢你。”郭琦郑重道。 沈茉儿?挑了下眉:“你就确定是我?” 郭琦憨憨笑了下,笑容敛去,眼神流露几许伤感:“其实我之前也一直在想是谁,我猜过厂里人事科,猜过家里邻居,还?、还?猜过我姐……直到今天在教室看到你。” “世界上没?那么多巧合,刚好那天你来过我们?厂里,刚好那天我就收到了字条。”郭琦犹豫了下,说,“你课堂笔记放在桌上,我课间的时候拿来看过,字迹也是一样的。” 沈茉儿?点点头:“只?是告诉你这个消息,其他的事情都?是你自己做的,你该感谢的是自己。” 郭琦微微红了眼眶:“只?是告诉我这个消息,已?经是很大很大的恩情了。” 至少,他身边知道这件事的人,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告诉他真相。 沈茉儿?:“都?过去了,以后你会有前程远大的人生?。” 郭琦点点头:“是,都?过去了。” 他又郑重地说了谢谢,还?跟沈茉儿?保证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是沈茉儿?提醒了自己,以免那些人狗急跳墙报复她?。 沈茉儿?倒是不怕被人报复,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确实不想在这件事里出什?么风头。 这之后又过了几天,首都?大学在事情全?部调查清楚以后,处理了涉事的一干人等。 金鹏举直接被开除党籍和公职,并移交公安进一步调查。帮助运作冒名顶替的学生?处、档案室等相关的领导和工作人员,也被开除移交公安。 尤永华知情不报,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参与冒名顶替的运作,加上金永跃的班长早被免掉了,所以他算是一群人里处理得相对较轻的,被记了大过,并降职调岗。 处理通报张贴在经济系宣传栏,旁边就是要求严惩涉事人员的大字报,这对比的,让站在宣传栏前面的学生?们?都?大呼大快人心?。 有了处理结果,这件事也算过去了,渐渐地大家也就不怎么关注了,直到大半年后听说金鹏举还?有学生?处和档案室的人被判了刑,大家才又是一阵唏嘘。 据说一同被判刑的还?有金鹏举的爱人牛副厂长和首都?第五制衣厂人事部门的人。 据说金鹏举站在被告席上的时候痛哭流涕悔不当初,他的爱人牛副厂长则是哭天抢地地咒骂金家人都?是害人精。 因?为据说他们?夫妻俩铤而走险帮金永跃,其实都?是金鹏举老娘撺掇的,说他们?家只?有金珊珊一个独生?女,没?个撑门立户的儿?子,那就该把侄子培养起来。 所以说,高级知识分子和愚昧的重男轻女思想一点都?不冲突。 当然,这是后话。 学校张贴了处理通报后,这件事的关注度就渐渐淡了。 大好年华,正是学习奋斗的时候。 尤其是三月下旬全?国科技大会召开,会上再次强调了科学技术是生?产力、为社会主义服务的脑力劳动者是劳动人民的一部分,作为研究经济“科学”的“脑力劳动者”,政治经济学的同学们?更觉使命光荣、责任重大。 而就在这个时候,华彩制衣厂也终于正式挂牌开工了。 制衣厂的工人有四名是居委会推荐的,剩下八人是从?柳桥公社招聘的。 虽然制衣厂办在首都?,但好歹这个制衣厂是柳桥公社的社办企业,所以工厂职工主要还?是柳桥公社社员。 八人里女职工六人,都?是心?灵手巧、有一定缝制基础的,男职工两人,主要负责采购、销售和一些粗重活儿?。 女职工里有几个还?是从?陵江市绣衣厂跳槽出来的,男职工里有一个是沈茉儿?的表哥赵正辉。 赵正阳前两年已?经成家立业,赵正辉倒是还?一直单着,沈茵茵给他安排相亲,他也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这回听说沈茉儿?要在首都?办厂,他包袱一裹,去村里开了张介绍信就自己跑来了。 “别看咱们?厂子目前只?有十几名职工,咱们?是华彩制衣厂的星星之火,领袖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相信在不久的未来,华彩制衣厂必定能一鸣惊人、发展壮大!” 简单搞了个挂牌仪式之后,沈茉儿?就站在院子里给职工作动员讲话:“柳桥公社过来的同志都?知道,咱们?陵江市绣衣厂最初就是从?二三十人的车间开始的,几年时间,发展成了南省的创汇龙头企业。所以说,事在人为,咱们?华彩制衣厂总有一天也会成为制衣行业的龙头企业,大家有没?有信心??!” 柳桥公社过来的几个人大声:“有信心?!” 陵江市绣衣厂跳槽出来的几个人:“有信心?,有沈厂长带着我们?,我们?华彩制衣厂一定会成为行业龙头,成为国际知名企业!” 首都?本地的四名女工:“……” 不是,这些人怎么这么能吹呢?! 第136章 第136章 二更(修) 说是?制衣厂, 实际就是?个小作?坊,四个首都本地?人,内心其实都直打鼓, 总有一种这小作?坊随时会倒, 干完活工钱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手的感觉。 虽然沈厂长说的是?,他们这第一批员工都是?正式工, 享受国?营工厂工人同等待遇。 但是?她们总觉得,自己?其实就是?过来给小作?坊打个零工。 有两个脑子?灵活的, 已经偷偷凑在一起商量,周末的时候再去到处找找有没?有招工的地?儿。 “行了,大家先回车间检查一下缝纫机,做一下开工前的准备。”沈茉儿说, “柏俊文和赵正辉跟我过来。” 唯二的两位男职工, 一个赵正辉, 其实是?自己?跑过来的,另一个柏俊文,才是?沈茉儿亲自邀请来的。 柏俊文当初一开始是?考了绣工进的绣衣厂,是?唯一一位考绣工并且合格的男同志。进绣衣厂后, 沈茉儿发现他业余悄悄在学画绣图, 就把自己?当时的一些教案给了他。大概是?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柏俊文学得很快, 现在已经是?陵江市绣衣厂数一数二的画工师傅。 其实在绣衣厂的几年,沈茉儿也经常和他讨论绣图之外的东西, 比如?服装。 柏俊文对保罗寄给沈茉儿的那些时装杂志很感兴趣, 甚至自己?私下也设计过几款服装。 沈茉儿看过他画的服装图纸,他应该是?专门找厂里制衣车间的大师傅学过,图纸画得非常仔细, 完全?符合制衣车间的需要?。只是?他设计的那些服装,之前在国?内并没?有市场。 但今年开始,国?内形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同样的,服装上的改变肯定也会越来越巨大。 当然,柏俊文在陵江市绣衣厂已经做到了科室主任,他能放弃江北的一切来到首都,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让他的那些设计图纸变为实物。 其中还有一些沈茉儿知道?但柏俊文以为她不知道?的原因。 “咱们的目标客户是?年轻时尚、经济条件不错的女同志,她们爱美,容易接受新事物,还有,也容易接受咱们的定价。” 沈茉儿站在一张定制的巨大的操作?台前,笑着说:“所以第一款产品,我选择的是?布拉吉。历来的观念,裙子?总是?稍微洋气一点的,咱们这条裙子?则是?要?在洋气一点的基础上,再多洋气那么一点。” 沈茉儿边说边拿裁缝剪歘歘歘将操作?台上的布料剪开,动作?流畅且熟练,划粉一划,尺子?一量,布料被平平整整地?剪了下来。 “咱们厂子?目前人手不够,裁布的活儿,俊文你先兼着,其他活儿你交给赵正辉去办。”裁完第一匹布后沈茉儿说。 总共才十个女工十台缝纫机,裁供给她们的布料,这个工作?量并不算多。 柏俊文点点头,接过裁缝剪:“沈厂长你放心,都交给我吧。” 沈茉儿:“等第一批货出掉,咱们就马上招人。” 柏俊文不是?爱多话的人,接过裁缝剪以后就接着开始干活。 沈茉儿给赵正辉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旁边,沈茉儿交代道?:“你给柏主任打 好下手,兼一下后勤保卫,有事及时联系我。” 赵正辉:“行。” 赵正辉把裁好的布料送到房间隔成的“车间”,很快,车间里响起了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 安排好所有事情后,沈茉儿就离开了。 站在院子?外面回头看的时候,沈茉儿也不禁摇头失笑,确实有些简陋,瞧着就是?个草台班子?。 但是?没?办法,她倒是?有买地?建厂的钱,问题是?政策不允许。 先草台班子?干着吧,没?准什么时候就能鸟枪换炮了。 这边制衣厂算是?开始进入了正轨,那边学校校办企业的兼职实习申请也批下来了。 学校目前一共有三个校办企业,政治经济学一班所有报名的人员被打散后分到了三个企业里,沈茉儿被分进了首都大学机械厂。 他们学经济的,自然不可能被分去车间,一共五个人,全?部?被塞进了销售科。 报到这天,首都大学机械厂销售科陈科长亲自接待了他们,带着他们在车间转悠了一圈,回到办公室后又?给他们作?了一番动员: “你们都是?最高学府的高材生?,恢复高考后第一届考进首都大学,五六百万人中的佼佼者,都是?很优秀的人才。我看过你们的申请表,不少人的履历都很精彩,相信你们的加入一定会让我们首都大学机械厂销售科各方面的工作?更上一层楼!” 前不久还在给制衣厂的工人画大饼,现在就要?听别人给自己?画大饼。 沈茉儿心情颇为复杂地带头鼓了鼓掌。 “厂里最近生?产了一批台式风扇,现在是?四月初,再过个一两个月就是电风扇的销售旺季了。这批产品是生产计划之外的,而?且,呃。” 微妙地?停顿了一下,陈科长才接着继续说,“而?且这批产品多多少少都有一点瑕疵,之前我们跟百货大楼和供销社都接触过,对方都婉拒了,说是?瑕疵品同合格品一起销售,会打乱他们的销售计划。现在这批货还压在仓库里,大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处理办法?” 沈茉儿马上就明白了陈科长的意思。 这批瑕疵品多半是首都大学的学生?做出来的,可能是?瑕疵的地?方比较明显,或者是?使用的时候可能存在明显的缺陷。 这种产品百货大楼和供销社自然不愿意销售,太倒牌子?了。 而?且计划外的产品,他们本来也没?有销售任务,所以拒绝得理直气壮。 而?对于首都大学机械厂来说,这些东西其实就是?学生?的课后作?业,做得可能不咋滴,可真金白银的材料花下去,总不能就这么扔了吧? 能卖一点算一点,算是?回头一点成本。 正如?沈茉儿猜测的,陈科长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一边是?学生?做的瑕疵品作?业,一边是?来兼职实习的经济学专业的学生?,正好,让学生?去卖学生?的东西,能卖掉就是?赚到,卖不掉也让经济学的学生?获得了宝贵的从业经验,这不是?一举两得嘛。 陈科长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 政治经济学一班几个人面面相觑。 “陈科长,这电风扇到底怎么个情况能让我们看看吗?”沈茉儿问。 “可以可以,我这里就放了两台,你们看看。” 陈科长很爽快地?就去柜子?里拿了两台电风扇出来。 沈茉儿看到那两台电风扇,嘴角不禁抽了抽。 实在是?,就单单看外观,也能看出来这两台电风扇的问题。 一台风扇外面罩的网圈是?歪的,一台风扇叶形状不太对。 说实话,百货大楼和供销社不愿意卖,完全?情有可原。 别说百货大楼和供销社不愿意售卖,就算普通消费者,沈茉儿觉得,愿意花钱买这样歪瓜裂枣的电风扇回去的人,应该也是?极少数。 毕竟,买电风扇可不止要?钱,还要?工业券。 谁家好不容易攒够了工业券,会舍得拿来买这些歪瓜裂枣啊? 沈茉儿忍不住问:“陈科长,买这些电风扇需要?工业票吗?” 陈科长忙说:“不用不用,咱们这是?计划外的产品,不用工业票。”就算是?让他自己?来说,他也说不出这批产品要?工业票的话。 这倒是?还行。 沈茉儿想了想,说:“那我们试试吧。” 陈科长顿时喜笑颜开:“不愧是?经济系的高材生?,这种迎难而?上、勇挑重担的精神,值得我们销售科的每一位同志好好学习!没?事,你们放心大胆地?去干,能不能卖掉不重要?,重要?的是?积累实践经验,为以后走上重要?岗位打好基础。不过,我很看好你们的,你们以后可都是?掌握国?家经济命脉的栋梁之材,这点困难肯定是?难不倒你们的。加油同学们!” 沈茉儿:“……” 这位陈科长竟然比她还能画大饼、唱高调。 从销售科科长办公室走出来,张娇娇就翻了个白眼:“沈茉儿,你爱出风头是?你的事情,能不能不要?连累其他人,那些电风扇哪里是?瑕疵品,根本就是?残次品,这种东西就算再便?宜也不会有人要?的!” 沈茉儿看她一眼,淡淡说:“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要?以为别人也做不到。” 伍亚男无脑声援,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就是?,你自己?做不到,以为班长也做不到?我相信班长!” 金贵也说:“就是?,我也相信班长!” 剩下一个男生?,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双手一摊:“我都无所谓,反正咱们本来就是?来兼职实习的,试试呗。” 张娇娇气得脸都红了:“随便?你们!” 第137章 第137章 二更合一 沈茉儿扛了一台电风扇回家, 沈绍元抱着小凉凉瞅了眼,啧啧感叹:“你们学校学生的水平不?行啊,歪瓜裂枣的, 瞧着就是残次品, 谁家好不?容易攒齐工业票,买这玩意儿?” 倒是小凉凉, 看到这个铁家伙有些?兴奋,尤其?看到沈茉儿给风扇通电后, 扇叶缓缓地转动起来?,更是手舞足蹈,小嘴巴还“啊妈妈,啊妈妈”地叫个不?停。 小家伙最近口齿又清楚了不?少, 已经能很准确地喊出妈妈、爸爸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她就是不?爱干脆利落地喊妈妈爸爸,喜欢在前面加个“啊”。 沈茉儿刮了刮女儿嫩嫩的小脸蛋,笑道:“其?实这电风扇质量挺好的。” 周平安表情嫌弃:“茉儿姐,就这, 你说得出质量挺好的?” 沈茉儿解释说:“你仔细看, 它其?实运转起来?整体很稳定,风力?挺大, 但是噪音却很小对吧?我找做这些?风扇的同学了解过,电机他们使用铜芯漆包线绕制, 铁芯采用硅钢片, 轴承质量也很好。也就是说,风扇的心脏是很好的,就是外?观不?太行。我们学校的学生, 做电机是一把好手,就是手搓零件的技术有些?差强人意。” 怎么也是自己学校出品的东西,还是要稍微挽尊一下?的。 而且她说的也是实情,同学们脑子?是好用的,电机质量抓得不?错,就是动手能力?不?行。 沈绍元还是嫌弃:“就算质量还行,太丑了也不?行。” 他骨子?里?就没有凑合的概念,丑更是尤其?不?能接受。 沈茉儿笑道:“所?以说,这个电风扇其?实质量还行,最大的问题是丑,那如果它能变得不?丑,是不?是就容易被人接受?” 沈绍元若有所?思问:“怎么让它变得不?丑?” 正好傅明泽拎着两桶东西进来?,闻言举了举手里?的铁皮桶:“茉儿说怎么让电风扇变得不?丑这个事情就交给您了,油漆已经买好了,您先?试着做个样品出来?,能行她就让您跟着她一起去?首都大学机械厂义务劳动。” 沈绍元:“……” 他最近连环画画完了,确实挺空的,但是挺空的,他可以带着外?孙女儿到处逛逛啊,怎么的就要去?给首都大学机械厂义务劳动了? 沈茉儿:“这不?是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就画着练练手呗。” 周平安觉得可行:“师父,我看行,没事,你做个样品,我来?画。虽然这电风扇现在看起来?歪七扭八的,但是如果重新刷漆的话,确实可以从视觉上改变外?观。” 周平安蹲下?来?,对着电风扇瞅。 沈绍元还能说什?么,宝贝女儿给他安排的活儿,他必须得做啊! 傅明泽买来?的油漆是两个颜色,红色和蓝色,沈绍元盯着电风扇看了会儿,把怀里?的小家伙塞给她妈妈:“行吧,我试试。” 傅明泽把电源拔了,从家里?找了把螺丝刀出来?,三两下?就给电风扇拆了。 “这么看这东西还挺简单的?” 沈绍元 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实在是他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但是只要沾边点“科技”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很神奇。 他们大凉倒是也有风扇,不?过是手摇的,每到夏日?,专门有几个丫鬟负责摇扇子?。当然,他现在也知道这种剥削他人劳动的行为不?好,但是之前他们是封建王朝,观念不?一样。 其?实沈绍元来?这个世界也挺多年了,电灯电话电风扇收音机甚至是汽车都见过,不?过他的技能点在吃喝玩乐琴棋书画上,哪怕再?多年,看到这些?“科技”的东西,还是会觉得挺神奇。 像是电风扇,自然也是见过的,不?过他之前没见过拆开的电风扇,现在看傅明泽轻轻松松就把电风扇给“肢解”了,倒是忽然发现这玩意儿零件其?实也挺简单的。 傅明泽:“就是电机复杂一点,其?他都是简单的。” 沈绍元点点头,蹙眉考虑了一下?,示意周平安把漆倒出来?。 傅明泽买油漆的时候顺便买了分装的小罐子?、刷子?和更小一点的笔。 风扇的风叶是铝皮的,原本并没有上漆,沈绍元让周平安将风叶擦拭干净,先?拿了刷子?刷了个蓝色的底子?,然后才用小的毛笔在风叶的边上勾勒出图案。 小凉凉好奇地远远看着,沈茉儿抱着她反倒走远了一点:“这油漆有点味道,走,咱们去?街上逛逛吧。” 傅明泽看了娘俩一眼,沈绍元摆摆手:“走吧走吧,带孩子?出去?溜溜。” 周平安也说:“对对对,傅知青你陪茉儿姐去?吧,这儿有我呢。” 傅明泽:“行吧。” 他进屋给女儿拿了条小毯子?,别看现在有太阳不?冷,太阳要是被遮住,还是有点冷的。 一家三口出门去?,傅明泽从沈茉儿手里?接过女儿,小凉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傅明泽,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上下?各两个,整整齐齐的四颗小糯米牙。 傅明泽笑了下?,小家伙手啪地拍在傅明泽的脸上:“啊爸爸!” 傅明泽皱了皱眉,纠正:“爸爸。” 小家伙又是一巴掌啪地拍在他脸上,大声:“啊爸爸!” 沈茉儿看得直笑,傅知青估计也就能忍闺女这么打他了吧,而且,别看他冷着脸的时候挺吓人的,闺女可一点也不?怕他。 现在是还小,再?过两年,小家伙怕是更要爬她爹头上去?。 傅明泽睨她一眼,指着她问小家伙:“这是谁?” 小凉凉马上伸出两只小手要抱抱:“啊妈妈!” 沈茉儿拍拍她胖乎乎的小屁股:“你太能吃了,妈妈抱不?动。” 小凉凉扭了扭小身体,整个人都往沈茉儿那边挂:“啊妈妈,啊妈妈!” 沈茉儿笑着逗孩子?:“不?行,你个小胖子?,妈妈抱不?动。” 正说笑呢,身后突然一声尖叫“抢东西了!” 几乎同一时间?,一个身影飞快地从他们旁边窜了过去?。 他们这边是巷子?,巷子?尽头才是大街。这条巷子?两边都是四合院,现在天气还不?热,大家基本上都关着院门,巷子?里?走动的人不?多。 眼看那人飞快往巷子?口窜去?,沈茉儿扭头就追了上去?,在那人马上就要窜出巷子?口的时候,沈茉儿飞身一踢,一脚给人踹趴下?了。 那人还想挣扎,沈茉儿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 “放开我,你放开我,你个多管闲事的娘们儿!”那人趴在地上叽哇乱叫,明明只是被人踩住了肩膀,却跟被压在五指山下?面一样,怎么挣扎都站不?起来?。 “同志,谢谢,谢谢你!” 一位三十出头的的女同志大口喘着气跑了过来?,沈茉儿指指地上掉着的黑色皮包,问:“那包是你的吗,你看看东西少没少。” 女同志长了一张线条利落的方?脸,眉眼生得很英气,看人的时候眼神有几分锐利。不?过这副长相?也没能让她避免被贼盯上,实在是她身上的灯芯绒套装和黑皮鞋、黑皮包,看着太过价格不?菲。 女同志捡起黑皮包,打开看了眼,摇头说:“没丢东西。” 趴在地上的毛贼又嚷嚷上了:“不?是什?么东西都没丢吗,还不?快放开我!” 沈茉儿一把把他拽了起来?,手臂向?后一扭,就给人控制住了:“没丢东西是因为你被我逮住了,走,去?派出所?!” 女同志看了沈茉儿一眼,附和说:“没错,犯罪未遂也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我们不?能把你放了,去?派出所?。” 傅明泽抱着小凉凉并没有近前,大人没关系,但是孩子?还是要小心点的,这种情况还是尽量不?要让那个小毛贼看见孩子?,不?然万一这人放出来?,跑过来?报复孩子?。 这种事未必一定会发生,但是做父母的,肯定要为孩子?考虑仔细一点。 沈茉儿回头看了眼,说:“我先?送他去?派出所?。” 她拽着人,没让对方?回头,夫妻俩这个默契还是有的。 沈茉儿拽着人往附近的派出所?走,小凉凉看着妈妈走远的背影,小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看一眼妈妈,又看一眼站那儿不?动的爸爸,小手啪啪啪往傅明泽脸上拍了好几下?:“啊妈妈,啊妈妈——” 傅明泽捉着她的手,一把塞进嘴巴里?,然后在小家伙委屈得瘪嘴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又捉着她的小手,拍拍她自己的小脸:“小坏蛋,再?打爸爸,以后不?给你糖吃。妈妈做好事去?了,咱们逛逛就先?回去?吧。” 小家伙委委屈屈地看他一眼,小脑袋一下?子?钻进爸爸的颈窝里?。 派出所?不?算太远,大概十几分钟后就到了,要不?是毛贼在路上千方?百计地想跑,沈茉儿拽人花了一番工夫,可能还会更快一点。 毛贼趁着进派出所?院门沈茉儿放开手的一刹那,还想趁机溜走,沈茉儿一脚踹过去?,又给人直接踹趴了。 派出所?的同志原本见两位女同志押着个男同志过来?还有些?惊讶,这下?一点都不?惊讶了,人女同志一看就是练过的。 把人交给公安后,沈茉儿也跟着去?录了个口供,得知她是首都大学的大一新生,录口供的两位公安同志表示非常遗憾,都说沈茉儿这身手,没去?当兵或者是当特警都是可惜了。 从派出所?出来?,沈茉儿抬眼看到白色的鸽子?从蔚蓝的天空中轻盈飞过,不?禁露出了个笑容。 在大凉的时候,她虽然骑射比好些?个王孙公子?都要好,可除了破格被特许参加秋猎,似乎也再?没任何用处。 朝堂上没有女人当官的先?例,战场上就更没有女人当将军的先?例了。 不?但不?能当将军,大凉的习俗是,军营中不?能出现女人,不?然就视为不?祥。 换了从前,她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还会被人说没去?当兵当警察可惜了。 这个世界,除了没有那些?曾经熟悉 的人,其?他的其?实都挺好的。 “沈同学——” 啪嗒啪嗒的高跟鞋落地声在身后想起,之前那位女同志追了上来?:“沈同学,今天实在太谢谢你了!” 沈茉儿停下?脚步,笑笑:“也是赶巧碰见了,换了谁碰上这种事都会帮忙的,不?用客气。” “那也不?是谁都能有你这样的身手。”女同志笑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王丽雅,我娘家就住之前那条巷子?里?,跟你们是邻居。刚才派出所?的同志告诉我的,说你是首都大学这届的新生,我妈前阵子?也说过,我们巷子?里?有一户房子?卖掉了,搬来?的新邻居是在首都大学上学的,我想应该就是你了。” 沈茉儿每天早出晚归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不?过沈绍元喜欢抱着外?孙女儿到处窜,好像跟附近的邻居都窜熟了。 闻言沈茉儿笑道:“邻居就更该互相?帮助了。” 王丽雅庆幸道:“幸亏遇上你了,我今天是从单位过来?的,被抢了钱倒没什?么,关键是包里?还有一些?文件和票据,预备拿回家抽空再?看看的,要是就这么丢了,那才真是麻烦。” 两人边走边说,走回巷子?里?,沈茉儿发现王家的院子?其?实离他们家不?远,中间?隔了两个院子?。 也是,如果隔得远,她们可能也碰不?上了。 抓了个贼回到家,沈茉儿发现她爹已经快把电风扇画好了。 风叶已经画好了,沈绍元嫌弃底座跟风叶不?搭,正在修底座。 哪怕电风扇还没凑回去?,单单看风叶和画了一半的底座,就已经挺好看的了。 如果柳吟霜在这里?,就会说这台电风扇被画出了一种红蓝搭配的撞色复古港风。 沈茉儿不?知道什?么叫复古港风,这种浓烈的色彩碰撞,其?实在她原本的生活中是很少见的。 她当时让傅明泽买红色和蓝色的油漆,纯粹就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偏好红色,而蓝色又是大家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颜色。 沈茉儿之前说过油漆不?用刷得太光滑,他们也不?是专门的油漆工人,没有这个手艺。所?以沈绍元也不?为难自己,基本上就是照着自己的想法?给刷了个大差不?差,表面有些?粗糙没关系,好看就行了。 表面粗糙其?实还增添了几分……嗯,柳吟霜说过的,这叫艺术感。 都弄好以后就摆在院子?角落等着晾干。 弄好以后,沈绍元拿肥皂仔仔细细地洗了手,然后又提了热水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才跑到乖乖外?孙女儿面前逗孩子?:“外?祖父画的好看吗?” 小凉凉眨巴眨巴圆溜溜的大眼睛,双手一伸:“啊公公!” 沈绍元嫌弃地皱了皱眉,不?过还是把小家伙接了过来?,嘟囔:“外?公可不?是公公。” 油漆需要晾上几天,沈茉儿也不?着急,总归他们只是兼职实习,主责主业还是上课学习知识,所?以一直等到周末,沈茉儿才把重新组装好的电风扇拿回了首都大学机械厂。 拿过去?的时候,沈茉儿给电风扇随便套了个麻袋,陈科长见她拎着个麻袋来?厂里?还奇怪呢,结果就见沈茉儿从麻袋里?拿出了一台他从来?没见过的电风扇。 怎么说呢,就是市面上的电风扇吧,其?实都大同小异,基本就那么几个款式,一个网圈,几片风叶,一个铁盒子?,组装组装就是一台电风扇了,还能鼓捣出个花来?? 但是! 但是放在他面前的电风扇,是真的被鼓捣出花来?了啊! 深蓝色的风叶上勾勒着红色的花纹,搭配同样色系的底座,整台电风扇看着又好看又洋气。 陈科长啧啧称奇:“这是华生牌的还是冰花牌的,是哪个厂子?出的新产品吧?这漆面处理得有点粗糙,但是这么好看,漆面粗糙一点也完全不?影响。好看是好看,就是成本有点高,这么一台要多少钱?一般的电风扇一百二到一百五左右,这个至少得一百五了吧?” 沈茉儿失笑:“陈科长,你再?仔细看看。” 陈科长疑惑道:“仔细看看,看什?么?你是想建议咱们也生产这种吗,不?不?不?,咱们就生产一般的电风扇都够呛了,就别挑战高难度了。” 沈茉儿无语地指指电风扇的风叶:“你没发现这几片风叶有什?么不?对吗?” 陈科长茫然地“啊”了一声,弯腰低头仔细地看了起来?,半晌,不?太确定地说:“这风叶确实有问题,有一片好像小了一点……”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桌子?上的电风扇:“这,这,这这这!” 沈茉儿:“没错,这就是之前我拿走的那台。” 陈科长:“……” 盯着电风扇沉默了好半天,才喃喃说:“巧夺天工,焕然一新,改头换面,脱胎换骨啊!” 半小时后,机械厂销售科会议室。 “这这这,这也太好看了吧!” 伍亚男捂着嘴低声尖叫,反应过来?自己发出了尖叫声后,脸一下?子?就红了,不?好意思地左右看了看。 会议室里?的人都在盯着桌上的电风扇看,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毕竟看到这台完全颠覆了他们想象的电风扇,大家都很惊讶,尖叫惊呼的也不?只伍亚男一个人。销售科的几个业务员惊呼过后已经在讨论生产这种电风扇的可能性了。 金贵悄悄跟伍亚男说小话:“咱们班长怎么这么厉害!这么好看这么特别的电风扇,就算要工业票我感觉也会有人买的。” 伍亚男连连点头:“最关键的是,这么一画,原先?风叶的大小形状问题就不?明显了,除非很仔细看,不?然都发现不?了,而且,就算发现了,感觉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称好像也挺美的。” 销售科一位身材略有些?壮实的业务员扬声说:“科长,这批业务交给我吧,我去?跟百货大楼接洽,他们那边的王经理是很喜欢这种漂亮玩意儿的。” 他身旁个子?稍微矮一点的男同志不?乐意了:“不?是,这还用说嘛,这肯定好卖啊!离用风扇的季节还有一段时间?,科长,咱们跟车间?建议一下?,量产一批吧!” 陈科长皱着眉头没说话。 沈茉儿开口道:“这批电风扇是陈科长交给我们的‘作业’,销售这块我们几个同学到时候先?试试吧,如果完不?成再?请陆哥和梁哥帮忙,你们经验丰富,渠道多,人脉广,需要你们指导和帮忙的地方?肯定还有很多。” 自己想出来?的主意,沈茉儿当然不?会让人摘桃子?,她这是婉拒了,但是话说得漂亮,两个业务员听着倒也舒服。 稍稍停顿后,沈茉儿又说:“至于量产,我的建议是厂里?尽快组织油漆师傅研究一下?相?关的工艺,然后制作一批样品。” 话锋一转,她问陈科长:“咱们厂子?在广交会有展位吗?” 陈科长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到广交会上去?了,摇头说:“咱们这种校办企业,主要还是为了给在校学生提供实践平台。” 沈茉儿皱眉想了想,说:“春交会是四月十五日?到五月五日?,我建议厂里?尽快接洽一个在广交会上拥有展位的企业,做一批样品请他们帮忙展出一下?。广交会的展品名录是各省事先?拟订的,不?过这个也不?是完全不?能变动的,确定以后可以跟展会工作组沟通的。” 陈科长:“……” 不?是,他们之前不?是在谈的是,怎么把这批歪瓜裂枣的电风扇改头换面一下?拿去?百货大楼出售吗,怎么话题一下?子?跳到他们拿样品去?广交会参展了? 他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校办企业,企业效益一般般,企业产品一般般,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学生们的自主创新能力?,但是学生嘛,总归能力?还是有限的,一年能有一两个创新且实用的东西就不?错。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们这种企业跟广交会,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沈茉儿其?实也是灵光一闪,不?过她理了理思路以后,觉得这个主意还是可行的,于是解释说:“刚才梁哥建议厂里?进行量产,想来?是 很看好这个产品,不?过我们也知道国内的情况,大家普遍都不?是很富裕,有能力?买电风扇的人本来?就不?多,会买这种特别款电风扇的人估计就更少。 这种电风扇肯定有消费群体,但是人数不?会太多,毕竟相?比美观,大家都更注重实用性。但是制造这种电风扇成本是肯定会增加的。 相?比国内,我倒是更看好国外?的市场。我爱人是首都大学物理系的学生,他告诉我说,咱们国家在电风扇制造上的水平跟国外?差距并不?大,在质量差距不?大、我们的售价相?比国外?更低的情况下?,这种外?观特别的电风扇肯定会受到外?商的追捧。” 沈茉儿参加了那么多届广交会,又一直在关注国外?的时装,可以毫不?谦虚地说,对国外?的市场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美丽而且实用的东西,是绝对会受到外?商青睐的。 第138章 第138章 一更 沈茉儿对?彩绘电风扇很有信心?, 见陈科长犹豫不决,就表示如果首都大学机械厂不感兴趣的话,她想联系一下南省那?边的机械厂。 南省的参展企业她基本都认识, 多?多?少?少?有几分交情, 印象中,南省机械厂的参展产品里面好像就有电风扇, 相比没有参展资格的首都大学机械厂,南省机械厂各方面条件其实反而更成熟。 唯一的问题是山高路远沟通不便。 陈科长听她说想跟南省机械厂联系, 马上?说:“不用不用,沈同志,你先别急,这?台电风扇先放在我这?里, 我明?天一早就跟厂长汇报, 成不成, 明?天就给?你答复你看怎么样?” 五名兼职实习学生的情况,陈科长大致是清楚的。 他知道沈茉儿在南省的时候当过国营工厂的厂长,不过在他想来,年?轻漂亮的女同志, 担任重点企业厂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多?半就是小地方的小工厂。 但是从刚刚沈茉儿的话里,陈科长听出来了, 人家哪里是小地方的小工厂,人家至少?也是出口创汇企业的厂长, 不然不可能对?广交会的情况这?么了解。 不愧是首都大学啊, 简直藏龙卧虎。 “至于这?批瑕疵品,可能还是要劳烦你父亲帮帮忙,当然, 我也会跟车间那?边沟通,尽快找几个油漆师傅来给?你父亲打下手,如果你父亲愿意教的话,后面的工作就让其他师傅来做好了。” 陈科长心?念电转,他并没有相关的权限,不过还是承诺说:“我们肯定不能让你父亲义?务劳动,我会尽量向?厂长争取的,劳务费能有多?少?我不能保证,但肯定是会给?的。” 事情基本商量定,沈茉儿最后又提了一句:“其实国内量产的电风扇外型也可以考虑调整一下造型和?配色,新时代?新气象嘛。” 陈科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暂时没有他们的事了,沈茉儿就和?其他三人一起离开了机械厂。 “张娇娇怎么没来?”沈茉儿随口问。 伍亚男看了眼沈茉儿,迟疑了下,说:“她说今天有事。” 沈茉儿想了想,失笑?:“她是觉得这?批电风扇肯定卖不出去,不想跟我们一起浪费时间吧?” 伍亚男腼腆笑?笑?:“肯定能卖出去的。” 一直没吭声的另外一位之前没有拥有姓名实际叫雷征的男同学忽然问:“这?个电风扇能画别的花样吗?” 沈茉儿:“可以啊,我爹准备画三个样式。” 雷征犹豫了一下,又问:“我想要一个篮球花样的,可以吗?” 沈茉儿:“……你自?己想买?” 雷征狠狠点头:“我觉得这?个电风扇还挺有意思的,我喜欢打篮球,所以想着要是能画上?篮球就好了。” 他解释说:“我家是首都的,这?个电风扇不要工业票,画上?画以后,瑕疵也不明?显,反而还挺特别,我感觉买一台好像还挺划算的。当然,不能画篮球也没关系,就今天这?款其实也挺好看的。” 沈茉儿:“我回头问问我爹吧,看他怎么说。” 雷征高兴道:“那?你帮我问问,不能画也没关系的,我到时候看看画好的三款,从里面挑一个好了。” 金贵有些羡慕:“还是你们家在本地的好啊,要是我家也在本地,我肯定回家游说我爸妈也买一台。这?个手工画的,感觉很有意义?啊!” 伍亚男使劲点点头,她家是没有钱买电风扇的,但是这?么好看的电风扇,等她毕业工作以后有钱了,她也想买一台! 四人说说笑?笑?地走到公交车站台,正好一辆车过来,大家赶紧上?车。 车上?人不少?,不过最后面还有几个位置,四人坐下后,依然有些兴奋的雷征忍不住说:“班长你爸爸应该画画很厉害吧?” 他看看周围,悄声说:“我原先有个邻居画画也很厉害的,前些年?粮票肉票紧张的时候,他都是自?己画粮票肉票拿出去用的,一次也没被?抓到过,公交车的月票也是,都是自?己画的。” 伍亚男和?金贵都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说:“还有这?种事?!” 沈茉儿倒是并不觉得奇怪,早在几年?前,她爹就说过其实各种票据自?己也能画出来。 雷征声音压得更低了:“可不是,不过前几年?他忽然不见了,家里怎么也找不到人,我们那?一片有人传,说他南下逃港去了。” 这?个雷征还挺能讲,一路说了不少他们胡同里的奇闻异事,把伍亚男和?金贵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他中途就下车了,据说是要回一趟家。 沈茉儿和伍亚男、金贵在一个公交站台下的车,沈茉儿回家,伍亚男他们则回了学校。 伍亚男走到寝室门口的时候,刚巧碰见张娇娇从隔壁寝室出来,张娇娇打量她一眼:“这么快回来了?” 没等伍亚男说什么,她自?问自?答地接了下去:“也是,那?些歪瓜裂枣怎么可能卖得出去,白跑一趟又回来了吧?啧,跟你们几个一个组,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我。” 伍亚男张了张嘴,半天没能憋出一句话来,张娇娇白了她一眼,噔噔噔地就走了。 寝室门开着,关倩倩坐在靠门边的床铺上?,眼看着伍亚男憋红了一张脸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别理张娇娇,她这?人势利得不行,成天削尖了脑袋想找关系,碰大三大四学姐的臭脚捧得可牢了。之前还野心?勃勃想要在校办企业搞点什么花头,一看情况不对?,这?不马上?就又撤回来了?” 关倩倩好奇问:“张娇娇在她们寝室说好几次了,说班长不自?量力,要去卖什么残次品电风扇,到底怎么回事啊?” 伍亚男生气地跺了下脚,走进寝室坐在自?己床铺上?,回想今天的事,那?股兴奋劲儿又重新回到了胸腔里。 她哼了一声,难得放开了音量说:“班长很厉害的,那?些电风扇肯定会供不应求,张娇娇就等着后悔吧!” 关倩倩眼神?微闪:“班长这?么厉害啊?” 伍亚男:“那?当然!” 就不说想出那?么好的办法,就说她提的关于参加广交会的建议,听得出来,她对?广交会的流程非常的了解,说起外商的偏好也是如数家珍。 伍亚男其实觉得,班长其实根本没必要参加兼职实习,她对?企业和?市场的了解根本比陈科长要深刻多?了。 想想自?己和?沈茉儿的差距,伍亚男默默地从储物柜里拿了两本书出来,笨鸟先飞,她这?只笨鸟既然已经飞慢了,那?就只能平时更努力地飞了。 眼睁睁看着伍亚男突然两眼放光拿出专业书的关倩倩:“???” 首都大学机械厂速度很快,也不知道陈科长是怎么跟厂长汇报的,反正就是厂里马上?就跟首都一些拥有广交会参展资格的企业联系上?了,同时,马上?把沈绍元请到厂里画样品。 沈绍元带着周平安去了首都大学机械厂,沈茉儿和?傅明?泽要上?课,于是凉凉小盆友只能先去奶奶家了。 给?老傅家人激动的,天天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傅明?泽把孩子送过来,傍晚傅明?泽来接人的时候,则是个个都满脸不舍,恨不得把傅明?泽关在门外不让他进门。 为了好好照顾亲孙女儿,当然,也是怕累着两位老人,尹秀雯还特地请了几天假。 于是,在爷爷奶奶家待了没几天,凉凉小盆友就学会了说“啊爷爷”、“啊奶奶”、“啊太太”和?“啊酥酥”。 第139章 第139章 二更 首都大学机械厂很快联系到了参展单位。据说好不?容易跟对方争取了一个位置, 然后辗转好几个部门,终于?跟广交会展会工作组那边也联系上了。 分管销售的副厂长亲自带着一台样品坐飞机去的广市,说服工作组拿到了参展许可。 于?是, 本来只准备画三?个样品的沈绍元, 又?被多留了几天,厂里好说歹说, 最后他忙活了一星期,总共画了五个样品出来。 这年月也没什么?知识产权的意识, 大家都是为社会主义建设作贡献,不?过?首都机械厂还是给了沈绍元一笔丰厚的劳务费,同时赠送了两台电风扇。 一台是普通电风扇,另外一台是沈绍元自己挑的, 风叶上仔仔细细地?画了几只形态各异的小猫, 底座是青青的草地?, 非常富有 童趣,这是沈绍元特意给小外孙女儿?画的。 机械厂这边本来也想?让沈绍元画一个这样的样品,沈绍元死?活不?同意,说要留个独一无?二的给外孙女儿?, 让他们?想?要自己画。机械厂只好让油漆师傅照猫画虎地?画了一个, 没学到多少神韵,但只要不?能沈绍元画的放在一起比较, 倒也凑合。 一家子忙忙碌碌一星期,周六下午沈茉儿?和傅明泽都只有一节课, 于?是一起去永宁胡同接女儿?。 小家伙看到爸爸妈妈, 第一反应是噘着嘴哼地?扭过?头,这又?委屈又?生气的小表情?把沈茉儿?都逗乐了,笑说:“咱们?小凉凉是不?想?回四顾巷吗, 那爸爸妈妈要不?就回去了?” 小家伙天生早慧,已经能听懂一些话了,闻言马上转过?身,伸出小手手要抱抱:“啊妈妈,抱抱!” 一周没怎么?注意,沈茉儿?忽然发现女儿?语言能力?好像又?进步了。 不?过?也正常,在四顾巷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沈绍元跟小家伙念念叨叨,在这边就不?同了,太爷爷太奶奶成天围着她转,只要她醒着,能跟她一直唠一天,何况还有爷爷奶奶和小叔叔。 语言本身就是一个学习训练的过?程,听得多了说得多了,自然进步就明显。 老太太看着小重孙女儿?,忍不?住说:“不?然就吃了晚饭再回去?” 沈茉儿?看一眼眼巴巴的老太太,又?看一眼故作不?在意实际也一直在看着重孙女儿?的老爷子,笑道?:“好,天气没那么?冷了,晚一点回去也不?搭界。” 等从永宁胡同吃了晚饭回四顾巷,沈绍元跑过?来看了眼已经在路上睡着的小外孙女儿?,才跟沈茉儿?说:“下午前头那个院子王家的老太太领着她闺女过?来,拎了六样礼,说是谢谢你的。” 那天的事情?沈绍元是知道?的,路见不?平帮个忙而已,他们?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对方过?了小半个月上门来送礼,礼物准备得也很丰厚。 “说是第二天就去外地?出差了,昨儿?个刚回来。” 沈茉儿?想?了想?,说:“爹你过?阵子送点回礼给老太太吧?” 她不?出面,就只当?是邻居间?的走礼了。 沈绍元摆摆手:“知道?,你们?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起来后,沈茉儿?抱着闺女先?去了趟制衣厂。 沈茉儿?目前给制衣厂定的生产任务并不?重,主要原因是生产原料不?足。 年初国家将原轻工业部门分为了纺织工业部、轻工业部,纺织工业开始实施“转轨变型”,纺织企业大搞扩建提升,产能明显得到提高。但毕竟时间?尚短,还不?足以?改变国内布料短缺的现实。 沈茉儿?是通过?首都第一纺织厂的朋友调剂了一部分布料。 首都第一纺织厂家大业大,几乎每年都是超额完成生产指标的,超出生产指标的部分,是可以?适当?调剂给有需要的生产企业的。 当?然,要不?是沈茉儿?认识他们?销售科的科长,华彩这样的社办企业想?从首都第一纺织厂调剂布料,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调剂到的布料不?可能多,这也是沈茉儿?没有大操大办,只搞了个“小作坊”的原因之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布料,她有再多的想?法也无?法实施。 说回来,因为生产任务不?重,慢工出细活,这段时间?制衣厂做出来的布拉吉质量都非常好,每一处细节都很完美。 沈茉儿?看过?仓库里的成衣后,抱着好奇东张西望的小凉凉走出仓库,边走边问:“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 柏俊文?是很斯文?的长相,说话的时候总是微微错开目光,说话声音也不大:“没什么问题。” 赵正辉做的饭不?好吃是个问题,但是这个柏俊文觉得没什么。都是苦日子过?来,每天能吃饱饭就挺好了。 不?过?,他确实有个问题:“咱们是一直都做这一个款式吗?” 休息的时候柏俊文?也跑去各个百货大楼、供销社看过?,首都的成衣款式比江北县不?知道?丰富了多少,虽说他们?生产的这款布拉吉确实是漂亮,但是柏俊文?也担心在首都打不?开销路。 他们?是外地?的社办企业,首都的百货大楼、供销社未必会愿意售卖他们?的产品,尤其他们?款式还不?多。 柏俊文?原先?在陵江市绣衣厂的时候,是闷头只管生产的,一开始当?过?绣工,后来当?过?画工,再后来管理画工,基本上都是在车间?里转悠,他对采购、销售的工作是很不?了解的。 沈茉儿?解释给他听:“咱们?生产能力?有限,如果生产的款式太多,每个款式只有几百件成衣,到时候手头的货卖完,来不?及生产新货了,市场就会被其他企业抢走。” 其他厂子照猫画虎生产同样款式的布拉吉可比他们?容易多了。 柏俊文?点点头,这方面他确实不?太懂,但是沈厂长的判断他是相信的。 “多跟工人强调管理纪律,款式一定不?能漏出去。”沈茉儿?笑道?,“至于?采购和销售的事情?,柏主任你也不?用愁,我已经给你找了助手。” 说曹操曹操就到,柳吟霜快步走进来,边走边说:“我可不?是柏俊文?的助手,我将来可是要当?副厂长的,柏俊文?,你说对吧?” 柏俊文?眨了眨眼,点点头:“是,柳同志肯定可以?的。” 沈茉儿?看他一眼,笑道?:“行吧,那你们?就一个分管生产,一个分管供销。” 柳吟霜逗着小凉凉说了会儿?话,就说:“走走走,柏俊文?,带我去瞧瞧做好的布拉吉。沈厂长,等天气热了,咱们?先?一人一件穿起来吧?这可是免费的广告。” “行,你们?商量着办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茉儿?把女儿?抱出来溜了一圈儿?,又?把人送回了家,然后背着包就去了机械厂。 到机械厂的时候,金贵他们?已经把样品领出来了。 说是样品,其实并不?是沈绍元画的那几台,是油漆师傅照着沈绍元的样板重新画的。单从漆面手艺上说,其实比沈绍元画的那几台好不?知道?多少,但是怎么?看,沈绍元的画都更灵动。 机械厂这边已经决定把沈绍元画的那几台也一并送到广市去了。 金贵他们?领取的样品是带包装的,厂里还给配了一辆脚踏三?轮车,雷征这个唯一的首都本地?人,当?仁不?让负责骑车带货,金贵跟他一起,路上能换把手。 沈茉儿?和伍亚男、关倩倩一起坐公交车过?去。 公交车上位置比较分散,伍亚男和沈茉儿?坐了前后排,这才悄悄跟沈茉儿?说了关倩倩的事。 张娇娇对他们?这一组的工作非常不?看好,上次回去以?后就找理由跟机械厂请了假,一直没再出现,然后这次也不?知道?她跟关倩倩怎么?商量的,俩人一起跑到系里去换了组,所以?现在是关倩倩跟他们?一组了。 沈茉儿?平时忙,待在学校的时间?也短,这些事情?她之前还真不?知道?。 伍亚男悄声说:“关倩倩问过?我好几次,我以?为她只是好奇问问,跟她说了一些电风扇改造的事情?,我还跟她说过?,咱们?的电风扇肯定能卖得很好的。” 伍亚男性格有点软,比较腼腆,但是能考上首都大学,自然也不?是笨的。那天关倩倩跟她说自己调到他们?这一组 的时候,她就回过?味来了。 原来关倩倩之前一直找她问机械厂的事情?,是为了探听消息。 就是不?知道?后面他们?小组如果工作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张娇娇会不?会后悔。 沈茉儿?:“她们?俩怎么?掰扯是她们?的事,你别掺和就行了,回头张娇娇要是问你,你就说你什么?也不?知道?。” 关倩倩的性格,说好听点是善于?审时度势,说不?好听点就是善于?投机取巧。 寝室里八个人,关倩倩和林以?晴关系最好。 林以?晴是首都本地?人,家境优越,出手大方,就是说话没什么?情?商,有时候会有些咄咄逼人。 关倩倩不?管林以?晴说什么?,永远都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林以?晴被她哄得,每星期周末都主动掏钱带她去首都各个有名的餐馆下馆子。 但是也不?能说关倩倩就不?对,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不?影响到其他人,都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以?沈茉儿?对张娇娇的了解,那也不?是个吃了亏能忍气吞声的主儿?,她们?俩这件事,后头多半还有的掰扯。 伍亚男这样的老实性子,要是牵扯进这俩人的官司里,多半是要吃亏。 伍亚男认真点头:“我肯定不?管她们?。” 到百货大楼的时候,雷征和金贵还没到,沈茉儿?她们?就在门口等了会儿?,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那俩人才蹬着三?轮车过?来了。 蹬着三?轮车的雷征一脑门儿?都是汗,无?语道?:“这家伙还说跟我换把手,结果呢,路上人稍微多点他都不?敢,我一个人骑了大半的路,还得载着他这个一百多斤的小伙子!” “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骑呢!” 金贵满脸羞愧:“我这不?是不?习惯骑三?轮车,而且首都马路上人确实多。” 他从前就是从村里骑车到公社,要不?然就是骑车到县城。他们?县是真的小,就一条主街道?,脚一蹬就出头了。 哪像首都到处四通八达,一到路口哪个方向都可能窜出人或是自行车,有时候甚至还有汽车。 他一看那么?大的马路,那么?多的人和车子,就心慌得不?行了。 雷征摆摆手:“幸好离得不?远,不?然我真是不?行。” 沈茉儿?瞧他一副呼哧带喘的模样,忍不?住说:“得了,回程我和你一起骑车吧,我骑,你指路。” 雷征连连摇头:“不?不?不?,那怎么?行,有老爷们?儿?在,哪能让女同志骑车,要让熟人看见我坐在女同志的车子后面,我要被嘲笑死?的。” 这就是本地?人的坏处了,出门干点什么?事儿?,都怕被熟人碰见。 沈茉儿?也没跟他争,回头骑了就知道?,到底是老爷们?儿?能骑车,还是女同志能骑车。 他们?事先?跟百货大楼的采购科联系过?,三?轮车骑进百货大楼后面的院子,采购科的一位姓李的副科长直接下楼到院子里看样品。 包装拆开的时候,李副科长表情?怔愣了下,不?确定地?问:“这是电风扇,家里用的电风扇?” 沈茉儿?没说话,给其他几人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们?来解说。 伍亚男和金贵涨红了脸,一副想?说话又?不?好意思说话的样子。 关倩倩倒是想?抻头,可问题是她今天才是头一回参加这个小组的工作,只大致听伍亚男说过?情?况,具体的根本不?了解。 还是雷征这个地?头蛇先?开了口:“没错,这就是电风扇。这一批产品是我们?学校的学长们?制作的,电机质量非常好,稳定性好,风力?大,噪声小。性能上是绝对没问题的,外观上您也看到了,跟市面上在售的电风扇截然不?同。我们?这个电风扇,叫做,叫做那什么?,实用性和艺术性相统一!” 这些话术都是跟沈茉儿?学的,当?初她说服机械厂争取把电风扇送去广交会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雷征记性不?错,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李副科长:“……你们?之前说这批是瑕疵品,不?用工业票?” 金贵终于?鼓起勇气接茬说:“是的,外观上有一点小瑕疵,但是不?影响使用的,我们?这批电风扇质量是很好的。” 李副科长盯着几台电风扇看了几眼:“……外观上有一点小瑕疵?” 说实话,他看不?出来。 他只看出来,这些电风扇花里胡哨的,确实还挺好看的。 伍亚男终于?也找到了插话的机会:“是有瑕疵,您仔细看,这个风叶是不?是跟其他风叶不?太一样?还有这个,这里是歪的,原来更歪,车里里师傅给修整过?了的。” 李副科长:“……” 要不?说是高等学府出来的呢,这做生意可真够实诚的哈。 关倩倩差点忍不?住翻白眼,赶紧也插话说:“都是微不?足道?的瑕疵,但是这种外观上的瑕疵都已经被上面的漆画给掩盖了。您看您刚才就没发现对不?对,我想?您应该不?但没发现,反而还觉得这个电风扇挺好看的吧?您这么?觉得,过?来买东西的市民肯定也是这么?觉得。我们?这个电风扇质量很好,外观又?很特别,还不?用工业票,不?用想?都肯定会受到大家的欢迎的。” 沈茉儿?看了关倩倩一眼。 所以?说人都是有自己的长处的,关倩倩性格有些功利,但这种性格的另一面就是情?商比较高,会看眼色,会说话,沟通能力?强。 同样的一番话,到了她的嘴里,他们?的电风扇就只剩优点了。 李副科长显然也被说动了,他点点头:“东西是不?错。” 显然还有下一句。 果然,停顿几秒后他为难道?:“你们?卖的如果是普通的电风扇,我倒是能做主采购进来,可你们?这是瑕疵品,外观又?这么?特别,我还真不?好做主。” 他想?了想?,说:“不?然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上去喊我们?科长下来。” 话音刚落,大楼里突然走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人看到他们?,喊了声:“沈同学?” 沈茉儿?回头看到被人簇拥在中间?的王丽雅,笑着点点头:“王同志。” 王丽雅走过?来,看到三?轮车上的电风扇:“这就是首都大学机械厂那批瑕疵电风扇?你父亲谦虚了。” 她见沈茉儿?流露几分疑惑的表情?,解释说:“那天去你家看见你家那台电风扇了,充满了童趣,几只小猫画得栩栩如生。你父亲说是帮你做的课外作业,随便画画的。” “这几台也很漂亮,这如果是随便画画,那我都不?知道?认真画的该是什么?样了。” 不?管是出于?客气还是出于?真心,王丽雅对这些电风扇评价这么?高,沈茉儿?还是很高兴的:“我替我爹谢谢你了,他嘴上虽然谦虚,但是听到有人这么?夸奖,肯定还是很高兴的。” 王丽雅笑了起来,扭头问李副科长:“这批货定下来了吗?” 能做采购和销售的,都是人精,李副科长眼见经理跟首都大学的同学一副熟稔的样子,而且对这个电风扇也是评价颇高,忙说:“我们?这正商量呢,马上就定,正好趁着五一前就给摆出来。” 王丽雅点点头:“他们?这批瑕疵品是不?用工业票的,量不?多,估计很快就会卖完。我听说他们?厂子正准备把样品送去广市参加广交会,后续流通到市面上的产品应该不?会多,你们?回头跟他们?销售科接洽一下,预订一些。” 李副科长这才知道?,人家经理虽然是偶然发现的这个产品,但其实早把情?况全都摸清楚了。 要不?人家年纪轻轻的女同志能当?首都最大百货大楼的经理呢? 等王丽雅领着另外几个人走远,李副科长幽幽看向沈茉儿?:“这位同学,你说你有王经理这样的人脉,你们?何必在这儿?跟我掰扯半天呢?” 沈茉儿?:“……” 老实说,她其实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己有百货大楼的人脉。 第140章 第140章 一更 五一劳动节放假一天, 连上?前?面的周日 ,算是难得的两天假。 华国的传统,节假日就是买买买、吃吃吃。周日一大早沈茉儿?就把刚睡醒的女儿?丢给了亲爹, 和傅明泽两个人去农贸市场买了一堆东西。鸡买了一只, 肉买了几斤,鱼买了几条, 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 结果到家的时候,就发现永宁胡同那边让傅明濯送了一堆东西过来, 也是鸡啊肉啊什么的。 沈茉儿?留小叔子在家吃了饭,夫妻俩再带着女儿?跟傅明濯一起回了永宁胡同。 也没空手,带了两条鱼、一小筐社员自己采的菌子和一根人参。 一进门老太太就说:“拎什么东西,你?们?俩现在都是学生, 每个月那么一点?补贴, 还得养我?们?小凉凉呢!下回可别再带东西, 人过来我?们?就高兴了。这还带人参来,这得多少钱!” 完全不管傅明泽手里?其实存了不少钱的事实。 说得小夫妻好像是什么只能靠补贴养孩子的小可怜似的。 人参是沈茉儿?从宝库里?面拿的。 傅致远夫妻两个工资不低,老爷子老太太也有退休金,而且傅家明显家底丰厚, 估计早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藏了不少家底, 现在家里?什么都不缺。 沈茉儿?想着他们?之前?下放的下放,去边疆的去边疆, 身子都比较亏损,补品倒是正需要的。 反正宝库里?有。 反正傅明泽也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至于?怎么解释, 就让傅明泽自己想吧。 傅明泽根本不解释, 直接说:“让胡婶每天炖参汤,你?们?好好补补。” 老太太以为?是他从哪里?弄来的,笑眯眯点?头:“好好好, 我?们?都补补。” 孙子孙媳孝顺,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难得一家子都在,小凉凉被傅明泽牵着手,给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奶奶和叔叔,表演了一个学走路。 小家伙吃得胖乎乎的,天气?热了以后身上?衣服穿得少了,肉嘟嘟的小肚子把衣服撑得紧紧的,甩着小胳膊小腿就在院子里?撒起了欢。 “哎哟,我?们?家小凉凉真是可爱。” “可不,往大街上?瞅瞅,也绝对没有跟咱们?凉凉这么可爱的。我?看十五号院儿?有个比咱们?凉凉大点?的男孩儿?,瘦筋筋的,还没咱们?凉凉高。” “老邵家的小孙子吧,随了父母的长?相,瘦猴儿?似的。” 几个长?辈一边无脑夸自家的娃,一边还拉踩邻居的小孩。 沈茉儿?有点?同情十五号院儿?那个邵家的小朋友,可以预见,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估计都是老傅家人的拉踩对象。 谁让永宁胡同里?跟凉凉小盆友差不多大的就只有邵家的“瘦猴儿?”呢。 小凉凉在自己并不知道的情况下,圆满完成?了彩衣娱亲的任务,把几个长?辈逗得哈哈直笑。 晚上?胡婶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 小凉凉在这里?有自己专门的碗筷,老爷子还让人给她做了一把前?后左右都有木头拦着的、比大人的椅子要高一点?的椅子,所以小家伙能很有参与感?地跟大人一桌吃饭。 傅明泽给她的小碗里?夹了一块鱼汤里?的豆腐,又给鱼肉把刺挑了放到她碗里?,小凉凉拿着一个小勺子,略显艰难地自己喂自己。 这一幕又把几个长?辈萌翻了,连连表示自家重孙女儿?/孙女儿?可真是聪明又能干。 吃完饭,凉凉小朋友又被爷爷牵着彩衣娱亲了一会儿?,就跟着亲爹亲妈回四顾巷了。 第二天沈茉儿?一早就去了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每到节假日都会尤其的热闹,简直摩肩接踵,沈茉儿?刚挤到卖电器的区域,就碰见了伍亚男和关倩倩,她们?俩是结伴从学校过来的。 “我?们?也刚来,不过班长?,我?们?刚才有看见人抱着电风扇出去了。还有很多人都在说百货大楼有不要票的好看电风扇卖。刚才好多人都在互相问电风扇的事情!” “真的,好多人都在问彩色的电风扇在哪里?卖!” 沈茉儿?往前?看了眼,远远只能看到电风扇柜台前?好像是挤了不少人。 “咱们?慢慢挤过去看看吧。” 等她们?挤到电风扇柜台前?,排队的人生怕她们?是来插队的,一个个抬高了嗓门说:“排队的往后,不要插队!” 伍亚男忙说:“我?们?不是来买电风扇的,我?们?是电风扇生产企业的,过来看看销售情况。” 有个排队的大妈就说:“你?们?就多余看,这么多人排着队等呢,销售情况能不好吗?我?听人说这批产品没多少,要买得尽快。你?说说你?们?,有这闲工夫过来看情况,还不如回厂子多造两台电风扇呢。” 也有人说:“这不用票的电风扇,外观还好看,买到就赚到,这肯定有人买啊,用不着看的。” 柜台里面的李副科长也看到沈茉儿?她们?了,忙招招手,示意沈茉儿?她们?跟着他走。 把沈茉儿?他们?带到人稍微少些的地方,李副科长?才兴奋地说:“这个电风扇非常非常非常受欢迎!大家都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电风扇,售货员跟他们?说有瑕疵,有的人一开?始还不相信,说自己怎么看不出来,后面看出来了,也都说这个根本不影响。总而言之就是,卖得非常火爆,一共两百多台,怕是今天就能卖掉一多半了!” 李副科长?没说的是,之前有个其他百货大楼的家伙跑过来找他,非得问他们?产品是哪里?弄的。 别看他们?百货大楼的职工都是铁饭碗吃大锅饭的,业绩不关自身的利益,但是大家集体荣誉感?都是很强的,各个百货大楼之间经常都要比较比较,谁的业绩好,谁的产品好卖。 那人也是放假闲着没事跟家里?人一起到处逛逛,谁知就发现这里?的百货大楼人特别多,电器柜台前?面竟然还排起了长?龙。 挤进去一看,更不得了了,万泉路百货大楼卖的电风扇竟然跟市面上?任何?一款都不一样! 万泉路百货大楼不讲武德啊! 这不就赶紧厚着脸皮找李副科长?打听货源了嘛。 李副科长?会告诉他吗? 当然不会。 这事儿?肯定瞒不住,仔细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他们?自己打听到了是他们?的本事,但是在李副科长?这里?,是能多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人家首都大学机械厂本来就没多少产品,供应他们?一个百货大楼都够呛了,要是再有人来分,他们?还能剩多少? 这时候李副科长?就很佩服王丽雅了,还是那句话,要不人家能当经理呢,这眼光、这前?瞻性?真是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140-150 第141章 第141章 二更 两百多台瑕疵品销售一空不说, 还有不少百货大楼和供销社上?门要求订货。你说瑕疵品没有了?那非瑕疵品更好?啊,要工业票没关系,好?多市民攥着工业票来问?有没有彩色电风扇呢! 首都?地方大, 人也多, 兜里有钱的人更不少,尤其今年?政策松动, 不少人摆小摊也挣到了不少钱。 眼看夏天就要到了,兜里有钱可不就得买个电风扇? 既然要买电风扇, 那肯定是买最近很火的彩色电风扇啊!质量不错,风力大,噪音小,关键还好?看, 价格却跟其他电风扇差不多, 这怎么看都?是买这个更划算啊! 据说现在?女同志结婚要彩礼, 三大件、三转一响都?不稀罕了,非得里头再添一台彩色电风 扇,才?算是有面儿。 首都?大学机械厂也是没想到,这泼天的富贵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砸到了脑袋上?。 不止首都?几家百货和供销社跟他们订货, 没过几天, 就连周边省份的都?电话打?来想要洽谈订货。 而最最最让他们意外的是,广市那边春交会结束了, 他们的彩色电风扇一举签下了将近五百万美元的订单! 带队赶赴广市的分管副厂长在?电话里差点喊破了喉咙:“抢着要,哪些老外都?抢着要, 要不是咱们参展的时间短、位置差, 只怕还会更多!五百万美元啊,厂长,商务厅的领导, 还有展会工作组的领导说了,明年?一定给咱们一个名额!厂长,咱们成出口创汇企业了啊啊啊!” 作为校办企业,首都?大学机械厂一向都?是比较佛系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就一点都?不重视企业效益,只是有时候为了能给学生提供锻炼平台,会不得不牺牲掉一些效益。 产品一下子卖火了,拿着几台样品头一回战战兢兢地去参加广交会,就拿到五百万美金的订单,一下子就从一个普普通通、不管是效益还是规模都?不入流的校办企业,成了在?商务厅挂牌的出口创汇企业…… 这能不激动吗! 不止分管副厂长激动,整个首都?大学机械厂上?上?下下都?激动啊! 出口创汇,为国家争取宝贵的外汇,这在?当下是多么自豪多么令人振奋的事情啊! 首都?大学机械厂领导班子在?接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召开了党组会议,会议作出了几个重要决定。 比如尽快购买设备扩大生产规模,比如尽快向社会招聘油漆工人,比如尽快组建专门负责出口事宜的相关科室,对?接外商的同时,也为明年?参加广交会奠定基础等?等?。 最后,还决定由厂办负责起草表彰文件和表扬信,一方面全厂开大会,对?销售科、生产车间以及沈茉儿为首的兼职实习生等?一干人等?进行表彰,另一方面向首都?大学校办、经济系系办递送表扬信表扬几名兼职实习生为机械厂生产建设作出的卓越贡献。 同时,首都?大学机械厂还特地发文任命沈茉儿为销售科兼职科长,其他几人任命为兼职副科长。 这个兼职科长和兼职副科长,其实主要还是荣誉性质的。 机械厂也是别?无他法,这件事如果是厂里的职工办的,那直接升职加薪就行了。 偏偏是几个实习生。 通报表彰和表扬信完全不足以表达机械厂领导们激动的心情,而且,确实也跟实习生们作出的贡献不够匹配,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招儿。 作为当过厂长的人,沈茉儿对?成为兼职科长这件事倒是很淡定,伍亚男、金贵四个就不一样了。 他们四个之前?要么是学生,要么是农村社员,要么就是上?过一两年?班的普通工人,连干事都?没干过,更别?说是干部了。 “没想到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官儿竟然是在?校办厂当兼职副科长。” 雷征拿着刚刚从表彰大会上?领来的奖状和奖品啧啧称奇。 他家是首都?普通工人家庭,家里人兢兢业业工作几十年?,也没能混上?个小组长、副科长的,他这刚出来实习没多久,竟然就获得了表彰,还成了副科长。 “这个钢笔很贵的,我一直想攒钱买,以为要攒到毕业。”伍亚男小声说,激动得声音都?有点颤抖。 厂里这次给他们发的奖品都?是实打?实的,除了钢笔,还有麦乳精和罐头,沈茉儿还额外获得了一块手表。 就算没有手表,单单钢笔、麦乳精和罐头,也值不少钱了。 反正伍亚男是既惊喜又惶恐,她根本没做什?么,就得到了这么多,她是真有点心虚。 金贵笑?嘻嘻地:“咱们都是沾了班长的光,要不咱们一起请班长吃饭吧?外头的馆子请不起,食堂的小炒还是可以的。” 他们每个月有饭票菜票,几个人合起来请吃个小炒,还是可以的,顶多平时节省一点。 伍亚男连连点头:“可以的,咱们请班长吃饭吧?” 关倩倩也马上接茬:“行啊,我这参加的最晚、干得最少,却一样得了奖,我多出一点吧!” 她是挺会来事儿的性格,所以虽然有点功利,但是跟其他人相处得也不错。 雷征自然也举双手赞成:“学四食堂的小炒肉,我可是觊觎很久了。” 消息传回学校,别?说经济系的同学,就是其他系的同学都?震惊了。 兼职实习的人这么多,其他人都?还在?车间里跟大师傅学手艺呢,要么就是跟在?工厂各科室科室长后面跑腿,就算是大三大四的学长学姐,也少有能在?工厂里脱颖而出的。 怎么政治经济学一班第二小组的同学就这么能耐呢? 不过就是去兼职实个习,不但给之前?学长们做的歪瓜裂枣的电风扇一下子都?卖光了,竟然还让机械厂挤上?了出口创汇的高速列车。 这,这就是经济系学生的能耐?! 经济系的其他同学表示:并不是,我们依然在?打?杂。 “不是,你们家沈同学这么厉害的啊?” 傅明泽上?完课正准备走人,被徐成益给喊住了,好?奇地跟他打?听具体情况。 傅明泽淡淡瞥他一眼:“你怎么闲?” 徐成益笑?嘻嘻说:“我这不关心一下我们南省出来的巾帼英雄嘛,现在?全校都?传遍了,经济系的沈茉儿去校办机械厂实习没多久,就把机械厂带到广交会去了,不愧是沈厂长呐!” 旁边有同学蹭过来:“你们在?说经济系的沈茉儿同学吗?听说不但成绩好?、非常能干,最关键的是,人还很漂亮。我们正商量着什?么时候组队去经济系瞅瞅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傅明泽脸顿时黑了。 徐成益乐得直笑?,一把拍在?这位同学的肩膀上?,搂着对?方的脖子,下巴指指傅明泽:“知?道他是谁吗?” 同学疑惑,不过还是很快回答,谄媚道:“傅老大啊,物理?系各大教授的心头宝,物理?界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 徐成益笑?得更欢了:“你说的倒是也没错,不过此时此刻,他的身份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咱们经济系女神沈茉儿同学的爱人,重点,结婚多年?的爱人。” 同学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两个鸡蛋,回忆了下自己之前?说了什?么后,赶忙找补:“啊,那什?么,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天作之合,优秀的沈茉儿同学,正该咱们傅老大配才?叫相得益彰!恭喜恭喜!” 一整个的胡言乱语,已?读乱回。 傅明泽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旁边路过听了一耳朵的同学:“什?么,经济系的沈茉儿同学是咱们傅老大的爱人?!” “你们不知?道吗,傅老大军训的时候经常给人买饭的啊!” “不知?道啊,我以为他帮同学带的,不是,傅老大说过他结婚了吗?” “那必须说过啊,第一天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过,不过没说他爱人就在?本校经济系。” “不是,老天爷还能不能行了,怎么什?么好?东西都?往傅老大面前?捧,自己,英俊帅气,品学兼优,爱人,漂亮能干,才?华出众……这人比人可真是要气死人了啊!” “这么说,咱们更得去瞧瞧咱们傅老大的爱人到底长啥样儿了啊,同学们!” “走走走,择日不如撞日,要不现在?就去?” …… 一群人自说自话的就往经济系去了。 傅明泽:“……” 另一边,辅导员钟学文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教室:“同学们,静一静,先不要走!” 教室里稍稍安静下来,钟学文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咱们班沈茉儿同学带队的第二小组在?校办机械厂的兼职实习工作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这件事大家应该都?听说了吧?刚刚系里把机械厂递送过来的表扬信交给我了,让我在?班上?宣读一下……” 钟学文开始读表扬信。 他也是没想到,临时“救火”跑来接了个辅导员的活儿,结果班里的同学这么争气。 机械厂的表扬信写得中规中矩,但同时又充满了激情,哪怕在?座的大多已?经听说了来龙去脉,这时候亲耳听到机械厂的表扬信,还是满满的振奋。 这可不仅是沈茉儿个人、或者是第二小组几个人的荣誉,这是属于他们政治经济学一班集体的荣誉! 整个班级里面,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既兴奋又激动,就连林以晴这样平时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人,眼睛里都?迸发出了兴奋的光芒。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张娇娇面无表情,眼底流露几许怨毒。 消息传开以后,寝室里的人都? 问?她当时怎么想的,怎么就跟关倩倩换了组,不然的话,不管是表彰、奖品还是表扬信,就都?有她的一份了。 还不止,等?到学期末评优评先,肯定也是占便宜的。 就差一点点啊,就差一点点,她就得到了。 都?说人生最痛苦的不是求而不得,而是明明有机会得到却不小心错失。 张娇娇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她悔不当初,但是她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反倒是怨怪其他人,怨怪沈茉儿他们不拉住她,怨怪关倩倩耍心眼子给自己换走。 张娇娇脸色铁青,旁边的同学不经意瞥到,顿时吓得赶紧往旁边让。 都?是一个班的,张娇娇和关倩倩换组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 倒是也能理?解,换了谁碰到这种事情脸色都?不会好?看啊。 不过张娇娇这脸色也太难看了。 旁边的同学战战兢兢地,辅导员读完表扬信全班鼓掌的时候,他都?没敢太用力。 “学校肯定也是要表彰的,不过学校的表彰应该会等?期末开大会的时候一起,现在?就是由我先口头表扬一下。”钟学文笑?眯眯说,“让我再次为沈茉儿、伍亚男、关倩倩、金贵和雷征同学鼓掌,祝贺他们!” 班级里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钟学文趁机给同学们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鼓励大家勇于尝试、敢于开拓,利用好?兼职实习的机会。 钟学文走后,班里的同学也没有马上?走人,不少人围着沈茉儿,请求班长大人下回带带。 正说得热闹呢,教室里突然响起“嘭”地一声,然后有人尖叫:“啊啊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所有人都?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张娇娇和关倩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教室后方,张娇娇正拽着关倩倩的头发,死命往她脸上?扇巴掌。 关倩倩一边尖叫一边努力往旁边躲,整个人都?倒在?课桌上?了,桌子也倒了,压在?了前?排的课桌上?。 男同学不好?上?前?,女同学倒是有想上?去拉架的,问?题是张娇娇跟疯了似的,谁靠近点她就攻击谁。 一时间,大家还真拿她没办法。 “啊啊啊,你凭什?么打?我,是你自己不想留在?二组的,是你自己说沈茉儿脑子有病,想卖残次品,根本就是自不量力,是你自己,都?是你自己,你是看三组干得不错,才?跟我换的,现在?你又怨我,你不讲理?,你简直无理?取闹……” 关倩倩也快疯了,虽然她投机取巧了,可她换组也是有风险的,她这是风险投资! 张娇娇自己不看好?二组,自己跟她换的,现在?竟然又来打?她,真是简直了! “你就是故意的,不然你为什?么不跟其他人换,你就跟我换?要不是你,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一样能获得奖励,都?是你这个贱人!” 张娇娇更疯,一副恨不得把关倩倩打?死的架势。 其他人:“……” 说实在?的,其实她们俩都?有点问?题,但是明显张娇娇更不讲理?。 换组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当初觉得二组不行颠颠地给换了,现在?二组做出成绩了又后悔了。 做人可没有这样的。 而且,听听张娇娇说的话,这人的思想明显很有问?题啊,什?么叫做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一样能获得奖励,这也太无耻了。 张娇娇疯狂扇关倩倩,关倩倩被打?得火起,不装了,也开始疯狂地反击,两个人一时间打?得那叫一个难解难分。 袁兰几次想去扯开她们,都?反倒被她们挠了一把,她都?愁死了:“不是,她们是疯了吗?” 这可不是在?他们大队里面,大家一言不合就扯头花,这可是在?首都?大学,身为学生在?教室里面打?成这样,学校难道会不管不顾吗? 沈茉儿扒开人群走过去,袁兰刚想提醒她小心,就见沈茉儿腿一踹,手一伸,轻轻松松就把人给分开了。 “哇——” “哟哟哟——” 教室门口传来一阵起哄声。 沈茉儿抬头瞥了眼,在?人群里看见微微蹙着眉的傅明泽。 她收回目光,看向张娇娇和关倩倩,冷声道:“你们要打?架可以,自己约了去学校外面打?,我肯定不管你们,在?班里打?,丢的是政治经济学一班全体的脸。谁再敢打?,我揍谁!” “哟哟哟,威武啊女神——” 关倩倩抹了把眼泪,瓮声瓮气地说:“我不打?,班长,我这是自我防卫,她不动手,我也不想动手的。” 张娇娇却梗着脖子:“打?她怎么了,她就该打?!” “让一让,同学让一让哈,我是辅导员,让我进去哈!” 钟学文扒拉开一群看起来非常眼生的男同学,走进教室。 他也是无语了,这刚刚才?读完表扬信呢,刚刚还得意带了个这么争气的班级呢,结果人都?还没走回办公室,班里同学就追上?来了。 听说张娇娇和关倩倩在?班里打?架,钟学文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张娇娇换组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这种事情也是无法预料的,对?张娇娇来说自然是可惜的,可没办法,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了。 哪知?道她们竟然还打?上?了。 钟学文冷脸:“你们俩,跟我去办公室!” 张娇娇倒是不敢跟辅导员犟,虽然脸色难看,不服气的样子,不过还是跟着钟学文走了。 关倩倩落后了几步,也跟着走了。 “这都?什?么事情啊!”袁兰无语吐槽。 于向农也皱着眉,说:“算了,辅导员应该会处理?的,咱们先散了吧。大家低调点,出去别?多说,不然传出去对?咱们班影响不好?。” 谭威提醒他看看教室外面:“老于,低调是不可能低调了,看见没有,那边那群,都?是物理?系的,是咱们班长爱人他们班的,还有,你看看窗外面,那是二班的,还有大二的学长学姐。” 于向农:“……” 沈茉儿走出教室,傅明泽伸手接过她的包,物理?系一帮人又是一阵“哟哟哟”。 沈茉儿笑?了起来,问?傅明泽:“这都?是你同学啊?” 物理?系一帮人异口同声:“是的,嫂子!” 有一个特别?调皮的,还高声喊:“嫂子你是不是练过武术,你身手这么利落,我们傅老大在?家是不是只有挨揍的份儿?” 这下,不止物理?系这帮人,就连教室内外经济系的学生都?笑?了。 傅明泽:“……” 沈茉儿好?笑?地看了眼傅明泽,说:“傅明泽同学在?家能主动承担家务,也能主动带孩子,他很关心我和孩子,作为爱人和父亲,他都?做得很好?。怎么可能会挨揍呢?” “哟哟哟——” 走廊上?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 第142章 第142章 一更 沈茉儿被叫去系办公?室的时候还?一头雾水, 到了地方才知道,是张娇娇和关倩倩打架的事情。 系里?调查后要处理张娇娇,定的是通报批评, 张娇娇不服气, 在系办闹了一通,还?说自?己之所以会选择换组, 是因?为沈茉儿带头孤立、欺负她。 “喊你过来也是为了问一下情况,你不要有什么想法。” 钟学?文也是头疼, 通报批评是不记入档案的,系里?考虑到学?生的前途,其实已经?是轻拿轻放了。 哪知道张娇娇竟然还?不领情,非说自?己没错, 虽然情绪有点激动, 但情有可原, 是长期被压迫后不受控制的爆发。 钟学?文压根儿不信张娇娇的话,他虽然当政治经?济学?一班的辅导员不久,但班里?的情况,尤其是几位班委的情况还?是很清楚的, 沈茉儿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只是流程还?是要走一下。 沈茉儿表示理解, 不过,“辅导员, 既然她指控我欺负她,她有什么证据吗?” 钟学?文:“……她说主?要是言语上的打压排挤。” 沈茉儿点点头:“那就是没有证据。” 钟学?文:“……也可以这么说。” 不知道为什么, 平时看着笑盈盈的人, 突然 严肃起来,钟学?文竟然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这感觉,就跟面?对的是系领导似的。 不过也不奇怪, 钟学?文想想沈茉儿的履历,别看人家年轻,可是当过好几年的国营工厂厂长,在领导岗位上锻炼了好几年,肯定跟普通同学?不一样,就像于向?农,天生有种“老干部”的气质。 沈茉儿不知道钟学?文脑子?里?转了一大圈,实事求是说:“首先,她说的事情都是子?虚乌有,其次,如果她坚持这么说,那请她拿出证据,没有证据,就是造谣诽谤,恳请学?校严肃处理,恢复我的名誉。” 什么你随便造个谣,我就得?想方设法澄清自?己的事情,在沈茉儿这里?是不可能发生的。 钟学?文看着眼前淡定自?然的女生,想了想,点头说:“那行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沈茉儿露出笑容,点点头:“那麻烦辅导员了。” 等到沈茉儿走后,旁边的同事同情地看了眼钟学?文:“你们班学?生看来还?真不好管啊!”学?生比老师气势还?强。 钟学?文搓了搓脸,笑呵呵说:“也挺好,都挺独立的。” 同事想想校办企业寄来的表扬信,表情有些?复杂,确实,破事儿多,但是,长脸的事儿也多啊! 伍亚男、金贵和雷征也先后被喊去系办谈话,很快,张娇娇举报沈茉儿孤立、排挤、欺负她的事情就在系里?传开了。 等到女生寝室也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米鱼也就知道了。 米鱼是哲学?系的,平时跟室友一起的时间不长,不过她性格直爽,很乐意帮助别人,打水的时候要看见其他人暖水瓶空着,也会顺手帮忙打了。 米鱼跟大家关系处得?不错,夜里?也会跟袁兰她们“卧谈”。 袁兰吐槽了一下张娇娇举报沈茉儿的事情,刚说到一半,米鱼就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怒气冲冲问:“张娇娇举报沈茉儿同学?排挤欺负她,她哪儿来的脸?!” “她可不就是不要脸,明明是她自?己嫌弃沈茉儿他们,主?动要换组的,现在人家干出成绩了,她就倒打一耙,妈的,还?好意思找我麻烦,我脖子?都被她挠花了,脸上都被挠了一条血丝。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沈茉儿也是,好端端的惹上她这条疯狗。” 关倩倩也立马给自?己喊冤。 当然,她也是真觉得?冤,又不是她逼着张娇娇换组的,这件事的责任不是在张娇娇自?己吗? 早知道这神经?病是这样……呃,她也还?是要换的。 表彰,奖励,兼职副科长,还?有期末的评优评先,好处实在太多了。 这么一想,关倩倩顿时又觉得?心平气和了许多。 不就是被挠两下吗,总归好处是归她了的。 张娇娇气死?最好! “班长就是最无辜的,中?途请假不去机械厂的是她自?己,换组的也是她自?己,一共就露面?了一回,她还?呛了班长一句呢,现在竟然说班长欺负她,真是太过分了!” 伍亚男非常生气,她一贯胆子?不大,被钟学?文喊去系办公?室的时候,都忍不住当着辅导员的面?大声骂了张娇娇两句。 几人正说着,米鱼突然就从床上蹦了下来,套了件外套就从寝室冲出去了。 “怎么了,她怎么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袁兰正奇怪,就听见半开着的门外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然后就是米鱼的声音:“开门,快开门!” 哎哟,这是去隔壁找麻烦了?! 袁兰赶紧起来,其他几个也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就连一向?不管闲事的林以晴都爬起来了。 等她们出去的时候,隔壁已经?把门打开了,隔壁的女同学?一脸莫名其妙:“米鱼,你做什么呢,大晚上的,门敲得?邦邦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来吵架呢……” 这人说到一半,觑见米鱼的脸色,声音不由越来越小?。 还?别说,这副样子?,好像真是来吵架的哈? 米鱼没接茬,站在门口冲着屋里?大声喊:“张娇娇你给我出来!你个不要脸的,你忘了当初在火车上差点被人贩子?拐走的事情了吗?!沈茉儿同学?为了顾及你的名声,开学?的时候还?特意跟我说,让我不要对外宣扬,我可一直都忍着没说! “结果呢,你平常对着沈茉儿同学?就坏声坏气不说,你竟然还?举报沈茉儿同学?!” “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你做这种事情晚上都睡得?着觉吗,你不会做噩梦的吗?!你不会梦见自?己被卖到穷山沟沟里?出不来吗?!” “你这种人,简直就跟阴沟里?的老鼠、粪坑里?的蛆一样让人恶心!” 米鱼库库一顿输出,别说袁兰她们了,就是隔壁的女同学?都目瞪口呆。 “不是,班长当初在火车上救下的人就是张娇娇?”伍亚男不敢置信地喃喃,“可是她一向?对班长都不怎么客气的。” 其他人也是一脸惊呆:“这也太巧了吧?!” 米鱼哼了一声:“所以说她不要脸。” 寝室里?爆发出一声尖叫:“米鱼你个王八蛋,你胡说八道,你不得?好死?……” 米鱼呸地一声:“你获救我也出了力气,不然的话,你才是要不得?好死?!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 寝室里?哇地爆发出一阵哭嚎:“你个王八蛋,我是受害者,该死?的是那些?人贩子?,你们不是见义勇为吗,你们自?己要做好事的,我又没求着你们。再说你们也不是没有得?到好处,你们得?了表扬信的,要不然你们一个两个的,能一进学?校就当班干部吗?!你们已经?得?到了莫大的好处了,你们还?要揪着我这个受害人不放,过分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张娇娇也没出来,就是在寝室里?号啕大哭,边哭边说,越说越理直气壮,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 但是不管是她同寝室的同学?,还?是站在门口看热闹的,都觉得?非常的无语。 人家救你的时候也不是冲着表扬信去的啊,人家是自?己要做好事,人自?己要说不用?你记这份情倒是可以说的,可你一个被人救的不能这么说啊,这么说就太狼心狗肺了。 别看张娇娇哭得?凄惨,说得?振振有词,但是屋里?屋外可没人觉得?她有道理。 代入一下想想,如果自?己是沈茉儿,冒着被四个人贩子?报复的风险救了人,巧合的是这人还?跟自?己一个班级,结果这人不但不感激自?己,还?觉得?自?己占便宜得?了好处,还?举报自?己……这随便想一想,都感觉三口血好吐了。 谁也不傻子?,都听?出来了的,张娇娇就是这个意思。 她觉得?沈茉儿和米鱼当了班干部,得?了好处的。 米鱼一通发泄,感觉好受点了,又骂了一句“缩头乌龟狼心狗肺王八蛋”,就扭头回自?己寝室去了。 袁兰几个面?面?相觑。 真是没想到啊,原来沈茉儿还?瞒着这么件事呢。 这么看,沈茉儿确实也是仁至义尽了,毕竟差点被人贩子?拐走实在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姑娘家,说不准就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沈茉儿一直没提,是真的替张娇娇考虑了。 结果呢。 米鱼说得?没错啊,就是狼心狗肺。 女生寝室闹了一通的事情,第二天就被传到了班里?,而且当时走廊上可不止政治经?济学?一班的人,一条走廊的都跑出来看热闹了,于是没过多久,这件事不仅在经?济系传开了,还?慢慢传到了其他系。 学?校老师自?然也听?说了。 当时公?安的表扬信里?并没有提及受害人的信息,现在事情闹成这样,系里?特意找铁路公?安了解了具体情况,确认受害人就是张娇娇后,系里?的老师们也是很无语。 白眼狼真是没说错了。 动荡的十年刚刚过去,像是儿子?举报老子?、学?生举报老师这种事情,大家可没少见,也十分的唾弃,所以对张娇娇这种行为,自?然也是非常的嫌恶。 经?济系也没有轻易下结论?,而是找机械厂的领导职工、经?济系的老师同学?多方了 解,确定所谓的排挤、欺负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后,就发了文件对这件事进行了处理。 关倩倩因?为在校打架,被要求在课间通过广播向?全校师生作出不少于一千字的检讨,如有再犯,将严肃处理。 张娇娇除了在校打架,还?恶意造谣诽谤同学?,校方最终决定给予记过处分,处分计入档案。 处理结果下来的时候,张娇娇又在寝室里?号啕大哭了一通,边哭还?边骂学?校包庇沈茉儿,柿子?尽是捡软的捏。 原本只是通报批评的处分被她一番折腾,折腾成了记过,也确实该哭。 但是别说其他人了,就是跟她一个寝室的,都觉得?这人真是自?私得?让人瞠目结舌。 从此以后寝室的人都离她远远的,能不接触尽量都不接触,渐渐地,张娇娇在寝室就成了透明人。 不但如此,在班级里?、在系里?,也再没人敢跟她多接触。 大家都是一个想法,这人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坑,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这种人太可怕了,还?是尽量远着些?吧。 张娇娇倒是不觉得?自?己有错,觉得?所有人都不理解她,全世界都在与她为敌,时不时地就要跑去系里?告状说同学?们孤立她。 是的,哪怕被处分了,她还?敢去系里?告状。 最后当然都是不了了之。 这是后话。 沈茉儿倒是没太关心这件事的进展,在她来说,她没做过的事情,张娇娇也冤枉不了她,她忙得?很,根本没心思搭理张娇娇。 制衣厂这边存货已经?有几千件了,且天气也渐渐热了,是时候去推销布拉吉啦! 周日一早,吃完饭后沈茉儿进屋换了一套衣服走出来,问牵着摇摇摆摆在院子?里?学?走路的傅明泽:“怎么样,好看吗?” 傅明泽抬头看过去。 沈茉儿今天穿的是制衣厂那款布拉吉。 水蓝色的布拉吉,领子?是衬衫领,但是是跟普通的衬衫领又有些?不同,V形的领口开到了锁骨的下方,露出纤细的脖颈和一小?片雪白肌肤。 腰掐得?很细,中?间配了根一指宽颜色略深些?的腰带,裙摆却?很大,顺着腰线的幅度流畅地向?外扩展,一直到膝盖的下方,这样的对比,更显得?本就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 她在裙子?外面?还?穿了件白色的针织衫,脚上也穿了双白色的小?牛皮鞋,整个人看上去既清爽又柔美。 傅明泽沉默几秒,说:“好看。” 停顿一下,他又问:“你要这么穿着出去吗?” 沈茉儿挑了下眉:“对啊,不行吗?” 傅明泽下意识想说不行,总觉得?V形领口露出的那块肌肤太白了,让人想拿什么东西来遮一遮。 不过傅明泽还?是说:“可以,这件布拉吉肯定会卖得?很好。” 穿什么是女同志自?由,虽然他不想让别人看到妻子?若隐若现的锁骨,但是只要沈茉儿自?己乐意,傅明泽自?觉没有置喙的立场。 而且,不可否认,这件布拉吉真的很漂亮。 小?凉凉一个劲儿地想要往妈妈身上扑:“啊妈妈,宝宝,抱抱!” 可是爸爸就跟个木桩似的站那里?一动不动,小?家伙抬头看爸爸一眼,抗议:“啊爸爸,啊妈妈,宝宝,啊妈妈,抱抱!” 沈茉儿被她的“婴语”给逗笑了:“宝宝,你怎么说宝宝的时候就不说啊了,你要说妈妈,不说啊妈妈,妈妈就抱你。” 小?凉凉:“啊妈妈!” 沈茉儿笑得?花枝乱颤,然后趁着傅明泽抱起女儿转到另一边的时候,就快步走出了院子?。 并不想要爸爸抱抱,只想要漂亮的香香软软的妈妈抱抱的小?凉凉使劲儿地扭着小?身体:“啊爸爸,啊妈妈——” 傅明泽睨她一眼,淡淡说:“妈妈说等你会喊妈妈了就抱你。” 小?凉凉大眼睛一瞪,小?手啪地一声拍在傅明泽的俊脸上,大声:“妈妈,抱抱!” 傅明泽惊讶地挑了下眉。 小?家伙东张西望没找到妈妈,疑惑地看着爸爸,大声重复:“妈妈,抱抱!” 傅明泽笑了下:“现在喊妈妈没用?了,妈妈出门去了,等回来再喊,你妈妈会很高兴的。” 他诱惑小?家伙:“不然你喊一声爸爸,爸爸带你出去找妈妈。” 小?凉凉看向?爸爸,两张七八分相像的脸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半晌,小?家伙喊:“啊爸爸!” 傅明泽:“……” 第143章 第143 二更 柳吟霜今天也是差不多的打扮, 不过?她?的布拉吉是墨绿色的。 虽说动荡的十年已经过?去,去年年底开始大家穿衣服都已经“五颜六色”起来了,但是习惯还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 蓝色、绿色依然是最普遍的颜色。 这两种颜色的布料也比红的黄的粉的这些鲜亮的颜色容易采购到。 俩人在巷子口碰头, 出发去百货大楼,一起的还有拎着个大包的赵正辉。 百货大楼不远, 三?人没搭公?交车,主要也是怕公?交车上挤来挤去的给衣服挤皱了, 到时候就不是“活动的广告”,是“活动的劝退”了。 春日的阳光落在街道上,像是给整个世界都抹了一层金灿灿的光晕,新鲜, 明亮, 让人心情?愉悦。 尤其是街道上出现?了两位穿着漂亮布拉吉的姑娘, 发丝柔软,裙裾翩飞,让人想起那首著名的诗,丁香一样的姑娘, 有着丁香一样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虽然意?境不同,但这份美好是相同的。 谁不喜欢美好的事物呢? 过?往行人擦肩而过?后?, 总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女同志就更要看了。 人姑娘确实是漂亮, 但是她?们身上的布拉吉更漂亮啊! 虽然领子开得比一般的布拉吉要低一点, 但是也还好,V字领嘛,也没露多少?。 可就这么一点点, 就让整条裙子都显得洋气了许多。 两个姑娘一个是直发一个是卷发,可不管直发还是卷发,穿这件布拉吉居然都很?好看。 哦,不止,还有颜色,水蓝色好看,清清爽爽,很?衬肤色,绿色也好看,沉稳中?透着生机。 还有,这腰怎么能掐得这么细,裙摆又这么大,这裙子的设计者真是太了解女性了,每一个细节都刚刚好满足了女性对漂亮裙子的幻想。 这么好看的裙子,好想也去买一条啊! 于是就有大胆的跑过?去拦住两位姑娘,询问?这布拉吉是从哪里?买的。 沈茉儿?和?柳吟霜相视一笑,柳吟霜说:“我们有朋友在华彩制衣厂的,这是他?们新出的一款布拉吉,我们直接从厂里?买的。听说过?两天万泉路百货大楼可能会上,到时候你去百货大楼看看吧!” 问?话的姑娘连连点头:“华彩制衣,万泉路百货大楼是吧,好的,我记住了,谢谢你们啊!” 可不止她?记住了,旁边默默慢下脚步、竖起了耳朵的女同志们都记住了。 华彩制衣厂没听说过?。 但是万泉路百货大楼她?们熟悉啊! 一路上沈茉儿?他?们遇见七八个敢于上前询问?的女同志,柳吟霜都是一样的话术,等到了百货大楼附近,柳吟霜得意?道:“瞧瞧,咱们这活广告打得,效果?多好!” 柳吟霜私心里?觉得,就沈茉儿?的颜值,以后?他?们制衣厂都不用找模特儿?,直接厂长上阵当模特就行了。 先上平面模特儿?,等厂子规模大一点,就让厂长上电视做广告,等以后?网络发达了厂里?就弄个账号,每天让厂长上镜去直播带货……他?们制衣厂想不做成国内一流服装厂都难。 赵正辉也是大开眼界,满脸都是“原来还能这样?!”。 沈茉儿?这回找的依然是李副科长。 李副科长一看见沈茉儿?,就乐得合不拢嘴:“沈同志,你们那批瑕疵电风扇已经全部卖完了,你不知道啊,最近天天有人跑到我们电器柜台问?电风扇,可惜机械厂那边产能跟不上,新品要下个月才能供上,不然就这几天,我们至少?能卖上千台!” 他?忍不住感叹:“你说怎 么就这么多人想买呢,这工业票就这么好攒的?” 首都人民果?然还是有钱啊! 平常看不出来,关键时候真是一点不含糊,工业票也好,钞票也好,说拿出来就拿出来。 他?自说自话了半天,这才想起来问?沈茉儿?:“沈同志今天来是?” 悄悄打量柳吟霜和?赵正辉一眼,这跟上回又不是同一批人了,今天这两位,女同志看不出来,男同志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学生。 沈茉儿?笑笑,说:“我们今天来,是想跟李副科长推荐一下我们身上的布拉吉。” 沈茉儿?伸出手,赵正辉赶紧从袋子里?拿出一条水蓝色布拉吉递到她?手里?。 李副科长其实早注意?到沈茉儿?身上的布拉吉跟一般的裙子款式不太一样,非常的洋气。 作为百货公司采购科的副科长他其实很?好奇的,很?想仔细看看。但是作为男同志,他?也不好一直盯着人家女同志看。 现?在见沈茉儿拿了一条新的出来,赶忙接过?来。 入手面料倒是普通,李副科长经手的东西多,这一捏就知道,这布料就是首都几家纺织厂出来的,他?们百货大楼里?面在售的布拉吉,不少?都是这种布料。 等到把裙子抖搂开,李副科长举着裙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会儿?,这裙子款式确实跟普通的布拉吉很?不一样。 就说领子吧,目前市面上最多的是圆领和小翻领,领口开得都比较高,非常保守。 这件布拉吉是衬衫领的,领口开得低,但由于是V领的,倒是显得并不算太出格。 然后?就是腰部线条、裙摆线条的处理,掐腰、大裙摆的设计跟一般的布拉吉很?不一样,可也说不上出格。 李副科长觉得设计这个款式的人非常的聪明,很?会审时度势,这个款式几乎是在时下人能接受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让衣服能展现?出女性姣好的身材。 “这也是你们校办企业的产品?” 李副科长不禁问?,同时在心里?琢磨,首都大学除了机械厂还有什么校办企业……好像还有什么生物什么科技的,没听说有轻工企业啊? 沈茉儿?摇头,简单跟李副科长介绍了一下“华彩制衣厂”情?况,最后?说:“目前我暂代厂长一职,柳同志和?赵同志是我们销售科的负责同志。” 李副科长万万没想到,沈茉儿?竟然还兼任了一个社办企业的厂长,虽说社办企业的规模一般都不大,可人家还是首都大学大一年级的学生呐,这就已经是厂长了。 也不知道这个南省的社办企业为什么推销产品推销到首都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社办制衣企业的服装会比首都制衣厂的还要好看还要洋气……李副科长心里?疑惑,但是很?有眼色地并没有多问?。 他?非常爽快地表示可以向华彩制衣厂采购布拉吉,第一批货就要五百条。 裙子确实漂亮,李副科长按照自己多年的工作经验,判断这条裙子肯定很?好卖。 明摆着能赚钱的生意?干嘛不做? 再说,沈茉儿?认识他?们经理王丽雅,他?就算给人卡住了,人家不会去找领导吗? 准备了一肚子忽悠人话术的柳吟霜压根儿?没有发挥的余地,李副科长根本不需要他?们游说,直接就下了订单。 赵正辉拎来的样品也直接被李科长拿走了。这些衣服拿回去稍微熨烫一下,就能直接摆出来当样衣了。 走出百货大楼大门的时候,赵正辉还一脸茫然:“这么容易吗,咱们的布拉吉要在首都百货大楼的柜台上出售了?” 柳吟霜无语:“那是因?为人家认识厂长,换了你自己一个人试试?赶紧回厂子拉货去吧!” 而另一边,李副科长拎着装衣服的袋子回了采购部,他?拿出衣服让人熨烫的时候,刚巧王丽雅从走廊上经过?,马上就脚步一拐,进了采购部的大办公?室。 看清裙子的款式,王丽雅眼睛一亮,说:“这是首都哪个制衣厂的新品吗,你们记得给我留一件。” 李副科长忙把沈茉儿?来推销裙子的事情?说了,王丽雅听完惊讶地挑挑眉,略一沉吟,说:“五百条太少?了,你跟他?们联系一下,先拿两千条。” 李副科长:“啊?” 呆愣一下,随后?马上反应过?来:“行,等他?们送货过?来我就跟他?们说!” 第144章 第144章 一更 天气越来越热, 今年进?百货大楼买成衣的人也?比往年要多,而?且有不少烫着卷发的时髦女郎,都要问一声有没有洋气一点的款式。 万泉路百货大楼营业员:这不就巧了吗! 他们还真有。 要换了平时, 人家问他们有没有洋气一点的款式, 他们还得在?各个?制衣厂的货品里仔细地挑拣一番,比对半天才能挑出那么一两件稍微洋气一点点的款式。 今年, 完全不需要! 甭说什么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甭管喜不喜欢, 但是要说洋气,十个?人有十一个?人都会选采购部刚进?的那款布拉吉。 那小V领开的,那小腰掐的,那裙摆撒开的, 再搭个?小皮鞋, 那绝对就是首都最洋气的最时髦的女郎。 还别说, 真是来一个?喜欢一个?。 不过售货员感到奇怪的是,除了这些上来问他们有没有洋气些衣服的姑娘,还有一些姑娘则是一到柜台就问有没有华彩制衣厂的布拉吉,而?且一张口就是V领掐腰大裙摆的。 售货员好奇问了才知道, 原来这些姑娘在?路上见过华彩制衣厂的人, 当时就看?中这衣服了,不但要买布拉吉, 就连人家穿的针织衫和小皮鞋都要买。 就要一模一样?的搭配。 连带的百货大楼的针织衫和小皮鞋都卖出去不少。 做针织衫和小皮鞋的厂子?都奇怪了,怎么万泉路百货大楼的销售量突然就暴增了?赶紧给百货大楼这边打电话, 得知他们商品是被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制衣厂的布拉吉给带飞的, 都有些恍恍惚惚。 这布拉吉就这么好看?? 当场就跑到附近的百货大楼问有没有这种布拉吉卖。 结果?他们附近的百货大楼根本就没得卖,人家还奇怪呢,说华彩制衣厂这个?名字从来都没听说过。 于是这些人就又都冲向万泉路百货大楼。 万泉路百货大楼最近生意真是好得不得了, 不止布拉吉、针织衫和小皮鞋,其他东西的销量也?好了不少。 也?不奇怪,来都来了嘛,大家总归都会随便?再逛逛的,说不得就会顺手再带点吃的用的,反正在?哪个?地方买不是买呢? 于是,李副科长再次被其他百货大楼的同行找上了,就是上回想从他这里打听彩色电风扇货源的那位。 这位仁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上回就被李副科长给拒绝了,这回竟然又找上了他。 “老李,咱们可是多少年的邻居……” 李副科长马上说:“哎哎哎,谈不上,真谈不上,你住胡同那头?,我住胡同这头?呢,咱们哪里是邻居?一年到头?都不怎么碰得上的。” “那咱们同个?系统这么多年了总是事实吧?都在?采购的岗位上奋战,哪次专业培训咱们不是一起的?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总不会这么绝情吧?我也?不要你帮着介绍,你告诉我个?地址,我自己?找过去。” 李副科长:“……” 你还想我帮着介绍,你想得怎么这么美呢? 而?且,要说都在?采购岗位上奋战多年,这确实是事实,可正因?为都在?采购岗位上奋战,咱们之间可是有不少旧恩怨呐,哪回有好东西你不是仗着自己?脸皮厚,都多拿多要的,你那时候想过我们这些奋战在?同一岗位上的人了吗? 不过,李副科长心里还是很美的。 天道好轮回啊,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啊,瞧瞧,这不就轮到你求我了? 他捧着茶杯一脸高深,摇头?说:“不行,我不能未经同意,就私自泄露人家的地址,这是对合作方的不尊重,我们肯定不能干这种事情的。” “……” 这位仁兄眼见李副科长油盐不进?,只能心里骂骂咧咧地离开,扭头? 就跑去门卫室打听情况。 门卫室的同志警惕性?非常高:“你刚刚登记姓名单位的时候填的是龙桥路百货大楼的吧,业务上的事情我们可不懂,你有什么问题找相关科室的人就可以了。” 满脸都是怀疑。 “……” 这位仁兄只能再次败走?。 也?不止龙桥路百货大楼,其他想打听货源的单位,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甚至不少人打听消息打听到了首都几大制衣厂,想着总归都是同行,有一句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对手,几大制衣厂总该知道这个?华彩制衣厂什么个?情况吧? 哪里想到,几大制衣厂的人也?是满脸迷茫。 “华彩制衣厂,咱首都这地界儿有这么一家制衣厂吗,没听说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首都这地界儿生产成衣的厂家就这么几家,我们谁不知道谁啊,什么V领掐腰大裙摆布拉吉,这玩意儿能有人喜欢?” “华彩制衣厂,没听说过,会不会是周边哪个?省份的制衣大厂?万泉路百货大楼的王经理我知道的,她?人脉宽路数广,说不准就是跨省弄来的货源,没准是从苏沪一带弄来的呢?” “哦,你说的那款布拉吉啊,我见过,我们厂里就有人买了。你说说,我们自己?就是制衣厂的,竟然还去买别的制衣厂的成衣。不过我们猜测这个?华彩制衣厂应该是沪市的,沪市嘛,建国前那可是一等一纸醉金迷的地儿,那里的人啊,十年运动也?杀不死?的小资产阶级作风嘛。” …… 于是,这位仁兄托关系往周边省份、甚至是沪市一通找,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并不知道有人在?疯狂寻找华彩制衣厂的沈茉儿,这时候又弄来了十台旧缝纫机,稍微扩大了一下制衣厂的规模。 这回她?不但招了十个?女工,还招了两个?学过几年裁缝的女同志专门负责裁剪,算是把柏俊文从裁剪的岗位上解放了出来。 柏俊文有些迷茫:“那我做什么?” 沈茉儿失笑说:“你难不成还想一直在?裁剪的岗位上干下去?行了,我找人给你弄了张美术学院的旁听证,你去听听课,想想咱们下一个?产品做什么。” 兼职财务柳吟霜一边打着算盘一边说:“那挺好的,虽然现在?这些学校都还没有正儿八经的服装设计专业,但是设计理念肯定还是有的,你不是会画绣图吗,乱七八糟的多学一点,回头?就是咱们制衣厂的首席设计师了。” 沈茉儿看?她?一眼,心说姐姐你说露馅儿了你知道吗? 还现在?没有正儿八经的服装设计专业,敢情过两年就有了是吧? 还首席设计师,这词儿你不觉得听着不像是这年头?国内会有的? 不过在场的另一个人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反倒是郑重其事地想了想,认真点头?:“好的,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沈茉儿:“……” 行吧。 虽然制衣厂的规模扩大了一倍,但是沈茉儿完全没有继续推销、扩张业务的想法,新招的十名女工做的依然是那款布拉吉,无非是最近沈茉儿从纺织厂那边弄了点格子?布和花布,裙子?的花色有了些不同而?已。 厂子?产能有限,给万泉路百货大楼供货都有点困难了,再多的也?生产不出来。 所以沈茉儿让柏俊文和赵正辉轮流看?厂子?,平时有时间就去旁听学习。 柏俊文的旁听证还是她?公公帮忙弄的,赵正辉就简单了,她?直接找系里弄了一张。 毕竟赵正辉别的也?不会,旁听点财务、管理方面的知识就行了。 赵正辉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好不容易初中毕业、高中都没考上的人,来了首都以后?居然还要去首都大学听课。 这要是他爷奶爹妈让他干,他保准甩脸色直接走?人,但是沈茉儿让他去,他就只能捏着鼻子?乖乖去。 课听不懂没关系,人必须要去,表妹说了,这是工作的一部分。 他在?厂里包吃包住,也?不用踩缝纫机,每个?月就能拿好几十的工资,别说只是听几节课了,就算是让他上讲台去讲课,他也?必须得去啊! 何况,赵正辉发现其实有一些课还是能听懂的,甚至让他还挺有启发的,时间久了,他甚至都敢在?课后?找老师提问题了。 一晃眼到了八月。 虽然是暑假,但沈茉儿和傅明泽却比平时还要忙碌。 傅明泽跟着他们系的教授进?实验室打杂去了,沈茉儿则是到处找地方搬迁制衣厂。 他们那款布拉吉卖得太火,不但万泉路百货大楼那边天天催他们扩大生产,后?面赵正辉送货的时候还被其他百货大楼和供销社的人给蹲到了,死?皮赖脸地跟着赵正辉回到华彩制衣厂的院子?里,非得蹲到沈茉儿过来,让她?给他们批一点货。 也?就是这时候,国营工厂都要面子?讲规矩,不会去抄别的厂子?的版,要再过个?几年,这款布拉吉卖这么火,怕是早就满大街都是仿版了。 各单位的采购员看?到最近风靡整个?首都的华彩制衣厂,竟然是这么个?只几十号人的小作坊,其实也?是傻眼,要货的同时也?纷纷劝沈茉儿赶紧换个?地方扩大规模。 沈茉儿倒是想先办个?小作坊苟个?几年,每季度随便?生产个?一辆款衣服就算了,哪曾想第一款布拉吉就卖火了。 而?且,这些百货、供销系统的同志非常的热心,听说他们厂子?缺少原材料,纷纷表示可以提供渠道和人脉,帮他们争取布料指标,只要他们生产的产品能定向供应给他们的百货大楼和供销社就行。 沈茉儿一听,这生意好像可以做,于是也?就趁着暑假开始着手搬迁扩张事宜了。 只是合适的地方确实很难找,这时候不像九十年代,大片国营工厂倒闭,找旧厂房旧机器相对比较容易,这时候国营工厂正欣欣向荣,谁家的厂房自己?都得用。 沈茉儿只能到处托人,最后?还是经济系的老师帮她?打听到一个?地方。 某街道工厂,原先是做帽子?的,因?为款式比较保守质量也?很一般,不太卖得出去,这两年厂里效益每况愈下。 今年年初终于做不下去,厂里把库存的帽子?给工人分了抵工资,然后?厂子?就直接倒闭了。 这年月,国营工厂是不可能倒闭的,但是社办企业、街道工厂这样?的“小集体工业”还是很容易倒闭的。 这个?厂子?原先就是做帽子?的,车间里还留了几十台缝纫机,华彩制衣厂接手以后?,甚至都不用另外再去采购缝纫机。 关键是离得也?不算很远,坐个?公交车,几站路就到了。 沈茉儿之前也?看?过城郊的几家社办企业厂房,或者是城郊村子?里的库房,都太远了,公交车过去最少的都要一个?多小时,时间成本实在?太高。 本来她?还想着要实在?找不到附近的,就凑合在?这几个?里面选一个?。 没想到最后?还是找着了个?各方面都比较合适的。 一边是街道工厂,一边是社办企业,双方都是集体小工业性?质,倒是比跟国营工厂打交道简单多了。 街道这边也?不能直接就把集体所有的资产给卖了,跟华彩制衣厂签的是租赁合同,在?柳吟霜的强烈要求下,这份合同一下子?签了二十年。 街道这边是无所谓的,合同时间签得长,他们之后?能少很多麻烦。 他们还怕华彩制衣厂反悔呢,毕竟他们也?搞过不少“小集体工业”,老实说,前前后?后?真是倒掉了不少,这华彩制衣厂能不能干满二十年还真是不好说……多半是不能的。 街道的同志默默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 厂房租好后?,陆陆续续花了几天时间,华彩制衣厂就从那个?大杂院里搬出来了。 而?同时,沈茉儿这边也?紧锣密鼓地开始招工。 依然有一部分是从柳桥公社招的,这件事她?干脆委托给了陵江市绣衣厂。 反正绣衣厂拥有非常丰富的临时招工经验,毕竟当初每一次他们参加完广交会,绣衣厂斗势必要招工扩大生产。 首都这边除了柳 吟霜、柏俊文、赵正辉仨,沈茉儿特聘了两位学校的老师和同班的两名同学来当面试官。 当然,经济系的师生主要负责行政管理人员的招聘工作,女工的招聘沈茉儿自己?,还有柳吟霜和柏俊文都很有经验。 招聘工作开展到一半,他们又多了两个?小助手:周招娣和陈宇。 哦,对了,周招娣在?高考之前改了名字,她?现在?叫周文华。 她?的人生不是为了扶持弟弟,她?的人生应该是努力读书为华国崛起而?奋斗。 这是她?对自己?名字的释义。 周文华这名字倒是不错,只是沈茉儿第一回听见的时候总觉得,她?俩的名字摆在?一起,感觉周文华更像老师,她?反而?像是学生。 总之周文华和陈宇高考完在?家里等到录取通知书后?,就背起行囊结伴来了首都。 他们都考上了首都美术学院。 这不就正好送人头?来打杂了嘛。 第145章 第145章 二更 华彩制衣厂出乎沈茉儿意料地发展了起来。 尤其是到了七八年年底, 国家正式作出了把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实行改革开放的重大决策,各方面政策进一步宽松,制衣厂的发展更加如火如荼。 到了大二下半学期, 制衣厂的业务量更加扩大, 沈茉儿每天的工作也越发的繁多?,于是她干脆辞掉了班长的职务, 在学校里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少了。 这时候系里几乎都知道了,她在首都白手起家建了一家社办企业。说是社办企业, 但人家厂子出来的服装,几乎款款火爆,除了规模比不上几个大制衣厂,工厂效益那是远远超过的。 据说他们厂子工人的工资完全比照国营大厂, 福利甚至比国营大厂还要?好, 不管什么节日, 都会?给工人发东西。 唯一比不上国营大厂的,大概就?是不能分房了。 但是他们统一租了好几个院子给职工当宿舍,住宿舍的能拿一半住房补贴,不住宿舍的拿全额住房补贴, 全额住房补贴将近工资的三?分之?一。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如果是首都本地人,家里有房子住的话, 一个月能拿到一又三?分之?一的工资。 这么一算,比国营工厂的工资高多?了! 当其他同学还在校办企业里面兼职实习, 给人跑腿积累经验的时候, 沈茉儿已经在领导这样一家各方面风评都很不错、明显前?景也很广阔的企业。 原本第一学期期末沈茉儿考了个全班第一、获得了一等奖学金和特?别表彰的时候,还有不少人不太服气,觉得她虽然?成?绩不错, 但更多?的还是运气好。 刚好就?在火车上救了人,刚好她的父亲会?画画,刚好就?想到了给电风扇画画的点?子。 等到华彩制衣厂在首都声名鹊起的时候,越拉越大的差距,终于让那些背后的酸话消失了。 差距太大了,嫉妒也嫉妒不起来了。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一九八零年秋天。 “妈妈,我不想上学。” 三?周岁多?点?的小凉凉拖着妈妈亲手给她做的小书包,胖嘟嘟的小脸蛋上满满的不情愿,小嘴巴撅得高高的。 沈茉儿低头?看她一眼:“上学是每个孩子都必须做的,就?像吃饭睡觉一样,不是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小凉凉理直气壮地:“那我从今天,不吃饭,不睡觉。” 沈茉儿差点?被气笑?了:“你以为你神仙啊,还不吃饭不睡觉,不吃饭不睡觉就?会?像老鼠一样死掉了。” 前?几天院子里出现了老鼠,傅明泽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包老鼠药,第二天老鼠就?死在院墙下面了。 一开始大家没发现,还是小凉凉骑着她姥爷亲手给她做的竹马在院子里撒欢的时候发现的。 小家伙天生胆子大,不但不害怕,还缠着她爹问了半天老鼠怎么了。 傅知青别看脸上总是淡淡的,经常还会?毒舌嘲讽自?己闺女,实际骨子里是个女儿奴。 他压根儿不觉得闺女问这个有什么问题,十分耐心的给女儿解释老鼠药和死亡是什么东西,甚至连老鼠药里放了些什么东西都给孩子讲了一遍。 小家伙现在已经知道死掉是什么了,但是听到沈茉儿说她不吃饭不睡觉会?像老鼠一样死掉,她又有话说了。 “鼠鼠是吃药药死掉的,不是不吃饭不睡觉死掉的。” 沈茉儿:“……” 瞪了眼正在检查自?行车横杠上儿童椅的傅明泽:“傅知青,赶紧给你闺女领走。” 小凉凉不甘示弱:“沪基青(傅知青),凉凉不要?上学。” 傅明泽回头?看了眼穿着一模一样薄款针织衫和裙子的母女俩,两双极为神似的眼睛都正盯着他,一副要?他主持公道的样子。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过去一把将闺女拎了起来,放进自?行车前?面的儿童椅上,摸摸女儿有些炸毛的小脑袋说: “你妈妈说得没错,每个人都要?去上学,不是你不想就?可以不去的。而且,你之?前?不是在幼儿园交到不错的朋友了吗,你不想去见你的朋友们吗?” 小凉凉哼了一声,终于委委屈屈地说:“可是我想去找外公。” 沈茉儿这才明白小家伙为什么今天突然?闹脾气不肯去幼儿园,原来是想外公了。 沈绍元来首都之?前?还准备找个编辑之?类的工作混点?工资的,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来了首都以后才发现女儿女婿读个书都忙得不行,根本不可能腾出手来带孩子。 正好出版社那边筹备出版连环画,沈绍元干脆也不去工作了,就?在家带孩子顺便画画。 一带就?是三?年,小家伙每天跟外公待一起的时间比跟爹妈一起长多了。 今年秋天,小家伙终于可以去上幼儿园了,爹妈能排出时间来接送她,实在不行还有爷爷奶奶,于是沈绍元就带着周平安去参加出版社组织的采风活动了。 人走半个月了,前?两天打电话来的时候说是在河西省下面的县城里参观当地保存下来的古建筑。 小家伙之?前?天天问外公去哪里了,前?两天接完电话以后倒是没再?问了,沈茉儿还以为她是接受了外公不在家的现实,哪想到她竟然?是打着去找外公的主意。 “外公去的地方要?坐很久很久的车才能到,我们可去不了哦,宝宝。”沈茉儿摸摸女儿的脑袋,柔声哄说。 小家伙扭头?去看爸爸,傅明泽眼神温软,说:“你妈妈说的没错,外公去的地方太远了,凉凉还去不了,等以后长大了就?能去了。” “不过,只要?你好好上学,晚上就?可以给外公打电话。” 小凉凉嘟了嘟嘴巴,蔫蔫地说:“好吧。” 千里之?外,正在河西省参观古建筑的沈绍元站在太阳底下打了两个喷嚏,旁边人问他是不是着凉了,他想了想,说:“应该是家里外孙女儿想我了。” 旁边人只当他是打开玩笑?,却不知道沈绍元盯着眼前?的古塔看了一会?儿,心里却已经开始琢磨什么时候回去了。 亲手带了小家伙三?年多?,还是头?一回这么久没见小外孙女儿,沈绍元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另一边沈茉儿和傅明泽送完女儿上幼儿园,就?一起骑着自?行车去了学校。 沈茉儿早上有两节课,傅明泽早上没课,但是他空闲时间一般都会?去教?授的实验室帮忙。 上完两节课,沈茉儿跟袁兰她们一起往食堂走,袁兰边走边说:“对 了,下个月有美丽国的华侨回国考察投资,系里争取了好几个跑腿的名额,跟外语学院的学生一起服务侨商,你要?报名吗?” 沈茉儿辞去班长职务后,袁兰竞选成?功,成?了政治经济学一班的新任班长。 沈茉儿想了想,说:“我就?算了吧,机会?难得,让同学们多?锻炼锻炼。” 她见外商侨商的机会?多?了去,哪怕现在华彩制衣厂还没有参加广交会?的资格,真想去广市,她还可以跟着其他参展企业去。 袁兰点?点?头?:“也行。” 她也猜测沈茉儿不会?报名,只是有这么个事情总归要?跟她提一下。 她们不知道的是,同一时间,系里也在开会?讨论这件事,最后系里商量决定,十个名额,六个从报名的人里面遴选,四个由系里指定。 既然?是去服务侨商,总得给人家展现最好的一面,至少,系里的“王牌学生”都得去,也让侨商看一看华国当代?大学生的风采。 “政治经济学七七届,让沈茉儿去吧!她不是在外面搞了个制衣厂嘛,没准人家侨商就?愿意投资她呢?” 头?发花白,老顽童一样的系主任笑?呵呵说。 第146章 第146章 一更 沈绍元带着一大包河西特产回了?首都, 可把小凉凉给乐坏了?,小家?伙腻歪在外公?的膝盖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原本的打算:“我和小乐说好了?, 等幼儿园不上课, 就一起去找你哦,小乐的伯伯在西西哟!” 沈绍元哭笑不得:“得亏外祖父回来了?, 不然?咱们小凉凉就要走丢啰,河西太远了?, 你们俩小不点可去不了?。” 小家?伙眨眨清澈雪亮的大眼?睛:“小乐家?有车车的,他说可以让车车送我们去的。” 周平安震惊:“你同学自己家?有车?” 沈绍元摆摆手:“这个小乐我知道,他父亲是首都第一机床厂的厂长,车子是机床厂的, 他是老来子, 在家?挺受宠的, 估计是坐过几次那个车子。” 沈绍元想?了?想?,说:“等私人允许买车子了?,咱们就买一辆,买一辆比机床厂那个还好的。” 小凉凉用力点头:“嗯, 买车几!” 周平安:“……”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那可是汽车啊, 动辄都是好几万元的。 虽说他师父画连环画稿酬不低,一般人每幅图是十元的稿酬, 他能拿到十五元,可一册连环画也就百多?幅图, 一册连环画稿酬顶天两千元不到。 师父一共画了?三册, 统共到手稿酬是六千不到点,还分了?一千元给他,也就是说, 师父手头应该有五千元左右的稿酬。就算加上之前工作攒的工资,存款能有七八千都算厉害的了?。 至于?让沈茉儿和傅明泽拿钱就更不可能了?,他们俩现在都是学生,每个月的补贴光维持家?用、养孩子都够呛。 而且,沈茉儿好像自己贴了?不少钱在华彩制衣厂。 制衣厂目前仍然?是社办企业的性质,但实际公?社那边只在最初批了?一笔款子寄过来,不够的部分都是沈茉儿自己贴的。 据说七月份的时候,蒙省那边开会讨论经济政策,提出“多?种所有制经济成分和多?种生产经营方式并存、保护竞争,互相促进”、“国家?、集体、个人适合谁干,就让谁干,谁干有利,就让谁干”。 周平安偶尔在饭桌上听沈家?父女俩和傅明泽讨论,也知道他们都猜测不久以后私人就能干企业了?,但至少目前是还不行?的。 华彩制衣厂每年?的利润除了?自身发展需要,大部分还是会汇给柳桥公?社的。 哦,对了?,据说五月的时候,川省底下有个叫向阳公?社的,已经实施了?体制改革,撤销人民公?社了?,恢复建立了?乡党委、乡人民政府,没准再过不久柳桥公?社也会变成柳桥乡了?。 总之别看沈茉儿管着一个效益不错的制衣厂,实际不但没得多?少钱,好像还倒贴进去不少钱。 所以周平安觉得,哪怕私人真能买车了?,他师父也没钱买的。 就是骗骗凉凉这个三岁小孩儿的。 周平安不知道的是,沈绍元可不是说笑的,沈茉儿从柳吟霜偶尔漏出的话语里?判断,将?来私人买车应该是很?普遍的,沈绍元觉得,他的外孙女儿,必须第一时间拥有这种“座驾”。 毕竟,他们家?又不差钱。 晚上一家?子外带周平安一起吃了?一段热热闹闹的晚饭。 第二天沈茉儿去学校才知道她虽然?没有报名,但是系里?依旧安排了?她去服务侨商。不过她没占班里?的名额,班里?最后选了?形象出众、外语比较好的林以晴。 袁兰偷偷告诉她,其?实冯曼妮和关倩倩也交了?申请表,最后没选中,关倩倩倒是仍旧笑呵呵地跟林以晴同进同出,冯曼妮好几天脸色都很?难看,跟林以晴也不说话。 林以晴家?境好,成绩好,又是首都本地的,要是没有沈茉儿,林以晴绝对是班里?最耀眼?的女生。 其?实冯曼妮也不差,她是沪市的,家?境也挺好的,唯一就是家?里?重男轻女,当年?为了?她父亲的仕途考虑,非得送一个孩子下乡插队,最后家?里?把她送去插队了?,小她一岁的弟弟被?留了?下来。 冯曼妮心里?堵着一口气,上大学以后从没回过家?,处处掐尖要强,就为了?“混出个样子来”。 这次服务考察团是个不错的机会,既能增长经验、拓展人脉,干得好也能给相关部门甚至领导留个好印象,对以后毕业分配也是个加分项。 他们已经是大三第二学期了?,明年?的这时候就该忙毕业分配了?。 冯曼妮不觉得自己比林以晴差,而且关键是她听说林以晴之所以能拿到这个名额,是因为林以晴的堂哥就在商务部上班,人家?跟学校接洽的时候顺便帮堂妹要了这个名额。 如果是公?平竞争,失败了?就失败了?。 偏偏是冯曼妮最不能忍受的这种。 寝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其?他人都有些尴尬,反倒是林以晴这个当事人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照旧该干嘛干嘛,半点不受影响。 袁兰背后跟沈茉儿蛐蛐,说有的人真是不到关键时刻看不出来,同学同寝室两三年?,她是直到最近才发现,林以晴真不是个简单的。 侨商考察团到来之前,沈茉儿倒是先接到了?一张会议邀请函,是首都相关部门联合召集国营工厂和集体企业召开的座谈会。 华彩制衣厂其实身份比较尴尬,毕竟严格来说,它其?实不算首都本地企业,可偏偏它不但厂址在首都,招工、纳税等等也在首都,而且这两年华彩制衣厂的表现非常亮眼?,虽然?规模比不上首都几家?老牌的制衣厂,但是名气却非常大,他们厂子出产的服装几乎就代表了?“洋气”、“畅销”。 所以主办单位再三斟酌还是给他们发了?邀请函。 沈茉儿欣然?前往,还带着柏俊文、赵正辉去长见识。 如她所料,会议安排在首都商务局,邀请函上虽然?只写?了?沈茉儿的名字,但是会场内安排了?不少列席席位。 沈茉儿签到后向工作人员介绍了?柏俊文和赵正辉,工作人员没想?到他们厂子这么重视这次座谈会,竟然?一下子来了?三个人,不过还是很?客气地领着人去安排位置了?。 会场中心的环形会议桌上摆了?参会人员的名牌,沈茉儿找到自己的名字,拉开位置坐下。 旁边几人纷纷看过来,看清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后,几乎人人脸上都露出讶异的表情。 今天受邀的都是首都各大工厂的厂长,就算是一些街道工厂的厂长,也多?是年?近五十的中年?人,其?中又以男性居多?,少有的几位女性也都是年?龄比较大的,像沈茉儿这样既是女同志,又如此的年?轻的,可以说绝无?仅有。 隔着几个位置的一位女厂长好奇问:“这位沈同志看着有点面生,不知道是哪个厂的?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昌州食品厂的刘红华。” 沈茉儿笑笑:“刘厂长你好,我是华彩制衣厂的沈茉儿。” 刘红华眼?睛一亮:“你就是华彩制衣厂的沈厂长?!难怪华彩的衣服都那么洋气,敢情是厂长又漂亮又年?轻又洋气啊!外头好多?人都说华彩每季都能出又好看卖得又俏的衣服,肯定是因为厂里?有个经验丰富的裁缝师傅,今天见了?沈厂长我算是知道了?,就冲沈厂长这模样这打扮,你们厂里?的衣服款式就差不了?。” 这种场合,其?实大家?基本都是穿干部装、解放装,女同志花俏一点,但是也大差不差。 沈茉儿穿的是一套改良的干部装,同样灰蓝的布料,偏 偏她这一身的款式特别的合身,穿着既飒爽,又显身材。 其?实之前不少人就注意到了?,现在听刘红华这么一说,都不禁暗暗点头,不约而同想?,要不能在短短时间内把一个小作坊发展成拥有七八百职工的制衣厂呢,瞧瞧人家?身上的衣服就知道,这碗饭就得人家?吃。 不过也有不以为然?的。 另一边一位头发稀少,无?奈之下只能实行?“地方支援中央”政策的中年?男子就皱着眉头说:“刘厂长,你这话说得有些片面,做衣服就得自己会打扮吗,那你们做食品的是不是个个都很?能吃?” 刘红华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夸一夸沈茉儿,竟然?都能得罪人。 不过等看清楚说话的人,她就不奇怪了?,她笑笑,说:“高厂长,你看你多?心了?不是,我就是纯粹得地夸沈厂长打扮得好看,厂子做的衣服也洋气,可一点没有讽刺你不会打扮的意思?,更没有说第五制衣厂的衣服不好看的意思?。男同志嘛,多?的是不修边幅的,你一大老爷们儿,跟小姑娘较什么劲儿呢?” 沈茉儿没出现之前,刘红华就是在座厂长里?面最年?轻的。 刘红华一个女同志在这个年?纪就能混成厂长,当然?不是什么软性子的人。 她老家?是东北的,又在首都待了?挺多?年?,北方女人的直爽和泼辣兼而有之。 一番话一出口,在座不少人都在心里?暗暗替高勇尴尬。 都说打人不打脸,刘红华却是句句都往高勇脸上甩。 你说你惹她干嘛呀?! 何况,刘红华说的也没错,你一大老爷们儿,总不能因为衣服买不过华彩制衣厂,就阴阳怪气人家?沈厂长吧,这也太丢份儿了?。 在座的都是老狐狸,大家?都在首都这地界儿混,一年?到头大会小会能碰到不少次,互相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 不少人都听出来了?,高勇这其?实就是故意找茬。 要说高勇这几年?也是流年?不利。 他当首都第五制衣厂厂长已经年?数不少了?,按理说前几年?就该动一动,挪挪位置了?。 哪知道正好那年?,他们厂子出了?冒名顶替高考成绩的事?情。 虽然?事?情是副厂长干的,可涉及到厂里?的人事?管理、档案管理问题,他这个厂长领导责任是脱不开的,最后直接背了?个处分,升职的事?情当然?也就不了?了?之。 然?后就是这几年?,明明第五制衣厂刚刚换了?一批设备,正准备大干特干,偏偏华彩制衣厂突然?冒了?出来,直接就把他们的市场给抢走了?一大半。 要知道首都几家?制衣厂,第一第二制衣厂都是国营大厂,上头重点扶持的,第三第四制衣厂手里?攥着制服、劳保服的单子,也是旱涝保收不愁效益的。 唯有第五制衣厂,建厂时间短、底子薄,各方面都要靠自己。 第五制衣厂原本是几大制衣厂中服装款式最多?、最洋气的,是各个百货大楼的“宠儿”,效益其?实也很?不错。 但是这个局面在华彩制衣厂出现之后被?打破了?。 从那年?夏天的一款布拉吉开始,华彩制衣厂仿佛摧枯拉朽一般,把第五制衣厂辛辛苦苦建立的口碑和供销体系给打破了?! 并且,在此后的几年?步步紧逼,蚕食掉了?第五制衣厂至少百分之四十的市场。 这几年?,几乎每到换季,高勇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从一开始担心华彩制衣厂又将?推出什么新款式,到华彩制衣厂的新款式又爆火了?,再到这一季第五制衣厂的销量又下滑了?……几乎周而复始。 当然?这些情况其?他人没那么清楚,但是其?他厂长清楚的是,这几年?第五制衣厂效益下滑,而且是在上级拨款给他们换了?新机器的情况下效益下滑,高勇的压力可想?而知。 现在别说升职了?,再这么下去没准都要被?追责。 也难怪,高勇一点风度不要,直接就冲着华彩制衣厂的年?轻女厂长阴阳怪气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呐。 不过想?想?,据说华彩制衣厂当初小作坊时的前几批机器,还是上第五制衣厂买的淘汰的二手货,就不得不让人叹息,世事?难料啊! 第147章 第147章 二更 高勇被刘红华一通抢白, 脸色阵红阵青,正想反唇相讥,会场入口疾步走进来一群人?, 高勇面色一凛,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沈茉儿早被旁边一位厂长“科普”了高勇的?身?份,心里明?白对方为什么阴阳怪气。 只不过刘红华战斗力太强, 根本轮不着她发挥。 那?群人?进来以后,会场里面陡然一静, 沈茉儿看向人?群中间儒雅温和的?中年男子,惊讶地眨了眨眼。 恰巧正在听?身?旁人?汇报的?傅致远抬头向会场内扫了一眼,沉静的?目光在看到沈茉儿的?时候微微一滞,随即露出个?清浅的?笑?容, 轻轻颔首。 沈茉儿也笑?了笑?, 她没想到今天的?会议公公也会到场。 很快, 傅致远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入座,其他人?也纷纷入座。 会议主?持先介绍了在座的?几位领导,顺势询问傅致远:“副部长,您先给大家讲两句?” 傅致远笑?着摇摇头说:“我今天是会议列席人?员, 来听?听?大家的?想法的?, 大家当我不存在,畅所欲言就行。” 会议主?持这才开始往下走流程。 先是商务局的?领导讲开座谈会的?目的?, 请大家围绕改革开放、经济体制改革和扩大企业经营自主?权畅所欲言谈谈想法,然后是按照顺序请各厂长发言了。 沈茉儿位置在中间, 大概是部里领导在的?缘故, 大家几乎没说什么闲话,发言都非常精炼、言之有物,气氛热烈而严肃。 当然, 畅所欲言是不可能?畅所欲言的?。 在场的?都是历练多年的?老狐狸,这两年国内的?声音并不是全然的?统一,很多观点都在争论、反复,有那?十年的?教训,“讲真话”对很多人?来说并不那?么容易。 说套话、空话的?人?还是占了大部分?。 沈茉儿边记着笔记边看了眼公公,果然,傅致远微微皱着眉,明?显对前面这些人?的?发言不太满意。 轮到沈茉儿的?时候,她阖上笔记本,抬头说:“改革开放将推动我国经济高速发展,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她先是说了几句场面话,后面话锋一转,就开始说扩大企业自主?权的?重要?性、必要?性和紧迫性,并且拿出了一二三四五个?例子,说明?原有的?管理制度给他们“捆绑”得太紧,导致他们制衣厂的?发展速度至少下降了百分?之五十,然后又提出建议一二三四五。 总之句句都围绕时下国营工厂和集体企业的?痛点,听?得在座的?厂长们纷纷很有共鸣地暗暗点头,同?时也悄悄叹息,到底是年轻人?啊,胆子这么大,什么话都敢往领导面前说。 然后还没轮到发言的?一些人?就发现?,沈茉儿虽然说得直白,但是傅副部长并没有丝毫不快,相反,还听?得特别?认真,且时不时地颔首表示赞同?。 这位傅副部长,别?看长相儒雅,在商务部可一向是以铁血手腕著称的?。 现?在这样,分?明?是真的?希望大家聊聊心里话。 于是有脑子灵活的?就干脆 丢开了原先准备的?提纲,开始围绕实际谈问题提建议,说到大家都有感触的?地方,后面一些厂长还会忍不住插话,现?场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座谈会议程安排得比较紧凑,按理是肯定能?准时结束所有议程的?。 哪知道大家讨论得太过激烈,硬生生把会议时间给拖长了,等到会议正式结束,都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商务局工作人?员把大家引导到单位食堂,食堂大师傅早做好?了饭菜,这时候又抓紧时间热了热。 工作餐,两菜一汤,因为重新热过,味道不算好?,但是所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实在是,早就饿了。 “沈厂长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怪不得上着学就敢在首都创办制衣厂。” 高勇恰好?跟沈茉儿坐一桌,他几口扒拉完了饭,看向沈茉儿说:“沈厂长之前在会议上说不剥削他人?劳动的?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不可缺少的?补充,能?发挥积极作用,应当适当发展。沈厂长不会是想把制衣厂变成个?体经济吧?” 一桌吃饭的?几位厂长手上筷子都不禁顿了下,大家惊讶地看向高勇。 这个?指控实在是太严重了,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 大家一方面觉得高勇不地道,一方面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看沈茉儿的?反应。 沈茉儿慢条斯理吃着饭,闻言不过抬了抬眼睑,反问:“高厂长平时是不是不太注重理论学习和业务提升?” 别?说高勇,就是其他人也被她这驴唇不对马嘴的?一句给说懵了。 高勇更是莫名其妙:“怎么可能,我一向注重学习……” 他作为一个?厂长,不注重理论学习和业务提升的?名头要?是传出去,别?说升职了,怕是很快就要?被上级找谈话了。 沈茉儿笑?笑?:“我在会上说的?,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不可缺少的?补充,是全国劳动就业会议相关文件上明确的,我不过是照本宣科,借用了一下,高厂长如果有什么疑问,建议可以找相关部门再去了解一下。” 高勇:“……” 大意了。 这两年相关的?争论多如牛毛,全国劳动就业会议他们厂当初是分管副厂长去开的?会,高勇根本就没有关心过会议的?事,更不可能知道会议相关文件的?内容。 在座另几位厂长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也是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沈厂长,竟然一句话就把高勇这个?“老江湖”给打趴了。 桌上气氛顿时有些诡异的?沉默。 这时,傅致远的?秘书忽然过来找沈茉儿:“沈同?志,副部长请你过去,有个?问题想听?听?你的?看法。” 沈茉儿正好?吃得差不多了,就端着盘子挪了地方。 其他人?都以为是沈茉儿之前的?表现?,让傅致远印象深刻,想趁机再听?听?她的?一些想法。 顿时都有些后悔,早知道之前就该早早地“说真话”,或者是剖析得再深刻一点,没准就也让傅副部长印象深刻了。 殊不知那?边沈茉儿坐下后,傅致远问的?却是:“凉凉这阵子没感冒吧,最近天气突然凉了,早晚气温变化很大,我听?说胡同?里好?几个?孩子都得了感冒,有一个?还发了高烧。” 沈茉儿一听?就知道公公其实是想孩子了,笑?着说:“她身?体素质不错,吃得香睡得好?,暂时没有感冒的?迹象。等周末我就带她回永宁胡同?,她最近刚学了一首儿歌,天天嚷嚷着要?唱给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听?呢。” 傅致远顿时笑?了起来:“好?。” 第148章 第148章 一更(修) 座谈会后没几?天, 赵正辉就跟沈茉儿说,最近有个人老是鬼鬼祟祟地在他们厂子外头转悠,他把人逮住吓唬了一通, 那人辩解说自己是想找工作, 但是却问都没问他们厂子招不招人。 赵正辉把人放了以后,悄摸跟了上去, 最后见那人进了城南的一个大杂院,找人一打听, 那院子是首都第五制衣厂的,那个人也是首都第五制衣厂的。 赵正辉就不明?白了,他们跟首都第五制衣厂也没什么?来往,也不认识什么?人, 硬要说有什么?牵扯, 大概也就是他们厂子刚成立的时候, 缝纫机是从第五制衣厂捣腾的二?手?货,还有就是沈茉儿那个被人冒名?顶替的同?学郭琦原先是第五制衣厂的。 这第五制衣厂的人跑他们厂子附近来做什么?? 沈茉儿听了以后第一时间想到了高勇。 那天座谈会她就看?出来了,这位高厂长可?不是什么?度量大的人,双方没什么?交集他都能拉下脸来阴阳怪气?她, 当众被她下了面子, 说不好就要在哪里找回场子。 其实沈茉儿之前确实没有注意过他们厂子和第五制衣厂的市场重合度问题。但那天座谈会以后,她倒是特意找人了解了, 才发现华彩似乎、好像、确实抢占了第五制衣厂不小的市场份额。 要换了前些年?,这也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国营大厂嘛, 照着计划生产,照着计划销售,按部就班干就得了。 可?这两?年?不行了, “大锅饭”被打破了,首都的国营工厂是最先进行自主权下放改革的,改革后企业的权力大了,可?同?时责任也大了,工厂的效益直接跟干部职工的福利待遇挂钩。 这一点?对其他几?大制衣厂来说是利好的,据说这一两?年?,几?大制衣厂的效益都得到了跨越式的增长,但是第五制衣厂却是不进反退。 第五制衣厂的内部管理本来就很成问题,不然也不会出现更改档案掉包顶替的事情了,厂领导能力非常一般,原本有“上面”顶着,日子倒也过得去,现在要他们自力更生,方方面面的短板就一下子暴露了出来。 加上还有华彩制衣厂这么?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据说第五制衣厂这几?年?福利待遇不但没有提高,反倒是逐年?下降。 厂里也不找自身原因,倒是一味把责任推到竞争对手?华彩制衣厂身上,据说第五制衣厂的工人对华彩制衣厂那是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的。 赵正辉在打听消息的时候故作不经意提了一嘴华彩制衣厂,就差点?没被大杂院的老娘们儿拿扫帚给轰出来。 沈茉儿结合这些事情想了想,一时之间倒是也说不好,这是第五制衣厂的职工自发跑过来“踩点?”想干坏事,还是受高勇的授意探查商业秘密的。 总归不是敦亲睦邻表达友好的吧。 沈茉儿交代赵正辉组织保卫科的人加强保卫和巡逻工作,尤其要注意防火防盗。 赵正辉脸色凝重地点?点?头,回去就给保卫科说了安排二?十四小时值班巡逻。 保卫科的人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华彩制衣厂的福利待遇一向都特别好,加班费都比别的厂子要高。 大家主人翁意识特别强,听说可?能有人要上他们厂子来干坏事,更是砰砰拍着胸口表示,一定要让这坏蛋有来无回。 沈茉儿听说后也是哭笑不得,商业竞争嘛,倒是也没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侨商考察团到京市的时候,街道两?旁的树叶已经金黄金黄的了,汽车驶进宽阔的街道,沈茉儿透过车窗看?到窗外高耸矗立的建国饭店。 “同?学们,建国饭店已经到了,下车之前我再叮嘱大家几?句。”带队的老师在车子前排站起身,“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带你们的是商务部的有关同?志,人员分配、接下来的行程你们一概都听他们的安排。第二?条,在座的每一位都是首都大学最优秀的学生,你们在这里不仅代表自己,也代表首都大学,代表华国最优秀的大学生,勿忘骨气?,勿忘风骨,不要给母校和国家摸黑。第三条,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在此过程中?如果有人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或者是言语、行动上的冒犯,要相信学校也相信国家。” 改革开放虽然才不过几?年?,但是中?间国家也好各省市也好,都是想法设法组织各界人士出国考察、学习,国内外巨大的差距,使得社会上已经出现了一些“崇洋”的苗头。 带队老师这番话?也是苦口婆心,既怕学生们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惑,又怕学生们为了帮国家争取投资忍气?吞声。 尤其是这群学生里面还有好几?个特别漂亮的年?轻姑娘。 在这一刻,带队老师甚至有些埋怨学校,这种事情,怎么能让这么漂亮的姑娘来做嘛。 学生们都不知道带队老师的忧心忡忡,连连应声后就纷纷鱼贯下车。 建国饭店作为首都重要的涉外饭店之一,建筑风格一改这个时代的质朴,反而是有些金碧辉煌。 沈茉儿他们进入饭店大堂就被工作人员领着去了二?楼的一个大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有很多人,是外语学院的学生。 这次商务部的安排是每个侨商都由两?名?学生随从服务,一名?外语学院的学生,一名?首都大学的学生,两?两?一组。 名?单是早就排好了的,沈茉儿他们进去以后,工作人员按照名?单,很快给两?个学校的学生进行了分组。 沈茉儿跟外语学院大二?的一位叫毛翠梅的女生一组。 毛翠梅性格很外向,分好组以后就自动自发地蹭到沈茉儿旁边嘀嘀咕咕地说小话?,不出几?分钟,差点?连族谱都跟沈茉儿背上了。 毛翠梅来自华国的首个经济特区深市,照她自己的说法,他们那儿原本就是个小县城,很多人都是靠着打鱼为生,设立经济特区以后,到处都在大兴土木,本地人看?着都觉得很奇怪,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不过逃港的人倒是好像一下子少了许多。 “毛翠梅,你跟我们沈厂长是一组啊?”柳吟霜挤了过来,吐槽说,“我刚刚跟分组的那个人磨了半天嘴皮子,想让他给我和沈厂长分到一起,那人死?板得不行,愣是不同?意。啧,改革开放,改革开放,像他这么?死?脑筋的,怎么?改革开放?” 别看?柳吟霜也在华彩制衣厂挂了职位,其实她在学校也是很用功的。 上辈子没有机会上大学,这辈子咬着牙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她怎么?也会好好读书的。 她非常的努力,成绩自然不会差,在学校也算也是名?列前茅,这次自然也抓住机会参与了进来。 柳吟霜一早知道沈茉儿也会过来,所以跟工作人员磨着想让人给她们分配到一起,哪知道工作人员怎么?都不同?意。 毛翠梅瞪大了眼睛:“柳学姐,你你你,你竟然去要求换组了?咱们过来的时候,带队老师不是说了,一切行动听指挥?” 无独有偶,外语学院的老师显然也叮嘱过他们。 柳吟霜混不在意:“对啊,一切行动听指挥啊,现在不是还没行动吗?分个组而已,怎么?能算行动?换个组难道我就是不听指挥了?那这种盲目的指挥不听也罢。” 她反倒还要教育毛翠梅:“一看?你就是缺乏社会经验。我们过来是干嘛的,是来当翻译、服务侨商外商的,只要咱们把这两?件事干好,咱们就是圆满完成任务了。其他细枝末节的,换个组什么?的,这是正当的诉求,为什么?不能提?我提了他们不同?意是一回事,我有诉求提都不去提,那就我的问题了。” 毛翠梅被她的歪理说得一愣一愣的,怔怔点?头:“柳学姐,你说的好像也有一点?道理。” 柳吟霜理直气?壮:“不是有一点?道理,是很有道理。” 她叹了口气?说:“算了,便宜你了,你跟了我们厂长算你运气?好,你放心吧,接下来这些日子你只要躺着就好了,躺赢了啊!” 毛翠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张着嘴巴看?看?柳吟霜又看?看?沈茉儿,指指沈茉儿:“她,她,学姐你是说,她就是……” 柳吟霜点?头:“对啊,她就是我们华彩制衣厂的厂长啊,你不是很崇拜她吗,这回跟她一个组,四舍五入你就是追星成功了。” 毛翠梅压根儿没注意柳吟霜后面说了什么?,在得知沈茉儿就是华彩制衣厂的厂长以后,她一双眼睛顿时闪闪发光:“沈同?学,哦哦哦,不是不是,沈厂长,我好崇拜你的,你是我的偶像!” 她低声尖叫:“啊啊啊啊啊,我运气?怎么?会这么?好,我竟然被分到跟偶像一个组!” 柳吟霜悄声嘀咕:“运气?好不是明?摆着的嘛,深市本地人,靠地皮和拆迁就能暴富当包租婆的人生,就说一般人能有你这样的运气?吗?” 她以为别人听不见,但实际上耳聪目明?的沈茉儿听得一清二?楚。 沈茉儿看?了眼两?颊通红满脸兴奋的毛翠梅:“……” 柳吟霜语气?里的羡慕嫉妒都快化作实质了。 看?来以后深市一定发展得很好。 闹哄哄地分完组后,工作人员示意大家找地方坐下,又给所有人进行了一番言语、礼仪上的临时培训,之后就让大家先去吃饭了。吃完饭后大家回到会议室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等到下午两?点?,就由工作人员安排着上了接待侨商的车子。 下午的行程是游览几?处首都的著名?景点?。 沈茉儿和毛翠梅服务的侨商是一个精瘦的小老头儿,老爷子是苏省人,一口的吴侬软语,听说商务部还给自己配了一个外语学院的学生充当翻译,表情有些无语,当场就不太客气?地说:“我虽说在外漂泊了几?十年?,但是华国的语言一日不曾忘记,小姑娘,我这里用不着你。” 毛翠梅顿时如坐针毡,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不过她抿抿唇,还是说:“那我给你打打杂跑跑腿。” 沈茉儿看?一眼小老头儿,也笑着说:“崔同?志,学校也是觉得机会难得,才跟商务部给我们争取了这次的机会。表面上看?,好像是让我们来服务您的,实际却是想让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年?轻,长长见识,学习经验,所以说我们实际是来‘偷师’的。您说您在外漂泊几?十年?,这些经历中?肯定不乏痛苦与艰辛,但其中?肯定也有成功与辉煌。如果您不嫌弃的话?,也可?以跟我们分享分享,让我们也偷偷师?” 老爷子叫崔建中?,他掀了掀眼睑,看?一眼倔强忍着眼泪的毛翠梅,又瞥了眼全程镇定自若、笑意盈盈的沈茉儿,啧了声,说:“好好待着吧。” 旁的并没有多说。 却是让人留下的意思。 毛翠梅暗暗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眼沈茉儿。 第149章 第149章 二更(修) 说是安排大家游览景点, 其实大部分景点都只是开车路过,好在侨商们?也并不是真的想看?景点,透过车窗看?看?祖国如今的模样, 就?够让人思?绪万千了。 崔建中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 遇到“景点”的时候,沈茉儿会给他简单介绍几句, 他也不吭声,但是也并没有让沈茉儿闭嘴。 这老爷子的性格, 真不想听绝对是会直白让人闭嘴的。 沈茉儿不以为忤,一路依旧断断续续地介绍着,看?在毛翠梅的眼里,就?成了侨商不理?不睬, 沈茉儿却依旧持之以恒坚持不懈, 顿时就?更佩服了。 “我当年也曾想过来首都。” 沉默了一路的老头?儿在经过161中学?, 听见沈茉儿随口介绍这里原本是首都第一女子中学?后?突然说。 沈茉儿看?向窗外的建筑,仿佛闲聊一般接话说:“那怎么不来呢?” 老头?儿又沉默了下去,许久,就?在沈茉儿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 突然又开口了:“世事难料。” 他突然转头?看?向沈茉儿:“商务部门安排你们?是来服务我的, 我不需要其他的服务,我想找一个人, 她曾经是首都第一女子中学?的学?生,她叫林玉翡。” 沈茉儿眨了眨眼, 随即点头?:“我会上报给商务部的, 您放心?,肯定会安排下去的。” 崔建中盯着沈茉儿看?了几眼,半晌, 眼睛微微眯起,眼角露出深深的纹路,哂道:“你们?两个小姑娘也真是挺有意思?,一个精似鬼,一个呆如木。” 毛翠梅:“???” 她委屈地看?了眼崔建中,心?说我哪里呆了,我不敢说话还不是怕惹了你哪里不痛快,回?头?直接就?给我赶下车嘛! 崔建中忽然说:“小姑娘,我怎么感觉看?你有几分眼熟?” 沈茉儿扬了扬眉,说:“我确定是第一次见您。” 崔建中瞪她一眼:“我几十?年没回?来了,我在国内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我去哪里见过你?” 沈茉儿一点不怵他:“可见我说的没错。” 崔建中皱皱眉,自言自语道:“没见过,那就?只能是见过长相相似的人了,人有相似,也不奇怪。” 都不用沈茉儿说什么,他自己就?给自己找到了答案,之后?就?再不开口了。 等到了明园遗址,一排车子终于全都停下,大家从?车里下来。 下了车后 ?崔建中就?自顾去找老朋友说话了,沈茉儿和毛翠梅不好去打扰,就?远远站着。 毛翠梅吸吸鼻子,说:“沈学?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沈茉儿看?她一眼,勾唇笑笑,说:“你都喊我学?姐了,做学?姐的比学?妹厉害一点点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毛翠梅顿时也跟着笑了起来:“嗯嗯,沈学?姐比我厉害了不止一点点,沈学?姐你比我厉害很?多?很?多?点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是能白手起家创办华彩制衣厂的人啊! 毛翠梅家里条件不错,生活费比较充裕,到首都以后?每季都会给自己添置新衣,偶尔也会买一两件衣服寄回?深市,实在是,华彩制衣厂每季出的新衣她都特别的喜欢。 怎么就?有人能把衣服做得那么好看?呢,每次穿上华彩制衣厂的衣服,毛翠梅都觉得自己好像好看?了许多?,整个人也都自信了许多?。 也因此,她偶然从?柳吟霜那里知道沈茉儿的事情后?,就?非常的佩服沈茉儿。 沈茉儿看?着不远处跟人说话的崔建中,不忘提醒毛翠梅:“崔同志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脸皮厚一点,不要怕被他怼,他其实会听的。” 她想了想,说:“今天后?面行程的介绍都交给你了。” 毛翠梅:“……” 柳吟霜不知道从?哪里窜了过来:“你们?那个小老头?儿看?着就?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沈茉儿没说话,她觉得还好,说崔建中不好说话,其实是没见过真正不好说话人的样子。 毛翠梅言不由?衷地:“其实还好的。” 柳吟霜嗤了一声,笑话她说:“你先去找面镜子照照吧,表情这么勉强,眼圈还有点红,明明就?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毛翠梅头?铁地给自己找理?由?:“我是有点晕车。” 这下柳吟霜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她了,直接跟沈茉儿蛐蛐:“你们?班那个林以晴听说是关系户啊?她服务的对象是这个侨商考察团的发起人,据说是做酒店的,非常有钱。” 沈茉儿有时候都挺佩服柳吟霜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短短时间就摸清了这群侨商的底细。 她顺着柳吟霜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人群,果然在人群里看?到林以晴。她的身前站了个身姿清瘦、穿一身西装的男人,沈茉儿的角度只能隐约看?到男人的侧脸,瞧着比崔建中要年轻许多?,只是两鬓也有些花白。 这个人的脾气应该不错,至少林以晴就?站在他身旁,他不但没有嫌弃林以晴打扰他们?,反倒是时不时地侧头?跟林以晴说两句,并不会让她难堪或是受冷落。 柳吟霜跟着看?了一会儿,嘴里啧啧啧地喃喃“有能力不如有关系”,半晌,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对了,你们服务的这个崔老头儿,据说是做服装生意的,咱们?的同行沈厂长。” 侨商们?在明园遗址前拍了张合照,好些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瞧瞧揩了揩眼泪。 柳吟霜又跟沈茉儿嘀嘀咕咕:“商务部安排行程的人可真是鸡贼,先给人拉这里进行一番勿忘国耻的爱国主义教育,这些老头?子老太太漂泊半生哪里经得起这个?他们?现在肯定满脑子都是‘实业救国、实业兴国’,恨不得把老底都掏出来捐给国家搞建设。” 沈茉儿:“……” 道理?或者也有一定道理?,可为什么从?你嘴里出来听着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参观完明园遗址后?,车队绕了条之前没走过的路回?建国饭店。 没有人说话,车厢里一阵让人尴尬的静谧,过了好久,毛翠梅才在沈茉儿的眼神示意下战战兢兢地开口:“那边、那边是一座桥……” 崔建中无语地回?头?看?了毛翠梅一眼,正想开口讽刺,就?看?见沈茉儿在后?面做了个鞠躬作揖的手势,崔建中嘴角抽了抽,干脆什么也没说,扭头?继续看?向窗外。 毛翠梅见崔建中没说话,心?里那点紧张不安顿时消散了,后?面的话也渐渐流利了起来。 等到了建国饭店,下车的时候崔建中还是忍不住讽刺了一句:“你们?学?校知道你过来不是练外语而是练汉语表达能力吗?” 毛翠梅顿时脸涨得通红,嘴巴张张合合半天,终于秃噜出一句:“学?校让我们?过来是为了服务您的,我们?接到的任务是让您宾至如归,不管外语还是汉语,不管黑猫还是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 崔建中难得被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吃晚饭倒是不用沈茉儿和毛翠梅她们?跟着,崔建中顺着人流进入餐厅。 是自助餐,照顾大家不同的口味,既有中餐,也有西餐。 毕竟人各不同,有的人离家多?年,始终惦记着家乡的口味,有的人却已经习惯了美丽国的饮食。 崔建中端了一碗鸭血粉丝,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坐下不久,就?有人也捧着食物坐到了他的对面。 是他们?这个考察团的发起人苏景年。 苏景年的托盘里是一碗刀削面,浓油赤酱,跟清清淡淡的鸭血粉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找人的事我又找接待小组的人问了一遍,他们?说前期收到咱们?寄来的资料就?已经安排下去排查了,应该很?快就?有进展。你要找到人应该还是容易找到的,首都第一女子中学?的档案据说保管得很?齐全。” 面汤的热气蒸腾而起,模糊了苏景年的眉眼,他叹了口气,低头?慢条斯理?地吃面。 第150章 第150章 一更 崔建中慢吞吞吃着粉丝, 其实他已经不太吃得惯鸭血粉丝的味道,但是又?总觉得,记忆里姆妈烧的粉丝汤好像就是这?个味道。 他一口口吃完, 对?面的苏景年也已经吃好了, 旁边有人喊苏景年,苏景年跟崔建中招呼一声, 走了过去。 崔建中看着苏景年转身走远的背影,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喃喃道:“怪不得我看那小丫头眉眼有些熟悉,她眉眼之间分明跟苏景年有几分相像。” 想到苏景年也在找人,崔建中嘀咕着应该不至于那么巧,不过想想, 不管是不是、有没有关系, 问问总归不费什么力?气。 他想去告诉苏景年, 结果就看见苏景年被接待小组的人拉走了。 算了,回头再说吧。 崔建中这?么想着,也就没追上?去。 那边苏景年跟着接待小组的工作?人员走到外面,工作?人员拿了一张薄薄的资料给他。 “苏先生, 我们安排专人排查了一段时间, 终于在江省找到了一位当时跟你们一起逃难的同志,她说当时你们走散以后, 您的妹妹苏景绣确实跟他们一起走过一段,但是后面她家孩子生病, 她就脱离了那个队伍。您妹妹跟着那个队伍继续往南走了, 应该是去了川省或者南省。” 纸上?是他们找到的那位同志亲笔写的同行队伍的人名、简单资料和苏景绣当时的衣着打扮。 哪怕过去那么多年,这?位同志竟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苏景年拿纸的手微微颤抖,满含希冀的目光看向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宽慰说:“这?上?面的人我们还在排查,目前有两?个人已经有了线索,苏先生您放心?,我们这?边一定会竭尽所能帮您找到您的妹妹。” 苏景年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谢谢”。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崔建中又?遇见了苏景年,见他神色间的郁色似乎淡了几分,不禁好奇问:“瞧你今天心?情好像不错?” 苏景年露出?笑容:“我妹妹有消息了,她应该在川省或者南省。” 崔建中诧异:“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苏景年点点头:“也是运气。” 刚好找到的那位同志记性好,这?么多年过去,连同行人员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昨天夜里招待组那边给他打电话,说是已经在川省找到了名单上?的一个人,今天那边的公安机关就会配合过去调查。 崔建中连连点头:“好,真好!” 苏景年转而问他:“你要找的那位同志?” 崔建中 神色一黯,叹息道:“没有找到。” 苏景年奇怪:“怎么会?” 崔建中摇了摇头:“女子中学的档案确实齐全,但是她留在学校的住址临建国前起过一场大火,那一片全都烧了。当时烧死?了不少人,有好些人的身份都无?法确认。” 国内的户籍制度是五一年才逐步建立的,建国前后那段时间,是人员管理最混乱的时候,一条街的人都死?的死?、散的散了,想找都不知道从何找起。 从昨夜收到消息,崔建中的心?里就沉甸甸的。 其实,还有个他不敢去想的可能,那一场大火中丧生的人里…… 崔建中没有想下去,站起来?说:“走吧。” 整个考察团里面,就他们俩是要找人的,所以他们对?各自的情况也比较了解。 原以为崔建中这?边是很简单的,哪想中间还有这?样的事情,反倒是他自己,本来?希望渺茫的,竟然有了线索。 真是世事难料。 今天的行程是参观首都的几家国营工厂。 考察团在首都只?待四天,之后就会转道去深市,首都这?边商务局自然也是想法设法要争取一下。 从上?车沈茉儿就发现崔建中今天有些情绪低落,她只?当没发现,照旧拉着毛翠梅偶尔给他介绍一下沿路的风景和地标,经过百货大楼的时候,还顺口提了提去年百货大楼营业差不多翻了一番的事情。 崔建中被她们一路叽叽喳喳的,闹得心?里那点惆怅、忐忑的情绪都没有了,掀起眼皮就忍不住嘲讽出?声:“看来?翻译、学习都不是你们的主要任务,推销才是你们的主要任务,不过,这?推销水准,比国外那些销售差多了。” 沈茉儿压根儿没把他的嘲讽当回事,反倒是笑着好奇问:“崔同志,那你给我们说说国外的那些销售都是怎么推销的?” 崔建中翻个白眼,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茉儿笑眯眯:“你不是说我们的水准跟国外的销售差多了吗,你不举例说明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外面很多人都说美丽国比我们华国发达,简直天差地别,但是我不信,除非我有一天亲眼看到,不然我还是觉得华国更好。” 崔建中扯扯嘴角:“你不信有什么用,差距是客观存在的。” 小老头儿被沈茉儿一番话激起了火气,明知道这?小姑娘用的是激将法,还是忍不住说:“不就是举例子,这?样的例子多了去,首先人家就没有你这?么生硬,让人察觉不到的推销才是高级的推销……” 崔建中叭叭叭地说起来?,他每举完一个例子,沈茉儿随口说两?句,就又?激得他继续举下一个例子,一路上?也不知道说了多少话,等到车子停在首都第一机床厂门口的时候,崔建中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嘴巴都快说干了! 崔建中不知道的是,其实一路上?开车的司机都不知道在后视镜里看了他几回,觉得这?老爷子不愧是做生意的,可真是能说。 “你这?一肚子心?眼的女娃娃,你一个学生娃,学这?些又?没用,你跟我打听这?些做什么?” 崔建中忍不住吐槽。 这?回没等沈茉儿开口,毛翠梅就先插嘴了:“崔同志你不知道,你别看沈学姐还是学生,其实她还是华彩制衣厂的厂长。华彩制衣厂是咱们首都衣服款式最洋气、效益最好的制衣厂!” 崔建中眼底滑过一丝诧异,不过随即就又?说:“是啊,连考察名录都上?不去的效益最好的制衣厂。” 考察团的行程是一早就定好的,考察参观的厂子也都在行程单上?,哪些厂子“榜上?有名”崔建中自然是清楚的。 别的厂子他可能不会太注意,制衣厂他是特意留心?过的,根本就没有华彩制衣厂这?个厂子。 毛翠梅的性格就是典型的平时怂得要命一旦爆发就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听崔建中这?么讽刺华彩制衣厂,她立马就不干了:“崔同志,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华彩制衣厂不是不够好才上?不了考察团的名录,而是因为他们的性质是集体所有制的社?办企业,而是还是南省的社?办企业,所以首都这?边才没有把他们列入考察名录。” 崔建中了解过国内目前的经济体制,自然知道社?办企业是什么意思,他倒是想反唇相讥说这?种小作?坊式的工厂就更没有考察的必要了。 不过看看小姑娘涨红的脸和湿润的眼眶,还是闭嘴了。 一会儿给人小姑娘怼哭了,倒显得他一个做长辈的欺负小辈。 崔建中生硬地转了个话题:“既然是南省的社?办企业,为什么会办到首都来??” 这?个问题崔建中确实觉得奇怪,他印象国内经济流通性是很差的,尤其是前些年,计划经济体制下,物资统购统销,统一调配。像这?种社?办企业一般也都是办在当地,主旨是为了扩大就业和提升当地经济水平。 毛翠梅坚定道:“当然是因为沈学姐考上?了首都大学啊!她是在首都白手起家,把华彩制衣厂从一个小作?坊做到七八百人的大企业的,短短三年时间!” 崔建中想说七八百人也不是什么大企业,不过想想三年时间从小作?坊做到七八百人,似乎确实挺厉害的? 当然,崔建中并不觉得这?是沈茉儿一个人的功劳,国内的环境,只?要有政策扶持,想做大一个企业并不是太难。 崔建中其实更倾向于沈茉儿可能拥有不俗的家庭背景。 这?些话他就不会说出?来?了。 他挥挥手,说:“行了,赶紧走吧,其他人都已经走到前面去了,你们说说,你们到底是来?服务我的,还是拖我后腿的。” 说着率先就往前走了。 沈茉儿和毛翠梅已经习惯这?小老头儿的“毒舌”了,相视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沈茉儿悄声问:“你对?我们华彩制衣厂的情况很熟悉?” 毛翠梅也悄声回答:“我缠着柳学姐问来?的,沈学姐,我不是打听你们的商业机密,我就是纯粹好奇。你真的太棒了,你是我们女同志的骄傲!” 沈茉儿扬了扬眉。 这?小姑娘真是可爱。 一上?午的时间考察团参观了三家国营工厂,下午又?参观了两?家,参观完今天最后一家国营工厂首都第二?制衣厂后,留了两?个小时给大家自由座谈。 首都第二?制衣厂安排了个挺大的会议室,学西方自助酒会的性质,搞了几个桌子摆满点心?饮料,然后又?在会议室外围用桌椅板凳拼了一个个独立的“洽谈区”。 沈茉儿看着整个会场的布置,总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直到柳吟霜蹭到她身旁吐槽说:“首都第二?制衣厂什么品味,座谈会搞得跟相亲联谊会一样,怪不得每季的成衣都丑得要命。” “……” 沈茉儿差点喷笑出?声。 还真别说,加条横幅,再弄点气球,那妥妥就是各单位每年都会举办的相亲联谊会。 她们这?边正凑头蛐蛐呢,冷不防人群里的崔建中扭头看过来?,招招手让沈茉儿和毛翠梅过去,等人到了近边,小老头儿立马拉着脸说:“不是来?服务我的吗,躲一边去干嘛,偷懒啊?” 这?小老头儿心?挺好的就是一张嘴巴不饶人。 明明是想让她们跟着长长见识,偏偏开口就是冷嘲热讽。 沈茉儿笑眯眯,顺着他的话说:“本来?想偷个懒,这?不是被您发现了嘛。” 崔建中:“……” 这?脸皮厚的。 他们正说着话,旁边有人忽然插嘴:“崔董,您要是对?这?些服务人员不满意,可以要求更换的,或者,我替您跟招待组的人说一声,我跟招待组的人也挺熟悉的。这?都是小事。您看您千里迢迢回国来?投资,我们肯定要给您服务好的,让您感受到祖国人民的热情和真诚的。小年轻办事不牢靠,您别在意,换个人就可以了。” 沈茉儿听着声音有点耳熟,扭头一看,果然,正是首都第五制衣厂的高勇。 沈茉儿微微蹙眉,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问:“高厂长,你们第五制衣厂既不在考察名录里,也不在座谈名录里,请问您为什么 会出?现在这?里?” 150-160 第151章 第151章 二更 高勇没想?到这种场合沈茉儿竟然还如此?咄咄逼人, 他?脸色微沉,说?:“我们第五制衣厂和第二制衣厂是兄弟单位,我应邀参加兄弟单位的座谈会, 有?什么问?题?” “倒是你?, 作为服务侨商的工作人员,工作疏忽大?意, 我看崔先生是不?好意思?跟你?一个小年轻计较,可你?也不?能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偷懒吧?” 高勇早看出来?了, 崔建中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性格,沈茉儿大?概是领导当惯了,转换不?过?来?角色,工作人员没点工作人员的样子, 难怪崔建中不?满, 直接开口指责她偷懒。 他?想?在崔建中面前卖个好, 于是端着副长辈的样子,开口就是指责。 原本他?以为这是商务部组织的活动,吸引侨商投资,这是大?事, 沈茉儿怎么也不?敢在这种场合多说?什么。 哪知道沈茉儿还真?敢。 不?过?高勇被怼了也不?生气, 反倒是暗暗觉得沈茉儿这么沉不?住气,今天怕是要丢个大?脸。 没见崔建中脸色阴沉得不?行了嘛。 他?们这些当年逃出去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国外打拼出一番事业的人, 颠颠地跑国内来?投资,还不?就是为了脸面? 人的脸, 树的皮, 这些人在外面不?知道怎么做小伏低呢,回国还不?得卯足了劲儿充大?爷? 高勇用内心阴暗的想?法揣度着这些看似光鲜亮丽的侨商,谄媚的笑容背后, 是眼底那一丝小心隐藏的嫉恨。 哪怕早个五年,这些人都是被拉去批斗的份儿,现在倒是好了,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倒是被奉为上宾了。 高勇哪怕心里骂骂咧咧,面上还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哪知道一番媚眼全抛给?了瞎子看,人崔建中根本不?领情。 崔建中皱皱眉:“这是我和小沈、小毛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言下之意,不?要多管闲事。 其?实碍于场合,崔建中这话已经说?得很客气了,换个场合,以他?的脾气,会说?得更不?客气。 高勇一噎,难以置信地看着崔建中,确认他?并不?是说?笑后,更是难以理解:“崔先生,我也是为了您的出行愉悦着想?,您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学生嘛,做得不?好也是难免的,被人指出来?才有?进步的可能不?是?” 崔建中终于不?耐烦了,他?皱眉看着高勇,说?:“这位先生,我对你?们工厂的扩张计划不?感兴趣,没有?合资入股的意向,不?过?我可以奉劝你?一句,妄图仅仅依靠加大?投资来?扭亏为盈,是不?太可能的。” 高勇之前跟他?介绍了第五制衣厂的基本情况,想?要说?动他?投资入股,搞合资经营。 崔建中问?了他?几个问?题,就知道这家厂子目前其?实已经处在亏损状态,而且这位从?供销社售货员一路提拔上来?的厂长,并没有?多少经商的头脑,厂子在他?手里只会不?断地走下坡路。 哦,从?售货员一路“奋斗”厂长的经历也是他?自己?说?的。 以高勇表现出的能力来?看,崔建中对他?“靠实力不?断进取”的说?法表示怀疑。 高勇完全没想?到自己?帮崔建中说?了半天,崔建中不?但不?领情,反倒还直接拒绝了他?投资的邀请。 甚至还揭了他?的老底,说?他?妄图通过?加大?投资来?扭亏为盈。 厂子亏损的事情他?还一直瞒着呢,账面上也不?怎么看得出来?的,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 高勇:“崔先生,你?误会我了……” 不?过?高勇没能把话说?完。 工作人员早在他?和沈茉儿争执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边,一直都在监控着这边事态的发展,这时见高勇似乎还要纠缠崔建中,赶忙过?来?两个人半提醒半强制地就给?人劝走了。 名单之外的厂子领导过?来?浑水摸鱼,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只要投资谈成了,受益的都是华国的企业,肉烂在自家锅里,怎么都行。 可要是跟侨商起争执,那肯定是不?行的。 至于说?沈茉儿她们和崔建中斗嘴? 崔建中明显是自己?乐意,要不?然以崔建中的性格早发飙了。 工作组的人在这些侨商来?华之前,就对每个人进行了了解,对这些人的脾气禀性都很清楚,崔建中这样个性分明的,就更清楚了。 这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 但其?实他?愿意说?说?你?,恰恰说?明他?接受你?,要不?然,他?理睬都懒得理睬你?。 所以,跟高勇的判断恰恰相反,工作组的人反倒是觉得崔建中应该是对沈茉儿和毛翠梅挺满意的。 小插曲以高勇离开结束,周围原本好奇看来?的眼神,也纷纷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 这个角落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其?他?角落的注意,考察团有?不?少人都被团团围住,苏景年也是一样。 他?隐约听到某个方向似乎有?些嘈杂,但是他?并没有?往那个方向看,而是很认真?地倾听着对面人的讲话。 站在苏景年侧后方的林以晴往那边看了一眼,在人群的缝隙中看见沈茉儿的身影,她唇角露出个嘲讽的笑容,但很快又收敛了,扭头认真?地听着苏景年和其?他?人的谈话。 虽然只有?一点点时间,但林以晴已经感受到参加这个活动的好处了。 尤其?堂哥给?她安排跟的这位苏先生,温文尔雅,见识渊博,关键是他?很随和,不?管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会认真?回答。 林以晴旁敲侧击问?了国外的学校,苏景年几乎马上就猜出来?她有?留学的想?法,甚至主动说?自己?可以帮忙找人写推荐信。 这趟可真是没有白来。 不?过?沈茉儿好像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崔建中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刚刚好像还斥责她们了。 林以晴微微垂眸。 外面的世界很大?的,在学校里面似乎出类拔萃,到了外面很可能就原形毕露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评价为“原形毕露”的沈茉儿,和毛翠梅一起,一路见识崔建中怎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明明什么承诺也没有?,倒是“撩”得几个国营工厂厂长跟他?相见恨晚,很快就称兄道弟。 所以说?人家生意能做起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沈茉儿倒是还好,毛翠梅全程都是瞪大?了她那双清澈愚蠢的眼睛,看着人群中侃侃而谈的崔建中,只觉眼前的情景太过?魔幻。 三天时间就在这样的参观、座谈中度过?,就连迟钝的毛翠梅都渐渐看出崔建中嘴硬心软的本质,胆子越来?越大?,怼小老头儿怼得越来?越顺嘴。 到了最后一天,招待组给?大?家留了半天自由活动的时间,这时崔建中突然一脸嫌弃地说?:“不?是老吹你?那个制衣厂吗,带我去瞧瞧。” 第152章 第152 今天一更 要说?参观华彩制衣厂, 毛翠梅是最高兴的,她早对生产出那么?多?漂亮衣服的华彩制衣厂好奇得不行了。 “就是普普通通的社办企业,我们的厂房还是从街道办的帽子厂接手过来的, 这几年买了周边一些院子扩大了一点, 但也没扩大多?少,鸡子壳里做道场罢了。” 沈茉儿领着几人往厂子里面走, 边走边说?。 毛翠梅好奇地到?处张望。 厂子确实很普通,厂区也确实不大, 在?他们这些天参观的厂子里面应该是最小的,毕竟规模也是最小的。 但是厂房跟一般的工厂厂房不一样,厂房外面的墙壁都被画上了五颜六色的图案,有穿着时?装婀娜行走的女?郎, 有西装笔挺的帅气小伙, 还有很多?可爱的小动物。 乍一看, 这哪里是工厂厂房,这感觉更?像是进?了什么?演出剧团。 厂区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个区域都分隔得清清楚楚, 管理得井然有序。 他们甚至还去职工 食堂看了, 食堂大师傅正在?备菜,看到?厂长带着一群人进?来, 不慌不忙去洗了个手,然后才给大家简单介绍了下晚上的伙食。 一荤两素加一个免费汤, 馒头、米饭免费, 不能外带,但可以随意?吃到?饱。 有些家庭条件差的工人,为了省菜钱, 一般打个素菜加个汤也能吃得很饱。 毕竟一个馒头、一碗饭吃不饱,多?吃几个馒头、几碗饭总能吃饱。 “比我们学校还好!”毛翠梅悄声?跟沈茉儿嘀咕,“馒头和米饭不收钱真是太?好了!我们系里有个师兄家里条件不好,补贴几乎都攒起?来寄回?家了,快一米八的大高个儿,每顿就吃一个馒头,瘦得跟麻杆儿似的。要是学校的馒头和米饭也能免费,他也不用每天挨饿了。” 崔建中扭头看毛翠梅一眼,一贯阴阳怪气嘲讽的语气:“没想到?你这个小姑娘还挺心善。” 毛翠梅想说?什么?叫没想到?我就是很心善的,不过想了想,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其实大部分时?间还是很怂的。 崔建中也是随口一说?,相处几天他其实早看出来两个丫头的个性。毛翠梅这小姑娘心善,就是太?单纯了点,容易被骗。 不过国内大学生毕业工作包分配,像她这样的,毕业以后就进?单位工作,倒是也还好。 至于沈茉儿。 崔建中其实是有些惊讶的,这姑娘太?厉害了。 就说?这个制衣厂,规模是小了点,但是管理非常规范,各项制度非常明确,整个厂子看上去井井有条,跟他们之前看过的几个国营大厂比,除去规模,其实其他方面反而更?出色几分。 哪怕她年纪轻轻能成为厂长是靠着家里的背景,能把?厂子管理成这样,也是非常有水平了。 “知道上回?那个姓高的为什么?一直想拍我马屁吗?”崔建中突然问。 姓高的? 首都第五制衣厂的高勇? 沈茉儿:“为什么?,不是想拉投资吗?” 崔建中摇摇头:“投资也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想要我手里的设备。” 说?到?这里,小老头儿表情有些得意?:“我手里有一批D国的制衣设备,用上这批设备,生产效率能比你目前那些歪瓜裂枣至少提升一倍。” 生产效率提升一倍,四舍五入等于多?招了一倍的工人……那她就不用头疼厂区没办法扩建、哪怕多?招工人没有足够宽敞的地方没有足够的缝纫机也没用的问题了。 这批设备还真挺适合她的。 沈茉儿只当没听见歪瓜裂枣四个字,笑眯眯问:“所以你准备把?这批设备卖给我?” 崔建中顿时?就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差点没跳起?来,满脸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卖给你,多?的是人想要我这批设备,再说?了,你这么?个小作坊,买得起?我的设备吗?” 沈茉儿理直气壮:“不想卖你今天让我带你来制衣厂?” 崔建中嘴硬道:“我就是见你成天吹牛,想来看看,当场拆穿你的牛皮。你看看,这么?点规模,还好意?思说?是首都数得上号的制衣厂,我老头子都替你脸红。” 沈茉儿现在?对这犟老头儿的“毒舌”已经几乎免疫了,淡定?反问:“你自己就是服装行业的,这批设备是你为自己的厂子弄来的吧?” 她想了想,推测说:“你的厂子可能不需要这么?多?,所以你准备出掉一部分。你肯定跟考察团的人说过这事,不然消息也不会传到?高勇那里。” 她继续笑眯眯:“你反正要卖的,卖生不如卖熟,卖给我不是挺好的?” 心思被拆穿的崔建中狠狠瞪了沈茉儿一眼,干脆破罐破摔:“卖什么?卖,我要用设备入股!” 这是答应的意思了。 沈茉儿顿时?笑了起?来:“我倒是想让你入股,可是我们厂子是社办企业,初始资金既有公社批的,也有我个人垫付的,我们的账目有些乱,一时?半会儿的理不清楚,没办法接受投资。” 其实这时?候已经有不少社办企业、街道工厂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了。 就是明面上是集体工业,实际上却是私人出资办的企业。 华彩制衣厂虽然不完全一样,但严格算的话,厂子欠了沈茉儿不少钱。 这笔账,如果以后厂子不再扩张,自然能慢慢还上,但是沈茉儿的想法,准备等柳吟霜说?的私人可以自由经营工厂的日子到?来,到?时?候她就把?公社出资的部分买下来。 她是准备自己经营华彩的,所以垫资多?一点也没关系,但是如果合资的话,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崔建中:“……” 扭头就走:“那算了。” 到?嘴的鸭子哪能就这么?飞了,沈茉儿快步追上去:“虽然华彩不能接受合资,但是我们也能有其他的合作方式。陵江市绣衣厂您听说?过吗,那个厂子也是我一手办起?来的,甚至他们的绣图不少都是我个人贡献的。您的服装厂是走高端路线的吧?您把?设备卖给我,我无偿给您培养几个绣工,您看怎么?样?” 为了争取设备,沈茉儿不介意?给自己吹吹牛。 崔建中果然惊讶止步:“那个原先?叫南省绣衣厂第二分厂的?” 他自己是做服装行业的,自然对布料、服装相关的都比较感兴趣,在?广交会上数次引起?追捧的南省绣衣厂第二分厂,崔建中还真关注过。 他上下打量沈茉儿,忍不住摇头:“不可能。” 崔建中知道华国政府是很重视出口创汇的,那么?一个创汇能力很高的企业,怎么?可能是沈茉儿办的,那时?候她才几岁? 沈茉儿:“您让接待组的人查一下就知道了。” 不用去查,看沈茉儿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在?说?谎,何况,这种事情想要调查还是简单的。 崔建中微微蹙眉:“我考虑考虑。” 说?是考虑考虑,第二天沈茉儿就收到?了一份崔建中已经签完字的合同,彼时?她刚刚把?崔建中送上赶往首都机场的车,车子刚刚在?人来车往的街道上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沈茉儿拿着那份合同哭笑不得。 这小老头儿。 另一边,车子上崔建中侧头看着窗外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轻轻叹了口气。 “你妹妹那边有消息了吗?”崔建中问车子另一侧的苏景年。 苏景年神色微黯,声?音有些低沉:“川省的那个人找到?了,但他是跟大部队走散了才去的川省,据他说?其他人应该是去了南省。南省那边暂时?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明明有了希望,偏偏又在?人最期待的时?候戛然而止。 这种感觉比原本就没有希望还要痛苦。 崔建中拍拍苏景年的肩膀:“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人应该是在?南省了,多?往南省找找。” 不像他这边,已经完全断了线索。 苏景年点点头,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 崔建中喃喃地:“南省,南省……” 他总觉得自己最近好像在?哪里听见过南省,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车子突然一阵颠簸,司机师傅踩了个急刹,等前面横穿马路的人走过去了,才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继续缓慢前行。 换了平时?,他非得趴到?窗外好好骂那人一通不可。 这不是车里都是国外回?来的侨商,得顾着点素质和形象嘛。 崔建中被车子一颠,脑子倒是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 对了,是沈茉儿说?的。 华彩制衣厂是个社办企业,而且还不是首都的社办企业,是南省下面小县城的一个公社。 因为她就是南省人,所以她来了首都,就把?社办企业也办到?了首都。 崔建中不禁又联想到?沈茉儿与苏景年那有些相似的眉眼。 崔建中忽然问苏景年:“跟我一组的两个女?大学生,其中一个叫沈茉儿的,你注意?过吗?” 他原先?听说?苏景年那边已经有了线索,就没把?这当一回?事。 现在?想想,好像真是有点巧。 没有线索的情况下,这也算是一条线 索了。 苏景年疑惑看向崔建中,奇怪问道:“沈茉儿?” 第153章 第153章 一更 侨商考察团在首都的这几天签下了几个投资合同, 不过金额并不大?,看得出?来,侨商们对国内的投资环境仍然?存在疑虑。 至于其他技术、设备上的合作, 更是一项都没谈成。 考察团的主?要目的地是南方的经济特区, 这一点首都商务局的人也知?道,但是人都来了, 没能让人留下多少?资金,怎么说也是他们工作做得不够到位。 饭店一楼的临时办公?室里, 商务部的人正在做收尾工作,首都商务局的人则是坐在一起长吁短叹。 就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同志推门走了进来。 首都商务局的小骆认出?这人是首都大?学?送来服务侨商的女学?生之一, 起身问?:“沈同学?, 你是有什么事?吗?” 沈茉儿走进办公?室, 笑着跟大?家点点头,随后才说:“你好,骆同志,我记得之前你们好像说过, 跟侨商签订的合同需要报商务局备案, 我是来送合同的。” 小骆茫然?地点点头:“合同,合同确实?是要备案的, 可是……” 可是几个谈好合作的厂子的合同都已经在他们这里备过案了。 沈茉儿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这是崔建中同志的建中集团和我们华彩制衣厂签订的设备转让合同。” 这么一说,首都商务局那几个原本还坐着的人不约而同都腾地站了起来:“什么, 崔建中先生签了合同?” “是那批D国的制衣设备吗, 首都第?五制衣厂想要的那批?” “哪止啊,不止首都第?五制衣厂,其实?其他几个国营大?厂也想争取的, 只不过崔先生说设备不多,给几个国营大?厂就是起点锦上添花的作用,几个大?厂才放弃了的。原本以为第?五制衣厂十拿九稳,哪知?道……” 崔建中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高勇,工作人员怕引起侨商不满,直接就给高勇给“清场”了。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批设备最后竟然?被华彩制衣厂给签下了。 首都商务局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啊,对了,华彩制衣厂的厂长……” 听说就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而且还在上学?。 因为上学?太忙,所以厂子里平时的一些事?务都是副厂长柏俊文和综合科科长赵正辉在处理,首都商务局的人对柏俊文和赵正辉有印象,对传闻中的女厂长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就是沈厂长吧?!”有人终于说出?了大?家盘旋在心里觉得难以置信的那句话。 沈茉儿笑了起来:“对,我现在是以华彩制衣厂厂长的身份过来递交合同的。” “请坐请坐,我这就去登记备案,后续设备引进,货款往来,我们这边都会尽量提供协助。”小骆反应过来,拿着合同快速地翻了翻,转身就去登记。 顺口?问?:“货款是需要美丽国货币结算吗,外汇这个事?情可能还需要……” 说到一半,他自己接了下去:“哦,不用,华国货币,分期付款,分了三年?!崔先生还真?是……不错不错,这个合同对你们非常有利。我记得沈厂长就是崔先生那组的吧,看来你们跟崔先生相处得不错。” 小骆一边登记一边碎碎念,反正办公?室里都是他们系统的同志,合同内容对他们来说不算秘密,大?家知?道了也不会出?去说。 主?要是他们内部也是有分工的,小骆恰好就是负责崔建中他们组的,他负责的几个组之前没能拿下任何合同,最后以零蛋收尾,虽说零蛋的不只他一个人,但是能摆脱零蛋的队伍,小骆还是很高兴的。 果?然?,听完了碎碎念的几个同事?纷纷露出?了牙疼的表情,尤其依然?保持零蛋记录的几位,简直羡慕嫉妒得不行。 这家伙,运气可真?好啊! 话说回?来,谁能想到呢,最后几个国营大?厂都没能拿下设备订单,反倒是给一个社办企业拿到了。 商务部的人也过来了,是个剪短发的利落大?姐,她笑眯眯看着沈茉儿,提醒说:“到时候设备到了,恐怕要先借用一些给首都机床厂。” 沈茉儿笑着点点头:“知?道的。” 说起来,相比资金其实?国内更看重技术、设备的引进,实?在是华国此时方方面面的技术都落后国外太多。 但是华国人是出?了名的能钻研、会吃苦。 国外封锁技术,他们就购买设备,拆开了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研究,就这么慢慢摸索,靠着手搓零件,给国外的技术一点点学回?来,再举一反三,伺机超越。 崔建中的这批设备,都是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制衣设备,毫无疑问?,肯定是要拿去“研究”一下的。 这边正聊着,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短发大?姐走回?去接起电话,一开始还是笑盈盈的,后面表情逐渐严肃,甚至有些惊讶,最后说:“人就在我们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没怎么注意,他们还在围着沈茉儿询问?她是怎么拿下合同的,短发大?姐走过去,觑了个空隙,插嘴问?沈茉儿:“沈厂长是南省人?” 沈茉儿笑着点头:“对,南省陵江市江北县的,华彩制衣厂就是江北县柳桥公?社的社办企业。” 短发大?姐点点头,犹豫了下,又问?:“沈厂长的母亲姓苏?” 沈茉儿原以为她是对华彩制衣厂感兴趣,哪知?道竟突然?问?起她母亲的姓氏。 沈茉儿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是啊。” 她母亲确实?姓苏,是大?凉望族的嫡出?千金。 念头在脑子里打了个转,沈茉儿马上意识到对方问?的应该是原身的母亲。 原身的母亲也姓苏,甚至闺名都跟她母亲是一样的。 她爹说就连长相也是一模一样的。 好像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只是,为什么这位女同志会突然?问?这个? 短发大?姐笑着安慰道:“没事?,只是想请你在这里再等一会儿,有个事?情需要确认一下。” 沈茉儿眨了眨眼,并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那边小骆一边碎碎念一边把合同备案很快给做好了,相应的材料也还给了沈茉儿。 短发大?姐想了想,说:“要不咱们换个地方等吧?” 沈茉儿挑了下眉,不过也没拒绝:“也行。” 同小骆他们告辞,跟着短发大?姐出?了办公?室。 俩人刚走到饭店大?堂,就看见停在饭店门口?的一辆车上匆匆忙忙下来两个人,快步走进饭店后,就径自向着她们的方向过来了。 沈茉儿看清其中一人是崔建中,不禁高高地扬起了眉,人刚走到面前,她就忍不住开口?:“崔同志,你不会是签完合同就后悔了吧?” 合同条款是崔建中拟定的,但是却?对她很有利,其实?沈茉儿看到的时候也挺诧异的,她知?道崔建中这人嘴硬心软,却?没想到他能这么好说话。 崔建中喘了一口?粗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那种人吗,那点蝇头小利,我还不放在眼里。” 沈茉儿疑惑:“那你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主?要是这俩人一进门就冲着她们过来了,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就是找她们的。 沈茉儿扭头看向短发大?姐:“你们是来找单同志的?” 短发大?姐姓单。 单大?姐微笑着摇摇头,肯定地说:“是找你的。” 沈茉儿循着她的视线看向苏景年,神情益发疑惑了。 她知?道苏景年是考察团的,但是他们这次的考察活动,基本上都是“一对一”服务,她平时也就跟崔建中接触多一点,考察团其他人,都没怎么接触过。 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她自然?不会认为苏景年是来找自己的。 苏景年张了张嘴,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孩子,你的妈妈是不是叫苏景绣?” 沈茉儿惊讶看向他。 她没有否认,脸上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何况,其实?回?来的路上,苏景年已经拜托接待组的人查过沈茉儿的资料。 籍贯、父母姓名这些并不算什么秘密,首都大?学?学?生处的同志一翻就知?道了。 沈茉儿的档案资料上清清楚楚填着:母亲苏景绣,已故。 苏景年眼睛慢慢变得湿润,一路压抑的情绪,在胸口?里翻涌,喉咙好像哽住了,半天发不出?声音。 许久,他颤声问?:“你母亲有没有说过,她是哪里人?” 刚刚,接待组的人甚至打电话到柳桥公?社询问?过了,证实?沈茉儿的母亲苏景绣并不是江北县本地人,而是孤身一人逃难来的江北。 各种信息都差不多能对上,尤其面前的女孩儿一双沉静明亮的眼睛,跟记忆中的妹妹非常的相像。 此时 此刻,苏景年的心情非常的复杂。 他无比的希望沈茉儿就是他的亲人,又很害怕沈茉儿真?的是他的亲人。 因为如果?沈茉儿真?的就是他妹妹苏景绣的孩子,那么也就意味着,他的妹妹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沈茉儿看着苏景年,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总觉得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又亲切又熟悉,就像一个自己应该早就认识并且孺慕的长辈。 她仔细想了想,终于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捡起了一件事?。 刚穿过来的时候,他们父女俩盘点家产的时候,曾在这个贫瘠的家里找到过几张照片,那是他们父女第?一次见到这种能把人照得纤毫毕现的“画”。 照片里有母亲的全家福,还有一张母亲和兄长的合照。 时光荏苒,照片里的少?年男女,一个已经香消玉殒,还有一个……难道就是眼前的男人? 沈茉儿仔细看了苏景年几眼,之前没注意,现在仔细看,眼前这位两鬓微白的男子眉眼间确然?同照片里的少?年有几分相像。 “我母亲叫苏景绣,她是山省谷城人,一九四八年四月逃难到江北县,她当?时身上带着几张照片,一张全家福,一张她和哥哥的合照。” 心脏一阵针戳似的刺痛,随后,沈茉儿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但沙哑地说着这些话,心底里涌起一股无法忽视的情绪,酸涩,痛苦,还有浓浓的悲伤。 这些情绪不像是她的,却?偏偏又从她的心里密密匝匝地涌上来,她的眼睛里也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湿意。 然?后,沈茉儿又听见自己说:“我母亲的哥哥叫苏景年。” 她从前明明并不知?道原主?的舅舅叫苏景年,但是这一刻,记忆就像一册能自动翻页的书,不受她控制地翻出?了苏景绣抱着几岁大?的孩子絮絮叨叨的场景。 “囡囡你要记得,妈妈的老?家在山省谷城,妈妈的哥哥叫苏景年,战乱的时候外公?外婆过世了,妈妈和哥哥相依为命,可是妈妈和哥哥走散了。如果?,如果?妈妈找不到哥哥,囡囡能不能帮妈妈去找一下舅舅?” “囡囡,妈妈叫苏景绣,妈妈的哥哥叫苏景年,囡囡你一定要记住……” 随着这些记忆在脑海中出?现,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沈茉儿的眼中滚落下来。 第154章 第154章 二更 建国饭店客房。 苏景年进洗手间拧了一把热乎乎的毛巾, 小心递给?沈茉儿,沈茉儿接过?擦了擦脸。 苏景年的眼圈依然有些?红。从沈茉儿那句“我母亲的哥哥叫苏景年”开始,他忍了一路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也是这时候, 情绪才终于稍稍沉淀。 此时客房里只有甥舅俩, 苏景年沉声慢慢说起当?年的事?情。 父母去?世的时候谷城正乱,兄妹俩跟着亲戚一起往南逃难, 结果路上遇到一伙流寇,一起逃难的一群人就被冲散了。 为了找寻妹妹, 苏景年在附近的村子?里躲了好?几天,可等流寇走了,他再出来找人,却怎么也没找到。他在那附近盘桓了好?几个月, 前前后后躲过?了好?几拨流寇和逃兵, 始终都?没有找到苏景绣。 后面?又有一群逃难的人路过?, 里头有几个山省的老乡,听了他的遭遇后就劝他继续往南走。 毕竟找不到人,很有可能是因为人已经跟着逃难的队伍往南去?了。 苏景年也知?道继续守在这个地方没有用,如果人还在附近, 他找了这么久, 怎么也该找到了。 或许,真是往南逃亡去?了吧。 抱着这种想法, 苏景年跟着那群人继续往南走。 大概是他运气真的太差了,他们这一群人后面?遇见?了国军的残部, 被逼着加入了军队, 跟着打了一年多的仗,后面?国军撤退的时候,他们也被带走去?了台省。 苏景年是在台省辗转去?了美丽国的, 他一直,想要回到国内继续寻找苏景绣,可前面?几十年华国和国外的交往非常有限,加上后面?形势越来越严峻,像他这样经历复杂的人根本不敢回也回不了。 一直到华国宣布搞改革开放,欢迎外商投资经商,苏景年再也坐不住,主动写信同华国相关部门取得了联系,并斡旋组织了这一次的考察。 苏景年想过?许许多多的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自己找到了妹妹的孩子?,妹妹却早已不在了。 沈茉儿安静听他说完,轻声补上了关于苏景绣的部分。 和苏景年走散以后,苏景绣就跟着其他人一路往南走。当?时南省已经解放,进入南省境内后,苏景绣就想留在南省等待哥哥的消息。 逃亡的时候大家一心想着活命,没心思想别的,终于到了个安全的地方,有的人心思就活了。 苏景绣一个年纪轻轻的漂亮姑娘,尤其还孤身?一人,队伍里不少人暗暗开始打她的主意。 有一次,苏景绣不小心听见?其中?一人和家里人商量怎么算计她,当?天晚上她就跑了。 后面?就是老套的剧情了,苏景绣饥寒交迫中?遇见?了沈绍元,沈绍元把一头短发的苏景绣当?做小男孩捡回家,自己尚且吃不饱穿不暖的沈绍元,把自己的食物和衣服分享给?这个小男孩……直到发现苏景绣其实女孩子?。 两个同甘共苦中?渐生情愫的年轻人,很快一起组建了家庭。 后来,他们生了孩子?,日子?似乎一点?点?在变好?,苏景绣时常念叨着要攒钱去?找哥哥。 再后来,苏景绣病逝,留下父女俩相依为命。 沈茉儿静静说着,明明是从不曾经历的记忆,却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与她融为了一体,说到苏景绣病逝时,心脏突然一阵剧烈的刺痛。 她现在甚至分辨不清,这些?记忆到底是原主本来就有的,还是她的脑子?里突然自己多出来的。 “妈妈,找到舅舅了,茉儿已经找到舅舅了。” 沈茉儿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声音,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一开始声音很低,不仔细分辨根本分辨不清楚它说的到底是什么。 后面?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仿佛无数个喇叭在耳边炸响,沈茉儿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后面?终于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沈茉儿首先看到的是白色的、带着几分斑驳的天花板,随后马上听见?熟悉的声音:“茉儿!” 傅明泽眉头紧皱的俊脸出现在视线里,声音里压着浓浓的担忧:“你感觉怎么样?” 沈茉儿抬起手,傅明泽马上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傅知?青一向干燥温暖的手竟然也有些?凉。 傅知?青肯定被她吓到了。 沈茉儿捏了捏爱人的手指,安慰说:“我没事?,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有点?累着了。” 傅明泽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又问她:“要不要再让其他医生检查一下?” 沈茉儿摇摇头:“不用了,我感觉已经没事?了。” 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已经不见?了。 其实在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沈茉儿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在一个到处都白茫茫的地方,不辨方向,不知?道身?处何方,她茫然地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终于遇见?了这片白茫茫里的第一个人。 是一个纤瘦的女孩子?,她蹲在地上认真地写写画画着什么。 沈茉儿走过?去 ?,想要问她这里是哪里,女孩抬起头的一刹那,沈茉儿吓了一跳。 因为女孩长着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 但?仔细看又很不一样,女孩脸上的神情有些?怯懦不安,看着她的时候,这种怯懦不安里又带上了几分好?奇。 “你就是代替我活下去?的那个沈茉儿吗?”女孩忽然开口。 沈茉儿正在观察女孩,在和自己一样的脸上看到怯懦不安的表情,这让她感觉十分新鲜,以至于女孩提问的时候,她也只是随口应了声“是啊”。 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盯着女孩打量半天,迟疑地问:“你是这个世界原来的沈茉儿?” 女孩子?仰起脸笑了笑,说:“是啊。” 随后她喃喃说:“你好?厉害,你过?得比我好?多了,不像我,我真的太没用了。” 沈茉儿脸色渐渐凝重:“你呢,你去?了哪里,你一直在这里吗?” 女孩摇摇头,随后又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些?许轻松与解脱:“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真好?,你帮妈妈找到了舅舅,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女孩说完这些?话,整个人突然变得有些?透明,沈茉儿伸手想要去?抓她,却发现自己的手一下子?穿过?了她的身?体。 “我要和爹去?另一个世界了,再见?了,还有,谢谢你。” …… “茉儿,你怎么了?” 沈茉儿说口渴,傅明泽给?她倒了一杯水,结果转身?就看到她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半晌,她说:“没什么,傅知?青,我想回家。” 第155章 第155章 一更(修) 沈茉儿一回到家就被?着急的沈绍元拉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 确定宝贝女儿没少一根头发丝,苍白的脸色才算恢复了一点血色:“我正?准备去找你呢,怎么就莫名其妙晕倒了?” 小凉凉窝在?外公的怀里, 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妈妈, 小情绪地撅了撅小嘴,才伸出两只小短手, 奶声奶气地:“妈妈,抱抱!” 傅明泽一把将小家伙接了过?去, 捉着她?的小手:“妈妈不舒服,爸爸抱抱。” 小家伙皱着小眉毛,瞪着爸爸,傅明泽放开她?的手, 摸摸小脑袋:“乖。” 小家伙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一歪头靠在?爸爸的肩膀上, 表情有点委屈地看着妈妈。 沈茉儿被?她?的小表情逗笑了,香了小家伙一口,才问沈绍元:“爹你怎么知道的?” 沈绍元皱着眉:“你公公让人过?来通知的。” 苏景年要求核实沈茉儿身?份的时?候,接待组那边调查了沈茉儿的基础人际关系, 接待组里有好几?个都是商务部, 一不小心就发现这位沈厂长居然就是傅副部长的大儿媳。 这事儿他?们自?然不会往外说,但是商务部几?个人都得到了消息。 沈茉儿晕倒送医院, 接待组这边通知首都大学的同时?,也知会了傅致远, 傅致远赶忙就让人往小院儿这边送了信儿。 也是怕万一要住院什么的, 家里得先收拾准备一些东西。 沈茉儿就把苏景年的事情说了,沈绍元皱着眉头沉默半晌,长长叹出一口气:“既如此, 就当作长辈好好敬重着吧。” 周平安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感叹:“这都能遇上,还?真是够巧的,就因为?茉儿姐长得有几?分相?像,他?就折回来调查了啊?” 沈绍元摇头:“这有什么奇怪的,茫茫人海,真要找是很难的,既然如此,哪怕有一分的可能,他?肯定也是不愿意放过?的,更何况他?都已?经查到人在?南省了。有时?候死马当活马医,还?是有用的。” 在?整个华国数万万同胞中找一个人是很难的,但核实一个人是不是自?己找的人却很简单。 苏景年运气也不知道是算好还?是不好。 说不好吧,他?第一次回到国内就遇上了沈茉儿,并且非常戏剧化的就把人找到了。 说好吧,其实他?要找到的人都早已?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但是既然顶替了别人的身?份,他?们自?然也要接受原主父女俩的亲人。 当作长辈好好敬重的意思,就是当作是自?己的长辈一样来往。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越久,沈绍元就越有一种他?和原来的沈绍元其实是一个人的感觉。 就好像那些电影演员,荧幕内外其实都是他?们,只不过?扮演的角色不同而已?。 这种感觉很奇妙,简直难以用言语描摹形容。 不过?也正?常,像这种凭空到了另一个世界成了另一个人的事情,从前也只有在?志怪话本里见?过?了。 可正?是因为?这种感觉,沈绍元倒是觉得,没必要深究他?们是不是原来的沈绍元和沈茉儿,至少他?们现在?就是这个世界的沈绍元和沈茉儿,那么苏景年也确实就是他?们的亲人了。 一家子唏嘘感叹了一番,傅明泽和周平安一起去做晚饭,沈茉儿这才把自?己晕倒以后做的梦跟沈绍元说了。 父女俩沉默对坐了一会儿,窝在?沈绍元怀里的玩着布老虎的小凉凉,小手啪一下拍在?沈绍元脸上,沈绍元顿时?哭笑不得:“这孩子,怎么老是打人?” 小凉凉抬头看向沈绍元,露出个天真的笑容:“外举父,呼呼。” 小嘴巴噗嗤噗嗤地,喷出了一片口水。 沈茉儿将小家伙抱到自?己的怀里,指着她?的小鼻子说:“再打人,妈妈就要打你的小屁股了。” 小凉凉抱着妈妈的脖颈撒娇:“好妈妈!” 小奶音一颤一颤的,沈茉儿表情绷不下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绍元也笑:“这小机灵鬼。” 第二天苏景年提了东西上门认亲。 他?昨天一开始是守在?医院的,后来医生说病人可能是因为?跟他?相?认,受到了一些刺激所以才会晕倒,建议他?暂时?不要出现在?病人面前,他?这才回去的。 今天一早苏景年给医院去了电话,得知沈茉儿已?经出院,在?住处徘徊许久,才被?看不过?去的崔建中催促着上门来了。 进门以后苏景年还?有些忐忑,生怕再刺激到沈茉儿,直到看到面色红润、精神不错的沈茉儿后,才终于放心。 沈绍元从屋里找出那几张珍藏的照片,苏景年看到照片顿时?再次潸然泪下。 他?身?上的照片早在?颠沛流离中丢失不见?了,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能再次见?到这两张照片。 照片里的一家四口,如今也只剩了他一个人。 苏景年哭得不能自?已?,其他?人也不好安慰,就连陪同他过来的崔建中都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倒是窝在?沈绍元怀里睡眼?惺忪的小凉凉终于清醒了,噗嗤噗嗤地喷了一串的口水,大声:“不哭,neinei!不哭,neinei!” 苏景年被?小家伙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又被?她?奶声奶气的“neinei”喊着,悲伤的情绪顿时?戛然而止,忍不住擦了擦眼?睛,瓮声瓮气问:“孩子这是在?说什么?” 沈茉儿无语地看了眼自家闺女:“她?让你不要哭,她?可以把她?爸泡的奶分给你喝。” 傅明泽拿着奶瓶刚好走到小家伙面前,小家伙小手拍拍奶瓶,看着苏景年强调:“不哭,neinei!” 傅明泽直接把奶瓶塞进她?嘴里:“舅公不哭,也不吃奶奶,吃你自?己的,别多管闲 事。”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家闺女还?颇有点古道热肠的侠义之风,走路都还?摇摇摆摆的一个小人儿,看见?谁受委屈都要管一管。 苏景年忙说:“对对对,舅公不哭,舅公也不吃奶奶,宝宝自?己吃。” 小凉凉歪着小脑袋看了苏景年一会儿,大概是见?他?真的不哭了,满意了,马上两只小手牢牢捧住奶瓶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小家伙刚睡醒不久,这明显就是饿了。 苏景年温和看着孩子,感叹:“真是个好孩子。” 沈绍元点头赞同:“那是,再没有比咱们小凉凉更乖的了。” 双方的那点生疏好像也因为?小家伙而消散了不少。 中午苏景年和崔建中留在?沈家吃了饭,饭后他?们就由接待组的人送去机场赶飞机。 他?们在?国内能停留的时?间有限,后面还?有好几?个重要的行程,不能再耽搁了。 苏景年知道沈茉儿办了制衣厂,倒是想?给制衣厂投资一点,可惜制衣厂不接受投资,苏景年思来想?去,最后决定给首都大学捐一个图书?馆。 接待组和首都大学都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尤其是首都大学,他?们派学生过?去,是抱着蹭点经验、让学生长长见?识的目的的,哪里想?到竟然还?能给自?己挣回来一个图书?馆?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馅饼天上来! 据说因为?这事儿,隔壁外语学院的校领导们差点气歪了鼻子。 虽然大家都是抱着蹭经验、长见?识的目的去的,但是世界上的事情最怕就是对比,如果大家都一样自?然不会有什么想?法,偏偏同样是去蹭经验,人家不但蹭到了经验,还?得到了一栋图书?馆,自?己这边却什么都没有,这不,一下就被?人比下去了嘛! 听说商务部正?在?接洽其他?的外商、侨商,外语学院顿时?摩拳擦掌,誓要在?下一次考察团来时?一雪前耻。 说回来首都大学的学生们虽然听说有侨商给学校捐了个图书?馆,但是校方并没有对外公布,其中的细节除了几?位校领导,其他?人就算是学校的老师也是不清楚的。 “听说捐图书?馆的是一位叫苏景年的同志,你们见?过?他?吗,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午饭后难得全寝室的人都在?,袁兰忍不住好奇问沈茉儿。 没等沈茉儿开口,一向不怎么爱搭理人的林以晴倒是抢先说了:“苏先生就是我们组服务的侨商,他?是一个很绅士很儒雅的人,非常有学问,人也非常好。” 袁兰诧异:“是你们组服务的对象啊,我听不少人都在?说,人家这么大方一下子给学校捐了个图书?馆,是因为?对学校安排陪同服务的同学很满意,这意思,他?满意的原来是你啊?” 真不怪袁兰惊讶,林以晴这个人,虽说平时?也没说过?什么贬低其他?人的话,但是她?那种傲气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就她?这种性格,说实话,袁兰都怕她?得罪侨商,更别说人家对她?满意到甚至要给学校捐一个图书?馆。 这听着咋这么玄乎呢? 让袁兰更惊讶的是,林以晴压根儿没否认,她?笑了笑,说:“具体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们小组只有我是咱们学校的,首都大学的学生里面,苏先生确实是只认识我。” 说着,林以晴瞥了沈茉儿一眼?。 沈茉儿在?看书?,根本就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当然,就算注意到她?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因为?去服务侨商,本来就落下了不少的课程,加上临近期末,沈茉儿最近都在?紧锣密鼓地补习、复习。 林以晴愿意解释就让她?解释去好了。 沈茉儿一心二用地想?,正?好,她?也不想?费时?间解释她?和苏景年的关系……就是,林以晴最近怎么怪怪的,怎么也不端着了? 这个念头刚刚从脑海中划过?,很快就被?课本上的知识覆盖掉了。 宿舍里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林以晴这话的意思,其实等于承认了苏景年捐图书?馆就是因为?她?。 逻辑上好像也是这样,苏景年在?首都大学又不认识其他?人,总不能他?脑子一抽就非得给首都大学捐点东西吧,怎么说也得有个契机吧,那这个契机好像也只有林以晴了。 最后还?是关倩倩打破了沉默:“看来咱们以晴的气质和优秀打动了苏先生,让他?感受到了咱们首都大学学生的精神风貌,所以才慷慨解囊的。以晴,厉害了!” 袁兰点头附和:“这确实厉害,听说这回争取到投资的企业都没几?个,咱们首都大家却争取到了一个图书?馆,这真是给咱们首都大学争脸了!” 伍亚男、王三春她?们也纷纷点头。 这件事确实是厉害,毫无?疑问。 冯曼妮原本坐在?床上看书?,这时?突然腾地从床上下来,三两步就冲出了寝室。 林以晴看着关上的寝室门,扯了扯嘴角。 第156章 第156章 二更 捐图书?馆本来?是好事, 但是这件事最近却在首都大学引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影响。 改革开放后,全国上下组织了?许多次赴外考察,华国在经济、科技等方面与发达国家存在较大差距的现实, 已经被国人所普遍接受与理解。 建国时间短, 并且是在那样?一片历经战火、满目疮痍的土地上重?新建立的国家,咱们与别人存在差距, 这不是正常的吗? 存在差距没关系,只?要国人万众一心、努力奋斗, 差距肯定会逐渐缩小的,五十年不行就一百年,一百年不行就两?百年,总有一天我?们会赶上并且超越那些国家。 ——这是时下大部分国人的想法。 华国人一直都是自尊自强的, 哪怕落后, 也不会否定自己, 而是迎难而上,努力赶上去。 但是也有少部分人开始鼓吹国外的一切都比华国好,甚至有人还翻出了?建国前曾任首都大学校长的胡先生的“名言”:美丽国的月亮比华国圆。 这回捐图书?馆的事情,似乎成?了?“美丽国的月亮比华国圆”的佐证。 人家华侨在美丽国经营数十年, 回来?随随便便就能捐出一栋图书?馆, 国内呢,多少人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别说捐图书?馆了?, 一周吃一顿肉都是奢侈得不得了?的事情。 尤其林以晴还在多个场合对侨商口中强大、民主?、自由的美丽国表示了?赞赏,给?同学描绘了?特?别优美的美丽国的景象, 更将关于“国内国外哪里?的月亮更圆”的争论推向了?白热化。 首都大学内部舆论两?极分化。 一方支持林以晴, 认为华国前面几十年都是延续了?之前封建王朝的“闭关锁国”,致使国家经济、科技、建设等方方面面已经远远落后于发达国家。 一方则强烈反对林以晴,认为华国与国外或许存在差距, 但是国外也不见得什么都是好的,道听途说的话完全不可信,更不该因此就妄自菲薄。 甚至有极端的,开始在学校里?张贴大字报,要求肃清学校里?的“资产阶级不正之风”,拒绝建“嗟来?之食”的图书?馆。 …… 苏景年好心好意捐的图书?馆竟然成?了?“嗟来?之食”。 沈茉儿这阵子忙得很,因为最近他们制衣厂每次上新款,没过几天市场上就会有差不多的款式出来?,她一边要盯着厂子的生产问题,一边还要补之前落下的课程,简直每一分钟都恨不得能掰成?两?分钟来?用。 等她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校园宣传栏里?已经贴满了?“不吃嗟来?之食”的大字报了?。 沈茉儿简直无语。 其实大字报她偶尔经过宣传栏的时候也看见过,没仔细看,还以为是关于经济政策或者?食堂菜色的,直到被导师抓去实验室关了?几天的傅明泽出来?问她怎么回事,她才发现竟然是这么回事。 正好第二天周日,沈茉儿干脆和傅明泽一起带着女?儿去了?趟永宁胡同,请傅致远帮着联系了?正在深市考察的苏景年。 原本考察团考察完深市就会转道港城,然后从港城回美丽国。 不过苏景年离开前也说了?,他会争取在回美丽国之前再?来?一趟首都,到时候一家人再?一起吃个饭、拍个照,正好深城那边的考察已经接近尾声,沈茉儿就跟他商量了?一下,让他尽快回一趟首都。 沈茉儿打完电话从傅致远的书?房出来?,就看见自家闺女?正在客厅里?面表演“彩衣娱亲”。 小凉凉今天穿的是一件粉红碎花的棉袄,细软的头发在脑袋上绑了?两?个小啾啾,肥嘟嘟的小脸蛋,一笑嘴角就是个浅浅的小梨涡,跟个年画娃娃似的。 年画娃娃手里?抓了 ?一把奶糖,迈着晃晃悠悠的小短腿,正挨个儿给?长辈分她最爱的糖。 “太太给?,祖祖给?!” “奶奶给?!” “爷爷给?!” “酥酥给?!” 每个被分到奶糖的长辈,都乐得眉开眼笑,跟得到的不是一颗糖,而是一块金子似的,夸奖的话不要钱地往外说。 小家伙已经能听懂夸她的话了?,小脸蛋上满满的自豪,抓着一颗奶糖晃到亲爹面前,小手一伸:“爸爸,剥!” 亲爹可没有被分糖的待遇,亲爹只?有被派活儿的待遇。 傅明泽冷脸睨着闺女?:“爸爸不剥。” 小凉凉还没说话呢,旁边刚被小家伙用奶糖贿赂了?的长辈不干了?。 “明泽你多大了?,还跟自己闺女怄气呢?” “哎哟,你这孩子,你板着脸干嘛,你给?孩子吓坏了?怎么办,赶紧给?孩子笑一个!” “不就是剥个糖嘛,来?来?来?,凉凉叔叔来给你剥。” …… 然而小凉凉怕她亲爹吗? 答案是根本不可能怕呀! 傅明泽一向都是冷着张脸的,小家伙不愧是亲生女?儿,面对几乎毫无表情变化的一张脸,却能准确地分辨出,亲爹什么时候是危险的什么时候是安全的。 感觉不对的时候,她扭头就会扎进外公的怀里?去。 感觉还好的时候,她就会用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亲爹,跟亲爹“争辩”了?。 好比此刻。 小家伙瞪着亲爹,撅了?撅嘴,大声:“爸爸剥!” 不等傅明泽再?说什么,她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转身就扭着小屁股,又?去茶几的果盘上又?拿了?一颗奶糖,摇摇晃晃地晃到傅明泽面前:“给?。” 一副“不就是想要糖嘛给?你总行了?吧”的小表情。 沈茉儿靠在门边看着,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屋里?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老太太拍着大腿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哎哟喂,瞧瞧,咱们小凉凉还是大度,不跟她亲爹一般见识。” 傅明泽哭笑不得,摸摸小家伙软嗒嗒的头发,无奈地把剥了?糖纸的奶糖塞进女?儿嘴里?:“只?能吃一颗。” 小家伙吃到好吃的奶糖,顿时心花怒放,整个人扑进亲爹怀里?,吧唧在亲爹脸颊上亲了?一下,伴着奶味的口水顿时糊了?傅明泽半张脸。 傅明泽:“……” 其他人更加笑得停不下来?。 这可真是,漏风的小棉袄。 * 三天后,首都大学突然通知各系下午暂停一切课程,临时开一个全校大会。 “什么情况啊,突然通知开全校大会,是不是最近这月亮圆不圆的争论,学校也看不下去了??”袁兰边吃着饭边说。 沈茉儿把搪瓷缸里?的红烧肉分了?一些给?伍亚男和王三春,随后才说:“下午就知道了?。” 其实她知道什么事,只?不过现在跟袁兰她们解释有点?麻烦,不如下午她们自己听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王三春有些心不在焉,往常沈茉儿分自己的菜给?她,她都会出声推辞,这次却什么也没说,埋着头默默地吃饭。 伍亚男跟沈茉儿熟悉一点?,知道沈茉儿家里?条件好,而且她说不喜欢一顿吃太多肉也是真的,所以也不跟沈茉儿客气,夹了?肉就欢快地吃了?起来?,还自我?调侃:“我?感觉自从上大学以后能跟着蹭肉吃,我?都胖了?好几圈了?。” 沈茉儿笑道:“那幸好你帮我?分担了?,不然我?怕是已经胖了?十来?圈儿了?。” 伍亚男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沈茉儿看了?眼王三春,跟袁兰对视了?眼,袁兰无声说了?两?个字“家里?”,沈茉儿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转了?话题:“你们复习得怎么样?了??” 袁兰:“……” 她宁可继续讨论下午的大会。 伍亚男老老实实地回答:“还行吧,刚开始复习,时间还早吧,现在先随便看看。倒是林以晴,最近好像特?别的用功。” 她突然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我?有一次在楼下灌木旁边听见她跟别人说她要去美丽国留学。” 袁兰立马也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压着声音问:“她是在争取系里?公派留学生名额吗?” 往国外派留学生是从去年开始的,不过人数并不多,今年据说名额会多一点?,消息早就在系里?传遍了?,但是学校一直没有正式的通知。 听说去年就有大三的学生获得留学名额,所以理论上来?说,他们这一届也是非常有机会的。 伍亚男轻声:“好像是的,不过她还说,就算公费留学名额争取不到,她也会自费去留学的。她还提到了?那位给?咱们学校捐图书?馆的苏先生,说苏先生答应 会帮忙找人给?她写推荐信。” 袁兰也轻声:“你们说这位苏先生是吃了?林以晴什么迷魂药了?吗,又?是给?她找人帮忙写推荐信,又?是给?咱们学校捐图书?馆的。” 顿了?下,她更加压低了?声音:“不是我?思想不纯洁哈,这位苏先生不会是看上林以晴了?吧?” 沈茉儿一口饭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忍不住说:“别乱猜,人苏先生的年纪都能当林以晴的爸爸了?。再?说人家在美丽国早就成?家立业,有妻子儿女?的。” 这个苏景年跟她说过的,他和妻子是在台省认识的,后面俩人一起去了?美丽国,在那边安家落户,生了?三个子女?,最大的儿子跟沈茉儿差不多大。 袁兰嘀咕了?声“你怎么知道”,后来?一想沈茉儿也是考察团接待组的,以为她是在考察团的时候听人说的,于是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你们当没听见吧,我?就是突发奇想。” 当然,等到下午开全校大会的时候,袁兰才知道,沈茉儿哪里?是在考察团的时候听人说的啊,根本就是苏先生自己告诉她的。 还有,苏先生哪里?是看上林以晴啊,苏先生的事情跟林以晴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林以晴那纯纯就是自己在那里?白日做梦异想天开! 第157章 第157章 一更 下午, 首都大学大礼堂。 刚走到礼堂门?口,一行?人就被门?口悬挂的?横幅吸引了目光:苏景年先生捐赠仪式暨演讲会。 “苏景年先生亲自过来吗,不是说考察团已经去深市了?”袁兰奇怪道。 “会不会是校方为了平息这?段时间的?流言, 特意?又把人请回来了?”伍亚男看一眼旁边面色冷凝的?冯曼妮, 小声说,“毕竟最近学校里传得真的?不太?好听。” 其实袁兰会开玩笑说苏景年会不会是看上林以晴了, 并不是她自己胡说八道的?,而是学校里其实真的?有这?样的?流言。 什么归国富豪一掷千金为哪般, 当然是为博美人一笑什么的?。 林以晴最近一直挺高?调的?,虽然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直接说过苏景年捐赠图书馆是跟她有关,但是话里话外的?很多次都暗示这?件事跟她有关。 一开始舆论还是说肯定是接待工作做得好、也让归国侨商看到了首都大学学生的?风采什么的?,后?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有烽火戏诸侯之类的?流言冒出来了。 为此?林以晴还和冯曼妮大吵了一架, 认为肯定是冯曼妮在外面恶意?传播谣言。 其实伍亚男碰见过一次, 其他寝室的?人问冯曼妮有没有这?回事,冯曼妮当时说的?是不知道。 她们虽然一个寝室,但是林以晴除了和关倩倩关系稍微好一点?,跟其他人关系都非常一般, 她不怎么搭理人的?, 她的?事情其他人确实也基本不怎么了解。 当然,如果?问的?是寝室里的?其他人, 大家可能会出于室友情谊帮着?辩驳几句,偏偏问的?是跟林以晴关系最差的?冯曼妮, 冯曼妮会说不知道, 根本就是意?料之中。 总不能还指望冯曼妮帮着?林以晴辩驳吧。 但是好事者把这?事儿传出去后?,投换了概念,说林以晴的?室友都没有否认, 这?么一来,流言更加尘嚣直上。 伍亚男帮冯曼妮解释了一句,结果?换来林以晴的?一句“你们不过都是一丘之貉”。 寝室里的?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 这?两天,林以晴除了关倩倩,基本不搭理寝室里的?任何人。 沈茉儿也是中午才知道事情已经演变成了这?样,她沉默几秒,说:“下午开完会事情就清楚了。” 袁兰:“可不是,学校这?明显是把人请回来澄清了,苏先生还要演讲呢,我倒是想听苏先生说说,美丽国的?月亮是不是真的?比咱们的?圆。” 沈茉儿失笑道:“咱们唯物?一点?,月亮是客观存在的 ?,圆不圆的?都是那个月亮。” 几人进入会场,找到政治经济学一班的?位置。 林以晴和关倩倩早就到了,林以晴一反常态,正同周围的?同学谈笑风生,看到沈茉儿她们,冷冷瞥了眼,就挪开了视线。 沈茉儿让其他人先往位置中间坐,就在这?时候,辅导员钟学文匆匆过来:“沈茉儿,你的?位置在前面。” 钟学文看着?沈茉儿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啊,最近学校里面的?闹腾得那么厉害的?事情,根源竟然是沈茉儿。 你说这?人怎么就能这?么淡定呢? 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哦,要不是今天这?个捐赠仪式,这?事好像确实没有影响到她。 真是奇怪了,这?人怎么就能一点?消息都不透露呢,好歹自己还是他们班的?辅导员呢? 没见人家林以晴,平时挺低调挺清高?的?一个学生,最近都有点?飘了。 哪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钟学文忍不住在心里蛐蛐,有些同情地看了林以晴一眼,这?姑娘可真是给自己架在半空中了。 “赶紧的?,跟我过来。” 钟学文收回视线,催促道。 沈茉儿应了声,淡定跟上。 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老钟这?是给沈同学安排去哪儿啊,哎哟,这?是往前排去了啊!” “这?难道就是班长的?待遇?” 袁兰顿时暴起:“不是,你脑子里是不是装的?浆糊呢,政治经济学一班的?班长现在是我,是我啊!” 那人顿时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不是沈班长太?实至名归了嘛,我这?心里老有一种她还是班长的?错觉。” 袁兰顿时更火了:“你丫啥意?思,你意?思是我不实至名归?!”举了举沙包大的?拳头。 那人顿时抱头告饶:“不不不,没有这?个意?思,您也实至名归,再没有比您更实至名归的?了!” 其他人顿时哄堂大笑。 雷征哈哈笑着?,边笑边说:“嗐,那肯定是咱们沈厂长身份不一样嘛,我听学校机械厂的?人说,咱们沈厂长给她的制衣厂争取了一批设备,首都第五制衣厂都没能争取到的?。” 沈茉儿时间安排不过来,早结束了兼职实习,其他几人倒是还在首都大学机械厂挂着?名,尤其雷征和金贵,跟机械厂的?一帮老师傅处得不错,还跟人学了一手?搓零件的?手?艺。 设备合同沈茉儿是最后?才拿到手?的?,所以这?件事一开始其他单位、厂子都不知道,后?面消息才慢慢流传出来,再后?面,首都大大小小的?国营工厂几乎都听说了。 没办法,首都第五制衣厂没能拿下的?设备,最后?被华彩制衣厂这么个外来社办企业给拿下了,这?事儿太?让人惊讶了,谁听了都得跟身边的人叨叨几句。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牛啊咱们沈厂长!” “可不是,咱们沈厂长不但牛,还牛得很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要不是机械厂的?人说咱们可都不知道的?。” “咱们沈厂长不愧是干大事的?!” 一片赞誉声中,没有人注意?到,林以晴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沈茉儿跟着?钟学文一路到了前排,钟学文边走边抱怨:“沈茉儿同学,以后?一些重要的?事情,你能不能事先跟我通个气?你说说,我当你们的?辅导员,却?什么也不知道,我这?也很难做啊!” 沈茉儿笑着?认错,表示这?次确实是她考虑不周,以为这?件事跟她关系不大,所以就没跟辅导员报备,以后?一定改正错误,第一时间向辅导员汇报。 钟学文:“……” 别以为你老实认错我就信了,积极认错坚决不改的?就是你。 算了。 钟学文把沈茉儿带到第一排,让她坐在了第一排靠边的?一个位置,他自己就转身往后?面一点?的?位置去了。 沈茉儿微笑跟旁边的?老师打招呼,坐在她左侧的?是一位两鬓略有些斑白、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沈茉儿瞧着?他总觉得好像有几分眼熟。 中年男人笑容温和,说:“沈茉儿同学,久仰大名啊!” 沈茉儿诧异道:“您说笑了,我在经济系可能有点?名气,在其他系应该只?是个无名小卒吧?” 中年男人呵呵笑了起来:“我是物?理系的?系主任许博文,你爱人傅明泽是我的?学生,他可是我们系里出了名的?爱妻模范,别的?系我不知道,沈同学在我们系的?名气还是很大的?。” 沈茉儿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觉得对方看着?有几分眼熟,她偶尔几次去物?理系时,应该远远见过这?位许主任。 “许主任,不好意?思,刚才没有认出您。” 许博文摇头,笑道:“没事没事,你不是我们物?理系的?同学,不认识我有什么奇怪的??” 话锋一转,他突然问:“听说今天要来的?苏先生,是你的?亲舅舅?” 沈茉儿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点?头应是:“是的?,他跟我母亲失散几十年,也是这?次机缘巧合才认回来的?。” 许博文点?点?头:“确实挺巧的?,茫茫人海,数万万同胞,你们能遇见属实是不容易。我还听说,他本来是想给你们的?厂子注资的?,后?面才选择给咱们学校捐款盖图书馆。一片长辈的?拳拳之心呐!” 沈茉儿笑笑:“舅舅也是想为华国做点?事。” 许博文击掌:“确实,这?两年回国来的?侨商港商,哪个不是怀着?拳拳报国之心。” 略一停顿,他又说:“就是不知道你舅舅有没有赞助国内实验室的?想法?” 沈茉儿:“……” 总算是知道这?位许主任为什么跟她掰扯这?么多了,敢情是想给他们物?理系的?实验室拉赞助资金? 沈茉儿其实也听傅明泽说过,国家给首都大学拨的?资金已经算高?校里面比较多的?了,但是华国毕竟底子薄,资金有限,首都大学也不过是比其他大学稍微多一点?而已,学校依然是捉襟见肘。 尤其是他们工科的?,实验经费永远都是不够的?,把许博文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人都给逼得到处跟人要经费。 许博文到处要经费是出了名的?,沈茉儿刚才没想到,他一开口,倒是马上就想起来了。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想想沈茉儿其实还挺佩服许博文的?,要知道华国人向来是比较含蓄内敛的?,尤其是知识分子,讲究的?是不吃嗟来之食、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许博文为了系里的?经费能做到这?种程度,其实是很难得的?。 她想了想,说:“我回头帮您问一下 舅舅,不行?的?话,也可以帮您再问问其他侨商,不过到底能不能争取到经费,我不敢保证。” 不是还有崔建中嘛,他可是卖了一批设备给她呢,挣了钱拿一点?出来赞助一下华国的?教育事业应该不过分吧? 沈茉儿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货款截流一部分下来。 苏景年私下跟她说过,崔建中不缺钱,就是脾气有些古怪,想让他花钱得投其所好。 许博文乐呵呵道:“没事没事,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也就是傅明泽是个锯嘴葫芦,不然他这?个外甥女婿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沈茉儿:“……” 好吧,看来许主任已经找过傅明泽了。 第158章 第158章 二更 没过?多久, 苏景年在几?位校领导的陪同下进入大?礼堂。 校长上台介绍了苏景年和他在美?丽国创办的苏氏集团,热情?洋溢地表达首都大?学的欢迎和感谢之情?,随后便?邀请苏景年上台作演讲。 苏景年上台后环视一周, 视线在第一排的右侧落了落, 露出个浅笑。 他开口:“有人问我美?丽国看到的月亮会不会更圆,不过?问我的人自问自答说, 世界是物质的,月亮是客观存在的, 不管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不管是千里之外,还是此时此地, 它其实都是一样的, 不同的无非是人心。” “没错, 不同的无非是人心。诚然,美?丽国在经济、科技、建设上确实比国内要先进,但?是它也不像某人想?象中那样是一片乐土。相反,它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远比许多人想?象中都要残酷……” 苏景年平静地描述着美?丽国的一切, 并不刻意抬高,也不有意贬低。 原本还有人在窃窃私语的会场内渐渐安静下来?, 学生们?的青年的面庞上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关?于美?丽国的传闻很多,有的人认为那儿遍地黄金, 只要去了那里就能多上富裕的生活。 但?是苏景年告诉他们?, 那里有着残酷的生存法则,他能有如今的成?就,也曾经历无数的危机, 甚至数次差点危及性命。 有人认为那里自由民主?,人人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的生活。 但?是苏景年告诉他们?,自由和民主?都不是绝对的,资本控制的国家,平民的生活照样艰难。 “……哪怕身在美?丽国,但?是我的根依然在华国,这里有我的童年,我的记忆,和我的亲人。” “听闻在座有些同学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给首都大?学捐图书馆。”苏景年停顿了下,笑了起来?:“因为我唯一的妹妹的唯一的女儿就在首都大?学。我感谢首都大?学给了她施展才华的平台,也促使我们?得以在多年之后相遇相认,当然,我也希望略尽绵力,为她、为在座的同学们?创造更好的学习环境。” 他这话一出,原本安静的大?礼堂里顿时轰地炸了。 “不是,苏先生的外甥女是我们?学校的?!不是说对接待组工作特别满意才捐的钱吗?” “不是说看上那谁才……” “停停停,你还敢说啊,人家明显就是来?澄清的!人家是为了外甥女!笑死,那什么参加接待组的人是哪里来?的脸,觉得认识几?天人家就要捐图书馆?!” “不不不,你们?都跑题了,苏先生的外甥女是咱们?学校的,是谁啊?!” …… 几?乎每一排都有人在交头接耳,而偏后方政治经济学七七届一班的座位上,却?反而出现了一片怪异的静谧。 尤其是靠近林以晴的那一片,几?乎人人表情?奇怪,眼神乱飞,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实在是,林以晴的表情?太难看了。 想?也是,学校里面都传遍了,都是苏先生是因为欣赏她或者是受她影响,当然还有某些更过?分的,总之就是捐图书馆这件事就是跟她有关?系。 现在正主?儿突然在全校大?会上辟谣说自己是为了亲外甥女……这不等于直接打林以晴的脸嘛! 除非林以晴就是那个外甥女。 但?显然是不可能的,不然林以晴的脸色也不会是这样的了。 这可真是,丢脸丢到爪哇国去了。 倒是袁兰突然福至心灵,轻声说:“我怎么觉得苏先生说的这个外甥女好像是……” 金贵接过?话茬:“像沈厂长。” 雷征也凑过?来?:“施展才华的平台,促使相遇相认,是说这次接待工作的时候认的亲吧?咱们?学校这次参加接待工作的应该有几?十个吧,怎么就是沈厂长?” 伍亚男也凑过?来?:“因为只有她被辅导员喊去坐第一排了。” 其实现在一回想?,疑点还是挺多的。 沈茉儿对苏先生特别了解维护是一点,对下午开大?会一点不奇怪是一点。 台上的苏景年含笑说:“下面,请允许我邀请我的外甥女沈茉儿一起,同首都大?学校方签订捐赠协议。这座图书馆,将以我和她妈妈的名义一起捐赠给首都大?学。” 谜底揭晓,台下又是轰地一声。 其他人都是窃窃私语,物理系的学生中却?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傅明泽,你老?婆娘家这么有钱咱们?实验经费是不是有救了——” 随后就是一片哄笑。 正准备上台的沈茉儿:“……” 许博文呵呵笑道:“我们物理系的同学就是这么天真烂漫。” 沈茉儿不禁抽了抽嘴角。 许主?任你可真会说话。 签约仪式隆重而简单,签下协议后,首都大?学校方给苏景年和沈茉儿各颁发了一册捐赠证书,沈茉儿的那份捐赠证书,是给苏景绣的。 之后校长宣布会议结束,并叮嘱学生应审慎甄别流言,不要被谣言裹挟,要理性看待中外差距,有奋起直追的勇气和信心。 后面校方和苏景年、沈茉儿拍照留念。 拍照后沈茉儿顺势向苏景年介绍了许博文,听说是外甥女婿的系主?任和导师,苏景年自然也非常客气。 许博文不愧是首都大?学有名的“经费杀手”,当场就委婉地表示了物理系在实验经费上的难处,苏景年听后略一沉默,就表示可以小?小?资助一点。 “小?小?地”资助了二?十万美?元。 今年首都大?学全校的教育经费投入也才四?百九十万元。 而美?元兑华国币的汇率大?概是一美?元兑一点五元的华国币,也就是说物理系实际能拿到的实验经费能有三十万元。 都赶上他们?整个系一年的教育经费了。 这笔钱够他们?花挺久了。 许博文顿时眉开眼笑。 在场的其他系主?任暗暗捶胸顿足,果然脸皮厚才有肉吃,又被老?许这家伙赚到了! 苏景年跟校领导寒暄一番就先回去了,沈茉儿下午的课都取消了,干脆就跟苏景年一起回去。 商务部?特地安排了一辆车给苏景年使用,车上还配备了司机。 沈茉儿蹭了个车,没几?分钟就到家了。 晚饭苏景年定了建国饭店的包间,一家人在家闲聊了会儿,等到时间差不多,就一起坐车过?去。 小?凉凉是个自来?熟加人来?疯,没多久就跟舅公熟悉了。抱着舅公的脖颈奶声奶气给人灌迷魂汤:“舅公好,舅公腻害!” 一下子就给苏景年攻陷了,恨不得把天底下的所有好东西都捧来?给这个可爱的外甥孙女儿。 等到了饭点,傅致远一家早已在包间等候。 苏景年看到傅致远有些诧异,他们?考察团初到国内时,欢迎宴会上见过?傅致远,苏景年没想?到沈茉儿的婆家是这么个背景。 一开始还觉得双方家世不太匹配,怕沈茉儿受婆家的委屈,不过?几?分钟,苏景年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傅家明显很看重沈茉儿,对小?凉凉更是由衷的喜爱。 苏景年这才放下心来?。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苏景年还和傅致远说了不少“悄悄话”。 饭后一家人一起将苏景年送回客房并道别。 苏景年在国内的时间已经太久,明天就要飞回美?丽国。 “保持联络,有事给我打电话。”苏景年郑重道,“任何事情?,都可以给我打电话,舅舅一定竭尽所能。” 他眼眶微红,沈茉儿心下感动,她是真的能感受到苏景年对她的爱护之情?,笑着应道:“好的,舅舅。” 送别苏景年后,沈茉儿满以为这件事应该告一段落,哪知道第二?天一进教室,就被袁兰他们?围住了:“沈厂长,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早点说?” “可不是,早点说咱们?不也能厚着脸皮跟咱舅舅合个影嘛!” 沈茉儿知道他们?只是开玩笑,于是笑道:“好好好,下次有机会一定。” 他们?这边笑笑闹闹,另一边的林以晴突然站了起来? ,走到沈茉儿面前:“沈茉儿,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阴险小?人!” 沈茉儿挑了下眉,反问:“林同学,你以什么立场指责我?” 林以晴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早点澄清你和苏先生的关?系,害我遭受了那么多不明不白的流言?!” 沈茉儿靠在椅背上,气势却?一点没比站着的林以晴弱,冷声说:“林同学,我和苏先生的关?系,是我们?舅甥之间的事情?,你是觉得你脸特别大?吗,别人认个亲都要先告诉你?” “还有,学校的流言究竟从何而起你我心知肚明,我舅舅没有追究你故意引导舆论歪曲事实,已经是他大?人大?量。毕竟他明明是慷慨解囊,却?被人传出了那些不堪的谣言。至于你,玩火自焚,自食其果的责任就不要推到别人身上了。” 林以晴:“你!” 她仿佛第一天认识一样地瞪着沈茉儿。 沈茉儿一直都是温和好说话的,对谁都是笑意盈盈的,林以晴以为自己指责沈茉儿,对方会解释或者道歉,毕竟她有所隐瞒是事实。 但?是她没想?到沈茉儿会当众掀了她的遮羞布。 玩火自焚,自食其果。 林以晴被这两个词砸得眼前发黑。 仿佛心底最隐秘的最肮脏的东西突然被人晾晒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感觉羞耻到无地自容。 林以晴抿了抿唇,转身跑出了教室。 沈茉儿没想?到林以晴战斗力这么弱,她这边还没怎么发挥呢,对方就已经落荒而逃了。 不过?后面还有让沈茉儿更没想?到的,林以晴这么一跑,就再也没有回来?,没过?多久,她就办了休学,后面据说还是去了美?丽国。 沈茉儿不知道她去了美?丽国以后,有没有亲自论证一下到底那里的月亮是不是真的更圆。 这些对沈茉儿来?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华彩制衣厂那边竟然抓到了个“内贼”。 第159章 第159章 二更合一 前一阵子, 华彩制衣厂每次上新款,市场上很快就会有差不多的款式出来?,不是?一次两次, 而是?次次如此。 这明显不是?偶然。 沈茉儿和柏俊文、赵正辉一起, 排摸了厂子的整个制作流程,对仓库的存货也?进行了仔细的盘点, 奇怪的是?,他们?厂子的衣服并没有丢失。 这就很奇怪了。 如果是?服装上市以后, 其他厂子照着打版生产,那中间肯定会有一个时间差,得等他们?衣服大部分卖出去了,别的厂子的衣服才会上市。 这样的话, 对他们?其实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毕竟华彩制衣厂产能有限, 只能生产那么多货,其他厂子接上来?,倒也?算是?填补市场空白?了。 沈茉儿甚至知道,市面上跟着华彩制衣厂的款式做衣服的都有谁, 一家?街道工厂, 两家?街道牵头搞的专业合作社,基本就是?这三家?, 而且也?是?小打小闹,属于华彩制衣厂在?前面吃肉, 他们?跟着喝点汤这样。 甚至, 这三家?其实就是?看华彩制衣厂的衣服卖得好,才跟风办起来?的。 原本大家?是?觉得,首都有那么多家?国营的制衣大厂, 市场都被大厂垄断了,并没有其他厂子的生存空间。 等到华彩制衣厂横空出世,有心人突然发现,成衣最重要的其实不是?布料有多好、制作有多精良,而是?款式! 尤其从南方流传过来?的喇叭裤渐渐开始风靡以后,甭管什么布,只要做成那个款式,就有人排着队的买。 华彩制衣厂厉害就厉害在?,哪怕都是?做喇叭裤,他们?的喇叭裤也?比别人的做得更好看、更洋气。 于是?就有人开始弄专业合作社,偷偷地照着华彩制衣厂的版型生产,后面渐渐的,就从一家?发展到了三家?。 沈茉儿觉得这三家?是?跟着华彩制衣厂喝汤,实际上人家?却干得热火朝天,觉得自己是?吃到了肉。他们?虽然规模不大,但是?人也?少啊,所?以效益其实很不错的,工人工资并不比大厂低。 沈茉儿让人调查过,查证那些货确实也?不是?他们?三家?出的,至于百货大楼和供销社,也?是?讳莫如深的,并不肯透露货物的来?源,沈茉儿他们?一时之间还真是?没什么办法。 然后就在?柏俊文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内贼”她自己露馅儿冒出来?了。 “内贼”既不是?生产车间的,也?不是?仓库管理的,是?处理瑕疵品、布头儿的一个女工。 也?难怪一直没被查到,毕竟谁会想到问?题会出在?不起眼的布头儿上面? 这个女工原先也?是?干车间的,去年年初突然出现老花症状,眼睛视力下降,干不了车间了,车间主任就让她专门负责处理瑕疵品和布头儿。 这女工原先就在?制衣厂当过多年的缝纫车间工人,后面是?把工作让给了女儿,才回家?闲着的,再后面又机缘巧合进了华彩制衣厂。她在?这方面有些天赋,加上熟能生巧,对照着瑕疵品边角料,就能把衣服怎么裁剪、分多少个布片琢磨个八九不离十?。 一开始她琢磨这个就是?想照着样式做一两件给家?里人穿,怎么的也?比上百货大楼买成衣要便宜不少。 被她在?制衣厂工作的女儿发现后,女儿就把她琢磨出来?的款式交到了自己上班的厂子里,于是?女儿上班的厂子就让她每次华彩制衣厂上新款式,都把样式送过去。 这回她露馅儿,还是?因为厂里有个女工是?她邻居,家?里孩子不小心撞到她家?女儿,看见她家?女儿包里掉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纸片回家?说起来?,女工留了个心眼,才发现的。 发现的这个女工倒是?也?聪明,没露一丝口?风,悄悄地把事情报告给了赵正辉。 “厂长,怎么办,咱们?把人开除了吗?” 赵正辉都快气死了,为这事儿他前前后后排查,花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实在?没想到,“内贼”竟然是?处理废布料的胡婶子。 胡婶子进厂子的时候年纪就比较大了,当时招人的时候说好的,就是?临时帮工的性质,身?体如果吃不消,厂子就会解除合同。 照理她眼睛视力下降,干不了活儿,厂子就可以解雇她的,还是?车间主任听她说家?里老头子生病,儿子不孝顺不给钱,出于好心,给她安排了个处理瑕疵品和废布头儿的活。 哪知道她竟然恩将仇报出卖厂子。 沈茉儿看一眼赵正辉,反问?:“她女儿的制衣厂是哪个厂子?” 赵正辉愣了下,说:“是?首都第五制衣厂。” 他皱眉:“是?因为咱们?得了那批设备吗?可设备只是签了合同,影儿都还没有呢。” 沈茉儿摇头,他们得到那批设备也是一个原因,但估计主要的原因还是?首都第五制衣厂效益已经下滑得厉害了。 她不像赵正辉,在?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华国长大,没有市场竞争的意?识,她在?大凉都城长大,不管是?都城里那些大商户之间的竞争,还是?朝廷皇商之间的争斗,她早见多了。 为了利益,你死我活都是?可能的,何况只是?偷个衣服款式? 眼下还是?国营工厂、集体企业占多数,等再过两年,私营企业多了,这方面的竞争只会更加厉害。 这件事里面出卖厂子都胡婶子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由?此可以窥见,原本风平浪静、各自为政的行业现状,可能要被打破了。 沈茉儿向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格,既然人家?要跟她搞商战,她自然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她跟赵正辉嘀咕了几句,一开始赵正辉还是?“这能不能行”的模样,后面越听眼睛越亮,击掌道:“行,就这么办!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还以为咱们?华彩是?吃素的呢!” 沈茉儿把事情安排下去以后,就没管了,回学?校一门心思补习和复习。 而就在?这段时间,华彩制衣厂推出了一个冬衣新款。 厂里对这个新款特别的重视,据说几位厂领导为这事开了好几次会,最后才定下来?的款式,还参考了美丽国的什么服 装杂志,总之就是?非常的洋气,绝对会广受欢迎。 这话在?厂子里传开,不少工人都表示,怪不得沈厂长之前那段时间跑厂子这边跑得那么勤,原来?就是?为了定新款。 也?有人传,说厂子里面为了推这个新款,花重金跟纺织厂定了一批贵价的面料,准备接下来?到年前的这段时间集中生产这个款式,争取让这个款式成为首都女性新年新衣的首选。 然后没过多久,果然,挺括的呢子面料下发到了各大车间,各车间开始加班加点地投入生产。 没两天,首都第五制衣厂那边就收到了新衣的布片图纸,找厂里的最好的师傅裁制好后,几个厂领导对着成衣皱起了眉头。 这衣服看着怎么怪里怪气的? 他们?这些人在?制衣行业浸淫多年,也?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眼光的,所?以看到眼前的成衣以后都产生了一种“华彩就想凭这玩意?儿成为首都女性新年新衣首选”的怀疑。 但是?前面几次的成功,又让他们?不太敢相信自己。 毕竟,他们?靠着仿制华彩的衣服,已经实实在?在?地拉回了一大波业绩。 而且,华彩制衣厂从成立以来?,没有一个衣服款式是?失败的,每一个款式都卖得很好,区别只是?卖得很好还是?卖得特别好而已。 长达十?分钟到沉默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这,能行吗,这个面料可不便宜?” 要是?生产出来?以后砸手里,那可就是?给他们?本就难看的业绩雪上加霜了。 “这还真是?不好说,之前他们?出的一些版型,咱们?看着其实也?有些出格,哪想后面倒是?卖得还挺好。但是?这个,这边短那边长的,瞧着好像更出格了一些。女同志真能喜欢这种东西?” 首都第五制衣厂领导班子里面,原本是?有女同志的,就是?之前身?陷冒名?顶替风波的牛副厂长,牛副厂长被抓走判刑后,上面又下派了个新的副厂长,却是?个男同志,这么以来?,厂领导班子里面就没有女同志了。 一群大老爷们?儿,还真是?看不懂这个。 要让他们?说,什么款式不款式的,冬天的衣服,保暖、耐脏不就得了? 也?有人说:“这个还真说不好,就说那什么喇叭裤,瞧着像样吗,好好的一条裤子,裤腿搞得跟喇叭似的,费布料不说,裤腿里头还灌风。要说好看,其实也?没有吧,瞧着怪里怪气的。可偏偏不止女同志喜欢,连男同志都喜欢,问?你们?你们?能理解吗?” 这么说好像也?对。 那什么喇叭裤,确实也?怪里怪气的。 莫不是?,现在?年轻人就喜欢怪里怪气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麻爪。 “要不然找个女同志来?问?问??”有人就说,“找个最洋气的女同志。” 然后厂办就去找了个厂子里出了名?时髦的女同志过来?,这位女同志在?后勤工作,烫了一头短卷发,画了浓艳的妆容,身?上穿的是?时下最流行的喇叭裤和蝙蝠衫,挺冷的天,甚至都没穿一件保暖的外套。 看到会议室里前后片长短不一定羊呢大衣,女同志眼睛一亮,说:“这件衣服很特别啊!” 她追求的就是?时尚和特立独行,这间大衣版型有些大,是?后世所?说的廓形大衣,前后片又是?不规则的,看上去很有“设计感”,非常符合她的审美。 还别说,她把大衣往身?上一套,不管是?短卷发还是?喇叭裤,都跟大衣很搭配。 女同志笑?呵呵说:“领导们?,要不这件衣服就卖给我吧……” 她想说的是?,换了别人估计也?不会喜欢,她倒是?正好喜欢这种风格的,不过没等她把话说完,坐在?上首的高勇就连连挥手了:“就是?让你过来?试一下衣服的,行了,脱了吧,你可以回去了。” 稍作停顿,又补了一句:“出去别跟任何人说。” 女同志也?不明白?这群大老爷们?儿是?要干嘛,不过既然是?让她别跟任何人说,她自然也?不会多嘴,于是?利索把衣服脱了就走人了。 边走边嘴里还嘀咕:“难得看见一件合适的衣服,怎么还不卖呢。” 等人走后,会议室里的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心里感叹,现在?的年轻人都什么眼光,怎么就喜欢这么怪里怪气的玩意?儿呢? 感叹归感叹,衣服还是?要尽快生产出来?。 华彩制衣厂对这个款式这么有信心,厂里最时髦的女同志也?喜欢这个款式,这个款式,稳了! 于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两个厂子都开始拼了命地赶工,一转眼,到了元旦前夕,两边都开始往百货大楼和供销社送货。 往常的话,首都第五制衣厂都会等华彩制衣厂的衣服上市以后,过个几天再往百货大楼和供销社送货,这样就不至于暴露他们?埋在?华彩制衣厂里面的“钉子”。 可这回华彩制衣厂也?不知道为什么,磨磨蹭蹭地一直不送货,首都第五制衣厂不想错过元旦这个市民购买新衣的高峰期,左等右等,后面干脆咬咬牙,直接上了。 结果他们?这边开始送货,华彩制衣厂那边也?开始送货了。 第五制衣厂销售科的人甚至还在?某区百货大楼遇上了华彩的人,第五制衣厂的人有些心虚,把货一卸,点清楚数量,就脚底抹油地走了。 百货大楼采购科的人守在?仓库门口?,独自面对华彩制衣厂这边,也?是?有些无助。 首都第五制衣厂抄了华彩的款式,这个事情他们?心知肚明,但是?谁让华彩产能不足呢,不够卖啊! 而且第五制衣厂毕竟是?老牌的国营工厂,方方面面的关系都比较周全,大家?都是?首都的国营单位,也?算是?兄弟单位,他们?偏向第五制衣厂也?是?情有可原的。 就是?被华彩的人当面逮到,还是?有点尴尬的。 华彩的人却仿佛完全没看出来?他的尴尬,而是?笑?呵呵地问?:“那是?哪个厂子啊,怎么他们?送货过来?,你们?都不用先检查下款式和质量的吗?” 采购科的同志顿时更尴尬了,确实,虽然华彩制衣厂的款式和质量一向都很好,但是?因为对方是?社办企业,他们?这边一直检查得比较细致的。 虽说这样的差别待遇其实也?是?潜规则,但是?被人直接问?到脸上来?,就真的挺尴尬了。 他只好打哈哈:“嗐,他们?之前已经送过样品来?了,而且我们?有长期的购销协议,有问?题直接退还就行了,所?以不用检查得太仔细。” 一向还挺懂人情世故的华彩的人,今天莫名?有些轴,愣是?逮着这事儿不放:“抽检总要的吧,我们?这边也?不着急,要不你拆开一个检查检查呗?” 采购科的人被烦得头疼,心说反正你们?两家?款式一样也?不是?我的问?题,你想看我就给你看。 于是?利索拆了一包货,从里面拿出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 “这料子可真不错,又细腻又挺括,这大衣铁定好看……” 话音未落,大衣被抖落开了,说到一半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采购科的人瞪着眼前的衣服,眼珠子都快瞪掉出来?了。 不是?,这啥玩意?儿? 这衣服为什么这边短那边长的,谁家?好人会买这样奇形怪状的衣服? 华彩制衣厂的人咬着嘴唇才忍住没有爆笑?出声,悄悄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用正常的、疑惑的声音问?:“这衣服……怎么瞧着有点特别?” 采购科的人:“……” 可不是?特别,特别到都可以列为奇装异服了。 华彩制衣厂的人故作疑惑问?:“最近是?流行这种款式吗,你们?百货大楼最近喜欢卖这种款式?哎呀,那我们?厂子这回可能跟不上潮流了,我们?的衣服还是?稍微保守了一点。” 采购科的人:“不不不,这种,呃,比较特别的,可能也?有人喜欢,但是?肯定只是?少数人,我们?主要还是?卖简单大方的款式……” 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你们?,你们?厂子的款式跟他们?不一样?!” 华彩制衣厂的人眯了眯眼,随即笑?道:“你这不是?开玩笑?嘛,我们?厂子的款式怎么会跟他们?一样。” 他扯了扯嘴角:“这么潮流的款式,我们?一个社办企业哪里做得出来??” 采购科的人:“……” 他也?知道自己不小心说错话了,忙找补说:“我这不是?以为你们?几个厂子最近都流行这种款式嘛,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们?厂子是?什么款式,拆开看看?兄弟,我这也?不是?检查啊,我们?不搞厚此薄彼那一套的,我就是?纯粹对你们?厂子的款式感到好奇,要知道,你们?厂子每回出的款式我们?卖得都特别好……” 他的态度变得非常热情,没办法,首都第五制衣厂这批货明显不行,估摸着年底这段时间他们?就得靠华彩制衣厂的货卖了。 首都那么多家?百货大楼和供销社呢,华彩制衣厂的产能有限,他不赶紧跟人多说点好话,回头人家?货送得少了,货不够卖,客人可就都跑别家?去了。 国营单位都在?改制,他们?百货大楼也?一样,效益是?要跟年终奖金和福利挂钩的。 华彩制衣厂的人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前倨后恭,笑?呵呵地拆了一包货,拿出两件衣服:“我们?这次是?两个款式,一个长款,一个短款,面料都是?非常高档的呢子。” 他把衣服抖落开:“你看,这个长款的剪裁非常利落大气,听我们?厂长说,鹰国和美丽国的时髦女郎都喜欢穿这种大衣,搭个皮靴子,非常的好看。然后这个短款,这个款式要稍微英气一些,但是?也?非常好看,而且它穿着也?非常方便,弯腰骑车都不用怕衣摆被车轮夹住或者是?拖在?地上。” “两个款式都好看,这个看个人喜好。我们?这还分了好几个颜色,不管是?英姿飒爽的女同志,还是?温婉文静的女同志,都能挑到自己喜欢的款式。” “还有,我们?厂长说了,这两款衣服,跟我们?前面出的几款衣服裤子都是?能搭配上的,前面已经买了的同志,可以直接穿一套,过年走亲戚绝对的有面儿。” 采购科的人:“……” 每次都是?这样。 每一次。 华彩制衣厂销售科的人真的是?超能讲,每回送新款过来?,都会叭叭叭地说一堆怎么搭配,明明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偏偏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的。 有时候采购科的人都觉得,他们?百货大楼的售货员都没有他们?能推销,要让他们?自己去柜台卖货,说不准还能卖得更好。 不过,不得不承认啊,华彩制衣厂真是?每一次的款式都非常的好。 这一长一短两款呢子大衣,裁剪都非常简洁利落,但是?在?细节的地方又有一些小心思,像是?大衣的袖口?,竟然都用同色的丝线绣了暗纹的花样,这就让衣服显得更上了一个档次。 这衣服面料好,做工细,自然不会便宜。 但是?过年前后这段时间,也?是?大家?最舍得在?衣服上花钱的时候,这么一件高档的呢子大衣,不管是?相亲,还是?走亲访友,穿出去那都绝对的有面儿,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会卖得非常好。 采购科的人顿时更加地热情了:“兄弟,要不然你明天就再给我们?送一批货吧?这马上元旦了,我估摸着这点货肯定不够卖。” 原本是?想着还有首都第五制衣厂的货,怎么的也?该够了,结果首都第五制衣厂拿来?都是?什么玩意?儿。 华彩制衣厂的人也?打着哈哈,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 等人走了,采购科的人啧了一声:“滑不溜手的。” 他拿起华彩制衣厂的衣服又看了看,又捡起首都第五制衣厂的衣服看了看,这边看看,那边看看,越看越奇怪。 随后灵光一闪,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首都第五制衣厂这是?把两件衣服抄成一件了吧?!” “不是?,首都第五制衣厂的人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就算是?抄错了,这么一件奇形怪状的衣服做出来?,他们?都不觉得有问?题吗?!” 抄都抄不对,可真是?没救了! 这呢子面料价格可不低,第五制衣厂这回产量好像还不少,这事儿怕是?麻烦啰! 当天傍晚,首都第五制衣厂的小会议室里。 还是?同样的一群人,只是?这回会议桌上放着的不再是?奇形怪状的衣服,而是?一长一短版型漂亮的两件呢子大衣。 死寂般让人窒息的沉默后,坐在?上首的高勇突然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了地上:“妈的,我们?被沈茉儿那个臭娘们?儿耍了!” 杯子乓地四?分五裂,茶水洒了一地。 第160章 第160章 二更合一(修) 周末沈茉儿和傅明泽带着女儿去永宁胡同, 难得傅致远和尹秀雯都没加班,傅明濯也在家,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了顿团圆饭。 小凉凉穿得跟个球似的, 圆鼓鼓的一个, 吃完饭就在客厅里?到处跑,跟傅明濯玩捉迷藏。 傅明濯长高了不少, 从个少年老成的小屁孩儿一下子长成了个眉眼秀气的小少年,浑身?气质益发的老成, 只有跟小侄女一起玩闹的时候,才能看出几分?孩子气来?。 小凉凉现在最喜欢的人,头一个是外公沈绍元,第?二个是平时带她?比较多?的周平安, 第?三个就是这个会跟她?玩的小叔叔了。 沈茉儿和傅明泽都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 毕竟这对不合格的父母, 成天忙得脚打后脑勺, 陪伴孩子的时间确实是太少了。 有一阵子傅明泽连着半个月早出晚归,基本没跟孩子打过照面,等到他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在家睡了个懒觉, 结果大?清早就被亲闺女的小手给拍醒了。 小家伙太久没见过他, 一大?早在床上看见个“陌生人”,拍他都是轻的。 要不是傅明泽及时醒来?, 小家伙就要上乳牙咬啦! 沈茉儿看着闺女撅着胖乎乎的小屁股往茶几底下钻,小脑袋倒是藏得好好的, 身?体?却整个儿都挂在外头, 难为傅明濯还要对这么?个显而易见的“目标”视而不见,夸张地在那?儿边找边喊:“哎呀,小凉凉藏哪儿去了, 我怎么?找不着呢?” 小家伙就捂着小嘴吃吃偷笑。 坐在一旁单人沙发里?的傅致远笑呵呵地看着孙女儿,还要叮嘱小儿子:“看着点,别让孩子碰到头。” 虽然刚才看小家伙想爬进茶几下面,沈茉儿就给她?把毛线帽子戴回去了,但小孩子不记事,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万一一下撞到脑袋,毛线帽也不顶用?。 当然,客厅里?一群大?人都看着呢,其实也不会有事,傅致远就是看着软软呼呼的小孙女儿,总觉得怎么?都不放心。 一直等到小孙女儿自己慢吞吞又从茶几底下爬出来?,既没碰到脑袋,也没有磕碰到自己,他才算放下心来?,顿时又无比骄傲:瞧瞧,他家孙女儿多?聪明。 傅致远喝了口茶,扭头问沈茉儿:“第?五制衣厂的高勇最近有找你麻烦吗?” 到他这个级别,底下的厂矿企业也并不是每一家都了解,只不过知道大?儿媳在搞制衣厂,对制衣行业更加关注一些,尤其首都几个制衣厂,傅致远都有些印象。 高勇这个人,据说气量不大?,睚眦必报。 第?五制衣厂这两年效益连年下降,本 来?首都这么?多?国营工厂,效益好的有,差的自然也有,他们倒也不明显。 但是今年首都各大?企业扩大?自主权的改革搞得轰轰烈烈,企业效益或多?或少都有所提升,这么?一来?,第?五制衣厂就有些显眼了。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不从内部管理上寻求突破,倒是搞些歪门?邪道,从抄袭华彩制衣厂的服装款式上动脑筋。 傅致远也算有些了解自己这个大?儿媳了,依他看,这回第?五制衣厂“奇装异服”的事,应该是被沈茉儿摆了一道。 虽然外面都在传,是第?五制衣厂的人运气不好,碰上华彩制衣厂这回一次性做了两个新?款,结果就把款式给学错了。 ——第?五制衣厂怎么?“学”的款式,外面也已经传遍了。 但是傅致远还是觉得,这次的事情应该不是偶然,华彩制衣厂被抄袭了那?么?多?次,沈茉儿不可?能不反击。 这个反击战打得非常漂亮,第?五制衣厂损失惨重,却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没有人会说华彩制衣厂做得不对,人家只是正常地生产了两件新?款服装。 不过,第?五制衣厂那?帮人会怎么?想就难说了。 沈茉儿笑笑:“跟毛纺厂那?边协调下一批的布料的时候出了点问题,不过后来?解决了。” 高勇毕竟在首都根基不浅,两款大?衣卖火了以后,华彩制衣厂这边原想跟毛纺厂再购买一批布料,结果被卡了,对方不卖给他们了。 当然,也是找了借口的,什么?年底了要先?保证首都本地国营工厂的供货。 后面是王丽雅帮着去津市调了一批货才解决的。 傅致远点点头,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扣了两下,说:“第?五制衣厂那?批货就没用?了?” 沈茉儿好笑地看了公公一眼,估计一早就在心里琢磨那批货就这么扔了太可?惜了吧,总归都是国家的资产,偏偏不直说,旁敲侧击地来问她。 她说:“有用还是有用的。” 傅明泽起身给玩得正起劲儿的闺女捉住喂了几口水后,坐回沈茉儿身?旁,说:“废物利用?,让他们出个处理价。” 傅致远:“……” 这小子,一副生怕自己媳妇儿吃亏的样子。 他难道还能向?着第?五制衣厂,让自己儿媳妇吃亏? 无奈摆手:“行了,我让首都商务局的人去谈,你们就不用?出面了。” 沈茉儿笑眯眯:“好,谢谢爸。” 首都商务局的人办事效率很高,没过几天就跟第?五制衣厂那?边谈好了。 这批货首都第?五制衣厂统共生产了一万多?件,零星卖出去的几十件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单单布料的成本就要八十多?万,最后商务局那?边打包谈下来?五十万,还怕沈茉儿这边不同意。 沈茉儿倒是二话没说就让财务打了钱。 东西运回来?以后,直接让街道给找了几十个临时的拆线工,稀里?哗啦给衣服一通拆,拆成布片以后再按照类型分?好。 正好,他们不是布料不够嘛,津市调剂来?的布料已经基本做完了,工人们听说又来?了一批布料,工作热情十分?的高涨,休息了一天就又投入到了加班加点的生产活动中。 这段时间加班加点的干活,拿到的奖金都已经是工资的三倍了。 眼看就要过年,年前再辛苦一下,多?挣点钱就能过个让人艳羡的肥年了。 等到沈茉儿考完试放假的时候,制衣厂这边还在热火朝天地生产,到了腊月二十五,从第?五制衣厂买回来?的布料大?概已经生产了七成,沈茉儿干脆就让大?家停工放假。 工人们还不理解,哪个厂子不是干到除夕边儿上的,怎么?他们这么?早就放假了呢?! 还有好几天呢,至少还能赶出一千多?件衣服呢! 车间宣布完第?二天放假,沈茉儿就在厂区空地上被工人们围住了,大?家七嘴八舌地问她?为什么?这么?早放假。 沈茉儿理直气壮:“别的厂子干到除夕边儿上,那?是因为他们是国营工厂,得按照法定?假日来?,而且他们工人也都是首都本地的,多?干一天少干一天无所谓。咱们是社办企业,可?以自己做主,南省的同志们还得千里?迢迢地赶回家过年呢!” “再说了,一年到头的忙活,年前多?休息几天不好吗,多?买点年货,让亲戚朋友羡慕羡慕不好吗?想挣钱,明年还有的是机会。” 当然,实际是沈茉儿早就想早点放假了,只是前两年形势反反复复,她?就忍着没实施,今年形势与之前有了更大?的不同,上头都给国营企业“扩权”了,他们这样的社办企业就更可?以自己做主了。 工人们不知道沈茉儿内心的想法,听她?这么?一说,仔细想想,顿时觉得其实厂长说的有道理啊! 一年到头的忙活,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好好过日啊!今年他们挣得比往年都要多?,这挣钱了,可?不得多?买些年货,好好地过个肥年,在亲戚朋友面前显摆显摆? 多?休息几天,好好地置办点年货,这再合适不过了啊! “哎哟,明天我大?姨他们村子杀猪,他们村子今年养了不少猪,交完任务还能剩下不少,我正好去多?买点。” “啥,有这种好事,王大?妞,带我一个呗!” “还有我还有我,我家还想买个猪头呢,我婆婆说了今年家里?日子宽裕,买个猪头全家人一起吃猪头肉!” “我想去副食品商店,听说前两天进了一批南边过来?的水果和点心,我这忙着,都还没来?得及去呢!” “我想去百货大?楼,给老家的爹妈买两身?衣服寄过去。” …… 很快,大?家就都叽叽喳喳地商量起来?了。 赵正辉站在台阶上大?声喊:“行了,大?家吃过午饭,就回各自车间、办公室收拾收拾,做好防火防盗!下午三点,后勤部在大?门?旁边的空地上发过年福利,大?家互相转告一下!” 一听发过年福利,人群中顿时又是一阵欢呼。 华彩制衣厂的过年福利一向?丰厚,但是今年尤其的丰厚,每人一刀猪肉、两条鲤鱼、一小筐带鱼、两只鸡、一小筐鸡蛋、两箱苹果、一壶豆油和一盒糕点,此外,每人还发了价值五十元钱的百货大?楼的购货券。 购货券是万泉路百货大?楼的,王丽雅帮忙弄来?了布料,沈茉儿就让采购部去百货大?楼买了购货券,给他们冲冲业绩,算是小小地还个人情。 华彩制衣厂的干部职工都快乐疯了! 虽说今年活儿比往年多?,年底这段时间也特别的辛苦,但是今年收入多?不说,年终福利更是丰厚得超乎他们的想象! 这都是往年的好几倍了! 领完福利,大?家居然还一下子搬不回去! 这时候就只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脑子灵活的,立马跟后勤借了三轮车,住同一片的大?家把东西搬上三轮车,就一起推回去了。 反应稍微慢点,没借到三轮车的,就分?工合作,几个人留下来?看东西,几个人回家喊人,等家里?人过来?了,再一起把东西搬回去。 华彩制衣厂年货一向?发得多?,工人家属也不是头一回被叫回厂子搬东西,但是看到今年的年货,不少人还是惊呆了。 “这是你们厂子的年货?!” “这全是你一个人的,你跟我开玩笑呢,肯定?是骗我的,这是你们几个一起的吧?!” “真是一个人的?!哎妈呀,你们厂子今年发这么?多?年货?!” 家属们震惊,然后马上就高兴得眉开眼笑。 这一个人发的年货,一家子都够吃了,像是少数两口子都在厂子里?的,怕是都要发愁这么?多?年货怎么?吃得完。 这也太好了! 有些家属是国营工厂的,忍不住都有些酸溜溜:“你们一个社办企业,怎么?工资比我们高,奖金比我们多?,放假比我们早,年货发得还比我们多??” 华彩制衣厂的女工立马双手叉腰:“社办企业怎么?了,我们就是各方面都比你们好!” 这天傍晚,销售科的同志把最后一批货送进了各大?百货和供销社,然后才回厂子最后一批领了年货。 当天晚上,厂里?今年新?买的大?货车就载着南省的工人们回家了。 沈家小院儿。 别说工人们的家属看到那?么?多?年货瞠目结舌,就是沈绍元都有些惊讶:“你们厂子后勤的人挺厉害啊,我听胡同里?的大?娘们都说,年前这阵子东西不好买。” “要换了前几年,确实比较难,现在不是形势一年比一年宽松了嘛,农村养鸡养鸭养猪的人都多?了,相对就没那?么?难买了。” 沈茉儿笑眯眯看着趴在苹果箱子上面的闺女,解释说:“再说我们平时就是跟百货大?楼、供销社打交道的,香火情总有一点的。” 周文华蹲在小凉凉身?后,仰头看沈茉儿:“主要还是师父你厉害。” 周平安跟着华彩制衣厂回南省的车子回家过年去了,周文华从来?首都上学,就没回过南省,节假日都是跟沈家人一起过的。 她?上大?学以后迷上了拍照,用?打零工攒的钱买了个照相机,节假日就跑去首都的各大?景点给人照相挣钱,然后同时也拍一些新?闻照和人物、风景照给报纸、杂志供稿,收入还不错。 在画画这个事情上,沈茉儿早没什么?能教她?的了,不过这一点都不妨碍周文华依然坚定?地认为她?师父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小凉凉撅着屁股终于从箱 子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抱着苹果一转身?就跑到了沈绍元面前:“外举父,吃果果!” 沈绍元顿时感?动不已:“还是我们凉凉记着外祖父。” 年前给厂子放了假,沈茉儿终于也空了下来?,加入到了买年货的大?军中。 第?一天一家子带着小凉凉一起,去了首都郊区的大?王村,就是厂子里?那?个女工大?姨家的那?个村子,花了点钱,在村里?吃了一顿地道的杀猪菜,顺便买了一大?袋的猪肉。 第?二天一家子把猪肉分?了四分?之三送到永宁胡同,好让胡婶子一起做成腊肠,然后就带着小凉凉去逛百货大?楼了。 年前的百货大?楼简直人山人海,也不敢让小凉凉自己走了,傅明泽全程抱着孩子,由着孩子说想去买什么?,一家子就顺着人流挤过去,不管是糖果啊点心啊瓜子花生啊,反正看到什么?的买什么?。 一路挤到卖服装的区域,又给小凉凉买了一身?花棉袄。 周文华指着另一边问:“那?边卖什么?的,人好多?啊?” 一大?群大?姑娘小媳妇儿挤在柜台前面,后面还有好多?年纪大?一点的女性也在跟着往前面挤,隐约似乎都在说“赶紧买,回头又没货了”。 沈茉儿转头看了眼,淡定?道:“卖衣服的。” 沈绍元也见怪不怪:“华彩制衣厂的新?款呢子大?衣,春节走亲访友必备战袍。” 周文华:“……” 好奇寄过去看了眼,果然,就是师父送她?的呢子大?衣! 周文华也觉得她?师父厂子做的衣服好看,也知道厂子效益好,不过她?平时不怎么?逛百货大?楼,所以一直不知道原来?华彩制衣厂的衣服受欢迎,是受欢迎到这个程度! 这生意该多?好啊,难怪厂子发那?么?多?年货! 果然,她?师父就是最厉害的! 周文华不知道的是,现在在百货大?楼卖的这批货,其实就是沈茉儿从第?五制衣厂收回来?的那?批。 第?五制衣厂的衣服拆成布片以后,沈茉儿又让人裁了几个布片,跟第?五制衣厂的那?些布片一组合,就成了跟原来?款式很不一样的长短两个款式的呢大?衣。 这批货的成本远远低于他们之前自己做的那?批,售价却是一样的,所以单单这批货,华彩制衣厂就能挣个盆满钵满。 沈茉儿他们围观了一会儿就走人了,没有注意到柜台的另一侧,高勇脸色阴沉地看着挤满了人的柜台。 “就是这批货?” 站在高勇身?旁的中年男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点点头:“没错,前天刚送货过来?的,听说他们年前这段时间都在赶这批货。” 高勇脸更黑了:“不是说改不了吗,怎么?人家就能改?” 中年男子:“咱们当初说的都是把长的布片裁短,可?那?样治标不治本,整个款式还是很奇怪。” 说白了还是思?维定?式,当初发现这个款式根本卖不动的时候,厂里?面也想过怎么?给款式改一改来?挽回损失,但是大?家的想法都是怎么?在原有的基础上改动一下,结果就发现怎么?改动好像都无法拯救这件奇形怪状的衣服。 其实也有人想到过把布片拆开重组,但是这种方案费时费力,还不一定?奏效,刚提出来?就被人否决了。 中年男子心里?暗自蛐蛐,这就是一群外行来?领导内行的结果。 真正有用?的建议根本连被采纳的机会都没有,一听说还要往里?投入一批布料,领导连听都懒得听。 后面听说华彩制衣厂愿意花五十万买走这批布料,厂里?还有人嘲笑华彩制衣厂果然是小家子气的社办企业,连这种废布料也当宝,看到便宜就走不动路。 结果呢? 人家拿废料卖出了高档成衣的价格。 随便算算就知道,华彩制衣厂在这批货上挣了多?少! 听说华彩制衣厂已经放假了,每个人还发了一车的年货,中年男人忍不住想,沈茉儿这么?厉害的人,当什么?社办企业的厂长啊,来?当他们第?五制衣厂的厂长该多?好。 当然,这也只能是想想了。 他们厂子效益本来?就差,这批货又亏了一大?笔,年底还不知道有没有发年货的钱呢。 年前后面几天,除了大?扫除就依然是各种买买买。 等到除夕这天,沈茉儿他们吃过早饭,就一大?家子一起去了永宁胡同。 除夕夜他们就在永宁胡同过的,这边有电视机,除夕电视台就播放一些各地的联欢会或者戏曲,一家子坐在一起,看电视吃瓜子,其乐融融。 到了夜里?十二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胡同里?炸响,傅明濯也跑去门?口把鞭炮点了,其他人站在院子里?,看着外面不知道哪里?放上去的烟花。 沈茉儿用?斗篷盖住女儿的耳朵,小家伙之前睡了一觉,这时候也醒了,躲在爸爸怀里?看着天空中炸开的星星点点,软软糯糯地说:“好看的。” 傅明泽低头亲了她?一下。 这小调皮蛋,也就这种似醒非醒的时候才特别乖巧。 小家伙呼地转过头,说:“还有妈妈。” 这是要妈妈也亲亲的意思?。 沈茉儿凑过来?,也往小家伙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宝宝,新?年快乐!” 眼前一暗,有些冰凉的吻落在脸颊,傅明泽在她?耳边轻声说:“宝宝,你也新?年快乐。” 几乎话音刚落,沈茉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尖叫:“啊!” 回头就见周文华欲盖弥彰地往旁边跑了几步。 沈茉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新?的一年就这样来?到了。 大?学最后一年的日子平静地过去,转眼到了一九八一年年底,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面临毕业分?配了。 虽说各行各业都求贤若渴,但是国家也不可?能把大?学毕业生都留在首都,为全局考虑,这一批高等教育培养出的人才,还是要回到全国各地。 留首都的名额非常少,想留下的人却很多?,这段时间,为了毕业分?配的事情,校园里?简直暗流汹涌。 “你准备去哪里?,我听说好些部门?都想要你,里?面甚至不乏部委单位?”袁兰徒手一掰,给一个苹果掰成了两半,递了一半给沈茉儿。 沈茉儿接过来?咬了口,苹果又脆又甜,还挺好吃。 她?边吃边说:“我准备自主就业。” “什么??!”袁兰惊呼,震惊瞪着她?,“你不会是准备继续当你的社办厂厂长吧?不是,那?不是你闲着没事儿业余玩玩的吗?” 这回轮到沈茉儿惊讶了:“我什么?时候说闲着没事业余玩玩的?” 再说她?哪里?闲着没事了。 她?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的。 160-170 第161章 第161章 今晚一更(修) 袁兰不太理解:“大家都以为你创办华彩制衣厂是为了丰富自己的履历, 毕竟你成绩好,能力?强,群众基础扎实, 以后的前途肯定?是很?好的。” 别看沈茉儿辞了班长的职务后就一直是袁兰在担任班长, 同时袁兰还在校学生会也担任了职务,而这期间沈茉儿在学校里没有再担任任何职务。 但是袁兰是很?清楚的, 不管是成绩还是能力?,包括学校老师和领导的评价, 自己跟沈茉儿都是完全没办法比的。 实在是,华彩制衣厂的发展太好了。 系里现在甚至有一种说法,有人说沈 茉儿这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从创立华彩制衣厂就是在为以后的仕途打基础呢。 毕竟虽说沈茉儿上?大学之前就当过厂长, 但那毕竟是在南省的事情, 成绩再好, 也只不过是档案里好看一点,到了群英荟萃的首都大学,一切还是归零。 在首都办厂就不一样了,尤其华彩制衣厂从无到有、从有到优, 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社办企业, 一步步成长起来?,都把首都的国?营大厂打趴了。 别人都还在学校里面争取班干部、校学生会干部呢, 她早跳出学校,跟首都国?营工厂的厂长们过招了。 这样的履历, 让人不想注意到都不行。 这不还没毕业呢, 相关?单位就纷纷投来?橄榄枝了。 沈茉儿咔嚓咔嚓吃完苹果,把核丢进簸箕里,笑道:“感谢班长同志的高度评价, 你们不要小看华彩嘛,哪个岗位都能建设社会主义,我在华彩干也一样的。” 袁兰翻个白?眼,问?:“你认真的?” 沈茉儿点头:“认真的,我准备把华彩做成规模最大、效益最好、创汇最多的制衣厂。” 袁兰:“……” 且不说制衣厂能不能创汇,就说规模最大、效益最好……华彩只是把首都第五制衣厂打趴了,并不是把首都全部的制衣厂都打趴了好吗? 不过袁兰聪明地从并没有表示质疑,好歹同学快满四年了,袁兰自认还是有些了解沈茉儿的,她并不是一个无的放矢、满口大话的人,相反,她能做到的往往都比她说出来?的要多。 沉默片刻,袁兰突然?骂了一句:“那是哪个不要脸的在外面散播谣言?!” 沈茉儿扬了扬眉:“除了成绩好、能力?强、群众基础扎实,看来?传言中我还有其他特点?” 袁兰顿时被她逗笑了:“你是一点都不着急啊!” 沈茉儿笑道:“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袁兰点点头,随即脸色微沉:“系里有传言说……” 她皱了皱眉:“说你公公是商务部的领导,给你开了绿灯,你多半一毕业就直接进商务部,甚至还说,你是奔着部长的位置去的。” 沈茉儿:“……” 她忍不住说:“我公公是在商务部,可商务部不是我公公家开的。” 袁兰摆摆手:“反正意思?就是你靠裙带关?系马上?就能直接进入商务部呼风唤雨了。” 沈茉儿只觉离谱,倒是没太在意。 事实胜于雄辩,她反正已经?决定?好了,后面分配情况出来?,谣言不攻自破。 哪知道没过几天,系里就因为毕业分配的事情闹了起来?。 这天一大早,经?济系楼下的宣传栏上?就被贴了一排大字报,白?底红字,字迹潦草,墨汁凌乱,看着血淋淋的,把早起准备突击复习的几个学生吓得差点魂儿都掉了。 上?班以后,这几张大字报就被揭走送到了系里的会议室,大字报上?被点到名的一些人也被喊到了会议室,其中就有沈茉儿。 沈茉儿一来?学校就被喊过来?了,相比其他人住在学校里面,早上?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一些传言,她从校外进来?,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茉儿站在会议桌前,饶有兴致地看着摆在桌子上?的大字报的时候,系主任进来?了。 系主任头发花白?,长得慈眉善目,一进来?就看到站在会议桌前的沈茉儿,看她一副闲适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大字报里牵扯到不少?人,老师、学生都有,其他人都面色沉郁地坐在一旁,表情或凝重或愤怒,沈茉儿跟他们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系主任走到前面坐下,说:“我们也不一个一个找谈话了,大字报上?涉及到的人都在这里了,大家当面对质吧。” 会议室里的人顿时面面相觑,政治经?济学二班的一个男同学率先站了出来?:“大字报上?说我仗着是首都本地人,从年初开始就到处跑关?系给自己运作分配的事情,我承认,我确实托了不少?关?系,但是并没有任何作用。我家就是普通的工人家庭,人脉有限,他们能帮我牵线搭桥的单位,我自己靠分配也都能进,所以后面我就放弃了。” 大家被这哥们儿的直白震了一下,见?系主任听完依然?是笑呵呵的,于是也陆陆续续地开始发言。 首都本地的想分配个更好一点的单位,外地的则想留在本地,不管是在外面找关?系,还是在学校里面找老师,小动作是有的,但是要说违规倒也不至于。 有几个则是完全没事,纯粹被造谣的。 一个一个说着,轮着轮着就轮到了缩在角落里的王三春。 要不是轮到王三春发言,沈茉儿甚至都没注意到她。实在是她缩在个角落里,旁边就是一张摞着资料的桌子,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她。 王三春埋着脑袋,声音有些颤抖:“我、我确实给老师送过礼,送过一袋苹果,一件衣服……但是老师没收,老师一次都没收的!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她开始呜咽起来?。 一众系领导都皱起了眉头。 前面那些人,有的是找老师打听分配情况,有的是找老师说情,但都没有送礼的情况……送礼的话,严格来?说就是行贿了。 老师没有收是老师坚守底线,没毕业的学生送礼行贿……这就是德行有亏了。 负责分配工作的老师叹了口气,说:“王三春同学这个行为确实不对,我已经?批评教育过她了。不过,她给我送礼,并不是为了留在首都,也不是为了获得更好分配。” 她看了眼王三春,摇摇头,接着说:“王三春同学是苏省人,虽然?她曾经?在西北插队,但是按照政策,知青都已经?返乡回归原籍了,王三春同学毕业以后也是要分配回苏省。 但是她告诉我,她如果回苏省的话,她家里可能会逼她把工作让出来?给她弟弟,还有,她家里还可能会逼她去嫁人,所以她请求我帮她把工作分配到别的地方。 当然?,她也没有要求去那些好的省市。其实按理苏省就是不错的地方,他们那边跟我们学生处联系,是准备安排我们学校的毕业生去省里各个单位的,分配形势还是很?好的。 但是王三春同学不想回苏省,她也不想占用其他省份的名额,就想回西北去,她说她愿意跟西北的同学调换。” 王三春插队是在西北的青省,怎么说苏省的条件都是要比青省好的,这么换其实她是吃亏了的。 本来?这些都是王三春的私事,是不应该大庭广众地说出来?的,但是眼下的情况是,如果不说明情况,系里面可能就要处分她。 王三春的行为当然?是不对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情有可原,负责老师跟她接触过几次,其实也有些同情她。 其他人听了负责老师的话都有些瞠目结舌,政治经?济学二班那位的第一个说话的男同学忍不住出声:“不是,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你一个首都大学的大学生,你分配到的岗位你弟弟也干不了啊,这怎么让给你弟弟?又不是进厂子当工人,机关?的活儿你弟弟干不了的啊!还有,你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就算你家里逼你嫁人,要是条件不合适,你也可以拒绝的啊!” 首都虽然?也有重男轻女的,但是女同志大多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很?多都是会“奋起反抗”的。 男同学平时见?得多了,对王三春这样的是很?不理解的。 王三春垂着脑袋啜泣着没吭声。 负责老师看了眼王三春,暗暗叹了口气。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王三春的父母用孟东野这首诗给她取名字,似乎就是为了时刻提醒女儿,要谨记父母的恩情,竭尽所能去报答。 而王三春似乎也确实被禁锢在这个道德枷锁里面挣脱不出来?。 逃避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在座的表情都有些复杂,在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要获得更好分配的时候,有人却?想方设法不惜送礼也想换到更差的地方去。 现场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大家的目光齐齐落向坐在前面的 沈茉儿身上?。 沈茉儿抬头,看看周围,说:“到我了是吧?” 她捡起一张大字报,手指点了点纸上?的一段话:“身为首都大学的大学生,不务正业蝇营狗苟……这句话我不赞同,我没有挂过一门课,成绩也大多名列前茅,正业务得还算过得去。至于蝇营狗苟,不能因为华彩制衣厂是个社办企业就看不起它,我们是正当的生产经?营,跟国?营大厂一样,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为丰富首都女性?的衣橱而不懈努力?,这怎么能是蝇营狗苟呢?” 其他人:“……” 怎么都没想到,沈茉儿更在意的竟然?是这个。 紧接着,沈茉儿又点了点纸上?下面的话:“仗着婆家的权势在学校呼朋唤友大搞小团体,这个逻辑根本不通,呼朋唤友是群众基础良好。 还有这个,暗箱操作还没毕业就锁定?商务部的职位……其实我想告诉这位同学,不止商务部跟我联系过,外交部、□□、轻工业部都跟我联系过,照这个逻辑,难道这些部门都被我暗箱操作过?而且,我公公为人公正,一向奉公守法,兢兢业业,这些谣言是对他的污蔑。” 听了半天,在座的人才明白?,沈茉儿不是更在意那一句话,而是每句话她都要反驳。 关?键是,在他们想尽法子想要获得更好分配的时候,人家却?早已收到那么多好单位的橄榄枝。 这不是婆家有权有势就能做到的,这是因为她真的优秀到被很?多人都注意到了。 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沈茉儿又轻飘飘地继续扔下了个“炸弹”:“本来?就业选择是个人的私事,我并不觉得有向外界公开的必要,但是学校里的这些谣言不止影响我的名誉,也影响到了我公公的名誉,我在这里澄清一件事情,我并不准备去上?述的任何一个单位任职,毕业以后我会继续当华彩制衣厂的厂长。” “哦,对了,顺便也说明一下,华彩制衣厂会在明年上?半年进行改制,跟首都第五制衣厂合并,成为多方控股的合资企业。” 话音未落,现场一片哗然?。 不管是系里的老师还是在座的同学,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既震惊于沈茉儿竟然?放弃那么多大家梦寐以求的“好单位”,选择回华彩制衣厂。 又震惊于华彩制衣厂竟然?要跟首都第五制衣厂合并。 关?键是,沈茉儿明明白?白?说了,毕业以后她会继续当华彩制衣厂的厂长,这岂不是意味着,两个厂子合并以后,厂长还是由她来?当! 首都第五制衣厂本来?体量就不小,虽然?跟前面几号的厂子没法比,但怎么说也是排得上?号的国?营大厂,跟华彩制衣厂合并以后,规模就更大了,只怕跟前几号的制衣厂也所差无几了。 当这样一个厂子的厂长……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比进商务部差。 毕竟去了商务部,不管怎么样都是要从小办事员干起的。 也不知道这个厂子是什么性?质,如果还算国?有的话,那厂长的级别就高了。 “一个小小的社办企业,吞并首都第五制衣厂这样的庞然?大物,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一点猫腻吗?难道就没有沾到商务部领导的一点关?系吗?!” 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 现场的人这时候才发现,就在王三春的斜对面,有一张相似的摞满资料的桌子,桌子旁白?的凳子上?坐了个人,这人一直躲在高高摞起的资料后头,要不是突然?伸长脖子探出头来?,其他人根本看不到他。 是个脸上?长满了痘痘的、有些偏瘦的男生,他拍案而起,站在摞高的资料后面,露出半个身子,脸上?表情尖锐而愤怒。 沈茉儿直视他,淡淡说:“首都第五制衣厂确实能算个庞然?大物,但是这几年他们一直亏损,厂领导几次决策失误,导致他们内部已经?入不敷出。‘扩权’以后国?营企业自主权加大,同时也意味着他们需要承担的责任也更大,换了五年前、十年前,首都第五制衣厂捅下的娄子,可以交给国?家来?抹平,现在却?没那么简单了。” 她说:“有句话说,退潮以后才知道谁在裸泳,改革开放以后,国?营企业面临的竞争会越来?越大,以后他们不仅要跟国?内的其他企业竞争,也要跟外资的企业竞争,没有能力?适应市场的企业,会在这场竞争中原形毕露。” “你只看到首都第五制衣厂是个庞然?大物,却?不知道它早已经?奄奄一息,相反,华彩制衣厂却?正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新的、更有生命力?的事物吞并掉腐朽的事物有什么奇怪的?” “如果这样你就感到奇怪,我想,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会有更多类似这样的事情,你会持续地处于奇怪之中。” “当然?,作为经?济系的学生,我觉得你更应该做的,其实是正视这种变化,用你的所学,去参与、改变这种变化。” “世?界已经?瞬息万变,大字报什么的,早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了。睁眼看看世?界吧,比起获得一个更好的分配,在这个潮起云涌的时代,我们能做的,其实远比这个多得多。” 说完,沈茉儿把手里的大字报轻轻放回桌上?。 全场静默。 半晌,坐在上?首的系主任率先鼓掌:“沈同学说的不错,潮起云涌的时代,你们能做的还有很?多!” 静默几秒,老师们也开始鼓掌。 学生们面面相觑,还是政治经?济学二班的那位男同学率先鼓掌表态:“说得对!” 痘痘男同学脸涨得通红,瞪着沈茉儿,半晌,泄气般地坐了回去。 系主任最后总结了几句,表示今天大家说的情况,后续系里会进一步核实,然?后就让大家都先回去了。 沈茉儿抬脚想走的时候,被系主任喊住了:“沈同学你等一下。” 沈茉儿看了眼慢吞吞跟着人流走出会议室的王三春,说:“主任,您稍等,我跟王三春同学说两句话就回来?。” 说完就追了上?去。 沈茉儿在楼梯拐角叫住了王三春:“如果去不了青省,或者?是你想留在首都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华彩制衣厂。” 王三春一下捂住了嘴,眼泪唰地落了下来?:“谢谢你,茉儿,谢谢你!” 沈茉儿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碰见?痘痘男生垂头丧气地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看到她,痘痘男生脚步顿了下,很?轻很?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沈茉儿看向他,摇摇头说:“质疑的勇气是可贵的,但是盲目的质疑却?是可怕的,希望你以后能把质疑精神用在值得的地方。 痘痘男生表情有些惊愕,随即又有些恍然?。 她其实刚才就说了,大字报什么的早应该退出历史舞台。 她应该早就猜到了自己就是写大字报的那个人。 系里把他找过来?,说是让他自己亲耳听听那些被他写了大字报的同学是怎么说的,他满以为会看到一群仓皇失措、心?虚愧疚的人,确实也有几个是这样的,但是总体好像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他明明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使者?,可此时此刻,却?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只是因为一些道听途说的谣言,就义愤填膺觉得系里在分配工作上?不公平,其实何尝不是在宣泄自己的失意与不满? 痘痘男生失魂落魄地走了,沈茉儿回到会议室,系主任和系里几个老师还在。 系主任笑呵呵的,一副和蔼亲切的模样,先是跟沈茉儿寒暄了几句,没几句话后就图穷匕见?:“华彩制衣厂与首都第五制衣厂合并,我听说可能还会有外资投入。这样多方控股的合资企业,在国?内是新兴事物,是很?好的研究样本,正好,咱们自己就是学经?济的,沈同学应该不会介意系里的老师同学参与吧?” 沈茉儿:“……” 听说系主任老奸巨猾、雁过拔毛,果然?啊! 看来?传言也不尽然?都假的。 第162章 第162章 今天一更 一九八二年五月, 经过历时数个月艰难的磋商与?谈判,华彩制衣厂正式与?首都第五制衣厂合并。 五月十八 日,原首都第五制衣厂厂房修缮一新, 大门前张灯结彩, 锣鼓喧天,一排大货车载着华彩制衣厂的设备和工人进入厂房。 上午十点, 首都相关单位领导、新华彩制衣厂班子成员齐聚华彩制衣厂大门前,为新华彩制衣厂挂牌剪彩。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 华彩制衣厂的条牌挂上了厂房门口?。 “真?没想到,咱们有一天还能搬进这么大的厂房里?。” 剪彩仪式后,沈茉儿去门口?送领导了,赵正辉几个就站在门边笑呵呵地聊天。 这几年华彩制衣厂发展迅速, 最先跟着沈茉儿把厂子办起来的几个人也被逼着飞快地进步。 就说赵正辉吧, 一开?始他?跟着沈茉儿来首都, 只是抱着来见见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的心态,在他?自?己的想法里?,能在首都混下?去,挣点小钱就不错了。 哪知道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原本在华彩制衣厂当综合科科长, 赵正辉就觉得自?己已经是人生巅峰了, 哪想现在竟然?成了拥有近万名工人的国营大厂的副厂长。 哪怕是排在最后面的那个,赵正辉也已经觉得自?己光宗耀祖到该回家在祖宗坟前烧个三天三夜的纸了。 柏俊文矜持道:“都是沈厂长领导的好?。” 柳吟霜白了柏俊文一眼?:“虽然?你这话说的没错, 但?是听着还是挺像拍马屁的。” 柏俊文抿了抿唇,半晌秃噜出一句:“拍厂长马屁也没什么不对。” 柳吟霜惊讶地看向他?:“哟, 出息了啊!” 倒是没再多说什么。 王三春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聊天, 眼?底浮现一丝羡慕。 柳吟霜扭头看她:“王科长,你家里?最近还给你写信吗?我跟你说,人善被人欺, 你可不能太软弱了。你都每个月给家里?寄钱了,那么多钱,你爹妈最后还不是贴补给你弟弟?你给的已经够多了,可别再让他?们得寸进尺。要有什么事情你就喊我,我在这方面可是很有经验的,保准帮你治得他?们服服帖帖的!” 王三春入职华彩制衣厂也有几个月了,她从过年就没回家,直接住进了华彩的职工宿舍,期间?家里?几乎每个月都给她写信,措辞越来越严厉。 华彩制衣厂的工资不低,明明她每个月都把一半工资寄回了家,家里?却仍是不满意,大骂她读书读狗肚子里?去了,不回苏省把工作转给弟弟,简直就是白眼?狼。 上个月的信家里?还说要来首都找她,想办法把工作弄回苏省去,实在不行就让她弟弟来首都接班。 王三春的宿舍就在柳吟霜隔壁,柳吟霜虽然?基本住家里?,但?偶尔加班什么的就会住宿舍。 有一次柳吟霜看到王三春边开?门边抹眼?泪,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这么回事,柳吟霜就把自?己当初的丰功伟绩告诉了王三春,鼓励她奋起反抗。 赵正辉也说:“柳副厂长说的对。三春同志你可别跟我们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喊我们。” 柏俊文开?口?:“没错,不要跟我们客气,我们一定竭尽所能。” 柳吟霜忍不住拆他?台:“你会吵架还是会打架,你能帮上什么忙?” 柏俊文也不生气,认真?说:“不一定要吵架或者打架,我们可以讲道理的。” 柳吟霜:“……你还是绣花去吧!” 柏俊文顿时被怼得无言,脸红了红,干脆不说话了。 沈茉儿送完相关单位的领导回来,见他?们还站在门口?,就说:“怎么还不进去?” 柳吟霜:“不是等你回来带我们杀进去直捣黄龙嘛。” 沈茉儿笑道:“行,那走吧。” 一行人说笑着往里?走,没人注意到厂子斜对面的公交车站牌后有人面色阴沉地看着这边。 和华彩制衣厂合并以后,首都第五制衣厂原本的班子成员大多都离开?了华彩。 像原厂长高勇因?厂子经营不善被追责,“贬”到了个街道工厂当厂长去了。其他?副厂长,稍有门路的都想办法调走了,留下?来的,不是没有门路,就是自?觉跟华彩制衣厂的人没有过正面冲突,没必要避走。 沈茉儿一进办公楼,就让人去把几位副厂长还有科室主?任叫到会议室开?会。 等她去自?己的办公室喝了口?茶,再拿了笔和本子出来,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一眼?扫过,整个会场里?面泾渭分明,原属华彩制衣厂和首都第五制衣厂的厂领导、中层干部分坐两侧,隐隐形成了两个阵营。 沈茉儿表情不变,走到上首中间?的位置坐下?后,直接开口:“咱们开个短会。” 华彩制衣厂的人早熟悉了沈茉儿的工作方式,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原属第五制衣厂的人却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茫然?。 挂牌第一天,刚送走相关单位的领导,就召集科室负责人开?会,这是要宣示一下?主?权,给他?们来个下?马威吗? 不怪原属第五制衣厂的人这么想,他?们两个厂子原先可是有竞争关系的,为了提升厂子的经济效益,他?们当初可没少给华彩制衣厂下?绊子。 原本敌对关系的双方现在坐在了一起,敌人的首脑成了他?们的首脑,想也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 沈茉儿不知道原属第五制衣厂的人内心戏这么多,也不关心,她直接说:“第一件事,上半年的生产计划继续按部就班,不过因?为厂子整体规模扩大,设计部抓紧时间?一周内再拿出至少三个款式,我们争取半个月内投入生产…… 第二件事,下?半年各部门的生产计划都要作相应的调整,这个事情争取在月底前有一个初步的结果……第三件事销售科这边抽两个人出来对接一下?广交会参展的事,服装类想要参加广交会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今年秋交时间?估计是来不及了,咱们争取明年的春交或者秋交……” 她简洁明了地交待着工作,原属华彩制衣厂的人驾轻就熟拿出笔记本记了起来,偶尔还有人插话问一两句,沈茉儿就会跟对方商讨提到的问题,三言两句就会讨论出一个结果,把事情直接落实下?去。 整个会议的节奏非常快,信息量也非常大,原属第五制衣厂的人很快就再没有精力?想东想西了,学着拿出笔记本飞快记了起来。 等到会议结束,原属第五制衣厂的几个副厂长看着面前记得满满的笔记本,表情都有些复杂。 难怪人家厂子发展的好?,人家这思路这作风,跟高勇完全是两个风格。 沈茉儿走到办公室门口?,忽然?想起来,吩咐秘书小周:“对了,下?个星期苏氏的合资方会过来考察,让办公室做个接待方案,不用太复杂,议程写清楚,安排两天自?由活动。” 小周应了声,就去厂办了。 小周原先是华彩制衣厂的,给沈茉儿做了两年秘书了,算是“嫡系部队”。 她走到厂办门口?的时候只好?听见里?面在聊天:“……这也太雷厉风行了,女同志这么要强,也不知道她爱人受不受得了。” 小周轻轻一咳,里?面倏地静了下?来,小周顿了几秒才走进去。 厂办是个里?外间?,外面一长溜的大间?,坐了四个人,往里?走才是主?任、副主?任的办公室。 原先的华彩制衣厂人员比较精简,行政、后勤的人不多,合并以后,沈茉儿干脆把原先华彩厂办的几个人插到其他?部门去了,所以目前厂办里?面基本都是原先第五制衣厂的人。 也就难怪他?们敢在背后蛐蛐厂长了。 小周进去以后,几人虽然?笑着跟她打招呼,但?是笑容都有些僵硬。 小周直接去找了厂办主?任,跟他?说了沈茉儿吩咐的事情。 厂办主?任有些诧异:“苏氏的合资方?” 小周提醒:“那位侨商投资人。” 厂办主?任恍然?:“行,我知道了,麻烦周秘书跑一趟了。” 小周笑笑说了声不客气,就转身?往回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停下?来,对办公桌旁的人说:“沈厂长确实是雷厉风行的个性,她爱人很欣赏她,俩人感情很好?的,说他?们感情不好 ?,她爱人傅同志会生气的。” 停顿几秒,她又说:“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可以直接投递到意见箱,我每周会整理一次,厂长也会看的。” 说完,小周转身?走出了厂办。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那人嘀咕了句“狐假虎威”,到底没敢再多说什么。 第163章 第163章 今天一更(修) 沈茉儿一边忙着新厂子的工作?, 一边着手?安排搬家。 当初选择住在这个院子,也是?因为?这院子离学校比较近,他们回家更方便一点, 现在沈茉儿已经毕业, 加上永宁胡同?那个房子也断断续续地修缮好了,干脆就决定搬过去了。 其实傅明泽还?在上学, 他读了本校的研究生。 但是?傅家几位长辈一听说沈茉儿想要搬家,纷纷表示, 傅明泽一个大老?爷们儿,上下学赶个路有什么要紧,老?婆孩子住得舒坦才是?最要紧的。 傅明泽自?己也无所谓,而?且永宁胡同?那边的幼儿园条件更好, 小凉凉正好可以去那边上学。 所以一家子就愉快地决定搬家了。 沈绍元在首都这几年认识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朋友”, 然后他就请其中一位朋友帮忙挑了个搬家黄道吉日。 本来沈茉儿都收拾好准备周末的时候喊人过来帮忙一趟就把家搬了, 结果沈绍元找人挑的日子还?得再过几天,于是?一家子只好在小院儿再住上几天。 而?就在这时,苏景年带着家人到了首都。 苏景年这回是?以投资商的身份回国?的,商务部派人接的机, 沈茉儿也以华彩制衣厂厂长的身份陪同?。 苏景年的妻子叫杨彤, 长相柔美,性格也很温柔, 穿了一身得体的套装,看到沈茉儿就露出?个温和的笑容:“茉儿, 很高兴见到你。” 这是?丈夫寻寻觅觅几十年的亲人, 也是?他除了子女外唯一的亲人,杨彤深知丈夫对这个外甥女的重视。 杨彤介绍同?行的几个青年:“这是?你的表哥苏皓,表妹苏婷, 还?有这是?我娘家侄子杨乐、侄女杨倩。” 沈茉儿微微点头:“你们好。” 苏婷好奇地看她,说:“茉儿姐姐,我爹地说,你很能?干的,不过我觉得,你更漂亮。” 大概是?国?外长大的缘故,苏婷的华国?语说得有些生硬。 她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人看起来很单纯开朗,而?且话语间对沈茉儿满是?好奇与?亲近。 沈茉儿也觉得这个小表妹挺可爱,笑道:“谢谢你,你也很漂亮。” 苏婷顿时眉开眼笑:“我也觉得呢!” 苏皓打量沈茉儿几眼,点点头:“茉儿表妹。” 杨乐和杨倩对视一眼,眼底滑过一丝戒备,不过面上并没有表露什么,也开口打了招呼:“茉儿表姐。” 商务部在建国?饭店安排了欢迎晚宴,苏景年喝多了,吃完饭一家人就回房休息了。沈茉儿也就直接回家了。 第二天华彩制衣厂按照既定安排派车到建国?饭店接上苏景年他们到厂里参观。 厂门口挂着“热烈欢迎”的横幅,门口还?象征性地摆了两个花篮,沈茉儿领着一群厂领导在大门口迎接。 苏景年一下车,看到外甥女穿一身干练的套装站在一群人的中间,眉眼沉静,姿态从容,心里一阵感慨,孩子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昨天接机的人太多,他都没时间跟外甥女好好说上两句。 不过今天也不合适,今天也是?公事。 沈茉儿上前?表示欢迎,同?苏景年握了握手?:“苏总,欢迎莅临。” 苏景年微挑了下眉,含笑道:“沈厂长,客气了。” 舅甥俩走在前?面,沈茉儿一边走一边介绍厂子的情况,苏景年不时欣慰点头,内心满满的自?豪感。 苏婷好奇地东张西望,她爹地说了,这个厂子是?茉儿表姐从一个小作?坊发?展起来的,虽说她爹地也出?了点钱投资了,但是?能?白手?起家做到这个程度,确实很厉害了。 “沈厂长好能?干啊,哥哥你说对不对?”苏婷冲苏皓顽皮地眨了眨眼,出?门前?她爹地嘱咐了,今天是?公事,在外面要喊茉儿表姐沈厂长的。 苏皓沉默着点了点头。 杨倩忍不住说:“是?姑父投了钱她才能?坐稳这个厂长的位置吧?我听说现在投资深市才是?前?景最好的,那里针对外资有很多好的政策,投在首都得不偿失。” 杨乐笑着说:“倩倩说的话虽然直白,但却?是?事实,不过婷婷你可别告诉姑父,我们只是?那什么,对了,就事论事,没有说你表姐的意思哦。” 苏皓看了他一眼。 苏婷倒是?大大咧咧:“我爹地不在乎投资回报多少,他本来就是?想送茉儿表姐的,表姐不要。” 杨乐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下去。 杨家这些年跟着苏家挣了一些钱,但是?比起苏家来,依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苏景年父母都不在了,也没有别的亲人,这些年跟杨家走得近,把妻子的子侄也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 杨乐和杨倩几乎就是?在苏家长大的,说句不好听的,苏景年百年之后,他们自?觉都是?有资格继承到一定遗产的。 哪知道苏景年突然找到了自己亲妹妹的孩子,回到美丽国?后,亲力亲为?地买了许多东西,隔三差五就漂洋过海地往华国?寄,后面更是一出手就给人厂子投了一大笔钱。 就算是对苏皓和苏婷,都没有这么上心过。 苏家兄妹怎么想的,杨乐和杨倩不知道,但他们是?真的感受到一丝危机感。 其实苏景年一直都不是小气的人,但是?这么大方也是?第一次。 尤其今天亲眼看到平常有些严肃的苏景年在沈茉儿面前?既温和又健谈的样子,杨乐和杨倩脑子的警报声更是?滴滴作?响。 杨倩看了眼一无所觉的苏婷,只觉得这个小表妹真是?被姑父姑母养得太单纯了,多了个争夺家产的劲敌,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参观完厂区后,中午在制衣厂食堂吃的午饭,下午安排了座谈。 一天行程结束时正好下午四点,沈茉儿将人送到大门口,苏景年他们刚准备上车,旁边突然冲过来几个人,噗通跪在了苏景年的面前?:“大老?板,你是?投资制衣厂的大老?板吧,你们并走了我们的厂子,却?把我们这些干了几十年的工人给开除了,你们这样是?会遭报应的啊!” 几个人说着就嗷嗷地哭嚎起来。 苏景年身形一滞,微微后撤两步,拧眉看着面前?的几个人不说话。 跪在地上的三角眼妇女眼珠一转,更大声地哭嚎起来:“大老?板你回国?投资都是?为?了行善积德,可你不知道,这个沈茉儿她心黑呐,她为?了厂子效益好,她把我们这些老?工人都弄走了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就靠着几块钱工资呐,她丧良心啊!” 她边说边觑着沈茉儿,却?发?现沈茉儿根本不像他们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反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们几眼,招招手?,让旁边的人赶紧去把保卫科的人喊来。 情况发?展有些脱离预计,三角眼妇女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往苏景年的方向又挪动?了一下,哭嚎得更加厉害:“大老?板,你可要睁大眼睛啊,这厂子一定不能?交给这个沈茉儿,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苏景年忍无可忍,厉 声道:“投资办厂不为?了提高效益挣钱为?了什么,为?了养着你们这些不知所谓的蛀虫吗?!你当着我的面口口声声说我的外甥女不是?好人,你难道还?指望我附和赞同?你吗,真是?可笑至极!还?有,我外甥女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当舅舅的再清楚不过,她开除你们自?有她的道理,你们这是?造谣污蔑!” 正好保卫科的人赶到,苏景年怒发?冲冠道:“把这几个人都抓起来送给警察!” 保卫科的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沈茉儿,沈茉儿看向被气得不轻的苏景年,好笑道:“行了,照苏总说的,把这几个人都抓起来交给警察。” 地上的几人顿时慌了。 “我们只是?过来要求正当的待遇,我们什么都没做,你们不能?抓我们!” “对对对,我们什么都没说,我们跪一跪难道也犯法吗?” “你们要抓就抓三角眼,都是?她在造谣,跟我们没关系!” …… 这群人马上开始互相推卸责任。 保卫科的人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有一个算一个直接都给人拖走了。 一同?来送行的几个原第五制衣厂的副厂长暗暗交换了个眼神,眼底都不禁滑过一丝惊讶。 还?以为?这次沈茉儿要在投资人面前?丢脸了,哪知道这个投资人竟然是?她亲舅舅。 这都一整天了,要不是?闹了这么一出?,他们是?半点没看出?来! 还?有事先知道三角眼妇女他们要来闹事的,心说以为?投资商会生气,最后投资商确实也生气了,只是?生气的原因跟他们预想的南辕北辙。 这一把明显是?搞砸了。 等保卫科的人把三角眼妇女几人拖走了,沈茉儿简单解释了两句:“合并以后重新梳理了管理制度,这些人是?因为?存在偷窃布料、长期旷工等原因被开除的。” 苏景年点点头表示理解:“你一个年轻女孩儿,当了这么大一个厂子的厂长,有人不服气也正常,别心软,该处理的就都干脆利落地处理掉。” 他这话说的,旁边心怀鬼胎的几个副厂长顿时心里都咯噔了下。 不禁暗暗埋怨沈茉儿,投资商是?你舅舅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点说? 早知道这事,他们对沈茉儿当厂长也不会有什么不服气了,华彩制衣厂加上投资商的份额,妥妥超过原来第五制衣厂拥有的那些家当了,让人家当厂长实至名归。 几个副厂长默默往后缩了缩。 后面两天,按照华彩制衣厂厂办安排的行程,沈茉儿陪着苏景年参观了上游的工厂,然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了。 这天一大早,沈茉儿起床的时候就发?现苏景年已经在院子里陪小凉凉在玩小汽车了。 看到沈茉儿出?来,凉凉小朋友眼睛一亮,笑眯眯说:“妈妈,舅公给我带了小汽车,车门可以打开,还?会跑哦!” 沈茉儿冲坐在院子里的杨彤等人点点头,这才笑着逗自?家闺女:“那你谢谢舅公没有?” 小凉凉脑袋一点一点的,傅明泽随手?给她扎的毛茸茸的小辫子也随之一翘一翘:“有哦,我有很多很多谢谢舅公,还?有舅婆,还?有婷婷姨姨。” 苏婷顿时惊喜:“哇,凉凉好可爱!” 没被点名到的苏皓、杨乐和杨倩:“……” 苏景年笑呵呵地摸了摸小家伙毛茸茸的小脑袋:“咱们小凉凉就是?最乖的。” 苏皓其实比沈茉儿还?要大一点,但是?美丽国?崇尚自?由,年轻人结婚都比较晚,苏皓有女朋友,还?没结婚,自?然也没有孩子。 苏婷更是?连男朋友都还?没有。 自?家没有孙辈的孩子,杨家亲近的也没有,远些的苏景年也不关注。 苏景年本来就对小凉凉这个唯一的孙辈特?别疼爱,何况小家伙又长大了一些,说话做事有礼有节,苏景年对小家伙自?然更是?喜爱。 “小凉凉跟舅公一起去美丽国?好不好,舅公给你买了个庄园,你上回电话里说喜欢小马,舅公就在里面养了几匹小马驹。” 苏景年忍不住诱惑小家伙,哪怕带孩子去美丽国?住一阵子呢? 小凉凉看看苏景年,又看看沈茉儿,一下跑到沈茉儿面前?,抱住沈茉儿的腿,仰头:“妈妈和我一起去吗?” 沈茉儿失笑:“妈妈没时间,宝宝自?己去好不好?” 小家伙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要妈妈,不要小马。” 沈茉儿看一眼有些失望的苏景年,说:“让舅公帮忙养着小马,宝宝再长大一点去看好不好?” 小家伙想了想,重重点头,一转身就扑进了苏景年的怀里:“舅公,宝宝长大一点去看你哟!” 苏景年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好的,舅公等着我们小凉凉长大来。” 杨乐和杨倩兄妹俩坐在凳子上,心情复杂地看着开怀大笑的苏景年。 苏景年前?阵子斥巨资买了个庄园的事情,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原以为?是?买来家人度假用的,现在一听,竟然是?给眼前?这个小豆丁买的。 杨倩看了眼简陋的小院儿,暗暗撇了撇嘴。 也就是?认回了苏景年这个舅舅,不然这家人怕是?一辈子都得窝在这么个穷酸的小院子里呢。 正想着,忽然听见沈茉儿说:“舅舅,你们来得挺巧,今天正好是?我们搬家的日子,大件儿的都搬得差不多了,正好,也不用喊人了,劳烦你们帮着一起提点东西,咱们一起过去吧?” 她扭头问沈绍元:“爹,时辰是?不是?差不多了?” 沈绍元看了眼手?表:“嗯,差不多了。” 沈茉儿拍拍手?,直接进屋拎了几个大包袱出?来,轻轻松松往苏皓等人面前?一递。 突然变成?了“搬家工”的苏皓等人:“……” 包袱落在手?上,差点没拎住。 怎么这么沉! 明明她拎着好像很轻松的样子。 第164章 第164章 今天一更 看着沈茉儿轻轻松松拎着几个大包袱丢进三轮车里, 苏家众人表情一时都有?些凝滞。 苏景年忍不住说:“茉儿力?气还挺大。” 沈绍元不以?为意:“这?就力?气大了?那你是没见着她?随手能撂倒三四个壮年男子。”目光淡淡扫过杨乐杨倩兄妹俩。 兄妹俩缩了缩脑袋,仔细回忆了下,除了眼神上有?些不客气, 他?们可没有?招惹过沈茉儿。 苏景年张了张嘴, 最后长叹了口气:“常年做农活练出来的?吧?哎,你们真是受苦了。”说着他?眼眶都红了起来。 沈绍元:“……” 倒也不是, 主要还是跟御林军打架打出来的?。 沈茉儿把几个包袱扔到三轮车上,小凉凉捣腾着小短腿就要去爬三轮车, 苏景年一看顿时又心疼上了:孩子是真没过过好日子啊,这?么点大,就知道自力?更生了。 赶忙过去把小家伙抱起来:“跟舅公一起坐汽车过去。” 见小家伙迟疑,忙说:“舅公车里有?好吃的?糖果。” 小家伙看了眼三轮车, 在跟着妈妈风驰电掣和舅公的?糖果间?艰难地抉择了一下, 最后为难地点点头, 选择了糖果。 毕竟妈妈骑三轮车载她?还是经常能有?的?,舅公可不经常有?。 苏景年顿感宽慰,怜爱地抱着孩子去坐汽车了。 “搬去哪里啊,可别汽车都开不进去吧?”杨倩盯着窝在苏景年怀里吃糖的?小豆丁看了会儿, 忍不住讥讽道。 苏景年蹙眉看她?一眼, 沉声?:“你要是不想去就回旅店。” 几个小辈间?的?眉眼官司他?并不是没有?看见,只是想着茉儿和沈家的?堂兄弟姐妹关系不好, 要是能和自家这?几个小辈走得?近,也多几个亲近的?同龄人。 杨倩一滞, 随即满脸委屈:“姑父, 我只是随口一说……” 求助地看向杨彤,杨彤皱皱眉:“倩倩,注意你的?礼貌。” 杨乐忙打圆场:“姑父姑妈, 倩倩她?就是说话不过脑子,没别的?意思的?。” 窝在苏景年怀里的?小凉凉翘起小脑袋:“哼,我家大大的?,可大可大的?!”她?张开小手比了个很大很大的?手势,“爷爷车车开开,汪爷爷车车开开,妈妈车车开开,都开开!” 气呼呼地瞪了杨倩一眼,撅起了小嘴。 苏景年顿时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咱们凉凉说的?对,咱们凉凉的?家是最好最大的?,大家的?车子都能开进去。” 杨倩撇撇嘴,心说小毛孩子真能吹牛,到底面上再不敢露出一丝轻视。 沈茉儿他?们骑了两?辆三轮车在后面,苏景年他?们的?车子先到了永宁胡同,车子在胡同里转悠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循着小凉凉指的?方向才找到了地方。 苏景年顿时又是一阵稀罕:“咱们小凉凉真聪明。” 杨倩跟杨乐嘀咕了一句:“指个路而已。” 杨乐想说你跟个几岁的?毛孩子争什么,但?是看到苏景年满心满眼都是小豆丁的?模样,还是抿了抿嘴。 不过很快两?人就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只见小凉凉走到个门?前立了对石狮子的?院子前,往贴满铜钉的?院门?上拍了一下,院门?就响起叮咚叮咚的?音乐声?,小凉凉在音乐声?中大声?:“快开门?,是我,凉凉来了哟!” 说完又仰头向舅公显摆:“这?是我爸爸做的?门?铃哟!” 苏景年早注意到院门?下方孩子能够着的?位置有?个按钮,笑道:“那你爸爸还挺厉害。”关键是这?份体贴孩子的?心思。 很快,门?内就响起一阵应答声?:“哎哟,我们小凉凉回来了,奶奶来了。” 尹秀雯打开门?,看见门?口站了一群陌生人,顿时一怔,下意识就把扒在门?槛上的?大孙女儿给抱住了,警惕地看着几人。 小凉凉挣扎着说:“奶奶,舅公哦,舅婆哦,还有?婷婷姨姨哦!” 依然?没有?姓名的?苏皓、杨乐和杨倩:“……” 尹秀雯反应过来:“呀,是亲家舅舅舅妈吧,快请进!” 她?让了让:“我听茉儿说准备收拾妥当以?后去请你们的?,还以?为你们得?下午再来呢。不过也正好,其实家里都收拾差不多了,中午正好自家人一起吃顿便饭。” 苏景年等人跟着往里走,院子很大,明显是刚修葺过,到处都是整齐簇新的?,花木扶疏,轩窗雕栏,非常的?雅致古朴。 “房子是茉儿她?爹亲自找人修的?,修得?真好,我们家老爷子老太太喜欢得?不得?了,都说回头家里也要照着这?个样子修一修呢。” 尹秀雯抱着小凉凉边走边说:“我们家的?院子就在胡同的?另一头,跟这?边屋子的?结构差不多。早先他们住那个小院儿,就是图离学校近,现在好了,都住一个胡同里,我们家老爷子老太太想见小凉凉也方便了。” 小凉凉早扒在奶奶耳边告了状,尹秀雯眼角余光瞥了眼杨家兄妹俩,状若不经意地显摆起来:“我们傅家祖上出过宰相也做过皇商,新华国建立后,大部分的?家产都捐掉了,不过就凭留下来的?那些,咱们小凉凉一辈子衣食无忧也足够了。” 她?叹了口气,惆怅道:“不过我瞧着茉儿这么能干,以?后挣的?钱怕是不会少?,咱们做长辈的留给小凉凉的东西?,她?怕是也不稀罕了。” 苏景年:“……孩子能干是好事。” 这话什么意思他当然听出来了,傅家家底丰厚,茉儿又自己能干,小凉凉有?的?是家产要继承,人家根本不稀罕苏家的东西。 不过一个照面,人家就把自家这?几个不成器的?给看透了,苏景年顿时臊得?不行。 苏皓和杨家兄妹脸色都有?些难看,唯有?苏婷笑呵呵地应声?:“我爹地在美丽国给凉凉买了一个庄园,还养了好几匹小马驹,这?些小凉凉肯定会喜欢的?。” 尹秀雯深深看她?一眼,也笑了起来:“这?么有?心,凉凉当然?会喜欢的?。” 等到沈茉儿骑着三轮车回来,苏皓和杨乐杨倩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明明是要搬家进“豪宅”,可为什么搬家的?工具却这?么的?“朴实无华”,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误会她?要搬去什么犄角旮旯了。 夜里沈茉儿请了亲朋好友、左邻右舍来吃席,苏景年同一群老头儿老太太坐一桌,听他?们说起往昔的?一些事情,苏景年略一思索,就明白自己外甥女儿这?些邻居其实都不一般。 都是参加过战争的?,或者是曾身居高位的?。 老头儿老太太们听说了苏景年的?经历,也是一阵唏嘘感叹,感叹他?命大,运气也不错,不然?恐怕没办法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还能顺利跟沈茉儿认上亲。 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忽然?感叹说:“咱们这?些人能坐在这?里,哪个不是命大?就说我吧,当年我们家老宅子那一片起了大火,一整条胡同都差不多烧光了,我弟弟淘气,那天晚上跑出去玩,我们家人在外头找了一宿,这?才逃过一劫。” 旁边一位老爷子叹道:“这?场大火我知道,烧死了不少?人,有?些身份都没法辨认哦!老林,你家能逃出来确实是命大。” 林老太太点头,悄声?说:“当初我娘找先生算了一卦,说我们原本是已经被记入生死簿了的?,是侥幸逃过了,所以?后面我们全家人都改了名字,据说这?样就能糊弄过鬼差,不至于再把我们抓走。” 她?说完嘿嘿地笑了两?声?。 这?两?年形势一放开,各种被压制的?“封建迷信”马上就又死灰复燃起来。 像这?种因为封建迷信改名的?事情,换了从?前林老太太肯定是不会说的?,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形势偶尔背地里说说是不会有?事情的?。 正与傅家老爷子寒暄的?苏景年,总觉得?好像听见了什么很熟悉的?桥段,他?道了声?歉,扭头看向说话的?林老太太。 脑子里回忆了下,刚才好像是说到一场大火,还有?就是全家改了名字……他?忍不住问林老太太:“冒昧问一下,您说的?是……那场火吗?” 他?说了个时间?地点。 林老太太惊讶道:“这?场大火连你们这?些跑到国外的?人都听说了吗?” 苏景年嘴角微抽,忙否认:“这?倒也不是,只是我有?一位朋友在找人,他?想找的?那位故友就住在那一片,不知道您认不认识。” 林老太太好奇:“哦,叫什么名字?我们那一片人挺多,不过街坊邻居我认得?的?也不少?。” 苏景年于是说:“是一位叫林玉翡的?女同志,玉器的?玉,翡翠的?翡。” 林老太太怔了下:“林玉翡,你说你朋友要找的?是林玉翡?!” 苏景年点头:“是的?。” 他?见林老太太面色不太对,不禁问:“您是认识林玉翡吗?” 林老太太面色复杂:“我曾经就叫林玉翡。” 第165章 第165章 一更 苏景年觉得自己和崔建中大概是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缘分的。 崔建中回国寻人, 结果自己没找着,倒是帮他找到了外甥女。他回国探亲,吃个席, 倒是给崔建中找到了林玉翡。 说回来, 其实林玉翡既没有?远走他乡,也没有?芳华早逝, 她其实就?是家里着了火,然后?搬了个家, 又?搞了个封建迷信,全?家人都?改了名字。 华国的户籍制度是五八年才开?始,林玉翡一家子改名在这之前,等到重新登记的时候, 已经是新的名字了。加上这年月各地档案资料不互通, 资料散佚也很普遍, 也因?此,崔建中与林玉翡才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听说崔建中在找寻自己,老太太惊愕之余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我以为、我以为他早没了。” 当?年失散后?她千辛万苦回了首都?,在首都?等了几年, 后?来是他们共同的好友带了他的“遗物”来首都?, 说路上遭遇了空袭,没找到人, 只找到半件炸碎了的衣裳。 那衣裳是她亲手缝的,看一眼就?认出来了。 以泪洗面地过了好些日子, 最终也不得不接受人已经没了的事实。 再后?来, 一场大火烧了所有?,妥帖收着的破 衣裳、照片、信纸全?都?没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人也渐渐老了, 偶尔午夜梦回,想起那个记忆中的人,甚至都?会有?些恍惚,记不起那人的模样。 没想到数十年过去,人竟然还活着。 当?晚,苏景年就?给崔建中去了电话,那边正?在吃早饭的崔建中手里的筷子“啪嗒”落在了桌子上,皱纹满布的手捂上双眼,眼泪从缝隙中缓缓滑落。 “老崔,回来吧。” 崔建中哽咽地应了声。 崔建中来得很快,据说是原本就?准备去深市考察,手续早都?已经办好了。 两位老人在沈茉儿他们家见的面,一开?始场面还挺伤感的,中间被小凉凉打了个岔,伤感的气氛就?不翼而飞了。而且,林玉翡和崔建中其实都?是挺有?个性的那种人,倒是没有?再沉溺在感伤里面。 兜兜转转几十年,俩人都?没有?结婚生子,重逢之后?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没多久就?商量着开?始筹备办婚礼了。 崔建中自己就?是办制衣厂的,但是林玉翡想要定制中式的礼服,这个崔建中的厂子生产不了,当?然,即使?能生产,他的厂子最近的也在深市,并不方?便。 最后?沈茉儿接了这个任务。 从前两年开?始,华彩制衣厂就?建了个样品工作组,选拔了一批手工特别?出色的师傅专门做成?衣样品。这批人不但做成?衣样品,也一直在学刺绣,偶尔会承接一些特别?精细的“私人定制”。 华彩制衣厂有?这么个工作组,别?说外面的人不知道,就?是厂里的人也不一定清楚。 知道有?个小组专门做样品,但也以为是跟其他厂子一样,就?是抓几个手艺稍微好点的做第一批衣服。 等到衣服做好送到林玉翡和崔建中的手里,林玉翡满意得不得了。 “不管是面料还是工艺,都?跟我小时候在表姨家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林玉翡抚摸着布料上精致的刺绣。 她表姨家里是前朝皇亲,结婚的时候嫁衣和常服都?是在宫里当?过绣娘的老人儿缝制的,那柔滑的面料和繁复的花纹,都?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记忆里。 沈茉儿笑了笑:“您喜欢就?好。” 面料是从苏省买过来的,是上好的丝绸,至于刺绣的工艺,本来就?是皇室出品的,大凉皇室或者是大青皇室,细微处可能有?些不同,但端庄大气的整体风格是一致的。 崔建中眼神温和地打量了林玉翡一会儿:“真好看。” 林玉翡笑呵呵地:“那是,我可是个好看的老太太,穿上这好看的衣服,自然就?更好看了。” 崔建中不甘示弱:“那我也是好看的老头子。” 两个老小孩儿斗了会儿嘴,高高兴兴地收起衣服。 崔建中将人送出门,边走边说:“这回算我欠你个人情,回头你们厂子要开?拓海外市场的时候跟我说,我跟你牵线搭桥。” 说的是帮忙做礼服的人情。 帮忙找到人的人情,不是简简单单能还掉的,反正?两家住得近,以后?就?当?亲戚一样来往着,倒是不用?非得还这个人情了。 沈茉儿听懂他的意思,笑道:“那怕是您很快就?得还上这个人情了。” 崔建中伸手点了点她,喟然叹道:“果然是年轻人啊!” 时代的浪潮汹涌而至,如果年轻二十岁,他可能还有乘风破浪的勇气,如今,却只想颐养天年,好好珍惜所剩不多的时光了。 六月初阳光正?好的日子里,崔建中和林玉翡举行了婚礼。 婚礼简单而隆重,尤其两位老人身上的礼服,庄重典雅,精致漂亮,不止年龄相仿的老一辈喜欢,就?是年轻人也喜欢得不得了,得知是华彩制衣厂做的,大家都?很震惊。 哪怕这几年华彩制衣厂在首都?的名气越来越大,但是他们家一向是靠着洋气的款式出名,要说衣服的品质、档次,不少人还是更信赖老牌的首都?第一、第二制衣厂。 大家的观念里,首都?第一、第二制衣厂才是真正的国营大厂,是经过了历史沉淀的老牌子。 这次的礼服,却让很多人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这种老传统的礼服是最难做的,面料、工艺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传承,有?些图样和绣法?,没有?传承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出来。 华彩制衣厂,不止是款式洋气,人家是有?传承的啊! 其实这个事情永宁胡同里面在华彩制衣厂“私人订制”过成?衣的人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之前“私人订制”只是局限在小部分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间,既是给熟悉的人提供方?便,其实也是为了给样品工作组的人多练练手。 这两年发展下来,样品工作组逐渐成?熟,沈茉儿有?心稍微扩大一下生产,算是通过这次的机会对外释放一下信号。 苏景年原本结束考察行程就?要回美丽国的,因?为崔建中的婚礼,干脆又?补办了手续,一家人又?留了半个多月。 宴席上杨倩听着大家都?在夸华彩制衣厂,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起身出了宴会厅。 二楼的洗手间在打扫,杨倩皱着眉头去了一楼,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大门口传来争吵声,她一开?始并不在意,只在心里暗骂了两句“没素质的华国人、乡巴佬”,忽然听见什么,她脚步一顿,走了过去。 饭店保卫科的同志拦着一对夫妻,苦口婆心:“咱们这儿是吃饭的地儿,人家摆婚宴呢,你们这不是诚心找茬了吗?我也是瞧你们大老远的过来不容易,不然你们上门闹事儿,我可直接给你们抓派出所去了。” 身材瘦小、面色黧黑的女人尖着嗓门儿:“我找自己女儿有?什么问?题?他们厂里的人说了她在这里的,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我们?我女儿是华彩制衣厂的,我女儿首都?大学的高材生,她跑去什么华彩制衣厂上班了,你说说,我做娘的还不是担心她,我千里迢迢地从苏省跑来首都?,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保卫科的同志:“……你找闺女当?然没问?题,但是咱们这儿今天摆婚宴呢,主家是国外回来的,人家很讲究的,没有?请柬的人不让进的。你们既然千里迢迢地跑来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吧,你们找个地方?再等等。” 面色阴沉的男人说:“她躲着我们呢,明明在那个华彩上班的,我们找去厂子里,门卫总是推脱说不在。她今天就?在里面,我们不闹事我们就?进去找人。” 保卫科的同志:“……” 你这也不像不闹事的样子啊! 双方?正?僵持不下,从旁走过来一个一头棕色卷发的年轻女人,女人踩着高跟鞋,神色间带着淡淡的骄矜,嫌弃得瞥了那对夫妻一眼,问?:“你们说你们找华彩制衣厂的谁?” 面色黧黑的女人忙说:“我们找王三春,她是我们女儿,是华彩制衣厂综合科的科长?,对了,她还是厂长?沈茉儿的同学!都?是那个沈茉儿,忽悠我闺女去给她干活的,不然我闺女的学历,回苏省都?是要进省里的!” 杨倩眼神闪了闪,沉吟几秒,随后?说:“不就?是找人嘛,多大点事,让他们进去吧。” 保卫科的同志迟疑:“他们没有?请柬,而且……”明显是来闹事的。 杨倩摆摆手:“Uncle崔不会介意的。” 苏景年和崔建中在美丽国时就?认识,杨倩之前见过崔建中几次,知道他虽然脾气有?点古怪,但其实对小辈一向都?是比较宽容的。 再说,这两个人进去,就?算丢脸也是丢沈茉儿的脸,崔建中生气应该也是生沈茉儿的气,关她什么事? 保卫科的同志听对方?一口生硬的华国语,猜测对方?是新郎那边的亲戚朋友,想着既然主家的亲戚朋友也这么说,可能国外回来的人跟国内的人想法?不一样? 保卫科的同志一犹豫,那对夫妻趁机就?挤了进来,杨倩随手一指,就?让他们自己过去找。 她眼珠转了转,往一楼角落的沙发走了过去。 先坐会儿,等上面闹起来了再回去,省得被人发现人是她放进来的。 二楼,主宴会厅门口。 小凉凉拽着妈妈的手:“妈妈快一点,我要憋不住啦!” 沈茉儿失笑:“好的好的,咱们快一点。” 今天孩子们自己一桌,都?玩疯了,小家伙趁机偷偷喝了不少汽水,憋得受不了了才跑来找妈妈。 刚走出宴会厅,沈茉儿就?看到两个人在门口张望:“是不是这里?这里面怎么这么大,起码摆了几十桌吧,净是浪费钱!要是咱们家小春以后?也能摆这么阔气的酒席,那我就?算是死?也能闭眼啰!” “这么阔气的摆不起,咱家附近的国营大饭店总得摆个十几二十桌吧?只要把那死?丫头的工作弄出来给小春,小春铁定能找个好对象。找个有?钱的对象,最好是家里没兄弟的,以后? 还不是什么都?是咱们小春的?这年月,工作好、条件好的男人找对象容易得很……” 沈茉儿捂住闺女的耳朵,一把把人拎起来,快步走到走廊尽头的备餐间,把里面的服务员都?喊了出来:“你们,现在下楼梯从另一侧上来,包抄,你们从这边过去,拿个餐盘假装送菜,先把路挡住然后?顺势给人往外引,不管用?什么方?法?,先给人制住找个空房间关起来。” 微微一顿,她说:“事情办好了,每人五十元红包。” 几个服务员顿时眼睛都?唰地亮了。 第166章 第166章 二更(修) 找人的正是王三?春的父母王召义和金小英。 俩人在门口跟保卫科的人掰扯半天, 好容易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奔人声鼎沸的二楼。 本来?是准备直接闯进?宴会厅, 趁着人多?让大家给?评评理的, 可站在门口看到比篮球场还大的宴会厅,看到里头的人男的西装笔挺女的打扮精致, 随便拎出哪个来?好像都不太好惹的样子,俩人一时就有些踟蹰了。 站在门口张望半天, 对着里头富丽堂皇的装饰骂了半天“该死的资本主义走狗”。 正骂着呢,旁边突然过来?两个服务员,俩人手里各端了个托盘,脚底一绕就走到了夫妻俩的前面去了, 有意无意地挡住厅门, 这才转身问:“哎, 你们?谁呀,怎么跑这儿来?了?” 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曾经多?少年那都是很牛掰的存在,要知道不少国营饭店的墙上都是贴着“不许无故殴打顾客”的标语的。 不是说国营饭店的服务员都这么霸道, 而是侧面说明国营饭店的服务员地位高。 虽说这两年大家生活条件好了, 外面个体的小吃店也多?了,国营饭店不像从前那么吃香了, 但是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像是金小英,她?就深深地记得, 曾经在自家附近看见的, 有人在国营饭店里面找茬被人服务员暴打一顿的场面。 她?敢跟保卫科的人叫板,却不敢跟服务员对着干。 尤其对方那种居高临下、不太耐烦的语气?,金小英可太熟悉了, 她?家附近那个国营饭店那个打人的服务员就是这么说话的! 金小英下意识退了两步,讷讷说:“我们?、我们?来?找人的。” 两个服务员对视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人还在吃席呢找什么人,去那里等着去,散场了再过去。”指了指空房间。 王召义不满:“我们?闺女在里面帮忙,我们?也可以进?去吃饭的,我看有空位置。” 服务员皱皱眉:“你有请柬吗你就进?去吃饭?赶紧的,去那边,别给?我们?找麻烦。” 正说着,另一头的两个服务员也过来?了,四个人正好把?俩人的路都给?挡住了,没费多?少力就把?人带忽悠加威胁的弄到了空房间里。 沈茉儿带着小凉凉从洗手间出来?,把?人送回到孩子亲爹的手里:“外头有点?情况,你看着点?孩子。” 傅明泽拎着孩子箍进?怀里,问:“要陪你吗?” 沈茉儿摇头:“不用,小事情。” 沈茉儿先出去把?许诺几个服务员的钱给?了。 换了平常她?身上可没这么多?钱,今天是准备了给?崔建中和林玉翡的礼金,结果老头儿老太太不收礼金,一分钱也没收,说是无儿无女的,钱本来?就用不掉了,再收钱徒增烦恼。 钱用不掉这话听着就够招打的,但是他们?无儿无女也是事实,仔细想想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他们?没准早就子孙成群了,其实又有些伤感。 总之婚宴没收一分礼金,傅老爷子傅老太太还有傅致远夫妇最后干脆都把?礼金红包直接给?了她?。 红包加起来?,正好够付服务员的“劳务费”。 几个服务员拿到钱以后都非常惊喜,感觉也没干什么,却一下子拿到了一个月的工资,这能不高兴嘛! 领头儿的大姐笑?呵呵道:“放心,我们?还留了两个人看着他们?呢,嘀嘀咕咕的,说是来?找人,一看就是来?闹事的。” 不过感觉胆子也不大,随便吓两句就吓住了。 沈茉儿想了想,说:“那就麻烦先看着他们?吧,等那边结束了我再过来?处理。” 收了人家那么多?钱,这点?小事肯定得给?办好,几个服务员笑?呵呵地应了。 今天王三?春、柳吟霜都过来?帮忙了,一个是礼服是他们?厂子做的,得过来?帮着打理打理,还有一个崔建中没什么亲人在世了,林玉翡娘家也只有一个哥哥,婚宴上琐事繁杂,他们?人手不够,王三?春和柳吟霜过来?也能搭把?手帮帮忙。 王三?春爸妈在华彩制衣厂没找到她?,完全是因为她?最近都在帮崔建中跑腿,人家门卫室的同?志根本就是实事求是告诉他们?的。 等宴席到了尾声时,沈茉儿才把?俩人喊过来?。 沈茉儿其实心里有些猜测,不过不是很确定,王三?春听沈茉儿描述了几句,脸色顿时一白:“好像是我爸妈。” 这时候宾客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只剩一些关系亲近的还在闲聊。 沈茉儿带着王三春他们去了那个房间。 她?们?进?去的时候,王召义和金小英正在跟服务员争论为什么不让他们?出去,看到王三?春,俩人就冲了过来?:“王三?春,你个死丫头,爹妈养你这么大,你翅膀硬了就躲着我们?是吧?” 王召义几步冲到王三春面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抬手就打向王三?春。 沈茉儿一把拽住他的手,厉声:“你做什么!” 王召义上下打量沈茉儿一眼,拧眉:“我打自己?女儿关你什么事?” 沈茉儿:“我是制衣厂厂长沈茉儿,你打我的职工,怎么会不关我的事?” “你就是沈茉儿?”金小英一下子扑过来?,“就是你,就是你让王三?春去那什么制衣厂的是不是?进?厂子当女工能有什么出息?我女儿本来?是进?能进?省城机关当干部的,没准以后还能做大官呢!现在都被你毁了,都被你毁了啊!你要赔我们?,你要赔我们?!” 沈茉儿微微后撤半步,避开了金小英伸来?的手。 王三?春抓住金小英:“进?制衣厂是我自己?决定的,跟沈厂长没关系。” 金小英反手就抓住王三?春:“三?春啊,妈下半辈子可全靠你啊,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我把?你拉扯到这么大可不容易的,你做人可要讲良心啊!” 王三?春表情惊慌了一瞬,随即讷讷重复:“你别这样……” “哎哎哎,我说大妈,你不要一上来?就搞道德绑架行不行,什么叫做人好讲良心,王三?春每个月给?你们?寄那么多?钱,还不够有良心呢?” 柳吟霜插了进?来?,“还有,这事儿跟我们?沈厂长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让她?给?你赔偿,你们?今天跑这儿来?闹事,是想趁机敲诈我们?厂长呢?” 她?一声大喊:“服务员,这里有人搞敲诈勒索,快去报公安!” 走廊另一头,杨倩在宴会厅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没看见那两个上来?闹事的人,她?正有些奇怪,就隐约听见走廊那头的房间传出一阵喧闹声。 正好苏景年、崔建中他们?出来?了,苏景年奇怪问:“倩倩,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杨倩念头一转,说:“我听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正想要不要过去看看。” 第167章 第167章 一更(修) 金小英抓着王三春就要往外走, 有人跟她说的,今天这婚宴上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可?以找人给她主持公道的。刚刚他们被几个服务员吓到?了, 又被拦着出不去, 现在?看到?人,金小英倒是一下子就支棱了起?来, 要去找人了。 有些人在?外头怂,在?家里却?很强势, 尤其面对处于长期处于弱势地位的孩子时。 金小英就是这种人,她不敢反抗在?她看来很有“权威”的国营饭店服务员,但是在?看到?女儿王三春的时候,心?里好像马上就有了底气。 “你跟我走 , 咱们去找人反应情况去, 你一个首都?大学的高材生, 跑去个制衣厂上班像什么样子,你这是被人骗了你!咱们回苏省去,你覃伯伯说了,凭你的学历, 回苏省也?不难找到?工作的, 人家一些厂子都?愿意要的。咱们要了赔偿,就回苏省去!” 他们来首都?, 本意就是想把女儿带回去,先去找个工作, 然后再让她把工作转给儿子, 不过有人告诉他们,过来闹一闹,还能从华彩制衣厂弄点?赔偿。 金小英心?里琢磨着要到?赔偿就给儿子买两身新衣服, 回头上班或是相看对象都?体面一点?,于是对这个赔偿金那是念念不忘。 王三春从小被父母洗脑,一向都?是觉得?父母不容易的,也?是后来下乡去了西北,再后面考上了大学,才渐渐缓过劲儿来。 她知道父母是在?利用?她,但是从小到?大的惯性使然,让她面对父母的时候说不出拒绝的话,也?因此,毕业分配的时候她才咬咬牙,宁可?去西北也?不想回苏省。 西北的日子是苦,但是在?那里她至少是自由的,不用?一边被父母站在?道德制高点?剥削一边心?里矛盾挣扎。 能留在?首都?,对王三春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华彩制衣厂工资挺高的,她把大半的工资都?寄回了家,满以为能因此换得?父母的理解,哪知道他们还真?的找来首都?了。 有那么一刹那,王三春的内心?是绝望而崩溃的。 金小英说的“覃伯伯”她是知道的,那是王召义厂子里的车间主任,从她考上大学,覃家就想跟她家结亲,他们家的儿子其貌不扬却?眼光奇高,前几年想要挑个干部子女结婚,这两年改了,说是要找个大学生。 王三春每回看见他咧着一口黄牙眼神油腻地打量人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还曾经亲眼眼看这人在?巷子里踹了他妈一脚,他妈吭都?没敢吭一声。 王三春想都?不敢想,要真?跟这种人结婚,自己今后得?过什么样的日子。 “妈,你放开我,我在?首都?干得?好好的,我不回苏省!” 王三春鼓起?勇气想要推开她妈,求助的眼神看向沈茉儿和柳吟霜,沈茉儿微微蹙了下眉,拽住想要冲上去的柳吟霜:“三春,这件事得?你自己做决断。” 王三春怔了下。 就在?这时候,苏景年他们过来了。 金小英一眼看去,只觉得?穿着中山装的苏景年和穿着礼服的崔建中都?气势逼人,瞧着就不是普通人,觉得?这肯定就是能给她主持公道的人了,马上拽着王三春凑了上去。 “领导,领导你们可?得?给我们主持公道啊,我闺女可?是首都?大学的高材生,被人忽悠进了个劳什子的制衣厂,她错过了工作分配啊!我们要求赔偿,不赔……不赔五百块钱我可?不答应!” 王三春吓得?再不敢犹犹豫豫,使了吃奶的劲儿把人拉回来:“妈,你胡说什么,我自己选择去华彩制衣厂上班的,我和沈厂长是同班同学,志向一致,我们是想并?肩战斗,把华彩制衣厂建设成为华国最好的制衣厂,为华国创汇的!我们的工作也?很重要的,甚至可?能比去哪个机关里面坐个办公室都?要重要!” 她看了眼苏景年和崔建中,虽然知道苏景年是沈茉儿的舅舅,但是亲妈都?靠不住,几十?年不曾见过的舅舅,谁又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无条件站在?沈茉儿这边呢? 撇开关系不谈,这就是投资商和未来的合作伙伴。 沈茉儿帮她的已?经够多了,怎么都?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华彩制衣厂受到?影响。 王三春咬咬牙,大声:“妈,你们要是再闹事,我、我就去找公安了!” 王三春在?金小英和王召义面前一向都?是唯唯诺诺的,金小英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拍大腿就坐在?了地上:“没天理啊,养了二十?年多年的孩子,她飞黄腾达了就不认父母了啊——” 苏皓、苏婷还有杨乐杨倩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下子眼睛都?瞪大了。 杨倩瞥了眼面色深沉的苏景年和崔建中,趁机煽风点?火:“好好的日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Uncle崔,你可?不要介意啊,我相信茉儿她们也不是有意的。” 苏婷奇怪看她一眼:“这还用说,茉儿表姐当然不是有意的啦,是这两个人找她们麻烦。” 皱皱眉:“他们是三春姐姐的爹地妈咪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三春姐姐啊?” 杨倩:“……” 这个傻子,家产都?要被外人分走了,还在?那里帮外人说话。 苏景年看了眼杨倩,没说话。 林玉翡抓着崔建中的胳膊,叹了口气:“老话说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可?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子女的。” 王三春挺直的脊背忽然弯折了下去,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妈,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还有,以后我每个月只会给你们寄十?块钱,如?果工资涨了,我就多寄一点?。” 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坚定:“我十?六岁就去西北插队了,这些年你们没给我寄过一分钱,我一直都?是靠自己的,按理是不用?给你们养老的,这些钱就当还你们的养育之恩了。” 金小英尖叫:“十?块钱,十?块钱算什么养老?!” 王召义也?冲过来:“我看你是在?外面读书把心?都?读野了……” 他举着手就去打王三春,这回沈茉儿没拦,他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扇在?了王三春的脸上,一抬脚就又要去踹人,苏皓看不过去了,想要去拦人:“哎,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能打人呢!” 结果就被正火气上头的王召义一拳头锤在?了下巴上。 这下,杨彤、苏婷他们都?惊声尖叫了起?来。 沈茉儿因为早瞥见走廊另一头上来的人了,所?以故意站得?老远,以至于王召义往苏皓脸上锤的时候,她根本来不及帮忙。 王三春那到?底是亲闺女,而且王三春应付她爹妈是有经验的,沈茉儿一点?不怕出问题。 苏皓不一样,他一个成年男子跑上去拉架,很容易激发王召义的警惕和怒火,王召义这一拳着实不轻,苏皓下颌皮肤一下子就青了。 “住手,快住手,警察!” 走廊另一头匆匆跑来三个穿制服的民?警,两个男警察飞快蹿过来,三两下就给王召义制住了,另一个女警也?是迅速地来到?金小英身前,拿警棍指着金小英:“起?来,你这是做什么,给华国人脸都?丢光了!” 王召义和金小英看到?警察,一下子都?愣住了。 金小英吓得?浑身发抖,想去扯王三春,被女警指着,不敢乱动,只能哭嚎着说:“我就是找我闺女说两句话,我什么都?没干呐,警察同志,我什么都?没干呐!” 王召义更是吓得?脸色发青,他们家一向都?是金小英冲在?前面的,他端着国营工厂技术工的身份,一向是很要面子的。 也?就是关上门的时候会动手,但是动完手,他还会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啦、对你严厉一点?是怕你被人带坏啦之类的,王三春以前想法简单,被忽悠得?根本找不着北,还以为自己爹娘真?是为了自己好。等到?了西北,见得?多了,加上年纪上来心?智成熟了,才渐渐回过味来。 要不是这回千里迢迢的跑到 ?首都?一趟一趟地找不到?王三春,火气都?被拱上来了,王召义还真?不至于接连的动手。 哪想到?就被警察给当场逮住了。 王召义强自镇定,解释说:“我是跟闺女起?了口角,我是一时冲动不小心?的,这不算什么大事吧?” 沈茉儿在?一旁指指苏皓越发青紫的脸:“我表哥,国外回来的华侨,跟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只是好心?想劝个架,被你打成这样了怎么说?” 打都?打了,这肯定得?好好利用?一下。 苏皓本来皮肤就白,细皮嫩肉的,伤处看着尤为的吓人。 警察一看,嚯,都?给人打成这样了,人还是国外回来的华侨,现在?国家正号召侨胞回乡投资呢,这事情可?是很敏感?的。 沈茉儿又一指崔建中和林玉翡:“他们无故闯入婚宴,把两位的婚礼给搅和了,这事儿又怎么算?崔先生千里迢迢从美丽国回来结个婚也?很不容易的。” 警察:“……” 好嘛,这又是华侨。 得?了,也?不用?掰扯了,先带回派出所?吧! 金小英一听真?要去派出所?,脸都?白了:“不是的,我们不是故意的,都?是那个人,对了,都?是路上碰见的那个人,是他让我们过来闹事要赔偿的,都?是他!你们要抓也?该去抓他,你们不能抓我们!” 她慌张地四处张望,视线很快落在?杨倩身上:“还有,我们不是闯进来的,是她带我们进来的,她说婚宴没关系的,什么安扣崔不会介意的。我们也?没搅和婚礼,我们没来得?及搅和,就被人带到?小房间里去了,你们不能把这事儿扣到?我们头上。你们找她,都?是她,你们不能抓我们,你们要抓抓她!” 她指着杨倩,颠来倒去的就是一句“你们不能抓我们要抓抓她”。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杨倩。 杨彤震惊:“倩倩?” 苏婷同款震惊脸,就连苏皓看向杨倩的眼神都?是震惊而茫然的,仿佛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杨倩慌乱:“你不要乱讲,你自己进来的,关我什么事情!” 虽然她否认了,但是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看出来了,这事还真?跟她有关系。 毕竟金小英原本也?不认识她,不可?能胡乱攀扯冤枉她。 警察深深看了杨倩一眼:“行了,都?先跟我们回去吧,在?场的人也?都?去录个口供。” 考虑到?崔建中和林玉翡新婚,一位民?警留下来问了几句,就让俩人先回去了。 毕竟,总不能让人结婚当天就进派出所?吧? 事情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事情,只不过其中牵扯到?了华侨,还牵扯到?了有人背后蓄意煽动,警察也?是怕再引出什么其他的事情,所?以也?比较仔细,给每个人都?录了口供。 饭店保卫科的人也?被找来录了口供,杨倩的谎言自然也?被拆穿了。 鉴于没有引起?什么恶劣的后果,对方又是华侨,警察只是批评教育了几句,就给人放了。 金小英和王召义寻衅滋事,还打人,被拘留了。 一群人从派出所?出来,王三春打起?精神跟大家道了歉,就跟柳吟霜一起?走了。 剩下就只有沈茉儿他们了,几人刚走到?路边,苏景年忽然开口:“小乐,你和杨倩明天就回去。” 杨乐一怔:“不是说三天后一起?回去?” 他看了眼杨倩,说:“姑父,你不要生气,倩倩就是被那两个人骗了,她就是看他们可?怜……” 杨倩也?说:“没错,姑父,我是看到?那些人人高马大的,拦着他们不让进门,这不公平,我才……” 苏景年摆摆手:“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清楚,你们明天就回去,还有,回去以后尽快搬出去,你们的爸爸妈妈肯定也?很想念你们,你们回自己家去住。” 特意强调了自己家三个字。 杨乐和杨倩脸色大变,俩人不禁都?着急地看向杨彤,杨彤动了动嘴唇,最终扭过了头,他们又看向苏皓和苏婷,苏皓垂眸看着地面,一向心?软的苏婷皱着眉头默默蹭到?了沈茉儿身边。 她是单纯不是傻,她虽然不明白杨倩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她知道杨倩这么做会给沈茉儿带来很大的麻烦。 毕竟如?果那两个人真?的在?婚宴上闹起?来,崔伯伯肯定是会生沈茉儿的气的。 而且,崔伯伯好不容易找到?了林伯母,那么好的婚礼,最后却?闹出这样的事情,别说她爹地了,就是她,都?觉得?对不起?崔伯伯。 沈茉儿拍拍苏婷:“你陪我一起?回趟饭店吧,你姐夫和凉凉还在?饭店呢,你不是说他们那个糕点?挺不错的,我们回去打包一点?。” 苏婷迟疑了下,点?头:“好。” 第168章 第168章 二更 第二天杨乐和杨倩就被打包送走了。 沈茉儿其?实对这两个人并没有?太多?想法?, 毕竟她从来没有?要从苏景年那里得到什么财产的想法?,杨家兄妹这种段位的小动作更影响不到她什么。 不过,这兄妹俩明显胃口被养大了。 听说从小就时不时住在苏家, 这两年岁数大了, 住苏家的时间反倒比从前更多?了,司马昭之心简直都要路人皆知了。 苏景年大概是?觉得自家孩子亲缘浅薄, 所以不介意他们跟表兄弟姐妹亲近一点,对这兄妹俩长期住在苏家的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估计这兄妹俩如果有?分?寸一点, 苏景年也不会亏待了他们,自家孩子吃肉,给他们吃点肉末肯定是?有?的。 只是?没想到他们胃口早被养大了,稍微看到个可?能要来“争夺家产”的, 就把心思暴露出来了。 沈茉儿倒不觉得苏景年把两人赶走是?纯粹为了给自己出气, 苏家这对兄妹, 哥哥清高自傲,妹妹性格单纯,说难听点,一旦苏景年不在了, 苏皓和苏婷还真?玩不过杨家兄妹俩。 苏景年估计也是?突然看清了杨家兄妹的野心, 知道再这么下去,就是?把他自己的一对儿女放在险境了。 沈茉儿倒是?挺佩服这个便宜舅舅的, 不愧是?颠沛流离去了美丽国还能挣下莫大一份家业的人,做事还是?非常果决利落的。 后面?三天, 苏景年天天带着苏皓和苏婷到永宁胡同来蹭饭, 倒是?杨彤没再出现,也不知道是?心有?芥蒂还是?不好意思面?对沈茉儿。 他们回美丽国的头一天夜里,沈茉儿亲自下厨做了顿饭给他们践行, 同时还请了崔建中和林玉翡夫妻俩,算是?向他们赔礼道歉。 到底是?在他们婚宴上闹出了事,要是?换个心胸狭窄的,没准真?得给她记到小本?本?上去。 崔建中和林玉翡倒是?看得开。 “我们都这个年纪了,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要为这么点事情在意,那可?在意的事情可?真?是?海了去了。我们啊,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是?想着好好地?过日?子。” “你这小娃娃,想方设法?地?想点醒你那个同学呢?你都做到这一步了,后面?的就要看她自己,要是?还不醒悟过来,那一辈子被人趴着吸血也是?活该的。” “你个老头子,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我实话实说,多?少年了,我一直都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俩人说着说着,自己斗起嘴来了。 沈茉儿笑笑,给他们面?前的杯子里倒上茶。 苏景年啄了口杯子里的酒,叹息:“茉儿,舅舅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沈茉儿拿茶杯碰了下他手?里的酒盅:“舅舅,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再说,别人干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景年惆怅一笑:“不管怎么样,婷婷是?个单纯的好孩子,你们姐妹俩一定好好的相处。” 被公然忽视的苏皓:“……” 人生第一次产生了自我怀疑,在他爸眼里他竟然都不能算是?个好孩子? 苏婷高高兴兴地?往沈茉儿身边蹭了蹭:“嗯嗯,我跟表姐是?最好的。” 夹缝里突然钻出个小脑袋,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还有?我,我和妈妈,婷婷姨姨,都最好!” 苏婷简直被萌死?了,连连用力点头:“我也跟表姐、凉凉都是?最好的。” 再次不配拥有?姓名的苏皓:“……”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沈茉儿他们把人送到了门口,小凉凉贴在妈妈的身边,冲着几人挥小爪:“舅公、姨姨、舅舅、崔爷爷、林奶奶,明天也来凉凉家玩哦!” 把一群大人逗得直乐。 苏景年蹲下抱了抱孩子:“舅公明天来不了,明年再来看咱们凉凉,凉凉要健康快乐地?成长哦!” 小凉凉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拍拍苏景年的肩膀:“舅公是?不是?也要去工作挣钱啊,钱是?挣不完的,高兴才最重要哦,舅公一 定要高兴哟!” 苏景年失笑:“嗯,舅公听咱们小凉凉的,舅公一定会高兴的。” 几人转身准备走的时候,苏皓忽然转头弯腰对小凉凉说:“舅舅回美丽国给你寄糖果和玩具好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小凉凉一听有?糖果和玩具,大眼睛亮闪闪的,点头如捣蒜:“好呀,舅舅你太好啦,凉凉和你最好啦!” 苏皓心满意足:“嗯,舅舅也和你最好。” 等到把人送出了巷子,小家伙不肯自己走路了,扒着亲爹的大长腿就要往上爬,被傅明泽一把拎起来,轻轻拍了下小屁股:“不是和舅舅最好吗?” 小凉凉搂着亲爹的脖子,啵地?一口亲在亲爹的俊脸上:“我是?安慰舅舅的哦,我和爸爸才是?最好的!” 偷偷看了沈绍元和沈茉儿一眼,又大声补充:“还有外公和妈妈!” 再瞟一眼周平安:“平安舅舅就算啦!” 周平安:“……” 王召义和金小英被关了十天,然后就由苏省公安直接派人来给接回去了。 坚决不给他们继续逗留首都的机会。 毕竟这回是?去华侨的婚宴上闹事打人,下回还不知道能捅出什么篓子来呢。 也就是?被打的华侨没有?追究,不然这个事情还真?是?不好处理。 毕竟被打是?事实,但凡人家回美丽国宣扬一下,可?能国家有?关部门几个月甚至一两年的工作都白?做了。 这个潜在危险和影响实在太大了,所以不管是?首都还是?苏省,两边都是?非常的重视。 王三春甚至都没能再见?父母一面?,她到派出所的时候,人刚好上了苏省公安的车。 回去以后王三春跑到沈茉儿办公室大哭了一场,哭完了赌咒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跟着沈茉儿好好干,为华彩制衣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沈茉儿想说让她先过好自己的日?子都不行,撕心裂肺地?说看透她爹妈了,以后就为了自己活,为了厂子活,为了华国制衣业的未来活。 沈茉儿:“……” 感觉王三春似乎是?脑子里有?一种执念,总得有?点什么东西支撑着她才行,沈茉儿劝了两句最后作罢,随她去了。 公安那边结合王召义和金小英的口供、沈茉儿提供的线索,再加上实地?的走访调查,最终确定了煽风点火给王召义他们指路的就是?原第五制衣厂厂长、现在某街道工厂厂长的高勇。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高勇怂恿王召义夫妻俩闹事,但是?有?一些?间接证据证明他们接触过,加上王召义夫妻俩的口供,公安还是?把相关情况通报给了主管部门。 主管部门当时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几个月后,高勇负责的街道工厂被频频查到管理、税收等方面?的问题,没多?久,高勇就被停职查办了。 之后相关部门顺藤摸瓜,查出高勇在担任首都第五制衣厂厂长期间,利用人事调动、招工招聘等收受贿赂,高勇继停职调查后,很?快锒铛入狱。 而就在高勇入狱的时候,沈茉儿通过崔建中的关系,斥资引进了一批高端设备,华彩制衣厂鸟枪换炮,产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这年年底,华彩制衣厂的样品工作组更名为订制车间,私人订制业务正式对外开放。 转年三月,商标法?开始实施,沈茉儿第一时间注册了华彩和华裳两个商标,正式推出高端品牌“华裳”。 当年秋天华彩制衣厂得到了广交会参会名额,第一次参加秋交会,就拿下了六千多?万的好成绩,不但裁剪简洁、布料舒适的日?常服装广受喜爱,而且以传统工艺、纯手?工制作为卖点的“华裳”品牌服装,更是?受到了部分?人的青睐。 华彩制衣厂一战成名,后面?几年就跟装了加速器似的飞速发展。 然后一转眼,来到了一九八六年。 沈茉儿难得工作不忙,这天早早地?就下班了,顺路买了只烤鸭,结果回到家,家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傅明泽毕业以后进了研究所,这阵子项目正忙,还没回家是?正常的,家里其?他人也不在就不太正常了。 沈茉儿放下东西正准备出门去找找,就见?爷孙俩晃晃悠悠地?进了门,走路的姿势都几乎一模一样。 已经是?小学生的凉凉看到妈妈大眼睛里满是?惊喜:“妈妈,你今天这么早下班啦?!” 沈茉儿:“是?呀,可?惜下了班回到家,家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凉凉笑眯眯地?撒娇:“妈妈,我下回一定在家等你。” 小嘴叭叭地?:“妈妈,我和外公去捡漏儿了,我们从地?摊上买了两个瓶子,外公说这绝对是?好东西,我们今天赚到啦!” 第169章 第169章 更新 刚来首都的时候, 沈绍元还想?着挣点?钱,帮闺女分摊点?经济负担,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不需要他“奋斗”了。 他手里有连环画的稿费, 沈茉儿有学校发的补贴和华彩制衣厂发的工资, 傅明泽有学校发的补贴……和老傅家贴补的钱,这些钱应付他们一家子的开支绰绰有余。 特别是后来周平安也?能独立画连环画挣钱了, 周文华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家里吃饭的人少了, 收入却反而多了,就更?不用?愁钱了。 哦,还有,政策放开以后, 他们想?要出点?手里的黄金也?更?方便了, 实在不行卖金子就得?了。当然?, 这几年他们也?根本没有需要支出这样大笔资金的时候。 家里不管明面?上还是实际上都不缺钱了,沈绍元连环画也?不画了,成天跟胡同里的邻居,要么就是跟通过出版社、各种协会认识的画家、书法家们喝茶聊天、下棋逗鸟, 四舍五入也?算是初心不改, 回?归了他当初当闲散王爷时候的生活。 这阵子沈绍元又爱上了收集古玩。 说?说?是收集古玩,这时候古玩市场也?不规范, 都是在长椿街、国华商店后街这些地方摆的摊子,打的多半也?是旧货市场的名头。 沈绍元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 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不算熟悉, 但是他书画造诣高超,加上从?小?在宫廷生活,耳濡目染形成的眼光, 是旁人所不能比的。 他去“捡漏儿”,也?不追究人家东西的朝代?,只买自己看得?上眼的,还别说?,真被他淘到了不少好东西。 其他人不懂,傅老爷子还是懂一点?的,据老爷子鉴定,沈绍元淘回?来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有些年头的好东西,剩下那么一两成,虽然?是新货,但也?是制作精良的工艺品,就沈绍元出的价,也?不算太亏。 其实他们家宝库里这种东西多的是,但是那些都是大凉的东西,轻易是不能拿出来的,沈绍元淘回?来的这些,倒是直接就能摆在家里了。 沈绍元从?中得?了些乐趣,兴致就更?高了。 这不,今天凉凉同学放学早,沈绍元就带着外孙女儿又跑去“捡漏儿”了,带回?来两个青花瑞兽纹梅瓶,爷俩都爱不释手,进?了屋子还头碰头地在那儿看呢。 正好胡婶子拎着篮子进?门,瞧见祖孙俩的样子,立时笑道:“哎哟,这是又淘到什么好东西了?” 沈茉儿他们都忙,本想?再找个人回?来帮着做饭,只是他们不想?外人住在家里,只单单帮忙做饭的人一时不太好找。 胡婶听说?以后就说?反正两家离得?不远,干脆就都她来做好了。一家早点?、一家晚点?就行,她做饭利索,烧两家的饭菜也?简简单单。何况沈茉儿和傅明泽经常不回?家,有时候剩了沈绍元和小?凉凉两个,爷俩就把门一关,直接去九号院儿了。 胡婶在傅家多年,这么说?也?是觉得?多烧几个菜没多少活儿,但是沈茉儿肯定不能让人白忙活,还是给她算了工钱,胡婶推辞不过也?就收下了。 每月多二十块钱的收入,胡婶也?是高兴的,干活儿自然?就更?尽心了。 小?凉凉扭头:“胡奶奶,这个瓶子可漂亮吧?” 胡婶哪里懂这个,不过嘴里还是应和着:“可不,这成双成对的,比上回?那个单个儿的漂亮多了。”说? 完赶忙就拎着篮子进?了厨房。 沈茉儿从?旁看着不禁失笑摇头,大概是从?小?跟着外祖父长大的缘故,凉凉这孩子跟别的小?孩儿不太一样,人家胡同里的孩子成天造房子、玩沙子、跳皮筋的,她倒好,成天跟着外公画画、喝茶、淘古玩。 沈绍元欣赏了一番梅瓶,赶着凉凉去洗手,自己把瓶子拿到书房收好,出来时沈茉儿已?经泡好了茶,他拿起茶杯啄了一口,问:“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沈茉儿也?喝了口茶,说?:“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接下去的活儿都是其他人的了。” 忙归忙,她也?不是那种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的个性,真要那样,一天四十八小?时也?不够她忙的。 沈绍元微微起了些兴趣:“哦,那什么时装发布会是什么时候来着?” 沈茉儿笑道:“下周周日,到时候您喊上些人给我们撑撑场子,我还喊了文华给我们拍照片、做报道。” 周文华虽然?读的是美术学院,毕业后却进?了首都晚报当了记者?,不过她的主职是摄影记者?,以拍照片为主。 华彩制衣厂在首都晚报投了一个版面的广告,到时候报社会出一期专刊,专门刊发他们时装发布会的现场图片。 其实不投广告首都晚报也?会报道的,毕竟本国企业在首都举办时装发布会还是首次,业界都希望华彩制衣厂能大放异彩。 沈绍元平时认识的都是书画届的,艺术家嘛,到底思想?要更?开放一些,对新兴事物更?容易接受,而且这些人都有一定的影响力,“撑场子”这个说法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国内首批服装专业的大学生是去年开始招生的,但是在此之前,华彩制衣厂其实就吸收了一批美术学院的在校大学生组建了一个设计专业小?组。 这个专业小?组不仅有国内知名教授授课,还组织了几次出国考察学习的活动,由柳吟霜这个外语专业的副厂长和柏俊文这个负责业务的副厂长一起带队去巴国和美丽国,见识他们那里专业服装设计师的工作。 有崔建中的牵线搭桥,专业小?组在国外学到了不少真东西,这几年也?在紧跟国际潮流的同时,开始探索富有华国特色的服装设计的道路。 设计稿画了不知道多少,终于,今年沈茉儿决定自己办服装发布会。 其实沈茉儿不仅邀请了首都的媒体,她还通过崔建中、苏景年还有保罗等外商朋友,邀请了国外的专业人士和媒体。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这阵子她为了能把这个发布会办起来,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现在各相关单位的手续都办好了,场地租好了,服装准备好了,媒体邀请好了,就连上台的模特都落实好了,剩下细碎的活儿沈茉儿就不管了。 这是华彩制衣厂第一次办服装发布会,也?将?是华裳这个牌子第一次登上国际时装界的舞台,沈茉儿紧张是有的,但是心态还是比较放松的。 其实,华彩制衣厂办这个服装发布会,也?不全然?是为了自己。 从?前年第一家私营企业光彩实业获批成立后,这两年私营企业跟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 服装行业设备简单、门槛不高,尤其布票还被废除了,这几年服装厂真就是遍地开花,其中广市的服装厂因为临近港城,服装款式新潮时尚,最受国人的喜爱。 市场的巨大变化,给首都的老牌制衣厂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也?是从?前年开始的,几个厂子都出现了库存积压的情况,工厂效益更?是连年下降。就连首都第一、第二制衣厂这样的行业龙头,如果不是承担了大量工作服、劳保制服的生产任务,估计业绩报表也?是完全不能看的。 这些厂子走下坡路的原因,一方面?是私营服装厂增多,市场竞争加大,另一方面?也?是他们服装款式常年不改,产品非常单调,已?经无法满足群众日益变化的着装需求。 市场竞争严峻而残酷,华彩制衣厂虽然?从?诞生之初就是以款式新潮洋气取胜,但是也?不能故步自封,所以沈茉儿再三?考虑之下,决定引进?国外服装行业的一些先进?经验,开时装发布会就是其中之一。 也?是想?着,由华彩制衣厂来做吃螃蟹的第一人,让那些老牌制衣厂也?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再固守旧思维,对新潮的服装款式接受不良。 嗯,服装发布会的邀请函也?送到了首都各大制衣厂厂长们的手里了。 一周后,首都工人文化宫。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工人文华宫前的广场上,来广场上练太极拳太极剑的老头儿老太太们看着大门口的横幅都有些新奇。 “首届华彩时装发布会,时装是什么东西,时装发布会是什么东西?”一个举着太极剑的老太太奇怪的问。 “不知道,又是什么洋玩意儿吧。”拿着太极剑的老头儿皱了皱眉头。 “你?自己不懂就说?人家是洋玩意儿!”老太太反驳,“不管是不是洋玩意儿,到了咱华国的地界儿上,那都是华国玩意儿!” 就在这时,一个高挑的女孩儿从?他们身边走过,闻言给老太太竖了个大拇指:“奶奶,您说?得?对,您是这个!” 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那可不,老太太我可也?是洋气人儿。” 等到女孩儿走远了,老太太又忍不住说?了句:“这小?姑娘长得?可真高,长这么高,还穿一双那么高的鞋子,不过走路走起来是真好看。” 高挑女孩儿背着背包走进?了工人文化宫,一路到了修改搭建好的舞台后面?。 她其实来得?已?经够早了,但是后台已?经到了好几个人,有的在吃早饭,有的在化妆,女孩儿跟其他人打完招呼,找了个位置坐下,也?从?包里拿出化妆品开始化妆。 他们这些人都是华彩制衣厂自己组建的业余模特队的。 说?是业余模特队,其实首都根本就没有专业的模特队,他们应该就是首都最专业的模特队了。 不过说?业余也?没错,因为他们这些人干模特儿都是兼职的,主职形形色色,有工厂职工,有家庭主妇,有学校学生……大家都是被华彩制衣厂人事部门的人到处挖来的。 他们之前除了练习,就偶尔拍个衣服照片,这还是他们模特队成立以后第一次正式“演出”,大家都很兴奋也?很激动。 女孩儿有些紧张,但是又有些兴奋,她很期待今天的演出。 她化完妆的时候,华彩制衣厂的人也?到了,综合科科长王三?春领着人把挂在特制滚轮架子上的服装推进?来,他们身后,副厂长柳吟霜边啃着个包子边说?:“那个架子上的衣服尤其要小?心,千万要看好了,那布料贵着呢!” 跟在她身后的副厂长柏俊文一脸欲言又止,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你?才是小?心点?,你?这包子的油可别沾到衣服上了。” 柳吟霜柳眉一竖,哼了一声,不过还是往后退了两步:“得?了,我去外面?吃。” 她拍拍柏俊文的肩膀:“你?出来。” 柏俊文一转头也?跟着她往外走,俩人走到个没人的空地上,柳吟霜才说?:“今天前面?没你?什么事儿,你?就留在后台看着衣服吧,这衣服交给其他人看我不放心。”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其实不是衣服料子贵,我跟你?说?,衣服上的珍珠是真的!妈呀,你?应该瞧见了吧,领口那里那颗珍珠有龙眼那么大,这玩意儿竟然?是真的!这得?多少钱呐,你?说?说?,沈茉儿这厮竟然?就这么让人推过来了!” 柏俊文:“……” 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 顿时着急起来:“那你?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衣服贵!” 柳吟霜得?意一笑:“我这叫围魏救赵,掩人耳目,人家都以为衣服料子贵,哪里想?到其实是珍珠贵。” 柏俊文:“……” 这有区别吗? 要真有人起了歹念,难道还能把珍珠留下,单单拿走布料? 柏俊文转身就走。 就不该把他喊出来,他就该一眼不错的盯着,不然?他们说?话的这么一会儿,衣服出了问题怎么办? 柳吟霜三?两口吃完包子,回?去后台看了眼,果然?看到柏俊文坐在那堆衣服旁边,一眼不错地盯着衣服,瞧着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柳银霜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了会儿,柳吟霜一转头就走去了前台,前台的音响师傅、灯光师傅这时候也?到了,大家最后再检查了一遍设备,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时间。 柳吟霜看到沈茉儿带着秘书小?刘走进?来,赵正辉也?来了,正带着人在核对座位和名单,她走了过去,凑到沈茉儿身边,说?:“你?怎么把那件衣服跟其他衣服放一起了?” 沈茉儿疑惑:“哪件衣服?” 柳吟霜无语,有时候她真是觉得?沈茉儿有点?奇葩,明明当年差点?饿死的人,偏偏有时候却真是有点?视金钱如粪土的意味。 她看了眼周围,隐晦说?:“就那件,那什么跟龙眼一样大的那件。” 沈茉儿恍然?:“没事,你?不是安排了综合科的人看着呢?” 柳吟霜直白道:“那两个小?年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我哪里能放心?不过没事,我让柏俊文在那里守着了。” 沈茉儿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那就辛苦柏副厂长了。” 沈茉儿带着秘书小?刘又把各处仔细检查了一遍,就去了旁边的会客厅等人了。 这个会客厅就在会场旁边,侧门外面?就是停车场,她邀请的嘉宾会先进?入这个会客厅,再从?这边的近路直接去内场。 时间还早,会客厅里并没有人,沈茉儿在里面?坐了会儿,起身吩咐小?刘:“你?去门口看看,应该差不多要来人了。” 她和小?刘一起走到门口,往右拐去了洗手间。 这边的会场是新装修过的,设施很完备,男女洗手间里面?都装了一横排的洗手台,沈茉儿正在洗手,听见外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这位沈厂长可真是能折腾,什么时装发布会,真是狗头上长角,搞什么洋样儿。” “听说?她还邀请了商务部和轻工业部的领导,啧,有后台就是不一样哟。” “漂亮女同志们,人生总是比别人要容易一点?的,换了别人,谁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把个社办厂折腾成现在这个规模?” 沈茉儿甩了甩手,正准备走出去,既然?听见柳吟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老远就闻见一股子烂臭味儿,我还以为是厕所臭呢,走过来才知道哪里是厕所臭啊,是有人嘴巴臭!” “柳副厂长,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来者?是客,我们今天是来参加你?们厂子的发布会的,你?怎么能这种态度!” 柳吟霜一点?没客气:“你?们怎么不说?说?自己,受了邀请过来参加发布会,背后蛐蛐主办方造黄谣,你?们就礼貌了?!还来者?是客,妈的你?们这些人配当我们的吗!” 那几个人差点?被柳吟霜气死:“你?!走,我们走,我倒要看看,回?头知道你?不礼貌的言行逼走了客人,你?们厂长还有上头的领导会怎么想?!” “对,咱们走,呵,不要跟这种粗俗的女人一般见识!” 几人义愤填膺,嘴上互相撺掇着走人,脚下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毕竟别看他们嘴上说?着嫌弃,其实都想?看看华彩制衣厂这个时装发布会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正骑虎难下,就听女洗手间里传出一阵脚步声,没一会儿,沈茉儿出现在门口。 穿一身精致米白套裙,长发松散落在肩头弯折出漂亮弧度的女人,看着比往日还要美。 线条优美的眼眸落在他们身上时微微一眯,唇角露出个笑容,但是眼底却毫无笑意,她的声音甚至堪称和煦:“几位,时间还早,既然?要走就趁早吧,我们今天确实邀请了不少人,多一个少一个的真的无所谓的。” 顿了下,她淡淡说?:“至于领导怎么想?,我只能说?,几位真是想?多了,商务部和轻工业部的领导哪里会注意到你?们在或者?不在?” 几个男人一瞬面?色通红,气急败坏地转身就走。 第170章 第170章 更新(修) 沈茉儿怼完了那几个同行厂长, 就跟柳吟霜一起?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会?客厅。正好,邀请的嘉宾也到了一部分了,她俩就和综合科的同事一起?热情?接待上了。 几个国外的媒体记者?沈茉儿交给了傅明?泽的发小戴明?轩, 这家伙八面玲珑, 家里有背景,面对洋记者?一点不怵, 连带的跟相关部门的陪同人员也打得?火热,完全不需要?人操心。 就是这家伙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让柳吟霜过?去跟他?一起?, 沈茉儿冷眼看着,觑着空儿就问柳吟霜:“戴明?轩是不是在追求你?” 她俩也算是共同战斗多年?的战友了,柳吟霜性?格有点咋咋呼呼,有时候脑回路跟别人不太一样, 但是她孝顺、善良、有正义感, 沈茉儿其实?还挺欣赏她的, 俩人关系处得?不错。 不过?,戴明?轩的妈沈茉儿见过?,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对儿媳妇的要?求非常高?, 还非常讲究个门当户对, 柳吟霜这个华彩制衣厂的副厂长,人家怕是看不上眼。 柳吟霜两世为人, 显然?也不是脑子不清楚的,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我跟他?不合适。” 不是不喜欢, 而是不合适。 这也不奇怪, 戴明?轩长得?不错,性?格也很开朗,毕业以后顺利分配进了经贸部, 也算是前途远大,家境更是没什么可挑剔的,以他?的条件,找个不错的对象轻轻松松,要?不是他?妈太挑剔,怕是早就成家了。 毕竟,他?发小傅明?泽同志的闺女都已经读小学了。 沈茉儿也没多问,那边发布会?已经要?开始了。 这次发布会?沈茉儿不仅邀请了行业相关的人,还搞了老顾客回馈活动,在各大经销门市放了一定数量的门票,老顾客可以凭发票领取门票,所以整个会?场坐满了人,非常的热闹。 华彩的老顾客里面,不少都是时髦的女同志,这群人对时装发布会?这种新潮事物非常的感兴趣。 而且,她们不但兴致勃勃地来看发布会?,且几乎每个人都精心打扮了,整个会?场称一句衣香鬓影也不为过?了。 这个景象倒是把几位国外媒体记者?唬得?一愣一愣的。 毕竟在他?们的印象里,华国人是没什么时尚观念的,整个国家的人穿衣风格都非常一致,灰扑扑的,只能起?到基本的遮体御寒的作用。 哪知道今天看到,竟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管是华彩制衣厂的工作人员,还是现场的观众,都打扮得?非常得?体。 不像他?们国家那样前卫,但是服饰搭配也算得?上赏心悦目,加上东方人特有的长相……这些记者?感受到了一种异国情?调的美。 在华国人眼中,他?们是“老外”是“洋人”是“异国”,但同样的,在这些记者?眼中,华国人也是“异国”的。 来会?场的路上,这些记者?还在调侃说华国这样一片时尚绝缘的贫瘠土地上开时装发布会?,简直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要?不是碍于情?面和高?昂的车马费,他?们是绝对不会?千里迢迢跑这一趟的。 现在,这些人互相耸耸肩,各自闭上嘴坐到了主?办方安排的位置上。 其实?不止这些外国记者?惊讶,就是应邀参加的相关 部门领导和几个大厂厂长都有些惊讶。 他?们平时接触的都是单位同事或者?就是年?级差不多的人,生活圈子里偶有几个特别注重形象、打扮特背时髦的,也只以为是个例。 今天突然?一次性?看到满会?场的时髦女郎,还真是吓了一跳。 首都第一、第二制衣厂两位厂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有些感慨,这会?场里面的,其实?都是他?们这些年?流失的客户啊! 甭管前排受邀嘉宾是什么样的心情?,台上灯光已经暗了下去,主?持人缓步而出,热情?澎湃地宣布发布会?正式开始。 看到这位主?持人,前排的特邀嘉宾们又是一愣。 华彩制衣厂搞这么一个发布会?,居然?请来了时下最当红的男主?持。 被这位字正腔圆的广播腔一带,再被这明?明?暗暗的灯光一衬托,会?场氛围陡然?就变得?高?大上了起?来,让人完全想不起?来这个会?场之前都是举办一些全民健身、交谊舞等大众耳熟能详的比赛的。 主?持人开场白后,退到了舞台的侧边,另一侧边的乐队开始演奏,轻快悠扬的乐曲声在会?场内飘荡开,一群身穿早春时装的模特儿踏着音乐的节拍从?后台走了出来。 一般来说,时装发布会?都是发布接下来两个季节的概念服装,但是华彩制衣厂这次的时装发布会?其实?更多的是宣传企业、塑造企业形象,所以整台发布会?直接分了春夏秋冬四季,每个季节都有几十套服装。 音乐、灯光和舞台布景都和四季的服装是搭配的,灯光一明?一暗,音乐一起?一落,场景一个转换,台上模特儿身上的服装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相比国外形式简单的走秀,这场发布会?简直像一场舞台剧,让人目胘神迷。 关键是,音乐、灯光和布景丝毫没有喧宾夺主?,牢牢吸引大家目光的依然?是台上靓丽的服装。 前排几个制衣厂厂长已经忍不住嘀咕了:“这是他?们明?年?要?做的款式?就这么大喇喇地展示出来,不怕其他?厂子跟风吗?” “我看那边还有记者?在拍照,这些图片要?是流出去,做个大致差不多的可是很简单的。” 也有人说:“这个沈茉儿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们想想原来的第五制衣厂吧,不也打着跟风的心思抢市场吗,后来呢?” 还后来,高?勇都“进去”了。 虽说高?勇是自己心思不正,但是一个堂堂的国营大厂厂长走到锒铛入狱的境地,确实?跟华彩制衣厂脱不开关系。 “再说了,每个厂子只来了一个人,没有一线的师傅在,仅凭咱们几个,回去就算是说,怕也说不清楚。” 三言两语间,几人就把刚刚升起?的念头又打消掉了,但是看向台上的眼神却更加的认真了。 哪怕说不清楚,能说个大概也成啊,至少也是一种流行风向,没听后面那些观众每次模特儿一出来,都忍不住地在那里尖叫嘛。 倒是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他?们这些首都服装行业的龙头企业,都下意识地想学华彩制衣厂的服装款式。 等到四季的服装展示完毕,大家满以为发布会?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台上突然?又响起?“咚,咚,咚”的鼓点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嘈嘈切切的琴声,伴随着琴声,美丽高?挑的模特儿再次走上舞台。 只是舞台灯光有些幽暗,一时看不清模特儿们身上穿着的衣服,然?后,“咚”地一声鼓响,舞台中央突然?打上一束雪亮的灯光—— 看清模特儿身上的服装,会?场内突然?响起?一阵整齐的惊呼! 这是无?数人在同一时刻倒吸气后发出的低呼汇聚一起?。 实?在是,太漂亮了! 这些衣服不知道是什么面料的,在柔和的灯光中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光滑,柔软,细腻,高?贵。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些衣服明?明?样式简单、裁剪简洁,款式就是平时出门能穿的连衣裙,但是每一件裙子又显得?那么的与众不同。 或是领口,或是袖口,或是裙摆,点缀着精美的刺绣。 华国最古老最经典的刺绣图样和现代日常的服装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并不觉得?老气或者?是土气,反倒是散发着一种寻常人根本穿不起?的贵气。 高?贵,典雅,时尚,三种气质完美融合。 主?持人磁性?的嗓音适时响起?,语调舒缓地介绍这是华彩制衣厂推出的高?端定制品牌“华裳”出品的服装,每一套服装都有其独特的设计理念,每一个刺绣图样背后都有丰富的文化内涵。 全场都被镇住了。 观众们是被漂亮的服装所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自己不吃不喝三个月不知道能不能买得?起?的衣服,前排的嘉宾们则是各有想法。 轻工业部的一位领导坐在傅致远旁边,轻声笑道:“你这儿媳妇能耐啊,改开以后很多人崇尚国外的东西,就连衣服鞋子都要?追求什么国外的大牌子,瞧瞧,不是咱们的东西不好,是之前大家没有把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做好嘛!” 傅致远替儿媳谦虚了一句:“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轻工业部的领导笑着点了点他?,没再说什么。 与他?们隔了一些位置的几位国营大厂的厂长神情?非常复杂,他?们这边还在琢磨着怎么跟华彩制衣厂学学,跟上市场的潮流,结果人家早已经走到了另外一个高?度。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华彩制衣厂这是不但要?打响自己的品牌,还要?做富有民族特色的高?端制衣品牌。 所图非小啊! 至于那群国外的记者?则是早就已经看呆了。 乍一看只是简单的服装,仔细看却满是东方神秘感,而且非常的美丽的! 关键是,他?们这些混时尚圈的记者?,对服饰面料、珠宝首饰都有一定的鉴赏眼光,因?为位置离得?近,他?们可以轻易看清那些衣服的面料、衣服上的装饰品还有模特儿身上的饰品。 且不说面料多么好,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这些衣服上的装饰品还有模特儿身上的首饰,好像都是真的! 哪怕各国的工艺水平有所不同,珠宝本身的价值都是差不多的,那些莹润硕大的珍珠,那些珠光宝气的宝石项链……这场发布会?上使用的珠宝丝毫不逊色于国际上最顶尖的时装秀,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再大牌的服装设计师也不可能像这样,把这些顶级珠宝不要?钱一样地拿出来展示。 “哦,不,我一定是看错了,是假的吧,听说华国人制假的水平很高?。” “伙计,面对现实?吧,这就是真的,我可以用我的名誉发誓,天呐,那件用珍珠装饰的衣服实?在太漂亮了,这样高?贵裙子,只有真正的女王才能穿吧?” “我相信这是真的,我的祖父曾经来过?华国,跟着军队离开的时候,他?带走了两件饰品,是非常珍贵的宝石,我的祖父告诉我,这样的宝贝华国有很多很多。” “说实?话,他?们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样,除了这些宝石,这些服装也非常的美丽!我要?告诉我的朋友保罗,他?向我推荐的这个品牌非常棒!” …… 时装发布会?在观众热情?的尖叫和掌声中圆满结束,沈茉儿原本还想亲自将受邀的嘉宾送到停车场,结果刚走到一半就被百货大楼、供销社的领导还有他?们这几年?发展起?来的经销商们给围住了。 “沈厂长,发布会?的服装可以订货了吗,能不能现场下定?” “沈厂长,我先给你们打十万块钱的定金怎么样,第一批货一定要?给我们!” “沈厂长,所有的款式我们都感兴趣,对了,你们今天发布会?的样衣卖不卖,我们这边跟港城的明?星有接触,可以把样衣推荐给他?们。” “……” 沈茉儿周围被挤得?水泄不通,最后还是赵正辉和柳吟霜带着人把她从?人群中解救出来:“各位厂长,想要?订货的跟我们去那边,我们已经准备了服装图册和相应的接待人员,现场就能签订购合同。” “对对对,不用找沈厂长,这事儿她说了不算,你们找我就行,往这边走。” 这些人太过?激动,拦在半路,直接把商务部、轻工业部领导的路都给挡住了。 领导们看看这边争抢订货的场面,又看看几个垂头丧气的国营大厂厂长,互相对视一眼,最后,轻工业部的一位领导叹道:“市场是无?限的,我们的同志还要?进一步解放思想呐!” 几人也没再劳烦华彩制衣厂的人,自己悄悄地就走了。 人家正忙着呢,他?们就不要?给人家增添负担了。 那边沈茉儿终于从?人群中脱身出来,就发现受邀嘉宾已经快走光了,仍旧留在现场的,只有那几个国外邀请来的记者?。 这几个记者?正拦着 模特儿在采访,他?们一个个的,华国语并不怎么流利,而且眼神尽是往模特儿身上的衣服上瞟,明?显也没怎么听翻译的解说,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他?们的副厂长柏俊文,则带着几个厂里的职工,牢牢地看着这群老外,一副这些老外敢对他?们的服装动一根手?指头他?们就要?跟人家拼了的架势。 沈茉儿失笑摇头,走过?去跟几位记者?打了个招呼,挥挥手?让柏俊文带着模特儿们撤退。 “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一位金发碧眼的记者?用生硬的华国语问:“女士,刚刚那件衣服上珍珠是真的吗?” 沈茉儿点头:“当然?。” 哪怕早有猜测,得?到肯定答复的时候金发碧眼还是发出了一声惊叹,随后马上问:“这件衣服给谁你认为?” 沈茉儿想了想,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当然?是配得?上它的人。” 她反问:“您觉得?谁能配得?上它?” 金发碧眼:“当然?是我们尊贵的女王陛下!” 沈茉儿笑了起?来,不置可否:“或许吧。” 她看了看周围,说:“不然?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些记者?原本鼻孔朝天,刚下飞机就嚷嚷着发布会?结束就要?马上回国参加重要?的报道,现在却一个个像是忘记了之前的说法,主?动表示要?深入地采访一下华彩制衣厂。 特别是华裳品牌的每一件衣服,他?们对用料、配饰珠宝和背后的文华内涵都非常的感兴趣。 然?后,原本只打算再留一天的几人,之后却忍不住留了一天又一天,直到三天后才终于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而这时候,华彩制衣厂的时装发布会?已经上了首都各大媒体,发布会?的录像带甚至出现了在了央台的晚间频道里,被作为文艺节目进行了全程播出。 华彩制衣厂不但在首都,在全国都出名了! 第 171 章【VIP】 第171章 第171章 更新(修) 时装发布会后, 华彩制衣厂的订单量爆发式增长,没过几天,沈茉儿就拿着一叠订单合同去找了首都商务局的领导。 “盖新厂房我们当然是支持的, 土地、政策、设备我们都可以帮忙协调, 可是这个股份的问题……” 郑局长微微蹙眉,改开以后确实有不?少国营工厂不?适应严峻残酷的市场竞争, 业绩下?滑,效益低迷, 甚至是破产。为了提高国营工厂的生产效能,集中力量保存“优势力量”,这两年他们对一些生存不?下?去的企业进行了梳理调整,或出让或合并或关停。 这其实也是改开以后必然要走的一步。 原先国内大大小小的企业, 不?是国有的, 也是集体所有的, 现在放开市场,优胜劣汰,必然会有一大批无法适应市场竞争的企业被淘汰下?来。 首都这两年也出让、关停了不?少企业,但是怎么算, 华彩制衣厂也不?在此?列啊! 这可是首都制衣企业里面唯一仍然高歌猛进的企业, 这个金饽饽,他们牢牢捧在手?心里还来不?及呢, 怎么可能会把股份卖出去? 来之前沈茉儿就知道?这件事不?太容易谈成,她前面说了一大堆, 不?管是土地还是政策, 郑局长都答应得很干脆,唯有在她提出回购国有股份时,下?意?识的就摇了头?。 不?过, 沈茉儿最?近听说首都商务局即将面临大的人?事调整,面前这位郑局长可能年后就要高升了,所以回购股份的事情必须在郑局长离开前谈下?来。 郑局长是个思想开放、脑子灵活的人?,对华彩制衣厂的工作和发展都比较支持,华彩制衣厂受到的掣肘也非常少,可以说大家合作非常愉快。 但是换个人?可就不?一定了,虽说不?至于把沈茉儿这个厂长给?换掉,但是时不?时胡乱塞个人?进来,或者是对厂子的发展指手?画脚,到时候就够让人?焦头?烂额的了。 沈茉儿思来想去,觉得还不?如?趁机降低国资股份的占比,国资控股和国资参股,性质可是千差万别。 当然,沈茉儿自然也不?能直接跟郑局长说,因?为您要高升,我怕下?一任领导来了给?我们念紧箍咒,所以想趁着您没走,先把这紧箍咒给?摘了。 沈茉儿想了想,说:“郑局,您也知道?的,厂房、设备其实都不?是制衣厂的核心,制衣厂的核心是人?。我们华彩这几年培养了不?少人?才,搞设计的,专精刺绣的,还有缝纫手?艺特别精湛的,这些人?都是我们打造华裳这个高端品牌的基础,也是我们能把华彩这个中端品牌打响的关键。” 顿了下?,她接着说:“我听说沪市、广市甚至是港城,像这种有真正技术的专业人?才,人?家都是高薪聘请的,有些甚至是能拿到企业的股份的。我觉得我们厂子里的这些人?才是值得用股份来挽留的,但是这个股份从哪里来?” 郑局长抽了抽嘴角。 哪里来,从占比最?多的国资上来是吧? 不?过想想也是,这个制衣厂原本是南省那边公社的社办企业,当初跟首都第五制衣厂合并的时候,人?家分了一大半股份出来,后来接受侨商投资的时候,又拿了一部分出来,现在再想让人?家拿出来,基本是不?太可能了。 对于柳桥公社来说,这个制衣厂可是下?金蛋的鸡,占了整个公社将近一般经济产值,剩下?的那些股份,别说他这个首都商务局的局长,估计就算是南省商务厅的人?去说,都不?一定好使。 至于那位合资的侨商,这个就更不?用考虑了。 人?家华侨在国内正常投资,投资的企业蒸蒸日上,利润可观,你这突然莫名其妙地让人?家退出一部分股份,人?侨商还不?知道?得怎么想呢,就算是为了首都营商环境的口碑,也不?能这么干。 这剩下?的冤大头?,可不?就只有国资了吗? 郑局长沉吟半晌,最?终说:“这事,还得局里开会商量,你回去等通知吧。” 沈茉儿知道?这事没那么好办,也不?着急,干脆点?头?:“行。” 后面几天沈茉儿一直在跑厂房土地的事情,顺利拿到土地后,就开始联系建设公司快马加鞭地兴建厂房,同时又让崔建中给?她联系设备。 崔建中带着林玉翡出国了,接到沈茉儿的跨国电话,他有些无语:“我这休假旅行呢,再过几天就回国了,你等我们回国再联系不?行吗?” 沈茉儿理直气壮:“您这休假都休了一个多月了,老话都说要劳逸结合,您逸了一个多月了,偶尔劳一下?,正好调节调节。” 崔建中无语沉默几秒,最?后说了声“行了”,就啪地挂了电话。 电话挂掉没多久他公司的人就跟沈茉儿联系了。 沈茉儿这边风风火火地筹备着新厂房的事宜,等了几天没等到郑局长的音信,心说这件事看来确实让郑局长很为难。 不?过沈茉儿也没太在意?,虽然华彩制衣厂是她一手?办起来的,虽然她确实也有趁这次机会自己回购一部分股份的想法,但是她其实并没有利用华彩制衣厂给?自己挣钱的想法。 政策放开以后,她家就算是靠买金子,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她提出回购股份,除了想要脱开头?上的紧箍咒,还真是为了给?厂里的干部职工们牟取利益。 从前年第一家私营 企业光彩实业获批成立以来,这两年私营工厂跟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沈茉儿和郑局长说的想通过股份来留住人?才,并不?是随口忽悠领导的。 她准备等稍微空一点?了,再去首都商务局走两趟,如?果实在不?行,就想法子调整一下?职工的工资结构,给?大家加加工资。 反正私营企业越来越多,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他们这种合资企业大可不?必再跟着国营工厂的工资体系走,适时引进新的薪资体系也很有必要嘛。 不?过,没等沈茉儿琢磨出新的薪资体系,首都商务局那边就打来了电话,说是让他们准备好文件资料和回购方案,三天内交到局里。 沈茉儿觉得奇怪,当天晚上就带着闺女去了第九号院找傅致远打听消息。打听完消息,沈茉儿第二天下?午就带着一应材料再次去了首都商务局。 在郑局长的办公室门口,沈茉儿见到了首都第三制衣厂的厂长。三厂厂长姓张,一推门看见沈茉儿就在门口,吓一跳之余还有些心虚,干笑着寒暄了两句,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沈茉儿其实知道?他为什么心虚。 华彩制衣厂时装发布会的录像带在央台播出以后,据说全国上下?无数厂子都在琢磨这台时装发布会上的服装,首都几家制衣厂自然也在其中,而其中对发布会服装研究得最?透彻的则非首都第三制衣厂莫属。 听说他们在短短时间里就把所有的衣服款式画出了图样,甚至已?经做出了一批样衣,凭着这些样衣,他们也已?经订出了几个大单子,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外贸的单子。 沈茉儿既然搞时装发布会,还把发布会录像带送到了央台播放,对这种情况自然早有心理准备。 时装发布会传递的是设计理念,换言之发布会上的服装更多的是概念兴致的,他们之后投入市场的服装,会在款式上作一些调整。 而且,她办发布会的本意?其实主?要还是为了打响华裳的品牌,而华裳系列的服装又是其他工厂很难仿制的。 总之就是其他企业会抄他们的款式完全在沈茉儿的意?料之中,并且,她还乐于看到他们抄。 毕竟如?果接下?来一年服装市场上满是“华彩概念”的服装,这不?就等于无形中奠定了华彩在服装行业的地位和话语权? 这跟当初被第五制衣厂偷偷抄走款式已?经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事情了。 当然,三厂厂长看到沈茉儿心虚,不?止是因?为三厂抄了华彩的款式,还因?为三厂想要进口樱花国的缝纫设备,但是他们这两年效益低迷,自己手?里没钱,就把脑筋动到了华彩制衣厂股份的事情上。 华彩制衣厂不?是想要回购股份嘛,这笔钱收回去正好可以给?他们买设备。 抄人?家的衣服款式,还要用卖人?家股份的钱来给?自己增添设备,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三厂这个“亲儿子”在欺负华彩这个“半路捡来的”嘛。 三厂厂长能不?心里发虚吗? 别说三厂厂长,就是郑局长看到沈茉儿也有点?尴尬,人?家主?动请求回购股份是一回事,卖掉他们的股份去扶植其他厂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郑局长一向了解沈茉儿的脾气,他都担心沈茉儿要拍他的桌子呢,结果就见沈茉儿笑眯眯地递上材料,心平气和说:“听说局里最?近资金紧张,我们华彩人?一向是乐于为领导分忧的,原先说好的回购百分之十?,要不?就改成回购百分之二十?吧?” 郑局长:“……” 第二天,为了完成生产任务正争分夺秒赶工的华彩制衣厂突然暂时停工召开全厂大会,会议上,沈茉儿宣布了一个重大的消息,每一位华彩制衣厂的干部职工,都将有机会认购本厂股份,按照工龄、级别等条件,每人?自愿限购一定份额,不?愿意?购买的不?作强制要求。 职工们一下?子就沸腾了! 怎么可能有人?不?愿意?购买,不?愿意?购买的那都是大傻子! 作为华彩制衣厂的一份子,他们可比外面的人?都更清楚厂里效益到底有多好! 尤其是时装发布会后,据说销售科的电话每天都响个不?停。 他们厂子只会越来越好,能有一点?点?厂子的股份,以后肯定都能分到很多钱。 当天,厂办就收到了一大摞的认购申请表。 谷小娟是当初华彩制衣厂刚成立时候就通过居委会介绍进厂的第一批老员工,她是快下?班的时候才匆匆填好认购申请表交上去的,交完表格以后,她和邻居张霞一起骑车回家。 俩人?是同一批进的厂,工龄都比较长,认购的份额甚至比一些科室主?任都要高。 张霞一脸兴奋,高兴道?:“沈厂长说有了股份咱们就是厂子真正的主?人?,听着这话,我当时心脏就砰砰砰地直跳,你说咱们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当初能被介绍进华彩制衣厂来上班。” 谷小娟抿着嘴笑了笑,其实她和张霞的想法是一样的,她也觉得她们真是太幸运了。 她是下?乡插队回城的,插队的时候才十?六岁,初中刚毕业,学历不?高,没技术没特长,回城以后很长时间都没能找到活儿干。 当时居委会给?她介绍到华彩制衣厂的时候,也直白地说过,这个厂子就是个外地公社的社办厂,能不?能办起来,能办多久都很难说,她反正找不?到工作,就先在这个厂子里凑合干着。 哪知道?这么一凑合就“凑合”了这么多年。 原本不?被人?看好的社办企业,已?经成为了首都饶有名气的服装大厂。 现在,她们还能购买厂子的股份了。 “买股份的钱你够吗?”张霞问。 张霞年纪比谷小娟要大一点?,她进厂子的时候就已?经成家了,家里对她的工作很支持,买股份的钱哪怕她手?头?不?够,家里肯定也会贴补的。 谷小娟不?一样,她上头?两个哥哥,家里还有些重男轻女,且不?说家里愿不?愿意?出这个钱,哪怕家里愿意?出,这股份以后算谁的也很难说。 谷小娟揿了下?车铃,随即不?好意?思地说:“我前两个月处了个对象,我对象把他的存折放在我这里了。” 她的认购份额挺多,光光自己攒的钱确实还少一点?,不?过她和对象已?经商量着准备结婚,先跟对象借一点?也没有关系。 张霞诧异:“可以啊,你什么时候处的对象,怎么都不?说一声?” 谷小娟不?好意?思地:“就最?近。” 两人?聊了几句,到了岔路口就分开了。 到家以后,谷小娟发现表妹杨甜也在她家里。杨甜是她小舅的女儿,她妈一向疼小舅跟疼大儿子似的,然后爱屋及乌地,对杨甜这个小舅唯一的女儿也特别好。 反正比对她好多了。 加上杨甜这个人?面甜心苦,在长辈面前很能装,实际却经常做些欺负人?的小动作,谷小娟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偷奸耍滑的表妹。 “哟,咱们光荣的工人?同志回来了。”杨甜笑嘻嘻说,“表姐,听说你们厂子最?近生意?特别火爆,天天加班加点?,怎么样,最?近加班费挣了不?少吧?” 没等谷小娟开口,谷母就说话了:“效益再好有什么用,哪有你自己做老板挣得多,你表姐就是笨,死?脑筋只能挣死?工资,哪像你一个月就能挣她好几个月的工资。” 杨甜是个体户,自己开了家店卖服装,已?经是万元户了,谷母每次看到这个外甥女,都得嫌弃一番谷小娟。 换了平时,谷小娟可能会气得吐血,但今天她的情绪非常平和,甚至还淡淡附和了句:“那是,造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嘛,何况我们当工人?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谷小娟心里想的却是,认购到股份以后,自己什么都不?用干,每年能拿到的就不?比杨甜少,而且,车间主?任给?他们分析过,照着他们厂子的发展势头?,厂子的股份只会越来越值钱。 自己做老板当个体户,哪有跟着沈厂长赚钱好? 不?过她不?会跟他们说的,这个好消息她要偷偷地告诉对象。 同一时间,回到家的张霞把这件事一说,丈夫林川马上兴奋地握拳挥舞了下?:“霞子,你们厂子可真是太好了,竟然让你们认购股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靠着这些股份,咱们以后没准都能衣食无忧!” 站在一旁的林母林父对视一眼,林母忍不?住说:“你这也太夸张了,这什么股份,是不?是就跟国债似的,以后能多多少少拿回点?利息?” “不?不?不?,性质完全不?一样!” 林川激动地跟家人?解释了一下?什么是股份,随后说:“霞子他们厂的沈厂长可是个牛人?,他们厂子的效益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以后这个股份也会越来越值钱的!哎哟,没想到我这样的也能吃上软饭呢!” 张霞无语地白了他一 眼,随即也说:“我们车间主?任也这么说,说这个股份以后会越来越值钱的。” 林母:“哎哟,那可真是大好事啊!” 林川高兴道?:“妈,赶紧再多做两个菜,哎呀,算了,我去巷子口的小炒店再买两个好菜来,咱们喝点?酒,好好庆祝一下?!” …… 类似的事情,在首都的许多地方都在上演。 当然,作为厂长沈茉儿自己也提交了一份认购申请表。 她能认购的份额比较多,回家算了算存款好像还不?够,干脆就从宝库里拿了一匣子小金鱼出来。 于是,刚刚加班完回到家的傅明泽一进房间就看见妻子抱着个木匣子坐在床头?,他走过去看了眼,忍不?住额头?一跳:“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哪怕知道?妻子有一个宝库,傅明泽这些年也都只当没有这回事,更是从来都没有进过宝库,并不?知道?宝库里都有什么。 当然,从沈茉儿偶尔拿出来的小金鱼、珍珠、宝石项链等等,他大致也能猜到,这个宝库里东西怕都是些奇珍异宝。 平时不?怎么动宝库的东西,今天突然拿出这么一匣子的小金鱼出来,肯定就是有什么事情了。 沈茉儿把认购股份的事情说了,傅明泽想了想,把她手?里的木匣子盖上,顺手?放进梳妆台的抽屉,俯身先亲了口,说:“这钱我来想办法。” 沈茉儿笑眯眯看着他,调侃:“怎么想办法,回去跟你爸妈要啊?” 傅明泽干脆坐下?来,将她搂进怀里,又亲了口,似笑非笑道?:“对,回去跟爸妈要,谁让你爱人?是个没用的二世祖,你认清现实吧。” 卧室门被“嘭”地撞开,凉凉一声大喊:“爸爸,宵夜做好了!” 随即歪着头?问:“爸爸,什么是二世祖啊,你是没用的二世祖,那我是什么啊?” 傅明泽:“……” 沈茉儿顿时噗嗤笑了出来。 第172章(正文?完) 第172章 第172章 正文完 华彩制衣厂内部认购股份的事情, 在业内引起了轰动。 中间还引发了一些连锁反应,有?一些效益不太好的小型企业,因为华彩的事情得到启发, 也搞了内部股份认购, 想?把经营风险转嫁到职工身上。 结果?参与认购的人寥寥可数。 改开也有?不少年头了,这几年干个体户的、自己?开厂办企业的比比皆是,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老?百姓心里早有?一杆经济称,知道厂子效益不好,谁还敢往里头投钱?现在可不是捧铁饭碗、吃大?锅饭的时候了。 最后这些“东施效颦”的企业,不但?没?能转嫁风险, 反倒是受到了行业内的群嘲。 这么一对比, 大?家就更得感叹华彩制衣厂的厉害了。 谁能想?到啊, 当年不过几台二手设备、一个租来的大?杂院起家的厂子,如今竟然会发展得这么好,这福利待遇,就算是电力、石油这样的好单位, 都跟他们没?法比了。 毕竟电力、石油这样的单位, 福利待遇再好,也不可能让职工认购股票、给职工分红不是? 就在许多人都眼红不已的时候, 华彩制衣厂又有?新动作了,他们厂子新厂房的土地批下来了, 要进场动工了! 开工仪式这天, 沈茉儿特地围了一条正红色围巾,仪式结束后,记者给与会领导拍了张合照, 戴着?红围巾的沈茉儿站在一群中年男子之间,显得尤其的醒目突出。 照过相后,沈茉儿将几位领导送上车,随后自己?也往车边走去。 刚走到车子旁边,就看见不远处一辆小面包车疾驰而来,随后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车子就停在了离她不远的马路旁。 沈茉儿认出来这辆小面包车是厂里后勤的,忍不住挑了下眉。 面包车嘭地打?开,柳吟霜从上面跳了下来:“啊啊啊,沈厂长,咱们华彩火了,火了!” 沈茉儿:“……” 她忍不住说:“咱们已经火了挺久了。” 时装发布会后各大?媒体争相采访他们,他们趁机将事先拍好的广告片投放到了央台,华彩的知名度和美誉度得到了空前的提高,他们现在已经是家喻户晓的知名品牌了。 柳吟霜已经蹦到她面前了:“不是这种火,是在国?外火了,国?外!” 当初邀请来的国?外媒体,后续都陆陆续续刊发了华彩时装发布会的新闻,这些新闻热度也还行,算是给华彩在国?外打?出了一点知名度。 但?是外国?人更多的只是对华国?的这个神秘东方?国?度的民族服饰感到好奇,想?让他们选择华彩制衣厂的品牌服装,还是不太可能的。 而且,新闻每天都在发生,这则小小的新闻很?快就会让人淡忘。 直到最近,一位美丽国?的当红歌星在一档访谈节目中表示自己?对华国?时装发布会上的一件衣服很?感兴趣,想?要购买这件衣服作为演唱会的服装,只是暂时还没?有?联系到厂家。 甚至她当场就拿出了一张非常清晰的照片,并用非常夸张的语调对着?照片大?夸了好几分钟,倾诉了自己?对这套服装尤其是服装上那些漂亮珍珠的喜爱。 访谈节目一经播出,观众们尤其是歌星的粉丝们纷纷找来当初的新闻,还有?热心民众给报社、电视台打?电话?,请他们帮忙联系华国?的生产厂家,务必帮助他们热爱的偶像找到喜爱的演出服。 之后不久,美丽国?、巴国?、英格丽国?等国?家的小报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些“揭秘新闻”,从面料、手工、珠宝的价值到服装款式、绣图背后蕴藏的文?化内涵,对华国?那件神秘的服装进行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解析。 搞得这些国?家的民众比华国?老?百姓对这件衣服都还要熟悉。 熟悉了之后,民众尤其是粉丝们就更加觉得,这套高贵典雅的服装实在太适合他们热爱的全民偶像啦! 尤其是那颗据说在华国?也是数一数二的珍珠,不正该被他们独一无二的明星所拥有?吗? 甚至有?民众都开始给各国?外交机构、华国?大?使馆打?电话?,恳请他们帮忙接洽联系。 既然想?要得到这套服装,又怎么可能不搞清楚这套服装是哪个厂家生产的?华彩制衣厂这个名字自然毫无疑问地在各国?出名了。 就在半小时前,柳吟霜接到了那位明星经纪人的电话?,正式跟他们洽谈购买服装的事情,然后,她刚放下电话?,又马上接到了巴国?国?际时装节的邀请电话?。 巴国?是时尚之都,全世界时尚的风向标,巴国?国?际时装节更是全球时装界最重要的盛事,改开以后华国?的服装企业还是第一次接到巴国国际时装节的邀请。 “咱们可以去巴国?了,厂长,你一定要带我?去,我?上……不是,我是说我这辈子的梦想?就是去巴国的时装节上拍照了。” 柳吟霜激动之余差点说漏嘴。 上辈子她年纪大了以后曾经给一个电影明星当过保姆,电影明星经常要去国外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其中就有?巴国?时装节。 每次听电影明星说起时装节衣香鬓影、群星璀璨的现场,她总是特别的向往。 别看她那时候年纪不小了,可是哪个女人不爱美啊,尤其是像她这样年轻的时候家里条件困难从来没?有?机会好好的打?扮的人,年纪大?了其实内心是非 常羡慕那些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的。 巴国?时装节,那里面可都是全世界最会打?扮的姑娘们。 没?想?到这个大?大?的梦想?这辈子居然有?机会实现啦! 沈茉儿失笑:“时间还早呢。” 翌年九月,巴国?埃塔前的喷水池上被搭了一个长达两?百多米的T台,来自世界各地的模特儿相继在T台上展示服装,华彩制衣厂带着?自主设计的华裳品牌服饰亮相,引发了轰动。 十月初,华彩团队回国?,受到了□□、轻工业部相关领导的接见,鼓励他们继续为祖国?的服装事业努力奋斗。 当月的广市秋交会,华彩制衣厂拿下八千万美元的订单,成为首都服装行业创汇龙头企业。 十一月,华彩制衣厂在首都举办华裳之夜酒会,邀请国?内外明星、富豪观看时装秀,“华裳”正式成为国?内首个奢侈品服装品牌。 …… 时光飞逝,进入九十年代以后,华彩制衣厂正式更名为华彩集团,公司在沪市、深市都设立了分公司,同时,华裳品牌被独立出来成立了单独的公司。 到了千禧年,华裳已经成为国?际知名的奢侈服装品牌,是各国?政要、富豪和明星衣橱里的常客。 大?年三?十。 这两?年沈茉儿已经没?那么忙了,集团已经完全走上正轨,华裳、华彩也一如预期成为了两?块响当当的牌子,她感觉自己?的计划都已经达成,就渐渐把公司的一些事情放手了。 大?概是逐渐闲下来,沈茉儿最近开发了一个新的爱好:做饭。 跟着?集团旗下酒店的大?师傅学了好几个月了,沈茉儿自觉厨艺突飞猛进,于是大?手大?脚地包揽了今年的年夜饭。 她在厨房忙了一下午,保姆田婶提心吊胆了一下午,生怕这位平时拿签字笔挣大?钱的女主人,一不小心给自己?弄伤了。 所幸有?惊无险,女主人虽然做菜速度稍微慢了点,但?是手艺确实不错,尤其几个功夫菜做得相当有?水平,简直色香味俱全。 “还没?做好吗,要不留几个请田婶帮忙做一下吧?”傅明泽站在厨房门口,捏着?眉心说。 沈茉儿正好炒完一个菜,闻言关了火,说:“行吧,后面还有?两?个菜田婶帮忙收个尾吧。” 比起胆战心惊地站在一旁看着?,田婶宁可自己?干,忙不迭就答应了。 沈茉儿洗干净手,走出厨房,边走边问:“事情处理完了?” 这些年傅明泽的职位越来越高,工作也越来越忙,他研究的那些东西都是保密的,沈茉儿在家从来不多问,只是大?年三?十还接连有?电话?打?来找人,沈茉儿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傅明泽看了眼厨房的方?向,低头在她颊侧吻了下,说:“没?事了。” 沈茉儿横他一眼,吐槽:“老?夫老?妻的,被人看到多不好意思。” 傅明泽抓着?她的手:“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有?这种思想?,再说,咱们还正当年了,哪里就老?夫老?妻了,凉凉不是还劝咱们要个二胎。” 沈茉儿:“……” 忍不住提醒:“傅所长,咱们生二胎就违反政策了,你这个所长怕是也要被一票否决。而且,你女儿那是羡慕同学都有?兄弟姐妹,想?一出是一出。” 傅明泽:“咱们有?凉凉就够了,不需要再生一个,我?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咱们还正当年,不老?。” 沈茉儿哭笑不得:“是是是,咱们傅所长还年轻着?呢。” 看了眼鬓角已经生出几根白?发的丈夫,沈茉儿忍不住踮脚在他下颌上亲了下。 傅所长这些年工作压力非常大?,虽然不知道他在研究什么,但?是家里书房那一张张奖状、一本本证书还有?一个个奖章,都侧面证明了他工作的重要性和取得的卓越成绩。 一转眼,那个年轻清俊的傅知青,鬓边也已经染了霜色。 田婶那边很?快做好了,饭菜都上桌的时候,全家人左右一看,发现了不对劲:“凉凉呢?” 傅致远皱眉:“中午吃了饭还见她在书房看书呢,后面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沈绍元想?了想?,说:“这么说下午确实没?见着?她,我?以为她找小伙伴玩儿去了,可都这个点了,怎么的也该回来了。” 几个老?人面面相觑。 傅明濯夫妻俩对视一眼,站起来:“我?们出去找找吧。” 他们的六岁的儿子磊磊马上站起来:“我?也去我?也去,姐姐是不是在跟我?们躲猫猫?” 一群大?人:“……” 沈茉儿先安慰几个长辈:“孩子一向机灵,再说大?过年的,一定不会出什么事,你们先吃,我?们一起去胡同邻居家找找。” 傅明泽也起身:“对,我?们几个去找找,你们先吃吧。” 两?对夫妻匆匆出门,在胡同里找了一圈,但?凡凉凉稍微有?点熟悉的,都厚着?脸皮敲门问了,但?是一直也没?找到人。 而且,邻居们都说今天就压根儿没?见过傅家的漂亮孙女儿出来过。 几个人无功而返,回家以后又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还是没?见着?人影儿。 一家人哪里还吃得下饭,九十多岁的傅老?爷子拄着?拐杖站起来:“咱们赶紧去派出所报案。” 老?太太赶紧扶住他:“哎哟,咱们好好坐着?,别给孩子们添乱了!” 沈茉儿也赶紧说:“爷爷,您别着?急,您想?想?,凉凉的身手,一般人可奈何不了她。她早晨起来就喊无聊,我?猜她肯定是跑外头玩去了,我?给她几个发小同学都打?个电话?问问。” 傅致远赶紧扶着?老?爷子坐回去:“茉儿说的没?错,咱们凉凉身手好着?呢。” 老?爷子焦急地:“那你们赶紧打?电话?去!” 沈茉儿和傅明泽对视一眼,双双进了书房。 可惜,打?了一圈电话?,都没?人见过他们闺女。 沈茉儿跟老?爷子说得坚决,这时候也难免有?些担心,正想?说要不然就先报警,忽然听见傅明泽问:“会不会,在那里面?” 沈茉儿反应了会儿才明白?他说的“那里面”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发现还真?有?可能。 她示意傅明泽把门锁上,等傅明泽锁好门转身,就见书房墙壁上多了半扇熟悉的门,沈茉儿往门里走去,在门口脚步顿了顿,说:“一起进去找找吧。” 傅明泽迟疑了下就抬脚跟了上去。 这几年沈茉儿闲下来,时不时就会进宝库整理一下,现在宝库里面井井有?条,一排排架子上摞着?整整齐齐的木箱子。 夫妻俩谁也没?说话?,沉默着?一排排找过去,终于在角落的金丝楠木床上找到了人。 那床是当年兵乱他们父女俩躲进宝库时搬进来的,穿越前后父女俩在宝库里住过不短的时间,穿越后这床没?了用处,他们就把床搬到了这个角落里。 沈茉儿许久没?进到这里,这时才发现金丝楠木床上被铺了厚厚的软垫和大?大?的靠枕,床上还放了个炕桌,上面摆了些饮料点心。 “失踪”的凉凉靠在床头的靠枕上睡着?了,手里还抓着?本大?凉的话?本。 沈茉儿:“……” 傅明泽过去把那册纸页泛黄的话?本拿到一遍,低声喊了闺女几声,没?多久,靠坐睡着?的女孩动了动,纤长的眼睫颤动了下,缓缓地睁开眼睛。 “爸爸?” 傅明泽抚了抚闺女的发丝,温声问:“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大?家都等着?你吃年夜饭呢。” 凉凉揉揉眼睛,抬手看了眼表,惊呼:“啊,这么晚了!” 沈茉儿:“大?家都等你吃饭呢,我?们和你小叔小婶在胡同里找你找了一圈,你爷奶太爷太奶都担心坏了,赶紧起来出去吧!” 凉凉从床上蹦了下来:“哎呀,那走走走,咱们赶紧走!” 抓着?爹妈的手就往外跑。 沈茉儿无奈:“这孩子,毛毛躁躁的。” 一家三?口出了宝库。 宝库门消失的刹那,凉凉回头看了眼,随后一手挽着?亲爹一手挽着?亲妈:“妈妈,爸爸,我?刚才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傅明泽马上扭头看向她,凉凉冲亲爹眨了眨眼睛:“我?梦见咱们一家人一起过了一年又一年,过了好多好多好多年。” 沈茉儿:“这不是废话?嘛,你不做梦,咱们也会一起过好多好多好多年的。” 凉凉吐吐舌头:“嗯,妈妈最好了。” 看到一家三?口回到餐厅,几位长辈总算松了口气。 “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 凉凉赶紧蹭到太奶奶太爷爷旁边:“我?在杂物间找东西,不小心睡着?了。” 老?太太赶紧去探她的手:“杂物房那边不冷吗,你怎么能睡着?呢!” 凉凉抓着?太奶奶的手:“凉凉知道错啦,下次不会了,保证!” 拿起桌上酒杯:“我?敬大?家一杯,大?家除夕快乐!” 磊磊最给姐姐面子,马上也抓起酒杯,大?声喊:“除夕快乐!” 长辈们顿时被逗笑了。 饭菜又热了一遍,味道肯定比新做的要逊色不少,不过也不知道是大?家都饿了,还是沈茉儿手艺确实不错,最后除了一整条没?动过的鱼,其他菜都被吃了个七七八八。 折腾了一通,他们家吃饭算是晚的了,吃饭的时候,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已经响了起来,等到吃完饭,磊磊迫不及待地就拉着?姐姐要去放鞭炮。 沈茉儿和傅明泽先去给之前打?过电话?的每家每户都回电告知人已找到,又拿了礼物去胡同的邻居家拜访,等夫妻俩回到家的时候,夜已经有?些深了。 磊磊已经靠在傅明濯的怀里睡着?了,凉凉点燃最后一个烟花,璀璨美丽的焰火在夜空中炸开。 “妈妈,谢谢你来到这里。” 凉凉轻声说。 沈茉儿看向女儿,笑着?把闺女搂进怀里:“宝贝,也谢谢你来到妈妈身边。” 傅明泽无声地看着?母女俩,嘴角翘了翘。 身后,烟花刺啦啦地炸响,夜空中无数璀璨的繁星。 又一年过去了。 (正文?完) 173、第173章 时间拨回到一九八一年 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有些特别,这届大学生考试在冬天,毕业也在冬天。 在首都的这四年,因为孩子还小,来去赶路太过折腾,当然, 也因为跟老沈家其他亲戚关系一般,沈茉儿他们再没回过南省。 毕业这年,正好碰上市里有意让华彩制衣厂与首都第五制衣厂合并,沈茉儿想了想,决定趁着春节回一趟江北县。 毕业生放假都是比较早的,分配单位的那些同学可能不要赶着过年前就去单位报到,沈菜儿没有这个烦恼,她早早安排好了生产任务,厂子里加班加点完成任务后,提前了小半个月就放假了。 厂子放假,傅明泽因为要继续留校读研,也正在放寒假,沈绍元本来就没什么正经事儿,于是一家子行李一收,就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小凉凉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儿,上了火车就好奇得不行,扒着车窗往外面看了半天,看得累了,才窝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 他们一家四口再加上周平安、周文华和陈宇,正好包了一个卧铺车厢,一路倒是清静得很,既没遇上胡搅蛮缠恶意占位置的,也没遇上不长眼的人贩子。 路到了南省省城,又从省城直接转了趟车到了陵江市。 这两年陵江市发展不错,还通了铁路,来往倒是方便不少。 到了市里,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又转去汽车站。让人欣慰的是,曾经连去江北县的班车都要跟其他公社共用的柳桥公社,如今居然有到市里的直达车。到汽车站后,他们只用等上一个多小时,就坐上了回柳桥公社的车。车子是很新的大巴车,收拾得挺干净,售票员是个年轻的女同志,态度挺好,见他们一群人带了孩子,还让前排的几位旅客并了并位置,给他们协调出了两排连在一块儿的位置陈宇从小就是话痨,长大了也没什么改变,自来熟地就跟人售票员聊了起来:"姐,咱们这条线路是新加的吧,我暑假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呢?"他这年纪还有暑假的,肯定就是大学生了:售票员对大学生非常亲切,笑着说:“是呀,这辆车是咱们柳桥公社献礼国庆惠民工程项目,国庆节的时候开通的线路。你是在外地读书吧,你去上学的时候还没开通呢。陈宁笑呵呵道:“可不是,我八月底就回首都了,没赶上趟儿。不过寒假回来就正好赶上了。这班车开通得可真好啊,这样就不用先到县里去转车了,可真是太方便了!旁的乘客忍不住插话:“不止方便了你们柳桥公社的,我们周边几个公社都沾光了,让家里赶个驴车接一下就好了,比去县里方便多了。另一个乘客也附和:“对对对,省了不知道多少时间。我们村就在去柳桥公社的路上,中途下车就可以了,比你们赶驴车还要方便。车里乘客顿时叽叽喳喳地交流了起来也有人感叹,十年前柳桥公社跟周边几个公社还是难兄难弟呢,十年过去人家都快跟县城差不多了。"人家有绣衣厂,还有沈厂长在首都办的制衣厂,财大气粗啊!哎,沈厂长这样的人才怎么不在我们公社呢?我们公社要是有这么一个能人儿,我们也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了,不能进厂子当工人,在厂门口摆个小摊也好啊!"“哎哟,摆小摊那不是投机倒把吗!“嗐,政策早改了,我去省城看好多地方都有人摆摊了,绣衣厂门口也有人摆,生意瞧着应该好不错。 大家的话题渐渐歪到能不能摆摊做生意上去了。 陈宇和周文华对视了一眼,压着声音说:“茉儿姐姐好厉害啊,离开江北这么多年,还有人记着她。 周文华一副你这不是废话吗的表情:“那肯定啊,绣衣厂是我师父办起来的,制衣厂现在每年还能给公社挣好多钱呢! 车上车下包括路边走过的行人,都一下子看了过来。 甚至有乘客在惊呼:“啊,沈厂长,那个就是沈厂长吗?!妈呀,我们跟沈厂长一起坐了一路车吗?!" 旁边有人悄声:“是呀,还说了人家一路呢。 幸好没说什么坏话。 哦,沈厂长好像也没什么坏话能给他们说的。 沈茉儿: s 她赶紧往停在路边的一辆吉普212走过去,站在车子旁边的男青年忙将她手上的行李接了过去:“沈厂长,周书记让我来送你们回去。扭头冲周平安道:“平安你的行李放最外面,一会儿我先给你送回家去。男青年叫丁黍,原先公社里面的小干事,现在是公社书记周兴旺的秘书。因为兜里有钱,柳桥公社这几年发展实在太过突出,公社领导升迁速度也很快,周兴旺被提拔为主任没到两年,又当了书记周兴旺从儿子那里得知沈茉儿他们今天会到,早早就让丁黍开了公社里面的车过来等着了。柳桥公社怎么发展起来的,每一任的领导都心知肚明,不说绣衣厂给整个公社带来了多少工作岗位和财政收入,就说华彩制衣厂每年给公社打来的营业收入,让他们这个小的公社比县里都怀要富裕。有钱好办事,这几年公社的各项工作推进得都非常顺利,农业、教育、基础设施建设…方方面面都走在全市前列。从小处说,没有沈茉儿,柳桥公社就盘活不起来,前头几任领导就不可能高升,那么不管是公社主任还是公社书记。都轮不到他周兴旺来做从大处说,沈茉儿对柳桥公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而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依然是柳桥公社的“财神爷”。人家好不容易回乡一次,公社这边自然要做好接待工作。丁黍得了书记亲自交代的工作,自然要办得妥妥帖帖,给周平安在公社家属院放下后,就又开着车把人送到了杨柳村。冬天天黑得早,他们到杨柳村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村口一片黑洞洞的,村子里倒是灯光点点。财大气粗的柳桥公社已经实现了供电全覆盖,每个村子都有电了,沈茉儿把院门打开,傅明泽抱着已经睡着的小京凉先进了屋,丁委于脚麻利她帮他们把行李搬进院子,走了一地风想回来搬第二趟,就见沈菜儿一手拎了两个袋子轻轻松松地走了过来:“东西都拿下来了,麻烦丁同志了,赶紧回吧。丁黍:那行李都挺重的,他刚才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才拎了两个袋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也没帮上什么忙,那行,那我先回去了,后天早晨我再开车来接您。 刚才路上他问过了,沈茉儿明天不准备去公社,她准备先在家里休息一天。 虽说外头把这位年轻漂亮的沈厂长传得神乎其神,都说她年纪经轻就能取得这么好的或绩,跟地的勤查努力分不开,甚至有人传她为了兼顾学业和工作,每天只睡三四小时,是个名副其实的铁娘子.…,但是奔波劳累了好几天,铁娘子也得先休息 丁黍很快走了。沈茉儿关上院门,草草看了眼大了一倍的院子。去年她给小姑沈茵茵寄了一笔钱,请她帮忙给院子扩建了一下,加盖了两间房,这样他们家小凉凉就也能有个自己的房间了,还有周文华,也能和他们一起住。沈茵茵办事一向靠谱,沈茉儿草草看了眼,就觉得院子修得不错,等进了屋子,到处都干干净净,甚至床铺都已经帮他们铺好了。周文华从小干惯了活儿,一进院子放好行李就跑去厨房烧水了,不过很快她又拎着两个暖水瓶出来了:“师父,水都是烧好的,你们赶紧洗漱下吧。沈茉儿喟叹:“小姑可真靠谱。”她不过是跟沈茵茵说了,让她帮忙晒晒被子,稍微收拾一下家里,她就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于是舟车劳顿的几人赶紧洗漱了,然后就各自回房睡觉了。第二天沈茉儿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她估摸着时间应该不早了,看了眼时间,果然,已经九点半多了。她躺在床上醒了醒神,然后就快速地起床,出门准备洗漱。小京凉穿着件非常入乡随俗的花棉袄,正在院子里跟她亲爹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提水,水不会自己咕嘟咕哪吗?为什么不让我去,水并是什么东西?水井是怪物吗,会吃人吗? 沈茉儿:“… 小凉凉听见开门声,一扭头看见妈妈出来,马上啪嗒啪嗒跑到妈妈身边,一下子抱住了妈妈的腿:“妈妈,凉凉好想你呀!沈茉儿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不太走心地说:“嗯,妈妈也想你。这孩子每次睡一觉醒来,就会说自己好久没见过妈妈了好想妈妈,沈茉儿一开始还挺感动的,时间久了也就渐渐皮了。沈菜儿正洗激,陈大妈拎了一个篮子讲来:“你们家的自留地被老二家占着呢,你们回来也没几天,别去那一家子掰址了,我家自留地长得好着呢,种了挺多品种的,想吃什么菜都管够!几年不见,陈大妈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多了些,不过她面色红润,精神气十足,身体养得不错。沈茉儿吐了口漱口水,说:“行,我们不跟您客气。”陈大妈:“嗐,一点菜客气什么哟!" 弯腰瞅着小凉凉:“乖乖都这么大啦,哎哟,这孩子长得可真好。 小凉凉成天被沈绍元带着在胡同里溜,一点都不怕生,点着小脑袋就认了:“奶奶好,我是最最可爱最最漂亮的小凉凉哦! 正说话呢,陈宇跑进来了:“凉凉,哥哥带你去看做豆腐,我叔爷爷家在做豆腐! 这几年条件好了,大家对过年都越发的重视,年前这阵子村里热闹得不行,杀猪、做豆腐、打年糕…几乎天天都有好吃的好玩的东西。 小凉凉只吃过豆腐,从来没有看过做豆腐,而且,陈字在首都的时候,每每放假就会跑家里来蹭饭,他性格外向活泼,在几个年轻人里最受小凉凉喜欢,小凉凉一听,马上就啪嗒啪嗒地跑过去了。 还不忘挥挥手:“爸爸,凉凉去吃豆腐啦! 傅明泽: 人家明明说的是带你去看做豆腐,看! 这小馋嘴猫。 傅明泽去厨房把早饭热了热,沈茉儿就跟陈大妈在那儿闲聊,等傅明把早饭端出来,她问:“爹呢?”一早起来就出去了。" 傅明泽: 陈大妈:“哦,我知道,早晨我碰见你爹了,他拎了东西去看你堂伯爷他们了。 正说话呢,蔡大妈、王大妈几个也来了,每人手里都拎着个篮子,看到陈大妈已经在了,蔡大妈忍不住说:“就你脚快,亏我还跑你家去喊你呢. 陈大妈哈哈笑道:“我从自留地直接过来这边的。” 沈茉儿见她们篮子里都放满了蔬菜,估摸着底下没准还有别的,顿时有些头疼,笑道: “我家才 复制成功 ◎ 复制成功 大妈们熟门熟路,自己找了椅子就坐下了:“嗐,几颗菜而已,一炒就瘪了,没多少的。 没多久,又一群小媳妇来了,也是手里拎着东西的。 大家互相看看,都忍不住笑了。 院子里坐满了人,有点当初学刺绣时候的样子了。 大家说起那时候,都感叹这才过去多少年呀,怎么感觉就跟上辈子了似的,那时候的日子可真苦啊,别说吃肉了,连颗菜都要算计着吃的。 满屋子的女同志,傅明泽只好把端茶倒水的活儿给揽了起来。 有人忍不住悄声说:“当初哪个杀千刀的说的傅知青要抛弃菜儿回首都的,真该让那些瞎了眼的来看看,人家夫妻感情多好! “还有谁,那些羡慕嫉妒人家过得好的呗!" "老沈家那些人吧,啧,那样的亲戚也真是少见了。 这边正热闹地聊着天,突然门外跑进来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凉凉妈妈,凉凉妈妈,陈宇哥让你赶紧过去,凉凉跟人打架了!" 沈茉儿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们说我家凉凉跟人打架?“ 不是,小家伙才多大啊! 跑来喊人的小子表情复杂:“她把嘟嘟打了,嘟嘟妈妈要打她呢!" 沈茉儿:"……. 174、第174章 九茉儿和傅明泽匆匆赶到的时候,他们家小凉凉还在冲着个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小胖子挥舞着小拳头呢,要不是陈宇抱着她,她大概还得再给小胖子来 子别看长得比他们家小凉凉高了半个脑袋,看上去也挺壮实的,但是一点田都没有 看四小京京中他挥拳头,吓得直往大人身后躲,抽抽搭搭的,哭都不敢大声! 制是护者他的资着头的女人有些器张,指着小凉凉就骂:“别以为你爹妈考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我告诉你,县官不如现管,你可别想在我们制桥公社要威风!这么点大的小品孩儿就散打人,我看你以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明泽拨开人群快步过去,一把抱过自家患,冷眼看向那个女人,寒声:“你这么对一个孩子说话,又能是什么好东! 小凉凉是个在关爱与赞美中长大的孩子,还是头一回被大人这么指着鼻了骂,大服睛里早已委屈地蓄了泪水,只是小家伙是个犟性子,一直瞪着眼睛不肯示强,这时候见爸爸过来了,才委屈地哭了出来“爸爸,是他先抢我的小饼干! 傅明泽心疼得不行,亲亲孩子的额头,温声安慰:“爸爸知道,我们宝宝最乖了。 烫头女人气得要命:“拿你一块饼干你就打人吗,你还好意思哭,我儿子于都擦伤了 小凉凉哭着也没忘给自己中冤:“是我把饼干抢回来,他、他打了我,我才推了他的 哼了一下,超大声说:“你网网!还想打我呢!” 烫头女人:"小小年纪牙尖嘴利的,你. 沈茉儿刚跟旁边几个人详细询问了事情经过,听这人嘴上又要不干不净的,马上出声打断了她:“卢小琴,你闭嘴!" 开始沈莱儿其实也没认出来这人是准,还是旁边人跟她说了,她仔细看了两服,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就是她四姑沈向红的闺女卢小琴。 当初沈向红为了她塞进绣衣厂,还跑来找过他们呢。 卢小琴虽然没能进绣衣厂,但后来绣衣厂发展得不错,带动纺织厂效益提高,纺织厂也就扩大了招 她家里本来就是纺织厂的老人儿,倒是趁机想办法给她弄进去当了个正式工人,后面她结婚沈菜儿正好去了广交会,不过听说她嫁的不错,嫁了个供销社管后勤的 她生孩子比沈茉儿早了毛两年,估计就是眼前这个小胖子了。 虽说这两年粮食宽裕些了,但能把孩子养这么胖的,还真是挺少的, 卢小琴被沈茉儿吓了一跳,剩下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嘴巴张合两下,最后只秃噜出一句色厉内荏的:“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吗,凭什么明 沈菜儿当了多年的厂长,冷下脸的时候看着还是很威严的,何况当初她作为绣衣厂的厂长,在柳桥公社尤其是杨柳村威信是很高( 卢小琴莫名就觉得心里有些打鼓,不敢跟她对视。 胖子感觉到周围不一样的氛围,下意识抱紧了卢小琴,卢小琴看看自己儿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马上又支棱了起来, 副视的样子看向沈莱儿:“你可得了吧你,你早就不是绣衣厂厂长了,还在这儿威风什么呢!咱们好歹也算是亲威,我也不跟你猫扯了,我家学制受了伤,赶紧让你们期设礼组的臭Y头给我家湖咖道歉!还有,你们要赔偿我们医药责 听说沈茉儿在首都还搞了什么制衣厂,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办厂弄钱的本事还挺厉害,卢小琴和她妈沈向红可是背后不知道讨论过多少次,一致认为沈菜儿在首都应该挣了不少钱。 他们家也没个传宗接代的男丁,有钱也是便宜别人,还不如多给他们一点呢.卢小琴越想越觉得理直气壮,一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你们赔五百吧,我儿子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点伤,这次你们伤了他,你们赔五百块钱,我们回去好好给他补一 周国围观的人都倒吸了口气。 别说只是两个小娃娃你打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根本没受什么伤了。这摔在地上手在地上擦了一下的伤,在农村人看来根本都不能算伤。 5,得多严重的伤才敢开口跟人要五百块的赔偿啊! 就算是断胳膊断腿的,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大家看向卢小琴的眼神,都打心眼里觉得这女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沈茉儿盯着卢小琴看了几眼,她印象中卢小琴还是当年有点精明但是胆子不大的样子,没想到她这几年改变这么大 当然,也有脑子灵光的悄悄提醒沈莱儿:“她家男人现在是公社副主任了。 所以才这么器张。 沈菜儿挑了下眉,说:“既然这样,那咱们找派出所吧,你儿子的伤可以请派出所的同志帮忙鉴定一下,如果真需要赔偿我们肯定会赔的。 卢小琴其实听见那人说她男人是公社副主任了,她有些得意,听沈菜儿这么说以为她是怕了。 不过她正想开口,就听见沈茉儿稍微停顿了下后又接着说了一句:“当然,我也会向警察反映,那么点伤口你就想问我要五百块钱,是不是构成敲诈勒索。 卢小琴一听沈莱儿说要去派出所,还要治她敲诈勒索,她心里就犯虚了,不过还是强装镇定:“你别唬人。 沈菜儿云淡风轻:“我不唬人。你也说了,我们夫妻都是大学生,我们当学生的,都是相信公安机关的。 小琴: 你们算什么学生,明明毕业了。 “你一张嘴就是五百我们可都听见了的。 "你一个姓卢的,跑到我们杨柳村来欺负姓沈的孩子,你还敢在我们村里器张呢? “就是,公社副主任有什么了不起,不行我们就去问问公社书记,是不是当官就能在村里横行霸道了。 “不就是俩娃闹个矛盾吗,你家娃先抢人家小饼干的,还打人家了,人家推一下也没什么吧,你刚还想打人呢,都是亲戚,这么不依不饶的可有些难看。 “”你家孩子比人家大一国儿呢,想仪看自己大数负人,没想踢到个铁板,你还帮孩子出头,怎么好意思的购。 原本人家两家都是亲戚,村里人不想惹麻烦,也就没多嘴,可卢小琴真是越说越离谱。 当然,他们这么说其实也是想让沈菜儿消消火,可别这点小事情就喊派出所, 最后卢小琴被半劝半吓地劝走了。 小京凉交在爸爸怀里,睁着双黑自分明的大眼睛小心实翼看了沈菜儿一眼,沈菜儿把人抱过来,拍拍孩子的背:“别怕,有爸爸妈妈呢。 小家伙抱着妈妈的脖预蹭了蹭,没多久,抬起头说:“妈妈,我想吃豆腐。 沈菜儿哭笑不得:“小馋猫。 人群散开,陈宇早跑去要了一小块新鲜出炉的豆腐,刚做出来的豆腐热热的,散发着浓郁的豆腐香气 盛豆腐的小碗碗底倒了点酱油,沈某儿夹了一小块豆腐塞进女儿嘴里,小家伙三两口就给吃了,叹息:“妈妈,这个豆腐好好吃哟!" 等孩子把一小块豆腐都吃完了,沈菜儿才摸摸她的小肚子问:“"那个哥哥长得比你高大多了,宝宝怎么敢跟他打架的?小家伙一下子捏紧了小拳头:“我会功呼哦!" 沈荣儿失笑:“行,你会功夫,我们宝宝就是厉害。” 别看小家伙这么一丁点大,她从去年开始就在扎马步练童子功了。 沈菜儿京亲她肉乎乎的小脸频:“但是我们学功夫不是为了打架哦,不要跟小朋友打架。 这小不点胆子大得不行,不叮嘱一下,春节这段时间,她没准能时不时跟村里的小朋友打一架 小孩打架没什么,就怕没轻没重的真伤了人。 沈茉儿抱着孩子又围观了会儿做豆腐,最后沈茉儿花钱又买了一块豆腐,一家子才拿了豆腐回家了。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家小院儿外面有个人,正探头往院里张望 这人穿了一身蓝灰的干部装,推了辆半新不旧的二八大杠,看着还挺朴素 沈菜儿走过去,问:“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扭头看到她,脸上马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哎呀,您就是沈厂长吧? 沈茉儿迟疑:“你是? 男人笑呵呵地自我介绍:“沈厂长,久仰大名了啊,我是柳桥公社副主任严小伟。” 他从自行车龙头上拎下来一个袋子:“这是五斤肉,周书记知道您回来了,估模者您刚回来肯定没时间去买,让现顺着带给您的 沈菜儿诧异了下,不过没拒绝:“那麻烦严副主任特地跑一趟了 严小伟摆摆手:“哪里哪里,都是顺带于的事情,我爱人和孩子在村里呢,我本来也是要回来#他笑道:“说回来我跟沈厂长还是亲戚呢,我爱人卢小琴跟您是表姐妹来着,大家都是一家人。 175、第175章 严小伟原先是供销社管后勤的,这几年公社领导换得快, 人品流动多 他运气不错,也被流动到了公社机关里面, 后面分管的副主任被提拔了,也走运地补了这个缺 他这个年纪上了公社副主任,按理后面还是有机会往上走一走的,但是严小伟也知道,自己能当副主任都是走了狗屎运了,后面还能不能上去真是很难说。 县里各单位早早上副科、正科,到退休也没能动一动的比比皆是 想要更进一步,得有人脉有关系,得有人能给他推一推 他们家是没什么人脉了,严小伟扒拉来扒拉去,感觉也就他媳妇的表姐妹沈菜儿可能有点用。 只是,且不说两家原本就不怎么走动,就算是现在开始走动也晚了,人家都考上大学去了首都了。 不过,严小伟进了公社班子才知道,沈菜儿虽然去了首都,但人家搞的那个制衣厂效益非常好,每年能帮公社挣进来很多钱. 外面的人知道制衣厂能挣不少钱,但绝对想象不到这个“不少钱”是多少。 这么说吧,别看陵江市绣衣厂已经是上规模企业了,出口创汇额年年位居全省前列,但它挂牌是挂的陵江市的,是市里的直管企业,大部分钱都是要上交市里的,以至于华彩制衣厂创力的第二年上交的钱就比陵市绣衣厂多了。 周书记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沈茉儿是他们柳桥公社的财神爷。 也是当了公社领导,严小伟才知道,县里领导、市里领导对沈菜儿评价都非常高,大会小会时不时就要提一提这位从他们江北县飞出去的金凤凰. 严小伟的心思这不就又活动开了 听说沈茉儿连毕业分配都没参加,要一直当制衣厂的厂长呢。 虽说听闻这个消息,不少人都觉得沈菜儿傻,但是对柳桥公社来说,这可是个莫大的好消息,这就意味着,这个制衣厂还会一直办下去,甚至可能在沈菜儿的手上越办越好,给公社带来更多的收入。 严小伟想跟人套近乎,但是一时也找不到什么方法,就让妇儿带着孩子来了杨柳村。 沈茉儿一家子去了首都四年,这还是头一回回家乡,也正好是过年,亲戚朋友们肯定是要走动走动的,趁着这个机会走动起来,就很自然了。 严小华要面子,尤其是面对这几年一直捧着他的岳家,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想走走沈茉儿的关系,请她帮忙在上头领导面前说说好话。 他只说喜欢农村的年味儿,也想孩子感受感受农村过大年的气氛,就让媳妇儿带着孩子住进了三家。 自从他当了公社副主任,媳妇几个舅舅对他们也是很客气的,对他们的到来也是非常的欢迎。 从公社一路过来的时候,严小伟还觉得自己很明智,因为老婆孩子都在杨柳村,他这几天也都住在杨柳村,这不,周书记就把捎肉的活儿交给他了。 都说他们两家从前是邻居,关系处得很好,而且周书记的独子也在首都,现在看两家关系何止是处得好啊,根本就是非常的亲近。把肉交给沈茉儿以后,严小伟就推着自行车去沈老三家了,他感觉自己说跟沈茉儿是一家人的时候,沈茉儿的表情有些奇怪,回家就琢磨着把事情跟卢小琴说了。结果卢小琴就一脸无所谓地说:"自儿子和她里女网打了架,我把他们骂了一通,本来我是想让他们给咱们赔偿的,沈菜儿个不要验的,居然说我新作勒索,要找派出所,你说她是不是没事找事?要不是的给你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我非得比进合咱们赔偿不可,咱们嘟嘟手都擦破了!"严小伟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你怎么不上天呢,你让沈菜儿给你赔偿?!"卢小琴理直气壮:“咱们嘟嘟受伤了,我让她赔偿有什么不对?"严小伟看了眼儿子的手,确实擦破了一点皮,可小孩子每天撵猫逗狗的,磕破点皮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他勉强压着火气问:“你跟人要多少赔偿?"卢小琴有些心虚,讷讷道:“五百。”严小伟额头青筋直跳,终于还是忍不住,把门一锁,压着声音怒道:“你是真的要上天啊,这么点伤你跟人要五百,人家说你敲诈勒索真是一点没有冤枉你!"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个措手不及,严小伟烦躁地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忍不住一脚踹倒了凳子:“你行,你可真行!你居然还敢跑去讹诈沈茉儿,你说说,你哪来的胆子?! 点小琴被丈夫要级的样子吓里了,但是又觉得他大惊小怪:“我这不就是一说吗,谁让沙菜儿一副派头十足的样子,你不是说她地毕业了也没分面,还是回了她个社办工厂当厂长了吗,你一个公社副生任,你还伯始一个社办工厂厂长啊? 考上首都大学又怎么样,社办企业不都是要服从公社管理的嘛,沈茉儿这个社办工厂厂长当然也要归她丈夫管了。 想当年她想进绣衣厂,她妈跑去跟七舅说情,还遭了一顿抢白呢。 卢小琴觉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回可算是轮到自家扬眉吐气了。 严小伟听完她一番无知的言论,气得简直眼前发黑,心里万分的悔,当初不该娶这么个没眼光没见识的。 忍不住吼:“社办企业跟社办企业能一样吗?!华彩制衣厂马上就要跟首都第五制衣厂合并,华彩那就是国有控股的大厂了!人家当绣衣厂厂长的时候级别就比公社书记高了,你知不知道?!" "算了,赶紧收拾东西回公社,不够丢人现眼的!" 当天晚上,号称要带着儿子感受一下农村年味的一家人就急匆匆地卷包袱走人了,倒是让收了礼借了一间屋子给他们的沈老三一家子完全摸不着头脑, 沈茉儿并不知道卢小琴夫妻的事情,他们这边做好了晚饭,也没见一大早就出门的周文华回来,小凉凉捂着小肚子喊饿,一家子干脆先吃饭,给周文华留了饭菜,等到吃完晚饭还不见周文华回来,沈茉儿把眯着眼直打瞌睡的小凉凉往沈绍元怀里一放,就和傅明泽一起出门了。周文华一大早出门是去找她那两个妹妹了。从上中学以后,周文华每年都会去找她那两个妹妹,偷偷给妹妹塞点钱,尤其大学以后,她兼职挣得不少,学校又有补贴,手里攒了一点钱,就一直琢磨着要把两个妹妹“赎”回来。柳吟霜买的那个小院子门口是可以摆摊的,她把柳爷爷接过去以后,柳爷爷就在门口卖点自己编的竹篮藤篮什么的,生意还不错那一片这两年多了很多摆摊的,卖什么的都有,五花八门的,周文华回乡之前跟柳吟霜说好了,跟她相一间屋子,把两个妹妹接过去,也在门口摆个小摊。她今天出门的时候跟沈绍元说过,就是先去看看,所以不用家里人陪着。但是这个点了还没回来,很可能就是出问题了。杨柳村这几年条件挺好,村里有自行车的人家不少,沈茉儿和傅明很快就借了车来。听说周招娣人不见了,村里不少人自告奋勇就拖了自行车出来跟着一起了。周家两个小的,今年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一岁,周文华出门的时候说过,先去小妹那里再去大妹那里,沈菜儿考虑了一下,决定直接去大妹周盼娣所在的上蒋大队。群人骑着白行车、打着手电筒浩浩荡荡地去了上蒋大队,到村口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冬天农村人吃饭早,这个点一般村里人早都吃完饭窝床上去了,但是他们一群人刚到上蒋大队就发现不太对,村里闹哄哄的,路上人挺多,都正往一个方向走。沈茉儿本来还想找人打听一下周盼娣养父家往哪边走,看到这个情况,打消了问路的念头,招呼了下杨柳村的人,大家就静悄悄地顺着人群的方向走去。天已经完全黑了,上蒋人队还没通电,村道上黑黢黢的,只能接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不过天黑也有好处,上蒋大队的人看不清楚,只以为这些人也是自己村里的,并没有注意他们。“蒋大岭家也是胡来,才多大啊就给人办酒,这不就闹出事来了。他们家能不知道自己胡来嘛,就请了最近的几家亲威,就是不想声张呢。我看他们家就是故意桃了老支书去县里看闺女的这段日子,咱们大队长是个和除泥的,老支书不在,進还会跳出来管他们家的闲事?“那人家养这么多年了,也不想白养啊,年前公社干部不还来找蒋大岭谈话了吗,我看他们家就是想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公社的人也没办法。 “不是,我听人说这犯法啊!” 沈茉儿跟在几个村民后面听了一路,大致了解了一点情况,他们说的这个蒋大岭家,应该就是收养周盼娣的那户人家。周盼娣今年十五岁,翻过年就是十六岁,蒋家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大儿子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蒋家养周盼娣当童养娘的事情在村里不是秘密,公社里面也大致了解情况,随着周盼娣越长越大,公社妇联的干部就时不时地要上门做工作,提醒蒋家童养娘是旧社会的晒习,逼泊妇女结婚是违法犯罪。公社妇联的干部是出于好意,但蒋家听了以后不但没有摒弃让大儿子娶周盼娣的想法,反倒是生怕这件事出什么岔子,干脆就想趁着年前把婚事给办了。别看建国也有三十多年了,但是农村老辈的思想,什么法定婚龄不婚龄的不重要,反正也不会闲着没事跑去领什么结婚证,至于十五六就相看结婚,那就更是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蒋家就给大儿子和周盼娣摆酒结婚了。 至于这会儿闹起来,据说是酒席上出了意外,见血了! 具体怎么回事这几个人不清楚,他们是听说蒋大岭家出了乱子赶去看热闹的。 沈茉儿直接这事可能跟周文华有关系,不由加快了脚步。 蒋人岭家是一排连着的小平房中的三间,其中一间摆着三桌席面,已经杯盘狼藉 最右边的那间屋子前面站满了人,屋子的门紧紧关着,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声如洪钟:“周盼娣你给我滚出来,老子养你这么大,你个白眼狼还敢砍老子,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一只手上的衣服破了,袖子上血呼啦喳的。 门内响起年轻女性的声音:“结婚是自愿的事情,你逼未成年人结婚,是犯法的! 男人怒道:“妈的你砍老子就不犯法了?!管天管地管不到老子娶儿娘妇,你们出不出来,再不出来等老子踹进去,老子非揍死你们不可! 要不是心疼这扇刚修的门,他早一脚踹进去了,哪里还会在门口跟人叽叽歪歪。 里面的人:“我们是正当防卫!"男人被刺激得不行,抬脚就想不管不顾地踹进去,旁边的人赶忙拉住他:“大岭,别冲动,别冲动!“你不是说盼娣自己答应了的吗,咱们再劝劝,再劝劝。里面的人就像故意跟他们过不去似的:“十五岁小孩的话算什么答应,再说她现在也不答应了。这回谁也拉不住了,男人一脚踹在门上,门砰地一声巨响,整张门板往里面弹了一下,里面的人也非常的眼疾手快,整个人往门上一撞,门板就又合回去了。男人直按评评评连着几脚院在门上,门板被除得东剧西歪,眼看门就要被除开了,里面的人大叫起来:“上蒋大以的社员们,你们要是就这么眼脾睁看着,回头不管他们家是打伤了人,还是强迫我妹妹结了婚,你们也都是要起负法律责任的。是要进派出所的!" 大家一听都傻了眼,不是,他们看个热闹也会进派出所?不至于吧! 男人忙说:“这是我蒋大岭的事情,跟你们没关系,要蹲局子也是我去蹲,一定不给亲戚朋友们添麻烦。 他心想不能再跟这人废话了,不然今天这事情没准还真会被搅和黄了,于是又狠狠踹了一脚,这下那扇本就苟延残喘的木门,终于倒了下去。 里面有人尖叫了声,随即响起个稚嫩一些的声音:“姐,你走吧,你快走,啊啊啊,爹你不要过来,你不要打我姐! "你先跑,你跑去杨柳村找我师父,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一片混乱中,眼看蒋大岭就要抓到周盼娣,周文华正想冲上去跟他拼了,忽然眼角瞟见个身影,干脆利落地就把蒋大岭踹开了。 沈茉儿一脚踹开蒋大岭,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姐妹俩一眼,除了周文华手里的菜刀仍然沾着血,其他倒是没什么不妥的,她暗暗松了口气,扭头拦住爬起来的蒋大岭:“蒋同志,大家坐下来谈谈吧。” 火入, 杨柳大队来了十来号人,蒋大岭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今天这婚是结不成了,但是想让他放弃娶童养媳的想法,也是不可能的,他们家养了周盼娣十多年,就是为了白家大儿子能成个家“我之前说可以给你五百块钱,现在我再加三百,分两年还清,八百块钱,足够偿还你们了吧,你们养我妹妹,一年用不到八十块钱吧?"周文华握住妹妹的手说围观的人都不禁倒吸了口气。 八百块! 居然有人愿意拿八百块钱换周盼娣! 要知道这年头结婚彩礼也就几十块钱,能拿出两百三百彩礼的,都算是富裕人家了。 八百块钱,别说娶一个媳妇儿了,就算是娶七个八个也足足够了。 要是拿这八百块钱当彩礼,还愁他家老大娶不着媳妇吗? 不过,大多数人脑子一转,就觉得这周文华不可能拿的出来这么多钱,多半是哄着蒋大岭家放人的伎俩。 蒋大岭也是这么想的,这丫头要是说给两三百,他倒是还能相信,一张嘴就是五百,现在甚至还加到了八百,他是一点都不信的。 干什么能挣到这么多钱? 还不是花言巧语地想把人先弄走,人走了,他还能天天上杨柳大队讨债去? 而且,这丫头嘴上说五百,让她拿钱她又说身上没钱,让先放她们走,这不是明摆着涮他吗? 她要真能拿出五百块钱,他们还至于闹到动手的地步吗? 蒋大岭对这个养女没什么感情,当猫当狗一样养大的,如果能换回来五百块钱,其实他是愿意的。 毕竟真有五百块钱,他家老大应该也能娶上媳妇了。 沈菜儿大概能猜到他们的想法,一锤定音:“八百块钱,我们也不跟你分期了,明天你来杨柳大队拿,一次性给你,但是人我们今晚必须得带走。 她撩起眼皮看了眼匆匆赶来的大队长:“正好大队长也在,可以给我们做个见证。 大队长是听说杨柳大队来人了,怕事情闹大才不得不赶过来看看的,哪知道就被逮住了 他干笑道:“可以的,沈厂长既然这么说了,我肯定是没问题的。" 都是一个公社的,沈菜儿他还是知道的,当初公社里面组织会议,还请她给各村的大队于部讲过课。 蒋人岭看了眼大队长,犹豫几秒,说:“行。" 十几分钟后,周盼娣跟着杨柳大队的人一路到了村口,看到停放在村口的一排自行车,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悄悄扯了扯周文华的袖子:“姐,好多自行车啊! 上蒋村统共才三辆自行车,都是村干部家里的。 在周盼娣的心目中,有自行车的人家那就是富裕的象征了, 周文华捏捏她的手:“首都的自行车更多。 周盼娣在黑暗中重重地点了点头,因为八百块钱产生的焦虑和志忑好像也稍微减轻了一点。 或许,挣八百块钱真的像她姐说的那样,其实并不难? “走吧。 “哎,好!" 蹦上自行车后座的时候,周盼娣微微跟跄了下,不过她很快又抓紧了 车子载着她骑进了夜色里,周盼娣回头看向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上蒋村,村子里依然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 她仿佛离光越来越远了,但是周盼娣隐隐明白,脚下这条黑夜中难以辨清的路, 才是真正能带着她去到光明 176、第176章 周文华王里搭了六百中钱,原木是相着拿这钱跟抚美两个妹妹的家庭商最商量,看能不能把人都接回来,哪知道去了上落村就碰四落大岭家在给他家大儿子和她大妹办婚事。 原本还想偷偷打探一番的,这下根本按捺不住,直接就跑去厨房偷了把菜刀把人抢了。 事后想想,这事做得其实是极为冒险的,弄个不好就会把她自己给搭进去,或者一不小心就把人伤成怎么样了,她没准都得去蹲班房。 但是让她眼睁睁看着那么小的妹妹被逼着嫁人也不可能。 只能庆幸她师父来得及时。 后面沈茉儿又借了她一千块钱,让她去把小妹也“赎”了回来。 那户人家的儿子是个小儿麻痹,一只脚是瘸的,不过因为小妹今年才十二岁,加上周文华又直接拿了一千块钱的巨款,那户人家倒是很爽快,收了钱以后,二话没说就收拾了行李把人送出来了。 他们家孩子只是腿脚不利索,找媳妇儿比蒋大岭的儿子容易,有这一千块钱,他家一向就成了村里的“首富”了,还怕儿子娶不到媳妇儿? 这钱说是补偿他们的抚养费,可其实养个孩子,就算是养了十多年,又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钱? 他们养这孩子可真是赚了。 所以他们不但主动把人送出来,还给孩子收拾了衣服鞋子,准备了些吃的东西,把事情办得和和气气、体体面面的。 沈家小院儿于是又多了两个人。 本来周文华就很勤快了,恨不得把家里的杂活都给包揽了,现在又多了两个跟她抢活儿的人 家里多了人,小凉凉是最开心的。 在首都的时候,爹妈平时都忙,白天基本见不到人影儿,周平安每天要完成绍元给他布置的课业,还要去美术学院旁听,陪着她玩的时间也不算太多,她每天就只能跟着外公。 哪像现在,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这么多人, 尤其十二岁的周来娣,长得瘦瘦小小的,在小凉凉眼里,这就是个没比她大多少的姐姐。 小孩子都喜欢跟大孩子玩,小凉凉可喜欢周来娣了。 家里人多,村里人也多,特别是村里有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小京凉每天拽着周来娣一起,既能跟很多小朋友一起玩,又不用怕被人欺负,简直快乐得不得了。 这天早晨,小家伙吃过早饭又拽上周来娣就要往外头跑,被沈茉儿一把给薅了回来:“今天去公社。 小家伙不情不愿,嘟着小嘴巴:“昨天不是去过公社了嘛。 沈茉儿昨天去公社谈改制的事情,傅明泽就带着小家伙在附近的供销社逛了逛。 小家伙在首都时是各大供销社和百货大楼的常客,柳桥公社的供销社在她看来有些没意思,还不如在村里跟着大孩子挖蚯蚓来得好玩。 沈茉儿把她戴歪了的毛线帽正了正,说:“今天公社里面有大集市,大家都去逛大集了,你要不想去,就留在家里看大门。 小凉凉不知道什么叫大集,但是大家都去,留她在家看大门怎么行? 立马拽上沈茉儿的衣角:“凉凉要去的! 家四口加上周文华三姐妹,这么多人肯定是不能骑自行车去了,沈菜儿干脆把自行车给了周文华,让她们姐妹仁骑自行车去,自己带着小家伙去坐大队的驴车。 自行车小凉凉经常坐,一点都不稀奇,驴车却从没坐过,稀奇得不得了,捣腾着小短服自己就高高兴兴地跑过去了,结果在那儿爬了半天也没能爬上车,最后还是被博明泽一把拎着上了车。 车上已经坐了一些大娘和婶子。 村里现在自行车的保有量非常可观,年轻人都骑车走了,留下来搭驴车的都是年纪比较大的,就连小孩子都不多,毕竟难得去赶集,小孩子也想要坐一坐自行车的。 小家伙歪在亲爹的怀里,笑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大娘、婶子们简直稀罕得不行。哪怕现在他们村里条件普遍好了,可也没见谁家能孩子关的这么白白嫩嫩的呀,而且孩子爹妈本来就长得好,这孩子还尽是挑着爹妈的优点长,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瞧着又喜庆又可爱,可不得招人稀罕!虽然驴车上有点挤,虽然风有点冷,但是小凉凉觉得,坐驴车可太有意思啦!到公社的时候,她还不愿意下车,听见傅明泽说回头还要坐车回村子,这才依依不舍地下来。如今的柳桥公社跟前些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多了好几条街道,街道两旁修了不少新房,一溜的两层楼,赵正阳和赵婷婷就买了几间这种两层青砖大瓦房。赵婷婷刚生完孩子,正在坐月子,遗憾错过了这次年前的大集市,赵茵茵因为要何候闺女月子,自然也没工夫出来逛大集,倒是赵正阳打着儿子等在路边赵正阳的儿子小名叫芋艿,比凉凉还小一岁,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凉凉难得见到比她还小的小孩儿,听小芋艿喊了一声妇姐,马上昂首挺胸,奶声奶气地喂了一声,很大方地从兜里抓了一把番薯条给小芒艿小芋艿眼睛一亮,口水从嘴角流下来:“姐姐,好吃。小凉凉翻了个白眼:“我才不是吃的呢。” 小芋艿坚持:“姐姐,好吃。 两个小不点各自悠哉悠哉地靠在亲爹的怀里斗着嘴,把大人们逗得直乐。 没多久集市到了。 就是原先麻雀市的位置,只不过公社把另一边的荒地也都清理了出来,一直连接到了溪边,地方比原先大了好几倍。 摆摊的人也比原先多了好几倍,尤其临近过年,除了鸡鸭鱼肉水果蔬菜筐子坛子衣服鞋子什么的,还有很多卖小吃、玩具的. 没见识的凉凉小朋友发出了“哇”的一声惊叹,好多好多的人,好多好多的摊子! 她扭头就冲她吃喝玩乐的最佳搭档外公沈绍元喊:“外公,我要! 沈绍元是个纨绔性子,不用装模作样抠抠索索以后,花钱十分的大手大脚,闻言拍拍小家伙脑袋上可爱的毛线帽:“想要什么外公给你买。 扭头看到小芋艿亮晶晶的眼睛,无所谓道:“你想买什么,公也给你买。 两个小家伙一个指着糖人儿一个指着糖葫芦,大喊:“要!" 沈绍元看他们一眼,就溜溜哒哒地过去买了两个糖人、两串糖葫芦。 然后两个小家伙就开启了一路“要要要”的快乐旅途 才刚逛到半路呢,傅明泽和赵正阳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已经拿满了孩子要买的东西。 赵正阳觉得不好意思,虽然沈绍元是孩子的舅公,给孩子买点吃的也没什么,但是买这么多就真的是不好意思了。他这一只手都快那不过来了,有吃的有玩的,这加在一起都毛二十块钱了。 "舅舅,拿不下了,别给小芋艿买了,给咱们小凉凉多买一点吧。 他也不敢说让沈绍元别给小凉凉买,人家多唯一的外孙女儿明显是百依百顺,他敢说买太多了别买了,就等着沈绍元开口训他吧。 赵正阳没想到的是他这么说也还是挨了沈绍元一通训。 “难得过年,孩子既然喜欢,当然是想买什么买什么。这才多少钱,花几个钱就能买来孩子的快乐,这可是再划算也没有的事情了。你们家还是个小子呢,可别给孩子养成枢抠搜搜的习惯。 沈绍元摆摆手:“放心吧,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赵正阳彻底没声儿了,瞧瞧瞥一眼傅明泽,心说到底是能当他七舅女婿的,瞧人傅知青多淡定。 群人一路走一路买,又走了一段路,忽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尖利的哭嚎声。 沈茉儿贝前面围了很多人,出于安全考虑,本想绕道走开了,坐在亲爹脖子上的小凉凉坐得高看得远,早看见那边是买布老虎的摊子,揪着亲爹的头发大声说:“妈妈,老虎,凉凉要老虎! 傅明泽忍不住拍了下她的小屁股,这孩子,可真是不怕把亲爹给揪秃了。 其他人都不明白小凉凉说的老虎是什么,沈绍元不愧是亲外公,想了想,就猜到了:“应该是布老虎,哭的也是孩子,估摸着都是带孩子的挤在前头呢,把孩子和钱袋子看牢了就成。 几人挤过去,果然看到一个摆了布老虎的摊子,不仅有布老虎,这摊子上还有布兔子、布乌龟 摊子前围了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而那个放声哭嚎的男孩就站在摊子旁边,看着已经有十来岁大了,他边哭边喊:“不就是个布老虎吗,为什么不给我买,你个抠门精,我回头让表姑给我买!" 让沈茉儿他们感到惊讶的是,站在男孩身旁的人竟然是沈玲玲。 沈玲玲比沈茉儿大一岁多点,今年是三十岁左右,但是她整个人看上去却既苍老又憔悴,比实际年龄至少老了十岁。 “不就是一点布一点破麦秆吗,你傻不傻,这玩意儿能值三块钱?"沈玲玲紧紧皱着眉头,“再说了,你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你玩这种东西?妈给你买点吃的,回头再带你去书店买点书。 男孩根本不听她的,愤怒地瞪着她:“表姑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己高兴,自己喜欢什么就玩什么,不用在乎别人怎么想。小学生为什么就不能玩布老虎?!我不喜欢书,我就要布老虎!" 卖布老虎的摊子是夫妻俩,男人忙着拿货找钱,女人却冲着沈玲玲就骂: “我说你没钱给孩子买你就赶紧把人拉远一点,你们杵在我这摊子上算怎么回事?我这布老虎是塞了麦秆,可我这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缝的,我这手工得多少钱啊?绣衣厂的 说的,原材料再珍贵,也没有手工贵,我这卖的是手艺你懂不懂?!" 沈玲玲其实早就觉得丢脸了,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就给他买一个算了, 不过她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一边拽着男孩要走,一边还要说:"吹破天去也就是一点破麦秆和一点破布,走了,回家我给你做一个行不行,保证比他们的都好看!" 男孩挂着眼泪看向她:“真的?”沈玲玲:“比真金还真。她想着做这么个东西有多难,她要是做不出来,就让她妈她嫂子做呗。男孩半信半疑,想了想,跟她讲条件:“那你给我买糖葫芦吃。沈玲玲满口答应着,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沈茉儿等人。四年不见,沈茉儿却好像没什么变化,除了身上的衣服看着更精致昂贵了一些,皮肤好像更白皙细腻了一些,其他的一点都没变还是和四年前一样,年轻,漂亮,眼底却又沉着一些当惯了领导的威严。沈玲玲忽然感到胸口一阵滞闷。曾几何时,对方还只是一个没了母亲的小可怜,别说新衣服了,就连稍微像样点的旧衣服都没几件,每天挨饿受冻的,甚至还差点饿死。那时候的沈茉儿,阴沉,胆小,懦弱,说话都不敢大声的。而她沈玲玲呢,高中生,大队小学老师,家里有吃有喝,交完生活费,剩下的钱都任由她自己支配,她甚至买得起城里人才会买的布拉吉。她们这对堂姐妹的生活可以说是云泥之别。甚至曾经沈玲玲也以为,自己未来的日子,绝对是沈茉儿无法企及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人忽然就变了,她也进了大队小学当老师,她还带着孩子去市里去省里比赛,她在省里认识了绣衣厂的人,她开始搞起了绣衣厂….不知不觉间,好像一切都变了。潜意识中,沈玲玲总有一种这一切都不该发生的感觉,仿佛火车在行驶中脱离了正轨,一切都脱轨了。 沈茉儿不该这么厉害的。 沈茉儿一个初中生不该考上首都大学的。 沈茉儿那么懦弱的一个人不该当上厂长的。 沈玲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生活中的种种的不顺心让她很快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直到此时此刻,再次看到沈茉儿的时候,沈玲玲突然有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那种她并不愿面对,但又啃噬着她内心的阴暗心理,让她在光鲜亮丽的沈茉儿面前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最终,沈玲玲什么也没说,拉着那个男孩就狼狈地走了。 小孩子可不管大人心里怎么想,小凉凉拍着亲爹的俊脸:“布老虎! 傅明泽皱了皱眉:“那你下来。” 小凉凉揪着亲爹的头发:“不。 她爹长得高,她坐在亲爹的脖子上,几乎比所有人都高上一截,小凉凉已经爱上这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啦!沈茉儿一旁看着这爷俩,心说也就是亲生的崽,不然谁能跑到傅知青脑袋上去撒野啊!旁边还有个无条件支持外孙女儿的沈绍元:“外公给你买去。“没多久,沈绍元就拿了两个布老虎、两个布兔子和两个布乌龟,回来了,没敢跟横眉冷目的亲爹吭声的小芋艿喜获老虎、兔子和乌龟各一只,乐得他露出了雪白的小糯米牙。 嗯,被小黑脸蛋一衬,显得特别的白。 赵正阳看不过眼,弹了小家伙的脑门一下,引来没心没肺的小芋艿一阵哈哈大笑。”这孩子。” 赵正阳无语地吐槽了声,话锋一转,说起了沈玲玲,“要我说她其实早该离婚了,她现在还是住在娘家,给她爹妈付着房租,张俊良带着儿子住在公社,跟他那个表姐房子租在隔壁。赵正阳睛了声,继续说:"也不知道张俊完是给她下了什么隆头,她听了他的电话,觉得公社教育环境好,从读一年级就把孩子送公社来了,我瞧着这么下去她这儿子也是帮别人生的了。"“不过这事儿跟二舅二舅妈也脱不开关系,沈玲玲留在娘家,不但要交房租交伙食费,还得帮她兄弟带孩子,二舅妈年纪越大就越不想放开她。赵正阳不明白,沈某儿也不太明白,沈玲玲原先是个很能为自己打算的人,嫁给张俊良也是看中了张俊良的条件,现在这样,或许只是婚烟、家庭把她温到了一个夹角,她已经不想费力去挣脱了?也可能是,她宁可就这么随波逐流着,也不愿意清醒地面对一塌糊涂的人生吧。不过沈茉儿和赵正阳都没有想到,这一次在集市的偶然相遇,其实给沈玲玲的内心带来了很大的冲击。沈玲玲其实早听说沈茉儿回来了,但是这阵子她都有意躲着,并不想跟如今“衣锦还乡”的沈茉儿碰见,。可偏偏还是碰见了。沈玲玲回家辗转反侧连着几天难以入眠,终于在儿子又一次提起表姑的时候,狠狠打了他一顿. 然后,就在这个春节过后,沈玲玲就带着儿子消失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 小芋艿坐在赵正阳肩上,拿小乌龟砸了一下亲爹的脑袋:“走! 赵正阳: 这可真是个大孝子。 歪头,吧唧一口亲在了自家爹的脸上:“凉凉跟爸爸好!" 小凉凉看了眼龇牙咧嘴的大舅,想了想,抱着亲爹的脑袋, 赵正阳: 这对比,扎心了。 傅明泽弯了弯唇:“爸爸带你去买好吃的。" 177、第177章 周文华姐妹仨住在沈家小院儿的事情,慢慢在村里传开了。 其实自从周文华考上大学,周小栓一家子就后悔了。 女娃是没有男娃重要,可问题是他们家一直也没生下个男娃呀!那年杨大如早产生了个闺女,身子受了损伤,后面又养了几年,好不容易再次怀上,结果又是个闺女。 算上前头三个,他们家已经连着生了五个闺女了。 现在杨大妞成天在外面说生不出儿子,都是周小栓这个孬货的缘故,毕竟她可是生过一个儿子的。 这话别人信不信不知道,反正周小栓自己是信了。 毕竞事实摆在这里。 周小栓现在已经不惦记生儿子这事了,他偷偷找了隔壁村做白事的六婆算过,六婆说他命中注定生不了儿子。他们一家子仍旧把杨大妞带来的吴家宝当宝贝一样的宠。自己闺女不养,倒是全心全意地为个“拖油瓶”付出,这个事情在其他人看来是非常迷惑的,但是他们一家子倒是乐此不疲, 不过,考上大学的女儿是不一样的。满村这么多男娃也就陈字考上了大学,其他男娃都没有周文华出息。这出息的女娃,虽然传不了香火,但能给他们、给祖宗长脸啊!没见修族谱的时候,都给她写进去了吗?周小栓倒是想跟周文华修复关系,问题是周文华一走三四年,中间就再也没回过杨柳大队。这次倒是回来了,可回来第二天听说就跑去把周盼娣接回来了,听说还砍伤了蒋大岭,周家父子怕沾上什么麻烦,于是又缩回去了,直到周来娣也被接回来,姐妹仁跑去公社赶大集,周盼娣、周来娣都买了新衣服,后面又在村里晃悠了两天,周家父子俩总算是调整好心态,找上门了。开门的是周来娣,她这两天已经认得不少村里人了,尤其经常出入沈家小院儿的,基本都知道怎么喊人了,看着面前这两个陌生男人,周来娣茫然问:“你们找准?"周小栓偷偷看过姐妹仨,认得这是自己的三女儿,但是他觉得自己没必要给这个小学没毕业的闺女太好的脸色,他板起脸,拿出身为父亲的威严:“周招娣在里面吗,你让她出来。 他不敢对上沈茉儿一家人,就想把周招娣喊出来,私下里谈谈。 但是他这副装腔作势摆架子的样子,在从小寄人篱下的周来娣看来,就是不怀好意上门找茬的了。 周来娣没吭声,飞快蜜进屋子里,告诉周文华外面有人指名道姓上门找她麻烦,周文华探头看了眼,明白了。 “我去打发了他们。 周文华从厨房拿了个装了水的盆,原本还腻在沈茉儿身边看大家包饺子的小凉凉眼珠子一转,就啪嗒啪嗒跟上了周文华 周文华捧着水走到门口,瞪着门口的周小栓父子:“做什么?” 周小栓皱着眉头说:“就算你跟我们分家了,好不容易回一趟村里,你也该回家去住,住在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周文华好笑道:“我从十岁就住外面了,你到现在才想起来吗?没别的事就赶紧走。 顿了下,她又说:"饿,对了,我把盼嫌、来媒接回来了,按理你是要支付抚养费的,不过算了,我也不用你给这个钱了。之后每个月我也不给你奇钱了,我就用那个钱养他们。你放心,等你五十岁以后,我会给你寄濃养费的。" 周小栓本来还想跟周文华好好说说,把孩子劝回来的,一听她连每个月那几块钱也不给了,顿时就火了。 “谁让你多事把服两个丫头片子接回来?人家养了这么多年了,那前是他们家的孩子了。你赶紧给人送回去,把给的钱要回来,那可是两干块钱!你有两千块钱,你每个月给我高五块铺?你有两干块钱,你怎么不说给家里修个青砖大瓦房,买 点吃的用的?!" 周盼娣和周来娣带着小凉凉躲在墙角偷听,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这人就是她们的亲爹 来了杨柳大队以后,她们每天的日子简直就跟神仙一样,哪怕年纪小一点的周来娣,也不想再回到那个每天要起早贪黑干很多很多活儿还吃不饱的“家” 姐妹俩都知道,周文华为了她们欠了很多钱,她们姐妹仁说好了,以后一起挣钱还钱,好好过日子。 周文华还说要带她们去首都,跟她们保证,日了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姐妹俩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结果这个男人却要把她们送回去! 俩人顿时气得眼睛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周文华也听不下去了,抬手就把手里的水泼了出去:“走走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周小栓一直不太明白周文华为什么要端个水盆出来,直到哗啦一盆水泼在了身上了,他才恍然大悟,敢情这盆水是给他准备的,。 周小栓毫无防备,被泼了个兜头兜脸,就连站在他后面一直没抻头的周老爷子,也遭了池鱼之殃,被泼湿了一条裤腿. 父子俩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都懵住了,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周小栓浑身温答答的,一阵风过,整个人冻得不由打了个珍嘛,怒不可遇首:“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吗?!说胶天去我也是你亲爹,你学敬亲爹就是应说的!你还敢拿水没我,我看你是读书读物肚子里去了。这些年设人盯着你,你连基本战 首理都不顾了!" 他说得激动起来,扬起手就要打周文华。 周文华赶紧往后一躲,斜刺里突然蜜出个小家伙,奶呼呼的小拳头嘭地一下打在周小栓的腿上,周小栓 “啊”地一声尖叫,下意识抬脚就踹,旁边周盼娣反应过来,赶忙蜜过来把小家伙抱走 周小栓浑身湿淋淋的,抱着小腿嗷嗷叫。 周老爷子都看愣了。 他是支持儿子好好教训一下周招娣的,这小女娃明显是在外头读书把心给读野了,要他说,甭管多大的孩子,不听话就该打! 哪里想到,周小栓不但没打着周招娣,自己反倒被人给打了。 不过。 周老爷子看了眼被周盼娣牢牢抱着的小奶娃娃,默默觉得儿子这碰瓷也碰得太不高明了。这么丁点大的一个小奶娃娃,拳头能有多少力气?一拳头下去,顶多就是挠挠痒的程度,周小栓喊得跟杀猪似的,也太夸张了。他还怕人家小奶娃娃手捶疼了,回头沈家那几个难缠的找他们麻烦呢。周老爷子偷偷扯扯周小栓,想要提醒他注意分寸,哪知周小栓一点反应也没有,犹自抱着小腿嗷地叫唤沈菜儿原本是想让他们父女自己处理问题,听见外头闹腾成这样,差点以为周文华姐妹仁合起伙来把周小栓父子给揍了,赶紧跑出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结果就看到父子俩一个浑身湿透地嗷嗷叫,一个湿了一条裤腿和一截袖子茫然而警惕地向她看过来。 沈茉儿:“"……怎么回事?" 她不说话还好,她一开口,躲在周盼娣怀里的小凉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他们欺乎我,坏人欺乎我!"这下好了,本来还在屋子里探头的沈绍元和傅明泽立马就跑了出来。沈绍元边跑边撸袖子:“周小栓你欺负我家孩子欺负上门了是吧,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抓起墙边的扫帚对着周小栓就是一通乱抡,周小栓刚觉得小腿不痛了,一起身,就被扫帚一下砸在了身上。要知道,人在寒冷的时候,疼痛感会更加明显的,周小栓本来就冻得瑟瑟发抖了,被扫帚一打,滋味那叫一个酸爽,他立马又嗽地一声叫了出来周老爷子是个刁滑的,见情况不对,赶紧就往周小栓身边凑,嘴里还喊:“沈老七,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不经打! 趁着沈绍元稍稍停顿的时候,赶紧就拽着周小栓跑了:“我们可没欺负孩子,是那孩子自己想打人,给自己手打疼了,这可怪不着我们。”“走走走,赶紧的走,你这不回家换件衣服多半得着凉,生病不得花钱呐?我瞧周招娣如今有靠山了,是不想给你寄钱了,咱们以后钱少了,就更得省着点花了。父子俩啥也没捞着,被泼了一盆水、打了一拳头就呼啦啦地跑了。所以说周小栓的怂其实是一脉相承的,周老爷子就一直是个欺软怕硬的,只会窝里横,周小栓也差不多。对着周文华他们倒是能趾高气昂,一看见沈家人就只剩狼奔豕突了。小凉凉已经被心疼坏了的外公抱在怀里了,不过小家伙看到周小栓父子跑走以后,立马就停止了干嚎,改为嘟嘟囔囔地跟外公告状:“坏人,要打华华,凉凉打回去,哼。沈经元毫无原则地开始彩红展:“我们小京凉就是侠文心肠,这是知道维护文的目组了是吧?打得好,这种坏人就是要把他们打得不敢上门。不过凉凉还小,对方是大人,万一被他打了怎么办? 所以下回咱们可不能自己冲上去,你味价参喊的良打就得了。” 沈茉儿: 傅明泽: n 一家子也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不过到了第二天,陈大妈过来串门的时候就提起了周小栓。 “他今天到处说自己被你家凉京打了呢,哦,还有,被他亲国女泼了水、不过村里大家都得搭理他,被亲国女没水不都是该的吗,村里也不是没有重男轻女的人家,可谁家跟他们家似的,生了闺女就给人送走当童养编的? 最好笑的就是他说自己被凉凉打了。咱们小凉凉才多大啊,就算真打了他,能播痒重吗?他几十岁的大老爷们儿还好意思提这事儿,都被嘲笑死了,就这他还不消停呢,非得起裤管儿给我们看,说自己小腿都被打青了。 小腿倒确实是青了,不过鬼知道是怎么青的,他碰瓷儿也不知道找个靠谱点的理由,真是笑死个人了。 陈大妈语重心长叮嘱周文华姐妹仨:“那一家子都是不靠谱的,脑子也是不厘清的,你们呐,就当跟亲爹亲妈没缘分,你们姐妹仨自己好好过日子。 周文华带着两个妹妹日子肯定是不太好过的,不过陈大妈也知道,沈菜儿是个心善的,有他们一家子帮衬着,这姐妹仁肯定能在首都把日子过下去的 周盼娣和周来娣从周小栓说要把她们送回去,就已经当没这个亲爹了。 周文华倒是对亲爹和爷爷还是有一定感情的,不过十岁以后的经历,也把这点感情磨得快没了。 而且她也清楚,这俩人对自己是没什么感情的,他们的心里,没有血缘关系的吴家宝都比她重要 所以,周文华就打算等她爹以后老了,给他寄点赡养费,尽一下法定的赡养义务就算了。 等陈大妈走了,沈茉儿抱着白家闺女进了卧室。 沈茉儿看着乖乖软软的小家伙,忍不住捏捏她胖嘟嘟的脸颊,想了想,问:“昨天打坏人的时候是很用力打的吗?" 小凉凉眨眨眼睛,点点头,小辫子一翘一翘的:“他要打华华,凉凉保护华华。" 沈茉儿摸摸闺女毛茸茸的小脑袋: “平时跟小朋友打架可不能这么用力。 小凉凉又眨了眨眼睛,有点小心虚地说:“不跟小朋友打架的哟,嘟嘟就推一下下哟。" 嘟嘟跟她抢小饼干还打她,她也只是推了一下嘟嘟呢。 沈茉儿瞧着闺女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不禁有些头疼。 其实她早发现孩子力气大了,而且这个力气大,好像跟平时扎马步练拳没关系,就是纯粹的、 天生的力气大。 ◎ 复制成功 这也不奇怪,毕竟她自己力气就挺大的。 ◎ 复制成功 沈茉儿平时会有意识地引导孩子,这孩子一直也挺乖的,哪怕跟小朋友闹矛盾,顶多也就是推 ◎ 复制成功 所以哪怕沈茉儿这个做妈妈的,其实也只是知道白家闺女力气偏大,但并不知道究竟偏大到什? WE 现在看来,应该一拳能把周小栓打得嗷嗷叫,甚至腿都被打青了的程度。 沈茉儿昨天还以为周小栓是装的呢。 没想到竟然是冤枉他了。 沉默了会儿,沈菜儿最终亲了下闺女的小脸蛋,笑道:“咱们凉凉真乖,以后也要保持哟,一定不能跟小朋友打架!" 小家伙眉开眼笑地: “凉凉最最最乖乖哟! 178、第178章 凉凉从睡梦中醒来,吸了吸鼻子,感觉有点冷。 周围黑乎乎的,只有更远一些的角落里散发出一丝朦胧的光亮,小家伙坐起来,皱着眉头想了想,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今年吃完生日面的第二天,爸爸就把她最爱的小老虎、小兔子和小乌龟布偶还有苹果图案的小被子都放到了儿童房里,让她一个人睡觉了。虽然她已经是大孩子了,可是凉凉觉得,一人睡觉还是有点怕怕的。 爸爸给她讲完睡前故事就走了,凉凉其实并没有睡着,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 等爸爸走了,周围都安静下来以后,她就又从床上爬了起来。爸爸妈妈的房间关着门,正好外公起来上厕所去了,凉凉就悄悄钻进了外公的房间她躲在外公的床底下,不知不觉打了瞌睡,等一激灵醒过来的时候,却看到外公房间的墙上多了一扇门。凉凉在黑暗中眨了眨大眼睛,从床底爬出来:“外公?"没有声音。 外公不在房间里。 凉凉扭头看向那扇看上去古色古香的门,犹豫了几秒,就走过去了 门里面是个大大、大人的屋子,有好多好多高高的木架子和箱子,小凉凉一边往里走,一边好奇地张望 她听见有人在哭,悄情酒着声音找过去,就看到外公沈绍元靠坐在一个木架子旁,拿着一把爆嵌着宝石的短刀,边看边哭:“皇兄啊,也不知你如今怎么样了,弟弟自以到了这个世界,没有一日不挂念大凉的种种,只助楼军早日赶到,救大凉 城于水火,只盼皇兄你能长命百岁啊. 凉凉本来想喊外公的,可是看到外公这样,想着大人被小孩子看到哭鼻子,应该会很不好意思,于是就躲在一个木头箱子的后面默默陪着外公。 外公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凉凉似懂非懂,后面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后的凉凉从木头箱子后头爬了出来,看看周围,发现外公已经不见了 她也不着急,而是捣腾着小短腿,跑去把角落里发光的东西抠了出来。 是一颗比她的拳头还要大的珠子,珠子散发出洁白莹润的光芒,跟灯泡一样照亮了四周。 凉凉对这个会发光的珠子爱不释手,握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又从木架子底下拖出个小箱子,啪嗒,小箱子打开,里面放着的正是那把镶嵌着宝石的短刀。 凉凉抓着短刀看了看,小心翼翼抽出刀,看到雪亮的刀锋,吓得马上又推了回去。 不过,刀鞘和刀把手上的宝石实在太好看了,凉凉看来看去看来看去,还是不舍得放下。 她也喜欢这把刀,也喜欢会发光的珠子,就想把两个东西都拿着,偏偏手太小,拿了这个就拿不了那个,小家伙蹲在木箱子旁边皱起了小眉毛。 然后她就看到了木箱子底部的锦袋,抓起来看了看,锦袋上歪在加相她绣了只老虎,凉凉眼清一亮,将锦袋拿了出来,先把短刀塞了进去,再把珠子塞了进去,左右看看,又在旁边找到个放金元宝的厘子,抓了几个金元主放进去。 袋子沉甸甸的,要换个别的五岁的娃娃,多半是拿不动的,但凉凉天生力气大,拖着袋子走得还挺轻松。 小家伙啪嗒啪嗒跑到门口,发现大门已经关上了 她站在门口看了看,抓着大门下方的把手,用力一拉,门就开了小家伙不知道的是,这个把手其实是她三岁以后沈绍元特意给安上的,为的就是怕她不小心进了宝库被关在里面门打开以后,小家伙探出个小脑袋,原本是想看看外公在干什么的,等看清外面的景象,大眼睛一下瞪圆了 外面,怎么变成这样?! 凉凉啪嗒啪嗒跑过去,想要去推门,却啪地一把拍在了硬邦邦的墙壁上。 小家伙一下愣在了那里。 下意识举着胖嘟嘟的小手又拍了几下,还是硬邦邦的墙壁,把她的手都拍疼了。 小家伙这才意识到那扇门真的不见,而门外的世界,是很空很空的大房子,虽然到处都黑黢黢的,但也看得出来,根本就不是她的家。 小家伙呆愣几秒,嘴巴一瘪,哇地哭了出来。 叛军围城的这些日子,庆德帝一直睡得不太好。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这个皇帝老儿的脑袋上时时刻刻悬着一把剑,又怎么可能睡得好? 今夜也是,辗转到深夜,好容易迷迷糊糊入了眠,就又被一阵小儿啼哭声给惊醒了。庆德帝暗暗心想,也不知梦见小儿啼哭是何征兆,或许是预示自己命不久矣? 但是很快庆德帝就发现,这哭声并不是梦里,而是就在他的寝殿之内。 庆德帝骇得一下子就冒了冷汗。虽说叛军围城已有一些日子了,但他这皇官里还是禁卫森严、并然有序的,他待下一向宽和,御林军忠心耿耿,不然他又哪敢在寝殿中酣眠?可宫里如今并没有幼儿,最小的皇子也八岁了,这些年官中妃嫔再无所出。这声音听着明明还是个女娃娃,这就更不可能了。庆德帝难得生了几分怯意,守卫森严的寝官里莫名出现个女娃娃,要么是怪力乱神,要么就是御林军中出现了叛徒,总之哪一个都像是来要他命的他这里还在踌躇是否要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守夜的小太监已经带着御林军进来了, “陛下!"小太监惶恐大呼,听语气大约以为他已经遭遇了不测。 庆德帝自嘲一笑,清清嗓子,朗声说:“朕在此,你们去瞧瞧,这哭声究竟怎么回事。 小太监松了口气:“是!带着几名御林军去了寝殿侧方,同时一行宫女鱼贯而入,寝殿里顿时灯火通明。其中两个官女缓步走到龙床前,盈盈下拜:“参加陛下,陛下可要更衣起身?"庆德帝嗯了一声,由着宫女给他穿上了一件明黄的外袍,又略略整理了头发。庆德帝摆摆手,宫女退后一步,行了个礼,退到了两旁。没多久刚才那个小太监就抱了个粉妆玉琢的女娃娃到了御前,女娃娃两颊还挂着泪,大眼睛却好奇地看着四周。小太监将人放在地上,行礼禀道:“陛下,刚才啼哭的就是这小娃娃,奴才已经仔仔细细检查了,她身上并无火药兵器之类,只有这锦袋里藏了一把刀。女娃娃脾气还挺大,看见他们这一群人也不害怕,他伸手要掏她的衣兜,还被打了一拳,打得他手臂疼痛不已。后面好说歹说,才哄着她自己掏了衣兜给他们看,又不情不愿地“借”他看了眼。庆德帝皱起眉:“刀?"既然藏着一把刀,又怎么能说并无火药兵器之类?小大监京道:“前年赫连将军进京营带来一些西北的小玩意儿,其中有一把镇家了红蓝宝石的短刀,恰巧被几个王爷瞧见了,当时七王爷就跟您讨要这把刀,九王爷见了也想要,后来还是安乐都主跟力王爷打了个赌,把刀给赢走了。如果奴才及看错的话,这小娃娃锦袋里的就是那把刀。“ 庆德帝惊讶地站了起来 小太监接着禀道:“奴才刚刚问了,这小娃娃说她的小名叫凉凉,大名叫沈静柔。顿了下,他才低声票道:“她说她娘叫沈茉儿,爹叫傅明泽。” 庆德帝震惊地往前走了几步,随即眉头一皱,经道:“一派胡言!安乐都主今年还未满十八,这娃娃瞧着应有五六岁了,安乐那主哪里生得出这般大的孩子?!更何况,满京城的青年才俊中,何曾听闻过博明泽此人?!他瞪着眼前懵懂可爱的小女娃,硬起心肠说:“定是有人趁着城中大乱,将人送进官来,玷污安乐那主的名声,你快些吩咐下去,彻查此事。" 小太监赶忙跪下:“是。 旁边宫女就想过来帮着把人抱走,凉凉扭头就跑,三两下就蜜到了龙床上面,拖得锦袋里的东西丁零当啷的。小手一插,哼了一声,大声说:"刀刀是我外公的,我外公说,九弟傻子抢刀,皇兄长命百岁,凉凉天天开心,以后都是凉凉的。其他人一见她跑到龙床上去了,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大胆,你这小娃娃,岂能玷污龙床,赶紧下来!" 庆德帝却从凉凉前言不搭后语的几句话里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九弟傻子抢刀,皇兄长命百岁什么的,确实是他家老七的口吻啊! 叛军围城后不久,老七就把府里的人都给遣散了,给宫里递了个信儿,说是他们父女俩藏到个稳妥的地方了,让他不用挂心。 后面就再没消息了。 可要说面前这小娃娃跟老七有什么关系……茉儿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那就只能是老七偷偷在外头生了个娃娃?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叛军诡计的可能性。 可庆德帝看着面前奶呼呼的小娃娃,总觉得这孩子古灵精怪的样子确实跟沈菜儿有些像,心说哪怕他现如今被叛军围城,,快成丧家之大了,可他堂堂大凉皇帝,还能怕了这么个小奶娃不成? 庆德帝自我催眠了一会儿,摆摆手,示意宫人们下去:“小顺子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小太监迟疑了下:“陛下,万-…. 庆德帝摇头:“没有万一,咱们两个大男人,难道还怕了这么个小娃娃?朕还有话要问她。 小太监心说我也不是大男人了呀我,不过还是行礼:“是。" 挥挥手让其他人出去。 179、第179章 “我会功乎的哦!凉凉瞪眼看着眼前的庆德亲,拖着她的锦袋往龙床里面挪了挪,虚张声势说:好像是觉得这个说法还不够震慑人,又说:“我外公街道巡逻队哦,我妈妈厂长哦,我爸爸研生生哦,我爷爷部长哦,我奶奶副局局哦,打电话他们就来了哦!庆德帝皱起眉头,这孩子说的话他怎么听不懂?他尽量放柔了声音:“你外公平日里最喜欢做什么?"凉凉皱皱小眉毛,平日里什么意思她不懂,但是外公和喜欢做什么她听懂了,她歪着小脑袋仔细看了庆德帝一眼,说:“吃茶茶,逛街街,画画画哦。她感觉有点冷,情悄扯了扯旁边的明黄锦被,自以为隐蔽地把小脚丫子伸了进去,见面前的人没什么反应,然后就又自以为隐蔽地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扯着扯着,最后就只剩了个小脑袋露在了外头。庆德帝抽了抽嘴角。仔细看,这小娃娃眉眼倒确实有三分像茉儿,如果结合她的神态动作,倒是至少有六七分像了满宫里的孩子,也就茉儿小时候有这么大胆,坐在他怀里吃点心,还敢扯他的胡子呢。 “你娘呢, 你娘喜欢做什么?" 凉凉扯着小被子,感觉不冷了,就又把锦袋里的短刀和夜明珠拿了出来,几自玩要着,随口说:“喜欢读书哦,妈妈爸爸都喜欢都喜欢读书哦,都是大学生哦,凉凉以后也要考大学哦!厂长,研生生,副局局,打电话,大学生….都是听不懂的东西。庆德帝又问:“这把刀是你外公给你的?" 小家伙动作一滞,心虚地把刀抱讲怀里,偷偷看庆德一眼,瘪痘嘴说:“外公有一个好大好大的房子,里面好多好多的箱子,外公一直哭一直哭。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模仿沈绍元的样子,把短刀一抱,哭腔一拖:“皇兄啊,不吉岛你怎样了,弟弟到这个系界,挂着念大凉啊,援军军早到了,救了水火火啊,皇兄你长命百岁啊 介辈子看不见皇兄啊,希库砚台啊 这下不止庆德帝面色怪异,就连恭敬站在一旁的小顺子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小顺子觑着皇帝的脸色,小声说:“皇上,奴才瞧着,这娃娃还真是挺像七王爷的。 成天惦记着皇上私库里那几方千金难买的砚台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七王沈绍元了. 庆德帝何尝不是这么想? 这唱念做打的模样,真是像足了老七。 庆德帝是真的怀疑这娃娃是老七在外头生的了,不过这孩子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寝殿里的事情,还是处处透着蹊跷.接下来,他又旁敲侧击地询问凉凉是怎么到这里的,中间小家伙被问哭,小顺子手忙脚乱地哄了半天才算把人哄好了,大约是哭得累了,小家伙把龙被一卷,就睡了过去。庆德帝坐在龙床上呆愣了半响,哑着嗓子问:“小顺子,你信这孩子说的吗?"小顺子也是震惊不已,什么墙上开了门洞,出来就是寝宫,什么走出来以后门洞就不见了,这些事情听着简直匪夷所思.按理是不可能的,可如果不是这样,又如何解释官中禁卫森严,这几岁大的娃娃是怎么突然出现在皇帝的寝宫里的?“皇上,奴才听着,那个很大很大的房子,倒是很像七王府的暗库。去年十二皇子去七王府玩要时,误入了那个暗库,奴才跟着王爷进去瞧过。”庆德帝沉吟了会儿,吩咐说:“着人去探查一番。小顺子应了声“是”,随后问:“皇上,奴才把小主子先挪去偏殿的榻上吧?"庆德帝看一眼龙床上卷成一团的小家伙,摆摆手,说:“罢了,你把那袋子拿出去也就是了。”若这娃娃所说是真,只怕醒来不见人,会更惶恐不安。大半夜的闹了这么一通,庆德帝也觉得倦了,咐宫人又取了一床被子,就在龙床外侧睡下了。夜无梦。 第二天庆德帝醒来的时候,难得的觉得神清气爽。 这些日子以来,他心忧都城百姓和大凉未来,已经连着半个多月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就算睡下,也时常是噩梦连连,只有昨夜什么梦也没有,一觉到了天明。 看到盘坐在床角玩着金锭子的小娃娃,庆德帝才想起来昨夜发生的事。 “小顺子。” 庆德帝喊了一声,小顺子带着宫女快步进来伺候皇帝梳洗。凉凉刷啦刷啦玩着金锭子,好奇地看了庆德帝几眼。等庆德帝洗漱好了,小顺子挥退了其他宫人,凑到庆德帝身旁说:“陛下,七王府的暗库不翼而飞。"”庆德帝惊得站了起来:“什么?"小顺子禀道:“七王府的暗库本是建在假山之中的,也因此十二皇子玩要时才会不小心误入,但是今早御林军的人进了王府,只看到假山中间一片空荡,连根木头都不剩。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去查探的御林军并不知道那里原本是七王府的暗库,回票时只说假山中间空空荡荡,非常怪异迟疑一下,小顺子又说:“御林军的人到处搜了,没有找到七王爷和郡主。"庆德帝沉默了很久。 这、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如果不是神力,又怎么解释偌大的宝库突然不翼而飞? 大凉皇族乃是巫族后裔,本来就对怪力乱神的事情存着特殊的敬畏之心,现在证据摆在面前,庆德帝哪怕心里再觉得不可能,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那不靠谱的弟弟好像遇见了一些神异的事情。 庆德帝扭头看向龙床上的小娃娃,揉揉额头,吩咐道:“先摆膳吧! 叛军围城之后,为保皇帝的安全,早朝已经停止了,除了几个肱骨大臣,皇宫也已经不允许其他人进入。 宫里存粮倒是还够,但援军迟迟未至,也不知道还要被围困多久,所以宫中在吃食上也是尽量节俭。 不过再节俭,皇帝的早膳也不会差。 凉凉早饿得小肚子叽里咕噜了,只是这个地方太陌生,每个人穿衣打扮说话做事都怪怪的,小家伙没敢吭声喊饿,一直忍着默默暗中观察。 专待早膳一摆上来,她立马就自己坐到了摆着小碗的一边,拿着筷子像模像样地就吃了起来。 旁边的宫女原本还想伺候着她吃,庆德帝见她夹菜的手稳得很,显然是自己动手惯了的,就挥挥手让宫女下去了。 小家伙吃得很香,让这阵子用膳都没什么胃口的庆德帝,也跟着不知不觉吃了不少。 吃饱喝足,凉凉偷偷看了庆德帝一眼,她感觉这个爷爷人好像还不错,会给她吃好吃的点心,于是小家伙开始得寸进尺:“爷爷,能不能帮我找大门,凉凉想回家。 夫德帝看她一眼,说:“你该喊朕皇伯.皇伯爷爷。 他其实还是有些怀疑这娃娃是老七的孩子,不过既然老七的暗库已经不翼而飞,这娃娃说的没准是真的,老七和菜儿去了别处,菜儿嫁人生子,有了这么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 凉凉好奇地看了庆德帝一眼:“汪爷爷姓汪,江爷爷姓江,赵爷爷姓赵,你是姓皇伯吗?” 胡同里有个欢阳阿姨, ,妈妈说欢阳是复姓,可能皇伯也是复姓? 庆德帝揉揉额角:“你母亲喊朕皇伯父,你自然喊朕皇伯爷爷。 凉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皇伯爷爷能帮凉凉找大门吗? 庆德帝沉吟一会儿,道:“过些时日若国师回来了,兴许可以。 国师去了南方收拾南蛮,不然他们何至于被异族趁虚而入直捣黄龙,攻打到都城 如今都城被围,国师得到消息必定收兵回援,就不知道都城能不能撑到国师回来了, 凉凉叹了口气:“哎,不知道外公找不到我,会不会躲起来哭鼻子。 庆德帝:“.这孩子倒是有些孝心,但不多。凉凉就这么在庆德帝的寝宫里住下了,白天好吃好喝的,夜里就睡龙床,庆德帝为了哄着孩子不要哭闹,让人从私库里取了不少好东西给她玩庆德帝从这小家伙的嘴里得知了不少事情。像是他们一家子佳的地方叫永宁胡同,平日里老七就带着地找邻居们喝唱茶征进戏园子,偶尔也会画一种川连环画的东西,老七靠着连环画能得些河笔费,得了海笔费老七就会带着这孩了去到个叫百货大楼的地方给孩子买湾果、饼干和蛋糕。孩子的爹娘一起在一个叫首都大学的地方读书,会骑一种叫自行车的东西去学校,孩子娘还开了个给人制衣的厂子,每天都很忙碌。孩子的爷爷奶奶住在一个胡同里,爷爷奶奶都在外“上班”,爷爷还有一种叫“小轿车”的座驾,这种小轿车不需要马也不需要驴,只需人坐在里面转动一个叫“方向盘”的东西,就能带着人动起来。孩子在一个叫“幼儿园”的地方上学,一同上学的既有男孩也有女孩,照孩子所说,那里家家户户不论男孩女孩,到了年龄都会去“幼儿园”上学除了“小轿车”,孩子还曾提起一种叫“火车”的东西,很多很多小房了连接起来的“火车”,也是不用牛马,自己就能动起来,能带着人从都城到很远的地方。甚至还有一种叫“飞机”的东西,能带着人在天上飞。 1西 知道的越多,庆德帝就越能接受这小娃娃是他七皇帝外孙女这件事。毕竞,庆德帝相信这世上应该再没人能编出如此天马行空的东西了,何况还是个五岁的娃娃 那么多半就是,她说的都是真的了。 既然老七不见了,既然这孩了是老七家的,庆德帝也就当这孩子是自家的娃一般,先好好地养在宫里了,同一时间,距都城十几里外的叛军军营里,一群被异族叛军收编的大凉军人正凑在一起喝酒。 “哎,咱们横竖都是个死,能喝一天酒能吃一天肉,就算是赚到一天了。" “那些异族人留着咱们就是让咱们当前锋去送死的,呵呵,照我说,与其延残喘,不如拼命一搏。这话一出,帐篷里顿时一片沉默。他们这些人要是敢拼命一博,此刻能在这里吗?要不是他们贪生怕死,又怎么会投降异族,被叛军收编?“算了算了,说这些做什么,喝酒!”一个面白无须的汉子拍拍坐在他身旁蓬头垢面的男人,“来,老傅,咱们喝一个。” “老傅”清亮的眸子扫了在场的人一眼,举起酒囊示意了下。 180、第180章 博明泽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多天了。 他前阵子一直在实验室日以继夜地忙碌,然后有一天实在撑不住了,就在实验室外面的小床上睡了会儿。结果醒来就到了这个叫大凉的地方 他这段时间太忙了,头发胡子都没时间料理,整个人邋里邋遢、乱糟糟的,也因此混在这群士兵里倒是一点也不突兀 前面不远就是大凉的都城,叛军围了挺久了,却一直攻打不下来,最近军营里的气氛非常浮躁,傅明猜测,大凉的援军可能就要到了。 其实对他来说,不管是大凉人,还是所谓的异族人,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就只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还有就是,怎么样才能回到他自己的世界。 但是前几天他突然在一个老兵油子嘴里得知,这个大凉的皇室姓沈,皇帝最亲近的七王爷叫沈绍元,这位七王爷擅长书画,早年丧妻,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那老兵油子说起皇亲国威,其实是在打算,万一叛军攻陷都城,他们这些人多半没机会去皇官里烧杀抢掠,那么七王府就是个好去处了。 “皇帝老儿偏心得很,对这个同父同母的弟弟特别好,七王府上铁定有不少好东西。 傅明泽内心狂风巨浪,面上却一点不显,只用言语刺激着对方再多说一些七王爷和郡主的事情 老兵油子也是道听途说,不过沈绍元父女俩并不像其他皇亲国威般深居简出,这对父女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开心就好,因此在民间倒是留下不少传闻。 越听傅明泽就越觉得这父女俩像极了自己的老丈人和妇儿。 反正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回去的法子,不如先想办法见见七王爷。 打定主意后,傅明泽就开始在叛军里头活动了起来。 皇宫里,庆德帝正与匆匆赶来的李永相和守城将领赵将军商议事情, 李氶相眉头紧锁:“守城兵士死伤已超五成,再这么下去,怕是撑不过几天了。" 赵将军肃着脸:“国师回援怕是至少还需十日。” 异族勾结西冥国,切断了驻西军支援都城的可能,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国师领兵回援,只是,都城怕是撑不到那时候了。 御书房内陷入一阵悲凉的沉默。 半晌,庆德帝长叹一声:“是朕妇人之仁,放虎归山,害了都城百姓啊!" 李丞相和赵将军忙一掀衣袍跪了下去。 “满朝文武共同的决定,非陛下一人决断,是我等有愧都城百姓。 “陛下,御林军誓死护卫都城百姓!" 庆德帝摆深手。从案头拿过一道早已写好的圣旨,递给李不相:“若板军攻破都城,联必与都城百姓共存亡,爱钢可何机离去,去东河导六皇子。这是联的遗话,新帝登基后,尔等务必助新帝收复大凉国土,重整山河。李丞相顿时老泪纵横:“陛下!"赵将军也是虎日含泪:“陛下,我们悄悄送您出城吧?!”庆德帝怒道:“朕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凉凉扒在御书房门外,好奇地探头探脑。门口守着的小顺子看了眼,嘴角抽了抽,干脆扭头看向另一边,只当自己没看见陛下倒是想把她留在寝宫里,可这孩子抱着陛下的胳膊不放,言之凿凿说,外公走哪儿都会带着她的,陛下被缠得没办法,只能将人带来了御书房。 原本是让她在临近的暖阁里玩耍的,她嘴上应得倒是快,没一会儿就自己跑到御书房门口来了。 总归宫里也乱糟糟的,小顺子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叛军真攻进都城,这整个皇宫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怕是一个也跑不了。 既然如此,这最后的日子,又何必对个孩子太过苛待呢? 凉凉张望了一下,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哎,大人们也好爱哭鼻子啊,算了,我走远一点,不然他们要不好意思啦! 小顺子:"."凉凉说走就走,拖着她的布袋子,往旁边的小花园走去,走到半路,就被一个锦衣华服的、八-九岁模样的小男孩拦住了。 小男孩仰着下巴:“你是谁?”凉凉翻了个白眼:“你好没礼貌哦,老师没有教过你,问别人名字前应该先自我介绍吗?"十二皇子:“………第一次遇见这么大胆的小孩子。 不过,父皇常说做皇子是要为万民作表率的。十二皇子皱眉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做没礼貌的人,于是说:“吾乃十二皇子沈嘉言。 凉凉眨眨大眼睛:“我是沈静柔,不过我的小名叫凉凉,你可以叫我凉凉哦! 十二皇子想了想,问:“你也姓沈,你是哪位皇叔家的孩子吗? 京凉觉得站着说话有点累,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台阶上:“我妈妈是沈茉儿哦!" 她又拿出夜明珠和短刀来把玩。 十二皇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茉儿姐姐的孩子?!" “可是,茉儿姐姐还未成亲啊! 凉凉歪着小脑袋看他一眼:“我爸爸妈妈结芬了哦,我偷偷看过结芬证哦!” 十二皇子百思不得其解,沉默半响,也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哎,算了,反正我们都要死了。” 凉凉震惊脸:“你胡说,我们还是小孩子。小孩子是不会死的!" 十二皇子长长叹了口气:“可是叛军就要打进来了,母妃天天哭,抱着我说我们都要死了,嬤嬷和宫女妇姐都偷偷打好了包袱,还有几个宫女姐姐已经不见了。 要不是宫里人心惶惶,乱作一团,他也跑不出来。 凉凉皱起小眉毛:“可是皇伯爷爷说,会送我回去妈妈那里的。 十二皇子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父皇他… 母妃说,父皇已是自身难保,叛军进城,头一个要杀的就是父皇 不过十二皇子看看眼前的小家伙,想着自己到底是做舅舅的人,怎么好吓这么个小孩子。 他叹了口气,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放心,父皇会将你送回七皇叔府上的。 他以为这小娃娃是从被人从七王府带出来的,虽说如今宫门都关了,但其实还留了个小门,供几位大臣出入,要送个孩子出宫并不难 据说宫里不少人也通过那个小门偷偷跑出去了,母妃说父皇其实也知道,只是父皇向来仁慈,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那些人离开了。 母妃还说,其实那些人跑了对他们来说都是隐患,万一他们落在叛军手里,就会把官里的消息透露给叛军。只是父皇早已抱了死志,所以并不在意而已。 母妃说,那么多皇子,只有他在宫里,福没享到几天,倒是遭了这样的厄运,实在是让人不甘。所以母妃也派了人出宫,想请外祖父悄悄将他接走。 自工一, 凉凉也仰头看着天空,幽幽叹了口气。 不过两日,都城的形势益发地严峻起来,异族军队连续发起了几次猛烈的进攻,守城军伤亡更多了,朝廷开始征集城中青壮加入守城军中,妇女和老人也被征用去照顾伤员、搬运物资 几位肱骨大臣开始频繁出入皇宫,白发苍苍的老者跪在御书房外,请求皇帝突围避走。 皇帝却没有一丝动摇,坚决要与都城共存亡。 整个皇城都沉浸在绝望而悲伤的氛围中,只有成天跟在皇帝身后,小尾巴似的的凉凉,懵懂无知,不明白这些老爷爷为什么动不动就跪上半天,要么就哭鼻子。 换了平时,官里突然冒出来个小女娃,成天跟在皇帝身后,甚至夜里都睡在皇帝的寝官里面,肯定会引起各方的注意。 如今却不一样,如今刀悬头上,命在旦夕,谁也没心思去管皇宫里多出个小娃娃。 这一日,叛军再度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城门方向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厮杀声仿佛能穿透重重城门,一直传到深宫内苑皇帝一身黄金战甲,亲自率领一队亲兵赶到前线,随行的还有穿着小战甲的十二皇子和凉凉。城门上与敌军殊死搏斗的军民,见到御驾亲临,尤其见到年幼的皇子与公主也来了,顿时士气大振。但是城内外终归兵力悬殊,没多久,守城军再度现出颓势。十二皇子和凉凉被几名亲兵保护在角落里,俩人看不见外面什么情况,只听见厮杀声、兵器声、嚎哭声,穿战甲的新鲜感过去后,两个小家伙都有些害怕,不自觉地紧紧依偎在一起几名亲兵对视一眼,眼眶都有些红。 来之前陛下给他们下了密旨,一旦城破,让他们直接杀了十二皇子和小县主,以免他们落入叛军之手后受辱陛下将十二皇子和小县主带在身边,其实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眼看攻上城门的叛军越来越多,几名亲兵悄悄捏紧了佩刀,杀死十二皇子和小县主后,他们怎么也得多杀几个叛军,才能追随陛下而去。 就在一名亲兵悄悄拔出佩刀的时候,城门外突然响起“轰隆隆轰隆隆”的一阵巨响,叛军阵营中亮起无数雪亮的火光,随后就是一片片浓烟。 “炸弹,是炸弹!"缩在角落里的凉凉突然站起来大声喊。她看过地雷战、地道战这些电影的,打仗是怎么回事她可是知道的哟,要用机枪、大炮、地雷和炸弹的哟!小家伙之前还觉得奇怪,为什么皇伯爷爷他们不用机枪和炸弹,现在才知道,原来炸弹都扔到外面去啦!攻上城门的叛军没了援军,很快就被守城军剿灭了,守城军望向陷入一片片火海的叛军,一瞬间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是援军到了吗?“ “难道是国师回来了?" 城门上很快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赵将军死死盯着城门外的叛军,看他们四处逃蜜,阵型早已乱七八糟,他咬了咬牙,单膝跪地:“陛下,臣请领军出击!" 赵将军一直守在庆德帝身旁,君臣两人都受了些伤,所幸并不要紧 守城军纷纷跪地:“陛下,我等愿誓死捍卫大凉都城!" 庆德帝微微仰头,掩饰住眼角的湿润,随即哈哈大笑道:“好,我大凉儿郎永不屈服,朕等着你们凯旋,杀! 剩余能战斗的守城军很快集结在一起,打开城门冲杀向已经乱作一团的叛军 城门上,凉凉趁着几名亲兵也好奇望向城门外的时候,飞快爬上城楼,探头看向城外:“哇,真的是炸弹哟!" "爸爸,肯定是我爸爸来接我啦!我爸爸会造炸弹,也会造人飞机哟!” 几名亲兵被骇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人拽了回来。 同一时间,城门外,一个没被炸弹波及的角落里,一队衣衫褴楼的人震惊地望着远处被火光与浓烟湮没的叛军,个个张口结舌:“老傅,你、你怎么做到的啊?!这也太厉書了!" 他们口中的老傅手里举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圆筒,正望着城门楼的方向。 突然,一向镇定自若的人扭头就上了马。 其他人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 这小队人绕过叛军,很快接近了城门,守在城门边的大凉军队立马举起弓瞄准了他们。 不过这些人很快举起一面大凉的军旗,高喊:“我们是大凉人,叛军是我们炸的" 一盏茶时间后。“叛军中大凉的俘虏?”庆德帝微微眯眼,赵将军带人趁乱在叛军中杀了几个回合,此时正飞马回城,而那队自称叛军动乱始作俑者的俘虏,被守城军拦在了门口。若要杀他们,只需给回城的赵将军打几个旗语。 但是,今日叛军动乱确实有些蹊跷,如果真是这队人所为,这些人中怕是有些能人异士。 庆德帝思虑再三,终究还是挥挥手:“放他们中能主事的进城。 没多久,一个须发凌乱、蓬头垢面但身材挺拔的男人快步登上城门,他刚想再往前,几把雪亮的刀已经齐刷刷指向了他. 庆德帝打量男人几眼,沉声问:“叛军动乱是你所为?" 傅明泽随口应了声“是的”,视线却并没有落在眼前的帝王身上,而是看向城门楼和附近的亲兵。 为首的亲兵厉声呵斥:“陛下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跪下!" 傅明泽微微挑眉,正想开口嘲讽,都什么时候了还陛下呢,你们的陛下今天差点就死了。 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爸爸”,一个胖嘟嘟、奶呼呼、穿着小号软甲的身影就飞速向他冲了过来,他下意识微微弯腰一张手,小家伙熟练地就跳进了他的怀里 “爸爸,凉凉好想你啊啊!" 傅明泽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小人儿,心一下就安稳了。 181、第181章 “这是你爹? 庆德帝满脸嫌弃地打量眼前蓬头垢面的男人,实在难以想象,他那聪慧机敏的侄女,会看上这么个人。 凉凉扒在亲爹身上,点点小脑袋:“我爸爸很厉害的哟。 “爸爸,你放炸弹了呀?我听见了哟,嘭, 嘭,嘭 轰降隆! 扭头摸摸傅明泽的脸,嫩白的小手上顿时蹭了一手泥黑,不过到底是亲生的崽,小家伙也不嫌弃亲爹脏兮兮的,抱着亲爹的脖子蹭了蹭,又问: 傅明泽亲了下孩子的额头,沉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妈妈呢?” 小家伙瘪瘪嘴:“妈妈和外公都没有来哦,凉凉一个人在这里好久好久好久了。 傅明泽顿时心疼得不行,柔声说:“没事,爸爸来了,爸爸保护你。 不过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听说了七王爷和乐安郡主的事后,他满心以为自己能很快找到媳妇儿,哪知道找到了女儿,却依然没找到娘妇儿 得想办法回到他们自己的世界,不然他们一家子就要分隔两个时空了, 当然,眼前最重要的还是保卫都城,不然叛军进城,他们怕是都得人头落地。 也幸亏他听说了七王爷和乐安郡主的事后,当机立断在叛军阵营里面埋了炸弹,今天叛军遭受了重创,估计能消停几天了。 庆德帝听了傅明泾的解释,吩咐人把城门外的那队俘虏放进来,直接押送进天牢,严加看管。 半竟是从敌营过来的,难说里面是否混入了叛军的细作。 另外又重新布置了城防,这才率队回了皇宫。 路上百姓欢欣鼓舞,围在长街两旁大呼“大凉万岁”、“陛下万岁”。 被叛军围城以来的这段时间,都城百姓几乎日日处在惊恐不安中,夜里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死,生怕叛军入城,自己在睡梦中就要身首异处。 实在是守城军与叛军人数太过悬殊,哪怕守城军装备精良,能以一敌十,也敌不过叛军的人海战术。 今天的胜利是被围以后的第一次。 尤其不少参与战斗的百姓,在城门上亲眼看见叛军军营中如雷炸响,叛军死伤无数,却未费大凉一兵一卒。 简直如有神助! 百姓们中已经开始流传是大凉皇族先人显灵相助的说法了,既然有了巫族先人显灵帮助,这场战役已方获胜自然毫无悬念了你漫在都城的绝望情绪被绝处逢生的欣喜所取代,无数人捧着清水酒在道路上,用大凉特有的风俗,庆贺运过去希望到来马车里,凉凉窝在亲爹的怀里,悄悄看着帘幕外百姓敲锣打鼓、举手加额的样子,小声说:“爸爸,他们好高兴啊!"坐在马车另一边的十二皇子偷偷觑了眼傅明泽,清清嗓子,故作老成地说:“让百姓安居乐业,这就是我们身为皇族的使命了。也看了眼傅明泽,不情不愿地说:“郡马哥哥这次做得很好。傅明泽:马车一路载着他们进了皇宫,下马车的时候,十二皇子偷偷看了眼傅明泽,发现对方只是随意瞟了眼周围,好似并没有被皇宫的巍峨建筑所震撼,不禁瘪瘪嘴。母妃常说普天之下最雄伟壮观、富丽堂皇的就是皇家的宫殿,可郡马第一次进宫,好像也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十二皇覯潛隅蹰啥怀疑母妃可能是哄他的。哎,大人总是这样,上回哄他吃约,还说那约里熬了什么能让人很快就能长大的东西,结果这许多天了,,他也没长多少十二皇子不知道的是,傅明泽从小在皇城根儿下长大,走故宫跟走自家后花园似的,见的皇家宫殿多了,属实不觉得这大凉的皇官有什么稀奇的。进宫以后,皇帝本来是想直接让傅明泽去御书房的,不过傅明泽瞧瞧因为一直在他身上蹭,而把自个儿的粉白脸蛋都给蹭黑了的闺女,跟皇帝要求先洗个澡。皇帝看看他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摆摆手同意了。皇帝身边另一个名叫小安子的太监领着他们去了最近的偏殿,傅明泽先让宫女给自家的小花猫洗了洗,随后才自己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尃明泽不要人伺候,宫女太监们于是就候在门口,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官人们都好奇地看了过去。听说这位是乐安郡主的夫婿呢!乐安郡主说是郡主,其实跟公主也差不多了,当今陛下儿女众多,寻常的皇子公主平素见陛下的机会怕是都没有乐安郡主多。谁让陛下隔二差五就要召七王爷进宫,七王爷又总是带着郡主呢?陛下对乐安都主是很疼爱的,之前还曾让内务府搜罗了许多青年才俊的画像送进七王府,供乐安都主挑选呢,甚至有传言,今科的状元探花,陛下和七王爷都觉得配乐安郡主有些勉强呢!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整个大凉都城的人都知道,乐安郡主选婿,那必定是要选一个人中龙凤的。哪知道这才过去多久,郡主竟然已经挑好夫婿了。虽说大家都觉得这件事颇有些蹊跷,但是大凉皇族可是大巫后裔,有些神秘蹊跷也不足为奇。 由于种种前情,宫人们对这位郡马可说是充满了好奇。之前瞧他满身狼狈,蓬头垢面也看不清模样,现在沐浴盥洗了,怎么也该能看清了吧?门缓缓打开,众人只觉眼前忽然一亮。官人给准备的是一套水蓝色的衣袍,这是从前七王爷颇为中意的颜色。这颇色肤色黑的人是穿不了的,不过言人之前帮着提水时,见郡马手指修长白皙,估计那马长得不黑,是以就给拿了这么一套。如今看,那马何止是不黑,简直肤色白皙莹润,眉眼清俊如画,抛开那头半长不短的头发不说,端的是长相俊美、气质卓然的翩翩公子。跟这位一比,今科状元属实显得相貌平平,探花郎呢也确实有些差强人意了,果然是乐安郡主挑中的夫婿啊!还别说,不止宫人们这么想,等傅明抱着女儿进了御书房,看清他长相的庆德帝也是这么想的。果然啊,茉儿还真是给自己挑了个好看的大婿!李丞相和赵将军也在御书房里,看见傅明泽,李丞相一双浑油的老服进发出了雪亮的光彩:“这位就是博义士吧?!傅义土高义啊,在国家危难之际生死存亡关头挺身而出,救都城万民于水火,实乃百姓之幸,大凉之福啊! 傅明泽:“" 不愧是能当宰相的人,吹起彩虹屁来简直驾轻就熟,得亏跟着柳吟霜学了不少新奇的词汇,不然这种情况下傅明泽还真不好形容,毕竟直接说李丞相很能变着花样拍马屁似乎有些不太尊重人。赵将军就比李丞相直接多了:“傅公子,那炸弹你还能否制造,可否在城门外埋下一些,以防叛军再次攻城?"傅明泽还挺佩服赵将军的,不愧是拥有丰富作战经验的高级将领,哪怕他根本不知道炸弹是什么东西,却能仅凭服睛看到的爆炸时的场景,就推测出了炸弹的用法。 虽不中,亦不远矣。 傅明泽想了想,说:“可以优化一下。” 傅明泽简直说了说自己的想法,然后就开始说改造武器和制作炸弹的事情。 李氶相忍了又忍,眼看傅明泽已经开始说炸弹如何制作,忍不住提醒:“此等事情是否还是避着些孩童?" 凉凉趴在亲爹身上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听见李丞相想让她出去,立马瞪大了眼睛,死死抱住亲爹的脖子:“凉凉和爸爸一起! 傅明泾摸摸她的炸毛:“别怕,爸爸走到哪都带着你。 这可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之前没跟闺女碰上也就算了,现在既然碰上了,傅明泽是绝对不会让闺女离开自己的视线一秒钟的。 他淡淡看了眼李氶相,李永相识趣地笑道:“本官也是怕小县主听见这些打打杀杀的害怕,既然小县主喜欢听,自然无事。 说着还讨好地冲凉凉笑了笑。凉凉是个大度的孩子,自然马上就原谅这个老爷爷啦,不过,大人们谈起事情来真是没完没了,凉凉听着听着,很快就小脑袋一歪睡了过去。傅明泽略一停顿,请一旁伺候的宫女帮忙拿了块小毯子,虚虚裹在闺女身上,又轻轻拍了两下,见孩子睡熟了,这才压着声音继续讲了起来。李丞相和赵将军对视一眼,俩人都是头一回见到讨论朝政讨论一半先给女儿盖毯子的,这宠女儿的劲,儿.…也只有七王爷能比了。御书房内的灯火一直燃到深夜。李丞相和赵将军就在值房所歇下了,傅明泽带着女儿睡在了御书房外的偏殿。这里离后妃们居住的寝殿距离很远,且有宫人通宵达旦地守着,倒是也不怕出什么乱子。 庆德帝回了寝宫。 按理说事情有了转机,照着郡马的部署,他们多半是能撑到国师回援的,他理应能睡上个好觉了。 但实际上,庆德帝却是辗转反侧半天睡不着觉。 总觉得龙床上空荡荡的,少了个团着被子缩在一旁的小东西。 庆德帝不禁叹息,他这个做皇伯爷爷的带了几天孩子,如今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182、第182章 几日后,距离大凉都城七十里外的山谷,国师苏沐白蹙眉望向都城方向。 从得到消息回援,大军已连着走了近一个月,期间击退无数次西冥的伏击,早已是人困马乏。 可不能停下。 他们多停一刻,都城就多一分倾覆的危险。 更何况。 苏沐白想起那日收到消息,他便起了一卦,卦象乃…大凶, 大凉国祚或许不至于就此断绝,但是,当今圣上、满朝文武乃至都城百姓,将遭遇前所未有之浩劫。此后的一路,苏沐白再末起过卦,不管都城现下如何,他唯有尽快率军回到都城,才有可能阻止一切发生。与其卜算未来,不如心无旁骛冲杀。等到终于临近都城,那些被压抑了一路的忧心悲恰,在这一刻终于喷薄而出,苏沐白牵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料,平生第一次生出了惧怕的情绪,他从小在九华山上长大,十八岁下山入世,到如今已经整整十年,除了最初仗剑江湖的三年,余下七年都是在都城中度过的。他住在都场中最热间的街巷里。他听过京都清晨规破家静的叫卖声,他见过元育处处灯火游人如织的长安街,他吃过街边小贩赠予的桂花糖糕….那些看似平凡却弥足珍贵的安宁喜乐,如今,还在吗? “国师?" 副将低声唤了声。 苏沐白闭了闭眼,沉声:“全速驰援京都!"在苏沐白的科想里,异族肯定会在他们进军的途中设下天数陷时阳碍,按理他们应该小心濯慎,待斥候探查明白后,大军再全速跟上的。但是都城危在旦夕,他已经等不了了,全军将士也等不了了,于是谁都没有提放慢行军速变的事。他们早已做好了用性命铺就回援之路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竟然一路都没有遇见陷阱或者阻碍,几乎是一路顺利地就接近了都城。苏沐白的脸色却益发地难看起来。大军未遭阻拦,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异族大军战败撤退回缩,,二…二是大凉都城已被攻破,异族大军由进攻转为了防守。 现下的形势,异族大军战败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苏沐白只觉心神大恸,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半响才哑声说:“全军,准备进攻! 副将鼻尖一酸,哽声道:“是!" 大军弥漫在悲恸的氛围之中,尤其是那些家在都城的兵士,眼眶里已经含了泪。 然而。 等到先头军终于抵达都城外,他们却被眼前怪异的景象惊呆了 那些异族军队似乎正在攻城,但是,他们一靠近都城护城河外,地面就跟地动般轰隆隆地炸响了,随后就是火光四起,倒了一片。 明明异族大军人数众多,却硬是无法接近城门。 这。 这怎么跟他们想象中都城被破,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啊? 将士们一时都有些呆滞。 苏沐白也是微微愣神,不过他马上凝神起了一卦。 苏沐白怔愣一瞬,随即抬眼看向远处巍峨吃立的都城,一挥手:“包抄异族军!同一时间,城门楼上举着自制望远镜的傅明泽眯了眯眼,将望远镜递到一旁的李丞相手中:“远处好像有另外的军队靠近,李丞相,你看看那是敌军还是援军。李氶相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千里眼”,眯起眼看了会儿,突然激动起来:“是援军,是国师的援军啊!我大凉有救了,我京都百姓有救了啊!"老头儿说着说着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坐在一旁地上吃点心的凉凉拾头看了一眼李丞相,这位丞相爷爷好喜欢哭鼻子哦,看到地雷炸了要哭,看到敌人退军要哭,看到街道上的小朋友要哭…哎,真愁人。傅明泽也按了按额头,他家凉凉打小就乖,都不怎么哭鼻子的,有时候哭了哄一哄也就好了,他也是头一回见这么能哭的人。傅明泽干脆也不管这老头儿了,指了指旁边的一名亲兵:“快去通知赵将军,配合援军瓮中捉鳖。亲兵大喜,行礼道:“是!" 飞快地跑去通知了。 没多久,都城城门打开,赵将军领着守城军冲了出去。凉凉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跟守卫她的亲兵聊天:“小郑哥哥,我跟你说哟,赵伯伯肯定要用我爸爸做的手榴弹啦!嘭地一下,敌人就完蛋啦!小郑亲兵挠挠头,小县主遇上年纪大点的就喊哥哥,再大点的就喊叔叔伯伯,像是李丞相这样的就喊爷爷,喊得他们这些人简直诚惶诚恐.偏偏郡马还说这是小孩子该有的礼貌 不太懂,只能诚惶诚恐地应着。 “多亏了郡马和小县主,咱们都城的百姓有救了。“ 凉凉举起小拳头:“向前向前向前,我们滴堆母像太阳.” 本意是好的,想给出击的军队加油,可惜嘴巴里还裹着点心,嗤地就喷了出来。 小郑亲兵:".” 小县主有心了。 围剿异族大军的战斗整整打了二天二夜,国师领着人军一路追击,直把异族赶出了国境,又整整向外追击了一百余里。 等到苏沐白再度回到京都,已经是个把月以后的事情了,受创严重的都城百废俱兴,并然有序。 就是皇宫里头好像规矩有些乱。苏沐白灰头土脸地带着几位副将刚走到中和殿外,迎面就被个小萝卜头撞到了腿上苏沐白垂眸看去,小家伙面白如粉,脸颊胖嘟嘟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灵动慧黠,瞧着非常可爱,撞了人也不怕,也不哭,一骨碌爬起来,掸掉裙子,奶声奶气说:“伯伯对不起,凉凉不是故意的哟!几位副将皆神情惊异,悄声议论:“何时宫里多了这么大个奶娃娃?““未曾听闻十二皇子后头有哪位公主出生呀?" 苏沐白淡淡撩了眼,几位副将就赶紧闭了嘴。 偏偏小家伙一点也不怕他,仰头仔细看他两眼,笑眯眯说:“伯伯长得好看!" 几位副将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苏沐白惯常严肃清冷,加上平常又兼了教导皇子课业的职责,所以就算是宫里金尊玉贵的皇子公主们,苏沐白还是头一回见着一点不怕他的孩童.见了他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除了七王爷府上的乐安郡主,想到乐安郡主,苏沐白眼神微微一凝.仔细看,眼前这孩子生得倒是有三四分像乐安郡主。而且,苏沐白下意识动了动手指,随即神色难得地现出一分震惊。这孩子竟是…! 苏沐白默然半晌,最后抚了抚小家伙的毛茸茸的脑袋,缓声道:“乖宝,回头伯伯再予你见面礼。” 凉凉眨眨大眼睛,笑眯眯:“谢谢伯伯哟!” 几位副将对视一眼,神色中都流露出几许惊异。国师为人向来端方严肃,哪怕对皇子公主,也没有如此温和的时候。 也不知道这小娃娃究竟是哪家的。 瞧国师的样子,分明是已经知晓了。 国师素来神异,几位副将也不觉奇怪,不敢小瞧这粉妆玉琢的娃娃,各自给孩子行了礼。 等国师等人讲了中和殿,凉凉就捣腾着小短服往外跑,候在一旁的小安子赶忙追上:“"哎哟喂,小县主您可慢些吧,那马可说了,让您就在大殿里头玩,您这是要去哪儿呢? 凉凉甩着小辫子:“我和十二舅舅约好了,要去大花园里看鱼哟! 小安子吓得赶紧又快跑了几步,边跑边挥手让侍卫们跟上:“那您也慢些,御花园还远着呢,奴才给您备个步辇拾您过去呢? 凉凉终于顿住脚步:“我的脚踏车呢? 这阵子她爹忙得很,给她皇伯爷爷画了好些什么图纸,不过也没忘了她这个亲闺女,见她成天在皇官里头捣腾小短腿,夜里总喊脚酸,就让人给她做了个小小的脚踏车,。 就是小号的自行车,后头的轮子是三个的,坐垫做成了小椅子的形状。大凉京都许多能工巧匠,既是皇室打造,自然是打造得极为精致华美 不止各个零件打得精巧,关键是车子上还给镶嵌了许多的宝石。 傅明泽: 觉得闺女骑着这车出门不安全,于是直接就不给她骑了。 不过今天傅明泽忙着,凉凉大服睛骨碌骨碌一转,觉得是时候骑着她拉风的脚踏车去闯荡世界啦! 小安子倒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扛不过凉凉的甜言蜜语,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把那个脚踏车给拿了出来。 等小安子把脚踏车放到宫道上,小家伙轻车熟路地就上了车。 家里也有一辆脚踏车,她可是经常在胡同里骑的哟。 小安子赶紧又跑了起来:“小县主,您可得慢些哟,您要是摔了碰了,奴才这颗脑袋可就保不住了哟!" “哎哟喂,这脚踏车可真是巧夺天工,瞧瞧,咱们小县主骑得多快! 主打一个又怕人骑太快又高兴这车子能骑这么快,矛盾得不得了。 路过去,确实也拉风得不得了,看见这一幕的人,不管是妃嫔还是太监宫女,几乎人人惊讶地张大了嘴。 关于这小丫头的来历,官里已经传了无数版本了,有说是乐安那主生的,有说是七王爷生的,有说是皇上生的,也有说是国师的师弟生的。 其中乐安那主生的这个洗项最先被否定,乐安那主才多大呀,哪里生得出这么大的孩子?至于说用位博先生是那马的,就更是天糟之谈了,那主尚未酒。哪儿来的周吗?皇家的事嘛,大家都物,明面上的说法、有时不过是为了揸人耳日事 那位傅先牛颇有些异能, 不少人还是更相信, 他是宝市的功穿 反正不管是谁生的,这小丫头在这大凉皇宫里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存在了。 看到这辆脚踏车,倒是让更多的人相信了傅先生是国师师弟的说法。 妃嫔们回了自己的宫里,就从之前已经打包好的包袱里取了一些金珠子金元宝玉牌子宝石链子什么的,让人给这位宫里的小娇客送去。 陛下如今正宠着这小丫头呢,她们怎么的也得表示表示不是? 对此一无所知的凉凉已经拉风地骑到了御花园,可把没见过世面的十二皇子给羡慕坏了,许出去好些东西,才终于换回了一次骑车的机会。 俩孩子鱼也不看了,你来我往地骑着车子玩,没多久就骑了个满头大汗。 十二皇子痛下决心:“本宫一定要求郡马给本宫也造一个脚踏车!” 凉凉看他一眼,出主意说:“你可以造大一点哟。"她双手比了个大大的圆:“造自行车,以后长大了也可以骑哟!其实这个脚踏车十二皇子坐着就有点挤了,他想了想,觉得外甥女说的对,郑重点头:“言之有理。另一头,商议完朝事的苏沐白被皇帝留了下来,傅明把他和凉凉怎么来到这个时空的事说了说,问:“不知道国师有没有办法让我们回去?苏沐白静静听完,扭头问皇帝:“陛下是认为小县主便是经由七王府的暗库来的大凉?"庆德帝点头:“七王府的暗库不翼而飞,照静柔县主的说法,她所见的满是木架的屋子应当便是暗库,她从暗库出来,就到了朕的寝殿。苏沐白微微蹙眉:“七王爷与乐安郡主一直下落不明?" 庆德帝摆摆手:“他们父女俩早已不在大凉。” 傅明泽从身上掏出个钱夹,从钱夹里取出一张照片,是过年时他们全家拍的全家福。 苏沐白接过照片,看到上面两个熟悉的身影。 乐安郡主眉眼更长开了些,眼神也更坚定了,七王爷瞧着也增了几岁,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除了头发和衣着不太一样,倒是很轻易便能认出这是谁。 苏沐白幽幽叹了口气:“吾少年时于九华山上跟着师父修道,师父曾言,芥子须弥,微尘三千,又言山中一日,世上千年,这世间万事万物,确然太多参看不透的奇妙之处。他垂眸掐指,沉吟半晌,道:“陛下,七王爷与乐安郡主离去,成全了我大凉的一线生机,如今您与王爷、郡主亲缘已绝,此生已不复相见之日。"庆德帝面露怆色。“至于小县主与郡马,本非此世之人,很快就能回去了。”傅明泽虽然觉得这位年轻的国师有些神叨叨的,但是他都遇上穿越时空这种离谱事情了,自然也没有立场说人家是怪力乱神。何况人家好像是有真才实学的。 听说自己和小家伙能回去,傅明泽总算是松了口气。 至于怎么回去,苏沐白想了想,“此事还要着落在小县主身上。 在外面疯玩了好几个钟头的凉凉,一回到自己住的寝殿里,就看到桌案上摆了好多的东西。 伺候的宫女上前票道:“都是各宫的娘娘们送来的。” 凉凉眨眨大眼睛:“那我要去谢谢凉凉们么?" 凉凉点点头,笑嘻嘻地凑上去看。她从小被沈绍元带在身边,经常听沈绍元说金子换钱最容易,所以也最喜欢金子的小玩意儿. 不过她来这儿好几个月了,知道得了好东西,也要分享给照顾她的哥哥姐姐们,于是抓了几个小金元宝就塞进官女的手里:“这是送给小玉姐姐的哟。 小玉宫女忙行礼谢道:“奴婢谢小县主赏赐。 前阵儿皇上也赐了不少好东西给小县主,小县主就赏了他们。 小县主真是又聪明又仁慈又可爱。 抓着小金珠小元宝小金鱼给伺候的宫女太监送了一圈儿,这才在小玉宫女的帮忙下,把剩下的都装进了个大号的锦袋里。 最近得的好东西太多了,原先那个袋子装不下了,小玉宫女给她缝了个特别大的袋子。 傅明泽夜里看见明显装得更满了的袋子时不禁扶额,从前还真没看出来,他闺女原来还是个财迷。 “爸爸,十二舅舅想让你给他做一个大的脚踏车,他说可以用好多好多金元宝换哟!”小财迷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