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他有病》
7. 第 7 章
只要撑过了夜晚,拖延到白天,恶鬼自会消失。
四只恶鬼一直围绕在别院转悠。
“小丫头,你以为杀了我兄弟一目,你就能高枕无忧了?”
“你身边的那个小皇帝,你费劲心思救他,又知不知道他的底细?”
“这世间都说我们鬼可怕,但人比鬼更可怕。”
“这世上能将鬼开膛破肚,吃鬼肉、喝鬼血的,又有几人。你真该看看他是如何剖我兄弟肚子、吃我兄弟血肉!”
赢破脸色铁青,他呼吸渐重,余光落向孟枝枝,袖下,指尖滑过手中匕首的锋刃。
他将脸庞很慢地转了过去,正对上孟枝枝那副百无聊赖的神情,她正摆弄自己破掉的衣裳。
刚一察觉赢破的注视,孟枝枝眉头一挑。
神情示意——“怎么了?”
赢破脸变形,恢复常色,转回了头。
没一会儿他又看见孟枝枝盘腿打坐,眼睛闭着,嘴里嚼着咒枣,手指葱白揉捏着太阳穴,似乎是太累了。
“哈哈哈,好一个无心之人,无忧无怖无爱无喜。小丫头,你活的日子短,没见过什么叫真正的大凶大恶。能找到一目藏匿之地,知晓我恶鬼心思的人,和我们恶鬼有什么区别?”
赢破双目充血,牙根紧咬。
他是什么,用得着这恶鬼来说?
这恶鬼找死!
他抬头怒瞪。
突然,什么东西掉到他怀里,他下意识接住。
他紧绷的表情一变,孟枝枝眉头紧皱,早已睡熟过去。她睡得似乎很不安稳,眼球在皮下动,手还紧紧护在香囊之上。
他神情一松,她将头甩了过去,头上的红绳轻扫过他的手,引得他指尖一颤,不由自主摸上红绳,细细绵绵。
她嘴里轻喊了一句:“师父。”
他没有动弹,任她躺在他的腿上,深沉的目光移向窗外,天色渐渐变化,淡蓝色的光雾蒙蒙,又一只麻雀飞了进来,在叽叽喳喳地叫。
孟枝枝突然睁开了眼睛,她感受到脸下硬邦邦的,硌得她脸好疼。
一看,竟然是赢破的大腿!
她就在小皇帝的腿上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她连忙支起了上半身,将发丝拂到耳后。
一只修长的手正揉按在刚刚她躺过的地方,她假装没有瞥见,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赢破一直凝视着她,她始终没回头。她的影子倒映他的瞳膜上,红绳飘动,伊人背影已散,他眸底的黑却浓得散不开。
*
孟枝枝又睡了一整天,醒来还是被冥漆摇醒的。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要不是你还有呼吸,我都以为你死了,怎么睡得这么沉?”
孟枝枝感觉四肢酸痛得要命,她声音还有点哑,道:“昨夜我碰见鬼了,是传说中的一目五。打了一整晚,太累了。”
冥漆差点将手中的纸包丢到地上,道:“什、什么,这地方真的有鬼啊!”
孟枝枝接过他手中的纸包,大口大口地啃起来,给自己回血,道:“是啊,我之前就觉得这地方阴气这么重,很容易吸引鬼物。只是像一目五这么厉害的鬼物,很少见。或许这个地方以往是坟坑,埋了很多尸体,才能吸引这么厉害的鬼。”
冥漆听得双腿发软,看她眼神平淡,道:“那之后万一还来别的厉害鬼,岂不是要丧命于此!此地不宜久留,我想想办法带你出去。”
孟枝枝摇了摇头道:“出不去,除非来别的修士,也许能打破此地的结界。我是不行了。”
一目五有句话说得不错,她的剑灵太弱,本来她就不修剑道,第一次战斗,能消灭一只鬼,保住两个人命,她已经心满意足。
她虚弱道:“冥漆,有没有水,我想洗个澡,昨天出了一身的汗,现在感觉糟糕透了。”
冥漆道:“我马上给你安排。”
他肩膀上变出一个大麻袋,麻袋一掀开,各种家具堆在一块。他挤进一堆家具里,找能用的东西出来。
她看得额角抽抽。不愧是一直在皇宫里躲藏,身家都带在身上。
冥漆给她找到了浴桶,又浇了热水进去。又拉出一道屏风,将浴桶掩盖住。
孟枝枝走进屏风之中,脱去衣服,泡进了水里。
她道:“冥漆,你还在吗?”
冥漆道:“我在。奇怪,我召唤小桃仙怎么没有反应!”
孟枝枝将一瓢水淋在自己身上,道:“她上了玉坤山修道之后,就很少回来了吧。”
冥漆道:“是,她那个性子你还不知道,好胜心强,非说要给我带回什么可以治疗妖丹的仙草。好几日前就告诉我说今天会回来,可是我迟迟没有收到她的消息,她不会又是在哪里玩得忘记时间了?”
孟枝枝一想起小桃仙,嘴角忍不住翘了翘道:“说不定她迷路了呢?你去寻寻她,小桃仙修道有两年了,不知道长进了多少,说不定她能帮我破了结界。”
冥漆一拍脑门,道:“你说得对,我这就去。”
屋内又变回一片安静。
孟枝枝舒服地泡着澡,白汽氤氲,让人不禁神经放松。
只听屋内又有动静。
孟枝枝道:“这么快回来了?”
无人接话。
孟枝枝察觉不对,伸出手,将屏风上挂着的衣物拽了下来。
一个人从屏风前走了出来,孟枝枝直接死命扣住那人的脖子。
她瞳仁微缩,道:“赢破?”
她的发未干,湿哒哒地披在身后,身上的衣服随意缠绕了几下,显露出纤细的腰肢。
赢破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枣香味,道:“是我。”
孟枝枝松了手,伸手将衣服的绑带穿好,道:“你不怕屋外的符纸?”
她也闻到了赢破身上隐隐有股烧焦的味道,他的发梢枯断了一截,明显是被烧的。
赢破想起,当时符纸烧得他浑身灼热,但他却更记得推门时心跳快得异常,这股莫名的感觉让他坚持走了进来。
他道:“教孤法术。”
孟枝枝道:“我说过的吧,我不会教你。”
赢破转身,很不见外地坐到她的床上。
孟枝枝有些生气,道:“你想耍赖?不教你,你就不走?”
赢破道:“你认为是便是。”
孟枝枝上前拽他,道:“你给我起来。”
她湿发滴水落到他的脸颊上,他黑睫轻颤,撑床的那只手一转,抓住了她那只胳膊。他抬头望她,幽深的眸子像有魔力将人吸进去,他掌心发热得滚烫,传来她皮肤细腻温凉。
他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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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横行霸道,道:“不起。”
孟枝枝没好气道:“好,你不走是吧?我走!”
她推门而出,看着屋外满墙的符纸,恨不得全撕下来扔到他身上。
真是!他敢进来,怎么就没把他给烧死!
她平复心绪,走到了树下,拿出护她剑。
她提剑而起,搜寻着记忆里那为数不多、可怜兮兮的剑招。
勤能补拙,她还不信了,她用剑就这么没天赋?
红绳少女在树下舞剑,一剑偏走,行云流水,但动作很是刻板单一,她却练习得专心致志。
师父告诉过她,量变引起质变。微小的动作,练熟了之后会在关键时候发挥极大的作用。
她不是大仙门里的弟子,没有那么多剑道秘籍,要做的就是把一招练习到极致。
她练习了整整一个下午,练得两颊绯红,却觉得与护她剑的共鸣比之前更强了,就连聚合灵气的耐力也有微妙的提升。
她樱唇微绽,眼中尽是满意。
一抬头,就见赢破坐在不远处,也不知道他看了她多久。
她烦躁得扭过头,将剑收在身后,打算走回去。
赢破道:“教孤法术,孤认你做师父。”
孟枝枝偏过头来道:“我可不敢收你这样的徒弟。”
赢破一挥衣摆,跪在地上,面容平静,道:“师父。”
这一下把孟枝枝有些整不会了。
他是那么能屈能伸的人?
孟枝枝任他跪着,抽出一张干净的手帕细细地擦拭了护她剑,她擦得认真,一颗心邦硬。
树上飘落残叶,落在了他瘦削的身上,阴风刺骨,他眸深如潭。
这时,别院的门吱呀呀地被打开。
钱喜率着一众将领陡然出现在大门里。
她再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赢破已经站起了身。
钱喜翘着兰花指,声音微颤道:“拿下他们!”
一众将领围住二人。
孟枝枝不知他们何意,手中的护她剑没来得及收,一剑侧挥,道:“你们想做什么?”
钱喜双眼里满是惊恐,兰花指点了一下她,道:“大胆!你们中了邪,杀了人,还敢装腔作势!快,赶紧把他们绑起来!”
赢破道:“你们是反了天?孤是皇帝,谁敢上前!”
少年一脸恶意,似乎谁敢扑上来,他就咬谁。
钱喜吓得腿打摆子,躲到一人身后,道:“他、他是鬼,你们快点动手。”
一众将领扑了上去。
孟枝枝手臂一勾,剑走轻灵,将十几位将领打得落花流水。她目光一凝,聚在钱喜身上。
赢破却先一步动作,狠狠踹了钱喜一脚,钱喜哎哟哎哟地滚了出去。
赢破眼神有刀,残忍地咧出一个冷笑,道:“不要命的老东西,孤今天就杀了你。”
钱喜吓得皮滚尿流,双腿攀爬在地上,一只手长向远处伸了出去,撕心裂肺大叫道:“仙师,救命啊!”
一道紫金葫芦飞来,金光从葫芦口投出,照在了赢破身上,他被定住。
紧接着,一条捆仙绳绕在了孟枝枝的身上,她想拿剑去割,但力有未逮。她突然意识到来的人难道是他?
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道:“设坛,升香!”
8. 第 8 章
钱喜如释重负,道:“奴才马上去办。”
数十将领将孟枝枝和赢破放倒在地,将他们牢牢看守住。
孟枝枝吃了一脸的土,面色沉重道:“来的人可是净念?”
无人回应她,那些将士面如冷灰,站如桩,就像一个个傀儡般,只听命令行事。
孟枝枝心中觉得不妙,她警惕着这周围的一举一动。
赢破早已破口大骂,从小至上,骂了在场所有人数代祖宗,除了孟枝枝逃过了他的口。以此可想,小皇帝并不知情。他为鱼肉,人为刀俎,才如此大怒。
钱喜听得害怕,在他身前老老实实跪下,道:“陛下啊,奴才们都是为了你好,您现在中了邪,就让道师给您驱驱邪,才能保您平安。”
赢破道:“驱你太爷的臊!你这蠢东西,脑子发了昏,快给孤松开!”
孟枝枝冷静道:“钱公公,你为什么会判断我们中了邪?”
钱喜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小贵人呐,奴才不是故意刁难您,你们杀了朝恩,奴才都知晓了。”
孟枝枝道:“朝恩不是我们杀的!”
此时,那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语气不屑道:“哼,邪物,你还敢骗人!人证在此,看你还怎么狡辩!”
突然一具血人陡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原本死去的朝恩如今像一具扭曲的玩偶,手脚被强行拼接起来,裂开的嘴像血盆大口,指着孟枝枝和赢破,道:“是、是……你、你们、杀……我。”
一滴血从他眼角滑落,如死鱼一样泛白的眼睛满含怨气地盯着他们。
钱喜吓得躲到将士的身后,道:“仙师,快快驱邪罢!”他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观音大士、如来佛祖……。
“众人退下。”
那净念道师一言既出,朝恩的尸体爆裂开来,化作一场血雨,淋了孟枝枝二人满脸。
钱喜仓皇而逃,一众将士从房间中退去。
大厅之上挂满了黄灵宝幡,上面用朱砂画字,红黄相间,房柱上还绑了五颜六色的道家法旗。
咚——咚——
木鱼声起,香炉飞烟。
两道白布落下,遮住了她和赢破的眼睛。
只闻脚步声来,那步伐稳重有力。
孟枝枝此刻对赢破低语道:“我教你几句咒术,我只说一遍。”
她双唇轻轻蠕动,细如蚊音。
大门此时被合上,那苍老的声音道:“你们就是赢氏子孙和孟氏女子?”
孟枝枝道:“装什么神仙?你如果真是修士,难道还不知道我们是不是邪物?”
净念道师道:“牙尖嘴利。”
孟枝枝循声,感觉到步伐落在了她的跟前。
她的下巴被人抬起,净念道师道:“你的师父就是孟慕华?”
孟枝枝不耐地扯了扯下巴,道:“是又怎样?”
净念道师道:“我见过你师父,她一介散修,躲藏到南元国,究竟有什么意图?”
孟枝枝嘴角一翘,道:“你猜啊。”
净念道师随手卸了她的下巴,孟枝枝吃痛。
他道:“你们大费周章想帮这鬼子脱身,他当不得这皇帝。”
孟枝枝忍着鄂下剧痛,道:“千年仙誓,赢氏子孙代代为皇。你们这么久不想杀他,就是怕仙门找上门来,你道行不低,杀了他,仙誓一动,难道不怕千霄宫的人立马赶来?”
千霄宫是如今第一仙门,千霄宫中有七座主峰,掌管各峰的七位峰主每个人都德高望重。几乎所有仙门都以千霄宫为首是瞻,千年过去,仙门聚散有往,唯独千霄宫屹立不倒,可想而知这遗传千年的仙脉该有多么强盛!
净念道师道:“千霄宫算什么东西!你呆在这鬼子身边这么久,应该知道他和普通人不同。皇宫里死人众多,皆是因为他。本道师好心劝你,回头是岸,莫要再执迷不悟。”
他摇动法铃,“无论你是什么妖魔鬼怪,都给本道师滚出来。”
他念起净身咒。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一阵狂风乱舞,随着法铃晃动,整间房屋被搅动得天翻地覆。
“孽畜,还不快现身?”
一言既出,从法铃下抛出一道金光笼罩到堂下二人身上。
孟枝枝趁机一躲,捏决将眼上的白布扯落,见清楚了净念道师的真面目。
净念道师长得花白胡子,头上插着树枝钗,身着灰色道袍,腰间挂着葫芦瓶,看上去像个不染纤尘的世外高人。
她大喊道:“护她!”
护她剑现身,一把血红的剑朝着净念劈了下来。只是瞬间,一人一剑缠斗。
孟枝枝的汗水流淌到脖子处,她努力挣脱着那捆仙绳。
上一世,她就见过净念道师。那时,赢破发疯,要杀了所有人,钱喜带人想要控制住他却不能,净念道师就是从这个时候出现。他将赢破带入了门内,她当时心急如焚,干脆泄露了自己散修的身份,用术法制住了钱喜等人,也跟着破门而入,最后也是被这捆仙绳捆住。
她被重重地打出门,门再次被关上,不知屋内发生了什么。
待门再开时,就见赢破满身鲜血走出,表情疯癫,双目猩红道:“原来如此。”
他的身体像被数只野兽啃食过,破损得七零八落,她着急地为他堵住血口,要不然他这全身的血都要流尽了。
但他竟在疯狂癫笑,那笑声快要荡平整个别院,令人毛骨悚然。
他跪倒在她跟前,她始终记得赢破那双黑幽幽的眼睛。
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抚摸她的脸颊,道:“你会怕我吗?”
孟枝枝道:“我不怕。赢破,你到底怎么了?”
他将头枕在她的肩头,彻底昏死过去。
想用捆仙绳再次困住她?没门!
她故意磨破手边,以血为引,双唇念动得极快,感受到仙绳松开,她立马奔赴到赢破身边,咒枣打在紫金葫芦上,金光一抿灭,他便被解救了出来。
她将他护在身后,道:“你的身体最怕道家法术,他道行很高,切勿冲动。”
她留下一言,此刻净念道师正从护她的剑下逃脱,朝她攻来。
她抬出金弓,道:“你令死人回光返照,代价是死的那人将会魂魄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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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恶毒的咒术,你也配修道?”
她射出金箭,光芒万丈。几乎一刹那,漫天碎光散落。
屋内法旗尽折,宝幡尽断,啪啪啪地全掉落在地面上。
净念道师在空中翻腾着身体,躲过金箭。
她趁机接过护她剑,又攻了过去。红绳在她身后飞舞,血剑在她手中变得灵活。
此景,看得赢破眸底闪着炽热的光芒,一直围绕在孟枝枝的身上。
净念道师从袖下夹出两张黄符,两指一抛,黄符飞到她身上,孟枝枝早有提防,一剑将那黄符劈成两半。
就差一点!
净念道师这才看清那剑带着剑灵,并非寻常的桃木剑。
他彻底冷下一张脸,道:“小丫头,你究竟是什么人?”
孟枝枝一仰下巴,几分张扬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孟芷是也。”
净念道师,道:“巧言令色!你护着他,可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孟枝枝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他,那你不妨说说他究竟是什么?”
净念道师冷笑道:“你想知道?我就让你亲眼看看!”
他手中紫金葫芦一出,赢破顿时又被吸到他身前,动弹不得。
他撕去赢破胸前的衣衫,五指插进,徒手一挖,肋骨断裂,就看见赢破胸口破了个大洞,鲜血汩汩地流。
她亲眼看见,赢破的胸膛中正有一颗血红的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动,脸上一片愕然。
净念道师道:“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他是个什么东西!”
他胸口的血肉长出无数的条状管,宛如无数的小手在互相靠拢。那小手像蚯蚓一样四处蠕动,到处寻觅,终于找到了另一处小手,小手与小手紧握在一起,不过短短一瞬,他胸口的血肉长成,只有少许的血液还在渗出。
净念道师道:“他压根就不是人,是鬼。”
赢破嗔怒,眼角已红。
他死死地看着孟枝枝,他身上的秘密被一下子揭破,她会怎么做?
她想杀了他吗?
孟枝枝似乎好一会儿才消化了事实,道:“你为什么说他是鬼?你也不说了他是赢氏子孙,先帝是他父亲,仙誓在他身上,这点总不会错。难道你想说赢氏世世代代皆为鬼,他们全都骗过了仙门之人?”
净念道师道:“呵,仙门又算得了什么。”
他脚一踢,赢破跪在了地上,垂着头。
净念道师摇动法铃,那铃声激起空中波纹,赢破吼叫一声,竟被刺激得双耳流出鲜血。
他道:“道家法器本就天生与鬼邪为敌。他受不了黄符纸,也受不了本师的法器。这样还不能证明他是鬼?”
那法铃摇得愈来愈快,赢破从脖子到额角全部血管暴起,看着十分痛苦。
孟枝枝直接提剑而去。
赢破看着她满脸坚毅,宛如神女一般向他奔来。
法铃果然停下,净念道师躲着她的攻击,语气恼怒,道:“你是选择执迷不悟了。”
孟枝枝道:“不,我信他是鬼,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我选择谁也不信。”
赢破瞳仁一缩。
她认定他是鬼邪了吗?
9. 第 9 章
十七年前。
“陛下飞升了,陛下飞升成仙了!”
皇宫中一处正殿屋宇倒塌,残垣断壁,焦黑余火在此处遍地都是。
然而宫人们却面露欣喜。
他们的皇帝,南元国江山共主赢获,竟然修炼成仙。
世人都知当神仙好,遗世独立,长生不老,南元国也不例外。
南元国地处人界,各属地常有妖魔鬼怪作乱,凡人难以抵挡,只有修士才有法术对抗邪恶。
而修士自认为自己追求成仙大道,身有神术,不同于凡人。于是有宗派的修士便称呼自家为仙门,有实力的都各有封号,什么道师、道君、仙君、仙子之类的称呼层出不穷。除此之外,各家仙门处处模仿传说中神的吃穿住行,辟五谷,着长袍披帛,还将洞府修在修仙界的灵山上,从不轻易下人界。
所以,南元国自建国起,为了不被妖魔进犯,能求得仙家庇护,就极为尊敬修者道师。每一代皇帝继位之时都会朝修仙界的灵山方向跪拜,渴求能得修者为师。
但仙门自贵,极少回应。
嬴获此举飞升,便意味着生生越过了修仙界,越过了那些修士漫漫长夜、苦苦数百年的修行,一举登天,和神共处一界。
而神所在的世界在修仙界之上,被称为神域。
这是多大的荣耀!
“陛下以后会护佑南元国千秋万代吧!”
“当然会了。陛下说过,等小皇子以后长大会说话,南元国境内就再也不会有妖魔出现,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天下可以太平安康了!”
然而赢获飞升成仙之后,再未回来。南元国除了皇都及附近属地安定,其余各地四处常年妖魔出没,残害百姓。
净念道师道:“因为他的出生,死了无数人。他爹赢获为何费尽人力、掏空国库都要修仙,还不是因为赢氏一族每一个活不过三十岁。上古神明开天辟地,降下福祉,让人界拥有灵秀山川、物华天宝,也让南元国有了建国的资本。但能坐上皇位的不一定是赢氏一族。当初是各家仙门立下誓言,亲自将赢氏一族捧上了皇位,护佑子孙后代稳坐皇位,但赢氏毫不知足,代代都还想长生不老。而他,本来就不该出生!”
他又将一枚黄符往赢破身上抛去。
还没等孟枝枝作出反应,赢破就已经暴怒而起。
赢破手中紧捏一颗咒枣,“天降神威,赋予枣上,逆我者皆诛。咒枣,出。”
含着金光火焰的咒枣,朝黄符猛烈一撞,黄符纸瞬间焚烧成灰烬。
净念道师怒道:“你、你们戏耍本师!”
孟枝枝一挑眉,她没想到赢破学咒术学得竟然这样快。
她只是讲了一遍,又塞了他几颗咒枣,却被他发挥到十成。原本他体质更似鬼邪,资质与道家法术相冲,如此施法必定会损害他的身体,但身体里拥有的人类血脉,又使他能够释放出咒术。
孟枝枝耸了耸肩,道:“不关我的事。”
赢破硬是撑着,一边又结印使出金弓,身上烈火焚烧,衣裳被烧出大洞,露出里面朵朵巴掌大伤痕,焦肉掺杂鲜血,惨不忍睹。
他疼得全身大汗淋漓,四肢抽搐,面上却置若罔闻。
他知道,手里如今捏着的不是咒枣,而是他的命。
他想活。
净念道师冲他,道:“你罪孽深重,乖乖就擒。驱了邪,本道师自会为你超度往生,下辈子别再投胎做赢氏人。”
赢破笑得残忍道:“孤凭什么要去死?”
他向净念道师猛撞了过去,手中紧握的金箭烫得他掌心枯烂,他直接往净念道师身上插了过去。
净念道师躲开金箭,几下就破解开他的法术,将他掀飞。赢破像抹布被丢在地上,口吐鲜血,眼中有肃杀之意。
净念道师飘飘然起身,兰花手起势,腰间葫芦瓶飞出被打开,里面泼出滔天符水,巨海般向二人冲去。
这一烫下去,怕是要将他们两个人全熔了。
孟枝枝立马捏决,开启一道金盾,双手强撑住。护她剑在主人强烈的意识下,寸步不让,誓死捍卫。它逐渐变大,成半人身高,挡在二人跟前。万丈红光,拔地而起。
一剑抵万海。
此刻,赢破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吐了一口鲜血,怨毒道:“该死的人是你。”
他长袖下现出一把匕首,仿佛想以野兽搏斗之势,去应对净念道师。
事到如今,他一点不会再忍下去。
孟枝枝顿时感到后怕,她大喊:“不要靠近他!”
赢破听不进她的话。
借护她剑牵制净念道师之际,他宛如灭世修罗,踏出一条血路,一把匕首直直地朝净念捅了过去。
孟枝枝心急如焚。
赢破完全不知道他要面对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
她大喊道:“快停下,赢破,你听见了没!”
此时,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枝枝,我来帮你!”
孟枝枝一扭头,发现竟然是冥漆。
冥漆眼冒绿光,双目盯紧孟枝枝刚刚用法术制造出的割裂之处。他周身突然冒出数只幻象鼠影,无数鼠影冲去,为孟枝枝支撑着金盾。
冥漆大喊一声,鼠影瞬间增大数倍。
扯——
他死死咬住了赢破的衣摆。
孟枝枝赶紧向赢破冲了过去,紧紧抓住了他的匕首。
她的手瞬间滑落血痕,染红了匕首冰冷的刀锋。
她道:“别中他的计。”
她雪亮的双眼望着他,她双唇失了血色,嘴角向下轻撇,仿佛是被痛苦压褶。
赢破眼神一空,她的血一滴一滴掉落,仿佛沙漏一样不可阻挡地往下涌出。
——血流尽,人是会死的。
他的心中突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啪嗒啪嗒——
血坠落的每一声都像是掉在他的心尖上灼烧。
他立马松了手,道:“你疯了!”
孟枝枝道:“我很清醒。”
她趁他松力,丢开匕首,又一脚踢得远远的。
她面部皱得痛苦。
赢破气道:“你是白痴吗?徒手接刃?”
孟枝枝气道:“要不是你轻举妄动,我会这么做?说来说去,都要怪你,叫你不要冲动,你怎么就不听呢?”
她骂得干脆,只见赢破却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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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住了她的伤口,将嘴里的鲜血渡了进去。
她一时愣住,掌心的疼痛渐渐变得轻了些。
净念道师一见道:“你竟还会救人?上天不长眼,竟让你拥有这样一身能治愈的血肉。”
孟枝枝立马将他推开,道:“救人不是这样救的,省省你的血。”
赢破眼睫垂落,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从桂花香囊里掏出一个碧玉瓶,一闷瓶将咒水倒在了掌心里。
孟枝枝又从衣裙下撕扯下一块布,迅速包扎了一番。抬头一看,赢破正望着她,他薄唇上还沾着鲜血,红得十分艳。
净念道师冲孟枝枝道:“只要把他留给下,我可以放你走!”
孟枝枝红唇微掀道:“你以为我会信?”
护她剑此时被那葫芦里的海水冲击得往后退了一步,孟枝枝身为主人,察觉得比他人灵敏。
她捏诀,支撑起护她剑,往前推了一步。
她冲赢破道:“看见没,如果刚刚你冲过去,就正中他的计。整个房屋里已经全是符水,你只要一出护她剑的庇护圈,立马就会被他捉住。”
“行了,你先一边儿去。”她又将他护在了身后。
赢破这次竟然没有反驳她,拖拽着残破的身体,安静地呆在她身后。
她冲净念道师道:“哼,不就是净身咒,以为我不会吗?”
她也重复念出:“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急急如律令。”
咒枣与护她剑并行,形成一道严实的金色防线。
她心知净念道师如此冲击护她剑,必有阴招,现在先抵抗一阵,让赢破先恢复伤口,恢复战斗力,待对方先出招。
这时冥漆也跑到孟枝枝身边,刻意远离赢破。
孟枝枝一见,道:“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他探出头,欲哭无泪道:“我、我没找到小桃仙,一听说他们请道师来驱你邪,赶紧来救你出去啊。”
冥漆见净念道师一打二打得这么猛,又是法器,又是符水。
没想到这个道师这么厉害,他躲了许久,看他们打斗,不敢下来,怕被法术击中,小命都没了。
要不是见情况危机,他还下不了现身这个决心。
净念道师又见一只小妖冒出,眼中是无尽贪念。
他道:“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净念道师将葫芦瓶收走,双手夹住数十张朱砂黄符向他们抛去。
孟枝枝对身后二人道:“你们要小心,他傀儡术了得,不要让黄符纸近身!”
孟枝枝手握护她剑,一剑斩出千钧气势,横切黄符。黄符纸在半空中就被拦腰截断,顿时火焰通明,焚烧殆尽。
净念道师又是数张黄符掷来。
冥漆看见黄符转了个方向,朝自己追来,吓得直接化出真身,四处躲窜,那黄符紧跟不舍,他上蹦下跳。
前方惊现一只苍白的脚。
他差点刹车不及。
抬头一见,是赢破那张阴沉的脸,吓得要往后跑。
但一回头,黄符就在身后。
他大喊:“救命。”
10. 第 10 章
孟枝枝一看,立马提剑向挥着黄符的净念道师刺去。
净念道师将法铃掷了出去,法铃瞬间变大,大如鼎钟,一只黄老虎幻影从铃身的虎纹而出,缠绕铃身周围,老虎张开大嘴,露出獠牙,冲孟枝枝咆哮。
孟枝枝道:“护她,破它。”
又是一剑打老虎。
老虎也不甘示弱,仗着自己幻影之躯,打不散,死不了,直奔孟枝枝软肋而去。
孟枝枝一边打老虎,一边要控住净念道师不要抛符,还要警惕自己被控制。
一时缠斗得紧。
冥漆这边以为自己大祸临头,死期将至,吓得呆滞。
一道金光乍现。
黄符纸焚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一回神,灰烬飘落漫天,红星在空中若隐若现。
他回头。
赢破一身杀气,两把金弓护他左右,铮铮金光,宛如神佛临世。
竟然是赢破拉起金弓救了他。
冥漆呆住。
他一声谢谢即将落在嘴边。
赢破一把从地上抓起了他,捏得冥漆舌头一伸,眼珠上翻,五脏六腑移位,差点口吐鲜血而亡。
冥漆赶紧幻化人形,挣脱了出去。
赢破低头看向自己五指,屈了屈指节,问道:“你怎么不死?”
那一声竟是天天真真的疑惑。
冥漆吓得大叫:“鬼啊!”
然而黄符纸扑面而来,容不得一人一妖闲聊。
冥漆再不敢化真身,怕被赢破捉住捏死。他跳到赢破身后,那架势更像他躲在赢破身后。
赢破再次结印,使出咒枣术·金弓,射出雷霆金箭,那金箭似乎与之前不同,带有黑气微光,有着闪电状的衣带,细看才能发现差别。
他感受内心有一股汹涌澎湃的凶气,想释放出去。
心念一起,手落出的金箭便威力强大几分。
每射出一发,身上好了的伤瞬间被金光烫破数道口子,鲜血淋漓。
然而他仿佛不知疼痛,也不知疲倦,不断射出金箭,伤口越落越多。
冥漆在他身后看得都呆了。
他看见赢破身上的衣服破烂,更能看清赢破的伤很快被治愈,皮肤恢复白皙,显得一尘不染。
这恐怖的治愈能力。
他揉搓着眼睛,发觉真不是自己的错觉。
净念道师这次再看赢破,眼中垂涎欲滴。
他突然仰天大笑,“本道师改了主意。赢氏子孙,你们打不过我,你若现在投降,我可以留你一命,只要你将你的肉分给我,不过黄毛丫头和那小妖我得拿走。”
赢破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道:“你想要孤的肉?”
他半是癫狂状道:“你也想要孤的肉。孤的肉,哈哈哈哈。”
冥漆一见他这副不正常的样子,偷偷从他身后爬出更远。
赢破笑着笑着,笑得几乎眼泪都要掉落出来,他浑身已经不能用狼狈来形容,而更像一个腐烂的空壳,仿佛只有那股疯念还支撑着他,驱使着这具非人的身躯。
由此看,他那突如其来的笑意更像步入了穷途末路。
他终于开了口。
“孤可以答应。”
冥漆头皮发麻。
他要出卖他们?
“不过,孤有个条件。”
净念道师迫不及待,“你说,灵丹妙药、奇珍异兽、杀生法术或是……人,只要本道师有,都可以给你。”
赢破又是闷笑几声,身体随之颠簸,似站不稳,随时都要坠落下去。
“好啊。”
他面色一凝,满目阴冷。
“孤要你死。”
说罢,万箭齐发,头顶雷轰。
赢破眼中只有金光万道,那金光耀得他眼珠子通白,满脸豪横,杀意在心中屡止不熄,瘦弱的身躯竟有癫狂之象。
冥漆想跑,但刚跑出没几步。
他肩膀受到金箭重重一刺,弹飞了出去,鼻腔里一股鲜血涌出。
房屋里金箭乱飞,不分敌我。
净念道师不光术法了得,功法也厉害。在这乱象之中,不过中了一箭,也是擦过袖子,袖子破了个口子。
他飘立空中,金光不渡其身。
他结印念道:“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无量度人。同悲同喜,天地同心。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话音刚落,天空聚滴成水,水迹一笔一划,现出金色符文。此乃同悲同喜咒,是傀儡术中的一种。
他能用水画符!
难怪刚刚他使用葫芦喷出符水,是把整个房间都变成了他的画符场。
如今只要水不干,他想要,就可以随时随地用水画符。
孟枝枝在心中着急,她对着手中的剑道:“护她,我们要拼力一击,得快点出去!”
护她剑顿时变大,本来半人身高,如今比孟枝枝还要高出半个头,剑身也涨得比人的腰还粗。
孟枝枝拿着巨剑,冲法铃的宝顶砍去。
这边,净念道师的同悲同喜咒应验在赢破和冥漆身上。
二人面面相对,冥漆想逃,脚却动不了。
他看着赢破朝他走过来。
赢破半张脸已被烧得露出白色骨骼,宛如修罗恶鬼,而他的治愈能力又在起效,让人联想到一个永远打不死的恶鬼,心中更加觉得可怖。
冥漆急得汗毛倒立,冷汗不止,喊道:“你别过来啊!”
赢破脸越来越臭,他也不能控制自身,只见自己贴离那只臭老鼠不过一尺距离。
净念道师盘腿在半空,他闭着眼,像打坐一般,周身有无形之盾纹挡住金箭。
他幽声一出,仿佛放大了数十倍,道:“掌。”
啪——
冥漆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赢破完好的半张脸上。
那声音清脆响亮。
赢破被打偏了脸,他咬牙切齿道:“你、该、死。”
他转过头,显出那红色血管交叉下隐隐可见白色骨骼和鲜嫩肌肉的半张脸。
冥漆看得想吐,双腿跟着软了下去。
他疯狂摇头:“不不不是我,是是那个道士控制我。”
又听净念道师道:“你杀意太重,让你与他人情绪相通,能平息你的杀意。”
赢破心中翻涌着冥漆恐惧、害怕、想逃的情绪,扰得他脑仁疼。
他舌头被同悲同喜咒压制得死死的,冥漆捋不直舌头,他也跟着不行。
净念道师抛下一问。
“你心中可有悔意?”
赢破破口大骂:“悔、你、妈!”
净念道师道:“再掌。”
冥漆脚想后溜,手却往前伸。
啪——
又是一巴掌。
他哭天抢地道:“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赢破又被扇偏了头。
他接连两次被打偏了脑袋!
脸边黑色碎发杂乱,眼中是戾气横生,胸中杀意不止。
他身侧捏紧双拳,脖颈青紫色的血管暴起。
“你们都去死吧。”
此时,赢破竟然有挣脱之感,魔爪朝冥漆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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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念道师上前阻拦,一掌拍在赢破身上。
突然,屋内原被赢破操控得乱飞的金箭都齐齐朝他们涌来。
净念道师被刺中数箭,满口鲜血喷洒,染红了他白色胡子。
他立定身形,堪堪稳住。
但赢破和冥漆都被金箭击飞出去。
净念道师见状,赶紧去收复金箭。
无论是这神仙肉还是鼠妖,他都要活的。
此时,法铃自发出低沉嗡鸣一声,宛如丧钟敲响。
孟枝枝破铃而出,护她巨剑剑身上出现一道手臂长的裂缝。
她浑身大汗淋漓,头发汗湿,贴着脸边。
“冥漆!”
净念道师手握数支金箭,向她刺来。
孟枝枝以一剑挡之,脚下往后擦动,与地面擦出朵朵火花。
护她剑对抗金箭,净念道师故意往护她剑裂缝处攻击,剑身受着重击,顺着裂痕又裂开几道蛛网纹路。
孟枝枝很是心疼。
她赶紧从香囊取出咒枣,丢了出去:“爆。”
强烈的爆炸击退了净念道师。
孟枝枝在地上翻滚一圈,滚到了赢破和冥漆身前。
她捏诀,指尖现金光,将一人一妖身上的水符咒烤干。
咒术解除,二人再不用同悲同喜了。
赢破和冥漆重伤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孟枝枝解咒之后,自己也几近力竭,只能将护她剑插在地面,勉强支撑自己不倒下去。
不远处,净念道师承受了大部分的金箭,看上去还能站立,步伐略微有异。
孟枝枝更加意识到,双方实力悬殊。
净念道师见自己法铃已毁,捆仙绳也被他们弄断了,心中觉得大亏。
这三人他必要到手。
他道:“你竟然能坚持这么久。”
孟枝枝舔了舔发干的唇,声音微微喘息道:“坚持这么久,不很正常?”
“而且,老头,你活了恐怕有上百岁了吧,打我们几个小孩儿,你害不害臊?”
净念道师不屑道:“不要以为激将法会对本道师有用。修行之人,从来不以皮相取人。”
“二神,出来罢。本道师累了,就由你来给他们一个痛快。”
孟枝枝心底一凉。
一个头戴面具的人出来了。
这是要开始跳大神了。
二神个头矮小,右边腰间配一面红鼓、一个鼓槌,脸上戴着青黑面具,那面具似神似魔,像是阴森凝视,说不出的怪异。
净念道师就地盘坐,敲着木鱼,念着道经,低沉的声音像魔咒,每个字都听得清,但脑子很难记住,想跟着念也跟不上。
这就是咒语的精妙之处,咒语难记、难念,所以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学得会,除了勤加练习,天资更加重要。
只见他每敲一下木鱼,孟枝枝就觉得身上酸痛更强一分,五感都被放大,到最后酸痛如麻,浑身宛如有蚂蚁攀爬啃咬。
冥漆疼得在地上打滚,“好痛,别敲了,好痛啊。”
赢破靠在墙面躺着,掩着眸子,眉头紧皱,他的脸色惨白成一片,四肢微颤,唇瓣失色,随时都要昏过去。
二神敲击鼓面,跳了起来。
舞步怪异,似群魔乱舞,张牙舞爪,一会儿摇头晃脑,朝三人探身而来。
二神用鼓槌敲击鼓面,每咚一声,鼓面振动,上面一层深红色粉状四散开来。
哐当一声。
护她剑掉落在地。
孟枝枝倒在地上,七窍流血。
11. 第 11 章
孟枝枝手似有千钧重,颤抖地从香囊中掏出白瓷瓶。
她口含鲜血,说不出声,只能双唇嚅动。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视之不见,听之不闻。金光速现,覆护吾身。”
白瓷瓶口涌出金色的咒水,金水化作一道金光罩衫现诸她身上,隔绝了二神敲鼓带来的攻击。
她将鲜血吐了出去,大口大口喘气。
不待停歇几口气,又将白瓷瓶对准赢破和冥漆,疾速念出刚刚的金光神咒。
如今他们三人都有了金光防护。
但,赢破和冥漆都已丧失战斗力。
她能看见那二神的攻击是冲她来,净念道师敲木鱼念经想放大他们的五官感识,他们身上的伤口越痛就越没有反抗之力,但二神独独攻击她,想来也是知道她还能再战。
孟枝枝猛地给自己嘴里塞了好几颗咒枣,恢复体力。
她手执剑,对着二神。两人宛如擂台上的两个武士。
孟枝枝刚举起护她剑,就见二神敲了一下鼓面,他脸上的面具一变,从青黑色变成了赤红色,表情是满脸怒火。
护她剑上突然冒出一根绿芽,绿芽瞬间长成枝桠,很快枝桠一分三,三分九地生长。
孟枝枝感觉手中剑的分量顿时变得很重,胳膊都快要拖不起来。
护她剑护主,自我焚烧,剑身烧出紫红的火焰,然而那枝桠烧不断,只能烧掉上面的绿色叶子。
这样也使得剑身的重量轻了一些。
孟枝枝勉强能挥剑。
她一剑劈向二神的面具,二神闪躲,又一敲鼓,鼓声比刚刚要重。
护她剑身上的枝桠一瞬又冒出绿叶,还长出了朵朵深红色的夹竹桃。
孟枝枝心道不好,夹竹桃有剧毒。
刚刚难道那鼓面上的深红色粉末是夹竹桃的花粉?
护她剑紫红色火焰又冒了上去,将绿叶和夹竹桃烧得干净,只留下黑焦的枝桠。
孟枝枝心知,得速战速决。
不能让二神有敲鼓的机会。
她提剑近了二神的身,几乎缠着他。
二神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一下。
难道他怕自己剑上的紫红色火焰?
孟枝枝心里有了点底气,开始近战攻击。她不偏移以二神为中心三尺的地方。
她快剑斩向二神的鼓,二神一挥鼓槌,那深红色的鼓面眨眼跑到了左边。
看来那鼓面能自己动。
她又斩向二神持鼓槌的手,二神立马敲了一下鼓面。
孟枝枝一个灵活转身,向他身后逃去,朝他背后一砍。
只是她动作慢了一点,只砍下面具后的一截绑带。
待二神再一转头,那面具上的怒脸变成了蓝色的悲脸。
孟枝枝朝他正面刺了过去。
二神用鼓槌去挡剑。
他在护着他的面具!
孟枝枝毫不忧虑,连续朝他面中砍去。
二神毕竟靠敲鼓攻击,敲鼓速度比不上孟枝枝挥剑的速度,他为了护面具,鼓槌挡在身前,被护她剑削断。
他连连后退,孟枝枝乘机刺进面具,剑尖往上一挑,面具飞了出去。
那面具下,一张悲哭的脸现了出来。
孟枝枝愣道,“小桃仙?”
小桃仙是夹竹桃精,和冥漆一样,都是她在皇宫认识多年的朋友。
小桃仙边哭边骂道:“孟芷,你快宰了那臭老道士,他娘的,竟然利用本姑奶奶跳大神害人,这不是毁我道行吗!”
原来又是傀儡术。
到了此时,孟枝枝总算知道为什么净念道师这么厉害,又不被仙门之人针对。
在这个世界,修行之人一旦杀了人,就会沾染邪气。但他用傀儡术控制了妖怪,让妖怪杀人,而自己手不染鲜血,就可以规避这条规则。
小桃仙如今的表情和面具上的表情一模一样。面具哭,她便哭。
孟枝枝心道,难道是同悲同喜咒?
这面具似乎不一般。
她试着将面具一分为二,但只能在上面留下几道深深划痕。
这面具戳不破。
她心中杂念一过,护着身后一妖一人,对小桃仙道:“你现在能控制你自己的身体吗?”
她多有提防,实在不得不防。
小桃仙流泪不止,骂道:“我难道还会害冥漆吗?还好你将面具挑了下来,我控制不了情绪,身体还勉强能控制。哼,我可不像冥漆那个大傻瓜,我比他厉害。”
冥漆这时躺在地上弱声道:“枝枝,是小桃仙告诉我有道师要来驱你和小皇帝的邪。但她突然失去了联系,我就想着先一个人救你出去,再寻她。”
小桃仙听了,怒道:“还不是这个臭老道士掳了我!”
“我可是玉坤山弟子,老道士,你不怕我师门向你寻仇?”
净念道师幽幽地睁开了眼。
“玉坤山算什么东西?”
小桃仙道:“哈?好大的口臭!我玉坤山乃一流仙门,你一介杂碎散修岂敢妄议!”
她说完瞅了一眼孟枝枝,“没说你跟你师父,你闭嘴。”
孟枝枝:“……”
她没打算说话来着。
而净念道师不知被触了哪根龙鳞,他露出阴沉的表情,道:“你这桃精,冥顽不灵,屡次出言不逊,玉坤山作为仙门,不好好育人,引妖入道,洞府中妖怪众多,美其名曰万物平等。让你这低劣妖精修仙,简直亵渎天道。本道师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小桃仙气得牙痒得很,对着孟枝枝道:“孟芷,快来揍他,把他揍得连妈都不认识。”
“我来助你。”
她一双深红色眼睫骤然长长,眼珠也变成了深红色,半边脸上显出夹竹桃花纹,妖冶又绝色。
孟枝枝提着护她剑,剑上的枝桠焕发新生,不过这次枝桠不再四处乱长,而是顺着护她剑的裂缝补了上去,紧贴剑身,远远看上去还以为剑上刻有桃枝纹。
她觉得这应该是小桃仙的本体元神。
护她剑的重量一轻。
她以剑起势,郑重道:“护她,就交给你了。”
孟枝枝不是剑修,在剑术上,之所以能与净念道师打斗,是因为剑灵的存在。
剑灵为剑而生,天生会用剑,就如同人操控自己的身体,行云流水。
剑身亮了一下红光,以回应主人。
一剑一人,心灵相通。
净念道师从地上飞起,二人打斗起来。
趁着他们缠斗,小桃仙和体内的傀儡术抗争着。
她紧密关注着战事,目不转睛,冲一旁道:“你们两个死了没,没死赶紧滚起来。让孟芷一个女孩子去单打独斗,你们两个男的还趴在地上,丢不丢脸?”
冥漆一见小桃仙出现,身上的伤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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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有多痛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小桃仙身边,仿佛花了几百年那样艰难。
再颤颤巍巍掏出咒枣,那手抖得跟筛子一般。
“水灵,你受伤了没有?要不要吃几颗咒枣,刚刚枝枝偷偷塞给我的。”
小桃仙瞪了他一眼,“说过多少次了,叫小桃仙,别叫我水灵。你叫我水灵,别人一听不就知道我是个妖精。我以后可是要修炼成仙的!”
“还有,你这个没出息的,只会躲。你躲来躲去有什么,还不是被人追着打了个半残?”
冥漆被戳自尊,也不觉得难受。
他挠了挠头,笑呵呵道:“我知道,还是要靠你。我没你厉害。”
小桃仙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赢破,不知想起了什么,闷哼一声,道:“孟芷跟你一样也是个蠢蛋,你一个妖丹尽碎的废妖也敢单独来救人,而她为了这么一个废物留在人界,白瞎了她的眼。”
冥漆听小桃仙这么一说,吓得赶紧去看赢破,还好对方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早已不知什么时候昏迷过去,不然他怕赢破这时趁着小桃仙身形不便,要她的命。
他胳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恩,这个鬼皇帝肯定会跟人拼命的。
他连净念道师都敢冲呢!
小桃仙眼神凛然。
她能清晰地看见,孟枝枝和净念道师打斗正占下风。
毕竟孟枝枝修炼的不是杀生之术,而是治病救人之术,也就是让万物生长之术,主净化驱邪,而非与人相斗。
剑灵会因主人强而强,也会因主人弱而弱。哪怕她加了半个本体元神在剑上,让护她剑身增添夹竹桃剧毒,但孟枝枝没有那个臭老道狡猾,总是不能一击毙命。
臭老道活那么长,修为在孟枝枝之上,孟枝枝体力消耗太快了。
局面渐渐难看起来。
小桃仙道:“喂,你还有力气没,快助我脱离这傀儡术。”
冥漆答:“有。”
他将手放在小桃仙肩上,眼冒绿光。一阵充沛的灵气涌进小桃仙体内。
小桃仙道:“别逞强,你那妖丹碎片要是再炸开,别赖我头上,我可不会给你修。”
冥漆心想,小桃仙果然是面冷心热。
他道:“我能坚持得住。”
小桃仙再不多话。
孟枝枝大口大口喘气。
她感觉自己浑身像浸泡在水里,抬起一只腿都觉得费力。
她一直在强撑着。
与净念道师几个回合下来,护她剑破损得越来越严重,那蛛网状的裂缝遍布整个剑身,如果不是小桃仙用本体元神强行缝补住,恐怕只需要一击,护她剑就要断裂开来。
净念道师道:“你还要打?”
孟枝枝下巴滴着汗水,眼神坚决道:“打。”
她保护同伴的心不会因难而退!
“你与你师父真像。”
孟枝枝想他自诩厉害,但她从来不知道。就算是上一世,他也是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去。赢破成了魔君之后找过他寻仇,他最后是死在了赢破手里,下场属实不太好。
他如果真见过师父,那师父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她?
孟枝枝道:“我师父如果知道你伤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净念道师笑出几声,道:“看来你师父什么都没告诉你。”
他飞到半空中,“与本道师相比,她又算什么东西?”
12. 第 12 章
净念道师从怀中又掏出一枚法器——一顶通体白色的玉如意。
那玉如意让孟枝枝感觉到陌生至极,她两世都未曾见过。
她心头猛地察觉不妙,提剑往后奔去,对小桃仙他们喊道:“快跑!”
“晚了。”
他将玉如意抛到空中,玉如意发出刺眼的白光,它身上宛若有云浪涌动,似一道强大的神意降临。
净念道师念诀,双唇动得飞快,又是什么天啊山啊,又是什么乾啊神啊,听不清楚。
但落尾几句掷地有声。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孟枝枝很快意识到这是净天地神咒,是在法术中几乎最难的净化咒语。
净天地,便是净化天地,使万物回到初始状态。
混沌生天,万物初蒙,鸟兽懵懂,一切生长化为无。无就是婴儿,胚胎,一颗待孕育的种子,无知净念。
这种大净化术,是孟枝枝还没学得会的法术。
他用净天地神咒一下化去了她的金光护体。
孟枝枝感觉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停滞一瞬,紧接着血液沸腾,血管仿佛要爆裂开来。
她毕竟是人,是人必有各种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但这些情念也是她自己本身,这一化,就是化她的本身。
她的身体被人撕扯到极限,每一处都让她痛不欲生,护她剑见状,全身泛着红光,马上用剑身托住她的后背,不至于让她倒在地上。
小桃仙刚刚脱离傀儡术,双手起印,一道桃花色的光粉,卷动着周围气流,冲起一道屏障,护着了身后的冥漆和赢破。
从这些桃花色的光粉中还分出一道分身包裹在孟枝枝周身。
小桃仙道:“怪不得你都活了上百岁没成仙,还能老不死,原来是会净天地神咒让自己返老还童,但我天生地长,是花,是树,也能是种子,你再化能将我化去哪儿?”
小桃仙手印结着,走到孟枝枝身旁,低声道:“撑着,别死了。”
孟枝枝眼睛红了一圈,眼睫上夹着泪珠。
她真的好痛,好痛。
她哪里都痛,痛到撕心裂肺,痛到再也忍不住哭。
她一直坚忍着,为了同伴要硬撑着。
她又痛又怕,怕自己会死,同伴们会死。忍着恐惧,一直忍到刚刚,这神咒一化,使得她再也忍不住,满脸都是泪水。
她气息奄奄,艰难道:“小桃仙,你小心,那个玉如意是道家神、神圣法器,净天地神咒威力巨大,千、千万……”
小桃仙不悦道:“不能说话就别说了,他法术再怎么厉害也是人,不过是个活了上百岁的糟老头子。”
她横在孟枝枝身前道:“我是玉坤山的弟子,更是活了三百年的小桃仙,保护你们几个蠢蛋绰绰有余。”
小桃仙话音刚落,就冲了上去。
孟枝枝目光也随着她,身体不由地想跟着翻过去。
她想抓住小桃仙的衣服,拦住她,但疼得根本动不了。
孟枝枝躺在护她剑上哭,又对自己愤怒,锤了一下地面,道:“不许哭,还没结束呢!”
泪眼朦胧中,一只修长的手附到她脸上,为她擦泪。
她一时愣住。
赢破一张苍白的脸,眉头紧紧皱着,只是那眼神似有千般疼痛,他也被影响得很严重。
孟枝枝心中震动,下意识止了哭声。
赢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净念这法术之下,他看见孟枝枝哭,心中万般难受滋味,只想为她拂去泪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自己眼睛里正透露着一股心疼。
他道:“别哭了,真丑。”
孟枝枝却傻愣愣地看他,眼泪从脸庞滑落下来,嘴不由地撅了起来,少见地在他面前露出少女娇俏的姿态。
她道:“你才丑,你最丑!事情还没结束,我才不会放弃。”
赢破又静静地将她脸上那滴的泪珠擦去。
她现在计较不了太多,道:“你快把扶我起来,我得看着小桃仙。”
赢破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他身上的咒枣也用光了,凭借着一股意志力来到她身边,现在能做的只有如此。
孟枝枝现在没有男女大防的想法,她和她的伙伴们如今都命悬一线,如今正是生死存亡关头。
每个人都深知这点,拼了命护住彼此,想要活下去。
她靠在赢破怀里,紧张地看着局势。
现在吃多少颗咒枣都没有用了,咒枣只能治伤,而在净天地神咒这种强大法术下,万物归真,返璞归真又怎么能算得上伤呢。
上一世难道净念道师也是用的净天地神咒将赢破炸成那个样子?
孟枝枝心里突然有了答案。
只是为什么最后净念道师放弃了?赢破是神仙肉,依照净念道师如此贪婪的个性,最后怎么会不要了?
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小桃仙入了玉坤山有段时日,她深知净念道师念出的净天地神咒之所以能起这么大的威力,源于那顶玉如意法宝。
世界之中,人跟妖魔鬼怪等精灵不同,妖魔鬼怪有天赋神通,自身就可以变为法器,不需要咒语,就能使用法术。
就像是剑灵,能不说咒语,就对自己的剑身能用法技。
但人若想要使用稍微厉害一点的法术就得要咒语,光咒语辅助不行,必须借助法物才能实施得出来,比如符水、咒枣、法铃、捉妖绳。
只有至纯至真的法器,才能催使这么强大的力量。所以要破这咒术,除非打破玉如意。
小桃仙直冲着那顶玉如意而去。
净念道师看出她所想,道:“低劣妖精,也敢玷污神器?!”
他再次念起净天地神咒,这次念得飞快,那顶通白的玉如意在空中周身的云浪翻滚,声势浩大,仿佛要把小桃仙都卷进去。
小桃仙身后惊现绿色翅膀,朵朵妖媚的夹竹桃在上面盛开,她大展翅枝,翅枝尖尖反倒往前越来越长,像长了倒刺,往玉如意的方向包裹进去。
现在就看是玉如意先吞没小桃仙,还是小桃仙先吞没玉如意。
但玉如意似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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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更胜一筹,它周围云浪泛出的白光刺眼,几乎要将小桃仙和她的翅膀吞噬。
远远看去,小桃仙似乎在向一颗热滚滚的白太阳扑去,有种灰飞烟灭之兆。
此时冥漆大喊道:“小桃仙!”
他赶紧释出妖力,助小桃仙一臂之力。
孟枝枝也拼劲全力,对护她剑道:“护她,快把小桃仙的元神还回去!”
护她剑听令,周身燃烧紫红色火焰,剑身缝隙上碧玉的枝条下意识松了触手,往小桃仙的身体里飞去。
元神离剑,护她剑也失去红光,剑身变回普通吊坠,剑身遍布着像鱼鳞一样密密麻麻的裂缝。
护她剑再不能用了,剑灵也彻底没了反应。
孟枝枝将它捧在怀里,眼神悲伤。
这是她的选择,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为了自己,也为了同伴们。
她心中默默跟师父,跟护她剑说对不起。
她将它好好放回香囊之中。
屋内白光灼烧刺眼,小桃仙的翅膀在燃烧,他们所有人都要被吞噬进去。
她忍不住吐露心声,道:“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净天地神咒太厉害,是净化最强术,我刚刚偷偷试过,咒语太难了,我记不住。如果我会了,也许能让玉如意听我的命令,虽然几率很低,但也有希望。”
法器一般认主,除非先驯服法器,才能让法器更换主人。她没有玉如意那样的法器,如果剑灵还在,或许还能充当。
说着说着,她心中后悔无比,道:“我该好好听师父的话学习法术,不该犯懒,要是学得会了,就不会这样了。”
一道身影被白光击飞出去。
小桃仙身后翅膀粉碎成灰烬,她躺在地面上,身下是一片血色,她的身体渐渐化成了拇指姑娘大小。
冥漆冲了过去,将小桃仙捧在手里护住,“小桃仙,小桃仙。”
小桃仙喷出鲜血,看见自己变小成这样,她向来最愤恨自己真身只有拇指大小,好不容易化成人形,结果又给这个臭老道打回原形了。
她咳嗽好几声,骂道:“冥漆,你不许看,看了就给老娘自戳双眼!”
冥漆见小桃仙还能骂人,赶紧闭住双眼,“我不看,我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小桃仙盘坐在他掌中,双手环抱胸前,面色不虞。
刚刚净念老道先是受了赢破的金箭,已是重伤,如今她用自身当法器,给他重重一击,他早该被打得半死。
不过玉如意毕竟是道家神圣法器,护住了那老道。
但老道也受伤不轻,想来短时间不能再念法咒,还能再拖延些时间。
在他下次念出净天地神咒前,得想出一个办法。
她对孟枝枝道:“我不会咒语,你能不能念会他的咒,我来充当你的法器。他不是喜欢返老还童吗,姑奶奶让他返老还童到底!”
孟枝枝艰难开口,道:“小桃仙,我不会。”
眼看走投无路,小桃仙也气道:“你怎么这都不会!”
孟枝枝双唇抿得紧紧的,道:“对不起。”
13. 第 13 章
此刻,赢破突然开口说了话,道:“孟芷,你会。”
小桃仙眼神一亮,“傻狍子,没想到一段时日不见,你也会说笑话了。快念咒,老娘可是三百年妖精,不比他那破如意强?”
孟枝枝回过头,一脸“你在乱说些什么”的表情,道:“我真的不会。”
赢破道:“我记得。”
这下轮到孟枝枝真的震惊了。
她道:“你记得?”
赢破看向净念道师的眼神冷漠,“恩。”
赢破开始道:“我念一句,你跟一句。记着,反着念。”
“急急如律令。”
孟枝枝立马跟着念道:“令律如急急。”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存常炁道,散消秽凶。”
小桃仙嘴角一勾,整个人呲牙咧嘴地爬起来打坐,看冥漆傻乎乎还盖着眼睛,道:“蠢蛋,别傻愣着,快借我点灵力。”
“我来了!”冥漆赶紧将身体里的灵力源源不断输送给小桃仙。
小桃仙将自己化身为一支桃枝,桃枝枝头开出一朵艳丽的夹竹桃,飞去孟枝枝手里。
孟枝枝拿起了桃枝,眼神坚毅,双手结印。
“魔王束首,侍卫我轩。”
“轩我卫侍,首束王魔。”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
“闻知海八,岳五行按。”
地面凭空起了一阵夹着花瓣的风,依托着她和赢破,她胸腔血液沸腾,疼痛难忍。
赢破在她身后,努力将她的身体支起,在她耳边又念一句。
她立马反念出来。
桃枝上露水晶莹,散出点点光辉,是一种柔和的光。
那光比玉如意的白光更加柔和、包容,却拥有着无穷后劲,能以柔克刚。
那柔光不断扩散,壮大,一点点挤压着白光。
净念道师正在打坐恢复,惊异道:“反念咒语?”
他咽下一口未来得及吐得出的鲜血,不顾伤,再度念起净天地神咒。
玉如意起了反抗之势,但始终难敌那柔光。
只因为净念道师慢了一步。
在赢破的引导下,孟枝枝念咒念得越来越快。
孟枝枝她本就聪慧,能在赢破念咒的瞬间反应过来,反念咒语,足以见和一般人不同。
而随着逐步熟练,嘴皮子已经养成下意识反应,不待赢破念出,她已经能念出下一句。
身上疼痛令她感觉脑袋要炸开,但她已不管不顾,在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中,她一心只想冲破那道玉如意,打败净念道师。
那柔光触及玉如意的柄首,原本纯白无暇的玉如意变灰变硬,身上长满了斑驳青苔,像一瞬间老去。
法器受损,神咒威力大大减弱,难以逆转。
净念道师见状,便想抛了玉如意,往屋外跑。
孟枝枝怒道:“往哪里逃!”
柔光瞬间迸发,在屋子里炸裂开,散落一地星光。
净念道师身形一凝。
他艰难转头,束发的树状钗掉落,白色头发瞬间长长,遍及地面。
他的容颜加速老去,脸上的褶皱像溶液一样掉下来,层层叠叠地盖住了眼睛,牙瞬间全部落地,嘴往里缩。
他的声音老态嘶哑,“本道师还未修炼成仙!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下一瞬,他坠落在地,轻得像一件瘦巴巴的软皮。
孟枝枝缓缓回过神,她呆呆地,不敢相信净天地神咒反念之后竟然会使一个人瞬间老死。
那个世外高人一样的净念道师,现在变成了地上一堆不明形状的皮囊,地上一只黑色蚂蚁嗅了嗅,呼朋引伴,不一会儿一堆密密麻麻的黑蚂蚁纷纷爬上去啃噬他,很让人觉得恶心。
但她转而一想,净念道师本就活了上百岁,若作为普通人早该死了,就因为他修行多年,才能活这么多年。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恐怕以净念道师这么高的道行,终究能登上仙梯也说不定。
到时候她和小桃仙他们是不是就死定了?
这样想来,心里一阵后怕。
还好除掉了。
空中,那只玉如意缓缓坠落下来。
孟枝枝伸手去接。
作为道家神圣法器的玉如意已经被反咒催化,原本纯白的玉质变得僵硬如石,灰如烟色。
它彻底废掉了。
“这是千霄宫的祥云纹?”小桃仙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小桃仙没幻化回原形,比起回到拇指姑娘状态,她宁愿当一根桃枝,她盯着玉如意柄首看。
孟枝枝细看那残破不堪的云纹,道:“你确定吗?”
小桃仙翻了个白眼,道:“你还不信姑奶奶我?这祥云纹我都要看吐了,在这里也能碰见,真是晦气。”
“千霄宫仗着自己仙门强势,目中无人惯了,上次仙家弟子猎兽大赛,千霄宫为了赢,伤了我玉坤山五十六位弟子。尤其那个千霄宫贤剑真君座下大弟子云庭气焰嚣张,特别看不起我们这些妖修,要我说,他们人修有什么了不起!”
孟枝枝想起玉坤山是仙门之中的另类,其他仙门皆是人修,而玉坤山的弟子几乎全是妖修,正因为有玉坤山在,才让仙界和人界对妖怪有丝改观,毕竟妖修一心向道,也的确做了不少有利于百姓的事。
小桃仙甩了甩头发道:“这玉如意多半是那个臭老道偷来的。千霄宫挑剔得很,长老弟子个个都乌发靓丽,他这么又老又丑的肯定看不上。”
孟枝枝心想,上一世赢破成魔寻仇回来,守着她讲了一夜他是怎么将净念道师活活折磨而死的。
期间从未对她说起过这顶法器。
如果它与千霄宫有关,净念又与师父认识,那它和师父有关系吗?
她想了想,还是将玉如意收好。
身后,赢破弯下腰,重重地咳嗽起来,薄削的身体变得很重,令他索性直接仰躺在地面上。
孟枝枝连忙为他把脉。
这次战斗,他爆发出来的杀意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净念道师恐怕也没曾想过能被一个凡人重伤。
小桃仙向孟枝枝传来密音:“这个小皇帝不对劲,他没有道行,射出来的金箭威力不似初学者,你跟他什么关系?”
孟枝枝密音回道:“没有任何关系。”
小桃仙道:“我说傻狍子,你当我瞎啊还是聋啊,那小皇帝分明对你有点意思。我怎么听冥漆说你是自己跑来嫁他的?”
孟枝枝内心无语:“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桃仙再想八卦,孟枝枝转头将她塞回冥漆手里。
她对赢破道:“你的身体虽然能够自行治愈伤口,但无法自行排出筋脉中的淤血,先不要乱动,等我为你疗伤,把淤血除干净,就没事了。”她故意探寻了他的心脉,确认他的胸膛里的的确确有一颗心脏在跳动。
这是怎么回事?她分明记得上一世他的确是没有心的,难道因为她重生了,所以赢破也有了改变?
但无论怎么改变,也不可能陡然长出一颗心来。而且为什么偏偏是他?
这实在讲不通。
“我先拉你起来。”
她将手向赢破伸过去。
赢破目光落到她一脸狼狈灰尘,眼神柔和,纤细干净的右手笔直地朝着他。
他一把握住那手,一股暖意从掌心弥漫开来。
她的手很软。
孟枝枝拉起他,将他的手扣住,不知是谁先张开手指,使得这一扣不知怎么变成了二人十指相扣。
她以为是赢破坐不稳,拉着她借她的力,也没多想,反而紧紧拉住他。
她闭上了眼睛,赢破却睁着眼看她。
目光落到她光洁的额头、柔软的脸、小巧的琼鼻,还有淡粉色圆圆的双唇。他心尖突然有点麻麻的,像被鹿蹬了一脚。
他皱起眉头,道:“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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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不舒服。”
这次灭了净念道师,不管她再怎么防备他,事实在此,如果不是赢破,他们根本逃不出来。就冲小桃仙和冥漆都保住了命这点,她心中也对他有感谢。
孟枝枝安抚他,就像她安抚过的那些病人一样道:“是淤血还没排干净,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赢破盯着孟枝枝看。他目光落到二人十指相扣,孟枝枝正紧抓着他的手。他没有撒开她的手,反倒让她一直抓着。
小桃仙和冥漆在一旁偷偷看着。
她道:“还说没一腿呢,你瞅瞅那小皇帝,眼睛都要黏在傻狍子身上了。”
冥漆不敢看赢破,心里依然几分瑟缩,劝道:“小桃仙你别看了,非礼勿视,你这样会弄得枝枝很尴尬的。”
小桃仙道:“我这不是关心她呢嘛!她傻,你也跟着她一块傻啊?那小皇帝一看就不是良人,身世曲折,体质似鬼,说是南元国皇帝,你看住这么个破地方,那些太监都不听他的,当傀儡还差不多。”
冥漆想起一事,道:“那我们把净念道师杀了,现在该怎么办?”
小桃仙道:“要我说,你和傻狍子都跟我去玉坤山。”
冥漆想起自己尽碎的妖丹,老实道出事实:“玉坤山不会收我,我天资不行。”
小桃仙顿了一下,立马道:“不是说了我会帮你修好的吗?这次我带回了仙草,听说对修复妖丹很有帮助!再说什么天不天资,你只不过是妖丹坏了,等你妖丹恢复,修炼速度不比那些人类快?而且我现在可是玉坤山弟子,那些人类还得叫我一声师姐,有我罩着你,你怕什么?”
冥漆笑不露齿,傻里傻气。
“小桃仙,谢谢你愿意罩我。”
小桃仙刚要得意,冥漆又道:“但是,皇宫里有好吃的好玩的,那些凡人也看不见我,我比其他妖过得都滋润,你看你修炼那么累,都快跟螳螂怪一样瘦了。我还是呆在皇宫里比较好。”
小桃仙气得骂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冥漆赶紧哄她。
孟枝枝为赢破排尽淤血后,她缓缓睁开眼。
她问赢破道:“心口有舒服点吗?”
赢破沉了下巴。
她道:“那就好,你再多休息会儿。”
她十指一张,微微挣脱,利落地松开了手。
赢破感觉掌心一空,让他不禁朝空气虚握了几下,那种舒服的填充感怎么都补不回来,看着孟枝枝背对着他朝冥漆走过去,心口又不太舒服,闷闷的,比之前更甚,还突突地往外跳,酸酸胀胀。
他感到一丝难堪。
小桃仙打趣道:“傻狍子,那傻皇帝还盯着你看呢!”
孟枝枝无奈道:“小桃仙,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我不傻,别再说我傻了。”
小桃仙恢复了人形,她哼了几声,道:“你们人类可不就是傻吗?”
“说,跟我去不去玉坤山?”
孟枝枝道:“不去。”
小桃仙立马朝冥漆摊手,“看吧,我就说她也不会去,你输了。”
冥漆一脸痛色,埋怨地看了孟枝枝一眼,他掏出几吊子钱塞到小桃仙手里,委婉劝道:“小桃仙,你省着点花,之前给你的金元宝应该还有吧。”
“我都花完了啊。”
“啊?”
小桃仙不快道:“冥漆你什么意思?”
冥漆委屈道:“小桃仙,在玉坤山上还要花钱吗?”
小桃仙将钱塞进怀里,鼓鼓囊囊,道:“最近弟子们都下山除邪祟了,在人界吃喝住宿,哪样不掏钱啊?”
说完她又盯着孟枝枝,用一种神秘莫测的语气道:“我一回皇宫就闻到有恶鬼的气息。你真不走?”
冥漆也道:“是啊,枝枝,去玉坤山你还能跟着小桃仙一块修炼,留在这里多危险啊。”
孟枝枝道:“我还要去寻师父。小桃仙,你能破除那桥上的结界吗?”
14. 第 14 章
小桃仙道:“什么,桥上有结界?怪了,我进来的时候,没有结界啊!”
孟枝枝听闻,立马奔赴而去。小桃仙和冥漆见状,跟了上去。
赢破站起身子,强稳住步伐,也紧跟着他们。
孟枝枝闯进迷雾,来到桥面上,点地而起。她一飞到桥中心,抛出一颗咒枣,就见咒枣滚落到桥的另一面,又顺着桥面滚下了去。
她恍然,结界真的消失了!
难道这里的结界是净念道师布置的,他一死,结界就失效了?
孟枝枝感到自由近在咫尺。
小桃仙手里握着一枚玉佩,玉佩在发光,道:“大师兄在召我回去,下山的弟子出事了。我现在马上得走,你们跟着我一块出去吧!”
孟枝枝点头,道:“好。”
三人决定要走,只见桥后追来一个仓惶匆忙的身影。
“孟芷!你不能走!”赢破双手紧抓着桥头,那贴满的符纸瞬间灼烧着他的手掌,涌出金色的火舌将他的衣摆燃烧起来。
他死死看着孟枝枝。
小桃仙道:“他不要命了?再在这里呆下去,他肯定会死。”
孟枝枝冲赢破道:“你回去。”
赢破踏出步伐,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脚下步步火莲燃烧,他却步伐坚定,他声声恳求道:“救我。”
他一脚踩空,金色火焰燃成熊熊烈火,将他包裹住。
走不动了,他伸出烧黑的手往前爬行,如临濒死,每一步都显得愈发艰难,一点一点挪动着往她那处去。
他真的是想烧死自己!
孟枝枝道:“小桃仙,冥漆,你们先走。我跟他说清楚,随后再跟来。”
小桃仙看到这副场景也有点傻,道:“这就算要追人,也追得太吓人了,你好好处理,我们在桥头等你。”
冥漆看着孟枝枝的眼神满含担忧,但小桃仙掉头就走,孟枝枝的视线又看着赢破,没有看他,他只好跟了小桃仙离去。
孟枝枝快步走来,一把将赢破捞起,飞于空中,很快将他带离了桥面。
那火焰烧到她身上,手臂到胸前都烧坏了,火苗燎人。
赢破一见状,用残破的双手将她身上的火苗捂灭,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咬破胳膊,将血滴到了她身上,血染过的地方很快就愈合,这是他的补偿。
孟枝枝道:“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赢破固执地看着她,道:“留下来,帮我。我可以将这一身的血肉都给你,无论你要治病救人,还是做什么,都随你。”
孟枝枝看他宛如一张狗皮膏药甩不掉,道:“我帮不了你,你体质特殊,走不出这个别院。而你又是赢氏子孙,千年仙誓,谁都会盯着你。我只是一介散修,没有那么大本事护你周全。接下来的路,你要靠自己,懂吗?”
赢破见她心意已决,道:“再教教我法术。”
孟枝枝看了他半晌,心中涌出无数复杂的念头。
不得不说他求生的本能欲望真的很强烈,令她再一次想起过往。
她还记得刚入宫的时候,车辆缓缓驶进皇都。
她扎着羊角辫,好奇地撩起车窗帘子,看皇都的小贩吆喝叫卖,天真地问起师父。
“师父,人界最厉害的人是长老还是掌门呀?”
那时的她只知道各仙门里最厉害的无非长老或是掌门,不知道人界有官职有贵族还有走卒商贩。
孟慕华喝着茶,笑道:“枝枝这么想知道谁最厉害?”
孟枝枝道:“对呀,我想变成长老,那样就可以使唤别人帮我背书了。”
孟慕华扑哧一笑,又道:“不许在外这么胡说,人界不同修仙界,最厉害的人是天子。”
孟枝枝在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
“天、子。就是老天爷的儿子吗?”
孟慕华放下茶盏,将她抱在怀中,道:“天子就是皇帝,一国之君。天子要保护子民,不受外敌侵犯,要颁布法令,布政施斋,防小人奸利,使国家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是天子的使命。”
孟枝枝道:“他这么厉害吗?那些掌门和长老们一天到晚闭关修炼,都会让弟子去做事情,皇帝要做的事情有这么多啊?”
孟慕华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对,所以枝枝要刻苦努力,学习医术,以后治病救人,这也是你的使命。”
孟慕华的话在孟枝枝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她觉得她要向小皇帝学习,不能一天到晚只想着偷懒。小皇帝做得厉害的事情那么多,她好歹要学会一样厉害的。
又过了两年,学宫熊熊大火燃烧。
那年她八岁。
她抱着一个更小的孩子,哭哭啼啼地拉住小皇帝的衣角。
黑烟呛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怎么样都不愿意放手。
她恳求道:“小陛下,救救我们,我们都是您的子民。”
小赢破回头看她,“子民?”
孟枝枝哭花了脸,道:“对,保护子民是天子的职责。小皇帝,您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我们都仰仗着您的保护,求您救救我们,大家都快要死了。”
小赢破俊美的脸庞泛着一股红润,他纯黑的眼睛干净又纯真。
他道:“你真的认为我是天子,是最厉害的人?”
孟枝枝道:“自然了,师父说了天底下最厉害的就是天子,天子就是您。您一定有办法救大家吧?”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赢破不过是被人囚禁关押的犯人。
师父说她爱说胡话,也是说她幼小不知世事。
她那时只顾着渴求赢破救他们,没有想过他身为皇帝只身出现在学宫已是奇怪。
他浑身上下除了头顶上一根龙簪能彰显其身份,着玄衣,打赤脚,哪里像个皇帝?
当时,学宫里还没逃出去的幼小孩童都是宫外送进来普通人的孩子,等宫人们救出王公贵族的孩子后,再意识过来,火势已经很大了。
没人再敢闯进来救人。
她刚入学宫不久,对学宫地形并不熟悉,她虽然跟着师父修行,但能力尚浅,一个人救不了那么多人,只能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
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孟枝枝道:“我大名叫孟芷,小名叫枝枝。”
小赢破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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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看着她,见她能报出姓名,他脸上的红润又重了几分,似乎为自己对子民的怀疑感到羞愧。
他点头道:“好,我救你们。”
“你跟我来。”
孟枝枝跟在他身后,见他背起一个又一个昏迷的孩子出了宫殿,身上被火烧起一个又一个燎泡。他还不忘把最安全的地方留给她,却对自己的伤始终不吭一声。
当他终于背出最后一个孩子。
她见他站在火海里,回头看她。
她被黑烟迷了眼睛,“小陛下,你快过来啊!”
小赢破看着她,双脚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房梁垮塌得越来越多,身边是阵阵巨响。
她心里着急,赶紧上前把他拉着一块出去。
结果脚刚出来,就被一群禁军团团围住。他们将小赢破带走,不知带到哪里去了。
孟枝枝跟所有人说是小皇帝救了大家,但所有人都说她在说胡话。
那一夜,学宫里从没有出现皇帝,是学宫里的禁军将所有的孩子都救了出来。
皇都百姓对禁军感恩戴德,对宰相樊隆的统领感恩戴德,没有人说起小皇帝只言片语。
她不解,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师父。
师父幽幽叹了口气,很久才道:“枝枝,以后不要再说此事了。我们在皇宫里生存不容易,以后要懂事些,知道吗?”
孟枝枝看出师父的无奈,保持缄默。
从此她将小皇帝藏在了心底里,谁也不告诉。
再次见到小皇帝,是她九岁。
她那时候跟着师父学习治病救人之术,怎么都背不好医书,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天看书,被师父知道后,勒令她不许再看书,端来吃食让她好好吃饭。结果她一下就生病发烧,脆弱又娇气,怎么都不想吃饭,朝师父撒娇耍赖都没有用。
“孟芷,如果我回来,再看见你不吃饭,就罚你戒尺十下。”
在皇宫里,师父对她很严厉。
越是长大,师父脸上的笑容越少,越对她板着一张脸。
她听完嚎啕大哭。
她是真的吃不下饭,但是她也怕痛,被戒尺打手板实在太疼了。
等师父走后,她哭着将饭碗端着出了门。
她走到宫殿里养的一只大黑狗前,哭哭啼啼地将饭碗递了过去。
大黑狗很激动,对着饭碗就舔了起来。
她拿手搓着眼角的泪花,“呜呜呜,小黑你吃快点,一会儿师父就要回来了。”
一道黑影闪过,只听小黑汪汪几声。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抢过饭碗,用手刨食,狼吞虎咽。
他目光凶恶地瞪着小黑和她。
孟枝枝吓了一跳,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赢破。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赢破哐当丢下饭碗,跑开了,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只留下碎了一地的碗瓣,上面干净得不染一粒米。
他不记得她了。
原来,他那么可怜。
孟枝枝从回忆中抽身。
她道:“好,我教你,只教一遍,能记住多少,全看你自己。”
15. 第 15 章
她从香囊里取出一点土壤。
“我用的法术都和驱邪道术有关,就是你见过的金色咒语。那咒语能伤鬼怪,也能伤你。”
赢破如饥似渴道:“我学。”
这个长得像狐狸精一样的少年,和小狐狸一样多疑、易惊动。小狐狸被狐狸妈妈教会保命的生存技能就被赶出家门,自力更生。但他却是出生就被赶出家门,一路跌爬滚打,还从没能学得会生存技能。
她心中念头一起,将手中的土壤分出一半给赢破,道:“那就先从基础的学起。”
少年眼神流动,目不转睛,捧着手中的土壤像捧着稀世珍宝。
孟枝枝说道她手中的土壤曾被仙家食草灵兽产出的灵肥沤过,专门被她用来培育咒枣。只要放下一粒枣种在里面,再使催熟咒,不出片刻就会长出仙枣。
赢破不懂什么是灵肥,只觉得这土壤有股清新的异香。
孟枝枝从腰间的桂花香囊里取出两个小培育药袋,将一个给了赢破。
“你学着我做。”
她把土壤放进了培育药袋里,“培育袋里有咒枣种子,你撒了土壤,再跟我学念催熟咒。”
她盘成莲花腿,屏息敛声,念着师父曾教过她的。
“要记得,这世间每个修行者都有追求的道,而我们奉的道是神农之道。神农勇尝百草,治病救人,是我们医修信仰的始祖。”
说罢,她闭了眼,结了莲花印:“神君在上,借我神力,言出法随。咒枣,长。”
她的身上落满微弱金光,那金光环绕她四周一圈,又落到她腿前的培育袋。
金光不断输送进去,培育袋渐渐鼓胀,鼓胀到极点,一缕嫩芽破袋而出,几乎瞬间长得如手掌大小。
赢破学她,同盘腿,对着自己的培育药袋同念咒语。
“神君在上,借我神力,言出法随。咒枣,长。”
他身上半天没落下金光,只感觉胸口发闷,一股浓烈的窒息感。他低头能看见胸口处正有一团黑色的气,这股气夹杂着闪电状的微光,他顺着本能将那黑气包裹的微光引渡到培育药袋上。
孟枝枝正闭眼感受来自上古时期神农的百药洗礼,源远流长下几万年的传承,体内还有一股源源不断的万物生长之力。
她一一将感受说出,引导赢破。
赢破感受不到那些,什么百药洗礼,什么生长之力,通通没有,引得他烦躁,怕她嫌弃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借来的神农的力量,觉得这黑气微光或许和金光没太大区别,不过都是借助神力去催熟咒枣。
她睁眼去看赢破的培育袋,竟然真的长出了枝桠,虽然比她那个看上去小点,但确实催熟了。
她不由夸赞道:“你果真聪明,学什么都快。”
赢破道:“是不是有咒枣长了出来,我可以像之前一样使用咒术。”
孟枝枝道:“是,但我也告诉过你,这咒术对你而言也是伤害,该怎么使用就看你自己。”
她手指突然一指,道:“仙枣长成了!我来摘枣。给你个瓶子,去接叶子上的露水。”
一个碧玉色的瓶子丢了过来,赢破一把握住。
露水……怎么接?
孟枝枝摘枣快得很,起身一回头,她见赢破拿瓶口堵在叶子下,站得像个木桩。
她无语地走到他身后,托住他的手。
她道:“你看,接露水是这样接的。”
她握住了赢破的手指,用他的食指,去轻触叶子上亮晶晶的光点,那光点唰地一下就落到了瓶子里。
碧玉色的瓶身隐约透明,摇晃一下能看得见里面浮动的流光,似光似水。
孟枝枝道:“这就是咒水。”
赢破微侧过脸,少年唇红齿白,垂落的眼睫像根根羽毛柔软卷翘,眼睑底常常勾勒出一道红线。
他看她的眼神淡淡的,显得几分孤傲,在浓颜姿色下映衬得,恍然有种淡妆浓抹的参差感。
孟枝枝才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行为跟他太过亲近了。
她连忙撒开了手,“你快接露水吧,我去分枣。”
她背过身去,将放在桌上的鲜枣挑拣了出来。她捏了诀,鲜枣金身一化瞬间变成了一颗颗红色的普通枣子。
赢破拿着碧玉瓶递了过去,“接完了。”
孟枝枝刻意错过他的手指,就着空隙接了过去,双手合十字,将碧玉瓶夹在中间。
“丹朱口神,吐秽除气,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两指尖之间出现一颗金珠,金珠落入碧玉瓶中,流光水变成了金水。
孟枝枝道:“咒水有除秽净化之效,普通人服用除了可以解毒,还能净化恶念,去除祟心。”
她又掏出个白瓷瓶,将咒水一分为二,放在了桌上。
现在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孟枝枝脑袋一偏,看着赢破:“会搓丸子吗?”
赢破:“?”不理解。
搓丸子,又叫搓圆子,就是搓着枣子唱咒歌,借助咒歌和枣通灵,能迎来神的赐福,赶走霉运,是一种讨彩头的仪式。
他袖子一挥,道:“这世上没有真神。”
若是有,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他这般造人觊觎?若是有,这世上还会有受苦受难的人?
他从不信这些。
孟枝枝道:“那你学不学?”
赢破道:“学。”
孟枝枝道:“我每次搓了丸子,师父考我试我都过了,还能顺带练习咒语。道法千万,无穷变化,不过再怎么变化,咒语都在咒歌真言之中。”
她教给赢破的东西可谓是最最基础的,正统仙门压根瞧不上散仙这般低劣的修道之法。她既然答应了他,又不想他利用咒术作恶,只能教给他这些东西,也算完成了她的答谢。
赢破拿起一把枣子,他脸色不好看。
孟枝枝已经开始搓起了丸子,嘴里哼唱着咒歌。赢破微张双唇,模仿着她。
二人搓丸子搓了好一阵,四周灵气波动,光辉围绕着他们四周。
孟枝枝敛住灵力,光辉像仙人散花般向四处散去。
她道:“我已经教完了。”
孟枝枝转过身,侧过脸,道:“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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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脚尖轻点,踏风而去。知道赢破在看她,也没有回头。
小桃仙见她出来,道:“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他,他那眼神看你真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孟枝枝道:“你想多了。”
小桃仙将脸凑近,道:“傻狍子,你怎么了?感觉多日不见你,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以前那个喜欢抱着我,朝我撒娇的小姑娘去哪儿了?”
孟枝枝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起,上一世的事她不想多回忆。
一世赢破走了岔路,成魔之后的他不可能被体谅,直接被修仙界视为仇敌。
魔是世间最邪恶者,比恶鬼鬼邪还要恐怖。魔没有是非善恶,为心中欲望而堕落,成为魔意味着选择彻底失去人性。
修仙界的修士们或许对妖还手下留情,毕竟弟子中还有坚守正道的妖修,但他们认为恶鬼邪灵和魔都是不可饶恕的存在。因为所有的恶鬼邪灵将人类视为食物,欲望和饥饿促使他们吃人、害人,比如之前遇见的五奇鬼。魔只会做得更甚,若说恶鬼邪灵吃掉生灵来补偿饥饿,那魔从不尊重生命。
总归她和赢破之间现在已经毫无关系,不用再思考那些。
她道:“我长大了,不能动不动就撒娇。我用千纸鹤去寻了师父的踪迹,千纸鹤一直围绕在皇宫打转,我担心师父还在这皇宫中,没有离开。”
冥漆道:“我也在皇宫四处搜寻,完全没有发现孟医仙的踪迹。”
冥漆也担忧地看着孟枝枝。
他总觉得这次再见孟芷,她整个人仿佛变得沉静,比起以前天真烂漫的小孩样,更像个心思深重的成人了。往日那么掉完眼泪就忘事的小姑娘,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心事。
孟枝枝道:“净念道师的底细不清楚,我呆在皇宫这么久,到今日才知道他或许还与千霄宫有关,这实在太蹊跷了,他说见过我师父,而冥漆说在皇宫里找不到我师父,难道我师父她被谁带走了?”
小桃仙反应过来,道:“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最近这段时日人界和修仙界都不太平,人界突然冒出许多恶鬼邪祟。我听说千霄宫的锁妖塔里还逃出来一只大妖,各家仙门都派了大量弟子下山斩妖除魔。”
“我这次也是为这事下山,谁知道半路上莫名其妙被这臭老道掳走了。世道不太平,真奇怪,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孟枝枝道:“小桃仙,我有一个想法,我先留在皇宫里再去寻一寻师父的踪迹,毕竟千纸鹤就指引的这里。千霄宫的人这次一定也下了山,到时候你要是碰着千霄宫的人,就帮我打听一下,到时候给我传信,我立马赶过来。”
小桃仙道:“好吧,谁叫我小桃仙心地善良,大慈大悲,这次就帮你跑这个腿。以后可别想使唤我啊!”
孟枝枝浅笑道:“好。”
她抱住小桃仙,将头埋在了她的怀中,道:“谢谢你,真的。”
小桃仙摸着她的脑袋,道:“有事别一个人往心里藏啊,你还有我和冥漆呢。孟医仙一定会平平安安,你不要太担心了。我和冥漆永远是你的后盾,知道吗?”
孟枝枝眼眶微湿,道:“恩。”
16. 第 16 章
小桃仙离开了皇宫,孟枝枝随着冥漆一块躲藏在皇宫里。
她先回去了一趟她和师父住过的地方,房间里已经积攒了薄薄的一层灰,自从她和师父走了之后,这里就无人来过。
眼看师父没有在这里,她又和冥漆准备千纸鹤停留最久的地方,皇宫就这么大,总归有一天能够找完。
此时此刻,别院之中。
樊鸣带领着一众将士,身后跟着钱喜。
樊鸣四处巡视,道:“净念道师在哪儿?”
赢破道:“孤不知道。”他盘弄着掌心里的几颗咒枣,压根没把樊鸣放在眼里。
钱喜找了一大圈,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小贵人不见了!”
樊鸣道:“你杀了净念道师,又杀了孟芷?”
赢破不言不语,躺在贵妃椅上,将一颗咒枣抛到空中,用嘴接下,面无表情,下颚扯动,嚼出几分凶狠。
钱喜看得毛骨悚然。
樊鸣上前道:“净念道师是得道高人,作为大国师,护佑南元国三代平安。陛下的疯症,没人比他更加清楚。宰相大人之所以还不放权给陛下,也是因为陛下疯症未愈,陛下莫要让我们为难,修仙者难得,他对我们南元国来说至关重要,还希望陛下说清楚净念道师去了哪里。”
赢破道:“你是聋了吗?孤已经说了不知道。谁知道他是不是怕了孤,跑了。”他扯了扯嘴角。
樊鸣看了他许久,“既然如此,叨扰陛下了。”
赢破冷看着他。
樊鸣迈出步子,稳稳地踏过青石砖,看起来不慌不忙,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看不出一点心思。
钱喜一见,立马跟了上去。
“樊大人,仙师真的死了?陛下杀了两个人?”
樊鸣道:“净念多半死了。至于孟芷,不一定。”
钱喜不懂,道:“那孟芷会跑到哪里去?”
樊鸣下令,道:“将士听令,重搜皇宫!一旦有任何可疑之人出现,你们都给我揪出来!”
“末将得令。”
樊鸣回了樊宅。
一位提灯老仆道:“大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多时了。”
樊鸣随着他穿越黑漆漆的园林,迈过幽幽走廊,来了书房。
门被合上。
他单膝下跪,“父亲。”
书房里有一道玉做的帘子,那帘子里坐着一个人,浓浓的檀香烟飘了出来。
帘子里时不时传出几声咳嗽。
“如何?”
樊鸣道:“净念道师已经死了。”
樊隆稍微停顿,道:“她是仙家派来的?”
樊鸣道:“或许是。”
樊隆道:“或许?”
他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大郎,你可知人界以什么为尊?”
樊鸣道:“至高无上的权利。”
樊隆徐徐倾倒茶水,道:“错了。”
樊鸣低下头,道:“还请父亲赐教。”
樊隆道:“人界以修仙者为尊,修仙者以神为尊。飞升意味步入神界,但神界只是传说中的事,谁也不知道世上究竟有没有一个住着神仙的神域。别看你我二人在皇都手握重权,实际上我们什么都不算。”
“这天下到底是仙门说了算。别忘了,赢氏的地位是如何得来的。”
樊鸣道:“净念不是说过如今各家仙门忙于斩妖除魔,我想他们应该没有空隙来管皇宫里的事。”
樊隆道:“还是小心为妙。孟慕华突然消失不见,孟芷又是她唯一的爱徒,我早有猜测这孟慕华和仙门之人有所关联,此事不得不防。孟芷此时又突然失踪,这事不好办了。”
樊鸣脑子里浮现钱喜口中的孟芷模样,道:“儿查到七年前学宫大火,她曾说过是陛下救了她。”
樊隆缓缓思索,道:“七年前,她不过八岁黄毛丫头。”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坐下。“呵呵,又是七年前,你与她倒是有缘分。”
樊鸣眼神微落。
七年前,他还只是在街上偷骗抢砸的乞儿。
学宫大火之后,需要赈灾,皇都需要调养生息。而他被赈灾的宰相樊隆一眼挑中带了回去,变成了樊家大郎——“樊鸣”。
学宫对别人而言是一场灾难,对他确是幸运。
“你相信她说的吗?”
樊隆目光如炬,烛火在他身后摇摇晃晃,照得他背影高大。
樊鸣道:“父亲怎么看?”
樊隆道:“大郎你知道女子爱一个人会如何?”
樊鸣道:“我不知道。”
樊隆像是追忆,赞美道:“女子深爱一个人,便会甘愿为他奉献一切,为他生儿育女,哪怕明知自己会死,也要顾全对方。”
樊鸣微微抬眼,他似乎在说早逝的先夫人。
樊隆道:“感人至深,是不是?”
他的口吻轻佻,离宫外流传他爱妻如命、不娶小妾的传闻有些割裂。
樊鸣道:“如果是这样,孟芷选择进入别院那就有理由了,可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又要逃出来,是受不了陛下了?父亲觉得孟芷当初在撒谎?”
樊隆道:“比起这个问题,你更应该关心她是否与皇帝同房过?”
樊鸣道:“这……”
樊隆道:“去查查罢。”
“是。”
樊鸣还未走出几步,樊隆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如果没有,就帮帮她。仙家不会要一个自甘堕落的弟子。而她若有了身孕,对我们而言是大大的好事。”
樊鸣微偏过头,没有开口说话,走出房门,合上了门。
他往宅外走,今夜他还要驻守皇城。
提灯老仆走在前面掌灯。
只见宅子巡逻的人少了一些,他便问起此事。
提灯老仆静穆道:“大少爷,昨日小姐来见过老爷,吵着闹着要跟着几个千霄宫的弟子一块去郊外除妖。老爷不许,小姐就和几个丫鬟偷溜了出去,管家怕出事,便叫人跟出去护着。”
樊鸣道:“千霄宫的弟子已经来了皇都?许是用的化名,不然下面人早报上来。”
他心道,难怪父亲这么着急让他去做此事。
确实是个好时机。
提灯老仆呆在樊家多年,历经樊家兴衰,知晓不少事。
他叹息道:“小姐早已及笄,整日却还像个孩子似的,这可如何是好?”
樊鸣顿了一会儿,道:“父亲会为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他一手执后,一手执前,眸子里是杀伐果断。
提灯老仆想起小姐多年来和老爷争锋相对,想上仙山拜师,说到底也看不惯大少爷,可先夫人已经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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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多年,老爷也未续弦。
小姐仍然不满多出来一个“兄长”压在她上头。
以后小姐会甘愿嫁人吗?
他不禁摇了摇头。
*
孟枝枝发现最近皇宫的监守越来越严格,她每一日都心惊胆战,总觉得他们是在寻她。
冥漆化作花枝鼠,落在花坛中道:“枝枝,没有。”
孟枝枝现在正穿着宫女服饰,道:“再找找。”
此时,一个太监点了点孟枝枝道:“那边的宫女,说的就是你,快过来。”
孟枝枝硬着头皮,留给冥漆一个眼神,迎了上去,道:“公公。”
太监上下打量着她,头上两个花苞,隐约俏丽,她低下头侧着脸,露出清晰的下脸轮廓。动作教养很好,任哪位宫廷嬷嬷来也指摘不出什么毛病。
他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孟枝枝掏出令牌,道:“奴婢是打扫洗尘殿的蒹葭。”
太监将她的令牌翻来覆去地看,道:“就你了,今晚你跟我走一趟,樊指挥使要在清辉阁招待武将们,特地要选一批长相秀丽、姿态端庄的宫女,切不能有任何差错,知道了吗?”
孟枝枝为难道:“可是奴婢还未打扫完洗尘殿。”
太监道:“真是个木鱼脑袋,能去这等夜宴,是你几辈子都碰不到的机遇。洗尘殿不过是先帝沐浴之地,一日不扫也没什么,赶紧随我走。”
此时,一排禁军巡逻此处。
孟枝枝眼看无法拒绝,道:“就听公公的。”
太监喜上眉梢,道:“这不就对了。听话点,伺候好贵人们,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随着这位太监进入了清辉阁中。
她与一众宫女都呆在后殿里,听大太监的指挥,四处装点。
一见大太监有事走开,有一位瓜子脸的宫女名唤之桃,她左顾右盼道:“欸,听闻樊指挥使今年不过二十三,还尚未婚配,家中也没有通房,你们谁见过呀?”
“我见过,樊指挥使孔武有力,模样英俊,经常带着着将士在练兵场训练,好威风。”
“你这个不害臊的,难不成想去做樊指挥使的小妾?”
“就算是小妾我也愿意,总比随便配了个粗鲁的武将好。蒹葭,你呢?”
孟枝枝刚将锦缎坐垫安置好,道:“我没什么想法。”
之桃道:“也是,你一个洗尘殿的打扫宫女,还是乖乖做你的事,那些宫灯全由你来挂吧。”
之桃是清辉阁的大宫女,她们的品阶都没有她高。
孟枝枝不想多惹事端,提起一盏宫灯,找了个板凳,就挂上。
之桃见她不争不抢,顿时觉得没意思,又和其他宫女说笑起来,又说起哪个儿郎更俊俏。
孟枝枝一盏又一盏地挂,顺便四处查探有没有师父的踪迹。
天色渐暗,还有一处最高的宫灯没有挂上,她踮起了脚尖,试了试,发现挂不上。
于是她蹦跳起来,手中的宫灯一下子就挂了上去。
“好身手。”
孟枝枝一听,脚不稳,就从板凳上跌了下来。
只见一只有力的手挽住了她的胳膊,道:“小心。”
她抬头一看,正入一个人的眼里,那男人五官英挺,皮肤小麦色,深邃的脸庞上长着一双欲说还休的眼睛。
17. 第 17 章
孟枝枝回神,立马抽手,行了宫礼道:“大人,失礼了。”
樊鸣见她虽然刚刚步伐慌张,脸上很快恢复平静,是个灵巧的人。
他抚摸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蒹葭,是洗尘殿的打扫宫女。”
樊鸣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孟枝枝道:“奴婢愚钝,不知是哪位大人。”她低眉顺眼,不再抬头看他一眼。
樊鸣道:“我是樊鸣。”
孟枝枝道:“原来是樊指挥使大人,大人在上,请受我一拜。”
她又行了一个礼。
樊鸣见她规矩,道:“今日,你来我身旁伺候。”
孟枝枝颔首,道:“遵命。”
她跟在他身后,心中想着自己有没有出现什么纰漏。一进厅中,就感觉到众人的目光。
“参见樊大人。”武将们已经全部到来。
樊鸣道:“免礼。诸位请落座。”
他一掀开衣摆,落座上位。孟枝枝见状,立刻为他斟酒。
一位武将道:“大人让我们去寻那孟慕华,可惜我们始终未寻到,这大活人怎么凭空消失了,实在可疑。”
孟枝枝手一抖,不小心将几滴酒水洒在了桌上。
她立马拿袖子去擦拭,“大人,奴婢从没来过御前,奴婢请罪。”
樊鸣目光落在她身上,道:“无妨。你先去一旁。”
孟枝枝听闻,斟完酒,立马立于一旁。
他又转移视线道:“那孟慕华是散修,你们找不到也是正常,当务之急是找到孟芷。”
那位武将不理解,道:“这孟芷究竟有何重要?”
樊鸣道:“孟芷偷盗了一件法器,国师曾言那法器有关我南元国的国运,如今她带着法器消失,不知是不是投奔了妖魔。如今陛下神志不清,也是被那孟芷所害,此等贼人当然要捉拿归案。”
“原来如此,不知现在陛下如何?”
樊鸣饮了酒,道:“陛下身体愈发虚弱,托付父亲暂时看顾朝廷。”
“那龙嗣之事怎么办?”那位武将直来直往,道,“这皇位定要赢氏子孙才能延续。”
樊鸣道:“这就是我今日邀请诸位前来的缘故,说来惭愧,当日选这孟芷去伴陛下,是看她身世清白,孟慕华又是一品女医。可是这孟芷突然消失,还伤了国师,或许她腹中已有龙嗣,还请诸位捉拿孟芷时务必留下活口。”
“这龙嗣事关重大,属下一定活捉那孟芷,保龙嗣安恙。”
樊鸣举杯道:“我敬诸位一杯。”
众臣饮酒作乐,孟枝枝时不时布菜。樊鸣偶尔将目光落到她身上,每当她以为他有所怀疑时,他又将目光移开了。
宴席散去。
樊鸣大醉,大太监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对孟枝枝道:“你来。”
孟枝枝心中抗拒。
大太监道:“蒹葭,愣着干嘛,快扶着指挥使大人!”
孟枝枝只好去扶他,他一大半的身体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让她步履沉闷。
樊鸣感受到少女身上的香甜味,道:“是枣味?”
孟枝枝道:“恩,奴婢喜欢吃枣。”
樊鸣道:“我听闻道家常用咒枣驱邪,没想到你也喜欢吃枣。”
孟枝枝艰难地托扶着人高马大的他,道:“奴婢从小体弱多病,家人就请了医师为奴婢看病,医师让奴婢要多吃枣,奴婢就养成了吃枣的习惯。”
樊鸣被扶到床榻上,脸上被酒气染得几分醉意,道:“你很紧张?”
孟枝枝道:“奴婢一直呆在洗尘殿从未出去过,第一次伺候贵人,惟恐出了岔子。”
樊鸣挑起她的下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孟枝枝。”
孟枝枝假装听不懂,道:“大人,您醉了吗?”
难道不是她?
樊鸣看她眸中有懵懂,少女用纤细的胳膊撑着地面,一直保持跪姿,她白嫩的小臂隐在衣纱之下,十分瘦弱,看似要坚持不住。
樊鸣觉得头有些晕,道:“给我倒些醒酒茶来。”
孟枝枝道:“奴婢这就去。”
一碗醒酒茶下肚,樊鸣觉得神清清爽了几分。
她将手放置在铜盆中,打湿了帕子,又拧干净,替樊鸣擦拭着脸庞。
他觉得自己有些头晕,抓住了孟枝枝的胳膊,道:“你做了什么?”
孟枝枝道:“大人,您喝醉了。如果累了,就休息罢。”
樊鸣看见那张俏丽的脸在他眼前旋转,渐渐,他的手卸了力,躺倒在床榻上。
孟枝枝赶紧将那帕子一丢,逃出门去。
她连忙找到冥漆,道:“我不能再用这个身份,我被人发现了。”
冥漆道:“那我送你出宫?”
孟枝枝摇了摇头,道:“师父还在皇宫里。”
冥漆道:“枝枝,万一孟医仙不在宫内呢?你这样留在皇宫里,迟早会被抓住的。”
孟枝枝快速思考着,道:“我不信师父会丢下我不管。我听到他们说国师,净念会不会就是那个大国师?现在樊鸣放出消息说我怀了龙嗣,他们这是想逼我现身。你说师父不现身,是不是也找不到我在哪里?”
冥漆看她仿佛着了魔一般,道:“你清醒一点。孟医仙的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不知道什么缘故消失,但她要我照顾你,这意味着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孟枝枝难以接受,道:“难道要我放弃寻找师父?”
冥漆知道她受了很大的打击,道:“也许小桃仙说得不错,孟医仙那么厉害,能救人也能救妖怪,被仙人看中带走也是有可能的。为今之计,枝枝你要保住你自己啊。”
孟枝枝道:“是,你说的是对的。”
她几乎心力交瘁,这般逃亡的生活,她早就厌倦了。
她道:“我现在应该等小桃仙的消息,我回去别院,我等着师父来寻我。”
她始终不信师父会离她而去,况且千纸鹤告诉她的消息就是师父还在这宫中。如果她逃出宫外,也会被缉拿,茫茫人海,师父就更找不到她。师父知道她在别院,一定会来找她。倘若师父被他们抓住,她也能在第一时间里去救师父。
冥漆道:“枝枝!”
孟枝枝掉转方向,朝桥头奔去。
迷雾散去,破烂的别院现在眼前。
她推门而入,失魂落魄。
赢破正在庭中,一见她来,全身的血液沸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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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枝枝看了他一眼,就回到了西厢房里,躺在床上,将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赢破推门而入,走了进去,就看见她躺在床上。
他一掀开被子,就看见她满脸泪痕,道:“你受了谁的欺负?”
孟枝枝侧过脸,蜷缩着身躯,道:“你出去,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说话。”
她的肩膀在颤抖,无助又单薄的身体。
这是他头一次看见她的脆弱。
见她回来,他心中冒出一丝欣喜。但他心知,她并不是为了他才回来。
难道是她师父出了什么事?
孟枝枝无声地抽噎着,只听见身后一空。
那烦人的鬼皇帝走了。
从窗外传来一阵歌声,是赢破正在哼着她教的那只咒歌。
她的枕头上又一滴泪花绽放。
一夜竟这么过去,她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她起身,屋内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她推开房门,赢破正站在离她房门不远处,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他不会站了一夜吧?
孟枝枝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她在想什么呢,脑子真的哭昏了。
赢破道:“教我法术。”
孟枝枝搓了搓脸,道:“我教的那些,你都会了?”
赢破点头。
说罢,他展示了出来,地上陡然长出了一颗枣树,他熟练地将鲜枣变成了咒枣,又接了咒水。
他手里捧着那碧玉瓶,指尖已经烧焦,黢黑一片,不知在背后练习了多少遍。
孟枝枝道:“我学的都是治病救人之术,再多的教不了你。”
她只想找个理由搪塞他。
赢破道:“那我就学治病救人。”
孟枝枝疑惑道:“你要学治病救人?”
赢破道:“恩”。
孟枝枝道:“你的体质根本无法使用救人之术,强行使用,你也使不出来,掌握这最基础的,已经够用了。”
她所言不假,虽然这世间对鬼邪记载颇少,但能知道的是鬼邪天生治愈力量强,见赢破这一身治愈的血肉就能知道。至于鬼邪治病救人的事,那更是为所未闻。
她修的是医道,就算没有仙门正统那么厉害,但她修炼的也是正道,她怎么会懂鬼邪如何学习治病救人之道?
赢破又点了下头。
二人无言,孟枝枝继续在树下练起了剑招。她将满腔的情绪都化在了剑气里。
她不知道,樊鸣一醒来,就满皇宫地寻找她。
之桃跪在地上,道:“樊大人,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孟芷,要是知道,我一定第一个揭发她。请樊大人恕罪啊!”
樊鸣看着这跪了满院子的宫女,对人道:“一个都不要放过,给我严刑拷问。”
宫女们一个个被拖了下去。
樊鸣又看向桌案那张画像,经过昨晚一夜,他已经将孟芷的模样刻在了心中。
他现在都还能感受到少女那纤细的身体。
那个在他眼前摔倒的少女,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令人难以忘记。
“大人,困了就睡罢。”她缱绻的声音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
他抚摸着扳指,一圈又一圈转动。
18. 第 18 章
别院来了人,孟枝枝躲进了西厢房中。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想,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快发现自己就藏在这里。
果不其然,别院的人来去匆匆,查了她这院子,她也趁机躲到另一间屋子里,暂时没有暴露出踪影。
但今日有所不同,别院中来了许多的将士。
她这次不敢在屋里呆着,直接找了一颗隐蔽的树,躲了上去。
樊鸣走进了那西厢房中,知道这是孟芷曾呆的地方,他的眼神中不由多了几分打量。
屋内只有一张床榻,一个桌案,一个板凳,还有那贴了满墙的黄符纸。
比起她曾和孟慕华居住的宫殿,此时显得太过简陋,看得出她没有长留在此处的打算。
一只麻雀突然飞了进来,在窗台处啄着一颗红枣。
他走上前,雀儿受惊飞走,他拿起那红枣放在鼻下轻闻。
一位将士道:“大人,没有看见孟芷的踪影。”
樊鸣听闻,将那红枣揣进了怀中,踏步走了出去。
他来到赢破的房中,见他手里也捏着一颗咒枣,道:“陛下,孟芷失踪了。”
赢破眼皮微掀了一下。
樊鸣道:“我前几日见过她,她装作宫女,伺候了我一晚。”
赢破的眸中燃出一朵红色的幽火,扯了扯嘴角,道:“原来她死了又活了,你们倒替孤摆清了嫌疑。”
樊鸣自顾自地道:“那孟芷为我斟酒,酒醉后还替我擦身,我闻见她身上带着一股清香的枣甜味,确实是个可人儿。”
赢破袖下的肌肉一瞬僵硬。
樊鸣道:“陛下也中意那孟芷?”
赢破道:“用过。”少年恶劣的表情,流露出几分好暇以待。
樊鸣手指上转动的扳指一停,道:“看来陛下不怎么会爱人,孟芷现在可能怀有龙嗣,也要逃离陛下身边,陛下似乎对她并不怎么温柔。”
赢破道:“她既是你们送进来,孤要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用得着你在这里置喙?”
樊鸣道:“陛下,你知道女子深爱一个人会如何?女子如果深爱一个人,便会甘愿为他奉献一切,为他生儿育女,哪怕明知自己会死,也要顾全对方。我听钱喜说,当初是孟芷执意要求来侍奉陛下,孟慕华早就请辞离去。离去的那天,孟芷下跪给她师父磕头,舍弃了师父,也要留下陪伴陛下。如今看来,陛下伤了她一份真情,实在可惜。”
赢破指尖微颤。
樊鸣道:“就是不知道孟芷现在是不是对陛下还有那么一丝仰慕?”
他那双欲说还休的眼睛里藏着深深的蛊惑,语气几分喑哑。
孟芷察觉到人渐渐离开了别院,又等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树上下来。
她一看别院,阴气深重,还有股紫色的邪气充盈在空气中。
她心中不明,四处查探。
她喊了一声,“赢破。”
无人应答。
难道他们趁此机会对小皇帝下了毒手?可依照小皇帝那个性子,怎么会不反抗?而她也没有听见任何打斗的声音。
她目光转移到赢破所在的房间里,她轻轻推开了门。
一进屋内,光线突然变得很暗。
孟枝枝狼顾狐疑地靠近房屋中心,突然听屋外雷声轰鸣了一下,门嘭地一声被关上。
浓郁的邪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手里捏着咒枣,警惕周围是否埋下陷阱。
屋里非常安静,她缓慢移动,转角之处散发出微弱黄光。
她慢慢潜伏,发现挡在她面前的有一道屏风。
那屏风前被微弱的烛火照亮,很小一簇,屏风上倒映着很模糊的光影。
她蹲下身子,侧过身,缓缓地、缓缓地探出头。
她与赢破四目相对。
他的嘴被戴上了嘴套,跪在绣着金线鸳鸯的大红棉被上,棉被一侧又有两套被折叠的红被。
他上半身赤裸着,墨色长发向下垂落,也遮掩不住苍白的肌肤。他宽肩窄背,劲瘦的腰肢,而两只手被高高吊在空中。
衣服脱了一半,挡住了下身,让人不由把目光落到他的小腹,那处苍白的肌肤光滑,白得发光,露出的人鱼线凸显有力。
孟枝枝突然有点不敢靠前,只用了一颗咒枣,将塞着他嘴上的嘴套和绑着两手的绳子去掉。
嘴和手得到松展,赢破还跪在原地不动,像是已经被吊麻了。
他的眼睛里有湿润的碎光落下,这副唇红齿白、狼狈不堪的样子仿佛被人糟蹋过似的。
孟枝枝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赢破双眸黑如墨染,微微喘气,道:“你过来帮我穿下衣服。”
孟枝枝依然怀疑,道,“你确定你什么事都没有吗?”
赢破眼皮半垂,目光沉沉,徐徐开口道:“没有。”
孟枝枝扫视了整个屋内,什么东西都没有,赢破看着神智还清醒,那么,这般浓郁的邪气是从哪里来的?
她心里微定,开始缓慢移动脚步,双手伸了过去。
“你要是敢瞎动一下,我就打死你。”
赢破闻到她身上香甜的枣香味,心情平静,闭上了眼睛道:“恩。我不动。”
孟枝枝埋头,将他身上的衣服拉起,赢破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到她乌黑的秀发,光洁的额头。
她睫毛弯长,露出认真的表情,很小心地不触碰他发麻的双手,勉强将衣服给他套了个七七八八。
她一抬头,发现赢破正在看她。
她侧着头,“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赢破嗤道:“怎么,看不得你?”
孟枝枝食指一指,刚说了一个“你”字,她眉头皱起,突然阿嚏一下,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赢破被喷满脸唾沫,脸色一黑。
她立马爬起身,道:“你不对劲。”
她刚站直身体,又觉得脑袋一晕,向后一倒掉回红被上。
她扶住额角,眼前的赢破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赶紧从腰间的桂花香囊里取出咒水,给自己哐哐灌下。
她眼前的景象清晰了,但脸热得不行,像是整个身体内像被火灼烧。
她见赢破冷静地看着她,跪在那里动也不动。
她下意识道:“你被他们动了手脚?”
赢破目光冷清,一言不发。
她摇晃了一下发晕的脑袋,身体重得可怕,她双手无力支撑,只能倒在地上,离赢破尽量远一些。
她心中难以置信,露出半张绯红的脸颊,她的眼睛水汪汪地亮。咒枣被她攥在手里,在掌心里窝出深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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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有办法。”赢破冰冷的话语,仿佛往她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她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术,身体像被架在火架上烤,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赢破沉默着。
他无数次看见别人被这种东西所折磨,那些被欲望折磨的人,伸着双手向他袭来,嘴里叫喊着“神仙肉”、“我要吃神仙肉”。
那种令人恶心的贪婪姿态,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不知是不是他心中有愧疚。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你不会死的。”
孟枝枝要气死了,道:“是这个问题吗?”
“赢破,到了这一步,你还要坑我!你口口声声要拜我为师,你这样子让我怎么相信你!”
她道:“我们一起打过一目五,还对付过净念道师。不管怎样,我都教给了你法术自保!”
她又气又失望,道:“但是你呢?”
赢破憋了半晌,道:“你不过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你一直都想逃离这里,你心中压根就没有我。”
孟枝枝要气吐血了,道:“是,我想逃,是因为我看清楚了你这个人,狡猾阴险,自私自利!打一目五的时候,你敢说你不是想要借此机会铲除我?”
她越说越气,气得头痛。一头痛起来,身体不自然蜷缩在一起,很是痛苦。
真的好气啊。
她背过身去,吸着鼻子,给自己缓一口气。
她骂道:“白眼狼。”
赢破听着她的抽泣声,心里酸酸涨涨,他想说什么,又被狠塞回去,嘴里只蹦出几个字:“我也救了你,功过相抵。我动不了,不会伤你。”
孟枝枝深呼吸一口气,抽噎着,反正就是不肯转回去。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他想说他动不了,是想表达他无辜,也是受害者,还是说他不会伤害她?
不管哪条都抵消不了“他又坑了她”的事实。
赢破额头泌出汗水,双唇红润,浑身也是滚烫,他身体也不好受。
他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孟枝枝微微颤抖的背影,双唇欲言又止,脸上全是懊恼。
他道:“你快想想办法,帮帮我。”
孟枝枝突然转过身来,他脸上神情一松。
孟枝枝手拿起边上的喜鹊花生小被子,将自己一裹,裹成毛毛虫状,滚出去一圈,一下离赢破离得更远了。
赢破的脸瞬间黑沉沉的。
“你给我过来。”
“我不。”
孟枝枝伸直了脖子,道:“你还没道歉呢!”
“我道歉?我从来都是对的。”
孟枝枝道:“嘴硬!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你就是错了。”
赢破此时想去掐她的嘴,奈何他动不了。
他脑仁发疼,道:“想想怎么出去。”
孟枝枝将被子裹到头。
她身体分明热得滚烫,但又极度怕冷,只能将头埋进整个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鼻子一皱,哼了一声。
“这时候想起我来了?”
赢破汗水从下巴滴落,整个人摇摇欲坠,少年身躯显得意外单薄。
他喘气声很急,声音嘶哑:“种、子。”
孟枝枝一听,立马严肃道:“什么种子?”
19. 第 19 章
赢破目光不自然地垂落,他额头的汗水滴落在被面上。
“不知道。”
孟枝枝眉头蹙起,细细思考,什么样的种子能让人瞬间失去体力,又热又冷?
她大脑疯狂转动,回想她看过的医书。
这时,赢破轰然倒了下来。
他闭上沉重的眼皮,俊脸贴着被子。要不是看见他的身体略微有呼吸起伏,别人定会以为他死了。
孟枝枝努力地挪动身体,伸出一只手,掌心散出温和的光,她虽有灵力,但全身的窍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只能流出极其微薄的分量,勉强能探一探他的身体。
他没事,只是身体虚脱,使不上力。
这让她松了口气。
她撤回手的一瞬,赢破陡然睁开了眼睛。
二人四目相对。
真是怪尴尬的。
她分明还在生气来着。
孟枝枝不由将身体缩回被子里,像鹌鹑一样,仿佛再也不愿出来。
没过一会儿,黑色的小脑袋又幽幽地伸了出去。
“喂。”
她双手紧紧攒着被子,只露出两只水亮的眼睛,紧张地看着他。
“如果你愿意给我道歉,我就考虑一下,跟你一块想办法,怎么样?”
她眼周微红,中间水灵灵的眼瞳像小溪里的鹅卵石,随时都能冒出水来。
她手捏着被子捏得指腹发白,眼神中露出几分害怕的模样。
赢破莫名心里一化,就像雪遇见了初升的太阳,化得不动声色。
他胸口的气缓缓吐出。
他垂下眼眸,看不清神色。
“……错了。”
声如蚊音,第一个字甚至模糊不清。
孟枝枝整颗头冒了出来,侧过脸伸了过去,兴致勃勃道:“你说什么?”
赢破抿紧了双唇,唇角微微向下撇。
孟枝枝倒躺在被子上,放声大笑,嗓音被浑身的热气熏得微哑,但挡不住她的开心。
她知道要让赢破道歉,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她笑到赢破快受不了的时候,停下了。
她翻个身,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眼中露出狡黠的笑意。
“我听见了。”
赢破睫毛微颤,像羽扇一样缓缓上抬,他看向她,眼睛纯黑,深如漩涡,仿佛把天上的星星都吸了进去。
孟枝枝刚冲他笑,下一秒,五官皱了起来,又把脸蛋藏回了被子里。
周围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变得更为寒冷,她的额头冒出冷汗,每口气呼出去都是白色的,双颊烫得通红。
她感觉自己置身在冰与火两重天,丹田之处有什么在焚烧,但自己像没有烟囱的房屋,火在房屋里烧,烟出不去。
赢破缓缓伸出了一只手,伸到她跟前。
“你做什么?”孟枝枝探出一双的疑惑眼睛。
赢破道:“孤的肉可以解除。”
他的肉可以解除……?解除什么?
孟枝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道:“你要我吃你的肉?”
“我不要。”孟枝枝膈应得不行。
赢破眼神无比沉静,“你有办法?”
孟枝枝道:“我暂时还没有,那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吃你的肉啊。我又不是茹毛饮血的坏蛋!”
她想了想,又把自己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警惕地看着他。
“我们得想其他办法!”
赢破听见她的话若有所思,将手缓缓收了回去。
“还有个办法。”
孟枝枝道:“什么?”
赢破看向她的眼神很是深究,她的眼睛宛如被火烧得焦点模糊,但内里像湖水一样清澈。
“陛下,你难道不想知道孟芷对你究竟还有没有感情吗?”
樊鸣站在他的跟前,他戴着沉重的嘴套,艰难地连头也抬不起来。
樊鸣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种子可以放大一个人心底的欲望,催生更加浓烈的爱意。若她爱你,必会献身于你。到那时,接不接受她是你的事。”
“若是你想杀了她,便放任她被欲望吞噬。只要你不满足她,她便是死路一条。”
“可若是她不爱你,便能平安度过。只是陛下,你敢让一个永远无法拿捏住的人呆在身边?”
这些声音渐渐消失耳边。
赢破再度伸出手,伸向她绯红的脸颊。她的脸软嫩得像牛奶,他的指腹摩挲在她的脸蛋上,一下又一下,陷了进去。
她没有任何反抗,反而傻傻地看着他。
他目光灼灼地落到了她的唇瓣,那里饱满圆润,微微张开的模样,仿佛任人采撷的花瓣。
他低下头,垂睫缓缓往下,指腹也顺着皮肤,像勾子一样慢慢勾了下去,勾住了她滑嫩的下巴。
孟枝枝吞咽了一下唾沫,雪白的脖颈和锁骨随着起伏了一下。
他纯黑的眼睛凝视着,鼻尖萦绕着枣香,香甜得想让人咬下去。
不由分说,抬起她的下巴,整个人侵略性地靠过去。
孟枝枝下意识头低了下去。
很快的一瞬,他的唇瓣轻擦过发丝。
此举像打了他一个耳光,打得他浑身僵硬,耳朵轰鸣。
孟枝枝更加无法理解。
他说的办法就是一定要两个人有肌肤之亲才能结束?
那她更不愿意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这种事情难道是这么容易就做的?他难道就不膈应吗?
还是说只要为了活下去,他什么都做得。
所以她非常谢绝。
她缓缓缩回了被子,道:“你去找别人吧。”
赢破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抛弃在冰冷的空气中,胸腔中有些许窒息。
两个人虽四目相对,但她不曾靠近过他,就连之前为他穿衣都是小心翼翼,一点都不碰到他的皮肤,每个行为动作都克己复礼,说不出一点不得体。
一瞬间,他的心中突然有什么裂开了。
赢破才明白过来一个道理。
她既瞧不上他的肉,也不爱他。
真相大明。
他闭上了眼,嘴角浅勾起一抹嘲笑。细看,能看见他唇角极浅地颤抖,极度压抑着情绪。
等再次睁眼的时候,他不再看她,背过身去。
孟枝枝一头雾水。
他怎么反倒生气了?
她喊了他几声。
赢破似乎觉得被她烦到了,从她身下狠抽走了一层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如她之前一样,滚得更远去了。
孟枝枝登时傻眼,“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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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还这样。”
“离孤远点。”
赢破背着她,捏紧双拳,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哑着嗓音,从牙关缝里挤出来那么几个字。
她见他似乎使劲忍耐着情绪,也不敢冒犯,只得乖乖缩了回去。
身后安安静静的,赢破脑子里却一直在想她。
分明她在身后,他却觉得心空了一片,寒冷至极,如坠冰窖。
一刻过去,她没有动静。
两刻过去,她依然没有。
一个时辰过去了……
他眼神里迸发出狠戾。
既然她对他没有一丝情感,他留她还有什么用?
他缓缓翻过身,余光只见一个大包鼓在自己身后。
孟枝枝缩成一团,脸还红着,但眼睛是闭着的。她躺在他身后不远处,脸对着他,呼吸浅缓,看着睡得平稳。
赢破心中恨极,将手伸向了她的脖颈。
没曾想,手刚贴近她,她便睁开了眼睛。
她双唇微张道:“你生什么气啊?我不就说了一句让你去找别人,有必要这么自暴自弃?你想活下去,我也想活下去。别闹了,还是想想其他办法,能让我们两个人毫发无伤的办法,你看成吗?”
她用商量的语气跟他在说话,赢破的手一停滞,软绵绵地有些下不去。
她还是想让他活下去?
不,都是谎言。
她分明对他一丝感情都没有,为了活下去,还拿话来哄骗他,但身体却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他死盯着自己的手,大有想将手砍断的架势。
这手,要它有何用!
孟枝枝赶紧伸出去手,顺其自然地将他的手拉了下来,她的掌心比他更加滚烫,仿佛能在他的手背上烫出个疤痕来。
见他没有反抗,她马上用被子把他的手盖了进去,用力地裹了裹,似乎想打消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道:“我想了半天想睡着了,也没想得出这是什么种子。”
她抿了抿双唇,“那就只有这一种结果了。那就是没被记载在药书上,也就是说不是人界或者修仙界的植物,而且我还没有见过。”
她忧心忡忡道:“难道是魔物?”她见过的魔物太少,这世上十几年没有出现过魔了,再说魔物这种东西一般与魔伴生,她能想得起的只有十七年前,妖魔肆侵人界,那时有种花,人人闻之而后怕,就算是仙门之人也感到棘手。
叫……天仙子!
可是天仙子不是已经被完全焚烧殆尽了,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这小小别院之中?
是谁带来的?钱喜?樊鸣?
如果说是钱喜,也不大可能,他一个凡人,虽然左右逢迎,但根据她两世对他的了解,他没有这样的本事。
那就是樊鸣带来的?
这更加可疑了,他区区一个人类为什么会有魔花的种子?难道他是魔?
赢破不自觉低语出口:“为什么?”
明明不喜欢他,还要说着让他活下来这种话?
想到这里,他的脸又冷了几分。
孟枝枝没听得请,道:“你刚刚说什么?”
赢破道:“没什么。”
他闭上眼,仿佛一整天的疲惫重重压在他的眼皮上。
他不想再与她交谈。
20. 第 20 章
赢破闭上眼,再也没挪动过,像是睡着了。
眼见着他像个死人一样自暴自弃,孟枝枝也懒得搭理他。
看他的模样知道这是天仙子的种子,也对天仙子无解,说不定早就被这样折磨过数次。他有一身稀有的血肉相互抗衡,她可没有。
听闻这天仙子开花,魔气入体,被魔气感染的人和妖怪只能等死。。
还好只是种子,她心中有了几分底气。
她盘腿而坐,念起了清心诀。
身上那滚烫的感觉变得轻了些,果然有效,道:“我将清心诀的咒语告诉你,用不用就看你自己。”
她闭着眼,持续地念了下去,也不管赢破怎么办,总之那是他的事,她已经仁至义尽。
室内一片静谧,只有蜡烛微爆的声音。
屏风上两团模糊的倒影,隔着一道光,光影随着烛火摇曳。
一个冷激灵。
孟枝枝猛地睁开了眼睛,她发现她竟然睡着了。她一起身,身上的红被子掉落,手中的咒枣也跟着滚落在被面上,弹出好几下才停住。
房屋内烛火已经熄灭,蜡冷得凝固成水滴状。
她缓了一会儿精神,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赢破人不见了。
此时,一道千纸鹤飞进了她的掌心里,是小桃仙传给她的信。
——枝枝,我探听到一些事情,你师父的失踪或许真的和千霄宫有关系,现在千霄宫不少弟子都下山捉妖了,你要不要来?如果来,传信来找我吧。
孟枝枝心潮澎湃。
师父有下落了!
她立马爬起身子,推门而出。
一推开门,就见庭院中站立着一个白衣少女,她转过脸来,头上白纱发带飘到脸前,与额中一颗红痣相互映衬,宛如一个慈眉善目的小菩萨。
白衣少女问道。
“你是谁?”
孟枝枝愣住,她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樊盈绣。
这个让赢破魂牵梦绕了一辈子的女子。
上一世,当赢破还是个落魄皇帝,无论樊盈绣要他做什么,他都去做,予求予取,哪怕樊盈绣并不曾将他的好放在眼中。
她是樊相的掌上明珠,宫中所有人都要仰视着她。她自幼又长着一张清纯秀丽的脸,眉间的红痣如佛痣,平民之中常有人在额前点红痣,以示与佛法亲近,但樊盈绣的红痣是天生的,所以平民中有人背地里拜她为小菩萨。
贵族儿郎没有不爱慕她的。
小皇帝那时处境低微,性格又偏激暴虐,她看不上也是自然。
但自从赢破成为魔君之后,赢了和修仙界的第一场大战,便指名道姓要修仙界将樊盈绣献上来,那时的樊盈绣修炼略有所成,已经是千霄宫赫赫有名的“北冥仙子”。
后来,樊仙子就住进了皇宫。
修仙界向来仇视魔者,刻入骨髓的鄙视,樊盈绣对他避之不及,他百般讨樊盈绣的欢心,命万魔称呼她为夫人,许她在皇宫里自由走动,所到之处皆受人跪拜。
直到某一天,樊盈绣在城墙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亲自为坏蛋赢破披上战袍,这一幕广为流传。
这个结局可谓是皆大欢喜。
宫人们避着她讨论此事,其实她当时想的是“大可不必”,她已经不喜欢他了,这事她早想明白了。
强骗的瓜不甜,苦得很。
她还是喜欢吃甜瓜。
但是无人会信,毕竟她的确喜欢过,还曾老追在赢破后边跑,解释多了也没人信,她就不说了。
不过有樊盈绣在,赢破终于不缠着她,也不会半夜满身鲜血地突然出现她床头,吓她一跳。
她开始有闲心地天天在皇宫里养育她的枣树,一心就等着樊盈绣快点把赢破迷得七荤八素后,将她早日放出宫和师父团圆去。
他们二人一仙一魔,一白一黑,抛开修仙界和魔之间纠葛不谈,也是一对两情相悦的璧人。
原本她以为赢破夙愿得偿,该和樊盈绣成亲了,放她出宫了吧。
结果赢破不但不放,为了防止怕她逃跑,还将她困锁在宫中,最后利用她当了樊盈绣的替死鬼。
见过无情无义的,没见过赢破这样无耻到极点的。
她刚想答,樊盈绣已经跑了过来。
她双手放在身后,眼睛里都是对孟枝枝好奇。
她围着孟枝枝转了一圈。
“我记起你了,孟医官的徒弟孟芷,小名枝枝。”
孟枝枝道:“樊县主。”
樊盈绣自幼在庙里学佛法,在她及笄那年就被封为了修缘县主,还有自己的领地,实际权势比起赢破还大。
“你知道我?”樊盈绣很是新奇,她用葱白的手指勾住垂落的白纱条打着旋儿。
她打量人的目光,极容易让人感到压力,是王公贵族里那种固有的倨傲态度。
孟枝枝道:“知道一点点。”
樊盈绣见她一点也不露怯,轻哼了一声:“我倒是不怎么知道你,不过记得名字罢了。”
孟枝枝觉得有几分好笑。
樊盈绣还跟当初一样,嘴上一点都受不得占下风。
她垂眸,嘴角微微翘起。
樊盈绣瞥见,敏锐道:“你在笑什么?”
孟枝枝不经意转移话题,道:“想起了一些好玩的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敢问县主怎么来了此地,是来找陛下玩的吗?”
樊盈绣极少主动找赢破,能来一次也算是破天荒了。
樊盈绣双唇刚要一动,视线越过孟枝枝,喊道:“阿破。”
孟枝枝随即回头。
身后,赢破穿着一身白金长袍,头发上同样绑着白绸发带,少年清白如壁玉。
他站在树下,眼睛幽深地看了过来。
原来他早就没事,一早跑没影就是心心念念赶来见樊盈绣。
孟枝枝了然,往旁退了一步,不想打扰二人。
突然,胳膊被人搂住。
一看,正是樊盈绣搂住了她,只见她额心红痣潋滟,冲赢破道:“阿破,我要借她一用。但她现在是你的人,我自然要先来问问你。”
孟枝枝道:“我不是他的……”
赢破先一步,他眉头紧皱道:“你要带她出去?”
樊盈绣道:“对啊,她会医术,我一个千霄宫师姐受伤了,正愁要一个会医术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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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孟枝枝一听千霄宫,眼睛都亮了。这不是打着瞌睡递枕头的事?
赢破抿了唇,目光灼灼地看着孟枝枝。
“好不好嘛,阿破?”樊盈绣央求了一句。
赢破道:“你带出去便是。”
他侧过脸,再不看孟枝枝。
樊盈绣对孟枝枝道:“你跟我走。”
孟枝枝立马跟上前。
“慢着。”赢破突然开口说话,道,“将你腰间的桂花香囊留下。”
孟枝枝瞳仁一缩。
樊盈绣道:“这有何难,孟枝枝你把香囊取给阿破吧。”
孟枝枝道:“恕难从命,这桂花纹香囊是师父为我编织的,赠不得人。”
樊盈绣道:“区区一个香囊,比你出宫重要?要知道樊鸣他们一直在找你,你不趁此机会跟我走,难道想留在这里白白丧了命?”
孟枝枝思索一番,眼下是找到师父要紧。
她将桂花香囊取了下来,偷偷将里面的东西藏到了袖子里,里面空空如也。
她将桂花香囊递了上去,赢破一指尖勾过那香囊,“你当真舍得?”
孟枝枝道:“命比东西更要紧。它伴了我多年,希望你能好好爱护它。”
赢破一听,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
他指尖往下,那桂花香囊掉落在地面上,他拿起脚往上使劲一踩,像是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此物身上。
“你让孤爱惜,孤偏不。”
孟枝枝捏紧了拳头,看着那灰扑扑的香囊,她弯腰想要捡起。
一只脚踩在了上面,道:“赠给了孤的东西,那就是孤的,你无权带走。”
孟枝枝心中恨极,将手慢慢收了回去。
她眼不见,心不烦,转过身。
樊盈绣道:“阿破,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她拉着孟枝枝就走。
赢破见她们走远,一拳砸在了树上,血顺着树干流了下来,一滴接着一滴淋在地面上。那香囊躺在地面上,皱巴巴的,上面的桂花纹路清晰可见,她说得没错,这东西伴她已久,她很是爱惜。
可那又怎样?
如此珍爱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她当真是无情。
从别院中出来,樊盈绣看了她一眼,孟枝枝脸色沉重。
樊盈绣叹了口气,一双桃花眼里都是同情,道:“你真可怜呢。阿破那个人没有心,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孟枝枝道:“陛下对县主很好。”
樊盈绣道:“那是自然。只要是我要的,阿破都会给我,这事如果你帮我办得好,我不光放你出宫,你要什么珍奇异宝,我都答应你。”
樊盈绣此举和樊鸣大相径庭,他们兄妹二人,一个要杀她,一个要利用她。
樊盈绣敢放下此言,说明她极渴望能在千霄宫的人面前获功。
她上一世拜入了千霄宫的门下,由此做出这样的举动,不难理解。
但答应得这么爽快,恐怕救的这人伤得不轻。
孟枝枝道:“县主,你刚刚说有个人受伤了,是伤在哪里了。患者目前是一个什么情况,年龄多大,怎么伤的,能不能仔细跟我讲一讲?”
21. 第 21 章
樊盈绣道:“你见了便知。”
孟枝枝缄默。
她对外宣称自己是她的侍女,因为樊家在朝廷权利强大,无人敢阻拦。
一出宫外,就有一辆由罕见白色琉璃做成的马车等着。而车前的马有八批,全是千里挑一的白马,甚至白马额前也点了红痣,看上去丰神俊朗,自带仙气。
孟枝枝心里感叹了一句财大气粗,是她养不起的马车。
这时,有人上前搀扶她上马车。
她坐在车内,车内檀香缭缭,樊盈绣倚着车璧,在专心看道德经。
车夫驾着马车,巨大的车轮缓缓驶过。
孟枝枝轻掀车帘,看皇都大道上百姓们一见白琉璃车纷纷行礼避让。
她道:“县主,你刚刚说千霄宫的弟子除妖被妖怪所伤,不知是被何种妖怪所伤?”
樊盈绣翻页的手指一停,道:“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胆子大。”
孟枝枝道:“县主既然专门找我,想必早已知道我的身份。”
她记得樊盈绣一心想入仙门,樊鸣都知道的事情,她没道理毫不知情。
樊盈绣道:“这事,你不许对外说。”
马车在这时停下。
孟枝枝看了一眼车帘外,脸上颇为怪异道:“县主,这话怕是晚了点。”
樊盈绣附过身来。
马车停驻在皇都最华丽的客栈外面,一行穿着丹青仙衣的携剑人正和一众皇都卫军吵闹着什么,而店小二在拉架。
里里外外都是看热闹的人。
如今怕是整个皇都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樊盈绣一看,气从心中来,道:“樊鸣这孬货坏我事。”
她怒气冲冲地下了马车。
有人喊道:“樊县主来了,都快让开。”
孟枝枝跟着下了马车。
皇都卫军个个穿着黑色盔甲,齐齐对着樊盈绣抱拳道:“参见县主。”
樊盈绣道:“你们在这里干嘛?”
一位领头的卫军道:“县主,指挥使大人邀请众位仙人到府上做客,外面人多嘴杂,条件也不好,怕怠慢了众位仙人。”
在这群千霄宫弟子中,一位弟子毫不客气道:“我们下山来是有要事在身,没工夫去什么府上做客。我们已经拒绝你们了,还来纠缠,岂不放肆。”
她走到那一众千霄宫弟子前,冲卫军们道:“没听见众位师姐师兄们说的吗?还不快给我走开!”
领头卫军面露纠结道:“县主,恕卑职难以从命。”
他走过去,低语道:“指挥使大人说,各位仙人下山除妖之事甚大,万一让皇都城内百姓惊恐,恐怕滋生事端。指挥使还向宰相大人奏请了此事,请县主见谅。”
樊盈绣脸色一变,道:“父亲也知道了?”
领头卫军沉了下巴。
樊盈绣脸色难看了起来,转过身对千霄宫的诸位弟子道:“各位师兄师姐们,此处已被外人关注,想来会对大家出行有所不便。还是挪步去我家休憩,我会保证没有人敢打扰你们。”
她又道:“我已经请来了一位女医,梅珊师姐会在我家会得到最好的修养。”
一群千霄宫弟子面面相觑。
有人道:“但是云庭师兄还未回来,要不等大师兄回来再议?”
“可是云庭师兄带领其他师兄师姐去除余妖,不知要几日才回得来,梅珊师姐的伤不能再拖了。”
“这些日子我们都受县主的照顾,县主都说到这份上了,焉有不去的道理?”
“但师父说我们不能和人界的势力有更多纠缠,这样不行。”
“行了,如今梅珊师姐的伤是最重要的,若不是梅珊师姐为了护着我们,怎么会被妖怪所伤……你们一个两个平日里不好好修炼,拖了后腿,只得逗留此处,不然梅珊师姐不会重伤,我们早跟云庭师兄除完妖回山上了。”
此话一出,没人再提出反对建议了。
樊盈绣安慰道:“无事,我会留人在此处等云庭师兄和众位师姐师兄回来,一有消息便通知大家。”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一行人遂听安排。
樊盈绣嘱咐领头的卫军道:“别让此事走漏风声,否则我唯你是问。”
“是。”
樊盈绣带着千霄宫弟子回家,把他们安排住进了府苑,这里亭台阁楼、鸟语花香,无不透着精致。
孟枝枝为那位重伤的梅珊诊治,道:“赤色六目蛛毒?此毒虽然一开始看起来不痛不痒,但是一旦运气,便会融进血脉,四处奔走,越是运气,反倒越逼不出来。一般的解毒丸只能让身体短暂地止痛,让人误以为解毒成功,实际上只是让毒沉积在体内的时间更久了。”
其他人一听,便知道她是有真本事的,一眼就看中了病症关键所在。
躺在病床上的梅珊双唇惨白,忍着剧痛,道:“你是医修吗?你知道得很清楚,我、我是不是没救了?”
孟枝枝拉住她的手,“我是。有我在,不会的。”
一听此话,众人皆松了口气。
医修难修,其他修士前期靠斩妖除魔增长功力,而医修得坐得住冷板凳,要看上数千本的药书,学习万种草药,还得观摩各种疑难杂症,可以说没几个脑子啃不下来。
而世家之中的医修身份尊贵,难以请来为一般弟子诊治。
更多的是散修医修,但心思都花在了治病救人上,战斗力略薄弱,若是遇上大怪或者他人报复,容易半路夭折。
这便是医修吃力不讨好,一般人不愿选择这条道路。
孟枝枝掏出咒水,点了一下梅珊额心,再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手指的伤口附上在一枚咒枣,摁向梅珊的额心。
“我现在要将蛛毒全部吸于你眉心之上,再用净化咒解除,会很痛,你要忍一忍。”
梅珊受蛛毒之痛已久,吃尽各种苦头,如今可以一了百了,心中勇气横生。
“我能忍。”
孟枝枝浅笑,“好,我开始了。”
咒水随着她指尖轻化成金光,在梅珊眉心化作一枚金印。
随即贴在她额心上的咒枣黑气涌动,数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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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之气从梅珊的体内强行往眉心涌起,涌进了咒枣内。她的脸顿时变成了黑紫色,看上去十分可怖。
孟枝枝眼睛充斥着耀眼的金光,眼白、瞳仁连成一片金色。
众人心中惊叹,她看起来年龄不大,却比之前几个医修的功法都要厉害。
孟枝枝双唇蠕动:“丹朱口神,吐秽除气,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她脸上瞬间冒出汗滴。
如今在她的眼中,梅珊的七筋八脉都以极度清晰的方式显现在她金色的天眼之中。为了使避开蛛毒反噬梅珊的脏器,她必须用新鲜的血液吸引蛛毒改变侵蚀的方位,这就是为什么她要在自己手上破出一个口子。
这世间几乎所有的邪恶之物都是以寄生的方式入侵宿主,若是有更新鲜更健康的宿主,邪恶之物便会自动更换旧壳,这是生物本性。
此番做法会冒一定风险,万一她被蛛毒入侵,那就难以再找到一个医修诊治她和梅珊了。
但是无风险,命不活。这就是医修的使命,从来都是在阎王跟前抢命。
孟枝枝无心去想失败的结局。
她全神贯注,将蛛毒全吸引到作为隔离媒介的咒枣上。咒枣原本通红,但随着蛛毒侵入,靠着梅珊额心的部分迅速变成紫黑色,这个紫黑色还在不断向她自己的方向靠近。
蛛毒几乎把咒枣全部侵入,咒枣通身变黑,眼看马上就要入侵她的伤口。
众人看得胆战心惊。
孟枝枝紧忙再次念出净口神咒,紫黑色褪去一部分,咒枣的一部分又显露出原有的红色。
这是一场抢夺时间的拉锯比赛。
以咒枣身上的紫黑线为分界线,一头是生,一头是死,孟枝枝不敢掉以轻心。
梅珊痛苦地呻吟,但她一点都不敢挪动头部。她经历了那么多救治办法,心里也清楚眼前这位医修几乎是用以命换命的方式为她治疗这该死的蛛毒。
患者和医生二人几乎同心协力,围观的千霄宫弟子更不敢打扰,撑起一片透明的结界,守护着二人。
樊盈绣被关在门外,安静地等待着。
一位丫鬟道:“小姐,他们怎么能把您关在门外。您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怎么还不能看一眼?”
樊盈绣道:“你懂什么?他们可是千霄宫的弟子,自然有这个资本。”
丫鬟知道自己说错话,脸色惶恐不安,赶紧低头。
“是,是奴婢说错了。奴婢愚钝无知。”
樊盈绣睨了她一眼,道:“你知道就好。这算什么,总有一天,我也会入千霄宫,等着瞧吧。”
从天白到天黑,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别院中,赢破抬起满脸狰狞,怒火浇得他血液沸腾。
他看见地上的荷包,荷包变得脏兮兮,线被人挑断,边上绣进去的一圈米珠,原来它们每一颗都是光滑的雪白珠子,可爱又灵动,现在杳无生气地碎成了粉末渣子。
赢破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将荷包捡了起来,那些粉末渣子顺着他的指缝掉落下去,被风吹走了。
22. 第 22 章
在樊盈绣走后,立马就有禁军来别院巡逻。禁军们看见他们的小皇帝,捧着一个荷包站着,脸色阴沉,不知道又在想什么疯。
没人敢上前招惹。
突然,赢破拉住一个禁军的领子。
“你,把它给孤修好。”
那人看着他手里破巴巴的荷包,道:“这……陛下,卑职不会刺绣啊。”
“废物。”
赢破重重地推开他,又拉起另一人的领子。
“你来。”
“卑职也不会……”
“陛下恕罪。”
不一会儿,庭院里跪下了乌泱泱一大片人。
赢破从一人腰间抽出一把银剑,指着眼前这群人,道:“好啊,好啊。你们这群废物,既然无用,为何不全都给孤去死!”
他头上白稠丝带乱飞,一张宛如天人的面容,分明是神武下凡,但他满脸癫狂,下眼睑鲜红,宛如在眼底画出一条横着的血痕,手中提着银剑。
“看来陛下心中已有答案。”
樊鸣从阴影处走出,用眼神示意让所有的禁军往后撤退。
偌大的庭院,只剩二人。
樊鸣走近,道:“陛下不想孟芷离开,臣有个办法。”
赢破提剑横在对方身前,银剑闪过利光,锋锐无比。
“樊、鸣。”他咬牙切齿。
他一剑刺了过去,樊鸣也不躲,正中胸前,衣服上很快染出血迹。
樊鸣表情怪异,嘴角微勾道:“陛下,气消完了吗?臣的父亲还在等着臣回家,还请陛下留臣一条贱命。”
赢破鼻腔里发出重重地一声哼,道:“威胁孤?”
樊鸣脸色一变。
他低头,见胸口的剑又深了一寸。
“陛下。”
赢破将剑抽出,又是在他身上挥舞乱砍数次,温热的血喷溅了他满脸,染红了白稠发带。
他如野兽撕咬猎物,不给樊鸣一丝一毫的机会。
终于樊鸣倒在了地面上。
他才微微喘息,将剑落在地上,拖拽着剑尖,发出哗啦刺耳的声音。
樊鸣身上全是血糊糊的剑痕,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容道:“当真不想听?”
赢破道:“闭嘴,你这怪物!”
樊鸣听完哈哈大笑,他的眼神有说不出邪恶。
“小皇帝,我与你是同类啊。”
“孟芷这次走了,凭她对你那浅薄的感情,绝不会回来。人都是自私的,只要有机会,总是想要得更多,却忘记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但是陛下,只要你将她困在身边,像驯服鸟儿一样驯服她,不听话就折断她的翅膀,让她依赖你,只要时间足够,她迟早会爱上你。”
“这才是怪物爱人的方式。”樊鸣语气有几分陶醉。
“呸。”赢破吐了一口唾沫在樊鸣脸上,“去你妈的爱。”
樊鸣的脸终于出现龟裂,道:“既然如此,那孟芷就让给臣罢。医修的滋味应该十分不错,臣还未曾尝过。”
剑影一闪。
樊鸣的嘴被划烂了。
赢破满目恶光,手中银剑剁了一下又一下。
直至大汗淋漓,赢破摇晃着身躯,以血剑为支撑。
他微微偏过头,脸上挂着温热的血滴。
樊鸣正好生生站在一众禁军中央,所有人看他跟看魔鬼一样。
他再一回头,地上那个被他砍得稀烂的人身着禁军衣着,是个眼生的普通将士。
他突然大笑,血淋淋的手捂着脸,癫狂的笑声令人发毛。
没有人轻举妄动,个个都怕成为疯皇的剑下亡魂。
是樊鸣走上前,递过去一张干净的帕子。
“陛下,请擦手。”
赢破身形一顿,血手缓缓从脸上拿开,他眼神锐利地看着樊鸣,微微做出嘴型。
“滚。”
*
千霄宫弟子个个脸上欣喜万分,对孟枝枝的态度转变得十分恭敬。
“我们寻遍了医修,敢用这个法子救人的只有孟仙子,实在是多谢孟仙子,救回了梅珊师姐。云庭师兄回来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孟枝枝用帕子擦着脸上汗水,道:“我也是尽力而为,侥幸救治,道友们不必太过言谢。唤我枝枝吧,我不是什么仙子,只是个普通的医修。”
“孟仙子谦虚了。快,让仙……枝枝好好休息。”
孟枝枝道:“等等,我还有一事想问问各位,我师父孟慕华也是一位医修,最近我不小心与师父失散,想来城中妖怪作乱,说不定我师父也被哪位仙家看中,治病救人去了,不知各位道友有没有见过我师父?”
几位弟子互相看着对方,多年来早有的默契使他们一个眼色就能明白同门所想。
“枝枝,实不相瞒。我等从未听说过‘孟慕华’这个名字。”
孟枝枝道,“当真没有吗?”
躺在病床的梅珊是在座辈分最高的,蛛毒一解,她明显感觉好多了。
她出声道:“枝枝,你莫急。千霄宫门有七位峰主,每个主峰旗下还有数座附属峰,是各堂所在之处,算上来也有数百个堂门。我们与云庭师兄都属于贤剑真君的弟子,归万剑峰的主峰,许是你师父被其他人请走,我们现在四下分散,一时信息误差,不知道也很正常。”
“是的,门派之人众多,我们呆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全认得。”
孟枝枝心情稍定,她道:“我师父医术了得,听闻九年前也曾救治过仙门弟子。”
梅珊笑道:“九年,我们入千霄宫都没有九年呢!”
梅珊与孟枝枝年龄一样,都是十五岁,在场的其他弟子也几乎是这个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二岁。
一个年龄最小的弟子兴致勃勃道:“对啊,云庭师兄是最长的,九岁被贤剑真君看中,在万剑峰的主峰上呆了十五年!说不定云庭师兄知道。”
梅珊脸色微变。
孟枝枝察觉出梅珊的表情变化,道:“是不是有不便之处?”
梅珊换做一副笑脸相迎,道:“倒不是什么不便。你救了我的命,自然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忙,我自然要帮。只是这次我们下山是要斩除邪祟,事关重大,容不得一点差池。大师兄又受贤剑真君之令,率领众弟子,只怕会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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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事缠身,四处奔波,不得闲暇。”
“倘若我在中间带话,又怕阐述不清,有所遗漏,让你又要白跑一趟。这样,等大师兄回来,你当面与大师兄交谈,如此可好?”
孟枝枝一瞬间心下明白,大概是这位贤剑真君座下的亲弟子云庭恐怕不是个好相处的对象,这群弟子看样子又是被冷落在这,估计与云庭的关系也不怎么亲近。
只是师父一直联系不上,而她已经给小桃仙传信,出了宫,总归是要走一趟的。如果能借此机缘和千霄宫搭上关系,实在难得。
这意味着,她与师父的距离又拉近一步。
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要试一试。
孟枝枝道:“谢谢你,梅珊,这个办法很好。”
“你太客气了。”
此时,门一被打开。
樊盈绣就见孟枝枝和千霄宫弟子们气氛融洽。
她先是和众位打了招呼,又去梅珊床前亲热地询问一番,又仔细又体贴。
千霄宫的弟子对樊盈绣的态度很是客气,只是他们一口一个县主,对比叫孟枝枝为“枝枝”,有种淡淡的疏离。
这便是修士对人与对修士的差距。
不管人再怎么对仙好,仙毕竟是仙,人仙有别。
樊盈绣似乎也不计较,优雅又有分寸,待人周到,细致入微,仿佛那个说话呛味的樊盈绣根本不存在。
许是察觉到孟枝枝的目光,樊盈绣回头冲她很淡地弯了弯唇角。
告别千霄宫弟子后,孟枝枝被樊盈绣带领着去她今夜的住所。
樊盈绣从怀中掏出一份卷轴给她,道:“你今天做得很好。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封放宫书,你现在是自由之身了,明日一早会有马车护送你出皇城,你想去哪里便告诉车夫,车夫自会送你到目的地。还有什么东西,你想要,就说出来。”
孟枝枝打开那份卷轴,上面是樊家的纹章印。樊家纹章,可比小皇帝的玉玺纹章都还要管用。
她道:“县主,我什么宝物也不想要,只有一件事相求,我可以在府上多叨扰一段时日吗?”
樊盈绣打量她一眼,道:“你想做什么?”
孟枝枝道:“我有一点私事,不过县主放心,我不会惹麻烦。”
樊盈绣笑容淡淡,朱砂痣在眉心间,宛如春风和煦,明艳动人。
“孟芷,你是在得寸进尺吗?”
樊盈绣道:“我放你出宫已是破了例,像你这般伺候阿破的女子,应伴阿破左右,无论生老病死,不得离开皇宫。”
她将她等同于妃嫔,几句轻描淡写,却是在用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和她说话。
总有种仿佛自己被樊盈绣鄙夷了的感觉。
孟枝枝道:“我知晓县主为我破了例,心中很是感激。”
樊盈绣道:“你知道就好。”
“不过,县主。我也为你做了事,我答应县主的事做到了,而我之所以在这里,也是因为陛下让我来帮你。认真算来,县主,我不欠你的恩情,而你该欠陛下的。”
樊盈绣脸一沉,“我与阿破之间向来不分彼此。他的,便是我的。”
23. 第 23 章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明天一早就离开。”孟枝枝道。
樊盈绣已经对她十分有意见,她自然知晓,自己的出现让她有了危机感。
现在她没必要再起冲突,万一惹得樊盈绣不快,她怕是今晚就要被直接赶出去。比起外面巡逻的禁军,樊府反而更加安全。
重要的是等梅珊他们的大师兄回来打听师父的下落,与小桃仙会聚。
光是为了这件事,她就能够忍耐下去。
樊盈绣瞥了她一眼,提脚离去。
孟枝枝回到屋子里。
梅珊他们住的地方毗邻人造的青山绿水,寂静幽深,符合仙人气质。
而她,不知道樊盈绣费的什么心思,将她安排在了离梅珊他们所住很远的位置,但这里装修得富丽堂皇,房屋是红砖琉璃瓦,就连柱子上都刷了一层金漆。
看得她牙酸。
想想她住在别院里破破烂烂的,晚上睡觉的时候,床板很硬,屋子的纸窗还漏风。
这樊府多高端,多有钱啊。
她躺进鹅绒被里,床被熏了香,又绵又软,整个人都可以在上面凹进去一个深痕。
她都多久没有睡到过这么舒服的床了?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孟芷。”
“谁在叫我?”孟枝枝回应道。
孟枝枝发现自己站在别院里,声音是从赢破的屋子里传来的。
但是,她现在不应该是在樊府里吗?
难道她又穿越了?
“孟芷,救我。”这一次声音清晰又急促。
她不再疑虑,赶紧快步往赢破屋子里去。
她一打开房门。
赢破跪坐在地上,双手被铁链锁着,他浑身淤青,苍白的肌肤上一道青一道紫,他嘴角流着鲜血。
他大汗淋漓,额边的头发都湿了,左眼角带着血痕,血染红了他的眼白。
“你怎么了?”
她急迫地施动咒枣,将捆束他身体的锁链弄断,再脱下外衣,将赢破包裹起来。
她双手环住他的腰肢,使他不倒下来。
赢破气息奄奄地靠在她怀里,“你终于来了。”
孟枝枝道:“是他们伤的你?”
赢破微微点了点头。
他像是遭了大罪,再没有力气跟她犟嘴。
孟枝枝赶紧往他嘴里塞几颗咒枣,从桂花香囊里取了一瓶咒水,递到了他的唇边。
赢破喝得很急,咒水从他的嘴角流出,滑落到苍白的脖颈,顺着消瘦的锁骨,一直往下。
她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很干,干得起皮,锁骨处还有血痕,身子也不如她之前看到的那么壮实了。
“你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
赢破喝完水,舔了舔上下唇,“难道你不知道吗?是你放弃了我,你从来心中都无我。我死了,你很开心,对吗?”
孟枝枝一怔。
他左眼被鲜血染得通红,从眼角处滑落一滴红色的泪。
“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那滴红色的泪落到她的脸上,一瞬冰凉,让她尾睫一颤。
“孟芷,我恨你。”
孟枝枝猛地支起上半身,额头是点点汗珠。
虫鸣声从窗外传进来,微风拂过,让她燥热的大脑瞬间变得冷静了不少。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赢破说他恨她。
她心中觉得毛骨悚然,她宁愿小皇帝视她为无物,也不想被记恨上。
她可是教了他法术,还在一目五和净念道师手下留住了他的命,他有什么资格恨她?
就因为她不像以前那般全心全意为他付出?这太没道理了。
她想得通,但一想起赢破那双阴冷的眸子,躺在床上反而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睁眼便睁到了大天亮,樊家的马车已在府里等着。
孟枝枝收拾出来的时候,竟然还有千霄宫弟子们为她送行。
梅珊今日已经能下床,想来是他们身上也自备了丹药恢复元气,外加梅珊也是修行之人,恢复速度自然比凡人快。
梅珊道:“枝枝,你不等大师兄回来了吗?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孟枝枝看了一眼旁边候着的樊盈绣,她神情淡然,腰间还配了一把剑,体贴地询问周围千霄宫的弟子昨夜是不是睡得好。
樊盈绣的视线仿佛不经意扫过孟枝枝。
孟枝枝接过梅珊的双手,道:“我还有点私事要处理,如果你们大师兄回来,能不能通知我一声,我会马上赶回来的。”
她往梅珊手里塞进去一枚符箓做的千纸鹤。
梅珊将千纸鹤放进自己的香囊里,郑重说道:“我一定会通知你的。”
孟枝枝露出浅浅的笑容:“谢谢你,梅珊。”
樊盈绣此时插话道:“孟芷,车夫已准备好,该走了。”
孟枝枝走上马车,回头看了众人一眼。
“再见诸位。”
她进了马车,车轮滚滚,驶向红尘之中。
马车驶离樊府的时候,樊鸣正骑着一批黑马回到樊府,几乎二人擦肩而过。
樊鸣见那辆马车打着樊家印记,便向管家问道:“小姐又出去了?”
管家道:“不是,小姐正在府中招待众位仙人,刚刚马车送走的也是小姐的客人。”
樊鸣心下一丝疑虑也被“仙人”二字打消了,他从马上下来,将缰绳递给了管家。
他压低声音道:“别让那些仙人靠近父亲的房间,父亲近日国事繁重,已有好几日未眠,招待的事就由我和小姐来做。”
管家眼神闪了两下,“知道了,大少爷。”
*
孟枝枝让车夫送她驶向皇城之外的一座山,名叫梦泽。
梦泽山山上有座年代久远的神庙,但因常年被浓重的白雾笼罩,山上还有老虎、黑熊等禽兽。
一般凡人不敢来此处,自然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座神庙。
车轮驶到梦泽山山脚就停了下来。
孟枝枝跳下马车,车夫便悠悠地驾着马车回去了。
在马车背影彻底消失后,孟枝枝飞了起来。
她直直冲进迷雾里,开启的一双金光眼,让她看清楚了整座山脉里的动静。
她准确无误地落到神庙之地。
这里建筑破烂,灰尘积满,四周只有落叶声和怪鸟叫声。
她手指沾染一点咒水,双手结印:“太上台星,变换无尽。运行日月,道气无情。清静,清静,赋我神意。三魂具在,隐世现音。”
突然一道金色漩涡显现在眼前。
她踏入了进去。
一阵打铁声,火光霹雳横行。周围全是铺子,铺子外挂着各种颜色的灯笼,灯笼上有的写着“食”,有的写着“药”,还有的写着“易”,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
这里是隐世,另一个世界,是修仙者在人界的地盘,大多常期呆在这里的都是散修。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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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和师父偶尔会来此处淘丹药灵草,很多修仙界才生长的灵草在这里就能买到。
不过今日她来并不是为了买药。
她来到一间没有客人的武器铺子。其他武器铺子不知为何,都挂了“单满,今日休息”的牌子。
只剩这一家武器铺子还开着了。
眼前,破烂的露天铺子像临时搭建,一支竹竿插在地上,上面支起了暗红色灯笼,灯笼布四处掀起外皮,仿佛无数块烂布拼贴而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器”字。
里面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白发老人正在大火炉旁打着手中的热铁。
“老板,我想让您帮我看看,我这把剑还能修吗?”
“来客人了!来客人了!终于来客人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像婴儿叫唤,声音尖细,重重叠叠,似远音回声,又似有许多娃娃在喊。
白发老人咒骂了一声:“闭嘴,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那位白发老头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走了过来,脚步稳健,一点都不虚浮。
他臭脸迎了过来:“剑,拿来。”
孟枝枝从香囊中掏出了护他剑递了过去。
自从上次与净念道师一决死战,护他剑整个剑身几近破碎,剑灵也沉睡了下去,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她一直就想来修剑,却身在皇宫,不得空隙,如今终于有了机会了结这桩心事。
白发老人一手拿着红通通的铁锤,一手拿起她手中的剑。
剑灵沉睡之后,护他剑只有不到巴掌大小,看上去就像个挂坠。
白发老人把玩这把玲珑小剑,左看右看。
“这是……一把有剑灵的剑?铸剑想要拥有剑灵,必须得献祭活人或者妖丹,但一般人岂敢愿意献出生命,少见。”
赵铁颇为意外地看了一下眼前的小姑娘,年龄不大,倒挺凶狠。
孟枝枝看着剑身上的裂纹,满眼心疼,道:“老板,怎样才能让剑灵复苏?”
赵铁道:“你的剑灵之所以沉睡是因为剑身断裂。剑身毁,则剑灵毁,为了不让剑身彻底破碎,剑灵使用了最后一点意志,强行粘连剑身,这是剑灵的一种自我保护。要想让剑灵复苏,除非先修好剑身,不过你这剑身颇为奇怪。”
赵铁用手上的红铁锤敲了一下剑身,护他剑掉了一块薄薄的木屑下来,露出里面一点点血色的硬壳。
他道:“本是桃木剑,里面怎么是红的?这种材料老夫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
他看得着迷,又想再敲一块下来。
孟枝枝看得心惊胆战,怕他把护他剑给敲坏了,赶紧将剑抢了回来。
“那剑身怎么修复呢?”
赵铁道:“若是玄铁制成的剑,我这倒有材料。但你这剑是桃木做的,一般铸桃木剑都采用的整颗桃木,这样能保证铸剑时剑身不遭受断裂,灵气贯通,不受其他材料排异。最好的方法是,你能找到当初造你这把剑的同株桃木,那样可以完全修复你这把剑。”
孟枝枝道:“这……恐怕难以做到。”
最初这把桃木剑是幼时师父送她的,世上桃木千千万,她哪里能知道师父用的哪株桃木。
“找相近的桃木,也许有一定几率修复,不过若是剑身相斥,你这把剑就毁了。”
孟枝枝道:“还有其他办法吗?”
“有。不过有点难度。”
赵铁上下打量她,“除非找到一只妖物献祭,以灵养灵,你这剑也能修复。”
24. 第 24 章
“以灵养灵!以灵养灵!献祭妖怪,献祭妖怪!”那如婴儿尖锐的怪异声音又响起。
赵铁又回头骂骂咧咧道:“你们这群小畜生,再乱叫,信不信我把你们都吃了!”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那声音逐渐消弭下去。
孟枝枝胳膊上冒起一层鸡皮疙瘩。
赵铁对着孟枝枝道:“材料加报酬,一颗一百五十年的妖丹,能补。”
“不行!”
孟枝枝将护他剑收了回来。
她从小到大从没害过任何一条生命,从医之道,小到植、虫,大到人命,都是珍贵的。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坏的,也有像冥漆、小桃仙那样的好妖。她做不到平白无故夺走别人的生命。
赵铁眼巴巴地看她的剑,白胡子被铺子里大火炉炙烤出的热浪吹起。
他急道:“你脑筋怎么这么死呢?看你也是个散修,怎么那心比仙门弟子还实在。世上害人的妖怪也不少,最近那些仙门弟子不都跑下山除妖斩邪了,你跟在他们身后捡捡漏,拿只妖怪去补你的剑灵也不是怪事。”
“仙门弟子不也经常这么干。”
仙门弟子经常这么干?
她半信半疑。
她从小在南元国长大,但在她幼时,师父和仙门有过交道。那时的仙门就算也有鄙视妖怪的风气,但毕竟是求道之人,自然崇敬生灵。拿妖锻剑,在她看来,过于残忍。
她问道:“你说仙门弟子下山……你知道玉坤山弟子现在在哪里吗?”
赵铁眼皮褶皱耷拉,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道:“这老夫倒是知晓,最近隐世出现了许多仙门弟子购买丹药、修补武器。前几日老夫的店铺来了个玉坤山弟子,说起千霄宫逃跑出来的那只大妖跑到了白玉州,一得到消息,许多的仙门弟子都赶去那儿。”
“要老夫说,这玉坤山的妖修也不错,有妖丹,又有道家灵气加成,是锻剑的上好材料。你要是能蛊惑一只妖修当道侣,哄一哄,骗一骗,有的妖修单纯,也会愿意为你献祭。”
他双手一摊开,“这补剑材料不就有了吗?”
孟枝枝:“……”
这器铺主人好邪性!
她装作不闻,微微侧过脸:“你刚刚说以灵养灵,如果用我的元丹去补剑,可以吗?”
赵铁瞅了她一眼,道:“以己身补剑,你这小姑娘胆子可不是一般大啊,除了剑修,谁会傻到用自己的元丹去补剑?剑修的修为和配剑息息相关,看你也不像剑修,你若是用元丹补剑,你那元丹就再也恢复不了了。对散修而言,你虽然能活下去,也跟残废差不多了。”
孟枝枝道:“哪怕我使用法咒中的生长之力也不行?”
赵铁眼中一抹邪笑,道:“你知道这世间人修的力量来源何处?”
“是从万物之中借的。”
“看你还是有自知之明,不像仙门宗派那些人认不清自我,真当自己是仙人了。人不像妖、鬼,具是凡胎肉·体的劣种,借来的总会还回去。你用生长之力可以临时补出元丹,但代价可比一颗元丹多得多!也许,突然之间形神俱灭,再不入轮回。”
他阴恻恻的眼睛很是吓人。
“而妖和鬼是精灵,而世间精灵皆是天生地长,天生具有法力。”
“鬼等邪祟没有元丹,也就没有再生之力,但他们可以使用本体铸剑,铸完剑也不会被剥夺力量,充其量多了个弱点,拿剑即拿住它们的命。但它们的本体被藏起来,难以寻觅,再加上邪祟做的剑难以掌握,除非心甘情愿。你要捉邪祟补剑,难!”
“可这妖怪就好捉了,元为本体,神为妖丹,元神合一,妖丹即在本体里。捉住之后,打回原形,就能剖出妖丹,补剑之后还容易操控。”
他舔了舔唇,“这样吧,至少一百年的妖丹。你给我挖来一个一百年的妖丹,我帮你修好剑灵。”
孟枝枝硬生生后退一步,“不用了,谢谢。”
她快步想要离开这个店铺。
“客人别走啊,客人别走啊,客人别走啊!”那群怪叫声又出现了。
赵铁抡起红色铁锤走过来,那架势似乎想拦住孟枝枝。
孟枝枝转过身,将一颗咒枣捏在掌心,正准备发力。
这时旁边一道男声传来,“赵老板,不带这么强买强卖吧?”
空中现过一道蓝光,一声炸响,地上掉落一只被烧透的、黏糊糊的泥鳅。
空气顿时散发一股焦糊的鱼腥味。
孟枝枝皱了皱眉。
一个穿着橙红相间的长衣,头戴莲花冠,惊现狐狸耳的男子摇着仕女团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他笑眯眯的,额前有一道蓝色的狐火标记。
“我在旁边听你胡说八道听够了,想骗别人去替你挖妖丹增强修为?”
他将手指点在薄唇间,“真是贼心不死呢!”
他的声音有种特殊魔力,淡淡的妩媚感,让人听着很舒服。
赵铁脸上表情凝固,道:“玉坤山的狐狸精!”
“呸。你该叫我狐仙大人。”蓝倾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孟枝枝莫名想起了小桃仙,二妖真是有种说不出的相似。
蓝倾一把团扇挡住下半张脸,幽幽地看着他,道:“你都活了一百五十多岁了,连元丹都修炼不出来,养了这么一池子没有灵智的泥鳅精,没成想,是睹物思妖啊。”
赵铁涨红了脸,道:“玉坤山何时能管得到隐世?”
蓝倾团扇往他那处一扇,捏着鼻子往后跳了一步,道:“你是多久没有洗澡?臭得要命,一股子恶心的鱼腥味。”
“还大言不惭说我玉坤山管隐世?你想打妖的主意,”蓝倾眼睛眯成一道线,“我看谁敢同意?”
此言一出,原本偷偷观察这边的人全都散开。
赵铁气得白胡子吹起,“你!”
铺子外红灯笼坠落,一阵蓝色的火焰席卷而来,然而这火焰仿佛有灵智似的,只烧铺子,不烧人,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赵铁急得回身捞自己铺子里的东西,压根顾不得和蓝倾吵架。
他用一种怨毒的眼神,回看蓝倾,怒喊道:“蓝倾!你不要以为你道行深,仗着是玉坤山的弟子,就可以在隐世胡作非为!你们妖类都是山林野兽,都是孽畜!”
“总有一天,你会自食恶果!”
蓝倾丝毫不在意,白色的狐狸耳朵动了动,像弹走什么脏东西似的。
他往孟枝枝轻飘飘地一瞥,这一瞥让人半边骨头都酥了。
“还不走?”
他提腿就走。
孟枝枝跟了上去。
蓝倾一路慢悠悠地走着,走到别人摊子前,看看这,看看那,悠闲得很。
逛了一会儿,发觉孟枝枝还跟在他身后。
“你该不会还想找我做道侣?”蓝倾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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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团扇,高大地站她跟前。
孟枝枝哭笑不得,摇了摇脑袋。
她其实也没多想,就是一听到他是玉坤山的,就不自觉跟着他走,没想到被误会成她真听信了赵老板的话。
“狐仙前辈,多谢刚刚解围。我想问问你,你认识小桃仙吗?”
蓝倾笑眯眯道:“你这小姑娘有意思,找她作何?”
孟枝枝道:“她是我朋友,我知道她下山了,现在打算去见她。”
蓝倾一双狐眼微横,“你是那个……皇宫女医?”
孟枝枝微张双唇哑了哑,道:“小桃仙说起过我?”
蓝倾分明想起什么,又吞下话语,团扇一扇,露出几分狡黠的狐狸眼,“是,又如何?”
“不知狐仙前辈是小桃仙的师兄吗?”
孟枝枝刚想说什么,突然天空中飞来一只纸鹤,飞到孟枝枝手中。
纸鹤冲孟枝枝一扇翅膀,是梅珊给她传来的信。
一排金色的字遁入她的眼睛里,在她瞳仁上滚动。
“枝枝,大师兄回来了,事态十分紧急,不容我们在皇都逗留。我们已随大师兄去白玉州斩除邪祟,若是你有空闲,请来白玉州支援我们一番,梅珊亲上。”
白玉州……看来此地非去不可了!
这只纸鹤投完信,便自燃焚尽。
孟枝枝道:“刚刚的事,多谢狐仙前辈了。”
孟枝枝从怀里拿出一只珠花金蝶发钗,蓝倾眼睛蹭地一亮,“刚刚见前辈一直在看这件发钗,想来很喜欢,我就自作主张买下了,送给你。”
蓝倾几乎是抢过珠花金蝶钗,左右摆弄,看上去喜欢得不行。
“我有事,就先走了。”
待她消失之后,蓝倾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这人倒有点意思。”
他又低头去看他的钗,美滋滋地将钗插进了头发里,掏出一面大大的铜镜左右臭美地看。
*
白玉州位于南元国的中部,是一块盆地,中心有个巨大的湖泊,形如玉佩,叫白玉湖。百姓围着这湖泊在东侧造了一座城,西侧那边全是森林。
孟枝枝赶了多日路,到达白玉州城外。
还未入白玉州,就感觉城中妖气很重,但这妖气不一定是来自那只从千霄宫逃出去的大妖,有可能是妖修的。
此时,在白玉州不远处的西方天空,有无数光影汇集,那是仙门修士法术的光束。
城中凡人看不见,走卒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孟枝枝立马提步走进城中。
她一进城中,就察觉数种视线向她袭来。
周围人似乎都在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她。
她不由地抚摸耳廓。
她看上去不像南元人吗?
突然,一道红光从人群中乍现,化成一团雾状红烟很快从她的眼前穿过,但周围人似乎一点也看不见。
那分明是一只鬼影!
红色鬼影跳转到一个人的身上,吸食阳气,很快又跳到另一个身上,跑得飞快。
孟枝枝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身上的元气受损,双唇苍白,摇摇晃晃,又稳住身形。
他们仿佛以为自己是头晕眼花,又照常走路。
这鬼敢光天化日下害人!
孟枝枝袖下两指一并,夹着一颗咒枣,正打算铲除那只鬼。突然,有人将她拉住。
“千万别动。”
25. 第 25 章
她回头,就见一个戴着白帏帽的女人站在她身旁。
“跟我过来。”
“县主?”孟枝枝皱着眉头,“你怎么在这儿?”
樊盈绣脾气很坏,低语道:“你先别说话,从现在起低着头,跟我走。”
“为什么?”
樊盈绣有些气急败坏,道:“你难道不知道你被通缉了吗?皇都的悬赏令早已发到各处县衙。你竟然还敢如此大摇大摆地走进白玉州。”
孟枝枝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城中那些人的目光是在审视她。
这时她看见不远处,有人脚下踩着一张纸。
那张纸上写了“悬赏令”几个大字,还画了她的画像,下面清晰地摁上了玉玺印以及樊家的印章。
她连忙低下头,道:“怎么会突然通缉我?”
樊盈绣拉着她往一处暗巷走,此处没什么人。
她掀起白色帏帽,露出额前红痣,道:“樊鸣发现是我将你带出了宫外,这才四处散布悬赏令。”
孟枝枝道:“那县主为什么会在这里?”
樊盈绣冷笑出声,道:“我是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的。”
孟枝枝忽然明白,道:“他们也在暗处寻你回去?”
不然怎么解释樊盈绣穿着白帏帽遮挡面容,这般遮遮掩掩?
只能说明樊盈绣是偷跑出来,樊家为了她的名誉,只能偷偷找她。
樊盈绣心高气傲,道:“我绝不会回去。”
孟枝枝不知道樊盈绣和家里闹了什么矛盾,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她劝道:“县主,此地凶险,你独身前来太危险了。”
樊盈绣语气冲道:“你别来说教我!”
孟枝枝头疼,道:“既然如此,我还有要事在身,我们就此别过。多谢提醒。”
“等等。”
孟枝枝回过头。
樊盈绣道:“我知道云庭师兄他们在何处,作为回报,你要带我一起去。”
孟枝枝道:“这……”。
樊盈绣又威胁道:“别忘了,是我带你出的皇宫。”
孟枝枝仔细思索,道:“我知道了。”
樊盈绣神情松软下来,道:“你答应了?”
孟枝枝道:“恩。”
樊盈绣似乎意外,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
孟枝枝走在前面,道:“县主,请跟在我后面,不要走丢了。”
她手指向上弹出一颗咒枣,捏诀,二人身上皆闪过一道波动的纹路,很快街上的人都不注意她们了。
她道:“我们的气息暂时被藏起来了,别人不容易注意到我们。”
樊盈绣道:“你会隐身?”
孟枝枝道:“不是。活物只要存在,便有气场,气场相撞,宛如领地被威胁,很难不被看见。我只是将我们的气场暂时封禁了,只要低调,我们就像自然界中的一颗顽石,不会被任何人注意。”
樊盈绣默了默,道:“你倒是有两把刷子。”
她们很快穿越热闹的东部城市,往西侧森林走去。
孟枝枝一直都很紧张,她一路警惕着那只冒红光的鬼影。可是等她和樊盈绣出来之后,再也没撞见过。
当热闹的城市消失在身后,步入森林的一瞬,光线变暗,一阵阴森压抑的气息蔓延四肢。
头顶有乌鸦凄惨的声叫,却不见乌鸦的影子。
此处上有参天大树遮天,下有密密麻麻的荆棘缠绕,能看得出很少有凡人来此地。
身旁有个樊盈绣,孟枝枝不能一个人飞,只能边赶路,边捏诀清理荆棘。
樊盈绣不知何时也掏出腰间配剑斩断荆棘,坚定地走在孟枝枝的前面。
察觉到前面妖气很重,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孟枝枝提议道:“我们换条路。”
“不行。”
樊盈绣霸道地将前面拦路荆棘一分为二,“必须走这条路。”
孟枝枝打算讲讲道理,道:“县主,我们还不知道此地的邪祟是什么,若是贸然上前,单凭借我的力量,恐怕我们都会葬身此地。”
“如果我真的死了,我不会怪你。”樊盈绣双目紧盯前路,大步迈进。
突然,樊盈绣尖叫了一声,她向后摔倒在地,手中佩剑也哐当一声掉落下来。
孟枝枝一看,是一条银环毒蛇。
她立马捏诀,将银环毒蛇制服在地,它动弹不得。
樊盈绣赶紧捡起地上的剑,一斩将蛇头切落,蛇头张开大嘴,露出尖锐的蛇牙,往外喷射出毒液,很快毒液尽,蛇头死。
樊盈绣喘气吁吁,被吓得魂不附体。
孟枝枝平静道:“还要往前走?”
樊盈绣似是下定很大的决心,咬牙切齿道:“走。”
孟枝枝猛地察觉到,前路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樊盈绣。
她抬头一看,天空中的各家仙法光束变大了,像一条曲折蜿蜒的银河瀑布,这意味着她们离目标点越来越近。
此时,荆棘路走到头。
一个露天大坑暴露在她们跟前,大坑里堆积着成千上万具妖兽的尸体,尸体上都浮现着黑色的邪气,他们正被熊熊的蓝绿色火焰燃烧着。
孟枝枝意识到那是修士留下来的火焰。
这里焚烧的是,妖的原形。
这世界有一心向道的妖修,但也有为非作歹、和邪祟合作的妖精。她想,这应该是仙门弟子除掉的坏妖,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
樊盈绣提着剑,走入那蓝绿色的火焰,她身上的衣物竟然没有瞬间燃烧。
孟枝枝这时意识到,樊盈绣身上戴着白色帏帽是道家法器,她并不是毫无防备。
樊盈绣用剑头翻动着妖的尸体,每翻动一次,不忘在尸体上补上一剑。
突然,她脚下的尸体一动。
一只黑色的獒犬从里面跑了出来,它后腿已经被横切得血肉模糊,全靠前面两只脚拖着残身跑路。
樊盈绣道:“还想跑?!”
她提剑追去,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张小网,她投掷了出去。
那网变大,罩住獒犬。獒犬低呜,发出阵阵威胁的兽吼,露出尖锐的牙齿。
孟枝枝道:“捕灵网。你是来猎捕妖怪的?”
樊盈绣将网头收在自己手里,道:“这狗妖吃了我的丫鬟,我追了它一路。这次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獒犬这时开口说了话,“是你和你的丫鬟想捉我,你们想杀了我。”
樊盈绣缓缓地说出一句:“斩妖除魔,天经地义。”
孟枝枝察觉一股杀气萦绕,她回身丢出一把金箭,金箭正中另一只扑来的黑獒犬,它的脖颈上戴了一颗碧绿的珠子。
原来这獒犬还有同伴!
那只獒犬看上去比受伤的那只獒犬体型小了许多。
他中了孟枝枝的金箭,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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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瘸着腿一口扑上捕灵网,撕咬起来。
“快放了我娘亲!坏人,你们这群坏人!”
樊盈绣这时候道:“孟芷,你还愣着干嘛?快杀了这小畜生。”
小獒犬后退一步,用充满仇恨的眼神看着她们。
看着捕灵网里苟延残喘的大獒犬,他哭喊着:“娘亲。”
“小五,快回去!”大獒犬明显慌乱起来。
“不,我不回去。我要救娘亲!”
小五立马冲樊盈绣咬去,樊盈绣一剑劈了过去,将小五的眼睛戳瞎一只。
小五凄惨倒地,嗷叫不止。
“人类,我求你们。放过小五,他还不会自己化形。他只是个孩子,是无辜的。”
大獒犬化成人形,痛苦伏地,“我黄涂吃人只是为了自保,小五从未被我教过害人。”
樊盈绣道:“狡辩!你化形成人生活在皇都郊外,居心叵测,还吃掉了朝中好几位大臣。”
黄涂冷声道:“我吃的那些人具是贪官污吏。我化成人形之后,一直靠种田、贩卖豆腐为生,本过过一段好时日,但那些贪官不断加重税务,我们送去驿站的马粮,永远不够称,他们却偷偷将民脂民膏笼进自己钱袋中。若不是把我们逼迫至此,我又为何要将他们吃掉?”
樊盈绣讥笑道:“按照你的道理,你吃了我的丫鬟岂不是同样该死?你让我放过那只小孽畜,你说他无辜,那那些大臣的妻子儿女就不无辜了?你杀了他们的丈夫父亲,他们该当何处?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妖,你还要装人在人群中混迹多久,是不是要一直吃人吃下去!”
黄涂仰头长笑,身上的苦痛令她微微抽搐,道:“樊家小姐,谁不知道南元国最尊贵的不是皇帝,而是樊家人,你从小便是县主,懂什么人间疾苦?”
“你有尝试过挨饿吗?知道树根和泥土的味道吗?体验过家被人霸占,睁眼睡在雪里的感觉吗?有过被人欺压,告状无门,反被倒打一耙,失去家人,失去苦心经营的一切吗?”
“我虽是妖,却也想好好做个人。但是人心啊,贪婪无度,要了还想再要。我原以为人类构建的世界,没有丛林凶险,没有天敌虎视眈眈,但我错了。人吃人,从来是看不见的。”
她笑了,是认命又悲凄的笑容,颤动了孟枝枝的心尖。
“我的小五啊,娘亲原本想为你打造一个平安的世界,不用像我们祖祖辈辈都要在丛林中靠厮杀才能活下去,这样……你可以好好长大。”
小五从地上爬了起来,忍着剧痛,仿佛感受到了母亲身上的绝望。
他道:“娘亲,我和娘亲一起……”
一起什么?
是活下去,还是死亡?
孟枝枝动了恻隐之心。
樊盈绣举起手中长剑,道:“妖孽果然是妖孽,没有伦理朝纲,死不认错!”
她一剑向黄涂刺了下去。
小五拼劲全力,一口咬住了她的剑峰,嘴里侵染出鲜血,樊盈绣反手将小五掐住,按在地上。
她举起长剑,一剑要斩下去。
“不要!”
那是母亲的绝喊!
黄涂一声咆哮,使尽妖力,将捕灵网炸开。
她浑身经脉炸断,宛如一个血红的人扑上前,将小五抢进了怀里。
樊盈绣将剑往地上一挥,挥出斑驳的血滴。
“就用你们两只妖怪的命,来献祭我的剑吧!”
26. 第 26 章
此话一出,孟枝枝动身上前。
她手握破损的护她剑,将樊盈绣的剑挑开。
剑在空中翻出花来,瞬间掉落在地。
樊盈绣惊了,道:“孟芷,你在干什么?!”
孟枝枝道:“你捉妖的原因是为了铸剑,生出剑灵?”
樊盈绣道:“是又如何!”
“如果不是为了剑灵,你不会打他们的主意。”孟枝枝道,“你想进千霄宫,但是你几乎毫无修炼能力,除非有一把有剑灵的剑,剑灵威力巨大,那样也许千霄宫会收你。”
她想起上一世,樊盈绣真的进了千霄宫成为了剑修,后来还成了受人尊敬的“樊仙子”,她手里的“鲲剑”正是拥有剑灵。
樊盈绣眼神愤怒,道:“你最好别惹我。”
她捡起自己的剑,直指孟枝枝,“给我让开!”
“不,”孟枝枝道,“就算要审判他们的罪孽,也轮不到你。”
樊盈绣道:“这就是你回报我的方式?若我偏要他们的命呢!”
她额前红痣鲜艳欲滴,她是皇都城内被人暗地供奉的“菩萨”。
菩萨为民斩妖除魔,天经地义。
但万物都在苟且偷生,菩萨的慈悲之心只渡凡人吗?
如此就是对的吗?
孟枝枝一眨眼,短短一招,就用破损的护他剑将樊盈绣的剑斩成几段。
她将剑横在了樊盈绣的脖颈上,道:“我不让。”
剑身那冰冷的气息,攥住了樊盈绣的呼吸。
她没有想到,孟芷敢这样反抗她!
她几乎是要破口大骂,道:“孟芷,你在为虎作伥!他们杀了人,就该死!你怎么能听信妖怪的谗言?还是你被他们伪装成人的样子迷惑了!”
孟枝枝将灵力注入护他剑中,如今它是一把普通的利器,但依然可以通过灵力操控它,为她所用,她便用护他剑一直剑指着樊盈绣。
“县主,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之前就说过,我不欠你。之所以答应你带着你同行,只是因为城中有邪祟,你如果受伤,我会困扰,”她道:“刀剑无眼,还请小心一点。”
她转身去找黄涂和小五。
她将咒枣塞进了黄涂的口中,探了探对方的气息。
她眼神失落,道:“经脉已断尽,妖丹破裂,药石无灵。抱歉,我救不了你。”
小五呲着牙,剩余的那只眼睛爆红,他恨极了人类。
孟枝枝道:“能把小五给我看看吗?他的伤,我还能治。”
黄涂热泪盈眶,“多谢。”
小五仇视着孟枝枝,道:“我不要你,我只要娘亲!”
他一口咬上孟枝枝的胳膊,新鲜的人血进入他的嘴里。
他品尝到一股陌生的铁锈味,他从未伤过人,心下惶恐不安,害怕地松了口。
孟枝枝道:“对不起。”
小五缩在娘亲怀里,表情一怔。
“刚刚不小心伤了你。”孟枝枝轻柔道,“我知道妖怪也分好妖和坏妖,你不是坏妖。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你的娘亲很担心你。”
小五抬头,看见黄涂满脸鲜血,她亲吻着他的额头,对他点了点头。
小五乖乖从母亲的怀里出来了。
他脖子碧绿的珠子发着光,让他一下子化成了一个十岁小孩的模样。
孟枝枝为他治伤,道:“这就是掩盖妖气、能令妖化形成人的璧水珠吧?我听说璧水珠埋藏在千年深潭下,要躲过凶猛的水夜叉,才能找到。”
“你的娘亲很爱你。”
小五的眼睛瞎了一只,另一只眼睛流出汩汩泪水。
黄涂倒在地上,她的下半身已经开始消散,她急切对孟枝枝道:“恩人,我快死了,求求你,帮我把小五送去玉坤山。”
小五嚎啕大哭,扑在她身上,“娘亲,不要走!不要走!”
黄涂道:“小五,答应娘,一定要去玉坤山。学好本事,照顾好自己。不要恨人,娘希望你好好活着。”
“我不,娘亲,我不去玉坤山。”小五疯狂摇动着自己脑袋。
孟枝枝抓住小五的肩膀,克制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把小五送去玉坤山,我还有朋友在那里,他们一定会照顾好他。”
黄涂笑了,眼角流出眼泪。
“小五,不要恨娘。”
她的身体渐渐失去力气。
“娘亲!”
万物生灵,终归万物。
世上从此再也没有一只叫黄涂的獒犬妖怪。
黄小五仇视着樊盈绣,他肩膀上下起伏,胸腔像紧绷的弓锯,呼呼作响。他的一只眼瞎了,神情十分凶狠,一点都不像一个十岁的人类小孩。
娘亲是被樊盈绣害死的。
他的眼睛也是被这个女人刺瞎的。
哪怕孟枝枝将他的性命挽救回来,瞎的那只眼睛也没办法恢复原状了。
孟枝枝将横在樊盈绣脖颈上的护他剑收了回来,她一只手握剑,一只手牵住黄小五。
“县主,接下来的路如果你能答应不要找小五的麻烦,我会将你平安送过去。不然,还请县主自寻出路。”
樊盈绣愤愤然,可是她知道自己打不过孟枝枝。
她道:“你当真不怕我把这一切告诉千霄宫的人?”
孟枝枝将护他剑横在身侧,道:“随县主的便。”
樊盈绣道:“你!”
天空中邪祟聚集,那是一团接着一团黑色的浓雾状,正以飞快地速度和修士们五颜六色的法术缠斗。
孟枝枝抬头,她远远看见天空中炸开一朵又一朵的黑色烟花,久不散去,那是邪祟被一群修士用法术定住。
战斗看上去快要结束了。
她道:“时间不多了,请县主快做决定。”
樊盈绣同样看见了天边战况。
她虽然只堪堪入门,但已经不似一般凡人羸弱,她手中还有法器——幕离,就是那个白色帏帽,可以挡住攻击。
她看上去对邪祟惧怕极了。
没了那只獒犬妖怪为她的剑献祭出剑灵,现在要是碰到落单的邪祟,再死在半路,那才是亏了。
她吞咽下这口气,道:“好,我不会找他的麻烦。”
孟枝枝她蹲下身,对黄小五道:“小五,还记得你娘亲对你说了什么吗?”
黄小五一边恨恨地看着樊盈绣,一边将剩下的那只眼转看孟枝枝。
“她害死了我娘,还戳瞎了我的眼睛!”
孟枝枝紧紧牵住他的手,认认真真地告诉他:“你娘亲告诉你,不要恨人。”
黄小五鼻子一酸,道:“小五做不到。”
孟枝枝将他抱进怀里,抚摸着他的头,道:“我知道。”
黄小五的泪瞬间涌了出来。
“你愿意相信我吗?”孟枝枝注视着他。
黄小五咬得唇瓣发白,点了点头。
孟枝枝道:“我会把你送到玉坤山学艺。那里有很多妖修,它们都是跟你和你娘亲一样的好妖,他们会成为你的兄弟姐妹,你不会是一个人。”
“我有个妖精朋友叫小桃仙,她心地很好,总是会帮助有困难的妖精。还有一个朋友叫冥漆,喜欢吃,喜欢睡,知道我是人,还是经常帮助我。他们也会对你很好。”
黄小五那只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终于回手紧紧握住孟枝枝的手。
孟枝枝心中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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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起身来。
“县主,我们走吧。”
白玉州西侧森林。
一场由众位仙门弟子集结而成的除邪大战,战斗步入尾声。
在场的所有仙门弟子身上多少都挂点彩,受伤严重的弟子已经被就地救治。
“蓝师兄,我是玉坤山的弟子,请救救我师妹。”
蓝倾走了过去,莲花冠上多了一支金蝶发钗,蝶翅跳动着,十分醒目,他抓住那位受伤弟子输入灵力。
一旁有三位受了皮毛伤的小师弟窃窃私语,他们是修为最低的那批弟子,在这场战斗中被安排打扫战场,将妖邪的尸体抬去焚烧。
一人问道:“蓝倾怎么今日才赶到?”
“你还不知道他那个性格吗?一听说要打架,跑得比谁都快。我听说,玉坤山一听到那只大妖来了白玉州就立马下了令,让仙门里修炼一百年以上的妖修都要来白玉州抓妖,结果令刚一下,蓝倾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是啊,那只大妖一逃出来,就招惹妖邪,集结邪祟、坏妖蚕食各地百姓,打了这么多天,我们才把那些喽啰消灭得差不多,结果那大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是跑了。还好云庭师兄已经带了不少弟子去追那只大妖了。真多亏有云庭师兄带领,你说都是师兄,怎么差这么多?”
“毕竟是妖嘛!你看看蓝倾,化了人形,还穿得跟个妖精似的,本性难移啊。”
突然一把仕女团扇飞来,将三人扇飞了出去,一声声唉哟接连而起。
蓝倾一手接住团扇,只露出两只微眯的狐狸眼,头顶的耳朵动了动,声音幽幽转转,“你们这三只小朋友好生无礼!”
修仙界的仙门,虽然千霄宫的名气在人界最甚,但并不代表其他仙门就不厉害。玉坤山虽是妖修遍地,但到底妖修寿元长,底子深厚。妖本来就比人更擅长修行,更别提能进玉坤山修行的妖虽不轻易出世,但天资卓越,真要打,还指不定谁打得过谁。
眼前这三位穿着丹青仙衣,分明是千霄宫的。
蓝倾讥笑道:“背后议论别人像个妖精,你们才像个妖精!”
三位弟子脸涨得通红。
他们连忙道歉道:“蓝师兄,我们错了。”
“呸。”蓝倾道,“我可不是你们师兄,你们又不是玉坤山的,该叫我狐仙大人。”
三位弟子可不敢真的得罪蓝倾,蓝倾好歹跟云庭师兄是一辈的,同为两大仙门出了名的优秀弟子,一般弟子不敢招惹。但都是仙门弟子要叫什么狐仙大人,也真是侮辱人了。
更别说云庭师兄一向讨厌妖怪,要是他们真低了头,传出去,肯定会被大师兄责罚。
但现在云庭师兄不在,没人撑腰,三位千霄宫弟子脸红了半晌,也开不了口。
梅珊道:“蓝师兄,不要跟这些小弟子开玩笑了,他们都吓着了。云庭师兄不在,我替他们向蓝师兄赔罪。”
说罢,她垂头抱拳。
蓝倾轻轻哼了一声,甚为不满。
他忽然想起在隐世撞见的那个小姑娘,又讨喜又乖巧,一口一个“狐仙前辈”叫得他心里多舒服。
说罢,他又将团扇一扇。
三位千霄宫弟子几乎是跪趴在了地上,向蓝倾磕头。
蓝倾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才有道歉的样子。”
梅珊看了皱眉头,她身后的师弟师妹们皆忿忿不平,人群里传出声音。
“蓝师兄这样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蓝倾狐狸耳朵动了动,眼神轻飘飘地一瞥,道:“我刚刚似乎听见了谁在说我什么?”
“要不站出来,仔细说与我听听?”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敢开口说话了。
27. 第 27 章
梅珊心里憋着气,也不得不护着师弟师妹们,撒谎道:“蓝师兄,没有人说话。”
蓝倾笑眯眯道:“哦,是吗?”
这时,一旁出现了人声纷扰,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出现了陌生人。
孟枝枝牵着黄小五,身后跟着樊盈绣。樊盈绣最先瞧着梅珊,她瞄了孟枝枝一眼,看她没有半分察觉,自己便赶紧走了过去。
孟枝枝脆嗓响起:“敢问玉坤山的师兄师姐在此吗?”
“原来你也来了。”一双纯白的狐狸耳朵映入她的眼中。
这一声呼喊,使得在场各位瞠目结舌。
蓝倾什么时候跟别的人这么熟稔?
孟枝枝立马抱拳道:“狐仙前辈!”
蓝倾携着团扇,袅袅地走过来,他一眼瞥见她手中牵着的小孩。
“咦,”他佝偻着身子,团扇掩着下巴,狐狸眼摄人心魂,鼻子往前搭轻轻嗅了嗅,道:“獒犬妖,出生刚满十年,你是半妖吧?”
黄小五一下子躲到孟枝枝的身后去了,只露出一只眼睛看蓝倾。
孟枝枝道:“狐仙前辈,我答应了这孩子的母亲,想将这孩子托付给玉坤山,让他上山学艺。行吗?”
蓝倾见她满脸踌躇,道:“这孩子母亲刚死?”
他闻见这小孩身上有其他獒犬妖的血味。
孟枝枝脸有些不自然,用手轻抚着黄小五的头,想教他放松下来,道:“不瞒狐仙前辈,是的。他叫黄小五,他的娘亲叫黄涂。”
蓝倾将团扇掩住半张脸,道:“你见到我,不问小桃仙,却先托付这孩子?”
孟枝枝眼睛一亮,道:“狐仙前辈见到小桃仙了?”
蓝倾气得哼声,道:“你是觉得我狐仙大人像冤大头,专门来替你做事的吗?”
孟枝枝赔笑,道:“不是不是。”
“我只是觉得狐仙前辈,法力高强,心地善良,一看就是很厉害,很值得托付的前辈。”
蓝倾的狐狸耳朵舒展开来,“别用花言巧语,要比这个,你还比不过我们狐族。”
他伸出一只手,那手白得发光,长长的白色指甲很尖,就像野兽的指甲一样,但很干净,像打了蜡一样,如玉一般光滑。
“黄小五,如果想为你母亲报仇,就跟着我走。你旁边那个傻丫头,可不会教你如何杀人。”
黄小五一听,立马伸出了半边身子,接过了他的手,走到了蓝倾的身前,一脸坚毅地看着孟枝枝。
孟枝枝道:“狐仙前辈,你这样会教坏小孩子。”
蓝倾满不在乎,将手攀在黄小五的肩膀上,嘴角微微勾起,道:“你不是妖,自然不懂妖。如今他愿意跟我走,就是我玉坤山的弟子,如果你看不惯,就把他带回去,不过……就看他愿不愿意跟你回去。”
“黄小五,你愿意跟她回去吗?”他的声音充满着蛊惑。
黄小五看着孟枝枝眼中有不舍,语气硬邦邦地说道:“不,我要学艺,要为娘亲报仇!”
“你看,黄小五自己的选择呢。”
“这……”孟枝枝开始担忧,心底生出茫然之感。
不远处几个仙门弟子突然倒下。地上一阵阴风刮过,赤灰色的瘴气开始弥漫,将弟子们都吞噬了进去。
有人大喊道:“又来邪祟了!”
然而那股赤灰色瘴气传染得很快,前脚蓝倾还和黄小五在她跟前,后脚,赤灰色瘴气就将他们分割开来了,再也没有碰见过。
黄小五在蓝倾手中,这让她多少放心一些。
她在瘴气中碰见了梅珊等人,樊盈绣跟在梅珊身边,所有人的表情都异常紧张,压根没时间寒暄。
梅珊对众人道:“是从仙门内逃出来的那只大妖!一定是它勾结白玉湖里的水夜叉作乱!”
孟枝枝道:“白玉湖中也有水夜叉?”
那水夜叉是一种丑陋的凶猛恶鬼,以食肉为生。这白玉湖也是城中百姓赖以生存的水源。如果湖下真的有水夜叉,那么百姓的生命就危险了。
梅珊道:“对,原本水夜叉只生活在千年谭底,但那只大妖不知道做了什么事,蛊惑水夜叉从千年谭底游入白玉湖,在城中兴风作浪,我们集结众力,将水夜叉暂时封印在湖中。但是大师兄带人已经去追大妖了,照理来说,大妖应该被降伏,难道大妖又把水夜叉放出来了,那大师兄他们……”
众人不敢深想下去,原本大妖就可怕,如果大妖还放出了凶猛的水夜叉,大师兄他们该怎么对付?
孟枝枝若有所思,她从小桃仙那儿听说过千霄宫逃出一只大妖,又在路上数次听人提起,但从未有人能说出那是什么大妖,也许是千霄宫的私密,不便为外人所知。
但她知道,那只大妖出逃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恐怕她看见的那只坑里死去的妖怪都是被那只大妖蛊惑来的。
她安慰道:“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联系上你们大师兄?”
梅珊苍白的神情回了些颜色,她朝孟枝枝露出感激的一看,又对师弟师妹们道:“快打开你们的法铃,召唤大师兄。”
所有千霄宫弟子赶紧捏诀,操控数枚金铜色的法铃漂浮空中,开始叮铃作响。
还未响出几声,一道红光乍现,数道鬼影冲击着法铃。一枚又一枚的法铃掉落,还未砸到地面上,法铃就被鬼影吞噬殆尽。
鬼影又向众人冲来,这全部都发生在一瞬间。
孟枝枝赶紧使出咒枣术·金盾,护着众人。
差一点,梅珊他们就被鬼影偷袭吞噬了。
孟枝枝道:“这是我在城中见到的鬼影!”
梅珊众人骇得赶紧为自己撑起一个又一个结界,心下庆幸,还好有孟枝枝在,不然在他们使法铃的时候,鬼影就将他们全部吞噬了。
梅珊道:“这是水夜叉的分身!传说水夜叉无法离开水,就学会了分身术,分身可以在一定时限内上岸生活,由水中本体控制。看来,它们真的突破封印了。”
“啊!”
众人回头一看,发现樊盈绣被鬼影咬伤,腿部流出鲜血。
在场所有人皆是有修为之人,只有她堪堪入门,还不会咒术。
孟枝枝赶紧跑到她身边,为她驱走鬼影,又让她吞了咒枣,为她止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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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你没事吧?”
樊盈绣猛地将孟枝枝推开,而后又突然回过神,白色帏帽掀开一半,露出额前红痣,和惨败的面容,她眼神一变,显露脆弱,“我被吓坏了。”
孟枝枝安慰道:“没关系。”
她自觉站在樊盈绣前,保护着她。
梅珊已经命令众弟子开始除邪祟,他们大多是剑修,开始用剑斩邪祟。
一部分弟子没有剑,也有其他法器,比如蒲扇、八卦镜,用咒术去净化邪祟。
孟枝枝也捏起决,一颗一颗咒枣打了出去,每打中一个鬼影,天空便明朗一分。
情形稍微被遏止住。
但突然,一阵狂风刮来,无数黄色风沙从地面掀起,掀得众人都要睁不开眼睛。
水夜叉的分身变得越来越多,眼看着越来越打不下去。
梅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被水夜叉的分身带入了它的结界,接下来小心,邪祟的结界会使空间混乱,走太远可能会被传送到别的地方去,大家千万别走散。”
“梅、梅珊师姐,我看到了白玉湖。”
“对,就在我旁边。”
“我也看到了,白玉湖在我上面!”
梅珊急迫道:“千万别靠近白玉湖,白玉湖中有水夜叉的本体,本体比分身还要凶险万分!”
她在紧张中渐渐找回了理性,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照理说封印水夜叉的符箓都出自仙家众弟子之手,封印一破,他们都应该有所察觉才对,怎么来得如此悄无声息?
“此处或许有诈,你们都要小心。坚持,我们一定要撑到大师兄回来。”
孟枝枝感觉胸中一阵窒息,她如今也能看见白玉湖,湖就在自己脚底下,低头便能闻到了白玉湖中重重的腥味,她感到十分不舒服。
但战斗从来是艰难的,她和所有人一样,听到梅珊的话,心中增添了力量,只要坚持到云庭他们回来就好。
突然,樊盈绣喊道:“孟芷,水夜叉在你身后!”
孟枝枝赶紧转过身,但一道红光鬼影往她的脸上扑来,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感觉自己被狠狠往后一推,她下意识往前一抓,撕裂了布帛之类的东西,紧抓在手里。
随后她掉落了下来,红光鬼影瞬间褪去。
她往身后白玉湖一看,无数张血口正张得大大的,数颗尖牙伫立着,像陷阱一样。那是水夜叉的本体,它们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她下意识喊道:“护她,救我。”
她猛地意识到,护她剑身破损,被放在她的香囊里,已经沉睡了。
她心中恐惧至极。
还有谁能救她?
她听到梅珊他们在焦急地喊她的名字。
她感到自己砸进了冰凉的湖水里,自己的身体被咬住,被撕扯,疼痛开始蔓延。
她一瞬想起师父,想起皇宫,想起幼时种种。
这是人临死前的走马灯吗?
她咬紧牙关,鲜血浸染了腰间的香囊。
她的肺部进了许多的水,身体愈来愈重,眼睛都睁不开了。
28. 第 28 章
不行,她还要撑住!
眼前里浮现了一幅画面,孟慕华正在为她缝补衣服。
她捧着脸,看着孟慕华道:“师父,医书上说人有魂魄和肉身两种,那如果我灵魂出窍了,我能在外面待多久呀?”
孟慕华用针刮了刮头发,道:“灵魂不能离体太久,否则会很快消散,除非有强大的法器封印,但这样你这个小机灵鬼也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所以千万别随便乱使用魂术。”
小孟枝枝睁大眼睛道:“那我的灵魂万一被坏人抓走了,师父还能找到我吗?”
孟慕华笑了,道:“只要枝枝的灵魂还在人界,师父用招魂的法器,一定能找到你。”
小孟枝枝竖起大拇指道:“师父好厉害呀!”
下一副画面又现在眼前。
上一世,赢破成了魔君,将她囚禁在了皇宫里,皇宫早已变成一座鬼城。
她使用魂术,让自己灵魂离体,飘荡在鬼城上方。
她悄悄藏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赢破抱着她的肉身,发了疯地寻她的魂魄。
她看得腻烦,毫无牵挂地离去。
然而,还未等她走出鬼城太远,赢破就寻来。
他伸出手道:“枝枝,回来。”
孟枝枝摇了摇头,道:“只要我不回去肉身,我的魂魄会消散,赢破,放过我吧。”
赢破笑得残忍,道:“你想离开孤,孤不准!你生生世世只能和孤在一起,无论你逃到哪里,孤都会找到你。你想死,孤不会成全你。”
她听得害怕极了,立马逃走。
赢破却比她想象得更加强大,似鬼的体质不用法器也让他能看见她,无论她去了哪里,他都能循着味过来。
“找到你了。”
这时她的魂魄快要消散,道:“就不能放过我吗?”
“不放,你别想了。”
水中的她几乎失去意识,感觉自己坠入了冰天雪地,昏昏欲睡。
有人抱着她,在她耳边嗫嚅:“孟芷,不许睡。我不许你死。”
她心中害怕。
一道闪电般的光在白玉湖中炸开,血腥的红水从湖中泛滥而去。
孟枝枝感觉耳朵轰鸣。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口中不停呛水。
她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在跟前,越来越清晰,那个熟悉的面孔,让她无比恐惧的人。
此时,赢破竟然出现在了她的跟前。
她突然鼻子一酸,道:“你就不能放了我吗?”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脑子混沌不堪。
赢破的皮肤白得透光,他的唇依然鲜红欲滴。水渍打湿了他的脸,却让他俊美的面容显得愈来愈清晰。
他沉着脸,道:“放了你?你傻了吗?这是梦。”
孟枝枝呢喃道,“梦?”
赢破心想,那不然呢?
他原本在皇宫里呆着,正为拿着那只桂花纹香囊,心中愈发烦躁不安,结果一睡便梦到了她。
也不知道梦里的她怎么会这么弱,被那些丑陋的玩意儿欺负得死死的,明明她一贯在他面前挺能的,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
孟枝枝不能明白,“水夜叉呢?”
赢破道:“那丑东西叫水夜叉?”
“恩。”
“死了,我杀的。”
孟枝枝的脸呆住,她道:“你是专门来救我的?”
赢破将她从湖中抱出来,一步一步往岸上走去,二人在水中拖着长长的红色尾巴。
他将她放在树下,蹲下身,一把匕首割破手臂,将血滴喂进她嘴里。
孟枝枝想呕出来。
他掐住她的脸颊,道:“不许吐,给我吞下去。”
孟枝枝血液一下子被涌进了腹中,五官一下子扭曲起来。
赢破脸臭了起来,“我就那么让你讨厌?”
孟枝枝摇摇头,道:“我不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会走?”
“我得知了师父的下落,必须得走。”
赢破道:“只是因为这样,不是因为讨厌我?”
孟枝枝道:“我说过,我再也不想恨你。赢破,只要你不伤害我,不要想着怎么害我,我就不讨厌你。”
赢破心跳骤停,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她苍白的唇因为沾染了他的血液,而泛起红色的光泽,让她多了一分妖冶之感。
他伸出指腹,一点点将自己的血擦在她的唇上。
“我将香囊修好了。”
“恩?”
“你回来吧,从我手中拿回它。”
她微微一怔,唇色被鲜血染成艳丽的红。
白玉湖倒映盈盈波光,若不是湖面上泛着腥臭的血水,一切真宛如梦境一般。
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她心底生出寒意,问道,“赢破,我们真在梦里?”
赢破道:“难道不是?”
她一下提起他的手。
她的双手被水泡得苍白发皱,她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点在了赢破的食指上。
“我的温度是真的,我能感觉到你。如果是梦,那这梦做得也太真实了。你是不是还在皇宫里?”
赢破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回首遥望四周,白玉湖静谧,四处的柏树随风而动,脚下踏着软草,远处和近处的事物都看得分明。如果是做梦,这个场景也太过清晰了。
少年瘦削的下巴微沉了下,脸色变得渐渐难看起来。
“我怎么到这里的?”
孟枝枝紧皱眉头,道:“恐怕你的魂魄出窍了。”
“魂魄出窍?”
孟枝枝握拳咳嗽了几声,道:“民间传说聊斋中有讲过一个六指书生,他一见钟情大财主的女儿阿宝,相思成疾,于是魂魄离体跟在了阿宝的身边。而这在道家术法中记载为魂术,名为‘魂魄出窍’。”
和传说讲述的魂魄只能入梦不一样,在道家术法中魂魄和躯壳的区别只在于,魂魄主阴,躯壳主阳,魂魄和躯壳都只是这人的一部分,魂魄依然可以流血受伤,一样可以被触碰,可以看作是人的二分之一。
但是怎么解释赢破杀了水夜叉?
那可是生存在千年深潭里的恶鬼,伴随着深潭诞生而出现,能在极寒而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生存上千年,必然邪恶无比。就算是她,在没有护她剑剑灵的帮助下,也很难铲除一只。
白玉湖中泛起的红水,令她想起掉落前向后那一看,当时湖中可不止一只水夜叉。
她心里很乱。
难道赢破已经入魔了?
对,不对。如果他已经成了魔,鬼体更进一步加强,又怎么会轻易魂魄离体?
鬼物是没有魂魄一说的。一般鬼物的本体是死物,死物上各种邪祟怨气聚集,从而产生了灵智,这才是鬼的来源。只有除了天生为鬼,例如五奇鬼,他们在黑夜中突然诞生,没有由来。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的的确确是赢破的魂魄。他身上当真流着人类的血脉。
水中不明显,但此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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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他的身体呈现半透明状,光线穿透他的身躯,虽有实感,但不是他原本的身体。
孟枝枝一把捧住赢破的脸,说是捧,不如说是挤压,她使劲让他的脸对着自己,不给他任何撤离的机会。
她注视着他,焦灼道:“你没有修魔,对吗?”
她的双唇止不住颤抖,被水浸泡过的脸庞显得格外寒冷。
赢破道:“魔?”
孟枝枝心里着急,道:“回答我。”
赢破不懂“魔”这个字的分量,只在眼前人眼中看到了无尽恐惧,仿佛这个字是厄运,是灾难,是不可言说的沉重命运。
彼时的他只觉得这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回应,又有何不可?
他道:“我没有。”
孟枝枝胸中憋住的那口气终于呼吸过来,双手渐渐松开。
她见赢破一脸懵懂,便知晓他压根不知道什么是魔。
或许是发生了其他异变,又或者水夜叉分赃不均开始内斗,致使他们互殴死亡,恶鬼性邪,容易分崩离析,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赢破不过是趁机用了她教他的法术偷袭了一下,他有鬼邪的体质,释放的法力更强。
总之,她认为,这绝不会是现在的赢破能够做到的。
她道:“我马上可以见到云庭了,很快就能知晓师父的去向。”
“云庭?”赢破心中微微不快,他嚼着这两个字。
少年脸色臭了起来。
“他就能知道你师父在哪儿?”
孟枝枝低着头施法烘干自己的衣物,道:“我不清楚,但很有可能他知道。”
她烘干后,又伸手去摸赢破的衣服,察觉到毫无湿意,便道:“难道你会魂术?”
她抬起头看他。
少年眼尾一挑,道:“我应该会吧。”
孟枝枝揉了揉额角。
看他这般逞强的样子,就知道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魂魄离体。
魂术的施展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是她也经过数次练习。
怎么就误打误撞让他学会了?
她再一次有些嫉妒赢破的学习能力。
她突然脸色一变道:“魂魄在偶然契机下是可以离体,但不能离体太久,不然身体没有魂魄滋养,会失去生机。”
“你得快回去。”
赢破注视着她。
突然,他凑到她眼前,额头伸了过去,贴在了她的手背上,闭着眼。
“千万别骗我,孟芷。”
孟枝枝感到自己手背一烫,那温热的感觉传导到心脏,不由地扩散四肢,让她觉得脸也跟着热了起来。
她不自在地抽回了手,道:“我来运法,送你回去。”
她闭上眼,在身体里运动灵气,发现自己的伤竟然好得差不多了。
她想起了她吞咽的血。
少年没有丝毫忧虑,就往胳膊上划了一刀,那鲜红的血液被强硬地灌进了她的嘴里。
那血让她重伤的身体恢复了。
她没有告诉他,魂术的施展需要的契机是“深刻的执念”,是要一心想要去到对方身边的强烈愿望,才能促使魂魄强行离体。
这一瞬的明白,让她心跳不止。
他当真对她……?
她手中夹着一颗咒枣,结印处灵气溢出,灵气如白荧光点,围绕在赢破的周身。
赢破垂眸,伸出手指触碰那些光点,刚一触,光点就弹远了些,他便执拗地去碰,乐此不疲,显露出几分孩子气。
29. 第 29 章
“赢破。”
“恩?”
孟枝枝实在难以开口,“没什么。”
赢破瞥了她一眼,露出野兽般的纯黑眼睛。
孟枝枝突然不敢看他。
“孟芷,孤劝你清醒清醒,”赢破道,“你离开皇宫太久了,你不要以为县主给了你一道放宫书,你就可以远走高飞。孤是皇帝,孤才说了算。”
孟枝枝她低着头,神情不辨。
赢破的身体越来越透。
他快要回去了。
“赢破,别等我。”
他消失前一刹那,看见了孟枝枝抬起那张忧伤的脸。
那一眼,令他愣了神。
等他睁眼的一瞬间,他又置身在被囚禁的别院之中。一种彻底失去的感觉,强涌上心头。
赢破捏紧了拳头,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那么抗拒他?
那句“别等我”,就是她的答案吗?
她说了,她怕他。
困兽独守牢笼,是久久的孤寂。
*
“云庭师兄回来了!他们都回来了。”
仙门弟子欢呼雀跃。
他们坚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如今多数妖邪已被除尽。
刚刚水夜叉化出分身偷袭大后方,阻止他们用法铃联系云庭等人,行为诡异。
但所幸各家仙门弟子中不少察觉出水夜叉的意图,很快冷静下来,共同剿灭水夜叉分身。
就算不能前去支援,那也不能给云庭师兄他们拖后腿。
果不其然,在赤红色瘴气消失不久之后,空中浮现一众人影。
一群人从天空飞下来,云庭正身处中间,最为出众。
他穿着丹青色仙衣,手上挽着白云绣束袖,头上配着银制的大清鱼尾冠。
他剑眉星眼,轮廓如月华重雪,淡淡的光晕笼罩周身,腰间配制着一把通身银白的本命剑,名为“无尘”。
据说贤剑真君常年闭关修行,十年来唯一一次出关就是为了爱徒能拥有一把有剑灵的剑,他抢在其他仙门之前猎杀了一只作乱的大妖,剖出妖丹献祭出去,终于制成了这把“无尘”。
那死去的大妖是一只雪豹妖,道行足足有七百年,诞生的剑灵天生强大,只要轻轻一挥便能冻结物体。
加之云庭道心坚定,是一个妥妥的“斩妖除魔”狂人,他和剑灵不知经历了多少场战斗,磨合得越来越好,剑人合一在他们身上得到体现,如今道行越来越深不可测。
云庭快步走来,道:“梅珊,弟子情况如何?”
梅珊赶紧迎了上去,道:“大师兄,弟子们都安在,受伤者都得到了救治。不知师兄是否收复了那个邪妖?”
云庭扫过周围,亲眼看到自家弟子都还安在,便收敛回眼神。
他淡道:“妖邪已收复。告诉所有弟子,准备回山。”
梅珊眉眼骤然一喜,众弟子几乎欢呼雀跃。
一位跟着云庭一起回来的师兄名唤路一剑,他道:“我们刚刚收复那只大妖的时候,察觉到水夜叉的封印破损,但联系不上你们,大师兄担心你们遭遇不测,连忙唤我们加快速度收复那只大妖。”
梅珊咬紧双唇道:“刚才的确奇怪,我们见到了水夜叉的分身鬼影,却没有感觉到封印破解,袭击来得十分突然,差一点全军覆没,还是多亏了……啊,大师兄,还请大师兄去救救枝枝,她掉进了白玉湖里。”
梅珊赶紧跪地拜了下来,云庭手里捏诀,用术法抬起了她。
“她掉入白玉湖中多久?”
梅珊抬头,泪眼婆娑,道:“一个时辰有余。”
路一剑道:“那她必定没命了。水夜叉不是我们能解决的,刚刚大师兄在城外下了绞杀咒,只要追踪到水夜叉分身便能将其驱逐出城,但这也只能暂时保护城中百姓一段时日,下完咒术我们就马不停蹄赶来救你们。这事,我们还要回去请示长老们。”
梅珊心头一震道:“可是……师兄,能不能亲眼去看一看,或许还能拿回枝枝的……尸首。”她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水夜叉有多凶狠,她自然心知肚明,没道理拿师兄们的命冒险。
云庭道:“你说的此人有无家人?你通知他们一声,再去饭银堂拿些补偿送给他们。”
梅珊脸色唰地一声白了,察觉到此事无力回天。
她双唇蠕动了好几下,才惨败道:“是。”
樊盈绣拖着残腿,上前道:“云庭师兄,我知晓有个法子可以现在就除掉水夜叉。”
众人目光都转移了过来。
云庭皱了眉头,对梅珊道:“县主怎么在此处?”
梅珊刚想说话,就被樊盈绣打断。
她道:“云庭师兄,我是来帮助你们的。我知晓水夜叉的事事关重大,便想亲自来告知你们。”
云庭毫不客气道:“县主,此事你帮不了忙。梅珊,你先送县主回皇都。”
梅珊去拉樊盈绣,却被对方推开。
樊盈绣看着云庭的背影,急道:“大师兄,水夜叉是因为璧水珠丢失才会来到白玉湖,我知道璧水珠在哪里!”
云庭止了步子,转过头来看她。
云庭眉眼很冷淡,就像一把出窍的剑,锋芒毕露,只是眼神就隐隐让人觉得有压力。
云庭冲梅珊点了下头。
梅珊不再拦着樊盈绣。
樊盈绣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道:“那颗璧水珠在两只獒犬妖手里,我一路追赶他们到这里。只要将璧水珠还回去,水夜叉会自己回到千年深潭。”
云庭道:“獒犬妖如今在何处?”
樊盈绣道:“大的那只被我杀了,小的被我戳瞎了眼睛,受了伤。”
众人惊异,没想到樊盈绣能做出此举,倒对她另眼相看几分。
樊盈绣道:“不过大的那只死前把珠子给了小妖,小妖脖子上正戴着,现在这只小妖正跟着玉坤山的蓝倾师兄。”
梅珊道:“的确有此事,枝枝来到这里的时候带了一个小孩,我亲眼看见她把那个小孩送去了蓝倾师兄那儿。”
路一剑兴奋道:“大师兄,如果有璧水珠,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对付水夜叉了。这简直太好了!”
云庭思索片刻,道:“去找蓝倾要璧水珠对付水夜叉。”
路一剑等一众师兄弟大喊“师兄万岁”,引得其他仙门子弟连连看来。
云庭又对樊盈绣转过头来,淡道:“你做得很好。”
樊盈绣脸上一喜,心知此话是肯定了她,想到离这些仙门子弟更近一步,心中被孟枝枝半路拦截掉铸造剑灵的郁结散去几分。
云庭走去玉坤山的地盘去,后面跟着路一剑等人,樊盈绣也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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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没有人拦着她,皆默认她是千霄宫的人。
蓝倾正领着黄小五,治疗玉坤山一众弟子,见千霄宫的人来势汹汹,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
黄小五一见到樊盈绣,便发动兽性本能,呲牙咧嘴,喉咙里呜呜作响。
樊盈绣指着他脖子上幽绿的珠子道:“璧水珠在此!”
云庭出手去取。
蓝倾侧过身,一把仕女扇敲击在云庭手上,云庭往后一退,二人做出架势。
云庭语气几分严重,道:“蓝倾,你想如何?”
梅珊见恐生出误会,道:“蓝倾师兄,请将璧水珠借给我们。枝枝掉进了白玉湖,我们要拿璧水珠去救她。”
众人惊呼,谁不知道那白玉湖中有千年水夜叉,掉下去那不是必死无疑?
黄小五手紧攥着脖子上璧水珠。
蓝倾将仕女扇掩住半张狐脸,不经意用身体盖住了黄小五,道:“那璧水珠是我们玉坤山的,不借。”
梅珊气得大吼道:“蓝倾师兄!现在人命危在旦夕,我见师兄与枝枝也认识,师兄还当众称呼枝枝,怎能如此心狠?”
蓝倾眼皮动也不动,道:“你错了,我跟她不过见面两次,两次见面,都让我惹上那么多麻烦事,我烦她还来不及。如今能被水夜叉吃掉,也是她得有所终,谁让她非要揽这烂摊子在身上呢?再说,人类的命本来就短暂,活十几年和几十年又有什么区别?”
千霄宫有弟子愤愤不平道:“还有那么多活着的城中百姓!蓝倾师兄怎么能不顾城中百姓呢?”
蓝倾声怒,一把仕女扇往空中旋转一番,倒拿在手里,道:“那水夜叉本就是千霄宫里逃出来的大妖引诱出来的,要怪还不都得怪你们看不住大妖。怎么还想把锅丢给我们?”
说罢,他又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昂的样子令人不爽。
一时之间,众人声讨不止。
谁叫蓝倾太过另类,大家辛辛苦苦下山就是为了斩妖除魔保护一方百姓,这下因为他一人,多少人命会就此消亡?
平日里蓝倾懒散不积极就罢了,这次竟然仗着身份,不让他们拿璧水珠去救人,蓝倾这妖愧当仙门弟子。
众人议论纷纷,压抑已久的敌意暴露出来。
玉坤山的妖修们不经意护在大师兄蓝倾身边,见此现状,千霄宫和玉坤山的新仇旧恨一时竟都算了上来。
一众千霄宫弟子剑拔弩张。
云庭直接用剑柄朝蓝倾劈了过去,蓝倾大嚷道:“你们都给我闪开。”
各位妖修弟子纷纷为蓝倾让出一条路,他手持一把仕女扇就顶了上去。
扇刀与剑峰擦出四溅火花。
谁能想到水夜叉还没除掉,两位仙门中最耀眼的新晋弟子先打了起来。
神仙打架,小兵遭殃。
各家仙门弟子都闪得远远的,谁都不敢靠近两个人的法术圈里。
“蓝倾师兄竟然能抵抗云庭师兄的‘无尘’剑一击,不是说‘无尘’有七百年雪豹妖的妖丹吗?难道蓝倾师兄有七百年道行?”
“要我说不止七百年!看蓝倾师兄这打斗的姿势行云流水,分明一点都不吃力,道行肯定在七百年之上。”
“早就听闻蓝倾师兄呆在玉坤山许多年,以前都是在山上从未听过他的名声,他下山也是近几年的事,原来是只千年老狐狸。”
30. 第 30 章
一只仕女扇飞来,扇如刀般锋利,跟割麦子似的差点把这一排人的头割掉,其中有些弟子不明所以,颇有“人在家中坐,不知怎么就锅从天上来”的懵逼感。
不知是蓝倾有意无意,还是他们闪得快,这扇子割人时的凌厉还残留在身体上,一时让他们感到害怕不已。
这边传来蓝倾的怒骂,“说谁是千年老狐狸?谁老?”
见蓝倾丢了武器,云庭将剑收到身后,声色冷道:“把璧水珠给我。”
蓝倾气得收回仕女扇,狂往脸上扇风,狐狸耳上的白毛都被吹偏了,“不给。说一万遍,都是不给。”
云庭将剑又竖在身侧,沉声道:“再打。”
梅珊大惊:“大师兄。”
这里还有其他仙门弟子都看着呢,此事要是传出去,千霄宫和玉坤山都会大为丢脸,各位长老们也会生气的。
蓝倾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再打也不给,以为打架就能威胁我?”
云庭将无尘剑刺了出去,雪白的冰花瞬间冻结,形成地面上无数倒立的冰刺,就如他的声音一般冷冽而尖锐。
“那就打到你心服口服为止。”
另一边,送走赢破的魂魄之后,孟枝枝察觉到不对劲,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白玉湖中的邪气突然像赤乌色烟雾一样弥散开来,浓郁得化不开。
大地震动,林中鸟兽惊动,四处溃逃。
孟枝枝赶紧也跟着逃离此地,但还未走出几步,就见前方无数大大小小的妖怪像不要命似的往这里涌来。她不能和他们正面撞上,不然她只会被妖潮踩踏,白白丢失性命。
再说,她心中颇有怪异之感,到底是什么吸引了无数妖怪来这儿?
她施展了敛息术,将自己的气场封禁起来,躲到了一颗大树上。
树下,成千上百只妖怪涌入白玉湖中,他们争抢着水夜叉的尸身,有的抢到了一只手,有的抢到了一条腿,但刚一到手又被其他妖怪撕裂抢走部分,湖面泛起血浪。
有一只蛇妖抢到半截手指后,惊喜道:“神仙肉!我抢到了神仙肉!”
孟枝枝看见他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没掉水夜叉的半截手指,内心一时既惊诧,又觉得恶心不已。
这让她断定了,来者皆为恶妖。与玉坤山那些妖修不同,此处的妖怪们都是歪门邪道,不光吃人肉,还蚕食同类。水夜叉是天生为鬼,虽有千年功力,但却是邪灵恶体。这些妖连邪灵恶体都吃,竟还称其为“神仙肉”,难道他们不怕被恶鬼腐蚀,沾染过重的怨气和邪念,化身成魔吗?
孟枝枝看得后脊发冷,只觉得这种行为十分痴狂可怕。
就在这个当口,她看见刚刚那只吞咽了水夜叉半截手指的蛇妖,又被另一只大鹏妖怪啄食生吞。那大鹏妖怪翅膀伸展开足有三人手臂那么长,身上长满黑棕毛,它一双眼睛似人般,尖喙上鲜血淋淋,喙外还吊挂着蛇妖头颅。
孟枝枝从未见过恶妖互相蚕食的丑陋场景,一时胃中翻山倒海。
原本干净澄澈的白玉湖化身成鬼魅黄泉,里面血流成河,血汁与腐肉缠搅在一块,腥臭盈天。恶妖们搏斗惨烈,但没有谁想离开此处,越是修为低劣的小妖,越是伺机等候,只为吃到一片残肉。然而有些道行更深的妖却不允许他人分羹,不去抢水夜叉的肉,反而是先吃掉小妖,血浆四溅,腐肉糜烂。
所有妖怪不知不觉都已身处白玉湖中,优胜劣汰,死去的妖越来越多,只留下十来只还在残杀的妖,这样的厮杀惨境不亚于修罗地狱。
突然,白玉湖中心泛起幽绿的光,颜色幽深得几乎和湖本身的颜色相同。
孟枝枝眯起眼细看,俶尔,从湖中心形成漩涡,漩涡处出现深影。
一瞬间,从湖中跳跃而出一张深渊巨口,一口吞没了湖上最强盛的三只妖怪,由此,一只巨形丑陋、满身泥泞的怪物现出真身。
孟枝枝眸珠一震。
这是……水夜叉?
湖中还有存活的水夜叉?!
水夜叉脸如凶神恶鬼,满身泥泞,一池血水都被它浸得污浊,它的胸膛处破了个骇人的大洞,里面不断流出腥绿色的像胆汁一样液体。在它一口吞并了几只妖怪后,孟枝枝感觉到它胸膛的大洞正在愈合,鬼血流出来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这只千年水夜叉吃掉的那几只妖怪虽然道行深远,但远比不过它。那几只恶妖吃掉了其他水夜叉的肉块,功力暴增,使得这只水夜叉的伤势能够医治。
剩下的妖怪一见水夜叉出现,吓得连忙四处溃逃,但水夜叉道高一丈,白玉湖中所有的水为它驱使,湖面立马升起百丈水墙,妖怪们顿时无处可逃。
它张开大嘴,猛地吸气,将几只妖怪整个吞进肚子里,胸膛处的鬼血很快就不流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得近乎眨眼之间。
孟枝枝心知,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她得逃命!
孟枝枝赶紧从树上跳落,疯狂朝背离白玉湖的方向逃去。她途径水田村庄,这是身处白玉城里的郊外。
村庄里的人们还在忙碌,那水田的水不知为何正在暴涨,无数手腕粗小细流瞬间变成树干粗的水流,很快从水流里出现红色鬼影,那是水夜叉分身!
耳旁传来村民们的惨叫。
孟枝枝提起护她剑,念着决,一剑一剑斩向那红色鬼影,“大家快逃,去城中心!不要留在这里!”
村民们慌乱不已,纷纷往白玉城城中心跑去。
村民们慌乱不已,丢下手中农具,抱着小孩,纷纷往白玉城城中心跑去。
孟枝枝感到这次的红色鬼影力量可怖,比之前遭遇的更甚。她产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水夜叉难道是想吞并整个白玉城的百姓吗?
很快,她感到吃力,水夜叉产生的分身太多了,斩杀一个,又会来新的,白玉城的百姓依靠白玉湖为生,城中到处都有水,然而只要有水,水夜叉便能到达,产生分身的速度也会加快,压根无法彻底躲开。
她只能边击边退,但重重鬼影将她包裹,连头顶的天空都被遮盖了,她被湮没在赤乌色的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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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了各种方式都几乎进退不能。要是能破开一个口子,就有机会逃出去。
此时,孟枝枝突然想起了上次消灭净念大师所使用的净天地神咒,虽然她手中没有强大的法器,但咒枣和咒水能不能暂时充当一下媒介呢?也许效力不会那么厉害,但是只要能破开一个口子就足以使她逃出去。
怎么就不能试一试呢?
她一瞬敛息,将护她剑收进桂花香囊中,五指夹着四颗咒枣,急速念决道:“丹朱口神,吐秽除气,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四颗咒枣被投掷出去,瞬间炸出金光后就消失殆尽,红色鬼影被净化成了水溅在她的身上。
咒枣毕竟只是普通法品,比不上真正的法器,一次就消耗光了。
但它产生的效果很好,孟枝枝感觉鬼雾变薄了,她再次施展净天地神咒,双手交叉成翅膀状,十指同时夹了八颗咒枣,将它们全部往红色鬼影形成的雾上撞击过去。
嘣——
一声激烈的焚烧声,头顶,清明的天空乍然出现在她眼前。
就是现在!
孟枝枝腾空飞起,从破掉的口子里飞了出去,原本包裹她的鬼影立马散去,朝她追来。孟枝枝不敢有片刻犹豫,引诱这些水夜叉分身,朝背离白玉城的方向逃去。
然而还未等出城,一路上,她看见了许多被水夜叉残忍杀害的百姓,还有些人在朝她大喊救命,她的心里愈来愈沉重,不得不掉转方向,斩杀鬼影,解救百姓,先护送他们去往白玉城城中心。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我跟你拼了!”一位婶子拿起锄头冲向水夜叉的分身,却被一下撞倒在地,鬼影正握着一个襁褓准备吞下,襁褓里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婶子撕心裂肺喊道:“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一道金光在鬼影身上炸开,襁褓被抛掷在天空上,孟枝枝接住,抱住一看,看见婴儿哭红的脸。
孟枝枝将襁褓给了那位婶子,道:“我送你们去城中心,这里不安全。”
婶子哄着怀里小孩,痛哭流涕道:“谢谢仙人!谢谢!”
孟枝枝护在人们身后,拿起护她剑斩鬼。聚集的水夜叉分身越来越多了,她不光要驱赶后面来的鬼影,还要护着前面的百姓,她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心中压力倍增。
这时,前方不知是谁在喊:“妖怪啊!仙人救命,有妖怪吃小孩了!”
孟枝枝额头滑落汗珠,果断提剑,冲了过去,只见空中漂浮着朵朵桃色花瓣,一个如巨大的人形树木在狂舞着枝桠,枝桠鞭笞着地面,它的背上枝蔓还捆绑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
孟枝枝正要上前,定睛一看,惊喜道:“小桃仙?”
人形树木一听这声,立马化成人形,变成一个穿着桃色红衣的娇小姑娘,而她手中正牵着一条长长的枝蔓绳子,枝蔓套着那个十岁小孩,那小孩竟然是黄小五。
小桃仙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傻狍子,你还活着!”她将枝蔓一拉,黄小五差点绊了一跤。
31. 第 31 章
孟枝枝一剑斩过一道朝黄小五袭来的鬼影,又斩掉绳子,黄小五赶紧躲到了孟枝枝的身后,冲小桃仙露出尖牙。众人才明了,这小孩竟然也是个妖怪。
孟枝枝安抚百姓道:“大家别怕,他们是玉坤山的弟子,是好人。我们会护送大家去安全的地方。大家继续赶路吧!”
众人这才安心下来,继续往城中心走。
小桃仙走了过来,急道:“你怎么把绳子弄断了?他万一跑了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把他带出来救你,你知不知道他脖子上的璧水珠可以赶跑水夜叉?”
孟枝枝轻轻地拍了拍身后黄小五的肩膀以示安慰,道:“小桃仙,谢谢你来救我。小五的事说来话长,此处不安全,我们先护送百姓去城中,边走边说。”
一路上,孟枝枝、小桃仙、黄小五落缀于百姓队伍之后,一看见水夜叉鬼影便快速绞杀,神奇的是,因为黄小五身上有璧水珠,水夜叉鬼影竟然不近他的身,看样子并不想伤害他。
有了二妖的分担,孟枝枝压力骤然减轻。
“这些日子繁忙,来不及和你传信。自从上次净念道师那事之后,我就去找了千霄宫认识的弟子,多方打听,千霄宫没有任何关于你师父的消息。”
孟枝枝舞剑的手慢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凌厉。
小桃仙继续讲道:“但我探听到两件事,一是你师父曾和一个千霄宫的人走得很近,但此人我并不知道是谁。二是净念道师曾经是千霄宫某个低级堂门的长老,虽然入门时间早,但是已经离开仙门许多年,所以千霄宫近十五年的新晋弟子都不认识他,若不是我认识一个入门早的老弟子,还打听不到这事。”
这下能解释清楚,为什么净念道师之前一副与她师父熟稔的样子,还知道那么多仙门相关的事。
孟枝枝道:“小桃仙,能探听到这些一定很不容易,我真的很感激你。”
小桃仙连忙用手阻挡她肉麻的眼光,“别来这套,我虽然探得这些消息,但是还是没有找到你师父的踪影,心里有愧,才做了这么多额外的事。这事,我可不欠你了。”
孟枝枝笑了起来,“好。”
小桃仙看她眼神里隐有担忧,道:“你不用太担心慕华医仙,慕华医仙比我们三个都要厉害,而且还那么聪明,又是受人敬仰的医修,一定是有什么事拖住了她。”
孟枝枝想起上一辈子,她到处打听过师父的消息,某天赢破突然身带晨露地踏进她的寝宫,告诉她,她师父没事,只是不愿意再见她,为了怕她担心还送来了师父亲手写的信,那信里写了许多话,只是有些部分被墨水涂抹掉了,不用多想,肯定是赢破抹掉的。
她冷冷抬眸:“你偷看师父给我的信。”
赢破满不在意,大剌剌坐在她的旁边,道:“是,偷看了。”
孟枝枝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可以动我的信?”
赢破道:“你就为了这破信跟我闹脾气?”
孟枝枝脸绷得紧紧的,道:“这是师父给我的。”
赢破一把捞住她的手腕,道:“你师父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她抛弃了你,不要你了,懂吗?”
那信从二人之间飘落下去,又轻又单薄,惨兮兮地落地,就像两个人当时岌岌可危的关系。
孟枝枝哭得脸红,“混蛋,你滚!”
想起这事,孟枝枝心里就不是滋味,她知道师父没事,这让她暂且能稍微放下心,但是师父究竟去了哪里?她还是充满疑虑。
只是眼下,还有更紧急重要的事在等着她。
孟枝枝对小桃仙说了她在白玉湖的所见所闻,道:“那只水夜叉伺机已久,不光吃掉了其他的水夜叉,还吃掉了很多妖怪,如今它功力巨增,难以对付,这白玉城城下有保护阵能暂时护住城中百姓,但我担心水夜叉会顺着水流去其他去处,到时候殃及的不仅是城中百姓了,恐怕是整个……南元国。”
小桃仙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她道:“那我们该怎么办?璧水珠,对,还有璧水珠,我们赶紧用璧水珠跑吧。”
黄小五一听到有人要夺走他母亲的遗物,便一双妖眼冒红光,脸化为獒犬状。
小桃仙敲在了黄小五的脑门上,一敲就把他打回了人形。
“小屁孩,都什么时候了,你护着那宝贝,焉不知水夜叉就为此而来!水夜叉的分身暂时不打你,你以为水夜叉就不打你了吗?到时候还是要夺走你的宝贝!”
黄小五大吼道:“你是坏妖,大坏妖!”
小桃仙揪着他狗耳朵,道:“本仙子我是在保你的命知道吗?要不是你死拉着脖子上这鬼东西不放,我才不会把你带来呢!”
孟枝枝赶紧上前拉开小桃仙,道:“小桃仙,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你知道怎么驱使璧水珠吗?”
小桃仙傻眼片刻,桃花瓣的眼睛圆溜溜地盯着黄小五脖子上的珠子。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考虑过!
她道:“璧水珠也是法器吧。就念念什么驱邪咒,把它当法器用,不就成了吗?”
孟枝枝摇了摇头,道:“璧水珠跟法器不同,它是鬼物。”
小桃仙脑仁开始发疼了,她双手叉着腰,“鬼物又如何?我入玉坤山时间虽然尚短,修道术时间也不长,但也知道鬼物也能帮助修炼,比如……用鬼物炼出来的法器,就不比用妖丹炼出来的法器弱。”她比划了一下。
孟枝枝耐心道:“正如你所说,鬼物需要锻炼才能变成法器。道术之所以只能借法器、法品施展,正是因为这法器、法品经过锻造会刻有道术法印。想运行天地之术,就要遵从道法自然,而道法只认印记,不认施展的人和法器。像妖族、鬼族之所以能施展自家本领,是因为天生所赐,你们就是道法自然本身。”
小桃仙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我如果想要用异族的东西,除非打上道术法印才能使用?”
孟枝枝道:“这是一种办法。”
“还有其他办法?是什么!”
“能让妖维持人形,是璧水珠佩戴后对妖族的副作用。而要想真正驱使璧水珠,除非与鬼族心意相通,让鬼族心甘情愿为你驱使。只有如此,你才可以真正驱使鬼物做事了。”孟枝枝摸了摸黄小五的脑袋,看着那发光的幽绿珠子,“就像妖丹一样,璧水珠说到底也是水夜叉的一部分。”
小桃仙震惊道:“什么!和水夜叉心意相通,让它心甘情愿?这……这还不如让我直接去送死呢。”
黄小五在一旁听着,他摸着脖子上的幽绿珠子,想起了孟枝枝对他说过的话。
“我听说璧水珠埋藏在千年深潭下,要躲过凶猛的水夜叉,才能找到。”
“你的娘亲很爱你。”
黄小五抿紧小小的双唇,手完全覆盖在珠子上。
“小五,我们把你送回去。”孟枝枝低下头对他说道。
黄小五抬头去看小桃仙,只见她盘腿随意坐在地上,眼睛也看着地面,环着臂,一言不发。
黄小五牵起孟枝枝的手,这时候小桃仙开口提醒道:“你这时候把他送回去,他还是会被云庭带来。我走的时候,云庭和蓝倾正为了他打架,是我把他偷出来的。”
孟枝枝半晌无语,散发着“你现在才跟我说实话”的无奈眼神。
小桃仙盘腿而坐,两手一摊,道:“我有什么办法?没机会说啊。”大有耍赖的样子。
孟枝枝心知她是为了自己,道:“我们已经把百姓都送入了城中,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吧。我想仙门一定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等事情一过再带小五回去。”
小桃仙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道:“白玉州我比你熟,我来带路。”
她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穿着一身鲜嫩的玫粉色衣装,身侧的流苏像芦苇一样荡来荡去。只见她双眸一凛,眼中流转着灵气,双手一摆动,粉色的光粉很快如漩涡一样包裹住她的身体,她双腿站立不动,光粉瞬间灌入地面,如箭矢朝四面八方飞速射去。
不一会儿,小桃仙眼波回转,道:“东边有个遗留的道术阵法,我们去那儿躲躲。”
孟枝枝点点头。
小桃仙朝前带路,孟枝枝跟上,黄小五突然拉住了孟枝枝。
“姐姐。”
孟枝枝回头看他。
黄小五似乎攒了很大的勇气,才道:“为什么你们不要我的璧水珠了?他们都想要,都要抢。那个坏妖明明之前也想要,但是……现在她又不要了。”他的表情有些迷茫困顿。
孟枝枝不忍道:“对不起,小桃仙只是想救我,才会去抢你的珠子。小五,每个人都有在乎的人,就像你娘亲在意你,小桃仙也在意我,仙门子弟在意天下百姓。大家并不一定都是坏人,只是立场不同。”
黄小五摸着珠子,它冰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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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泉水一样,道:“那你为什么不要我的珠子?你没有在意的人吗?”
孟枝枝一怔,眼前仿佛浮现了师父的模样。
风吹乱她耳边侧发,粘在了微湿的唇上,她将头发捋了回来,笑得明眸皓齿道:“有。所以我想我们安安全全地回去,这样我才能去见她。”
黄小五若有所思。
小桃仙在前面大喊,“你们在磨蹭什么呢!快来啊!”
孟枝枝将手伸了出去,黄小五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俶尔,他紧握了上去。
那一边,所有人发现黄小五和小桃仙不见了,云庭和蓝倾一听此事,打斗立即停止,并未分出胜负。
路一剑道:“蓝师兄如此不顾事情轻重缓急,不光不交出璧水珠,还派人把黄小五藏起来。到时候回山,恐怕过不去玉坤山掌门那关吧!”
蓝倾眼斜着瞟了他一眼,一对上目光,随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模样明摆着懒得搭理他。
路一剑胸中气闷,但还是水夜叉的事要紧,他冷静地掉头走到云庭跟前道:“大师兄,玉坤山如此靠不住,我们还是快回去通知长老们快做准备吧!”
云庭擦了擦洁白下巴处的汗水,声线依然冷静,道:“来不及了。”
他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地面,所有人都感受到地面那股微微震动,周围邪气肆意。
云庭提剑而起,“一剑、梅珊,你们带领所有新弟子去城中保护百姓。”
梅珊道:“大师兄,难道你想亲自去斩杀水夜叉吗?水夜叉不是一般邪物,大师兄,还请三思。”
云庭撇过头,露出绷紧的下颚,道:“此事不容再议,你们现在就去。”下一刻,他捏诀御剑,飞快离开。
大师兄竟然就此撇下他们,就这么直奔白玉湖了!
路一剑和梅珊来不及阻止,顿时傻眼。路一剑连忙道:“梅珊,你先带弟子们先去,别忘了也要叫上其他人。”如今千霄宫才是所有仙门弟子的主心骨,蓝倾不管事,他们都指望着听千霄宫行事。
梅珊道:“可是路师兄!”
路一剑急道:“我得去看着大师兄。”
他知道大师兄一遇到妖邪的事情就容易上头,下山之前贤剑真君,也就是大师兄的师父曾说过,希望他帮忙看照一下大师兄,就怕大师兄一听说要杀妖邪杀疯魔了,连命都不要了。
梅珊拦在路一剑跟前,压低声音道:“路师兄,梅珊辈分低,怕使唤不动各位师兄师姐,还是要路师兄坐镇才行。”
路一剑陡然冷静了下来,一眼看见蓝倾,这才意识到如果他不在,群龙无首,玉坤山那帮妖人怎么又可能听梅珊的话呢?
但是大师兄那里又该怎么办?
梅珊此时又低声说道:“可以让蓝师兄去。”
路一剑正想回绝,却又看见蓝倾把玩着手中的仕女扇,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顿时气上心头。
他在心里叫自己冷静,一定万分冷静。
待面容恢复平静,他笑着抱拳道:“蓝师兄,还麻烦您一件事,我大师兄刚刚去斩杀水夜叉了,思来想去,此地恐怕只有您能帮得了大师兄。”
蓝倾一只手腕翻转,搭在腰上,另一只手扶着仕女扇,不屑道:“这水夜叉是你们千霄宫的大妖搞出来的,凭什么要我去?”
路一剑还是那副笑脸,有点吊儿郎当道:“蓝师兄说得是。那不然,蓝师兄跟我们一块去城中,城中的保护阵法若无人加持,妖邪一闯,很快就会失效,我们得尽快去,整个白玉城算下来约莫有十万百姓呢。”
“什么?!”蓝倾的耳朵都抖了起来,“要我去保护一群人崽子?”
谁人不知,蓝倾最厌恶和人呆在一块,人越多,他越讨厌。妖族多多少少都有这毛病那毛病,蓝倾的毛病更是多得要死,整个一个大龟毛怪。
路一剑心里一腹诽完,道:“当然,我愿意让蓝师兄带领我们去保护百姓。现在这个当口,所有弟子都得听令行事,你看,大家都还指望着你呢。”
蓝倾拔扇而行,道:“我不干!我去找云庭。你们谁都别来烦我!”他跟逃似的,遁云而走。
路一剑嘴角勾了勾。
蓝倾这师兄平日里做事不靠谱,但只要从他嘴里说到的事,必定会做到,况且他武力值不容低估,刚刚云庭师兄都不能将他溃败就足以说明。
他对梅珊道:“我们走。”
32. 第 32 章
此时,整个白玉州乌云密布。
孟枝枝他们刚到道术阵法,便躲了进去。这处的道术阵法是多年前遗留下的,孟枝枝仔细看了一眼,竟然还是个残阵。
一块空地里,数块不规则巨石垒成阵法,这些巨石常人难以搬动,而在巨石上还残留着不少凝固风干的血迹。孟枝枝想,应该是阵法主人还没来得及摆完全部巨石,就被敌人破法,很明显,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
雨,开始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孟枝枝站在仰头看雨,小桃仙和黄小五都躲在巨石下。
小桃仙变出一张用桃树枝蔓编制的木床,舒舒服服地地躺了上去。她对蹲在巨石一角的黄小五道:“小屁孩,要不要过来躺着?”
黄小五扭过头,道:“不要。”
小桃仙作势要支起身子揍他,骂道:“嘿,你这小屁孩,皮实得很!要不是姑奶奶现在我改修道成仙,信不信我一口吃了你?”
黄小五对她吐了吐舌头,他已经发现了,这位自称仙子的桃花妖看着凶神恶煞,实际上是个心软的妖怪。
黄小五此时更注意孟枝枝,他感觉到孟枝枝在担忧着什么,他问道:“枝枝姐姐在做什么?”
小桃仙往外处瞅了一眼,翻了个身,背对他们,道:“谁知道呢?”
没过一会儿,又传来小桃仙幽幽的声音,“傻狍子心思重,估计又在想她师父吧?”
黄小五道:“师父?是枝枝姐姐的娘亲吗?”
小桃仙伸出一根手指,高举着,道:“错!不是娘亲,胜似娘亲。傻狍子无父无母,是她师父一手带大的。”
黄小五道:“那她的师父去了哪里呢?”
小桃仙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你这小屁孩怎么问题这么多?”
就在黄小五以为小桃仙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开口说话道:“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她师父去哪儿了。”
黄小五的心宛如被人掐紧。
他的娘亲不见了,原来,枝枝姐姐也不见了像娘亲一样的师父。她应该也很伤心。
小桃仙突然叹了口气,道:“傻狍子的师父,给傻狍子留过一把很厉害的剑。但是上次为了救我和冥漆,那把剑也被坏人搞坏了。”
黄小五道:“枝枝姐姐不后悔吗?”
小桃仙转过身来,道:“喂,小屁孩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傻狍子才不会后悔呢!她救了我和冥漆,我们可是她的好朋友。况且姑奶奶我会帮她修好那把剑!”
黄小五脖子一缩,头埋进膝盖里,只露出两只狗狗眼,道:“我不信。”
小桃仙支着脑袋,一只腿也弓起来,道:“呵。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啊?本仙子活了三百年,什么没见过?这世上不是只有血缘关系才可靠,有时候有血缘关系的人反而对你下手更狠,你娘亲对你好,不代表天下所有的娘亲都对孩子好。你看你枝枝姐姐不也是被没有血缘的师父带大的?”
黄小五梗着脖子,将头歪了过去,手里紧紧抓着璧水珠,过了好一会儿,才憋红了脸道:“对不起。”
小桃仙唇角一勾勒,又瘫回床上,四肢张开得大大的,道:“算了,本仙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再说,你这种情况,姑奶奶也没少见。小孩儿嘛,都敏感。一回生,二回熟,以后你就知道了。”说完,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滑过一道眼泪,翻过身就要睡去了。
困得迷迷瞪瞪之际,小桃仙手指一划,在旁边也变出一张小床,“姑奶奶要睡了,小孩儿,别吵啊。”
随后,鼾声轻起。
黄小五偷偷地转过头,巨石下两张枝蔓做的小床,小床上散落着粉色的桃花花瓣。小桃仙弯着身子,身上盖了一片大大的叶子,她身形娇小,身体几乎被叶子盖全。她背对着他,睡得很香。黄小五轻手轻脚地爬了过去,躺在了小床上,他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听着小桃仙的鼾声和外面的雨声,竟然觉得心情宁静了下来。
他头一次没有感觉到恐惧和愤怒,内心深处涌上一种长久以来的困倦,他侧过身,对着小桃仙,手握着璧水珠,闭上了眼,意识沉了下去。
孟枝枝站在雨中,警惕地看着四周。雨水下得并不大,堪比毛毛雨,但巨石阵四周都涌现出诡异的小水流,那水流散发着幽绿的光,它们都往一个方向涌去——白玉湖。
这场雨,让所有的水流与白玉湖相连,形成千万条通道。而水夜叉依水而生,这意味着它如今可以去往白玉州里的任何地方。
最让孟枝枝担忧的事发生了。
她不得不时刻关注着周围动向,一边将前人留下的巨石阵重新排列。
突然地面一震。
孟枝枝屏息而视,从腰间的桂花香囊里变出了护她剑,握在手中捏紧了剑柄。想象中的第二次震动迟迟没有到来,她不敢松懈,轻轻地转移到巨石后。
很快又来了一次震动,地上的沙砾在抖动,由地面升起了水雾。
孟枝枝小心翼翼地伸出头,悄悄一看,这一看令她的心脏狠颤了一下,立马背过头来。
水夜叉此时此刻竟站在她身后,近在咫尺。
雨水打湿她的眼睫,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她大气不敢喘一下。
水夜叉似乎往这边巨石看了一眼,停顿了一会儿,又迈步往雨雾里走。地面随之一下,又一下震动。
孟枝枝捏紧剑柄,脚步很慢地围绕着巨石转动。
她将视线很谨慎地往水夜叉的地方看去,她看到它丑陋的巨大身形被包裹在雨雾里,头上是湿漉漉的幽绿色水草,它佝偻的背部有一道像鱼鳍般的扇形白色骨架。
孟枝枝庆幸自己早做了打算,修复好了巨石阵法。
它的步伐拖拽,又沉又重,但地上却了无痕迹。它从水中来,又从水中去。看它的方向,是背离她们而去。
如此正好。
孟枝枝眉眼微松。
突然,它停下了步伐。
它发出巨大的喘息声,周围的雨雾瞬间凝结成冰粒。
它是走累了?
只见它伸出一只充满泥泞的巨手,往空中一抓,冰粒瞬间往孟枝枝的方向袭来。
孟枝枝心叫不好,被它发现了。
从天而降,一道丹青色身影携雪白的剑而来。雪影冰锋,一剑击落,空中无数冰粒子碎成渣,掉落下来。
那人踩在巨石上,孟枝枝仰头一看。
她与云庭四目相对。
孟枝枝眼中闪过无数惊讶,而云庭却淡然地转过视线,仿佛视她为无物,头上的太清鱼尾银冠皎洁如镜,倒映着魑魅魍魉,令妖邪无所遁形,只轻捏着一把银晃晃的雪剑散着月色光华,就如谪仙下凡。
那种冰冷无情的感觉,让她再一次确信,眼前之人正是云庭。
上一世,头戴银色的太清鱼尾冠、身携一把冰雪削骨的无尘仙剑,着一身丹青色衣,便是世上斩妖除魔第一人的“无尘仙君”。
“世间无妖邪。”这句话广为流传,便是出自云庭刚拜入千霄宫时所说的话,少年气概,甚至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但他一眼被贤剑真君相中,成为亲传大弟子。
孟枝枝知道,此人甚为偏执。为了杀妖除魔,他曾差点要了她的命。
那时候皇宫被邪魔入侵。赢破被邪魔入侵身体,驱魔不成,邪魔又以赢破的身体作为要挟,情况危机。
云庭便要用无尘剑贯穿赢破的身体,一同消灭他和邪魔。
孟枝枝不许,拦在赢破身前,没想到云庭一剑贯之,刺穿了她的胛骨,刺进了她身后赢破的肉身。
冰雪霜花一瞬从她的肩头绽开,冰尖刺入皮肉,血管破裂,染红了白色霜花的花根,血顺着冰刺滴落在地面上,一滴又一滴。
她的眉眼被冻成白霜,双唇僵硬地张不开。
抬眼,便是云庭朝她走来。
太清鱼尾银冠倒映着她苍白如雪的脸色。
他踩在她滴落的血液上,漠然地越过了她,一手掐住赢破的脖子。
一瞬天旋地转。
她强压住掌心的麻意,脑中那些和赢破艰难求生的记忆朝她汹涌而来。
邪魔见云庭动了真格,心生害怕,脱离赢破的身体逃遁,她和赢破得救。但她始终记得,云庭那漠然无视、冷若冰霜的神情。
那一刻她清楚地知道,为了斩魔,云庭是真的打算将他们全部杀死。
后来,谁也没想到赢破入了魔。云庭扬言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那日风和日丽,她与赢破逃离皇宫,被仙门之人赶尽杀绝,追至陡峭山峰,步入绝境,其中云庭正是当日仙门的带领者。
孟枝枝强压下心中乱绪,见云庭与水夜叉打斗周旋,依然开启了巨石阵法。
云庭雷厉风行,无尘剑带着冰雪魄力,将水夜叉两只手冰冻住,但只一瞬,水夜叉从内捏碎冰晶,化冰为水,水融进了它的身体,使它的体型看着又大了几分。
他们一时缠斗得紧。
孟枝枝大喊一声:“快入阵。”
云庭携剑快步后退,将剑插入土中,下一秒整个巨石阵阵面结冰。
水夜叉被巨石阵阻挡在外,阵内地面结出的万簇冰花,足有一人足之高,它们互相交叉成尖刺,冲天而去。
孟枝枝和云庭皆踩在冰刺之上,细看他们双脚皆是漂浮。
此时,孟枝枝的掌心有团火焰在燃烧。
云庭皱着眉头,道:“你想做何?”
孟枝枝目光正锁定阵外的水夜叉,水夜叉想拍碎巨石,却是以卵击石,这巨石阵厉害就厉害在它借助道术五行之中的金,抽取大地坚固的性能,让水夜叉从外难以击破。
以守为攻,耗尽水夜叉的体力也是一种攻势。
但今日不妙之处就在于下雨。
果然,下一瞬,水夜叉就消失在水雾之中。
孟枝枝将掌中火焰往下一抛,原来那是一枚灼烧的赤红色鳞片。
瞬间,赤红色鳞片掉落在地,火焰顺着冰刺蔓延出去,远看上去像冰刺在燃烧。
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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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的呼啸声,宛如婴儿啼哭,顺着风而刮来。
水夜叉出现在了阵内,被火焰包裹,它被烧伤了,周身高温蒸发出大量白汽,空气一下变得湿闷窒息。
孟枝枝重新捡起那枚赤红色鳞片收进桂花香囊里,道:“火蛟的鳞片,会自燃,也是上好的治病药材。”
云庭顿时意识到她早知道巨石阵挡不住水夜叉。
孟枝枝道:“糟了,还是太晚了。”
果然,只见水夜叉将地面上的剩余冰刺掰断,插进身体里,它身体上的洞像有吸力,将冰刺一整个吞没,不过短短一会儿,它的体型又大了几分。
云庭见状,连忙从地面拔出无尘剑,使出剑招迎上前去。
水夜叉大脚一跺,发出一声怒吼,数滴雨珠朝他们脸上灌去,冰凉刺骨。
孟枝枝用手肘挡住脸,堪堪稳住身形。
云庭不愧是用剑高手,他在剑招上灵活、机敏,砍了水夜叉数剑。孟枝枝瞧他不用无尘剑自带的冰雪术法,便知道他也懂了,自己剑上的冰雪术法只会帮助水夜叉更加强大,于是他单纯用剑招去砍杀水夜叉。
天空中一个大大的横掌劈了下来,云庭躲闪之际,不忘一剑朝它胸口刺去。
身法之好,令孟枝枝都不由兴奋了一阵。
但水夜叉身为千年恶鬼,又吸食数只同类、妖怪的血肉,力量强大。无尘剑插在它的胸口,像一只瘦弱的小舟停泊,很快,云庭察觉不对劲,抽出无尘剑又一个后空翻,躲开了身后水夜叉的大手一捏。
水夜叉胸口处流出淅淅沥沥的绿色汁液,滴落到地面上。它将掌心按在胸口处,只一下,伤口便修复了。
孟枝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点攻势不足以使水夜叉重伤。
但不知道云庭如何想,他依然提剑而上,仿佛不知疲惫地硬上。
水夜叉身上的伤细细碎碎,但好得很快。
孟枝枝心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云庭唇色尽失,脸色几乎和无尘剑一样白,水夜叉终于抓住机会,将他一拍拍打在地面上。
云庭感觉五脏六腑移了位置,嘴角流出鲜血。但他用剑撑起身子,捏诀,几乎是将自己整个身体送上前去砍。
孟枝枝急道:“回来!别打了!”
然,云庭不听。他被水夜叉抓住,又是往地上重重一摔,这一摔使他银头冠一歪,头发尽乱,脸上遍布伤痕。
云庭依旧踉跄着起身,拦着水夜叉狂打。
他的眼白爆红,血丝充盈,头发凌散,不知疼痛,那执拗偏执的神态,令孟枝枝心头觉得极为不妙。
他像是入了癔,杀疯魔了。
水夜叉似乎也失了耐性,一拳捶击打在他的身体上,那嘭的一声,仿佛听见骨碎的声音。
云庭几近倒地,这时仕女扇飞到他腰后,让他平稳着路后,又飞回主人手中。
蓝倾一身不染尘埃,漂浮在空中。一把仕女扇宛如利刃,火速飞转,蹭地一下飞出去。
砰砰砰——
一声接连一声的爆炸声拔地而起,土壤灰尘都被炸飞满天,形成黄土沙雾。
只见水夜叉那只捶击云庭的手臂被炸得血肉模糊,断手残肢掉在地面上。
意料之外,灰尘散尽,还露出两张灰头土脸的面容——小桃仙和黄小五。
两个人都狼狈不已,尤其小桃仙的头上还肿起个大包,脸上懵逼之态还未褪去。
很难说蓝倾不是故意的。
小桃仙最先反应过来,咳了两声,对着孟枝枝将脑袋伸了过去道:“傻狍子,你要开巨石阵也跟我通个气儿啊,瞅瞅给我脑袋撞一大包,疼死我了。”
顿时,哎哟连天地叫唤起来。
孟枝枝眨了眨眼。
蓝倾笑着看着眼前这幕,把着仕女扇,缓道:“小桃仙。”
小桃仙转过头,满脸堆笑:“蓝师兄?!你怎么在这儿,我刚才都没看见你,真巧啊!”
蓝倾毫不留情道:“这可不巧。他们都说,是我让你带走黄小五,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话呢?”
小桃仙头上顶着大包,满脸谄媚,搓着手道:“蓝师兄,现在这个当口不适合叙旧,我们要不还是帮帮云师兄,先收拾水夜叉,之后再说,怎么样?”
蓝倾丢给她一个眼神“等会儿再收拾你”。
他冲到云庭身边,离他半尺远,见他一身血色,不由嫌弃地遮了遮鼻子,道:“喂,你路师弟让我来盯着你,没死透吧?”
云庭看也不看他一眼,几乎用气音说道:“滚。”
蓝倾道:“你这臭道士蹬鼻子上眼,还真以为我不敢走了是吧?”
云庭嗤笑一声,这讽刺的一笑,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他再度拔剑而出,只留下一道风刮过蓝倾的狐狸耳朵。
蓝倾气得捞起袖子,道:“去你妈的,大傻逼,你真不怕死啊!”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黄小五跟前,道:“珠子,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