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难和》
7. 醉酒
她脑子那么好使,怎么会不记得。
闻禧不情愿的回答:“不准喝酒,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不准碰酒。”
年闳肆:“看来你还有脑子。”
闻禧很不喜欢他当着外人的面也教训她,冷冰冰的样子没有一点人情味,就是每次他都这样,一点也不知道维护她的面子。
这些事闻禧偶尔会觉得委屈,但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早就学会了自己为自己进行情绪的排解。
代洵虽然早知道年年闳肆的名声,但他觉得,他对闻禧严厉得过分了,闻禧一个女孩子,他这么凶,她平时得多害怕。
代洵又想到那个被打碎的紫砂壶。
他想,如果被年年闳肆知道,闻禧恐怕真的会完蛋。
代洵战战兢兢,突然特别立正标准的站着,像极了站军姿。
“闻禧,你还能找到钥匙吗?”
代洵小声问她。
刚刚她摸了包里说没找到,自己也记不起来去哪里了,脑子里对钥匙这个东西没有一点印象。
她手机响了一下。
是乔颂发来的消息。
她说她不小心把两把钥匙都带走了,刚刚才在她的包里发现,现在太晚了,她明天早上再都送回来。
她说不然让闻禧在隔壁哪里先借宿一宿。
闻禧看了这条消息。
“钥匙都被我室友带走了。”
“那你不然去我那里住?”代洵突然提议。
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歧义,代洵汗流浃背的解释:“我是说,我那里是单人间,我可以去隔壁宿舍挤一挤或者去外面住,闻禧单独住我那里。”
训练营的宿舍都是单人间,今天结营,相当一部分人已经离开这里,更何况现在这么晚,外面没几家酒店,周末更加难订酒店。
闻禧没回代洵的话,她看向年闳肆。
现在她的酒劲上来了,脑袋都努力支住才不往下打磕,夜风吹过来,带来某种怪异难闻的味道,闻禧只觉一阵反胃。
她打了两个干呕,浓厚的酒精味直冲她的天灵盖。
闻禧转头到垃圾桶边,吐了一阵酸水出来。
她晚上没吃东西,肚子里空荡荡,又从来不喝酒,对酒精的耐受力远远的低于其他人。
胃痛加呕吐几乎是不可避免。
闻禧现在都顾不上年闳肆会不会斥责她。
但她不敢靠近年闳肆是真的,因为她知道他这个人的洁癖程度,一点点的脏东西都接受不了,更别提是她的呕吐物,会被他嫌弃死。
代洵慌忙的从口袋里给她找纸巾。
他把纸巾递过去,拍了拍闻禧的背,顺手递过去就要给她擦嘴巴。
闻禧自己接了过来。
年闳肆在旁边看着,他皱眉:“去把衣服换了。”
说得容易。
她去哪里换,哪里有衣服给她换。
年闳肆打了个电话出去。
他让人随便买套衣服来,普通的,165的女生穿的。
“跟我过来。”年闳肆打完电话后,冷冷对闻禧说。
闻禧擦干净嘴巴,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还好,又没沾到什么,怎么就被嫌弃到一定要换的程度。
不过年闳肆喊她过去,她还是去了。
留下代洵一个人。
年闳肆没有解释,他只是让闻禧跟他走。
年闳肆以投资的名义进了训练营,他说想照顾自己的妹妹,营里当然就给他安排了住的地方,不同于闻禧和代洵他们住宿舍,年闳肆住的地方,甚至有两室一厅。
他也只在这里住了两个晚上。
走到门口时,喝醉的闻禧看了看房间里面,她停下脚步,质疑说:“你确定要我和你共处一室吗?”
她可是有前科的。
闻禧就是非要提。
年闳肆没说话。
毕竟他说一句闻禧能回他十句,她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为了避免自己大晚上被气死,年闳肆推开门,开灯,他站在门口没进去。
他眼神示意,让闻禧自己进去收拾。
“衣服十分钟到。”
闻禧才不管他进不进去。
她往里走了两步。
房间里干净整洁,没有一点多余的私人用品,甚至和酒店刚入住时的房间模样如出一辙。
闻禧看了一圈,深觉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以前就挺好奇年闳肆的房间,总想在他待过的地方多待一待,闻禧当时不知道自己那叫什么心理,可能是那时候对他这个人太好奇。
好奇他的腹肌是不是有八块,好奇他的胸肌手感怎么样,好奇他那里什么颜色什么长度,立起来时是不是和他冷脸一样凶狠。
年闳肆把门虚掩上,就只是等在门口。
直到十分钟后,埃文送了新衣服过来。
年闳肆首先打开袋子看。
埃文有些忐忑,他从年闳肆的描述中,猜到衣服大概率是给闻禧小姐的,对于闻禧小姐的穿衣风格,埃文多有见识,他应该不至于买得太离谱。
主要他要在十分钟之内赶到,幸好附近车少,他才能顺利到达。
年闳肆没说话,他让埃文先离开。
听这话就是买的没错。
他松了一口气。
年闳肆敲了敲门。
没反应。
他又重重的敲了下:“闻禧。”
还是没反应。
年闳肆手握在门把上,他马上就要推开,想到什么 ,他停了下——
然后径直推开门。
房间里安静的像没有人。
年闳肆视线扫过,看到闻禧趴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年闳肆大步走过去。
他在闻禧身边停下,垂眸看过去,见她脸比之前更红,闭着眼睛躺那,呼吸声浅,也不像是睡着了。
“闻禧。”年闳肆严厉的又喊了一声。
“嗯。”她听到了。
但是脑子太重,像放了一百斤的秤砣,头重脚轻,她抬不起来。
醉酒的话呕吐容易造成误吸,虽然闻禧没有喝特别多,可她是第一次碰酒——
年闳肆就站在她头边,皱眉问:“哪里不舒服?”
“你少假惺惺。”闻禧闷闷的说:“你其实根本就不关心我,你怕我死了,不好跟年叔叔交代。”
还能说这么多话,看来也不是很严重。
“你还用得着我关心?”
“怎么用不着了?”
闻禧这些胡说八道的话年闳肆从来不搭理,他确实不是个会关心人的人,更加不喜欢和人解释,此时他依旧严厉的开口:“喝了酒不要马上睡。”
闻禧:“为什么?”
年闳肆:“会死。”
闻禧很轻的“哦”了一声。
死就死吧。
死了年闳肆会真的关心她吗?
她现在不想起来,更不想洗澡,她就想趴在这里直接睡一觉。
年闳肆见说她也说不动,他伸手来拉她。
他握住她手臂,手掌力气收紧,几乎卡住她骨头,闻禧疼得瞬间清醒,她睁眼看过去,眼睛已经湿湿的。
“年闳肆,你不是好人。”
“没大没小。”他拉她起来,数落道:“谁教你能直接喊我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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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前喊“哥哥”。
后来喊“闳肆哥”。
这些年越来越嚣张,会喊他的名字,但只敢自己小声的喊,或者自己抱怨,还从来不敢当着他的面直呼其名。
越过分的关系之后他越致力于纠正这不正常的关系。
闻禧理所当然:“我不都是你在教吗?”
她从沙发上撑着慢慢坐起来,抬起眼皮看向他。
“没教好就是你的错。”
自己还知道自己没被教好。
年闳肆这样从小听父亲话的人,理解不了小孩子所谓的叛逆期,但是闻禧二十二岁了,青春痘都不长了,说的话做的事却越来越离谱。
“我是错了。”
年闳肆沉声说了一句,语气有些淡,他看向浴室的方向,说:“去洗漱。”
类似于这样个人习惯的教导,年闳肆偶尔会提及,但说的不多,毕竟她已经这么大,很多习惯从小养成,不是轻易说改就能改的。
所幸闻禧在这方面不是很离谱,她还是一个讲卫生的好孩子。
但那件事之后,年闳肆深切感受到,闻禧的一些态度和观念需要被扭转。
她对待有些事太过于无所谓,或者说根本不知道其中的重要性,年闳肆在这一点上深感愧疚,到底是他教育不到位,但愧疚之外,她的观念能改还是尽量要改过来。
他只能在之后的日子里尽量努力。
闻禧冷哼了一声。
她才不是不懂,不懂的是他。
不过闻禧从来不打算和年闳肆多说。
她试过了,年闳肆就是个古板不开化的石头,和他多说都是没有用的,他的心比钻石还硬,再锋利的东西都划不开。
闻禧起身去浴室。
浴室里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闻禧刷了牙,然后她在抽屉里找了找,探头出来说:“没有卸妆的,洗面奶也没有。”
不卸妆对皮肤伤害很大的。
年闳肆这里有这些东西才奇怪了。
他板着脸坐在沙发上,两条腿交叉,裤子下的大腿肌肉紧绷,几乎要把单薄的面料也撑出来。
他这样坐着的时候腿特别性感。
闻禧忍住目光不往下看。
“我用了防晒霜,还涂了粉底液,不卸妆的话,毛孔会变粗大的。”
闻禧皱眉抱怨。
年闳肆盯了她两秒,问:“还需要什么?”
“我还要一身睡衣,水乳和身体乳能带的话就更好了。”
年闳肆又打电话,让埃文再跑一趟。
闻禧:“你会给他加工资的吧?”
不然让人家一直跑,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年闳肆说:“你管好你自己的事。”
东西很快被送来,浴室里一片大的动静,不知道闻禧是不是故意的,存心要弄出点声响证明自己还活着,也有可能……是她醉意上头真的不清醒了。
年闳肆耐心的在外面等着。
桌子上摆了一杯温水,还有一些吐司,是刚刚和那些用物一起送过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
浴室门被打开。
闻禧踮着脚在踩水,她抱怨说这里的环境不好,水龙头一直在漏水。
她换了睡衣,明明是长裤,她却把它挽起到小腿,然后说,她刚换的裤子就被漏的水打湿了。
“衣服也打湿了?”年闳肆讽刺的问。
不然怎么好好的睡衣到她这里变成了短上衣。
闻禧认同的点头:“是啊是啊。”
年闳肆从不听她的狡辩。
“衣服穿好。”
他命令她。
8. 做梦
年闳肆观察力敏锐,他确有察觉,闻禧在某些方面,大大咧咧的格外不在乎。
在他人面前袒露身体,哪怕只是大腿或者一截后腰,之前年闳肆少有管她的着装,毕竟那些都是个人喜好,而现在,她明显就是故意的。
年闳肆不能再继续纵容她。
所以他命令她穿好。
闻禧虽然总和他吵,但他冷脸勒令时,她还是不敢不听。
她嘴巴翘起能挂油壶。
她整理睡衣睡裤时,年闳肆背对着她站在沙发边,闻禧边慢吞吞的整理,又去偷看他的背影。
她心在此时跳得飞快。
就像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动心那天一样——
闻禧察觉到自己春心萌动,是在十九岁那一年。
可能很小就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原因,她比其它更多的孩子都要早熟,尽管年松吾对她很好,把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可十二岁的女孩子早已经度过了她整个童年,她完全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初步人格。
她很懂得要怎么才能好好生活下去。
她身边所接触的男性并不多,但不妨碍闻禧从其它的渠道去了解。
高三压力最大时,她被年松吾交到年闳肆手里。
年闳肆那时刚从军队回来,他浑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势,闻禧还记得,那天他穿了一身严谨威严的制服,站在窗边听年松吾说话,闻禧在旁边,就抬起头看他。
他有一副成熟高大的身躯,并且雄伟强壮,由于几年来在军队的训练,他眼神犀利又冷漠,包裹完好的衣服下,也能看出他肌肉的发达。
年松吾笑着问闻禧,还记不记得闳肆哥哥。
闻禧犹豫了下,点头说她记得。
刚来年家那年,年闳肆就准备入伍,那时闻禧一个人躲在楼道里哭,被他看到。
他沉默的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女孩。
当时的年闳肆模样还没有那么凌厉,眼神也尚有人情味,他放柔声音,问闻禧为什么要哭。
闻禧眼里含着眼泪,她不说话。
但就算她不说,也不难猜到她为什么要哭。
失去母亲,来到陌生的地方,面临着无数的未知,从此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年闳肆摸了摸她的头。
他说,来到年家就不用怕,以后她是年家的女儿 ,他会保护她。
这是对一个可怜女孩子施舍下的怜悯。
对他来说,闻禧来到年家,就等同于收养了一只小猫小狗,只要她乖,那养着这样一只小猫小狗无伤大雅。
而那是闻禧对年闳肆的初印象。
之后没两个月,他就离开了家,一去五年。
五年时间里,他很少很少会回来,就算回来,闻禧见到他,两人也只不过不冷不淡打个招呼。
而现在再见面,当初那个躲着哭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从到他腰那么高,到如今已经平他肩膀。
出落得亭亭玉立。
可以不用太努力的仰头看他。
年松吾让闻禧喊人。
她乖乖喊了一声“闳肆哥哥”。
他冷淡的应着。
年松吾早两个月就和闻禧说过。
她高三结束后,就跟着闳肆一起学习。
年闳肆是令年松吾骄傲的儿子,他向来恪守规矩,极有原则,做事冷静又有分寸,年松吾放心的把年家交到他手里,也放心把闻禧交到他手里。
他好好教她,好好相处,多年以后,两人也能把彼此当做挚亲来对待。
于是那天起,闻禧和年闳肆的交集就变多起来。
她时常就待在他身边。
年闳肆对谁都严厉又冷漠。
闻禧哪怕坐在他面前学习,他也要提醒她坐好,不要弯腰,不要趴在桌子上,更加不要在写字的时候拿笔在书的一角乱画。
他总能精准到注意到每一个被忽视的细节。
闻禧只会偶尔抬头时,去看他的背影。
他有一副太完美的身躯,完美到闻禧没在其他人任何人身上再见过。
闻禧知道他胸口上有一道疤。
是某天他手臂不小心受伤,他在房间里上药,闻禧毫无征兆的推门进去,一眼看到他胸口上的疤痕。
他微弯着腰,腹肌分明,有微微紧缩感,因为疼痛,他胸肌上浸着细汗,闻禧视线顿住,不可避免的屏住呼吸。
当天夜里,她突然做梦。
那双强劲的手握住她两只手腕,钳制在她身后,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紧绷的腹肌贴在她后背,他脖颈间传来熟悉的沉木香,边动另一只手捂住她嘴巴。
他手指是粗糙的,带着厚茧,那是常年训练带出来的,闻禧曾见过,他用这双手拿锋利的军刀,而他用力按下去,她白色的皮肤立马变红,凹陷下去。
梦中她晃得乱喊,被身后手臂死死拦住。
醒来后,闻禧深觉自己在脱水。
她脸红心跳,起身拿水杯灌了一大壶凉水,甚至从冰箱里去找冰水喝,连喝了两大杯,她却一点都缓不下来。
太可怕了。
她不知道到底是梦可怕,还是梦中经历的事可怕,那样的事对闳肆来说是一种亵渎,总之她察觉到自己浑身都不对,最后是换了一条内裤,自己赶紧去偷偷洗了。
闻禧和麦子聊天咨询。
麦子是闻禧高一时认识的同学,两人很聊得来,后来她跟着父母去了另一所城市,那之后就没有再见过。
而麦子是一位资深写手。
她擅长写各种令人脸红心跳的桥段,并且经常分享给闻禧欣赏,她的文笔相当不错,没有那些恶心令人不适的字句,反而是暧昧,刺激,令人无限遐想。
闻禧:【我做那样的梦一般是因为什么?】
麦子不黄:【什么梦?】
有点不好说。
闻禧说:【春梦。】
麦子一听,瞬间来了兴趣:【哇,快给我说说,让我积累素材。】
闻禧现在在纠结一些令她感到奇怪的问题,她于是尽力向麦子描述了一下她梦里的场景。
刚醒来的时候那些画面都清晰得过分,好像真的经历了一样,但随着时间过去,那些画面也逐渐模糊,只有几个场景完全刻在了脑子里。
用麦子的某些话来说,就是——
“被狂cao”。
闻禧简直难以想象,她就像做那样的梦,对象竟然会是年闳肆,他是平日里最正经冰冷的人,说起来可以用古板这个词来形容他,就很像上几个世纪那种严格恪守自身的老古板。
闻禧看过麦子和她的一些“文学”分享,她其实也有了解一点,她并不认为人有欲/望是什么感到羞耻的事,只是,她从没想过,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欲/望,是来自她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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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教养她的兄长。
麦子不黄:【对方人怎么样?长相如何?身材好不好?】
麦子不黄:【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来帮她分析一下。
她像警局里做笔录的调查员。
问的问题都好严谨,势必要为闻禧得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该从哪里说起?
闻禧的很多情况都和常人不一样,她无法向她描述清楚她和年闳肆的具体关系,她只能对麦子说,他是一个十分古板执拗的人。
闻禧:【他是从军队退伍的,所以身材特别好,大概就和你平常看的漫画里的那种腹肌男一样,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闻禧:【脸长得绝对不比任何一个荧幕上的男星差,只是他为人严肃冰冷,从不爱笑,嘴的线条很好看,可惜只会说出比尸体还冰冷的话,然后用来教训
我。】
麦子:【如果他用嘴来教训你别的地方,你会高兴吗?】
别的地方?
哪里?
闻禧还是低估了麦子的思想。
她想了一下,还以为是说接吻,谁知道麦子和她科普,男人的嘴有很多用途,要骑上去试试才知道。
麦子还给她发了一张图片。
她所说的怎么骑上去。
闻禧竟然试图想了一下那画面,想象的主人公是她和闳肆。
她喉咙干涩得可怕,差点又要再换一条内裤。
麦子说:【一般有这种想法代表就是喜欢的苗头在萌芽了。】
因为喜欢才想要更多,才想要更亲密。
没有人规定动心要有标准。
第二天早上,闻禧见到年闳肆,她控制不住的往他看,试图从他严丝合缝的衣服里看出点什么来。
他无论站着还是坐着,腰永远挺得笔直,下颌微微抬高,线条凌厉,他正式场合更偏好穿中式制服,平常穿黑衬衫,黑色皮带扣在腰间,银色的金属扣正好按在他的腹肌上,或许那里正是他肚脐的位置,他的上身是很标准的倒三角形。
她一看过去就容易心跳加速。
当闻禧意识到自己观察得如此仔细,心跳速度快到无法控制,她隐约察觉,她可能完蛋了。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了年闳肆。
一个和她最不可能的人。
于是闻禧开始试图以另一种方式来获得他更多的注意。
如果她越不听话,年闳肆就会越费心来管教她,他生气的时候说得话也会更多,如果闻禧再过分一点,她回嘴,两人就会吵起来。
至少不是冰冷无情的年闳肆。
他骂她的话会很新奇,无奈时会冷冷盯着她,眼神里全是在说快要被她给气死。
但闻禧的委屈也是真的。
她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喜欢她。
闻禧曾在那两年里写下一本日记。
她是学理科的,本身不是个会擅长文字的人,小时候被逼着记日记当作业,那时觉得十分痛苦,发誓长大了再也不写这种没用的东西,都是表面工夫。
长大了却自己买了一把带锁的日记,每天晚上睡觉前,趴在桌子上写几行字。
写完之后,她把这本日记彻底锁了起来。
在她决定了离开之后,给这些隐秘又无人知晓的心思一个寄托的地方。
她会把它留在这里。
它再也不会被人打开。
9. 往里塞
“好了。”闻禧整理完,出声对年闳肆说。
年闳肆转过身来。
睡衣是可爱款,因为在埃文心里,闻禧小姐是个乖巧的女孩子,就适合这样粉粉嫩嫩的,乖巧的睡衣。
闻禧收敛笑意时,眉眼柔和,确实也装得像一个乖孩子。
年闳肆扫了她一眼,随即看向桌子上的蛋糕和水,让闻禧过来吃点。
闻禧晚上光喝酒,其余的什么都没吃,她肚子空空如也,刚刚吐出来的也全是酸水。
闻禧有点饿,可她恶心得难受,她一点都不想吃东西。
于是她干脆拒绝,说:“我不吃。”
空腹喝酒当然有危害,这对胃很不好,年闳肆虽然不喝酒,但他清楚知道这一点,而闻禧现在的叛逆已经伤害到自己身体,年闳肆气恼于她的不听话,却又不想在这时候和一个醉鬼吵架。
“你爱吃不吃。”年闳肆说:“如果你等下再吐出来,我会直接把你扔出去。”
“那就没有好吃点的吗?”闻禧委屈的说:“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吃这个牌子的蛋糕。”
这家店的蛋糕很不好吃,偏偏还开了特别多的连锁店,闻禧吐槽过很多次,说她一点都不喜欢吃。
年闳肆又看了一眼那蛋糕。
“埃文买的。”
他这句冷冰冰的话,已经是他的解释。
闻禧“哦”了一声,直接坐在地毯上,端起杯子喝了口温水,然后拿起蛋糕小口的吃。
真不好吃。
果真不好吃。
闻禧一边不情愿,还是吃完了一个蛋糕。
忍着不适吃下去的,刚开始特别想打干呕,甚至食物刚进到胃里她就想吐出来,但年闳肆的洁癖实在太严重,她能想到,如果她吐在了这里,年闳肆真的会暴怒。
不能吐不能吐,她就是吐了也要再咽回去。
到此为止。
年闳肆让闻禧去左边的房间睡觉,她进去时他冷声嘱咐:“记得锁门。”
闻禧顿了下,回头问他:“我不锁门的话你会想闯进来?”
年闳肆冷漠:“不想。”
他说:“我也会锁好门。”
闻禧不屑的拱了下鼻子,“你不觉得你现在说这些矫枉过正了吗?”
“你那里都进来过,还怕进来我的房间。”
冰冷的金属扣紧紧贴在她的腰上,当时他绷着脸还有一丝理智在,眼前的人是闻禧他不能进去,哪怕某个野兽已经满涨起来,而某个大胆又心机的女孩子边哭边闹,已经自己握着硬往里塞。
一旦开始,就所有枷锁被撕碎。
再也无法控制。
年闳肆黑色的眼睛完全沉下,他躯体上的衣服妥帖得一丝不苟,他今晚打算就这样将就一晚。
“我再警告你一句。”年闳肆缓慢又冷漠的说:“以后再说这样乱七八糟的话,我听到一句,扣一次零花钱。”
钱是闻禧的命脉。
除了年松吾说的她自己的账户,另外年闳肆每个月还有额外的零花钱给她,这是之前约定好的,会一直给到她完成学业,可以自己挣钱之前。
那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目,闻禧秉承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每个月都很欣然迎接自己的零花钱。
年闳肆原本没那么在乎钱这件事,可现在,他知道闻禧在乎,所以拿这个限制她。
他成功了。
闻禧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就是自己的荷包变瘪。
于是闻禧进到房间,关上门。
随即听到门被锁上的声音。
确认她安静后,年闳肆也进了房间。
早上六点,年闳肆就起来了。
他在闻禧起床前去洗漱,他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并且是靠在沙发上睡的,醒来的那段时间,他在思考如何正确的教育闻禧这件事。
正如之前所说,他已经失去了公正教育她的资格,闻禧目前叛逆,放肆,不在乎任何伦理道德,各种难听的话也是张口就来,年闳肆根本都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年家书房有几面墙的书,其中从经济,政治,再到文学,艺术,想看什么就有什么,但那些书都是正经的书,没有什么教导不良行为的书籍。
顶多一些文学作品有隐喻。
但相信文字也是很优美的。
闻禧大学学的是商学,学校在全国排名前十,她身边的同学都是来自各个学校的佼佼者,其中甚至有一些市状元,市榜眼,市探花。
闻禧学习成绩也不错,用一句不能在她面前说的话就是,她在学习方面算得上优秀,绝对是配得上年家女儿的优秀。
就是太爱和他顶嘴了。
年闳肆本身的性格也没有多柔软,他习惯用命令的话语,冷漠的语气,那是在发布军令是最有效的沟通,可他大概忽略了一点,闻禧是个女孩子,不是个军人。
那件事是意外,他从没有想要对闻禧怎么样,可和自己视为妹妹的人发生关系,年闳肆也谴责自己是个禽兽,他甚至在找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忘记那晚的记忆。
他不是逃避。
只是对他来说,还能回想起那些记忆实在是一种煎熬,那些画面在他一直秉持的道德线上来回蚕食,让他迫切的想做点什么去掩盖掉,或者去弥补。
他的个人底线需要一种平衡,来将他拉回原本平静的深潭。
他洗漱出来后,让人送了早餐过来。
已经到八点,闻禧再怎么样也该起床了。
她昨晚喝了酒,年闳肆担心会发生一些宿醉后不好的情况,他没去敲门,拿手机给闻禧打电话。
门内一直没有响起手机铃声。
她把手机静音了。
年闳肆冷着脸,他正要去敲门,房间传来“砰”一声闷响,然后是各种噼里啪啦的声音,闻禧“啊”了一声 ,大喊救命。
年闳肆皱眉,他拉住门把手,才一用力,门就开了。
根本没锁。
一开门,看到闻禧捂着额头坐在地上。
“干什么?”年闳肆难以理解她又做了什么,一大早起来咋咋呼呼,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在进行第三次世界大战。
闻禧第一次宿醉,她起床时脑袋重得厉害,她想去找门,看见衣柜开着以为是门,直接就往那里走,一脑袋装在衣柜柜门上。
脑袋撞得“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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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的响。
闻禧疼得眼冒金星,她吸了好几口凉气,才抬起头来看年闳肆。
有点看不清。
“我好像瞎了。”她揉了揉眼睛。
闻禧又眨了眨眼,直到眼前人的身影在她视线里变得清晰,她才逐渐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还没有瞎。
她自己撑着站起来,脑袋一重直直往下撞,“砰”一声又撞在桌角,她又喊了一声,直到年闳肆实在看不过去,伸手拉住她手臂。
“现在知道自己能不能喝酒?”闻禧是不吃点苦头不知道错,必要的时候,她还是需要严厉教育一下。
“这话说的不对。”闻禧捂着脑袋反驳,“你太专制太偏激了,没有什么东西必须要有必须没有,存在即合理!”
“是嘛?你的大脑存在我也没见有多合理。”
年闳肆掐着她手臂,力气紧锢得她生疼,但这疼比起额头的撞伤来还是不值一提,她被拉着在外面沙发坐下,摸了摸,发现自己额头被撞了两个包。
一边一个。
闻禧马上拿出手机,打开相机的自拍模式。
她看看这两个包撞得对不对称。
还可以。
起码对称了,而且只是肿了,没有破皮流血。
闻禧松了口气,开始吃早餐时,年闳肆坐在沙发上,并没有和她一起吃。
趁着她现在清醒,难得不闹腾的待在这里,年闳肆冷静的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闻禧,那天的事,我再次跟你道歉。”
无论原因如何,情况如何,身为她的兄长,这件事错误在他。
他全力承担所有的后果。
闻禧一口牛奶停在喉咙口,她咽下去,抬头看向年闳肆,“道歉干什么?”
“又不是你对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挺喜欢的啊,我不需要道歉。”
年闳肆再次为闻禧的回答感到无奈。
他要和闻禧解决清楚这件事,才能理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闻禧说一句不在乎不计较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但他也从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树立一个叛逆女孩对于“性”的正确观念。
或者说,她已经不是小孩子,而是马上大学毕业的成年人,她一直以来被年家保护得太好,以至于想在他身上探索有关这件事——
年闳肆没有真的认为闻禧会在外面乱来,毕竟她什么品性他完全清楚,只是她的道德理念需要被重新树立。
“你都说了,我二十二岁,不是小孩子了。”
闻禧试图提醒他,她是个成年人,她什么都懂。
年闳肆难得的要在此时和她继续讲道理,他说:“是,你是个成年人,和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你可以做任何事。”
闻禧眨了眨眼,她脱口而出,“万一我真的就喜欢你呢?”
时间安静了两秒。
年闳肆淡声:“我看你是真的有病。”
除了胡说八道还知道什么。
闻禧又眨了眨眼睛。
心上某一块被酸水泡得软烂,她刚刚喝下去的牛奶变成水汽直往她眼眶里冒,眼睛酸,喉咙也酸,她咬住下唇,默默地,漫长的舒了一口气。
10. 安全感
【麦子,我惨了啦。】
闻禧给麦子发这条消息时,年闳肆正在训斥他公司的下属。
她之前是很怕年闳肆的,因为他训起人来特别凶,闻禧也不是多坚强的性格,好几次被他训得眼冒泪花,还咬着牙不敢哭出来,只有等他离开了,才一个人默默的掉眼泪。
年闳肆在她这里有绝对的威严。
像他这样不留情面的兄长和上司,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噩梦,闻禧曾经在生日时许下愿望,今年闳肆哥哥可以少凶她几次。
而现在,闻禧看着他训斥人,竟然觉得一点都不怕。
她反而看他冰冷的脸庞,看他高大的身躯,还有冷硬的语气,完全没有温度起伏……但又给她谁都无法比拟的安全感。
他训斥时眼神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可他也不是全然的凶狠,至少对闻禧来说,他会察觉到她哭过了,然后在骂完之后,来送给她一个小蛋糕。
这是所谓的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让闻禧知道,他也不是完全冷冰冰没有温度的人。
他是在乎闻禧这个家人的。
年家子嗣偏少,年松吾只有年闳肆这一个儿子,另外家中这一辈,年闳肆年纪偏长,底下几个堂弟表弟,也都不敢不听他的话。
闻禧算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年闳肆对待她时,会像对待其他弟弟一样,反应过来这是个女孩子,又会试着改变自己的方式。
闻禧无法严明,自己在年家所有的安全感,都来源于年闳肆。
从第一次摸着她的头说来到年家就不用怕,年家总会保护她,别人说她是不是年松吾的私生女,被年年闳肆听到,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勒令他再说一次。
那人被他吓得瑟瑟发抖。
年闳肆说,别当着闻禧的面敢说当着他的面就不敢说,以后要知道,闻禧和他是一样的。
闻禧也是你们都惹不起的人。
人言可畏,流言永远都澄清不明,所以年闳肆从不做解释这样的蠢事,他只给别人树立观念,让他们对闻禧也心存敬畏。
他的态度也是闻禧能变得这么嚣张的原因。
她在做完那个梦之后,看年闳肆在的地方,他周围的空气都变了颜色。
而他凶狠的训斥人时,闻禧盯着他的喉结看,发觉他的喉结竟然那么性感,他声音冷冰冰的但好听得过分,像冬日赤脚踩在雪地上,雪松上的积雪哗啦啦往下掉落,他凶得有点好看,比平常说话的时候更好看。
完了,她有一天竟然觉得年闳肆凶人的样子都好看……
她真的完蛋了。
此时在年闳肆面前,闻禧低下头,不再去看他好看的喉结,她心里的那根风筝断了线,在往天空越远的方向飞,她无论怎么努力都已经再抓不到它的线头。
但她能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不会被喜欢这件事,她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两人气氛凝滞时,门外响起试探的敲门声。
“闻禧,你醒了吗?”
是代洵。
闻禧应了一声,就听他声音明显喜悦起来,说:“你室友把钥匙送过来了。”
今天大家就都要离开训练营,乔颂还是心有愧疚,一大早把两把钥匙都送了过来,没见到闻禧,正好看见代洵就给他了。
闻禧起身去开门。
她接过钥匙,笑道:“谢谢啊。”
代洵憨憨的笑了笑。
他人高马大的,笑起来却总是有点傻,他问了一句闻禧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后面还有没有再吐……
这些还没问完,他注意到闻禧头上两个大包。
“你这是怎么了?”代洵担心的问。
“没事。”闻禧甩着自己头上这两个“羊角”,一点没觉得丢人,反而庆幸是两个对称的,不然只肿一边太难看了。
“我不小心撞了两下。”
代洵知道年闳肆应该也还在,他没敢说更多,小声问闻禧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如果她和年闳肆回家的话,他就先走了。
闻禧往里面看了一眼。
“你等等我。”她故意放大声音,“我跟你一起回去。”
闻禧关上门,又回到房间。
她回小房间换衣服,换好之后她就开门去找代洵,闻禧挽住他胳膊,说:“你先陪我去收拾东西。”
代洵看到房间里面年闳肆正冷冷看着他。
代洵心里有点犯怵。
他首先知道年闳肆管闻禧很严,毕竟他是闻禧的兄长,会不会因为对他不满意,再者,他还害怕被发现紫砂壶的秘密。
闻禧也察觉到年闳肆的目光,她回头,冷冷的哼了一声。
“不要管他。”闻禧拉着代洵离开,留给年闳肆一个叛逆的背影。
.
闻禧坐在房间地毯上,一只手拿着冰敷自己额头上两个肿块,另一只手在刷群里的消息。
她在等最后推荐信的去处。
据她的个人计算,她的大考成绩应该可以进前三,再结合平时的表现,她拿到推荐信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其它的资料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按照她的成绩,申请上的机会很大,推荐信是她给自己的一个保障,保障她最后一定可以成功申请。
然后她又开始算自己目前账户里剩下的钱。
年叔叔给她准备的账户说是以她的名义,平常在年家,闻禧可以心安理得的用,但她要是离开,还用这里面的钱,就显得她过分白眼狼了。
幸好她这些年还算节省,给的零花钱基本上都只用一半,目前剩下的够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当然如果要过得舒服一点的话,她可能还需要去打工。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她还是先把学校申请上再说。
闻禧回来已经两天,在家里却迟迟没见到年闳肆,听年松吾说她才知道,年闳肆这周都在外出差,他暂时不会回来。
闻禧这个月的月经推迟一周,还是来了。
她松了口气。
虽然说吃了药,但她还是会有点怕,这种事谁都说不好的,那网上好多吃了药还是怀孕的例子比比皆是。
她还不想在现在这个当头给自己捅出什么篓子来。
闻禧照例还是去学校上课,周末时间回年家,她到家后发觉不对,打开窗户往下看,埃文正一脸和煦的看着她笑。
闻禧深吸一口气,给年闳肆打了电话过去。
刚打过去,就被挂掉。
闻禧停了会儿,又打一个电话。
这次依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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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挂掉。
本来她的电话在年闳肆这里也不是多重要的存在,被挂掉这样的事一点都不稀奇,可闻禧现在心里憋着一团火,她急切的想要发泄出来。
她在房间待了会儿,心里不舒服,她径直下楼。
埃文还在楼下守着。
闻禧现在不用问都知道怎么回事。
年闳肆把她当什么人了,还专门派个人来守着她,好像她一不被守着就会做什么坏事一样,她又不是监狱里出来的劳改犯,明明是一个最遵守社会公序的好公民!
埃文笑了笑,问闻禧小姐是不是要出门。
闻禧抬起下巴看他,问:“我出门的话你给我当司机吗?”
埃文想起年闳肆的嘱托,他点头。
闻禧又问:“那我想去喝酒你也送我吗?”
埃文笑得有些苦涩。
年闳肆当然特地嘱咐过了,闻禧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什么地方,她在学校有老师盯着,回家来让埃文盯着,老板的规矩他都知道。
埃文也挺不理解的,闻禧小姐这么大的人了,除了思维有时候跳脱一点,还是挺乖一女孩子,为什么老板要看她看那么严。
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干坏事。
不过埃文没有问的资格,他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
埃文摇头:“喝酒不行。”
闻禧:“那你能陪我逛街?”
埃文:“……不能。”
这也不行那也不能的。
闻禧气愤的和埃文说:“你最好转告年闳肆,让他不要把我当危险分子一样盯着,我也是有人身自由权的。”
埃文为难的说:“这个可能需要他回来后您亲自和他说。”
埃文就是个工具人,他也没办法。
想到电话根本不接,闻禧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埃文:“不知道。”
“……”
闻禧干脆就坐在一楼等。
她反正现在没事做,她的想法就是,年闳肆不给她好过那她也不给年闳肆好过,等他回来她第一时间质问他,顺便和埃文熬鹰,看谁盯得过谁。
闻禧在这方面有一定的毅力。
她在沙发上坐着,埃文就在外面守着,闻禧看了两集电视剧,又和麦子聊了会儿天,她打哈欠撑不住了,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
但闻禧还是不回房间。
她就靠在沙发上打盹。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有动静。
闻禧本身睡眠非常浅,一有动静她就惊喜,睁开眼,年闳肆正进门,他看到闻禧,不由皱眉。
屋外寂静沉默的黑夜,他一身黑色,像从黑夜脱身,锋利的下巴紧绷起,黑沉的眼睛更加严肃凶狠,高大的身躯给人无限的压迫感——
“还不睡觉?”
“我等你啊。”闻禧瞬间清醒了,她站起来,不悦的瞪年闳肆。
“等我干什么?”
“当然是……争取我自己的合法权益!”
闻禧不是一定想和年闳肆吵架,他忙到这么晚回来肯定很累,但闻禧就是觉得有点委屈,她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在年闳肆这里要被当成一个犯人来被监视。
他凭什么啊……
11. 受伤
年闳肆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现在很不想和闻禧说话,冷冷的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有什么事现在就要解决。”闻禧拿他的话来压他,“这是你自己说的。”
年闳肆目光冰冷的看着闻禧。
闻禧早已经学会不那么在乎他的神色,她直接了当说出她的不满:“你凭什么私自让人盯着我?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年闳肆淡声:“没有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闻禧反驳:“这和限制人身自由已经没有区别,要是我让人一直跟着你,做什么说什么都跟我汇报,你难道不会生气吗?”
年闳肆:“谁敢吗?”
他这话是在提醒她,他和她不一样。
他可以管她,但闻禧没有资格来干涉他。
年闳肆始终冷漠严肃,他在这件事情上铁了心要这么做,闻禧的任何话都动摇不了她,他心像玄铁一样坚硬,并且再热烈的火也无法把它烧红。
闻禧在气势上始终无法和他相对抗。
她只能尽力瞪着眼,装作气势汹汹的和他对峙。
年闳肆不再和她多说,他大步往楼上走,闻禧赶紧追上去,她小跑两步,喊了一声“年闳肆”,然后又骂他专制,过分,什么都只会一刀切。
她跑得哒哒的,试图追上他的脚步,在楼梯口时,他突然停下,转回身来。
闻禧躲避不及,额头狠狠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鼻尖隐约传来一丝血腥味,闻禧下意识觉得是自己被他铜墙铁壁一样的胸膛撞出了鼻血,她捂住鼻子,下一秒感受到他冰冷的目光投来。
“你再胡闹,你以后会完全没有人身自由。”年闳肆现在显然没有多余的精力继续和她多说,他左手径直捞起手边的闻禧,衬衫下健壮的手臂让她整个人都双脚离地,陌生的失重感让闻禧惊呼——
年闳肆让她在楼梯下待着。
他手臂收回,而闻禧感觉到她下颌留存有他身上的体温,坚硬如铁的手臂硌得她肉疼。
闻禧直吸凉气。
她揉着脖子上疼痛的地方,好一会儿后才缓和过来。
年闳肆早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闻禧摸了摸她的鼻子。
她刚刚闻到了一些血腥味,本来以为是自己鼻子被撞出了血,可她鼻子完好无损,她触摸不到半点湿润的感觉。
闻禧又吸了吸鼻子。
她对血腥味一直很敏感,曾经有不少人夸过她的鼻子简直就是狗鼻子,闻禧此时寻找血腥的来源,她目光往下,扫过去,看到在楼梯口的第二个台阶上,有一滴鲜红的血液。
还没干,明显就是才滴落的。
她确定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鼻子上的疼痛缓解之后,她也感觉不到任何不适。
如果不是她,那就只能是年闳肆。
闻禧心倏地停跳一拍。
.
年闳肆回到房间后,他锁上门,先脱下身上的外套。
他里面依旧穿的是严谨的黑色衬衫,左手手臂上黑色布料紧紧贴着,看起来比周围颜色稍微深了一点,他微微皱眉,从柜子下找出一个医药箱。
他发现他低估了闻禧的重量。
刚刚她在他左手边,他顺手把她直接捞起来提走,手上原本包扎好的伤口也裂开,但年闳肆一向很能忍得住,伤口裂开时,他没有反应,甚至没有吭一声。
忍受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早就已经习惯。
只不过退伍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受过这样重的伤。
不过这是之前的旧伤,当初受伤的时候就没有养好,这几年来一直反反复复,以至于到现在一不注意伤口就再裂开。
年闳肆只能再重新包扎。
他把弄脏的衬衫也脱下来,左手手臂到肩膀处,原本包好的白色纱布已经被鲜血浸红,他深吸一口气,手臂上盘桓的青色血管因为疼痛已经鼓张凸起。
他冷静的处理伤口。
换下来的浸满鲜血的纱布被他单独放进垃圾袋里,他把袋子系好,放到房间的角落,顺便把窗户打开,散一散逐渐浓郁起来的血腥味。
他现在身上的伤口还处于一个开放性的状态,这让他并不方便去冲澡,今天天气不热他也没有出汗,但他有些严重的洁癖还是让他急于清理自己的身体。
血腥味太重,他需要用其它的味道压一压。
哪怕只是沐浴露的味道。
他现在只能简单的擦一擦。
擦拭完毕时,他收到埃文发来的消息。
这段时间他不在家,担心闻禧会又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行为,他让埃文多注意一下闻禧的举动。
埃文其实有自己思考过年闳肆这段吩咐的意思。
注意一下闻禧小姐的举动?
他能怎么注意?
意思就是让他盯着闻禧小姐吗?
埃文是这么理解的。
虽然他之前从来没盯过人,但他认为,这和特工的行为是一样的,于是闻禧从学校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敬业的在她身边盯着她。
现在年闳肆回来了,埃文向他报告,说这几天闻禧小姐一天吃三顿饭外加一顿下午茶和一顿夜宵,其余的时候就是在学习。
埃文都忍不住要对闻禧对于学习的认真点赞。
大学生已经很少有像她这样热忱于学习的了,就她这个劲头,说她是高中生在备战高考也有人相信。
年闳肆看了埃文发来的消息,他把手机放到一边。
年闳肆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家居服。
他打开电脑,在看邮箱里收到的训练营老师发来的一份报告。
这是闻禧获得第一名的一份研究报告。
老师其实是称赞了闻禧的学习精神,说她特别的努力,除了吃饭几乎都在学习,平时上课也很认真,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学习的。
这份报告有三千个字,写得详尽认真,到最后落款署名——闻禧。
年闳肆仔细看完了这份报告。
他眸光沉了沉。
这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闻禧喊他的名字:“年闳肆。”
托着尾音,声音还是有点嚣张。
年闳肆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衣服,确定他最上面一粒扣子也是扣好的,他才去开门。
他本来是不会在这么晚的时候给闻禧开门的,他会告诉她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不管多重要的事,都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但他刚刚意识到,他好像错怪了闻禧。
闻禧虽然对待那件事的态度随便,但说起来也不是她的错,他不应该因为她的态度问题,在其它方面对她产生偏见。
她自始至终对待学习都非常认真,高考那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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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她废寝忘食,认真程度他都看在眼里,考上大学之后,她也没有松懈,基本上都保持着前三的成绩。
年末绩点也非常高。
这样的闻禧,只是有时候说话太不着调,但并不能成为在另外方面否定她的原因。
年闳肆反思自己,他的某些情绪没有控制住,以至于在连坐了其它方面。
闻禧上下打量他。
她皱着眉头,紧盯着他,试图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但年闳肆始终挺直的腰背让人查询不到半点异样。
闻禧又吸了吸鼻子。
他身上是沐浴露的味道,可能刚洗过澡,风吹过来,氤氲着隐隐蒸发的湿气,她看向他唯一露出来的喉结,像一把锋利的利刃,闻禧顿了下,差点忘了自己来是干嘛的。
年闳肆察觉到她视线的不对劲。
他眼神冰冷的警告,问:“什么事?”
闻禧试探的问他:“你这几天去哪了?”
年闳肆回答:“工作。”
闻禧当然知道是工作。
他平常的工作应该都是安全性质的,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开放性创伤吧……闻禧这样安慰自己,可刚刚看到的那滴血又提醒她,他身上好像真的有伤。
“我有事和你说。”闻禧说着,试图进去,她刚往前一步,被年闳肆拦住去路,他淡声:“在这也可以说。”
“在这说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
“你确定吗?”闻禧拉高音调,眼角挑起来,故意说:“我这个月月经都推迟一个星期了——”
话音没落,她被年闳肆直接提了进来。
“砰”一声,房门关上。
年闳肆迟早要被闻禧气死。
刚觉得误会了她,对她有些愧疚,现在瞬间这样的心情就荡然无存,她嚣张的神色表明她根本就不知悔改。
闻禧手臂被掐得生疼,让她感觉这只手都已经不在她的身体上,她快速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看到放在角落里一个奇怪的垃圾袋。
眼前的年闳肆就在闻禧面前,隔着半臂远的距离,他稍俯身,用冷漠的视线盯着她,那眼神像在审判,看她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你受伤了?”闻禧直接问他。
年闳肆顿了下,斩钉截铁的回答:“没有。”
“那你让我看看。”在沐浴露的清香外,她还是精准捕捉到了一丝血腥味。
年闳肆直接严厉拒绝:“闻禧,你少得寸进尺。”
闻禧看着他今天的家居服,明显比以往宽松,她心一紧,趁着年闳肆不注意,直接去拉他的衣服,她动作如此之快,在年闳肆抓住她手腕时,她已经看到了他左边肩膀上的纱布,浸出一半的鲜血。
他应该处理过了,但刚刚拦她,又在渗血。
闻禧心脏像被一张大网罩住,严丝合缝的勒住软肉,她手腕被他握住,完全无法动弹,低头好一会儿没动,像只泄气的小仓鼠。
年闳肆正要斥责她——
闻禧抬头,她眼眶突然红了。
那是一种难言的愧疚和心疼,她想到他刚刚用这只手提了她两次,她突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好。
不在预料中的眼泪,年闳肆皱眉,微顿住。
下一秒,闻禧看着年闳肆,在尽力忍住抽泣后,还是哭出了声。
“……对不起。”
12. 愧疚
闻禧很少哭。
她实际上是个跳脱又大大咧咧的人,她很少去在乎什么事情,在年闳肆看来,她就是什么都不会放在心里。
所以他斥责她时,有时没有顾忌语言,闻禧也从来不往心里去,她像个炮仗一样被点燃,噼里啪啦怼你一大堆完全不肯落到下风。
上一次见到闻禧哭,还是她刚来年家的时候。
小白兔一样的女孩子,那么弱小,那么可怜,她连哭都只敢待在小小的楼梯间,抽泣着不敢出声,当时年闳肆第一次见她,看到她的眼泪时,对她心生怜悯。
后来闻禧再也没有露怯过。
其实年闳肆偶尔会觉得,他欣赏闻禧这样的性格,只有这样子才够被称为是年家的女儿,大有一种继承了年松吾血性的感觉。
外人也是这么说他的。
他继承了父亲相当一部分的血性。
不过年闳肆确实不擅长面对眼泪。
而现在面前的闻禧已经哭得越来越厉害。
她情绪上头时,整个人哭得乱七八糟,肩膀抽动得越来越厉害,眼泪顺着脸颊哗啦啦往下流,完全是打开了闸门就再也止不住,她边哭边盯着年闳肆受伤的位置,抖着声音问:“你怎么受伤的?”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文明法治社会了,他怎么还会受这么严重的伤,闻禧想到那伤在身上会有多疼,她的心也就跟着一起疼,一抽一抽的,她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年闳肆皱眉,有些生硬的回答:“旧伤。”
其实就是意外。
他多年没有进行训练,高估了自己的反应能力。
他没有声张是不想父亲担心。
但没想到,眼前的闻禧会哭得这么厉害。
闻禧也觉得哭成这样太丢人,她努力吸了吸鼻子要忍住,可一想到他的伤,她就忍不住眼泪,她看着面前的闳肆,很想抱住他。
可她不敢。
年闳肆从来不允许和别人的亲密举动,闻禧连说话时都被要求和他保持距离,除了那一晚负距离过,她几乎没有再和他有过任何亲密行为。
闻禧经常会想,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是什么感觉,用手掌轻轻抵住他的腹肌,那里一定神秘又坚硬,摸起来手感很好,他的胸背很宽厚,宽厚到有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安全感。
“行了,别哭了。”年闳肆终于忍不住,他从一边随手拿了纸巾给她,不悦道:“这有什么好哭的。”
闻禧边抽泣边说:“这很疼啊……”
她接过他递来的纸巾。
哭不是因为别的,是在担心他疼。
尽管知道年闳肆对疼痛的忍耐能力和她不一样,可闻禧还是会下意识的把伤类比到自己身上,如果是她流这么多血,她早就已经疼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了。
年闳肆直面她的眼泪,恍若间看到十几年前她刚来时的样子,他停顿片刻,少有的放软声音。
“疼一下死不了。”
“呜呜呜你骗我……”闻禧开始哭得胡说起来:“万一真的死了怎么办?”
年闳肆:“……”
“我看你是盼着我死。”
“我没有。”
她怎么会盼着他死呢。
她希望他永远都好好的活着,就算以后她不在了,他也能好好活着。
闻禧又抹了一把眼泪,她还在哭得无法自拔,年闳肆已经往后走,他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喝。
年闳肆深知,当人在情绪崩溃的时候,别人的介入反而会适得其反,有时候想哭,完全发泄出来后就好了。
年闳肆一杯水喝完,他放下水杯,前面的闻禧也渐渐停了下来。
她眼睛哭肿了,眼底红得厉害。
她甚至有些委屈的看向完全冷静喝水的年闳肆。
“还想哭吗?”年闳肆意识到,现在是一个和她说话的好机会。
她收起了浑身叛逆的刺,就会变得好沟通。
闻禧摇头。
太丢脸了,她刚刚哭得完全不知道东南西北,甚至是眼睛肿起来快要看不清面前的年闳肆,她努力的睁了睁眼睛,看到他依旧冷漠的脸。
她哭声停止后,房间也安静下来。
两个人视线对上,闻禧没能坚持两秒,她突然满脸通红,默默把视线移开。
“过来坐。”年闳肆喊她。
他面前摆着一把椅子,是一把老式木椅,年纪大概比闻禧还大,年闳肆让闻禧在椅子上坐。
闻禧第一次什么也没说,听话的在椅子上坐下。
她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时,就会有愧疚心理,这个时候的闻禧最好说话,无论和她说什么她都会认真听。
“闻禧,我现在认真的和你说话,在我说完之前,你别还嘴,也别胡闹,能行吗?”
闻禧乖巧的点头。
她多数时候是像现在这么乖的,年闳肆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反驳,都是乖乖照做。
“我没有想让埃文盯着你。”年闳肆开口和她解释这件事,他清楚闻禧作为一个成年人,不喜欢自由被限制,这也不是他的本意。
“我外出这段时间,只是让他适当的多注意一下你。”
他始终在和她发生关系的愧疚中,他的道德观把他束缚住,让他不得不分出一半的心思在闻禧身上,他一边希望弥补自己的过错,另一边又不希望闻禧再做出另外让他无法控制的事。
闻禧应了一声:“哦。”
其实她刚刚那会儿生气,后面想到埃文这个人是有点一根筋,他完全有可能在闳肆说了话之后加上自己的理解。
“还有你在训练营的事。”
他突然提到训练营,闻禧僵住,她第一反应是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如果被闳肆知道了,他会不会阻止她,她心里是希望被他阻止还是不希望呢?
怀揣着乱七八糟的想法,闻禧整个人紧张起来。
年闳肆的视线始终很冷,他察觉出闻禧有异样但说不上来具体,他于是继续说:“我听你训练营的老师说,她学习一直很认真,最后的大考还拿了第一名。”
“真的?”才知道消息的闻禧陡然惊喜。
她真的是第一名吗?
“真的。”年闳肆淡定的点头,他看到闻禧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得过分了。
“之前说你在训练营里胡闹,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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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言。”年闳肆少有的向她道歉。
他当然明辨是非,更加公正严明,他不会愿意错怪谁或者误会谁,对闻禧也是,对了会夸奖,错了当然要惩罚。
闻禧完全沉浸在自己拿了第一的喜悦中。
如果说她拿了第一的话,那推荐信基本上就到手了,她只要拿了推荐信,那么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板上钉钉。
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什么。
高兴是因为,自己一直以为的努力有了成果,她很舒心的松了口气,但另外有复杂的情绪,是她真的要离开了,那么现在就是她和闳肆相处最后的时间。
闻禧看着他,一直没说话。
突然她站起来,转身往门外走。
“闻禧。”年闳肆略生气的喊住她:“你去干什么?”
又不好好听他说话。
闻禧停下回头,她粉色的裙摆像一只起舞的蝴蝶,她认真的说:“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说完,她哒哒往外跑。
不到五分钟,她又跑回来。
今天晚上吃的是饺子,是家里厨师包的酸菜猪肉馅,听说这在东北很受欢迎,但闻禧是第一次吃,她毕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南方姑娘。
她吃的时候,想到年闳肆在军队那几年也是在北方,他说不定会怀念这味道,于是闻禧专门给他留了一盘。
而现在他这么晚回来,肯定没吃晚饭。
闻禧就想到了她特地给他留的饺子。
按照年闳肆的食量,他这样人高马大的人,闻禧思考着给他留了二十个,简单热了一下,倒了一盘醋,就端上来给他了。
“我特地给你留的。”她眼睛里是少女的稚气,少了那些叛逆,竟然变得如此单纯,她期待的看着年闳肆,希望他喜欢吃这个饺子。
这个样子的闻禧又变回了他记忆里那个乖孩子。
年闳肆“嗯”了一声,他拿起筷子。
吃到饺子的馅,他突然明白闻禧给他留这个的原因,她肯定是记得他曾经在北方待过几年。
“好吃吗?”闻禧期待的问他。
年闳肆沉默的点头。
闻禧笑起来,她松了口气,说本来厨师都只包了五十个,是她说要多包一点给闳肆哥也尝尝,后面觉得包都包了,干脆再多包一点,毕竟闳肆哥胃口大,光吃几个也不够。
“你的伤口还要再换药吗?要不要我去找李医生,一直渗血的话是不是要缝针?”
闻禧担心他的伤口,紧张的吸住一口气,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年闳肆这时候看着紧张的闻禧,他感觉到他们的关系逐渐回到了正轨。
这样就很好。
他们本来就应该这样相处。
“不要声张。”年闳肆嘱咐说:“我不想我爸知道。”
所以这件事,只能有他们两个知道,不能还有其他人。
特别是年松吾。
闻禧顿了下,她反应过来,“那以后我给你换药。”
“不用。”闳肆立马拒绝。
“为什么?”闻禧直接说:“我又不是没见过,再说了,你伤在上面又不是伤在下面——”
13. 发烧
果然是他高估了闻禧。
年闳肆面色压得更冷。
年闳肆所有的道德观在闻禧面前都要被击个稀碎,她总是能毫不在乎的说出那些过分的话,好像在她这里,从来没有羞耻和道德一说。
年闳肆:“再说把你扔出去。”
闻禧没想到他这样情绪稳定的人变脸也能那么快,她气愤道:“你刚刚明明都还在和我道歉,我还没说原谅你呢。”
年闳肆说:“道歉归道歉,我不需要原谅。”
闻禧:“你也太不讲道理了。”
年闳肆放下筷子,不否认闻禧的话。
闻禧在这时候还是想到了他的伤。
他都受那么严重的伤了,那她这次就暂时不和他计较。
闻禧收起自己马上要说出来的打炮仗的话,她关心的问年闳肆:“那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
年闳肆:“有。”
闻禧惊喜:“什么?”
年闳肆:“离我远点。”
闻禧愣了下:“为什么?”
她口不泽言:“难道是我在这里你会有反应?”
闻禧目光控制不住的往下看。
宽松的家居服下,她很想真切的丈量一下大小。
“闻禧,我说的话在你这里看来都是放屁!”第一次听年闳肆说这样不雅的话,看来是真的被闻禧逼生气了,他冷脸斥道:“收起你的眼珠子滚蛋。”
“哦,知道了。”闻禧讪讪应了一句,她深切感受到他现在真的在生气,他发火的样子就像她记忆里没考好被班主任严厉的斥责,那种恐惧感是一触碰到就令人战栗。
闻禧也不是死脸皮到被骂一点都不难过,心里放着的那颗酸橙子又开始被压榨出汁水,她想阻止酸意的泛滥,更想阻止它们泛滥到她的眼眶来,于是她低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闻禧和年松吾在一起吃早饭。
明明昨天年闳肆回来了,他却没有起床。
闻禧觉得奇怪。
年闳肆一向是最注重礼节和时间观念的人,他但凡在家,一定按时作息,特别是年松吾也在的时候,他不会比长辈起得晚。
年松吾问了一句,闳肆是不是回来了。
闻禧没回答。
年松吾让周叔去闳肆房间看看,如果他在家,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去吧。”闻禧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年松吾顿了下,点头答应。
闻禧马上就要上楼。
年松吾喊住她:“不要急,吃完再去。”
早饭才吃了两口,当然先吃饱最重要。
闻禧也有点担心年闳肆,她摇摇头,边跑边说:“年叔叔,我吃饱了。”
年松吾看她这样子,无奈的摇头。
闻禧这孩子很讨人喜欢,乖巧又听话,就是和闳肆有时候相处的不是太好,她有点喜欢和闳肆顶嘴,除此之外,年松吾完全看得出来,闻禧其实很关心闳肆。
她是个关心谁就会把赤诚完全放在脸上的女孩子,所以年松吾并不认同闳肆说的闻禧不服管教,其实只要闳肆好好说,闻禧会比任何人都愿意听他的话。
闻禧一路小跑到年闳肆房间门口。
她昨晚是被年闳肆轰出去的,现在就有点害怕,可闻禧胜在脸皮厚,她鼓起勇气去敲门。
敲了几下都没有反应。
她又试探的喊:“年闳肆?”
依旧没有反应。
闻禧犹豫了下,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钥匙。
钥匙放进门锁,一拧就开了。
年家老宅的房子是百年前的建筑,内里虽然经过修缮但也大体维持了多年前的风格,厚重的黑色大门落着沉重的门锁,而钥匙是闻禧从管家那里诓到的。
年闳肆并不知道。
不然年闳肆每次都要锁门,她还能进来,当然是因为偷拿了钥匙才有可能。
“咔嚓”一声,门锁打开,她轻手轻脚的推门。
闻禧知道年闳肆的听力有多好,她此时尽力的屏住呼吸,垫着脚尖,像一直偷油的小老鼠,紧张的整个人都憋气成了红温色。
往前走两步,她看到年闳肆躺在床上。
她都走到这里了他还没有反应。
闻禧脑袋“轰”的响了一下,她顾不上掩饰自己,抬腿就往床边跑,靠近他时,她无故感受到一股被炙烤的热气,闻禧触碰到他的手臂,指尖滚烫。
年闳肆发烧了。
不用量都知道,是高烧。
闻禧瞬间紧张起来。
他此时的衣服依旧把身体包裹得非常严实,哪怕在自己房间也没有一丝不妥,深灰色的上衣不比黑色耐脏,她看到他左边肩膀处渗出一大片红色的血液。
他受了伤之后肯定没有马上处理,因为他在军队时就是这样,把受伤当做家常便饭,正因为不及时,伤口感染,也可能有她和他闹惹他生气的原因,总之这些因素都叠加到一起,导致他发烧了。
闻禧第一反应是要给他退烧。
还有就是伤口渗血要及时处理。
但他不想让年叔叔知道,闻禧肯定不能声张。
她房间里有常备的一些药,闻禧以最快的速度拿过来,她把门关上锁好,认真研究了箱子里这些药,找了一盒退烧药出来,看清楚说明书和药物有效期,谨慎的掰出来一颗,拿着水杯一起,送到年闳肆嘴边。
年闳肆昨天一晚没睡,早上六点才入睡,睡梦中他已经感觉自己身上温度逐渐起来,左肩的伤口从皮肤往血肉里灼烧,几乎烧到了骨头里。
似乎闭着眼睛睡觉让他觉得能在睡梦中度过这种难受。
她努力的把药和水递到他嘴边,手臂碰到他胸膛,他应激般抬手,紧握住她手腕,制止她的行为。
他手掌像一块被烙红的玄铁,用力时她脆弱的骨头都要被掐断,他力道一如既往的凶狠,好像在控制住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
闻禧咬牙忍住疼痛。
她知道闳肆在防备她,他更加不喜欢任何人的触碰和靠近,特别是那次之后,他对她的防备几乎刻到了骨子里。
闻禧缓缓的呼了口气。
“是干净的水。”闻禧送到嘴边他不喝,她小声温柔的和他解释,“这是退烧药,这是我刚打开的矿泉水,你吃一颗药吧,吃了才能退烧。”
闻禧小声:“不然年叔叔那边我也要瞒不住了。”
他得先退烧。
退烧之后再说其它的。
她手腕还被他禁锢住,她快要感受不到自己手的存在,闻禧很能忍痛,她半蹲在床边,尽管疼得快死掉,她还是坚持把药送过去。
“闻禧,以后少胡闹一点。”他开口,语气有莫名的无奈。
闻禧愣了下,有些莫名的委屈,她吸了吸鼻子,“……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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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她道过歉,但她还没有真正的向他道歉。
年闳肆这样坚守自身的人,因为她太过分,他这段时间肯定过得非常煎熬,禁忌者破戒,不亚于□□吃了猪肉,都是对思想极大的冒犯。
“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闻禧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你把药吃了吧。”
年闳肆始终绷紧着脸,他下巴锋利成了一座山脊。
闻禧差点都要效仿电视里用嘴巴喂药,幸好她还没准备开始,年闳肆已经把那粒药吃下去。
他喉头滚动,咽了下去。
闻禧凑过去,小心的给他喂水。
说明书上写药效作用时间是半个小时,闻禧在他身边守着,拿温度计数着时间量体温,她有点紧张,还在担心他身上的伤,如果不是想到年闳肆一只手就能把她捏死,她还想帮他给伤口换药。
出过一场大汗后,体温终于降下来。
闻禧从浴室拿水盆和干净的毛巾,小心翼翼的拧着水给他擦汗。
.
年闳肆醒来时,已经是午后。
今天天气阴沉,外面有小雨。
年闳肆睁眼,只觉喉头干涩的厉害,有种带了无数把小刀在里面划过的痛感,干涸得极度缺乏水源。
左肩的伤口像被盐洒过,疼得他都皱起眉头。
鼻尖传来某种熟悉又陌生的香味,像茉莉花初开,花蕊在风中微微颤抖带来的清香,他转头 ,看到一个黑色的脑袋趴在床边,柔软的发丝扫在他手臂上,露出半张雪白的脸。
记忆里她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收起所有刺的闻禧,像一只可怜无助的小白兔,她把身体蜷缩起来,靠在高大的狼王身边取暖。
她因为照顾他时注意力高度集中,想着趴一会儿,谁知道直接睡了过去。
午后沉沉,正是入睡的好时候。
闻禧本来就有在中午睡觉的习惯。
这正是她平常该睡觉的时间。
年闳肆一动,闻禧就醒了。
她抬头,下意识去摸他的手,探到体温降下来不少,她松口气。
终于完全退烧了。
她慌张又担心到不行的样子被年闳肆收入眼底。
他皱眉看了眼被她握住的手,力道反扣时,他动作停住。
反倒是闻禧,她先反应过来,马上把手收回来。
“你发烧了,烧得很厉害。”闻禧小心和他解释。
“嗯。”年闳肆应了声,他知道。
因为伤口感染才发烧。
本来是家常便饭的事,不过太久没烧过,病势凶猛。
“我没事了。”他说。
“我给你吃了一粒退烧药,我怕药有副作用,就在这里守了一会儿。”
因为太累,她才没撑住睡着了。
女孩眼睛真挚的可怕,就像一块毫无杂质的蓝宝石,乖巧的跟他解释。
年闳肆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睛,淡声说:“闻禧,你如果一直能像现在这么听话,也不至于让我那么费心。”
闻禧看着他,突然想起,以前她发烧,闳肆也曾沉默的守在她身边,整夜的安慰她,陪伴她,直到她退烧醒来,他那么温和的摸着她的头,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像一座沉默的大山,有着高山仰止的气息,他始终郑重,威严的对待她,即使她再胡闹,他也已经给了最大的包容。
14. 好舒服
回想那天的事,闻禧话语间总提起,也是她的一种引起他注意的方式。
她知道年闳肆不喜欢什么,就故意说那些话,试图引起他情绪的变化。
年闳肆比寺庙里的大佛更能坐得住。
闻禧这些幼稚的行为在他面前几近于无的无用,她却还总是一遍又一遍去做那些在他看来叛逆的事,她有种恶趣味,恶趣味的想看年闳肆的反应。
他这样老派守旧的人,更像是把自己禁锢在了一个框架里面,墨守成规的不愿意迈出来,但偏偏闻禧就喜欢这样的年闳肆。
他是高山,是令她敬仰又想依偎的高山。
闻禧曾经有很认真的想过,她为什么会喜欢年闳肆这件事。
这些年待在年家,待在年闳肆身边,闻禧见过太多喜欢和仰慕年闳肆的人,她们时常会谈论他俊朗的外貌,谈他强壮的身躯,谈他一如既往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
他的神秘对人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
闻禧最初也沉在这种吸引力里。
吸引力也是对一个人好奇的来源。
闻禧从小没有父亲,她是被母亲带大,她的生命里有些男性角色一直处于缺失状态,而年闳肆的出现,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缺失。
她并不反感他的管教,反而很多时候,闻禧会觉得这是他们之间一种特殊的牵绊。
他不厌其烦的管教着她,注视着她,并以一个家长的姿态,期盼着她的成长,希望她高飞,又希望她健康。
他冷脸时,他宽厚强壮的身体太巨性吸引力,就像闻禧会在睡前幻想,一个比她高大出许多的男性,他有完美且富有手感的腹肌,腹肌往下,像野兽一样狰狞,他会用双手握住她的腰,低声说,宝贝跪好。
闻禧也喜欢凶狠和横冲直撞。
在她没有体会过之前,她把那些幻想对象都自动带入年闳肆的脸。
从羞耻到享受,到真的纳入他。
闻禧有难受过,自责过,也有后悔过。
但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她在准备离开前有了一段那样的记忆,即使那些记忆在她脑海里已经并不清晰。
这样的话听起来她太过分,可闻禧本身就不是多么善良的人。
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变了。
有一道再也无法被弥补的裂缝。
闻禧沉默的待在这里,她回想起他手掌落在她头顶时那种温热又安全的感觉,她心中的酸意再次开始弥漫,如果她安心当他的妹妹,以年闳肆的性格,他会负责任的照顾她一辈子。
沉默间,无声的气息在蔓延。
“我知道了。”闻禧应了一声,“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让你费心了。”
以后不会了,是不会再有这个机会。
她眉眼微敛,失落就扫在她眼睛里。
她这样的反常反而让年闳肆更加眉头紧皱。
只是他刚发过烧,精神状态不佳,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闻禧为什么会这样。
她这样跳脱的性格本来就让人捉摸不透。
年闳肆从床上坐起,左肩的疼痛让他也不是太能忍受得住,但再疼痛他也少表现在脸上,他实在是太能够忍耐了。
他转头看着现在这么“乖”的闻禧。
他沉默了几秒。
“闻禧,我答应了父亲,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也会护你平安。”
“我说到做到。”
年闳肆对于承诺有十足的重视度,他有不像这个世纪人的那种固执,他执拗去做他答应下来的事。
父亲再三向他强调,他在一天,护闻禧一天。
他不能不管她,他不仅要管,还要管她一辈子。
“你好好听话,我也好好履行我的承诺。”
年闳肆认为,他们的关系还是有机会可以回到以前。
“我用不着。”安静许久后,闻禧小声回了一句。
她不知道这句年闳肆有没有听到,她只是知道,年叔叔把她当成枷锁附加给了年闳肆,但她不喜欢这样。
她不需要任何人为她的人生负责。
她要做的任何事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同时她会承担该有的后果,她不需要任何类似于这样的承诺,更加不想给年闳肆造成负担。
闻禧不想再说这件事,她转身给他倒了杯水,倒的时候她还特地告诉他这是刚拧开的矿泉水瓶里的。
闻禧想,人在发烧之后,身体肯定会极度脱水。
“谢谢。”年闳肆接过水杯。
喉咙已经干得格外厉害,他仰头一口喝下这杯水,清凉的液体流过尚且余热的肠道,他收回目光,注意到闻禧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少乱看。”年闳肆不喜欢她这样的眼神。
她这样直勾勾的眼神总在提醒他,他曾经犯过的错误,那对道德感极高的他来说,是一种无声且痛苦的折磨。
“是你乱想吧。”闻禧就是不肯挪开视线,她反而更明目张胆,往前又凑了一点,试图看进到他漆黑冰冷的眼睛里。
“你看到我想到什么了?”闻禧轻声发问。
年闳肆现在没力气说她,他只淡淡回了句:“没什么。”
闻禧鼻子皱巴巴,她心想,肯定有。
像她就会想到,他是怎么骑在她身上的。
那是闻禧幻想里最刺激的姿势。
“肯定有。”闻禧不敢大声的反驳,但她还是小声的说出了她的推测,她的第一次也是他的第一次,又那么合拍,令人印象深刻没什么不对。
年闳肆眉心皱起来,显然闻禧说到他痛点了。
意识到再说下去年闳肆又会生气,闻禧及时的转移话题。
“我跟年叔叔说了,你今天要给我上课,陪我学习。”年松吾今天在家,他这段时间不出意外都会在家,早上闻禧发现年闳肆发烧后就马上给年松吾打了电话,跟他说闳肆哥哥有事,不出来吃饭了。
年松吾还是很相信闻禧说的话。
在他眼里,闻禧这样的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他欣然答应,并且跟闻禧说,如果闳肆凶她的话,她就来和他告状。
他一定给她主持公道。
年松吾是真的把她当做亲女儿疼。
闻禧点头答应他的话。
生病的时候胃口不会很好,饮食也最好清淡,闻禧借口说她胃不舒服想喝粥,让厨房煮了些小米粥,另外她自己蒸了几个小奶油馒头,都放锅上热着,再拿来给年闳肆吃。
年闳肆的胃没那么金贵。
但闻禧在吃这方面真的太记挂着,生怕他会饿死。
年闳肆低声说了句“谢谢”,他下床来吃东西。
闻禧继续在旁边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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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阴沉的天色少有的现了阳光,暖黄色的光照在她的头顶,毛绒绒的碎发变成了金黄色,闻禧就顶着这样一头的温暖,撑着下巴趴在沙发边。
她安静乖巧的让人陌生。
“年闳肆,我们做个约定吧。”闻禧突然说:“只要你以后不凶我,我也不和你吵架。”
年闳肆喝完一碗粥,他擦干净嘴巴,抬头看向她。
“你认为这样和我讨价还价是对的吗?”
“我不管对不对。”闻禧执拗的回答:“我就是不喜欢被你凶。”
“所以是因为我的态度问题,让你想和我吵架?”
“嗯……差不多是。”
不全是的。
闻禧在心里想,也有她自己的坏心思作祟。
年闳肆沉默了片刻。
他答应道:“好。”
他在反思自己的教育问题,既然闻禧提出来了,那他未尝不可以去试一试,严厉这样的教育法或许不是对任何人都有用。
既然闻禧提出来了,趁着难得能平和交谈的机会,年闳肆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以后也不准再说,如果是因为那对你造成任何,我们可以好好沟通。”
“那你要负责吗?”闻禧往前,盯住他的眼睛问。
在教养她的兄长面前问他要不要负责,没有什么对话显得比现在还要荒唐。
年闳肆的眼里升起浓浓的愧疚感。
“会。”
他会负责。
沉默了片刻,年闳肆犹豫的问她:“月经真的没来?”
啊?
闻禧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想起昨天晚上为了能进来她口不择言说的话,闻禧赶紧澄清:“没有没有,来了的。”
“我保证没有说谎。”她举起一只手发誓。
闻禧甚至试图要拉下裤子给他看。
“我知道了。”年闳肆制止她,他移开视线,顿了顿还是问她:“比上个月推迟了?”
闻禧点头:“推迟了一个星期。”
这大概是避孕药的副作用所在,特别是闻禧这个年纪的孩子……她才刚刚长大。
年闳肆再次歉疚于给她带来的身体上的伤害,他心上有一种难言的憋闷感,他缓了了缓胸腔上的这股紧缩感,问:“肚子痛吗?”
闻禧再次可怜的点头,声音愈小:“……痛的。”
闻禧来月经有痛经这个毛病,但不是总会痛,天气不好或者喝了冰的就会痛得厉害,而今天这么和煦的天气,她肚子痛,多半是因为他。
年闳肆再次缓缓的叹了口气。
闻禧观察着他的反应,她趁机说:“那你帮我用手捂一捂吗?你的手好热。”
岂止是好热,他身体温度本来就偏高,平常就有种滚烫的炙热感,现在发烧了更加,手心烫得能煮熟鸡蛋。
闻禧现在没有闹也没有不听话,她这个样子,年闳肆根本不可能不心疼这个唯一的妹妹。
于是他伸手过去,手掌落在她小腹。
“这里?”年闳肆很有分寸感的停在她肚脐周围的位置。
“还要再往下一点点。”
闻禧也在揣摩年闳肆的容忍度,她不敢太过分,他手心的温度隔着牛仔裤的布料也清晰传过来,炙热得似乎在活络她小腹的淤血,闻禧偷偷看他的侧脸,忍不住出声:“好舒服啊……”
15.腹肌
闻禧只是听起来普通感叹的一句,年闳肆却不可避免的在这句之外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他手掌僵了下。
但闻禧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倒显得年闳肆多想,他别开目光,沉默的没有说话。
这样安静的相处的时光实在难得。
闻禧也静静的待着,感受他的体温传递到她身上,那股暖意从小腹滚动到四肢,她感觉到心脏的一角也在慢慢变得温暖,泡软烂的酸意被炙热所取代,她突然会在想,如果她不离开,能一直这样下去,她也觉得挺好。
她和年闳肆或许不能有其它的关系,但至少如他所言,他会一生都护着她。
闻禧突然想到什么,她陡然站了起来。
“我得给你伤口换药!”
她一直担心他的伤,他高烧的时候她不敢动,在绝对的力量悬殊面前,她还是怕被他弄死。
但他的伤口必须得好好消毒了,不然烧好不容易退下去又会再烧起来,这样循环往复,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闻禧一边准备东西,一边和年闳肆说,她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医学相关的课程,当时她学习了怎么消毒和包扎伤口。
“我很厉害的,选修课我也拿了第一呢。”
闻禧做什么都很努力,她看起来挺瘦弱一女孩子,其实特别有胜负欲,她的宗旨就是,任何事做了就要做好,能拿第一绝对不拿第二。
闻禧到床边,下意识要去掀他衣服。
年闳肆绷着脸,“我自己来。”
“可是你不方便。”闻禧拿出事实依据,“你要是自己就可以,会换了两次药都止不住血吗?”
这样的伤口得压迫止血,包扎后尽量制动,先把血止住了,之后才能说其它的,不然感染,皮下血肿,这些都有可能。
年闳肆只是不喜欢被人触碰身体。
闻禧当然知道这一点。
“我不碰到就好了。”闻禧再次举手保证,“我要是碰到了,你等下就把我扔出去,我保证都不会爬回来。”
年闳肆沉默的看了她两秒。
他随后自己解开衣服上面两粒扣子,低声说:“动作快点。”
闻禧乖乖的点头。
他伤口确实又大面积渗血了。
闻禧小心拆开之前的绷带,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她不由皱眉,随后看到鲜血包裹下,血肉被捣烂般的模糊,她低着头,眼眶又悄悄的红了。
闻禧定住心神。
她拿大棉签沾碘伏消毒,手一点都没有抖,这样凉爽的天气下,她额头还悄悄浸了汗水,清理干净后 ,她立马在伤口处压下两块纱布,然后用绷带进行缠绕加压包扎。
她动作很果断,也很迅速,全程花了不到五分钟。
“好了。”闻禧最后一步做完,她小小的松口气。
年闳肆全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只是惊讶于闻禧的冷静,她处理的动作如此熟练,好像已经被训练过千百次。
他之前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沉稳的时候。
年闳肆扣上衣服扣子,正要开口,他视线往下,看到她右手手腕上,有一圈明显的红痕,约一指宽,甚至已经到了淤青的地步。
这样子说被人殴打了也不过分。
“手怎么了?”
闻禧看了眼,她眨了下眼睛,说:“被你掐的。”
年闳肆默然回忆。
他确实不记得,但他在应激反应时,不管是谁,他会有一个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动作,他的力气有多大他自己知道,像闻禧这样瘦胳膊瘦腿的,他几乎能直接掐断她骨头。
年闳肆抬眼,扫到闻禧眼睛又红了。
“很疼?”他下意识认为她是被疼哭了。
“不是。”闻禧否认,她小声的吸了吸鼻子,解释说:“……我觉得你疼。”
年闳肆沉默的看着她,他发觉他今天很多次为闻禧的回答心紧,默然了许久,随后他语气生硬的说:“药箱里有药油,自己去涂上。”
“好。”闻禧轻轻的应了一声。
“下次自己小心点,不要在我不清醒的时候靠近我。”
年闳肆提醒她。
“那你就不能不防备我吗?”闻禧说这话有点委屈,她眉眼都低了下来,“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再说了,她的力气和他完全不能比,她就算想对他怎么样也没办法做到。
年闳肆说:“这是本能。”
“我知道,你的本能就是防着我,你总觉得我是来做坏事的。”闻禧不悦的点破他的想法。
而年闳肆没有否认。
.
傍晚闻禧和年闳肆一起陪年松吾吃饭。
年闳肆左手不方便,闻禧为了避免他在年松吾面前露出异样,她特地坐在了他的左边。
闻禧在和年松吾说她的毕业设计。
她论文早就已经完成,只等着到时候去答辩,提起她之后想做什么,闻禧笑着说还是随遇而安啦,她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好。
“昨天见到代洵,他还让我替他问你好。”年松吾和闻禧提起代洵,高大的男人笑起来,完全就是一副宠女儿的姿态。
“闳肆,你说说,你觉得代洵这孩子行不行?”
年闳肆尊敬的看着年松吾,考虑后回答:“人品可以,就是不够稳重。”
“那确实。”年松吾赞同的点头,“闻禧性格是有点跳脱,要有个稳重的人来引领包容她。”
“像闳肆哥哥这样的。”闻禧给年闳肆倒水,她笑着接话。
“那可不要他这样的。”年松吾评价自己的儿子,“他还是性格太硬,也学不会低头,谁和他在一起……会很累。”
年松吾教导出来的儿子,颇有铁血风格,他这颗心太硬,少有能柔软下来的时候,稳重当然稳重,掌管家族可以,但不是能成为良人的稳重。
闻禧笑了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比起代洵,她更喜欢闳肆哥这样的性格。
她这句声音很小,年松吾没有听见,但她知道,年闳肆肯定听见了。
他没有半点反应。
饭后,年闳肆回到房间,没两分钟,闻禧又来敲他的门。
她站在门口,抬起头看他,担心的问:“你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在注意他,察觉到他脸色有点红,靠他近时,那股热气明显,像是体温又升高的样子。
年闳肆只觉得脑袋昏沉,他闷闷应了声:“可能是。”
闻禧手上提了个袋子,装着些冰块,她捧起这些冰块给他,说最好先物理降温。
药不能吃得太频繁,说明书上也说了,间隔时间不能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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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不然会伤胃,到时候更难受。
“我先进来说。”闻禧又趁机溜进他房间。
她刚刚回去已经洗过澡,现在穿的是一件长睡裙,稍微有点成熟的蓝色,裙长大概到她脚踝,她把冰塞给他,然后在沙发上坐下,说她不放心,得照顾他。
“我不用你照顾。”闻禧总看着他的伤就红了眼睛,年闳肆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担心他,他此时的语气也不像以往那么强硬,只是他和闻禧总单独待在房间里,对她影响不好。
“你答应了不凶我的。”闻禧嘴巴撇了撇,难过的问:“你能不能说话算话?”
年闳肆顿了下,说:“没有凶你。”
“就是凶了。”闻禧强调,“你反正出尔反尔也没关系。”
年闳肆面上还僵着严肃,他深知现在不该和闻禧说重话,他又在心里计量她是否真的变乖。
他沉默间,闻禧就当他答应了。
她张罗着让他休息,用冰降温,并且设好了闹钟,每半个小时给他测量体温,另外关于他的伤口,确定止血之后,最好能够一天换一次药。
闻禧说的头头是道堪比一位经验丰富的急救医生,她忙完一趟,径直就躺在沙发上,整个人葛优躺下来。
年闳肆因为体温上升,心跳也比平常更快,他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此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管闻禧。
闻禧正好收到麦子的消息。
麦子给她分享了她的最新大作。
根据闻禧的描述,麦子给她画了几张图,闻禧点开,一眼看到帅到爆的八块腹肌。
男人的脸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只看见锋利流畅的下颌线,黑色军用制服半敞,微微弯腰,胸前明显的一道疤痕,是按闻禧说的,连长度位置都一模一样。
闻禧看了看这张画,手机偷偷挪开,去看躺在床上的年闳肆。
她按下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这边疯狂给麦子回消息,手指打字都要冒火星子了。
闻禧:【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闻禧:【真的真的!腹肌超帅,胸肌也超大,就连小腹哪里的小卷毛都特别性感!】
闻禧把这几张图保存下来,如果不是怕太明目张胆,她甚至想设置成手机壁纸。
闻禧还放大欣赏。
她一边看照片,一边盯眼前的真人,一只眼睛看一只眼睛站岗给她忙坏了,消息还在不停的回复过去。
闻禧:【你知道吗?他的大腿肌肉要比你画的看起来更结实,如果加上脸简直就绝杀了。】
闻禧:【真的好想摸一下……】
闻禧:【想摸……】
闻禧这样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年闳肆睁眼看过来时,她还没有反应,正反复欣赏中,突然,年闳肆出声:“在看什么?”
闻禧吓了一跳,应激反应下,她下意识把手机藏起来。
年闳肆淡声:“手机拿来。”
闻禧心虚的问:“拿我手机干嘛?”
年闳肆:“你在我的房间乱拍,就不允许我保护一下个人隐私?”
闻禧摇头:“没乱拍。”
年闳肆伸手:“那就拿来看。”
闻禧虽然倔,但她现在不想惹发烧的年闳肆生气 ,于是她坐起来,乖乖把手机递过去。
“你看了不许和我生气。”
16.答应
年闳肆在点开图片时,他的视觉受到了强烈冲击。
接着他看到闻禧的聊天记录。
他起初并没有反应过来图片上画的是谁,第一反应是,难怪闻禧变成这样,原来天天都在和人聊这些东西。
她聊天的那些语言,年闳肆看了都忍不住胸腔起伏,每一个字眼用的都让他意想不到。
他眉头皱起,长长的缓了口气后,看向闻禧。
“你就天天看这些东西?”年闳肆刚刚才答应了她不凶她不吵架他才忍住了即将要说出来的话,皱眉道:“难怪你的脑子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入侵了。”
“什么叫这些东西?”闻禧站起来反驳,“这叫艺术品。”
麦子辛苦画的。
要知道麦子也是大触,她的图很难约到,闻禧求了她好久才给她出了这两张,画得那么好,怎么能够被贬低?
“如果艺术品是这样的东西那整个艺术界都没救了。”
年闳肆无法欣赏这样的艺术,那身上穿的那件衣服都不能遮住身体的一半,他说再过分一点干脆裤子也别画了,以现在的网络缉查程度,这图片再过分一点是要被扫黄的。
闻禧听到“扫黄”两个字,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年闳肆明显怔住。
他手里捏着手机,再次看向那张图片,然后视线回到闻禧脸上,她正极力阻止年闳肆用这样的语言来形容自己,原本还单纯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年闳肆怎么能说自己要被扫黄呢,他这样古板的人,看见那种颜色的东西都会脸色大变,竟然用这个词语来形容自己……
此时的年闳肆和她脑回路明显不在同一条线上。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闻禧这张图上画的是他。
一张看不清脸,衣服敞开,露出半边身体的黄图,接着他看到那道疤痕,几乎和他身上的如出一辙,他才确定,画的真的是他。
年闳肆脸色由冷静严肃逐渐变得铁青。
“闻禧。”他冷冷喊她名字。
闻禧察觉到不对劲,她下意识站好,垂下眼睛,避免和年闳肆对视。
年闳肆连着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棍棒教育不可行,他不能把闻禧打死。
闻禧没有再回话让他憋了一肚子的教育的话都再说不出来,年闳肆也无法再直视这些图片,他把手机放到一边,往下扣住,让那些亮度无法再出现在他视野里。
“你这样低级的娱乐趣味都是哪里学的?”年闳肆顿了顿,质问道:“你真的偷拍我照片了?”
不然那图是怎么画出来的。
冤枉啊,这真的没有。
闻禧摇头,赶紧解释:“那是我口述,她绘画,她可厉害了,微博有十万粉丝呢。”
年闳肆不会和她讨论多少粉丝这样的问题,也相信闻禧不会敢偷拍他,就算拍了她也绝不敢发给别人……
重点不在这上面,而是闻禧以他为主角画了这张画,震惊愤怒之余,年闳肆开始考虑到另一件事。
就是闻禧是否在某种不正确的认识里,把他代入了进去,在她这个年纪,可能会对一些事情产生好奇,而他和闻禧接触的最多,她就把这种对异性的好奇加到了他身上。
那之前她对那件事的态度也能够解释了。
年闳肆严肃的问她:“为什么画这样的图?”
“因为想看啊。”闻禧脱口而出,“你又不给我看。”
没有粮吃就只能自己产粮,自割腿肉,这多简单的一件事啊。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想看一个异性的身体,你都没有身为一个女孩子应该有的羞耻心吗?”
“这为什么羞耻!”闻禧一点都不觉得,她觉得年闳肆这样的老古板才离谱呢,明明只比她大八岁,思想上却活在上个世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大到今天的。
“我喜欢你难道就叫不知羞耻吗?”
闻禧和他对峙,她坦然的就说出了这句话,声音响亮,且自信。
在年闳肆眼里,闻禧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她就是一个爱胡闹的孩子,自以为是的去追求一些刺激,去探索她关于异性的好奇,这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对闻禧来说其实都没有不同。
年闳肆从来不会说还要担任她这方面的教育,但闻禧在年家长大,所接触的长辈都是男性,并没有女性长辈能给她正确的指导,所以导致她思想上的偏移,这点年闳肆完全可以理解。
他也有错。
不,他是错得最多的。
如果他能早点察觉到这一点,也就不会发生他和闻禧之间的荒唐。
“你这不叫喜欢。”年闳肆纠正她,“你只是好奇。”
“凭什么你说不是就不是,难道你就喜欢过什么人吗?”闻禧被他这么冷漠的否定,她那瞬间感觉到异样的呼吸困难,她看到一束亮光被掐灭,就剩个火星子在垂死挣扎。
“你不要说得你就有多懂一样。”
“我不懂。”年闳肆绷着脸,“但这也不是你不经过我允许画这样图片的理由。”
这点确实闻禧理亏。
她话被截住,半晌没底气的说了句:“又没画脸,谁能证明画的就是你啊……”
闻禧耍赖是司空见惯的事,这点年闳肆早就不会再和她辩驳了。
在她这样,永远能从各种角度找到理由,黑的也致力于说成白的,死倔又头硬。
这倒是和年家人的铁血气质如出一辙,是从他身上学来的。
“闻禧,我再跟你强调一次,喜欢不是你想的那么随便,我和你也永远不可能,但你如果是想在我身上满足你的好奇心,那一次过后也该收敛了。”
年闳肆沉默之后,他尽量放轻他的语气,试图和闻禧说清楚这个道理。
闻禧能听他说才是奇了怪了。
在她看来,就是年闳肆不懂。
什么样的喜欢都是喜欢,没有谁的感情应该被贬低,年闳肆他自己是个老古板,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他就来贬低她的,还说他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这样完全绝情的话。
闻禧也知道不可能,但前提是他可不可以不要态度那么冷漠生硬。
闻禧那块早已经被酸水泡得软烂的心脏已经找不到再冒泡泡的地方,她为了防止此时在年闳肆面前流眼泪,她深吸一口气忍住。
沉默了十几秒。
“那不收敛呢?”
她叛逆劲又来了,说话开始口无遮掩:“你上我上得那么爽,我反正也很喜欢,任何事有一就有二,一次两次也没有区别,我要说再做一次,你能答应吗?”
“你做梦。”年闳肆直接否定。
年闳肆甚至直接忽略了前面那几句她说的大逆不道的话,他现在越来越觉得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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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禧的事棘手起来,她果然如他所想,对待男女关系这件事上异常随便。
他简直无法想象她还能做出什么更加过分的事出来。
闻禧不去看他绝情的眼神。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应该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这是闻禧给自己早已经定好的人生规划,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以后会做什么,更加清楚在她心里的某个位置上,哪些人份量最重。
“是,我做梦,我以后还是天天做梦好了。”闻禧也冷声说:“不像某些人一点都没有带头作用,答应了不和我吵架结果还是要吵。”
“闻禧你不要只长年龄不长记性,我现在是单方面在教育你。”
不是吵架。
他高大的身躯就压迫在她面前,由于某种天然的威慑力,他腰背挺得很直,衣服下的肌肉因为情绪似乎也鼓胀起来,闻禧看着他宽大的肩膀,因为生气绷紧了力气,于是突然想起来他身上的伤。
“算了。”闻禧恹恹说了句,“你还有伤,我不和你吵。”
她把手机拿过来,想她还是先回房间。
“图片记得删了。”年闳肆提醒她说。
“不要,我花了钱的。”
“多少钱我给你。”
“那也不要。”闻禧捏紧手机,生怕年闳肆会从她手里抢走。
闻禧出门前还把体温计留下,看了眼冰袋够用,本来还想提醒年闳肆半个小时后复测体温,但想到他的态度,她觉得委屈,于是不搭理他了。
年闳肆是第二天上午知道闻禧不在家。
他一晚上没睡,脑子里不停回响闻禧说的那些话,想起她愤怒的瞪他,离开时盯着他的伤欲言又止……年闳肆忍不住叹气。
他知道闻禧关心他,她担心他的伤担心得都要哭了,这点年闳肆从不怀疑,但闻禧对他的依赖也造成了如今这样糟糕的局面。
他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闻禧根本不接,还直接挂断了。
她是昨天晚上根本没回自己房间。
闻禧再胆大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年闳肆教出来的人他心里还是有底,但闻禧昨晚说的话又让他避免不了的担心。
年闳肆让埃文去找一下她。
他体温到后半夜降下来,虽然没量但自己有感觉,早上天亮后,他左肩关节处疼痛稍减,绷带很干净,没有再往外渗血。
埃文在半个小时后发来了消息,他说查了大门口的监控,闻禧是晚上十二点离开的,她当时是在门口和代洵通了一通电话。
代洵。
闻禧半夜离开去找代洵?
那个傻小子什么都听闻禧的,闻禧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年闳肆想起闻禧和他说的要再做一次,他眉头微皱。
年闳肆于是给代洵打了电话过去。
代洵在那边支支吾吾,说他不知道,他这样假的演技年闳肆一眼就看穿了,他冷声警告代洵,不要跟着闻禧一起胡闹。
代洵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紧张的问:“闳肆哥,你都知道了?”
完了完了,代洵在想,那个壶的事还是被年闳肆知道了,闻禧昨天晚上来找他拿碎片是不是去自首的呀,不然怎么会大晚上找他拿这个?
没听见年闳肆的回答,代洵怕得心脏都快被捏爆了,心理对战下,他立马开口承认——
“是我干的,不关闻禧的事!”
17.往事
闻禧大半夜带着一堆碎片来找姜北月。
姜北月是个夜猫子,基本上要到晚上一两点才睡,闻禧来的时候她正看剧看得起劲。
闻禧什么也没带,就光来了个人,姜北月友情赞助了她一套新的睡衣,大方慷慨的说送给她了,但作为交换,要让她多讲讲年闳肆的事。
“他又没有任何娱乐活动,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没什么好讲的。”
“那讲讲你呢?”
“我有什么?”
姜北月八卦心理依旧,兴致勃勃:“讲讲你喜欢的人。”
闻禧:“……”
姜北月拿了两包薯片进来,见闻禧闭口不谈她喜欢的人,于是又转而问她,为什么会一直住在年家。
这件事姜北月也很好奇,她之前就试图问闻禧,被闻禧糊弄过去了。
“我简单点跟你说吧,我妈是年叔叔的初恋。”闻禧盘腿坐在沙发上,研究这堆碎片还能不能被修复好,这是年闳肆最喜欢的紫砂壶,闻禧现在说实话,已经有点后悔了。
姜北月被第一句话就惊掉了下巴。
她薯片刚放到嘴里,还没咬下去,现在她咀嚼得像一个机器人,被这句话的信息量轰炸得回不过神。
“那、那你和年闳肆真是兄妹?”
不对,也不对……
闻禧比年闳肆小了很多岁,如果是兄妹的话,那年松吾岂不是……
“是啊。”闻禧一口承认。
姜北月整个视线停在她脸上,已经试图找到她和年闳肆相貌上的相似之处。
由于姜北月只远远的见过年闳肆一次,但从她的记忆里来找寻,觉得闻禧和他长得也并不像。
闻禧是个特别水灵灵的姑娘家,姜北月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想用海棠花来形容她,明媚,娇艳,层层叠叠的美丽。
年闳肆则更像一座沉默的大山。
他只有偶尔凌厉时,仿若一把锋利的长剑,在阳光下反射银色的厉光。
就算拿闻禧和年松吾来看,也一点都不像。
闻禧看姜北月下巴都快挂不住,她笑了一声,“开玩笑的。”
“年叔叔可是个很正直的人,他才不会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闻禧也是在来到年家之后,才知道妈妈和年松吾之间的往事。
闻禧今年二十二岁,年闳肆快三十岁,这段往事,怎么也过去三十多年了。
闻禧知道得并不多,她只在偶然一天里,看到过一张妈妈和年叔叔的合照。
照片里的妈妈才刚刚二十岁,她笑起来眉目温柔,站在高大的男人身边,两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相配。
那时的年松吾二十六岁,正是最年轻意气的时候。
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闻禧并不知道,大概就是他们分开了,各自成家。
妈妈在很多年后才生下她。
爸爸这个角色在她记忆里是模糊的存在,他也没有给闻禧留下任何照片,闻禧只记得,她在六岁以前,都有着一个幸福美好的家庭。
直到六岁那年,爸爸因意外去世,家庭骤变,妈妈也因为劳累,身体每况愈下。
就是在这个时候,年松吾出现了。
闻禧到现在都记得他看妈妈的眼神,刻到骨子里的心疼,克制,隐忍,那么高大的男人,隔着一扇门陪着生病的她待了一夜,闻禧甚至看到他沉默时,眼角闪烁的泪光。
他出现后,妈妈住进了最好的医院,专门有人照顾她,她的身体也逐渐恢复,直到出院,能够重新陪在闻禧身边。
出院以后,闻禧再也没有见过年松吾。
直到又过去六年,母亲的病情复发,这次病势汹涌,甚至来不及住院治疗……
年松吾赶到时,他一身狼狈,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那么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宽厚的肩膀颓废下来,一夜之间,他两鬓头发变白,整个人苍老了十岁。
这样巍峨的男人也有倒下的一天。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年松吾看着才十二岁的小闻禧,小心翼翼的问她,愿不愿去到年家,和他一起生活。
她已经是孤儿,没有任何的亲人,也没有能去的地方,闻禧当时看着年松吾,看他两鬓的白发,她突然也有些动容。
于是她答应了去到年家。
之后的十几年,年松吾都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年松吾只有年闳肆这一个儿子,他的夫人也早在很多年前就去世,年闳肆成年之后很少回家,于是这个家几乎就是年松吾和闻禧两个人。
年松吾年近六十,身体和心理都已步入老年,他这几年老态得更加明显,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正因为身体撑不住,才提早把年家交给了年闳肆。
他精力每况愈下,明明没得什么大病,就觉得身体里这股劲,跟着什么东西一起走了。
他自觉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闻禧。
于是他把闻禧和年家一起交给年闳肆。
闻禧当然知道,年叔叔都和年闳肆说过什么。
他让年闳肆许了承诺,要照顾好她,把她真正有血缘的家人,甚至可能以某种手段,让年闳肆立誓。
年闳肆是个极其孝顺的儿子,他一定会听年松吾的话。
闻禧有时候会想,这些年以来,年闳肆是怎么看待她的?
她的母亲于年闳肆而已,是不是也是一个不被欢迎的人?
比起说她是不速之客,她显得也没有那么光彩,不清楚的人会质疑她是年松吾的私生女,那些不好的声音年闳肆肯定也听到过,但他也从来没有对闻禧表现过任何排斥和不满。
姜北月听闻禧说上一辈的故事,她想到年松吾近年来苍老得迅速,竟然是这个原因,不由得红了眼眶,自己擦了擦眼角的泪,感叹说:“那年叔叔一定很爱你妈妈吧。”
“不要说这样的话。”闻禧阻止她。
这对年闳肆的母亲不公平。
尽管闻禧这些年逐渐了解到,年松吾和他的夫人是家族联姻,各取所需,但他们也当了那么多年夫妻,一起孕育了一个孩子,他们之间的羁绊也是外人不可比拟。
而她妈妈和年松吾早已经没有关系了。
闻禧抱着膝盖,长舒一口气。
这些所有的缘由,让她早早认识到,她不能够在年家待一辈子。
她知道如果她说出她的想法年松吾一定不会同意,甚至会制止她,但闻禧始终认为她不属于这里,她想去更远的地方。
姜北月从这个故事中回过神来,看她还在摆弄那些碎片,终于忍不住问:“你捧着一堆垃圾在干什么?”
“你知道这些垃圾值多少钱吗?”闻禧郑重的向她比了个数字,“它们生前比我还贵。”
其实她知道,碎了的东西就算能修复好也不再是之前那个,不会再拥有同等价值,但她不想在离开前还给年闳肆添堵。
如果他知道的话,肯定会不开心。
但她也不能一直这么瞒着他。
闻禧左右为难,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闻禧接到年闳肆的电话。
估计是发现她昨晚不在家了。
闻禧心情有点乱,她不想听年闳肆再说教她,于是直接挂了电话。
紧接着,她又接到代洵的电话。
代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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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的说:“闻禧,不好了,我们的事被闳肆哥发现了!”
闻禧严肃道:“你不要胡说,我们有什么事!”
“不是啊,就是紫砂壶的事。”代洵跟闻禧说刚刚年闳肆给他打了电话,他一紧张就承认了,说是他干的,后续年闳肆也没追问,他直接就挂了电话,从他的沉默里,代洵察觉出来他很生气。
“我说是我干的,你说闳肆哥会相信吗?”
“你当他傻啊。”闻禧无奈:“除了我根本没别的嫌疑人。”
代洵懊恼住,他问闻禧他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不然到时候闳肆哥还说闻禧撒谎。
“我再打电话跟他解释吧。”
“不用,你闭麦就行。”
闻禧挂掉电话。
她心想,要完蛋,这下彻底不能回去了。
.
年闳肆询问埃文有关闻禧和代洵之间发生的事,埃文回忆说,闻禧小姐确实和代洵走得很近。
“闻禧小姐说,代洵很可爱,像一只小泰迪。”这是埃文复述的原话。
埃文是中德混血,他是八岁那年才从德国来到中国生活,虽然中文说得也很好,但语言根基不在这里,很多话他听了也是一知半解。
“还有呢?”年闳肆问。
“没有了。”埃文摇头。
年闳肆没说什么,他沉默了会儿,眉眼压着些焦躁,然后让埃文再去找找闻禧,但别声张,千万不要让他父亲知道。
年闳肆只给闻禧打了那一个电话,她没接他也没有再继续,他了解闻禧的性格,她铁定了心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别人都左右不了她。
年闳肆的床头还放着体温计,和一些已经化掉的冰块,他很快注意到,床头多了个香薰,是安神用的。
这些都是闻禧昨天晚上带过来的。
她知道他睡眠不好。
年闳肆不止一次的被父亲秘密谈及闻禧的事,话语之间,多向他强调闻禧于年家的重要性。
年闳肆从不怀疑父亲的决定,从闻禧来到年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心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来看。
他也曾欣喜于闻禧是一个贴心的小棉袄。
她那时候乖巧懂事,安静待着时一声不吭,头发柔顺的垂在她耳侧,她抬起头温柔的笑,有些令人心疼的脆弱。
她非常关心他,会关心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这几年她的改变让年闳肆差点忘了她曾经也那么乖巧听话,直到她看到他的伤瞬间就红了眼睛,他才发觉,闻禧其实一直是那个闻禧。
她长大了,有了些另样的脾气,但本质没有变。
下午五点多,年闳肆接到闻禧打来的电话。
他立马接通。
“如果要之前的事不跟你计较,就自己乖乖回家来。”年闳肆严肃的对电话那边说。
“我是姜北月。”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的声音,她着急的说,“闻禧不舒服,我送她来医院了。”
年闳肆听到医院两个字。
他眉头微皱,拿了车钥匙,径直大步往前。
“她怎么了?”年闳肆边走边问。
“我不知道,就是突然间大出血,刚刚差点晕过去了。”
姜北月当时在厕所看到那情景,她整个人都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打120的时候被闻禧制止了,她说她没事,可以自己去医院。
姜北月放下所有手里的事情送她来医院了。
她向年闳肆报了地址,说闻禧做检查去了,她才拿了她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年闳肆是她哥哥,姜北月肯定第一个要通知他。
18.背
年闳肆赶到医院的时候,闻禧正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手里捧着一杯奶茶。
她本来是靠着床头,手里的奶茶还剩下一半,她咬着吸管,偶尔使劲的吸上一口,嚼一嚼小料,咽下去。
突然看到门口有一个影子靠近,闻禧马上把奶茶放到一边,躺了下去。
“我看你藏东西的速度挺灵活的。”她动作再快也不如年闳肆的视力敏锐,她一举一动全被他收在眼里,更何况床头柜上那杯奶茶还没销赃呢。
闻禧紧抿着嘴角,闭着眼睛,装作听不到。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理他。
感受到床边沉默的阴影把她覆盖住,长时间的安静,让闻禧先沉不下心来,她睁眼,正对上床边年闳肆注视着她的眼神。
闻禧挺有不服的,尽管现在她脸颊白得毫无血色,她也倔强的没有开口。
年闳肆在床边的椅子坐下。
“现在哪里不舒服?”他出声问。
她脸色作不了假,刚刚进来的时候,听护士说,还没见过谁来月经血是那样流的,简直就跟在放血一样,做了检查没什么事,会有点轻微贫血。
闻禧以前来月经就偶尔痛经,也没其它毛病。
她身体素质确实不好,刚来年家时,三天两头生病,这一点随了她妈妈,身上各种小毛病多。
年闳肆后来有在坚持带她一起锻炼身体。
现在她也能慢慢的跑五公里了,虽然跑完之后喘得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好歹给她一杯奶茶就能迅速回血。
“哪里都不舒服。”闻禧闷闷的说:“我可能要死了,你给我准备后事吧。”
“胡说。”年闳肆说:“谁动不动就说准备后事这样的话。”
“你知道我刚刚流了多少血吗?”闻禧都后悔,她应该让姜北月拍照片留下证据,但现在一切都晚了,她连那条脏了的裤子都已经扔掉了。
“我差点以为我的血都流干了。”闻禧有些委屈。
当时肚子突然很痛,就开始一阵一阵的冒血,她大开的脑洞甚至让她那一瞬间想到这不会是流产吧。
不过这样荒唐的想法马上被她否定。
她确定她是来月经,再说也没有谁半个月流产的,这种时候有没有孕囊都不一定。
肚子疼得过分,她甚至只能用大口呼吸来缓解,那些鲜红的血液让她几度感觉自己支撑不住,但闻禧在这方面毅力太足,她硬生生撑着没有晕倒。
闻禧伸出一只手,展示给年闳肆看,“我手都快冷成僵尸了。”
“不信你摸。”
她故意把手放到他面前,年闳肆低头扫了一眼,看到她确实被冻得发白的手指头,和她脸色一样。
他当然不会摸。
闻禧冷哼一声,又把手收回来。
可能失血过多,她整个人都冷得不行,要用被子把自己紧紧的裹住,年闳肆用手背去探了下她刚刚在喝的奶茶——
是热的。
“还想吃什么?”年闳肆声音放轻了许多,“我让人去买。”
“不想吃。”闻禧赌气的说:“我不吃你买的东西。”
看不出来她正跟他生气嘛,刚和她吵完架,每次都不知道道歉,就像是那种标准的家长,生完气后喊一句来吃饭就代表着和你和解了。
和解哪有那么简单。
年闳肆知道她在生气。
她生气的事情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在大事上会和闻禧商量着来,但像她说的那些荒唐的事,他不认为自己一言堂有什么错。
闻禧这方面的想法就是应该被纠正。
不然也不会还嚷着说喜欢他这样天方夜谭的话。
她今天不被纠正,明天在外面就能做出更多更离谱的事。
“我这么多年的原则不可能被打破。”年闳肆沉声提醒她这一点,“顺着你来才是天下大乱了。”
原则。
年闳肆的原则。
他这样严肃古板的人,向来最按原则做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在他这里是长久以来给自己既定好的一个标准,他又铁石心肠,不允许他的标准被任何人打破。
唯独闻禧在他这里有了唯一的纵容。
但这个纵容也是在意外之下,之后他会更加克己自身,不容许再有任何的纰漏出现。
闻禧当然知道他的原则。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你连奶茶都没给我买过,还问我要吃什么。”闻禧指责他说:“以后做不到的事就不要道貌岸然的问我。”
年闳肆沉默了两秒,他问:“还要喝奶茶?”
不是不让她喝奶茶,是限制了她少喝,或者在看见她喝的时候制止两句。
现在他主动说:“还想喝的话现在就去买。”
闻禧摇头:“不要了,我又不是猪。”
正说着,姜北月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刚出来的检查报告单,看见年闳肆,她整个人僵住,刚到嘴边的话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给我。”年闳肆起身,朝姜北月伸手。
姜北月感觉把手里的报告单都递过去。
她此时在年闳肆面前,完全无法呼吸。
姜北月能感受到年闳肆身上有一股肃杀感,那是经年中沉淀出现的气势,姜北月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设想在真正到年闳肆面前时都被这股肃杀感抹灭掉,让她深切意识到,他这个人是不可被亵渎的。
甚至不能用思想去侵犯。
她抽了几项血样,查了个腹部B超,都显示没什么问题。
年闳肆简单看完报告后,目光转向姜北月。
电话是她打给他的。
姜北月此时竟然懂了年闳肆的意思,在他问话前,她先回答说:“医生问她是不是有乱吃药,可能是乱吃药造成了一些经期紊乱。”
乱吃药。
年闳肆脸色沉了沉。
“谢谢你送闻禧来医院。”年闳肆说:“这里有我,你先回去吧。”
姜北月此时如释重负,在偶像面前,她竟然巴不得赶紧离开。
“等等。”年闳肆又喊住她,“闻禧昨晚和你在一起?”
姜北月下意识点头:“是啊,在我家。”
年闳肆点头应了一声,没再追问。
姜北月离开后,年闳肆再次在椅子上坐下。
他本来以为闻禧昨天晚上和代洵在一起,不知道胡闹了什么,意识到他又错怪了她,愧疚和心疼交织在一起,年闳肆再次沉默下来。
“再给你点杯奶茶?”年闳肆说:“这杯已经凉了。”
他主动调出手机的外卖页面,把手机递给闻禧。
闻禧气呼呼,但又心想不吃白不吃,于是把手机接了过来。
“我喝这个鸳鸯奶茶。”闻禧说:“它现在买一送一。”
“那么多你非要喝这个?”
闻禧已经进入了付款页面,她抬头义正言辞的说:“你不要因为一个名字就那么敏感。”
“喝了鸳鸯奶茶就能变成鸳鸯吗?”
她现在是弱势群体,年闳肆不和她争论,确实也只是一杯奶茶而已。
他直接付了款,顺便还给了加了几份小蛋糕。
闻禧一个人喝了两杯奶茶,蛋糕也吃了两个,吃完这些后,她觉得自己的精力被补回来不少,身体里流失掉的那些血好像都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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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手脚也因为热乎乎的奶茶而一点点回温。
闻禧掀开被子坐起来,说她现在要回去。
“不要胡闹。”年闳肆制止她,“身体恢复了再回去。”
“你说我在医院的话,年叔叔会担心的。”闻禧说:“难道你要告诉他我大出血进医院了,他肯定就得问我为什么大出血,那怎么和他说啊……”
闻禧归根结底不想让年松吾担心。
年松吾这些年苍老得迅速,是因为心里有个结在那里,这辈子都解不开,闻禧不想再让他担心。
闻禧朝年闳肆伸手,她仰起苍白的脸,认真的对他说:“你抱我下去。”
她伸手好一会儿,他看着她没动,闻禧吸了吸鼻子,小声解释说:“我自己走不动。”
“浑身没有力气……”
年闳肆背过身来,后背稍弯。
他不说话,闻禧也不敢动,直到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明显在说,再不过来他就走了。
闻禧爬起来,伸手去抱他的脖子。
他的肩膀很宽厚,闻禧已经感受到他身上的肌肉,他左肩有伤,左手挂着她腿弯根本都没用力,只一只右手就能让她稳稳落在他背上。
闻禧脑袋搭在他右肩膀上,懂事的问:“我在这边会牵到你的伤口吗?”
她很瘦的,以年闳肆的力气,一只手就能把她提起来。
“不会。”年闳肆淡声回答。
他抬腿大步往前走。
闻禧小心翼翼的吸了吸鼻子,脸颊很轻的靠了靠他肩侧,她嘴角不可控制的弯了下,好珍惜这样和他安静时亲密接触的机会。
他身上是令她熟悉又安心的木质香,在过往这些年,这个味道几乎成了她的安慰剂,只要他出现,她无论在怎样糟糕的环境下,都能安心下来。
她偏头去看他的脸。
他鼻子是高挺的凌厉,眼皮很窄,眼眸里沉着浓浓的黑色,刚退伍回家时,他皮肤尚有在风吹日晒下的麦色,而经过这些年,又回到了他原本的肤色,不是很白,温韧结实,让她真想……亲一口。
但闻禧忍住了。
“年闳肆,这是你第一次背我。”闻禧小声,大有控诉的意思:“我以前跑完五公里快死了你都不愿意背我。”
年闳肆说:“有腿就是用来自己走路的。”
他严厉又有距离感,对闻禧过分的要求一律拒绝。
尽管他在教养她,但男女有别,闻禧也在长大,没有人比年闳肆更看重这种分寸。
此时他的后背和她前胸有亲密的接触,闻禧咽了咽口水,感受她喉间的干涸,她觉得呼吸也有点困难了,但她还是盯着他的侧脸,一动不动。
她的目光大胆又灼亮,盯着她忍不住说:“你的鼻子好好看……”
“闭嘴。”
闻禧怕他把她扔下来,手圈得更紧,见年闳肆说完她没下一步的动作,她下巴又偷偷往前靠了靠,垂眼看到他手臂鼓起的肌肉,好想用脸颊去贴一贴。
“我好喜欢你背我。”闻禧说:“好像只要你在,我就什么都不用怕。”
还有就是,她真的好喜欢他,是生理性的,女性对男性的喜欢,是那种会酸涩到心底泡烂的情绪,她总是要尽力的把它们克制住。
“年闳肆,你现在多对我好点吧,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闻禧胡说八道的话,年闳肆早已经习惯,他顺着她的话说:“什么时候对你不好?”
这些年来,她要什么有什么,她再胡闹也没有真的惩罚她,那么多荒唐事,哪一样真的怪她了。
是到底不舍得。
“当然不好了,你都不喜欢我。”
19.赎罪
「如果有一天,你能懂我为什么难过,那我真的会想大哭一场。」
这是闻禧写在日记里的话。
她写的时候就哭了,在他的储藏室里偷偷的哭,因为哭得忘我,才把他的紫砂壶也打碎了。
那是她永远也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心理。
此时她待在年闳肆的背上,享受这短暂的幸福,暂时也算得上是上天对她的一种恩赐。
年闳肆已经不回答她的话,他只是沉默的往前走。
打开车门,他把她放下,闻禧的手圈在他脖子上,还舍不得松开。
“放手。”年闳肆沉声命令她。
“哦。”闻禧恋恋不舍的松开。
闻禧坐好后,年闳肆和她一起坐在后座,他让司机开车。
闻禧的后腰处靠了一个小枕头,让她坐着舒服许多,她从后视镜看到乱糟糟的自己,简直像是从哪里逃难回来的。
闻禧问:“有梳子吗?”
年闳肆回答:“没有。”
猜到了,他车里就不可能有这个东西。
闻禧从自己的手腕上找到一个皮筋,她问年闳肆:“能帮我扎个辫子吗?”
小女孩才让别人给扎辫子。
闻禧刚失去母亲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在哭,原本漂亮的小女孩哭得乱糟糟的,头发也变成了鸡窝头。
年松吾这样铁血般的男人,也从来没养过女儿,他小心细致的给鸡窝头闻禧梳头发,扎小辫子,一共才编两个,男人笨拙得编得歪歪扭扭。
年闳肆看着她把皮筋递过来,他没接,说:“我不会。”
闻禧瘪着嘴巴,难过的说:“可我现在这么丑,等下回去被看到肯定就知道我出事了,我手也好疼,不然我就自己编了……”
说手疼是真的,之前被年闳肆掐出来的红色痕迹更深,甚至已经有一圈小小的淤青。
她声音很小,配着她苍白的脸,像被扔在路边没人要的可怜孩子。
年闳肆垂眼,把皮筋接了过来。
“怎么编?”
“就编一个侧麻花辫。”闻禧坐起来,用后脑勺对着他,指导他说,“分成三股,依次编过来,然后靠左边往下编就好了。”
说起来简单,她这几根头发,比上刀枪还难使唤。
年闳肆坐在闻禧后面,他高大的身躯在车后座这样狭小的位置内几乎占了大半,他呼吸沉稳,手也抬得稳稳当当,握住闻禧的头发,按她说的分成三股。
闻禧的头发不算特别长,放下来也就到腋下的位置,她发质随她妈妈,是很柔软的乌黑色,平时就算不特别打理也不会很乱,没有梳子的话用手指顺一顺也可以。
年闳肆编到一半,大概到她耳侧,闻禧指导她要往左边过来,因为侧麻花辫更好看,不然太死板了。
年闳肆没说话,低头盯着手里的几股头发,他眉目是沉下的用心,大手抓着发丝,防止偶尔几缕交叉混在一起,或者从他的手掌心里溜出去。
他手指间的温度是滚热的,怕扯到她动作很轻,呼吸停滞住的一瞬间,闻禧从左边回过头。
她目光像一汪清泉,就这么水汪汪的包容了他,她眨了下眼,是水花滴落石块的清脆声。
闻禧脸颊微红,她带有情欲的屏住呼吸。
而他黑沉的视线纯粹到没有一丝其它的想法。
年闳肆皱眉。
“转过去。”她视线黏糊的缠在他身上,他想不察觉到都难,于是只能沉声喝令她转头。
“再看真的把你扔下车了。”
“不要。”闻禧下意识拽住他手臂,像一只八爪鱼挂在他手上,可怜的抬头看着他说:“你确定要把一个刚大出血到差点昏迷的小可怜扔下去吗?”
眼看就要扎好的辫子快要被她闹得前功尽弃,年闳肆冷着脸,用皮筋把发尾圈住,这才收回精力来对付身上的八爪鱼。
“闻禧,你不要太得寸进尺。”年闳肆说:“把手放开。”
他明明一用力就能把她甩开,但他没有,这让闻禧大胆的拽得更紧,她还偷偷的往前挪了挪,掌侧按了按他手臂肌肉……好想他用这只手抱她起来。
“我只是看一看你也不让,好狠的心啊。”
“那可能还会有更狠的心。”年闳肆说。
年闳肆神情严肃,他皱眉,发觉闻禧正紧紧盯着他的嘴唇。
闻禧盯着,还舔了下嘴角。
发觉年闳肆在看她,闻禧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她讨好似的向他笑了笑,接着,被年闳肆反手扣了下脑袋。
闻禧往回缩脖子。
“你才不会。”
“我知道除了年叔叔外,你最心疼我了。”闻禧笑起来,苍白的脸上挂着笑容让人心底发软,她看着他,乖得像个小瓷娃娃。
他到底只是和她说一说,不会真的怎么样。
“现在还痛不痛?”年闳肆紧绷的面色里掺杂着心疼,愧疚,还有后悔,他看向她小腹,心知她其实还很不舒服,只是习惯了用笑来掩盖不适。
“好多了。”闻禧诚实的回答。
小腹的痉挛感在逐渐缓解,大出血一阵后,身体所有的血液流失似乎都停止了,不然她现在肯定浑身可怕的血腥味。
车停在车库,年闳肆下车,照例在车门口弯腰。
闻禧愣了下,把手圈过去。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年闳肆一路背她上楼,到她房间,把她放在沙发上。
闻禧的房间一如既往的乱。
她东西都扔在沙发上,笔记本,资料还有一些书籍,四处散落。
年闳肆叹了口气,他把东西一一都收拾起来。
也不再数落她,只是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摆好。
闻禧脱了鞋,光着脚屈在沙发上,她躺下去,靠着沙发背,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力气。
她露出的一截小腿雪白,脚腕圆润,脚趾微蜷,指甲盖是透明的莹白,掺了点粉,像是故意不把脚收回去,存心要在年闳肆的眼前晃荡。
“明天还用不用去学校?”年闳肆收了目光并不去看,即便视线无意扫过他也没有太大反应。
“要啊。”
看她这个样子,估计也去不了,于是年闳肆说:“明天在家休息,我给你辅导员请假。”
“哦。”闻禧应了声,“你一次主动给我请假。”
“我不请假课也没见你少逃。”
“但我逃课绩点也照样高啊。”
闻禧骄傲的说:“聪明的人从来都不用规规矩矩上课的,那些没用的课去了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用来做点别的事。”
年闳肆说:“那你倒是说说,你都做了什么有用的事。”
闻禧掰着手指:“很多啊,比如参加训练营,逛街买新衣服,再比如追你——”
年闳肆站在她面前,听到她这句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她,没有太大反应。
两分钟后,他问:“你倒是说说,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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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干嘛?”
闻禧眼睛亮亮的,意图很明显。
想和你做。
“上瘾了?”年闳肆突然一句,沉沉如坠幽谷,闻禧都愣住,她觉得她没有理会错他的意思,于是连连点头。
闻禧抬头,看着眼前高大的人影,他也冷静的看着她,那句不和时宜的话从他嘴里问出来,让人恍然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她心突然跳得飞快,有种触进灵魂的震颤。
但这样的震颤没有持续多久。
“上瘾就给我戒掉。”年闳肆淡淡说:“你长大了,我不阻止你追求你认为的快乐,但不能是我,我应该只能永远是你的兄长。”
就像年闳肆之前也有怀疑过,闻禧是不是他父亲的亲生女儿。
尽管他知道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他正直,守礼,对他的教导也非常传统,可他更亲眼见到他对闻禧母亲的那种深爱。
尽管父亲已经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她去世那一天,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就那样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他两鬓头发花白。
高山一般的男人就那样倒下了。
他把闻禧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更加为她规划好未来,为她铺垫了往后一辈子,正因为父亲,年闳肆一开始就试图把闻禧当做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年闳肆这段时间也在想,如果闻禧真的和他有血缘关系,那他都做了些什么堪比禽兽的事,这些错误已经把他的道德感击溃,他无法原谅自己。
只能往后更加克己自身。
年闳肆面上再次变得疏离冷漠,此时他又扮演着一个合格兄长的模样,说:“自己先好好休息,我等下让人把饭菜送过来,如果有什么不舒服,随时打电话给我。”
顿了顿,他补充说:“我今天会一直在家。”
然后年闳肆转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她房间安静下来。
闻禧其实也很累了。
她失血过多,精力也不再像平常那么充足,她躺在沙发上,拿小毯子盖住她的肚子,两只手放在小腹上,用一种乖巧的姿势躺下。
她现在甚至没有办法爬到床上去睡。
都怪年闳肆,刚刚不直接抱她去床上。
闻禧入睡之前,心里在这样抱怨。
但没有想太久,她很快就入睡了。
她这一觉睡了很久。
醒来的时候,屋外已经黑沉。
手机都已经没电,闻禧抬头看钟表,显示到了凌晨一点。
她这是直接睡了十多个小时。
闻禧坐起来,看房间里安静得可怕,之前年闳肆收拾好的书还摆在桌子上,她的平板也安静的扣在那里,她肚子饿得开始响,算起来她这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就那两杯奶茶。
闻禧准备出去找点吃的。
她起身,走到房门口,打开门,看到一个高大沉默的背影,就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
听见声音,他回头。
“醒了?”
他声音有点哑,像是许久没开口说话。
闻禧皱眉,似乎闻到他身上还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这难道是……
“你一直在这里?”
“嗯。”
“等我吃饭?”闻禧不确定的问。
年闳肆气息沉下,他收敛着所有的情绪,沉默了两分钟,他说:“在想我要怎么为我自己赎罪。”
20.兄长
年闳肆说这样的话,他眼里是身为一个兄长的反思,自责,以及连他都深厚的无奈。
他连晚上闭上眼睛都在想他该如何。
他此时的神色让闻禧心疼不忍。
她默默垂眼。
闻禧知道道德底线这四个字在年闳肆这里有多重要。
他高大坚硬的脊梁快被这座无形的大山压垮。
闻禧当然知道她有错。
在那些奇怪的药物作用下,她的蓄意引诱变成了最糟糕的一根引线。
闻禧在楼梯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记得我高考前两天,紧张得睡不着觉,你就是这样在我房间外面守着。”
闻禧看起来大大咧咧不记事,其实她每件事都记得,不管是多小的事,哪怕只是年闳肆无意提到的一句话,她也都会记在心里。
闻禧平时真不紧张,高考这样重要的时候她莫名就睡不着觉,第一天晚上睡不着,她翻来覆去,尝试了很多办法,差点都要急哭了。
年闳肆问她为什么,她想了想,说是害怕。
害怕什么呢?
具体她说不清楚。
既然她怕,年闳肆就守着她。
他那两天放下公司的事,专心陪考,就连晚上也守在她门外。
身为兄长,他不要太称职。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而现在,他也在她门外守着,却因为在想要怎么弥补他的过错。
“看不出来你还有良心记得。”年闳肆也在她身边坐下,他看向窗外的黑夜,语气微沉。
“我记得啊,闳肆哥哥是对我最好的人。”闻禧笑了下,强调道:“我一直,都特别的有良心。”
不然怎么会那么喜欢他呢。
他不仅是大山,更是一块无法被撼动的磐石,当他这块石头压在她心上,她的心脏于是也变得沉甸甸。
闻禧看着他说:“我们本身就是很亲密的人啊,你甚至占据了我如今的半个人生。”
半个人生。
她活到如今为止。
如果说有些事是情侣之间才能做,那他们不是情侣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至少闻禧是这样认为的。
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以后了。
一只无形的大手笼罩在静谧的空气中,她清晰闻到有关他身上的味道,像沙漠里无垠广阔的细沙,干燥,沉默,厚重。
他用这样厚重的眼神看着她,没有说话。
少有的她不和他吵架顶嘴,年闳肆甚至觉得不习惯。
任何样子的闻禧,都熟悉又鲜活。
闻禧笑着舒了口气。
“下个月就是我的生日了,你得想想送我什么礼物。”
不仅是生日,也是毕业日。
她转移话题,眼睛亮晶晶的向年闳肆寻求礼物。
“你想要什么?”年闳肆问她。
“我都可以。”
闻禧虽然爱钱,但关于礼物,不必要太贵重的,只要是心意,她都喜欢。
重点应该是——
只要是年闳肆送的就都好。
年闳肆沉默了两分钟,他起身去厨房给闻禧拿吃的。
饭菜一直在锅上热着。
闻禧几乎是一整天没吃东西,看到热腾腾的饭菜她就像是饿了三天的饿狼,捧起碗大口的吃,整张脸差点埋进碗里。
不到五分钟,她吃完了所有的饭菜。
闻禧捧着碗放在桌上,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真好吃啊。”
年闳肆顺手递了杯温水过去。
“吃没吃相。”他习惯性的说了她一句,语气算不上斥责,低沉平淡。
闻禧几乎是傻笑,她再次感叹说:“好好吃啊。”
饿的时候吃什么都好吃这是真的,她刚刚还空荡荡的胃瞬间充盈起来了,闻禧甚至想把盘子里剩下的都舔干净。
“你晚上吃饭了吗?”闻禧突然想起来。
“没吃。”年闳肆淡声。
“只给我留了吗?”
“嗯。”
年闳肆说:“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饭。”闻禧郑重其事的用年闳肆的原话来教育她。
她闹脾气之一的行为方式就是不肯吃饭,好像饿死自己就对谁有好处一样,年闳肆说她不听的时候,就会耳提立命,冷淡的喊她滚去吃饭。
多大的人了,还闹绝食那一套,她也不看看这能威胁到谁。
年闳肆是这么说她的。
闻禧现在把这句话还给他。
厨房里确实没剩下饭菜,因为年闳肆只嘱咐了给闻禧留一份,做的也是她喜欢的几道菜,闻禧于是从冰箱找了些小白菜,还有面条,要给年闳肆下面吃。
“不用了。”年闳肆制止她。
她身体不舒服,用不着她来下厨。
再说,他是真的不想吃。
“可我没吃饱啊。”闻禧已经开火开始煎蛋,她说:“等下我煮一碗,我们一人一半。”
闻禧很少下厨。
她和妈妈都很少进厨房,小时候闻禧还喜欢给家里人的厨艺排名,总是爸爸第一,妈妈第二。
来到年家以后更不用了。
闻禧最多也就煎两个鸡蛋。
但就是煎两个蛋的动作,她已经和油锅完成了一场世纪大战。
闻禧拿锅盖挡着,五官皱巴巴的挤到一起,油溅过来,她飞快往旁边一跳,然后倒水下去,水开准备青菜和面条。
年闳肆站在厨房门口,拧着眉头看她上蹿下跳。
像只猴子。
一碗面完成的太艰难,闻禧关火时偷偷松口气,她拿小碗给自己夹了小半碗出来,剩下的留给年闳肆。
她从厨房找到瓶辣椒酱,回头问年闳肆要不要加一点。
他不拒绝,闻禧就知道是答应了。
年闳肆毕竟是在军队待过的人,他什么口味都能接受,也没有特别的喜好,闻禧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很爱吃的。
和他的性格一样,很平淡。
这碗面摆到眼前时,年闳肆抬眼沉默的看了闻禧几秒。
是她第一次下厨做的东西。
年闳肆对闻禧会有一种对待雏鸟的心理,会想保护她,又希望她高飞,就像她闹时他严厉管教,但她一旦变得安静懂事,甚至说开始下厨给他做东西吃,年闳肆又有一种难言的复杂。
“煮面又没有技术含量,我觉得不至于难吃。”闻禧说:“你不要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她把他现在的表情理解为视死如归。
年闳肆没解释,他拿起筷子开始吃。
吃完一碗饭的闻禧还能吸溜吸溜的吃面,她的胃像一个无底洞,能往里面一直装下去食物。
被年闳肆严格管教的餐桌礼仪,让闻禧吃东西再着急也不会发出声音,更加不能有任何不礼貌的行为,此时两个人都在吃,餐厅安静得可怕。
年闳肆比闻禧先吃完。
闻禧抬起头,最后一口咽下去,见他碗里空了,她得意道:“我手艺还不错吧?”
年闳肆放下筷子,拿纸巾擦嘴巴,同时默不作声递给闻禧纸巾。
此时的氛围温馨的像电视剧结局的一幕。
吃完闻禧回房间,她跑出来到阳台上,支着脑袋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年闳肆察觉到视线回头,闻禧笑着冲他眨了眼睛。
“好好休息。”
她白天睡了很久,现在清醒得根本睡不着,她其实白天的时候做了好多的梦,梦里梦到了好多时候的年闳肆,她睡睡醒醒一直不想醒来,是觉得梦里似乎还更美好。
良久,年闳肆沉闷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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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禧在家休息了两天。
年闳肆其实给她请了一周的假。
他难得这么纵容她,第二天其实就恢复了,还直接给她请了一周。
不过现在去不去学校并没有太大区别。
闻禧已经完成毕业论文,只需要等着答辩,剩下的课程只有一门没有结束,每周就三节课而已。
正如闻禧说的,她就算不去上课照样绩点高,到底是年家养出来的人,聪明也自信。
不用一周,闻禧早就已经活蹦乱跳。
她在这周时间内收到了来自训练营的推荐信。
闻禧心情激动,她默默的按捺下来,仔细看过这封信之后,她把它郑重的锁进了她的抽屉里。
就算不锁它也很安全,但闻禧必须要给它一个完全的保证。
这是她来之不易的机会。
人生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有机会的,她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可能,也必须慎重对待自己的努力。
她休完一周回学校的第一天,代洵来了年家。
他是跟着父母一起来的。
之前家里已经在和年家商量他和闻禧的婚事,但后来事情没有进展,代洵听说,是被年闳肆压下了。
代洵想这件事,他觉得还是年闳肆对他不够满意。
他单纯的想,他应该取得年闳肆的认可就可以了。
不获得家长同意的婚姻是没有出路的。
尽管他也还并没有在闻禧这里获得到足够的认知。
但他得先完成第一步。
代洵来之前想好了很多要说的话,真正到年闳肆面前,他才发觉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年闳肆坐在他面前,神色冷淡,对他带有一种平静的审视,想起他平日的严厉,代洵更觉紧张。
“闳肆哥,我今天过来是有重要的话要说。”
年闳肆点头:“你说。”
“我想问……我是不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让你不满意?”代洵是个直性子,他说话不喜欢太多拐弯抹角。
年闳肆说:“你做的好不好与我无关。”
当然也不需要他来满意。
“我知道。”代洵吸了口气,紧张于自己的表达能力,他心突然跳得飞快,脱口而出:“但我喜欢闻禧,我希望获得她家人的认可。”
年闳肆眸光缩了下,眉眼微压,这细微的神色变化看在代洵眼里,他不由去揣摩他的心情。
“你喜欢闻禧?”年闳肆淡声反问。
代洵毫不犹豫的点头:“很喜欢。”
“为什么喜欢她?”
“因为闻禧很好啊。”
说起闻禧的好,原本结巴的代洵都能滔滔不绝的说上一整天。
“闻禧聪明,善良,她无论做什么都有一股冲劲和韧劲,她身上有很高的能量,就像是……一朵小向日葵!”
和闻禧在一起,总不自觉会看着她笑,觉得她做什么都很可爱。
发明闻禧的人简直就是天才。
代洵一说到闻禧就不自觉的笑,眼睛也亮了,原本残存的紧张感荡然无存。
看得出来,他喜欢的很真心。
代洵说闻禧时,年闳肆平静的看着他,他原本应该公正对待闻禧的婚事,但这一件是被他压下,是因为他觉得目前的情况太复杂,不太好处理。
他有长久考虑过闻禧的未来,以及她应该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他原本是按照他心中的标准,为闻禧制定好一个安稳的未来。
“那闻禧喜欢你吗?”年闳肆问。
这下代洵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又有些失望的闭上,随后像只丧气的小狗,瞬间颓下来,“没有。”
“闳肆哥,我是想先征求你的同意,如果你同意的话,那我才能追闻禧。”
代洵那么真诚。
“我努力了,她答不答应我都认了。”
21.忍痛割肉
闻禧回来时,代洵和年闳肆的谈话刚结束。
她看到代洵像一只丧气小狗。
闻禧敏锐的嗅觉马上就启动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闻禧问代洵。
楼上的年闳肆居高临下的在盯着他们。
闻禧于是把代洵拉到外面去说话。
她第一反应是壶的事,毕竟代洵脑子没有沟,太容易被人一根筋牵着走,虽然赃物闻禧已经带走,可架不住代洵自投罗网。
代洵说:“我想来征求闳肆哥的同意。”
“同意什么?”
闻禧问什么代洵就回答什么,他根本不会在闻禧面前说谎,于是他说:“我想让闳肆哥同意让我追你。”
闻禧第一反应是问:“他答应了?”
代洵有点迷茫的摇头:“没答应,也没拒绝。”
“他说……他没有资格管你的事,随便你想做什么。”
这话代洵听着,反思是不是他给闻禧带来了麻烦。
年闳肆说不管闻禧了,语气听起来也不像气话,那是不是他觉得明明他不同意闻禧还和他往来,是他牵连了闻禧吗?
闻禧心上一块很快被堵住了。
她想马上去找年闳肆,却被代洵拉住,闻禧庄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当朋友更合拍,你千万不要犯傻,千万不要追我,真的。”
代洵不说喜欢她的话他还觉得他很可爱,一旦他说要追她,立马就在闻禧脑子里浮现狗皮膏药的场景,一点都不可爱了。
代洵僵住,他有话试图要说,但又怕在闻禧面前说错,于是整个人拘谨起来,盯着闻禧看,垂着眼角,还有点可怜。
闻禧没空和代洵多说,她跑上楼去。
年闳肆站在书房门口,正准备关门,见到闻禧,他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进去。
闻禧跟过去。
闻禧的脚步听着有怒气,年闳肆在椅子上坐下,淡声开口:“一回来就冒着火,是我又惹你生气了?”
“你管我生不生气。”闻禧说:“你反正都不管我了。”
年闳肆沉默了两秒,没接她的话。
这已经代表他承认刚刚那话就是他说的。
“是我以后会少干涉你。”年闳肆说:“你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我过多的干涉对你和我来说,都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你不是也不喜欢我多管你吗?”
“以后不会了。”
他昨天想了很久关于他和闻禧之间的关系,他认为他要逐渐放手才是正确的。
不管闻禧想做什么,以后是要谈恋爱,还是要追求其它,或者说想喝酒和逃课,那全任凭她自己。
他不会多管她,也没有资格再管她。
闻禧咬住下唇,闷闷盯住他。
她本来以为,他们关系缓和了,没想到她认为的缓和就是年闳肆以后都不再管她,这就等于是他把她抛弃了,以后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
她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有关他真实的想法或者说这是不是只是气话,但闻禧最了解年闳肆,他情绪稳定,最不可能意气用事。
就像此时此刻她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年闳肆没有再说话。
他甚至对闻禧的愤怒也视若无睹。
他这样的态度让闻禧很失望。
她在书房又待了两分钟,看着墙上钟表的秒针转了两圈,闻禧终于沉不住气,那种深深的无力的被抛弃感让她再生气也只能变得沮丧。
闻禧转身走了出去。
她离开后,年闳肆抬眼看向门口的方向。
刚刚闻禧那瞬间的失落他察觉到了,他甚至能猜想到她心里的想法,闻禧一定认为,她被他抛弃了。
但这是他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正确的决定,他不是个随便做决定的人,这也是在考虑了各种利弊后才下定决心的。
就算是有近似于“忍痛割肉”的行为,他也觉得这是目前他能做的……最正确的。
年闳肆后背微弯,他垂眼不语。
.
闻禧是到第二天才知道年闳肆出差去了。
他昨晚的飞机飞法国。
闻禧问年松吾他什么时候回来,年松吾说顺利的话一个月,希望能赶上闻禧生日。
年松吾说的时候正在书房翻看相册,他的书架上放着好几本相册,来自不同年份。
人老了会念旧,这话是真的。
年松吾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年轻时气盛,总以为什么都能抓在手里,老了之后,发觉自己其实能力有限。
这几本相册闻禧都有翻过。
其中有几页是年闳肆从小到大拍的一些照片。
他很少拍照,仅有的那些照片也多来源正式场合。
十几岁的年闳肆已经初现如今威严的气势。
后半本来自于闻禧。
从她十二岁开始到现在,整整十年。
年松吾合上相册,说闻禧马上要过生日了。
他每年都记得闻禧的生日。
闻禧的亲生父亲陪伴她的时间不长,她那时又年龄太小,对他仅有的记忆模糊且短暂,在闻禧生命更多的时间里,年松吾成为了父亲一样的存在。
但他从来没有试图去代替闻禧的亲生父亲。
就像没有给她改姓年一样。
他始终尊重她的父母。
闻禧本科即将毕业,年松吾之前问过她想做什么,愿不愿意进年家的公司历练。
她学的是商学,实习的时候是自己找的公司,当时那家公司就给闻禧抛出了橄榄枝,希望她毕业之后留下来继续工作。
闻禧都拒绝了。
她给出的回答是,她尚保留旺盛的求知欲,她希望再继续学习下去,因为她完成懂得人需要有足够的实力这件事。
现在年松吾再次问到她,愿不愿意来家里的公司。
“不用了,年叔叔。”闻禧笑着摇头。
她熟练的帮年松吾泡茶,茶末在水杯中打了个旋儿,热气袅袅,闻禧从中间抬起头,茶香浸润在她的眉梢。
闻禧在年松吾面前完全就是一个贴心的小棉袄。
他绝对是世上最宠闻禧的人了。
而闻禧此时给他倒茶,问完了年闳肆的事,她开始关心年松吾这一年度的体检结果。
他身体还算康健,各项指标都不错,尿酸稍微高一点,另外脊椎有点小毛病,这和他年轻时候受的伤有关。
闻禧认真的和年松吾说,以后吃东西一定要注意,尿酸高的话就怕犯痛风,她有个老师就是,痛风的时候整个人站都站不起来。
“那还得靠你监督。”年松吾笑着和闻禧说。
闻禧愣了下。
“我也不是总能在您身边监督您的。”她强调说:“您都说了,雏鸟也总是要高飞的。”
她很愧疚,但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闻禧和她妈妈有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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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五官还好,主要是脸型和神韵,闻禧笑起来的时候,恍惚间让人觉得看到了故人。
但闻禧身上更多的是跳脱和生命力,她母亲要更温柔,她就像一朵纯白的百合花,柔弱,洁白,充满着无数会爱人的力量。
“等你今年过生日,叔叔有份大礼要送给你。”年松吾也学会了年轻人搞惊喜这一套,他没有明说,给闻禧留了一个小小悬念。
闻禧说:“那我也有礼物的,你和闳肆哥都有。”
年松吾笑了笑,说让闻禧还是好好捂好她的钱包,她这个小财迷,最不喜欢从自己的金口袋里掏东西出来。
闻禧郑重其事的说:“您不要这么说我。”
“对您和闳肆哥,我还是很大方的。”
“是,最大方的闻禧。”
闻禧本来想和年松吾提一下她推荐信的事,但现在年闳肆不在家里,闻禧总觉得不太好说。
她直觉她应该能说服年松吾,但她拿不准年闳肆的态度。
可毕竟他现在已经不管她了。
闻禧想,这就代表着她可以做任何事。
.
六月二十日,周五,闻禧生日的前一天。
闻禧虽然没说什么,但她实际上在阳台上等了一整天。
她的阳台位置偏高,站在这里看过去,能看到大门的位置,她时不时的坐到阳台上看外面,却始终没看到想看到的人。
她嘴上说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很注重仪式感,马上就要到她的生日,可能是最后她能说心里话的机会了。
眼看着到了晚上八点,还没有动静。
他今天可能不会回来了。
闻禧从阳台回到房间,关上阳台门时,还最后忍不住往外面看了一眼。
她知道结果,就是还抱有着一丝希望。
万一呢?
万一她在年闳肆这里还能有一点被记挂呢?
闻禧总有太多这样不确定的猜测。
她觉得她现在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已经在期盼最后一点热源了。
而此时年闳肆刚下飞机,正在回家的路上。
埃文在和他汇报闻禧小姐这一个月来的近况。
自从上次因为这件事闻禧和他吵过架之后,年闳肆就没有再让埃文盯着闻禧,他既然说了放手不管,就一定说到做到。
埃文心里也打鼓,但他多少还是盯了一点。
闻禧这一个月来很忙。
她在忙学校毕业的事,有很多手续和毕业答辩,另外她她似乎还在忙另外什么,这一点埃文并不清楚。
“对了,上次那个训练营,我前两天收到他们发来的文件。”
这件小事埃文本来不打算说,但想到是关于闻禧小姐的,埃文还是提了一嘴。
“前三名可以获得德国大学的推荐信,闻禧小姐是前三名,她一个月前收到了来自训练营的推荐信。”
“推荐信?”年闳肆从闭目养神中睁眼。
他之前并不知道。
所以说,闻禧铆足了劲去参加这个训练营,又拼命争前三名,就是为了这个推荐信?
年闳肆想到闻禧说这个训练营时心虚的神情。
他当时已经觉得她反应不对劲,他去到训练营时,她明显比往常更紧张,但当时在那件事之后,年闳肆并没有多想。
直到现在他说有推荐信,年闳肆全部都联想了起来。
他吩咐埃文马上再去查一查。
22.决裂
闻禧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被车轮声惊醒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在梦里甚至梦到年闳肆回家了。
醒来时,空荡荡的房间让她心一沉,有种无所适从的失落感。
闻禧又看了眼时间,闭上眼睛再睡不着,她干脆穿了鞋,去楼下院子里走一走。
闻禧刚下楼,突然察觉到一股低沉的气息,她仿佛下个台阶就一脚踩进了深渊里,明明是夏夜,冰凉的风却吹到了她脖颈。
闻禧急于去找寻这异样的来源。
紧接着,她看到站在书房门口,严肃郑重的年闳肆。
一秒钟的欣喜袭上心头,但很快这股欣喜就被年闳肆持续的严肃而掐灭。
以她对年闳肆的了解,闻禧逐渐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神色也僵硬起来。
僵持两分钟后,闻禧先试图开口,她挤出一个笑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年闳肆没回答。
他眉眼压了压,“跟我进来。”
这样子毫无回应下的喊进书房,闻禧脑袋上已经打了问号,她犹豫的跟进去,进门时年闳肆又说:“把门关上。”
闻禧关上书房门。
年闳肆已经在书桌前坐下。
他眉眼压着些怒气,抬眼时怒气根本不收敛,淡声问她:“都瞒了我什么事?”
瞒他的事?
闻禧首先就想起他的紫砂壶。
她其实一直想和他自首来着,但没有机会,她也想了一些办法,试图能弥补她的过错。
但是——
“是说你的紫砂壶吗?”
“什么壶?”
不是啊?
闻禧心一紧,见年闳肆脸色逐渐变得更差,她干脆一口气说了出来。
“对不起,我不小心把你的紫砂壶打碎了,就是你放在储藏室里二层那个壶。”
闻禧说完就低下了头。
她是真的非常愧疚,愧疚到已经在做噩梦了,它就像一个阴影这段时间一直压在她心上。
“我有试图弥补的,但它碎的实在太厉害了,可能没办法再变回到之前的样子了……”
年闳肆马上就知道她说的是哪个。
储藏室里放着都是他各种收藏,全是他多年积攒下来的心血,特别是那个紫砂壶,是他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拿到手里的。
闻禧说她打碎了?
年闳肆几乎是要气笑了,他第一反应是闻禧在和他开玩笑,毕竟她经常口出狂言,嘴里跑火车,什么话都有可能说得出来。
“你知道它价值多少吗?”
“不知道。”闻禧自责的回答:“把我卖了可能也买不起吧。”
“那我可不敢卖你,毕竟买卖人口是犯法的。”年闳肆看闻禧心虚的低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他逐渐意识到,这次闻禧没有在和他开玩笑。
“什么时候打碎的?”他声音已经听不出情绪。
闻禧小声:“就那天……”
年闳肆冷声:“哪天?”
他非要问的,闻禧直接说:“就和你做完那天啊,你太厉害了我到白天都站不稳就不小心打碎了。”
后半句话她说谎了,不想承认自己哭了这件事。
年闳肆明显的深吸一口气。
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说闻禧,他更加不敢想象他的紫砂壶是真的碎了,但死物到底是死物,除这之外,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另外呢?”
“啊?”没有像闻禧预料中那种的怒气,反倒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她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还打碎了其它什么东西。
没有了呀,她平常也不是那么粗心的人,除了那一个壶之外,没有再打碎过其它的。
闻禧笃定的摇头:“另外没有了。”
年闳肆不是个值得交心的人,也知道闻禧没那么想和他说实话,但这么大的事情,她瞒着他,年闳肆只觉得心寒。
他于是问:“你参加的那个训练营,推荐信是怎么回事?”
闻禧脸色“唰”一下变了。
她呼吸停滞住。
年闳肆还是知道了。
她费劲心力瞒了那么久,到底没有瞒住。
短暂的沉默后,年闳肆严肃的问她:“闻禧,你到底想做什么?”
之前问过她本科毕业之后是什么打算,是想继续学习还是出来工作,或者说她想创业,那都可以,只要她想做的,家里会全力支持。
但她闻禧呢?她都偷偷做了些什么?
她在计划着离开这里。
不和他们商量,甚至不打算告知一句就偷偷溜走。
年闳肆知道他教育得差,但他至少以为闻禧对年家是有感情的,她在这里待了十年,正如她所说,已经是她所有人生一半的时间,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不会对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而视若无睹。
但闻禧能。
闻禧没说话,年闳肆指责道:“闻禧,如果你真的想离开年家,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说你不想再待下去了,而不是搞什么暗度陈仓这一套,你现在满嘴谎话,我甚至都不知道该相信你说的哪一句。”
他责骂的话在她预料之中却又让她钻心的难受。
“我不用你相信。”闻禧说:“你凭什么就说我满嘴谎话,因为你不信就说我说谎,这件事我确实瞒了你但我没说谎!”
两人在书房中对峙。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年闳肆说:“所以你认为你说都不说一声就要跑国外去是对的是吗?”
闻禧:“我有想跟你说的,但你都说了,你不管我了,出去那么久一句消息都没有,我还有什么好热脸贴冷屁股的必要呢?”
书房的灯正打在闻禧头顶,暖黄的颜色,她胸口却被灌了一大盆的酸水,密不透风,让她根本喘不过气来。
年闳肆说:“你推荐信都拿到了是这一个月的事吗?”
她要是想出国,那从准备到申请再到拿下最后的offer,这其中的每一样都需要时间来完成,一个月两个月根本不可能,至少也是一年甚至两年往上。
也就是说,她很早就开始计划了。
年闳肆绷着脸,震惊之外,愤怒,心寒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此时无法再保持一贯的冷静。
这句话闻禧没反驳。
这是事实,她没办法反驳。
在年闳肆这样冷漠的眼神下,她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承认:“是,这个家我早就待不下去了。”
“本来就不是我自己家,我也不姓年,我在这里就是个外人,我一直都有这个自知之明,你难道不也是这样想的吗?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我待在年家吧?”
闻禧说这句话,就是精准在年闳肆的心上捅刀子,她口不择言的时候可太知道怎么让年闳肆不好过了,毕竟她那么了解他。
年闳肆说:“我没有这样想。”
“你就有。”闻禧反驳,泪腺差点就要被打开,她硬生生忍住。
“我说我喜欢你,你一点都不在意我怎么想,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所以也觉得我的喜欢根本一文不值,你根本,完全,都没有在乎过我,甚至现在已经觉得我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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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点,既然这样的话,那为什么管我离不离开?”
年闳肆真的要被她气死了。
闻禧竟然说他不在乎她。
他从军队回来后这些年,除了年家的生意,闻禧一直被他放在第一位,他陪着她,从生活到学习,无一不上心,无论她做多么荒唐多么过分的事他都在后面给她收拾烂摊子,只要她想要的,不管如何总都会给她,扪心自问,这些年来,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在她生命里占据这样重的位置。
他早就把她当做真正的家人。
“闻禧,你不要把喜欢和这些混为一谈,你觉得你依赖我就是喜欢,我比你年长这么多岁,你犯错误,我当然要纠正你的想法。”
年闳肆的愤怒让他只能用冷漠来压制住,不然他真的会要把闻禧提出去让她吹吹风清醒清醒,看看自己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我的想法很好,不需要被纠正。”闻禧垂着眼,她一如既往的倔强。
年闳肆永远都不会懂她喜欢他这件事的,他这样铁石心肠又不近感情的人,只会觉得她是在胡说八道,甚至说她是犯了错误,她只是喜欢他而已凭什么说她犯错误呢?
哪怕他正确的对待一下闻禧都不会这么委屈,但他就是没有。
闻禧告诉过自己很多次不要抱有期待,可她那么多的喜欢,怎么会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呢?
“那你知道明天就是我生日了吗?”闻禧还是要向年闳肆说出她的委屈来,这让她心里很难受,她必须得说。
她看了眼时间,指针在刚刚已经过了十二点,“不对,是已经是我生日了。”
“你说你不管我了,离开家那么久也不会和我说,甚至一句话都没有,你明明还答应了要给我生日礼物,我今天就一直在等你,但是我等了好久好久你都不回来。”
闻禧吸了吸鼻子,一字一句说:“年闳肆,我讨厌死你了。”
她二十二岁生日的第一天是在和年闳肆吵架。
这件事的本身已经让闻禧很难受,她原本想这是她在年家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好歹让她开心的过这一天,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她本来就不配拥有任何的开心。
年闳肆也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他当然知道是闻禧的生日,他加速完成了所有的工作赶回来的。
原本他上午就可以到家,但飞机延误,他又换了另一趟航班,中途转机,花了十多个小时才落地云州。
落地之后,他马上往家赶。
闻禧去年过生日时说,她希望能在零点收到生日祝福,因为这一个时刻相比其它任何时刻更有意义,代表着在意和重视。
年闳肆不懂年轻人的这种想法,但他依旧记住了闻禧的话。
如果不是突然发现推荐信的事,他会赶在零点和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但现在强烈的愤怒让他没有开口,更加没有解释。
闻禧的目光落在他的下巴上。
细看的话,能看到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给一向爱干净又克己自身的年闳肆带来一丝潦草,闻禧会想他没有时间刮胡子是不是为了赶回来,但她马上又否定自己,让自己不要做这样无谓的妄想。
想的更多只会让自己更难过。
她以后都要学会抛弃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因为年闳肆已经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了,她所想的根本就不可能。
闻禧眨眼,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哗啦啦的掉。
“托你的福,我今天不过生日了。”闻禧说:“我也不会再多碍你的眼,我会自己尽快离开的。”
她抹了把眼泪,转身就往外走。
23.冷战
闻禧很难过。
她难过到这辈子都不想再过生日了。
太多的委屈交织在一起,她有点没办法继续保持清醒,她大半夜自己坐在阳台上,盯着天上的星星,直到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她在阳台吹了一晚的风,早上醒来时她忍不住打喷嚏。
一整天闻禧在房间没有出门。
晚上年松吾回家,闻禧主动和他坦白。
她说她申请了德国的学校,已经通过了,她想继续深造学习。
闻禧很少真正和年松吾说交心的话。
归根结底她是女孩子,来到年家时已经十二岁,有着所有关于父母的记忆,形成了个人价值观,年松吾又是威严的长辈,他几乎和闻禧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这也是他把闻禧交给年闳肆的原因。
年闳肆虽然也比闻禧年长八岁,但好歹算一辈人,他们之间交流起来,会要容易轻松很多。
闻禧站在他面前,和他道歉,说她没有提前告诉他,真的很过意不去。
但她绝不是心血来潮或者随随便便做了这个决定,有关出国这件事,她思考了很久,也计划了很久,她是完全秉持着对自己人生负责的原则。
此时听闻禧说这些,年松吾在闻禧面前一向和蔼的神色都变得复杂起来,他眉心皱成了“川”字。
“你闳肆哥知道吗?”年松吾沉默许久后问她。
“他……知道。”闻禧小声回答。
“他同意你去?”年松吾首先问闳肆,是他知道在管教闻禧这方面,闳肆远比他有资格得多。
有些事他没有立场来说闻禧,但一直教导她的闳肆有资格。
关于她真正的想法,或许才能闳肆能知晓一二。
闻禧沉默了,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年松吾从她的表情里也看出来一些。
时间的沉淀早让年松吾不会有太多的情绪波澜,他只是问闻禧:“结束学业呢?还想回来吗?”
被戳到秘密的闻禧陡然僵住,她欲言又止,随后,稍显愧疚的低头。
她听见年松吾长长的一声叹气。
“你母亲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德国。”年松吾记得雁秋说过的话,她年轻时憧憬太多美好的地方,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德国。
因为雁秋的外婆曾在德国待过几年,她在雁秋小时候向她描述,说那是个令她印象深刻的国家,让雁秋长大了有机会也一定要去。
外婆的话在雁秋心里埋下了种子。
她总说,她以后想去德国。
年松吾和她在一起时,她还是个特天真的小女孩,喜欢趴在他手边说各种天马行空,一笑起来傻乎乎的,又有无限柔美。
几十年前的记忆早已模糊,唯有雁秋始终放在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
“你想完成她的心愿?”
闻禧低下头承认道:“是。”
年松吾再次沉默了。
他说实话没有资格去阻挡闻禧做任何她想做的事,但年松吾又自私的希望她能留在身边,他想为闻禧日后的人生保驾护航,想把所有的苦难都从她身边带离。
只是闻禧不像任何一个普通孩子。
她有自己的骄傲,也有自己想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替她做任何决定。
墙上的钟表滴答的转了两圈,长久安静的沉默里,年松吾说:“想去就去吧。”
“但以后不要不回来,我说过,年家永远都是属于你的家。”
他像是一个真正的父亲最后选择对女儿放手,男人花白的鬓角此时更显得他无力,闻禧愧疚的不敢去看他的脸,比起对年闳肆,她在年松吾面前,是个完全乖巧的好孩子。
闻禧不敢答应,这让她更加无法抬头。
她确实没有做好还回来的准备。
年松吾也没有强迫她一定要给出回答,他从闻禧的反应中也知道了她的答案。
.
埃文替年闳肆订了一个蛋糕回来。
这是老板在出差的时候就吩咐他订下的,款式还是挑了半个小时最后才选定。
这个漂亮的粉色蛋糕埃文提着都有点不好意思。
他心里在想,老板还是对闻禧小姐最好,每年生日都准备蛋糕,花心思又花钱,就为了闻禧小姐能够喜欢。
也不止是蛋糕,还有他最近让他准备的那份文件,估计也是为闻禧小姐准备的。
身为没有血缘的兄长,真是难得能做到这一步。
拿了蛋糕回来,埃文却尴尬的不知道往哪里放。
预想中一家人其乐融融庆祝生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老板的情绪更加低沉,他看到蛋糕时,冷冰冰的说不用拿了,让他从哪拿的就放哪去。
可蛋糕订了不能退啊……
埃文也不敢问,只能灰溜溜提着蛋糕又离开了。
察觉到年闳肆的情绪,年松吾晚上主动找到他谈话。
昨晚连夜赶回来,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加上到今天,比整整一天一夜还多,这么长的时间,他根本都没闭眼。
肉眼可见的疲惫和憔悴。
年松吾提到闻禧要去留学的事。
年闳肆面无表情,眼底已经逐渐被冰封住,他应了一声,说他知道,然后就没再说话。
“我同意她去。”年松吾原本是打算在闻禧二十二岁生日这天把年家的一部分产业转到她名下,也算是他给闻禧的底气,现在看来,闻禧可能并不会要。
年松吾此时向儿子坦白他真正的担忧,他怕闻禧一个人在国外会过得不好。
闻禧是个倔性子,她说爱钱,实际上从不乱要钱,给她准备的账户几乎没怎么动过,这几年给她的零花钱,她相当一大部分都存了下来。
现在终于知道,她把这些钱存下来就已经是在为之后做准备。
但她存的那些钱,对她往后这些年的学习和生活来说还远远不够。
年松吾不知道他该以怎样的方式来让闻禧日后过得更好,她骨子里的倔和雁秋如出一辙,这些年又被闳肆耳濡目染,是谁都劝不动的倔种。
“她爱干嘛让她干嘛。”年闳肆淡声道:“她在外面不管是没钱了,还是过得不好,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年松吾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任何孩子闹的时候,当家长的都不应该和她赌气,毕竟年长的人应该更要学会对孩子包容。
年松吾看得出来,闳肆和闻禧之间发生了矛盾。
闳肆是真的生气了,不然他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态度。
年松吾说,闻禧今天不肯过生日。
她一直都注重仪式感,每年生日都会认真的过,闳肆不给她准备礼物时,她甚至会不高兴,然后因为他随手给的一把军刀就开心得不得了。
今年的生日,她连饭都没有好好吃一顿,更别说生日蛋糕。
她明明委屈,硬是一声不吭。
闻禧的赌气方式,也是在向年闳肆示威。
“那就少惯着她。”年闳肆语气更冷。
就是太惯着她了才让她无法无天。
确实都说不动。
年松吾不再继续强求,年轻人之间的事,他早已不会多有掺和,他们中间有一道深远的沟,他们把这个叫做代沟。
年松吾再次叹气。
他本以为,他这几年也算儿女双全,到底家里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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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女性无法和闻禧进行完全亲密的沟通,他们这些男人还是摸不透女孩家的心思。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年松吾提起闻禧昨天过生日,询问她心情好点了没有。
“我心情一直很好啊。”闻禧笑:“从来不都只有我惹别人生气吗?”
她拿了一个小笼包吃,又接着在笑,和旁边气压低沉的年闳肆完全不在同一个图层里。
她也没有看年闳肆,只是在和年松吾说话。
年闳肆冷淡着脸,一言不发。
细看他下巴上的胡茬又长了些,大概是回来之后也没有清理,但这胡茬一点都不影响他的面庞,反而给他更增添了一抹冷硬。
他挺直着腰,手臂隐隐若现的肌肉线条,高大的身躯压着沉默,似乎已经将怒意平静下来,他现在的态度就是,闻禧爱做什么做什么,爱滚蛋就滚蛋,总之,他是真的管不了她了。
“什么时候开学?”年松吾问闻禧。
“九月初。”闻禧回答。
现在已经六月份,距离九月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但闻禧说,她可能下个月就要过去。
因为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
比如她要租房子,要提前适应一下当地生活,说起来闻禧第一次出国,她有很多担忧的,比如语言不通怎么办,毕竟她会的只有中文和英文,再比如当地生活环境如何,兼职好不好找,她不确定自己卡里余下的钱够她生活多久。
她肯定不能坐吃山空,得未雨绸缪。
闻禧对自己未来的生活也充满着不确定性,她也会担忧自己能不能顺利毕业,但在这些之后她也充满了期待,她即将迎来属于自己人生另一篇章的新的生活。
年松吾试探着说,家里给她交学费,至于生活费,她每月自己从卡里转,想转多少都可以。
“我会有奖学金的。”闻禧笑了下,委婉的拒绝。
她在年家这些年,受了年家太多的恩惠和帮助,在她还没有成年没有独立生长的时候,她还可以说服自己依赖于年家生活,但她现在已经长大,甚至大学毕业,她应该自己养活自己。
再让年家做点什么的话,那叫做啃老。
闻禧可不想做出这样的事。
年松吾于是不再多说。
闻禧没吃两口就站了起来,“我吃饱了。”
她才吃了三个小笼包,喝了半杯豆浆,平常她的食量都是十个小笼包往上的。
可能是昨天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导致她现在吃不了太多,强行吃多一点会胃痛,闻禧才适时收手。
往常她吃这么少,年闳肆都会说她,毕竟已经那么瘦了,不要学别的女孩子还在减肥。
因为闻禧一直嚷嚷她还不够瘦,听说要体重再继续下降就会瘦出马甲线来,这和男人的腹肌是属于同等性质。
腹肌是练出来的,不是瘦出来的。
拥有八块完美腹肌的年闳肆曾经这样纠正过闻禧的想法。
但闻禧坚决不听。
女孩子的马甲线就是瘦出来的,他又不是女孩子,他当然不懂。
而现在闻禧早早放下筷子离开,年闳肆也并没有阻止她。
他冷漠的眼神让闻禧霎时间有些失落。
她当然知道,年闳肆有自己的原则,他那么冷血又强硬,根本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改变自己的原则。
她触碰到了他的逆鳞,在他这里已经变得没有任何重要性。
也是因为她本身对他而言就不是多重要的人。
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闻禧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永远不去做无谓的幻想,也就不会接受幻想破灭带来的苦果。
24.出国
这是年闳肆发脾气最严重的一次。
因为闻禧说的那些过分的话。
比起之前侵犯自己的道德底线,他更生气闻禧说他根本就不在乎她,这让年闳肆觉得可笑,他这么多年花在她身上的心思,那些陪伴和教导,原来都是放屁。
他当然不懂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都在想什么,但她已经成年,已经是可以走上社会的年纪,她还能说出那些话来,只证明她心里一直以来就是那样想的。
再说,不管是不是赌气,她真就一声不吭的走了。
世上也没有几个像她这样没有良心的。
年闳肆铁石心肠,他正在气头上,说不管她就真的不会管她。
七月中,他外出了一趟处理一些事,不过两天时间,再回家时,闻禧就已经不在了。
年松吾说,他才送她上的飞机。
年松吾叹气。
他也问闻禧要不要等年闳肆回来再走,她起码要和她闳肆哥告别,但闻禧拒绝了,她说不用打扰他,年闳肆什么性格她知道,他不仅不会去,打扰到他反而会更不开心。
闻禧对年闳肆出现了一种很强的边界感,这一点让已经步入暮年的年松吾完全无法调解。
他独自送闻禧去的机场,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起飞了。
年闳肆冷沉的面色有长久的僵硬,他瞬间有种呼吸也被堵住的窒息感,他没说话,沉默的在门口站了会儿。
然后拿出手机,要打电话出去。
飞机上的人接不到电话,再说就算能接到,她也肯定会直接挂了。
年闳肆把刚拨出去的号码掐断。
他头顶笼罩着一层阴云,他没说话,径直回了房间。
他房间的床头柜上还放着安神香,那是闻禧偷偷放在那里的,她总能察觉到他脸色有没有不好,在他睡眠不好的时候,给他搜刮来据说很好用的安神香。
其实这东西对年闳肆来说并没有起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他有时候睡不好,是心里想了太多的事,他得想公司的事,得操心年家……还得操心闻禧,这个越来越叛逆的孩子。
年闳肆心里像闷了一把的燥意,无数的沙砾摩擦在他心上,这些沙砾都是有棱角的,有些甚至会很锋利,摩擦得他心脏隐隐作痛,他站在窗户边,远远的往大门的方向看。
没有了闻禧的年家,在一夜之间变得更加安静。
早上吃饭也只有年松吾和年闳肆两个人,阿姨还一如既往准备了牛奶和豆浆,却忘了这两个大男人只喝咖啡和水。
父子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吃完时,年松吾提起,说闻禧已经平安抵达,她住在之前找好的公寓里,会先过渡一段时间,再考虑要不要换房子。
公寓是很多人一起住,酒店式管理,相对来说安全性和隐私性都没有那么高,唯一的优点就是便捷便宜。
其实有年家在,闻禧就算出国,也能依旧过得非常好,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是闻禧自己不肯要。
这一点让年松吾非常担心。
隔着一个大洲的距离,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年家再厉害也无法把手伸那么远,加上还要小心照顾女孩子的想法,闻禧可能会因为他无端的介入而感到不开心。
年闳肆依旧一言不发。
他沉默得好像闻禧这个人完全没有关系,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不会再管她了。
这个电话在一个月内都没有打出去。
直到九月初,埃文向年闳肆汇报公司项目的进展。
埃文是中德混血,他在德国待到八岁,后来也在中国读的大学,大学毕业之后就在年闳肆身边工作,休假时,他也会飞回德国探亲。
他提起他的一位弟弟和闻禧小姐在同一个学校。
埃文其实知道些闻禧小姐相关,他也是偶然间得知的,没有故意去打探,但他不确定年闳肆想不想听,在他没问之前,他也就什么都没说。
直到埃文提起弟弟,年闳肆问:“你的弟弟?”
埃文解释,是他姨妈的儿子,比他小五岁。
年闳肆又冷淡的询问:“他见到闻禧了?”
埃文想,老板问到这一句,肯定还是想知道闻禧小姐的近况。
于是他装作不经意的提及:“是啊,因为我和他提过,希望他也能特别帮忙一下,毕竟闻禧小姐也算是我的朋友。”
年闳肆“嗯”了一声,这是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埃文说,闻禧小姐在学校报到之后,似乎很缺钱,她先是尝试了兼职,然后又开始自己创业做点小生意,她学的是商学,在赚钱这方面确实有一定的头脑,目前进展的还算顺利。
埃文顿了顿,试探的问,需不需要想办法帮一下闻禧小姐。
比如资助一下她的生意什么的。
毕竟在异国他乡做生意还是不容易,那里的行情和国内也不一样,很有可能努力了很久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年闳肆没说话。
埃文心里也觉得奇怪,闻禧小姐从来都不缺钱,她为什么边读书还要边那么努力的挣钱,是她真的缺钱了还是她为以后有什么打算?
“帮她干什么?”年闳肆声音冷淡而平静,“她自己乐意这样,谁还能管得了她。”
明明账户里不是没有钱,自己还要去吃这个苦,这么多年年家什么时候亏待过她,教给她的也一直都是不要吝啬花钱,毕竟钱这个东西家里从来都不缺,她喜欢,她想要,也有多少给多少。
给她的零花钱也一直按最大规格,因为知道养女孩子要大方,少了一点都怕亏待她。
她现在离开了,就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
年闳肆和闻禧毕竟差着八岁,说实话,他不知道像闻禧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更何况闻禧还和普通的女孩子都不一样,她脑子想的,实在太难以捉摸。
但年闳肆也是到现在才想清楚,闻禧大概从来没有把年家真正当做家,在她看来,她一直都不属于这里,所以才想着要离开。
女孩子心思往往更多细腻,年闳肆承认他没有顾及到这一点,在某些方面忽略了她的感受,但他目前绝对不会再插手闻禧的事。
“可是……”埃文犹豫,看起来还有话要说。
“我看她哪天死在外面了通知我收尸还差不多。”
年闳肆垂眼,半边脸都沉在阴影里,他气息少有的阴冷,也是第一次听他说出这样狠心的话。
埃文于是也不敢再说什么。
十月的云州已经进入深秋。
年闳肆肩膀上的伤好了又反复,伤口隐隐作痛,但不像上一次那样那么严重,只是他自己依旧不方便处理。
他拿药箱出来,脱了上衣,低头给自己上药。
他身上多有伤疤,除了他自己也就闻禧见过,他给自己上药没那么仔细,不像闻禧,认真得连碘伏都要正一圈反一圈全部涂到。
年闳肆不自觉就想到闻禧,想到她盯着他的伤莫名红了眼睛,又小心翼翼的问他会不会很疼。
她很少会哭,偶尔那么几次,竟然是因为他身上的伤。
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闻禧泛红的眼眶,年闳肆神色微拧,不由自主又想到,闻禧说喜欢他的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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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
他从来不认为闻禧这样的小孩子懂什么是喜欢。
正因为不懂,才会一次次的胡说八道,把对身边和她相处得最久异性的依赖当做是喜欢,年闳肆也不认为他纠正她这个想法有什么错。
他是她的兄长,是她的教导者,所以他更加不应该和一个胡闹的女孩子一样做一些糊涂的事。
这是年闳肆一向的看法。
他此时开始反思闻禧对他的控诉,她的伤心不是假的,似乎对她来说,他的态度真的给她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闻禧的心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年闳肆想到这里,手上处理伤口的力气不由一顿,他微微吸了口凉气,眉心微拧,低头看肩上的伤口。
他不由再次叹气。
年闳肆不清楚他此时心里的烦闷感从何而来,交织在一起的情绪太多太复杂,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在他心上,就连身体的疼痛都驱散不了这种烦闷的情绪。
年闳肆处理完伤后,他打开手机。
他平常不好用各种社交软件,比如说微信,他最多用来发消息,闻禧爱好发的朋友圈,在他这里一片空白。
他点进和闻禧的对话框。
他们的对话停留在好几个月以前,是闻禧问他身体好点了没有。
他回复一句“好多了”,后面就再也没有任何交流。
年闳肆顿了顿,点进闻禧的朋友圈。
他看到一条直线。
年闳肆皱眉,他以为网络不好,点进去又看了一次。
还是一条直线。
年闳肆把手机扣下。
第二天早上,去公司的路上,年闳肆突然想起,他问埃文:“微信朋友圈显示一条直线是什么意思?”
他记得闻禧经常喜欢发朋友圈,她喜欢分享心情,也喜欢拍很多照片,之前点进去,里面的照片多得花眼。
埃文说:“要么就是没有发过,要么就是被拉黑了。”
年闳肆神色沉默。
那肯定就是后者。
拉黑。
因为聊天消息太少,年闳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闻禧拉黑的,不过也能猜到,估计就是最后一次吵架之后。
一次等同于决裂的争吵。
对于一个女生来说,拉黑微信就等同于再也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这是埃文说的,年闳肆并不是很能理解,但他能理清楚这个逻辑。
晚上回到家,年闳肆照例在书房工作。
他的书桌边上还放着一张桌子,以前他工作的时候,闻禧就在旁边学习,她有时候注意力不集中,学着学着就总去做其它的事,或者盯着窗外的树看,年闳肆呵斥她两句,她就笑嘻嘻的说她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这张桌子依旧还放在这里,只是桌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甚至看不出有被人使用过的痕迹。
年闳肆看向那张桌子。
他注意到桌子的抽屉被上了锁。
一把精致的小银锁。
那一看就是闻禧会买的东西,年闳肆视力敏锐,他看到那把锁上刻了“HS”两个字母。
他马上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名字。
这让年闳肆升起了少有的好奇心。
他走过去,拿住那把锁,低头平静的盯着它看。
对年闳肆来说,打开这样一把小锁简直不要太简单,没有任何难处。
打开抽屉,里面放着几本书。
不是很特别的书,年闳肆本来要关上,最后他又顺手往后翻了翻。
他翻到放在最下面,一本写着闻禧名字的笔记本。
25.日记
准确来说,这是一本日记本。
日记本上同样也上着锁,那那种最幼稚最无用的塑料锁,上面是四位数密码,它对年闳肆来说太弱小,弱小得他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它毁掉。
但年闳肆没有。
这样幼稚的东西对于闻禧来说可能很重要。
他指腹按在这把锁上。
书房里是阴冷的湿意,年闳肆盯着这本日记本,他已经在想可能会有的密码。
他向来不提倡窥探他人的隐私,但他又很不理解闻禧的想法,迫切想知道她那个脑袋瓜子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他想,他试一次密码,如果错了就不再试了。
年闳肆顿了顿,平静的调出“1210”这四个数字,轻轻一按。
打开了。
他眉头在瞬间拧得很紧。
这是他的生日。
她拿他的生日当做密码,是存心想让他打开?
还是这个数字对她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年闳肆一向习惯手写,他如今还保持着手写信件的习惯,他的字体苍劲有力,是标准的行楷,闻禧后来还有故意模仿他的字体,但都被年闳肆批判写得三不像。
闻禧无聊的时候于是会照着他写的信件练字。
笔记扉页上写的“闻禧”两个字,和年闳肆写的如出一辙。
年闳肆拿着笔记本在椅子上坐下,他冷静的盯了两分钟,翻开了第一页。
六月二十一日,星期六,晴。
我在这一天确定我有了喜欢的人。
今天他在工作,我偷看他的背影,他回头来冷淡的斥责我不认真学习,窗外的阳光正在打在他侧脸上,他黑色的眼睛里似乎能倒映出来我的脸,我的心脏里好像放了一百袋跳跳糖进去,我有点没办法呼吸了。
在他身边有一种无法被描述出来的安全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就这样待在他身边一辈子。
另外今天是我生日,今年的生日礼物是一把他贴身的小军刀,是我收到他的第一个礼物,超级喜欢!如果生日就能收礼物的话,我要珍惜以后每一个生日。
十二月三号,星期三,雨。
我今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还是去楼下看他回来没有,不出意外还是没有……他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
这世上怎么还有不喜欢用社交软件的人啊,我天天发朋友圈他都不给我点赞,也不跟我聊天,我觉得我肯定得相思病了。
十二月二十九号,星期一,雨。
今天他终于回来了。
一个多月没见,他瘦了,话比之前更少,我站在楼梯上跟他打招呼,他冷冷的应了一声,然后问我期末成绩,让我滚去看书。
我看到他身上有伤,他又不肯告诉家里人,总是这样,一个人偷偷的处理。
其实我学了怎么处理包扎伤口,我应该可以做好,可他这个老古板,肯定不会让我靠近碰他,我只能祈求,祈求如果有神明的话,请一定保佑他一生健康,永远平安。
一月三日,星期三,雪。
我完蛋了,我竟然觉得他冷冰冰的样子也超级好看,就像昨天晚上做的梦一样,凶巴巴的撞进来。
我确定了,我超级超级想和他做。
年闳肆看到这里,他瞳仁微压。
他不可避免的想到那天晚上。
闻禧可怜兮兮挂着眼泪和他撒娇时,他承认他会心软,他一直把她当作他的妹妹,所有对她的严苛,冷漠,都来源于希望她越来越好的心理,他从来没有设想过他们之间会有其它的关系。
年闳肆继续往后翻。
三月六日,星期五,大雾。
如果你有一天知道我为什么那么难过,那我一定会想大哭一场。
今天犯错了,最大的错误就是不小心把他的紫砂壶打碎了,比起他会生气我其实更愧疚,因为知道这是他很喜欢很喜欢的一样东西,我想如果我和它相比,甚至是这个壶更被他喜欢。
虽然他一点都不喜欢我,但是老天爷啊,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五月十二,星期三,晴。
他好过分!怎么可以有人把另一个人的告白都当做开玩笑呢?他都不相信我真的喜欢他,还要我怎么说啊,我明明喜欢他都喜欢得要死了。
……
一本不太厚的日记,每一篇都没有写太长的篇幅,也并不是每天都有记录,年闳肆一页页翻过去,很快就翻完了一整本。
最后一页有她写的他的名字。
工整写下的“年闳肆”三个字,一笔一划,就像是她写下最虔诚的信仰。
这是在表明,日记里没有出现名字的那个“他”,就代表着是年闳肆。
这本不厚的日记本记录了所有细微的心动过程,记录了一个女孩子那么鲜活又那么真挚的情绪,甚至是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带着她说话时的语气,让年闳肆在看的时候不由自主代入闻禧的声音。
——他在这一刻窥探到了一个少女的所有心事。
年闳肆感觉身体沉入了无尽的沙漠中,细沙无孔不入,粗粝又让人窒息,窗外有风刮进来,却完全缓解不了这种窒息感。
年闳肆这辈子都没有过心情这么复杂的时候。
闻禧说那样大逆不道的话的时候,他确实当她在开玩笑,小孩子在胡闹,并不懂什么叫做喜欢,她把另外的情绪误认为是喜欢,一时错误,年闳肆觉得应该去纠正。
他从来没有真正站在闻禧的角度考虑过她的想法,没有一次真正和她敞开心扉来交谈,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尊重她。
这一瞬间愧疚压过了之前的愤怒,让年闳肆开始一遍又一遍不停的反思自己,肩头已经愈合的伤口在这样阴雨天气下隐隐作痛,他却想,如果再痛一些就更好了,这样的疼痛不够明显却依旧存在,反而让人觉得煎熬。
只有疼痛才能让他保持大脑清醒。
.
年闳肆在书房待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埃文过来时,他神色疲倦,下巴的胡茬冒了青色,说今天就不去公司了。
他想休息一天。
年闳肆少有的说累了想休息,这让埃文也不敢多问。
埃文整理了一些文件,准备离开时他突然收到消息,说闻禧小姐受伤了。
她在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踩空扭到了脚,差一点骨折,不过去医院做了检查,情况不是太糟糕,但还是需要在家里休息一周。
年闳肆听到这话,他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他昨天晚上一整晚没有休息,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莫名其妙的又把那本日记本翻了一遍。
他有种心脏被紧握住的疼痛感。
电话当时就想打出去,但想到她那边现在正是深夜,于是又按灭了手机。
等到傍晚,年闳肆拨了闻禧的号码。
十几秒后,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边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闻禧赌气得虽然接了这个电话却不肯先开口,她大概清楚,年闳肆肯定是知道她受伤了。
她身边有没有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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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她还能不知道,其中一位和埃文长得有点像的同学明显对她关心过度了,不过闻禧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是年闳肆的授意还是年松吾吩咐的,总之她继续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了。
年闳肆先开口,他冷静的喊了一声:“闻禧?”
闻禧此时正坐在房间沙发,脚搭在茶几上,她刚疼得受不了吃了一粒止痛药,不得不说,在这里看病还是太困难了,幸好她这骨头没什么问题,不然等骨折愈合了她都不一定可以治疗得上。
“嗯。”闻禧闷闷的应了一声。
这是她出国以来年闳肆给她打的第一个电话,甚至是那次吵架之后第一次喊她名字,闻禧心尖发酸,拿着手机默默低头。
他现在看不到,她还是下意识收敛起自己的目光,就像一只鼹鼠,垂下自己的脑袋。
她呼吸声浅得从手机听筒里根本听不到。
年闳肆顿了顿,问:“受伤了?”
“没有。”闻禧嘴硬的否认。
年闳肆语气平静,从他声音里闻禧判断不出情绪,她还是忍不住的想年闳肆会不会因为她受伤而担心想,但马上又否定自己的想法。
他们都已经闹到这一步了,他担不担心都不重要。
年闳肆心在往下沉。
他站在窗边,依旧冷着脸,想到埃文说她是因为搬东西导致差点骨折,他第一反应就是,闻禧为什么总要做这些没用的事,一而再再而三,把这些年教她的给她的,全部放在地上踩。
“闻禧,受伤了就不要自己逞强胡闹。”年闳肆语气很冷静,并没有生气,他知道那边看病不像国内这么方便,闻禧又喜欢自己逞强,做事没有轻重。
那边没有回答。
隔着手机,酸涩的柠檬好像打翻在这通话的电流中,年闳肆的背少有的没有挺得那么直,他低声问:“痛吗?”
安静了两秒后,闻禧带着些许隐忍的哭腔回答了一声:“……痛。”
何止是痛啊,她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又被疼醒,脚踝那里肿起老高,凌晨好不容易有困意了,隔壁又不知道叮叮咚咚在做些什么,闻禧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去谴责她的无良邻居。
而且她现在也很头痛学校的事。
这边的学习体系说到底和国内不一样,闻禧要边学语言边学专业,同时还在自己筹谋赚钱的事,毕竟闻禧是要把自己的目光放长远的,她想想今年都二十二岁了,要多赚钱再多赚钱。
更何况德国毕业也困难,闻禧哪怕有决心还是会担心自己不通过,到时候万一花上比自己预想更多年的时间,她会觉得人生都要完蛋一半。
闻禧可是以后要赚到大钱的人。
她绝对不能让自己的人生完蛋。
换作之前,年闳肆会跟她说,知道痛就滚回来。
此时他不知道能说什么,任何话到嘴边都变得不恰当,年闳肆心口发紧,他头一次发觉自己心里的这块湖泊也不再平静。
既担心她的伤,又怕语言不当引起新一轮的争吵,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的任何行为和话语都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于是又陷入新一轮的沉默中。
闻禧手机突然接入了来电,她匆忙说了一句就挂掉,等年闳肆反应过来,手机已经回到屏幕主页。
他低头握紧手机,耳边回响起闻禧刚刚的哭腔。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远处的方向,许久之后,他发消息给埃文,让他给他订一张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