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产》
1. 不值钱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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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见煦死了。
收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施愿正喝得半醉,在酒吧里和新交的男朋友大开派对。
吊在天花板上的旋转灯球由蓝变红的间隙,她脸上漾着迷离的弧度,冲亮起的屏幕那头喂了一声。
堪堪几秒,再等到灯球从红变蓝,那笑意僵凝在唇畔,她一瞬间找不到支撑点的身体,紧跟在坠落的手机后,直直软倒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
整整五天。
从赶往医院,见到黎见煦躺在白布下的破碎尸体,到黎家大宅挂白布置起灵堂,再到于烈火中化作几抔骨灰的黎见煦,在他早就选好的墓地下葬,施愿都在重复同样的一句话。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正当盛年,五十不到,跺跺脚整个赫海市都要抖三抖的黎见煦,会落得个在出差归来的路上发生车祸,被货车上砸落的钢筋贯穿胸膛不治身亡的下场。
冻得冰凉的手指半蜷在黑色大衣的袖口之中,施愿站在黎家所有直系亲属的末尾,又在心中询问了自己一遍老天夺走黎见煦生命的原因,才抬起充满疲倦的面孔,望向四周。
身后是冬日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眼前是被深黑衣装包裹的乌压压人墙。
有持续的哽咽和抽气声于人群中响起。
施愿并不清楚此刻在为黎见煦哭泣的人是谁,但当她把目光转向这支队伍的顶端,却见黎见煦留下来的三个儿子仅仅沉默站在原地,不像是身处葬礼,更像是在参加就职会议。
这种诡异却处在黎家既定规则之内的场景,令得施愿情绪中的哀伤一下子被冲散了大半,她来不及装作若无其事转过眼睛,就被立于第一位的黎家长子黎向衡叫去献花致礼。
施愿在黎家寄住了十年,尽管本身没有血缘亲属关系,但由于黎见煦的宠爱和偏疼,她排在最后,也作为一份子将代表哀思的白菊放在黎见煦的碑前时,并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随着花束的落地,施愿的泪水仿佛及时的雨水般悄然落了下来。
她维持着弯腰的姿势许久,起身之际,恰好与照片中依旧风度翩翩的黎见煦对上眼睛。
-
结束葬礼的第二日,作为黎见煦生前最信任的下属,同时也担任着黎氏集团法律顾问职位的何律师,特地选了早晨七点不耽误上班的时间,将共住在黎家大宅的四人叫到了客厅。
施愿所在房间的楼层最高,于是从电梯里出来的她又变成了吊车尾的那个人。
獭兔毛拖鞋踩在锦毯铺就的大理石砖上无声无息,施愿用双手拢住下半张脸小小打了个哈欠,再抬头,眼尾堆积的少许生理泪水,将她素白的憔悴面孔点缀出难言的动人和可怜。
就算脾气性格差到没眼看,可单论这张脸,真是最挑剔的艺术家来了都挑不出错。
静默之中,不知是谁的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
而施愿不曾注意他人的念头和随之呈现的细微表情变化,她的目光落在坐在沙发的四人之上,权衡一番后,她走向前坐在了同自己关系尚算亲近的黎家次子黎晗影旁边。
她裹紧身上的睡衣,和黎晗影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望向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何律师。
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她几日以来一直沉坠的心脏倏忽悬了起来。
“好,既然大小姐也到了,那我们正式开始今天的内容。”
何律师清了清嗓子,打破无人出声的凝肃气氛,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对于黎见煦先生的不幸离世,我表示很遗憾,也希望三位少爷和大小姐节哀顺变。”
这只是一句客气的铺垫。
节不节哀,黎见煦的死亡已成定局,他们都要顺应改变。
果然,铺垫草草结束,何律师立刻进入了重点:“但难过归难过,黎先生已逝,黎氏集团仍然要照常运作,根据黎先生生前立下的遗嘱指示,我也要对他名下的集团股权、房屋土地、字画古董等一系列遗产,做出切合法律法规的分配安排。”
“黎先生手上持有的黎氏集团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其中百分之五十平均赠予长子黎向衡先生和次子黎晗影先生,各得百分之二十五。另外百分之十,则赠予三子黎闻烈先生……”
涉及遗产分配,施愿也顾不得接着为黎见煦的死伤心。
毕竟她能够住在黎家,且以大小姐的身份自居十年,皆源于黎见煦的宠爱。如今黎见煦不在了,剩下的三个性格迥异的儿子,可不见得会如黎见煦一般继续对她保持纵容。
所以,能拿到多少遗产,直接影响着施愿余后人生的地位和生活质量。
何律师花费了足足十分钟,才将分配给黎家三兄弟的财产名录宣读完毕,不出施愿所料,她的那位弟弟——母亲身份不明,从小地位尴尬的非婚生子黎闻烈得到了最少的东西。
施愿一向不喜欢黎闻烈,只因对方性格乖张,和她相处了十年都没有看顺眼的时候,可听到黎见煦留在遗嘱上的直白而残酷的安排,她的瞳孔中也禁不住生出几分同情的微光。
然而同情不了多久,何律师口中遗产受赠者的名字,就换成了她的。
“大小姐。”
“根据黎见煦先生的遗嘱指示,您能够得到的财产部分——”
……
听到结果后,当夜,碍于他人目光无法出门买醉的施愿去酒窖选了瓶二十万的红酒。
她用开酒器粗鲁旋出红酒的木塞,拎着它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给闺蜜许沁月打电话。
“你说黎叔叔怎么能够这么对我?”
“就一套房子和五千万,他的儿子们却能拿到那么多!”
施愿囫囵喝下一口酒,昂贵的深红液体在她口腔中迸开层次复合的香气。
她却只能感受到苦涩。
没等许沁月在话筒那头响起安慰,她又抬高嗓音连声抱怨道:“我爸妈就是为了黎家才会飞机失事去世的,他说会好好照顾我,结果还不是在遗产安排上分了彼此?”
许沁月习惯了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她拿远手机,稍稍避开施愿略显刺耳的音调。
等到施愿倒完一轮苦水,又好声好气地和她说道:“其实五千万现金不少了,再加上黎伯父分给你的那套在黎家最贵楼盘中的房,你要是把它卖了,怎么着也变成亿万富婆了。”
一个多亿的财产,放眼整个赫海市,又有几个人可以通过奋斗一生得到?
施愿只不过是仗着运气好,被心怀愧疚的黎见煦带进了黎家,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坐享其成。
这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许沁月不敢把真心话说出来,只能顺着施愿喋喋不休的诉苦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抚。
可她安抚来安抚去,总是安抚不到点子上。
施愿烦躁起来:“哎呀,你不懂——钱又不是最大的问题。”
许沁月止住劝慰:“那还有什么问题?”
2. 不值钱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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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沁月的无心言语,为看不清前路的施愿提供了一个方向。
事关己身,黎见煦死亡带来的影响不再作为重点,她迅速从中挣脱出来,开始盘算起怎样才能把陆观承变成掌控在手心的棋子,促使他竭尽全力保住自己下半生的地位和富贵。
不过无论怎么计划,直至黎见煦死后的大半个月,这期间施愿都老老实实地待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平时就算下楼活动、吃饭、聊天,也不见往日的随心所欲。
她告诫自己,在达成目的之前,不能被黎向衡抓到足以将她立刻赶出黎家的把柄。因此耗干了二十三年以来所有的耐心,等到居住的大宅上上下下撤掉全白装饰,等到黎家三兄弟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工作的工作,出门的出门,才抓紧时机和陆观承约了个见面的日子。
短裙、长靴、吊带、皮草、闪耀的珠宝,夸张的提包……
这些过往经常得到眷顾的衣物通通被施愿放弃。
她只穿廓形简洁的毛衣长裙,搭配了件深色系的厚实外套,挂着罕见的甜美笑容和目光奇异的大宅陈管家打完招呼以后,驾驶保时捷前往陆观承提前预订的茶室包厢。
……
“愿愿,我没听说过你喜欢喝茶啊,怎么这次特地叫我选了这么个地方?”
陆观承来得很早。
和施愿约了十一点在茶室见面,他十点半就到了。
事实上,在所有施愿参与的派对约会中,陆观承从来都没有迟到过。
施愿有一张漂亮到极点,也善变到极点的脸蛋。
在陆观承和她仅是普通朋友的时候,曾见过她一脚把晚了十分钟上游艇的姗姗来迟者踹进海里——好不容易得到女神的垂青,他自然要把所有细节做到位才是。
大到包厢的装修风格,小到摆在桌上的茶具颜色,陆观承都按照施愿的喜好一一要求。
见自己的提问始终得不到施愿的回答,陆观承也不生气。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绷着一张小脸的施愿脱去外套,在自己的对面坐下,有心想要讨得她的开心,便一拍手,暗示早就在侧厅准备的茶艺师进来表演茶道十六艺。
菱格造型的推移门被轻巧打开。
侍者侧身让出一条通道,他的身后,穿着素雅旗袍的茶艺师端着全套器具缓缓步入。
安宁舒缓的古琴乐声响起,茶艺师刚把托盘在仿古的木桌上放下,那头心怀有事的施愿不耐烦地拧起两弯细眉来:“你都知道我不喜欢喝茶,还弄这些无聊的花样干嘛?”
马屁拍在马腿上,陆观承有些讪讪,站在他俩旁边的茶艺师脸上也闪过一丝尴尬。
但他习惯了施愿的喜怒无常,连忙自觉拦下所有错误,摆手让茶艺师赶紧下去。
待清空了包厢内的闲杂人士,他又满脸讨好地赔笑道:“愿愿,是我不对,没猜中你的心思,你别生气,要是不喜欢这里,我们换个场子也行。”
“……算了,我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玩闹。”
施愿单手撑住脸颊,眼珠从茶室墙壁上悬挂的花卉水墨画,转到陆观承目光灼灼的脸孔上——本是能打七分的俊美五官,偏偏被这做小伏低的表情破坏,讨不讨好有都显得腻歪。
施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自打想好要嫁给陆观承之后,怎么看他怎么觉得别扭。
她按捺下无处发泄的心思,换了只托脸的手掌,开门见山道:“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结婚是人生大事。
但失去了所有血亲,连黎见煦这位娇惯了她十年的收养者也去世,结不结婚,和谁结婚,似乎都变成了施愿简单一个念头就能决定的无聊琐事。
她把真实而狡猾的目的隐藏在爱意和命中注定的花哨包装之下,发表了一通时长三分钟的坦率告白,直将作为接受方的陆观承哄得整个愣住。
“愿愿,你是说,你想和我结婚……?”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欣喜若狂,陆观承向前倾斜身躯,闪烁的眸中泄露几分不可置信。
“是啊,怎么了吗?”
施愿侧着下巴与他对视,因心虚而迟疑一秒,又故作理直气壮地反问道,“不是你说你很爱我,想和我一生一世在一起吗?怎么,现在瞧见我心软了,你就想反悔了?”
“不、不是这样的。”
“可黎伯父不是才……”陆观承怕施愿伤心,没有接着说下去。
“黎叔叔的事,我当然伤心啊。”
施愿半睁着一双狐狸眼,提到这件事心情又陷入了低落,她暗道要是黎见煦还在该有多好,自己能享受无法从逝世的父母身上得到的亲情,也不用为没有着落的将来担忧。
她想着想着,眼底浮散开隐约的泪光,“可是都过去不少日子了,人总要向前看,况且黎叔叔当初也说过,希望我能早点找到另一半来代替他好好照顾我。”
“如今黎叔叔不在了,你难道不想承担起责任将我保护好吗?”
一半为着黎见煦的意外伤感,一半因着得到的可怜巴巴的遗产自艾,施愿面上的表情愈发真情实感,直叫陆观承的心脏又酸又胀,翻腾出数不清的怜惜情绪来。
几乎一瞬间,想要娶她的念头压倒理智占据了上风。
他半张薄唇,打算郑重地吐出句“我当然想”,可临来前,母亲得知他要和施愿见面后推心置腹说出的一番言论,又如同头顶中央空调吹出的热风般,在耳畔持续不散的作用。
陆观承的想法顿时变得复杂。
他略作思忖,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施愿搭在茶桌上的细腕,犹豫着问道:“愿愿,不是我不想和你结婚,只是……你清楚你们家现在的情况吗?”
“什么情况?”
窥见陆观承言语间的不自然,施愿演出来的半真半假表情一滞。
“就在几天前,黎氏集团向外界公开了内部股权的调整安排,你大哥和你二哥各得百分之二十五,你们家的那个私生子三弟,也有百分之十。”
说到施愿时,陆观承的语气越发艰涩,“愿愿,只有你,你什么都没有。”
这些年,施愿从未参与过黎氏集团的日常运作。
她也不曾想到,黎见煦遗产的分配情况,居然还要向所有人都公开。
原本打算只要许沁月守口如瓶,她就能够在外人察觉自己在黎家的真实地位前赶紧嫁到陆家,现在黎氏集团公开了这一项,岂不是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有多么一文不值?
施愿气得牙根发酸,连日来埋藏在心口的各种负面情绪像烟花般炸开。
她腾地站起身:“陆观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你说你爱我,爱的就是我在黎家的身份和背景吗?黎家的股权我一点都得不到,你就不爱我了是不是?!”
“当然不是——”
遭到施愿的误会,陆
3. 不值钱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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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愿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黎晗影。
但转念一想,他和自己这种躺平的无业游民不同,作为年轻有为的大学老师,平时也很喜欢弄些品茶谈典的花样,因此会在茶室出现也不稀奇。
如果可以,在黎晗影不曾发现自己的情况下,施愿更乐意装成什么都没看到,避着他离开。但眼下,对方正立在走廊的尽头,一瞬不瞬地同她对望,显然在等她过去打招呼。
施愿咬了咬嘴唇,极力想要挤出一抹若无其事的笑容。
而在她犹豫的半分钟里,包厢内被一个耳光打成塑像的陆观承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三步并做两步,利箭一般从里面冲了出来,用力钳制住施愿的手腕。
这副红着双眼,喘着粗气,看起来十分骇人的架势,却把施愿真的给看笑了。
她并不挣扎,任凭陆观承把她的左手拉到身前,又挑高单侧眉峰,毫不畏惧地悠悠反问道:“陆观承,你这是在干什么,难不成还想打回来?”
她边说边将另一只手连同链条包悄悄挪到背后,转开包上的旋钮,向内摸了进去——自从几年前差点被一个色狼堵在商场的安全通道性骚扰以后,她每次出行都会带上防狼喷雾。
然而还没等到施愿摸到防狼喷雾的瓶身,她视线前的画面忽然一晃。
随着噗通一声闷响,陆观承弯曲双膝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他越发抓着她的手腕不放,还用两手将其牢牢拢进怀里:“愿愿,我真的真的好爱你,我没办法离开你,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不要和我分手,我今天就回去和我爸妈说……”
幸好茶室的VIP包厢为了保护高级客人的隐私,在设计过程中加入了足倍的隔音材料,这才没有将陆观承狂热而又卑微的哀求声传到更多人的耳朵里去。
只是里面的客人听不到,不代表这场闹剧就没有旁观的对象——来往的侍者和茶艺师见此情景,尴尬地立刻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只恨自己不是个透明人。
更尴尬的是,几十米外,还有个最要命的黎晗影在看着。
由于背对着走廊的一侧,陆观承不曾发觉黎晗影存在的踪迹,他声情并茂的表白进入高潮,话音间牵扯出几分抖索和感动自我的破碎哽咽。
施愿喜欢看戏,但不愿意连带自己也牵扯其中,变成被别人评头论足的对象。
如今被陆观承拉扯着,她非但半点不感动,反而觉得无比丢脸。
为了不再继续出洋相,她压低声音,靠近陆观承,带着寒意警告道:“陆观承,你快点放开我,你们陆家也是赫海市有头有脸的家族,你不要脸,你爸妈还要脸呢!”
谁知一提到爸妈两个字,陆观承更是来劲。
他膝行向前半步,像是想到了个绝妙的主意,大声说道:“你相信我,愿愿!我刚在站在里面都想清楚了,我们先斩后奏,下午就去把结婚证领了,我再回家和我爸妈说!他们要是还不同意你嫁进陆家,我就以死威胁,反正陆家都是一脉单传,就我这一个儿子!”
施愿:“……”
她不说话了,加紧速度掏出防狼喷雾,准备在陆观承脸上来两下,帮助他醒醒脑子。
下一秒,又突然在陆观承的香水气息和颤抖高音之间,感觉到了第三个人的靠近。
一只白皙的大手接连做了几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施愿只听见牛皮糖般纠缠不休的陆观承发出两声痛叫,紧接着,她的手腕失去了束缚,陆观承也被扯住领口拖着后撤了半米。
黎晗影看着清瘦,却能轻而易举地摆弄身高足有一米八三的陆观承。
他像是拖一袋垃圾似地将陆观承拖到离施愿足够远的位置,才松开手掌,放任他摔倒在地,垂头笑盈盈地对他说道:“陆少,你在公共场合骚扰我的妹妹,有点说不过去吧?”
我的、妹妹。
听到这两个词汇,施愿急促的呼吸错漏一拍。
相处十年的生活,她除了偶尔在吵架找不到占据上风的说辞的时候,恶意称呼黎闻烈为小弟弟,其他的场景中,几乎很少对他们有过以兄弟的名词相称——当然,他们亦是如此。
她将掏出一半的防狼喷雾悄悄塞回皮包,又看见黎晗影把身躯伏得更低,微动嘴唇在扬起上半身,不服气地大喊“我和愿愿是真心相爱的”陆观承耳畔说了些什么。
一瞬过去,陆观承忽然失去了所有斗志,脸色苍白、心如死灰地躺了回去。
解决完问题,黎晗影上下拍了拍掌心不存在的灰尘,跨过一时半会儿起不来的青年,保持着今日和施愿见第一面时,那种气定神闲的模样,朝她走了过来。
“走吧。”
……
施愿跟在黎晗影身侧离开茶室,撇下自己的保时捷,上了黎晗影常开的中档价位奥迪。
“中午了,想吃点什么?”
黎晗影把车钥匙插进锁孔,并不着急启动汽车,侧过头来望着副驾驶上的施愿。
“气都气饱了,什么也吃不下!”
施愿将金色的包链绞在纤细的手指间,忿忿地回应道。
“那就先回我家吧,我下午有点事,得回去拿两样东西。”
黎晗影说的“家”并非他们同住的大宅,而是为了方便上课在那附近买的一套房子。
大半个月都闷在大宅里循规蹈矩的生活,施愿难得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就算针对陆观承的结婚计划失败,她也不想立刻回到黎家人的眼皮子底下。
于是佯装体谅地说道:“不用管我,你有事你就先去忙好了。”
“你确定我把你放下之后,陆观承不会看你落单继续纠缠上来吗?”
黎晗影一句话就成功堵上了施愿的嘴巴。
只是他住的地方,里面又没有黎向衡和黎闻烈那两个讨厌鬼——
稍微忍耐一下,也不是不能接受。
施愿不是个执拗的人,在一些形势所迫的问题前,她很擅长说服自己。
她勉强点了点头,看着黎晗影踩下油门,熟练地打转方向盘,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来:“你究竟跟陆观承说了什么?怎么一句话就让他跟个死鸭子似地躺在地上?”
施愿的眼睛有点近视,她又不爱戴眼镜,和人交谈时有喜欢身体前倾的习惯。她好奇地仰脸询问,充斥着馥郁花香调的呼吸似有似无吹拂在黎晗影的下颌和耳畔。
是玫瑰和粉胡椒的味道。
黎晗影轻微晃神一秒,确定完毕她身上的气息构成,重新聚焦视线平淡地回答道:“也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他,其实他父亲养在外面的情妇去年刚给他生了个弟弟。”
……
黎晗影买下这间大平层后,施愿一次都没拜访过。
她望着小区门口的烫金铭牌,恍然记起黎见煦分给她的房子似乎也在这条路上。
滴答。
指纹解锁大门,黎晗影先一步进入玄关,从内嵌式的樱桃木鞋柜里找出女士拖鞋给她。
施愿没有过多思考为何单身的黎晗影独居的房子里会出现女士物品,只是脱下高跟鞋,将双脚踩了进去,感受一阵,别别扭扭地说道:“这尺码倒是挺合我的脚。”
黎晗影将她带了进来,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自己则落坐于她右手边的单人沙发。
黎家人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
不管是成天面无表情的黎向衡,还是喜欢摆臭脸的黎闻烈,哪怕是唇角天生微翘,怎么看都像在笑的黎晗影,只要和他们处于同一个空间相互不说话,施愿就会开始觉得手脚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仿佛无形而冰凉的锁链环在脖颈之上。
小幅度挪动着下半身,调整坐姿几秒,她没话找话道:“你不用去上课吗?”
“上午的课已经结束了,正好中午和个朋友出来喝喝茶,结果撞见了你。”
黎晗影回答得很是详细。
顺着他的语境,施愿短暂回忆了茶室内的场景。
能够上资格和黎晗影一起喝茶的朋友,怎么想都肯定是圈子里的人,说不定她还认识。还好单是黎晗影一个人围观,那位和他一起过来的同伴没有撞见她出糗的情形。
黎晗影观察着施愿由紧张转为稍稍松懈的面色,唇畔笑弧陷在逆光的角度里默不作声加重了一些,他用温和却略带困惑的语调主动提问道:“我前面听见了你和陆观承的对话,什么结婚不结婚的,愿愿你有这
4.不值钱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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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黎晗影自己说的。
黎见煦不曾收养她,她和他们三兄弟之间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兄妹关系。
不是兄妹,没有关系。
那就算做夫妻,谁又能说些什么?
更何况,黎家是赫海市乃至全国都名声赫赫的商业巨擘,她嫁给谁都比不上嫁给黎家人来得体面。倘若能够更进一步,把未来丈夫牢牢吃死,说不定黎家的股份她也能分上一些。
在埋头吃面的十五分钟里,施愿迅速完成了思想上的转变。
她悄悄瞟着安静坐在旁边的黎晗影,脑子里则浮现出黎向衡和黎闻烈两兄弟的面孔。
比较起来,黎向衡已经当了好几年黎氏集团的总裁。
眼下黎见煦去世,估计不久以后,他还会顺利接手职位,升任为董事会主席。
况且他的母亲陆瑾曼还在,外祖家的背景财力也很雄厚。尽管与黎见煦离婚多年,但陆瑾曼至今没有再婚,有且只有黎向衡一个孩子,显然整个陆氏的未来也将由他做主。
而黎闻烈则是国际超模,长相更是整个黎家最出色的,前段时间还被一家在世界范围内都很有影响力的时尚杂志《Fantastic》,评为“全球最美的十张面孔之一”。
可惜他的生母从未被黎见煦公开过,到现在都是个不解之谜。
私生子的身份使得黎闻烈在对上自己的两位兄长时多少失去了些底气,落到圈子里,那些恨不得把地位、出身、血统这几样与生俱来的条件,当做闪耀的钻石胸针别在衣襟上的富二代们,对他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
最后便是黎晗影。
他的母亲秦以舒是黎见煦的第二任妻子,赫海知名乐团的首席歌唱家,拥有优雅的气质和清亮的歌喉,据说是黎见煦几十年如一日的真爱白月光。
可惜白月光一般都活在人们的回忆里,因食道癌去世的秦以舒同样不例外。
年幼丧母的黎晗影,有着与他母亲十分相似的面容轮廓和性格作风。
他头脑聪明,天资出众,跳级在国外读完硕士后,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顶级学府赫海大学的任课老师。这么多年,哪怕最受黎见煦喜爱,也从未和黎向衡争夺过黎家的话事权。
三个男人,三种性格,各有各的好处和缺点。
似乎很难抉择。
但理智告诉施愿,无论黎闻烈多么俊美,黎晗影多么温柔,唯有嫁给黎向衡才最风光。
可每当黎向衡出现在脑海,她唯一能够铭记的,只有那双望过来时冰冷狭长的眼睛。
黎向衡很少给她好脸色,她也讨厌黎向衡的的严肃和不近人情。
但在最直观的抗拒之后,一想到自己即将做的事情,是如同捕猎般挑选出一个黎家男人,针对他们构建陷阱,然后一点点瓦解他们的理智,吞噬他们的情感和爱意。
那股嫌弃感就莫名化作了不甘征服欲。
最后施愿决定先对黎向衡试试。
她是个想到就要行动的的性子,更何况对她而言,挑逗男人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
她拜托黎晗影带着自己去看了看遗嘱中分到的天价别墅,又顺带享受了一回专职司机送回大宅的周到服务。眼见距离黎向衡下班尚有几个小时,她施施然来到十年里涉足的次数屈指可数的厨房,吩咐轮班的厨师炖一点适合冬天进补的汤。
咕咚,咕咚,咕咚。
奶白色的汤水在专用的陶瓷炊具中慢慢煨着。
施愿思忖光凭嘴说一句显得不够诚心,于是问清楚炖汤花费的时间,接着回到房间补了一觉,待到天光下沉的傍晚才乘坐电梯下楼,亲自择了几片主厨切好的鲜嫩松茸丢进锅中。
黎晗影连着两天有课,今天不回来睡,黎闻烈又是个时常出国,神龙见头不见尾的主。黎向衡刚刚接手黎见煦手头的业务不久,连着半个月也都是从公司吃完了晚饭才回来。
施愿单独享受完供她一人享受的六菜两汤,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待黎向衡到家。
十点过半时,她终于听见陈管家快步过去开门的声音。
“大少爷回来了!”
陈管家以为施愿等在客厅,是专程为了和下班的黎向衡打招呼,就连问候声都比平时高了半度,只为给她通风报信。
然而结果出乎他意料,施愿发觉黎向衡回来后,先一步小跑着进入了电梯。
提醒变成自作多情,陈管家窘迫地摸了摸鼻尖。
一瞬瞧出异样的黎向衡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把脱下的大衣交到旁边的女佣手里。
他没等电梯下落,而是走向了大宅正中央的楼梯。
回到房内的施愿一面哼着歌穿上早就挑选好的衣服,一面给待命的厨房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派人把自己“亲手”炖的滋补汤水盛出一碗送到六楼。
露肩的修身丝绒连衣短裙,配上某奢侈品牌新出的字母丝袜。
她将烫卷的亚麻金长发披散下来,然后在手腕和耳垂下方各喷了一点甜美的香水。
不需要额外的妆容,只简单在饱满的嘴唇上涂一层淡红唇釉就可以。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施愿怎么看怎么满意——实际上她本来就很美,从上初中开始便是当之无愧的校花,勾勾手指,露出微笑,就能得到无数前仆后继的少年们的真心。
为了试探一个黎向衡,她竟然还打扮上了。
施愿撇了撇嘴,有些不屑,面前等身镜中那位精致动人的大美女也跟着撇了撇嘴。
希望黎向衡别不识相。
施愿边想边推开门,接到电话,端着汤水的佣人则提前等候在了走廊中。
面对佣人“大小姐现在是否要出门”的询问,她单手接过托盘,摇了摇头,心情颇好地展颜一笑:“向衡哥在自己的房间休息吗?还是在三楼的大书房?”
……
黎向衡洗了个热水澡。
他披着纯黑色的连体浴袍,就着温水吞下家庭医生专为黎家每个人定制的保健品,短暂休息了五分钟,又前往配备的小书房打开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
初步接手黎氏集团的全部业务,饶是成为总裁多年如黎向衡,也有许多需要整理熟悉的地方,他将行政法律部门共同起草的六星级酒店项目合同审阅了一遍,又对其中一些不甚满意的条款做出批注,正转动鼠标滚轮向下浏览,忽然听见房间外传来有人敲门的动静。
他走过去,将门打开,一张始料未及的笑脸撞进眼帘。
“向衡哥。”
施愿刻意造作的嗓音又软又甜,像是一湾用琥珀蜜糖融化的溪流。
黎向衡同她对视,忽然想起上次她对自己露出同款笑容,是因为招惹了与黎家实力相当的容家少爷,又腻味了想甩掉,但对方不依不饶非要她负责,于是只能请求他出面摆平。
面对不好解决的普通麻烦事,她一向更加依赖黎晗影。
如今跳过黎晗影直接来找自己,那么唯有一个原因。
黎向衡瞬间猜出了施愿前来的目的,但仍旧装成一无所知。
他简短道:“什么事?”
施愿一伸手,将旁边置物台上的托盘端了起来,她献宝似地把那碗汤捧到黎向衡眼皮底下,讨好道:“知道你最近很辛苦,所以我亲自下厨为你炖了碗滋补的汤水。”
她将“亲自下厨”四个字咬得很重,希冀从黎向衡的脸上瞧见受宠若惊的神色。
可惜——
没有。
黎向衡不仅不受宠若惊,也没有把汤接过来的意思,只是说:“
5.不值钱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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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向衡顺着施愿目光的轨迹,看向了她视线的终点——那碗已经不再散发热气的补汤。
他并不相信汤是施愿亲手做的,小时候她兴趣所致,想要跟随家里的甜点师学习制作马卡龙,却不小心把烤箱和厨房的墙壁炸了个洞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
这碗汤多半出自家里最会制作汤水的那位广式大厨。
按照施愿的个性,自己拒绝满足她的愿望,那么一切跟他有关的东西都会成为她报复发现的对象,被冠以专程为他制作的滋补汤水首当其冲,归宿不过是垃圾桶或者摔在地毯上。
黎向衡收回目光,略微感到可惜。
但依然不近人情地追问道:“还有事情吗?如果没事可以离开了。”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施愿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却并非要与他耍赖吵架,而是顺势端起了滋补汤。
她敛着长睫,低眉顺眼道:“好,哥哥,我知道了,但这碗汤我从下午就开始准备了,足足花费了好几个小时,你就给个面子,稍微尝一尝吧?”
施愿的顺从和听话令黎向衡更加意外。
他观察不到施愿眼底的情绪,只瞧见她下半张脸中色泽最为鲜明的两瓣嘴唇,正委屈而虚怯地抿在一起,像是湿润春日未至时不愿开放的花苞。
倘若再多看几秒,哪怕最铁石心肠的人也要不自觉心生怜意。
黎向衡决定给自己这位养妹一点面子。
毕竟她能够答应条件,自己也省去了许多功夫和精力。
于是他把手伸了过去,说道:“好,麻烦你费心了,那我就尝尝你的手艺。”
施愿的眼睫又是一抖,懵懂小鹿似地半抬眼,露出几分真切的惊喜之意。她躲过黎向衡的大手,缓步靠近,含含糊糊地撒着娇:“哥哥,要不让我喂你……”
“不——”
“啊!”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黎向衡的“不用”后半个音节还未出口,那头施愿倏忽尖叫一声,表演起平地摔跤的绝技,被她托在手掌的汤碗也顺势向前倾斜,不偏不倚洒在了黎向衡被睡裤包裹的大腿上。
幸好补汤已经晾凉得差不多,黎向衡除了被有些分量的汤碗砸了一下之外,并无大碍。淋漓而散的汤水濡湿了他的双腿大半,还有几点溅射他的小腹附近。
黎向衡一下子皱起英挺的眉峰。
而犯错的施愿表现则犹显浮夸慌张。
她在黎向衡的两腿间半蹲了下去,一面用尾音急促的语调连声说着“对不起”,一面又隔着黏腻的布料,把手放在他靠近敏感部位的皮肤上,美其名曰擦拭,实则乱摸一通。
这通挑衅使得黎向衡连接眉尾的神经突突直跳,他想要控制住施愿作乱的双手,偏偏后者滑地像鱼一样。
“你不用擦了,我会叫佣人进来处理的!”
无奈之下,他冷声制止道。
“呜呜哥哥对不起,人家不是故意的,别叫佣人进来,我会帮你弄干净的……”
施愿装成听不懂,半点也不复刚才的乖巧。
甜美迷离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接着无声无息扩散,如同细密的蛛网般将他捕获。
哪怕黎向衡能够屏蔽嗅觉,但眼睛局促一转,又不小心窥见不该看到的一幕。
施愿的露肩连衣裙交织到锁骨之下,做成了别出心裁的V领式样。
此时此刻她半蹲弯着腰,顺服无害的模样远非平日所见的骄纵带刺。
心中象征理智的声音,催促着他赶紧转过头,对施愿保持尊重。
可另一股源于雄性血脉的本能,却仿佛重伤圣人的十字架般,无情贯穿他的目光,将他钉死在原地。
黎向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将近三十年的人生岁月,他始终保持着禁欲克制的状态。
即使听从父亲母亲的嘱咐,和几位家世不俗的千金小姐有过短暂的见面来往,他也秉承着绅士的礼仪,仅仅停留在简单的吃饭看电影流程上,连别人的手都不曾主动牵过。
他认为自己对于男女间的欲求纠葛并不具备幻想。
娶个妻子也不过是延续父母的前路,只为强强联合,使公司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但此刻面对施愿看似无心的挑逗,望着她半蹲在自己身前,头颅再低一点就能构成更多误解的姿势,他忽然像个初涉欲/望的毛头小子般,体内迸发出气血上涨的冲动。
而随着灼热沸腾的血液在四肢躯干中迅速扩散,重复道歉的施愿突地发出又一声惊呼。
“哎呀!”
黎向衡机械性地低下头去,僵直的眼珠落在不可言说的某处,几乎是刹那就明白了施愿大呼小叫的原因。
“哥哥,你怎么……”
这种时候,再叫哥哥这个称呼,不啻于往黎向衡紧绷的精神上丢下成吨的冲击炸弹。
一种背/德禁忌的羞耻感,让他瞬间从有点感觉变得十分坚硬。
意识到这种失态是施愿面前发生,且她的面孔就悬在精神抖擞那处的几厘米之外,黎向衡也顾不得掌控轻重,一把握住施愿的手臂,将她猛地拉远。
施愿被捏得有些疼,用愈发娇滴滴的语气请求道:“哥哥,你轻点呀……”
拉拉扯扯之间,黎向衡越来越上火。
他一瞬不瞬盯着施愿兼顾娇媚与清纯的脸蛋,明显觉得她做这一出花样就是为了戏弄自己。
他本应该冷静、自持、不为所动,以沉默的抗拒来嘲讽施愿的挑逗,看着她使尽浑身解数依然无可奈可,直到气恼着跳脚,用行动和表情来宣告计划的彻底失败。
可他现在是在干什么?
对着施愿,一个十三岁就来到了黎家,与他没有名分但相处整整十年的养妹露出丑态。
黎向衡加大了钳制施愿的力度。
他尽力掩饰发沉的呼吸,另手指向门口:“我要休息了,你出去。”
施愿却继续维持着楚楚可怜的神色,用手指摩挲着他掐住自己皮肉的修长指节,慢吞吞道:“哥哥,你让我出去,当然可以……不过,我觉得房子设计调整,三个月真的不够。”
她时而用绵软的指腹旋转打圈,时而用硬质的美甲边缘来回勾画。
“……那你想怎么样?”
施愿漾开甜蜜的笑:“人家说了,得半年呀,而且只能多不能少。”
“施愿,你不要太过——”
“过分吗?”
她佯装无辜地歪了歪头,“总没有对着自己妹妹/勃/起/的哥哥来得过分吧?”
……
黎向衡
6.不值钱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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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听到黎闻烈的话,施愿陷入了一秒钟的心虚。
她思索着难道是黎晗影把这件事转头告诉了家里?
可刚才黎向衡在见到她时却没有什么额外的反应。
思来想去,得不到答案,她只能质问起唯一猜测到的可能:“你那时候也在茶室?”
黎闻烈耸了耸肩:“要是我在就好了,这么难得一见的戏码,当然亲自观看才有趣。”
他倒没有隐瞒施愿的意思,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经过吐了个清楚。
原来今天不只是施愿、陆观承和黎晗影在那里,就连圈子里向来和她不太对盘的,扬轩实业的千金赵善萱,也在某间vip包厢里同相亲对象见面。陆观承扑通下跪的时候,赵善萱刚想去到卫生间补补妆,结果刚拉开门看到分外精彩的一幕。
察觉到没有人发现自己,她连忙缩回包间,只将推移门开了条缝隙,偷偷把这场面用手机录了下来,转头又发在所在的微信姐妹群里。
结果可想而知,不出几个小时,视频就被传了个遍。
还有唯恐天下不乱者跑到黎闻烈这里,旁敲侧击起黎家接下来是不是要举办什么喜事。
黎闻烈把话说完,施愿立刻拿出手机,点开了不用时常年被她折叠的几个微信群。
那些群却静悄悄的,连个吭声的人都没有。
往日经常邀约逛街喝下午茶的活跃分子,也仿佛突然有了默契般集体不在线。
施愿的大脑转动两秒,很快明白过来,这是那些人常用的排挤手段。
当大家共同讨厌一个人,又不方便直接将对方踢出去的时候,他们会私下里商量好不在原先的群里聊天,而是重新拉群,热火朝天地说起被踢出局的那个人的坏话。
从前仗着黎家做圈子领头人的施愿,将这套运用得很熟练。
男男女女,只要惹到了她或是她看不顺眼,就会带头将他们挤出富二代们的小群。
如今报应不爽,风水轮流转到了她身上。
眼见预料的未来正在逐步发生,施愿的脸上也失去了从黎向衡那里占到便宜的喜色。
他们才清楚自己没有分到黎见煦的股份,态度就已经转变成了这样,倘若再发现她从黎家搬出去,住进了一个离大宅十万八千里远的房子里,还不晓得要扮出怎样丑恶的嘴脸。
施愿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朝黎闻烈摊开手掌:“把你的手机拿给我看看。”
黎闻烈欣赏着她光彩消融的眼睛,自觉扳回一局,笑着拒绝:“我怕你看了受不了。”
施愿也不跟他废话,干脆站起来扑到他身上,朝着裤子的两侧口袋探去。
讲道理历来不是施愿的强项。
年纪更幼稚一些的时候,黎闻烈的个子还没她高,一把推倒他,骑到他背上将自己喜欢的玩具、零食、礼物抢过来,施愿干得十分娴熟且嚣张。
而每次打起架来,闹到黎见煦那里,也只会被他以和稀泥般的“虽然愿愿是你姐姐,但她是我们家唯一的女孩子,让着她点没什么”作为结局。
如今,施愿还残留着过去的习惯,跟黎闻烈说不通就直接抢。
只是黎闻烈已然不再是发育比较晚,个子矮上她一头的孩童了。
他轻而易举控制住施愿横起手肘试图压制自己的动作,一把攥紧她细伶伶的手腕,露出半截虎牙冷笑道:“施愿,你睁开眼看清楚,还以为我是十岁的孩子,任凭你欺负吗?”
一只手被控,施愿仍然不肯放弃。
她在黎闻烈身体的某处,触碰到了一个坚硬有棱角的东西,便再次朝着那头摸去。
她的手冰凉凉的,肌肤纹路却是羊脂玉般的细腻,黎闻烈被她一路找一路掐的行径激得邪火直冒,再次磨着牙讥讽道:“你可不是我的亲姐姐,只不过是我父亲出于内疚养在家里的小玩意儿而已,现在没了父亲的庇护,你不想做黎家的女儿,想做女主人了,是吗?”
施愿被他说中心思,反而更加理直气壮。
她下了死手,在黎闻烈的腰侧狠掐一下,毫不退让地回怼道:“就算真的想做黎家的女主人,我对你这个毛没长全的小孩子也没什么兴趣,就是勾引黎叔叔也比勾引你好!”
“噢,噢——”
“你还想做我的小/妈。”
黎闻烈忍耐着痛楚,发出恍然大悟的气声,他强迫施愿趴伏在自己的胸膛上,提起黎见煦也没什么敬意地继续讽刺道,“可惜想做小妈,你只能跟着父亲一起上天堂了。还是说,眼看着父亲不在了,你又改变了主意,穿得这么少,还端碗补汤,想去大哥身上找机会?”
这寻常女性听了会倍感耻辱,气得浑身发抖的混账言语,在施愿这里根本不奏效。
她无动于衷地近距离注视着黎闻烈的脸庞,等到对方自以为得逞,想要变本加厉之际,放弃了触手可及的手机,扬起右掌给了他一个不重不轻但充满羞辱性质的耳光。
“如果我这叫做穿得少,那你就是不知检点,是男是女都要勾引的荡/夫。”
她回击的用词远比黎闻烈来得下流粗俗,趁着对方捂着侧颊,真的气到浑身战栗的空隙,把手机顺利掏了出来,又将摄像头对准他的脸庞,上划进行解锁。
黎闻烈的微信界面很干净。
他的身份尴尬,又不喜欢社交,圈里人就算有活动也不怎么会主动前来邀约。除了长期合作的经纪人通知走秀安排和工作事项,他几乎很少和无关紧要的人闲聊。
只是这次不同,零零散散从折叠的角落放出来的几个群聊漂满鲜红的@提示标记。
施愿一一点开,三下五除二找到了赵善萱最初发送的源头。
她将那条只有二十几秒的视频快进着看了一遍,由于是隐秘的拍摄角度,没怎么映进她的脸,反倒是那句“别管我家里反对,我们先斩后奏,下午就去把结婚证领了”格外明显。
也不怪有人来黎闻烈这里试探。
都上升到了家里反不反对的地步,很明显不该只是陆观承剃头挑子一头热。
施愿甚至瞧见了她多年以前的某位前男友,私聊黎闻烈不阴
7.不值钱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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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下午,还有一节课就能结束工作的黎晗影接到了施愿打来的电话。
“你送我回去的那天,我去找向衡哥谈了一下。”
黎晗影注意到,施愿对于他们的称呼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哥”这个用来强调彼此之间亲缘关系的字眼被施愿反复使用,仿佛在试图唤醒他们心底的恻隐之情。
他应了一声,示意施愿接着往下说,又听到话筒那头娇柔的嗓音忽见低落。
“向衡哥对我的态度不是很好,不管我怎么请求,他也只同意给我几个月的时间,让我暂时留在大宅,等到黎叔叔留下来的房子布局调整完毕,我就得立刻搬出去。”
这是黎晗影早就预料到的答案,对此他并无任何的心绪起伏。
施愿的父母因公在回到赫海市来的飞机上罹难,黎家的确应该担负起照顾他们遗留下来的孤女的责任。只是十年已过,施愿长大成人,也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她能够分到遗产的一部分黎家已是仁至义尽,黎向衡作为未来的当家人,没有必要再跟她继续牵扯下去。
只是施愿说这话时,在手机的另一侧似乎快要哭了。
她倾诉的口吻茫然又仿徨,像是找不到巢穴的幼鸟般向黎晗影寻找依靠。
不得已,黎晗影安慰了她两句,又保证道:“虽然我不清楚大哥到底怎么想的,但我始终都把你当成妹妹,就算你要搬离大宅生活在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可以随时找我。”
施愿问道:“你真的不会不管我吗?”
她这副惶惑的模样,令黎晗影感叹起原来一个人发生改变,真的无需经历漫长时光。
他耐心回应道:“当然,愿愿,你不用这么患得患失。”
猎物跳进了提前准备好的陷阱,施愿低落的语调一顿,微微勾起唇角,用益发小心翼翼的态度说道:“……既然哥哥这么说了,那我真的有件事想要求你帮忙。”
黎晗影看了眼办公室墙壁上的挂钟,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你说吧。”
施愿道:“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我心情不是很好,可陆观承的事没过去多久,我也不想出去见朋友。哥哥,我们是一家人,只有你不会看我笑话,你能不能过来陪我喝喝酒?”
“愿愿,我现在没什么空闲,还要上课——”
“不用现在,今天晚上七点行不行?”
幸好施愿没有不依不饶地闹着让他立刻赶过去,但黎晗影仍然有些迟疑:“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酒量都不是很好,你让我陪你喝酒,我怕是没喝几杯酒醉倒了,你会介意吗?”
怕的就是他醉不倒。
施愿心内一喜,口中体贴道:“没关系,主要也不是为了喝酒,我更想和你聊聊天。”
对方的语气卑微成这样,黎晗影也不好再拒绝。
他让施愿将喝酒的地点发到自己微信上,承诺等教学任务结束就会赶过去。
……
约好七点,黎晗影估算着时间,到的不早不晚。
他推开挂着正在营业中标牌的酒吧大门,里面却空荡荡的,灯光也调成了静谧的深蓝。
这是施愿常来的酒吧。
曾经黎晗影为了给她庆祝生日踏足过这里。
空间的右侧有一个宽敞的环形舞池,往日到了这个点,总有年轻男女在其中放肆舞动。
舒缓悠扬的音乐如溪水流淌,一改浮华喧闹,让人忍不住安静下来。
黎晗影环视一圈,没见到施愿的身影,旁边殷勤上前的酒吧经理对他说道:“黎先生您好,今晚施小姐已经把这里包下了,她在二楼的Svip包厢等您上去。”
好吧,说是改变,也没完全改变。
起码高调浮夸的作风依然存在于自己这位妹妹的身上。
黎晗影腹诽一句,跟着酒吧经理踏上如同星河流转的旋转式大理石阶梯。
正当他一无所知地走向目的地时,独自待在Svip包厢里的施愿也陷在皮质的沙发中,一边喝酒,一边通过用特殊玻璃构建而成的落地窗,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施愿所处的包厢,无疑有着整间酒吧最开阔的视野。
落地窗的存在,能够使得置身其中的贵客享受俯瞰众生的愉悦感。而基于保护贵客隐私的原则,特质的玻璃又阻挡了外界窥探的目光,只保留单方面自内向外看清全局的权利。
待黎晗影的身影消失到旋转楼梯的最后一阶,施愿收回注意力,望向台面上摆放的酒。
光是几瓶烈性的洋酒难免目的太过明显,她在上来之前,特地命令调酒师制作了几杯看外表花花绿绿,没什么威慑力,但实际上喝起来很容易醉倒的鸡尾酒。
酒吧经理敲了敲门,她按下旁边允许进入的按钮,看到休闲打扮的黎晗影跃入眼帘。
真是一张温柔无害的脸。
黎家人祖传的狭长桃花眼镶嵌在清隽眉宇之下,让他英俊得恰到好处。
“哥哥!”
施愿喊了他一声。
绑带散落的高跟鞋东倒西歪在手工地毯上,她光脚自沙发上跃下,小跑过来迎接他。
黎晗影展开手臂,虚虚扶住她,两个人的身体差一点贴上。
所幸施愿也没再靠近,她用一个轻飘的眼神暗示经理和侍应生赶紧下去,接着关上包厢大门,把黎晗影带到了落地窗边的沙发旁。
“哥哥要喝什么,请自便吧。”
说完这句,她又熄灭了吊灯,只让旋转的灯球和天花板四周的装饰灯继续发挥作用。
黎晗影粗略看了眼满是外文标识的洋酒,理智令他选择端起一杯蓝绿渐变的鸡尾酒。
“我喝这个吧。”
他做完决定,目光游移到施愿仍然裸/露在外,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白嫩双脚上,停顿一瞬,关切道,“冬天的地板还是很冷的,你要注意些,别感冒了。”
“现在整个黎家,也就哥哥你还会关心我了。”
施愿拿起一瓶开封的洋酒,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中注入半杯,她仿佛一株萎靡不振的植物,轻轻摇晃着杯中的琥珀色液体,极端美丽的面孔中浮出几分自怨自艾。
黎晗影跟着喝了口鸡尾酒,酸甜绮丽的液体进入口腔,回味却带着干冽辛辣。
他没有忘记到来的目的,细致替黎家人解释:“别这么想,大哥的性格一向都是面冷心热的,父亲还在的时候,你闯下大祸,他都会向着你说话,帮你在父亲面前遮掩。”
施愿并没有因为他的开解而好受几分,她幽幽说道:“其实,我也不仅仅只是为大哥让我搬出去这件事而不高兴,昨天我遇见了Leo,他对我说了几句话,我才更不高兴。”
Leo,是黎闻烈的英文名。
施愿没法用正常的语气叫他弟弟,称呼他的名字又过于亲近,是而这个习惯保留至今。
黎晗影识趣询问:“阿烈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赵善萱那天也在茶室,还把我和陆观承拉扯的样子偷拍下来,发到了
8.不值钱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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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愿的一通哭哭啼啼,让黎晗影卸下了最后一丝顾虑。
他开始相信她今天找自己来,真的只为喝酒谈心。
为了让施愿的心情尽快好起来,重拾对于黎家的信任,他边喝着鸡尾酒,边有意识地同施愿提起过去十年间的相处里发生的趣事,以及黎向衡和黎闻烈心里在意她的证明。
“你还记不记得你十五岁那年得的一场重感冒?”
“那会儿父亲出国谈合作去了,家里常驻的家庭医生也有事请假回了老家,大哥被你高烧不退的昏迷模样吓到了,半夜三更抱着你开车十多公里赶到了医院急诊部。”
黎晗影的笑容和手中的三角杯一样温情透明,他说起这件事,半是感慨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哥那么慌张,冲到医生面前拉着他的手不放,嘴里催促着快救救我妹妹。”
“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很多细节我早就忘记了。”
“原来向衡哥也对我这么好过吗?”
施愿抱着双膝蜷坐在黎晗影身畔,从黎晗影口中娓娓道来的言语,让她生出一种失真的感觉,拥有这副好大哥状态的黎向衡,简直就是平行世界里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
是什么时候起,她和黎向衡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差,她也有些记不清。
似乎是因为上了高中以后,她沉迷于感情游戏,开始频繁地更换起男朋友。
“那十五岁的阿烈曾经一个人揍了三个同学的事,你有没有印象?”
“那三个同学还是阿烈的小跟班,他总是和他们玩在一起。”
黎晗影秉承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把杯底残余的鸡尾酒一饮而尽,趁着施愿提起酒瓶为他添酒的间隔,又说起黎闻烈,“你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间和好朋友反目吗?”
施愿抿着嘴唇,说不出半个涉及黎闻烈打架原因的字眼。
开玩笑,她从进入黎家起就和黎闻烈不对盘,怎么会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他的情况?
黎晗影勾起天生含笑的唇角,把这个他们兄弟三人都清楚,唯独瞒了施愿一个人的秘密和盘托出:“那是因为,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他的跟班们也暗恋起蝉联初高中两部校花的你,有一天还当着阿烈的面漏了嘴,说要是能有机会跟你亲个嘴该多好。”
亲嘴。
不只是血气方刚的男生们想这么做,施愿也曾受到过不少女同学的告白。
被欲/望催生的绮丽幻想在她看来仅仅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值得黎闻烈发怒的?
可面对施愿的不解,黎晗影用一种类似自言自语的口吻低声道:“阿烈虽然喜欢跟你吵架拌嘴,但最是护短,他从不允许别人当着他的面议论你,更何况是这种出格的性幻想。”
……黎晗影口里提到的这两个人,真的是她所熟识的黎向衡和黎闻烈吗?
施愿的情绪深处,充斥着数不清的不可思议。
黎向衡怕她生病太严重回来黎见煦责怪,连夜带着她驱车去看医生还算说得过去。
但黎闻烈为了维护她而打架——
哪怕再青春冲动一点的年纪,她都觉得难以想象。
荒谬之下,施愿只好观察起黎晗影此刻的神态,好借此判断这些往事的真假。
而黎晗影说到尽兴时干脆仰起脖颈,又将三角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他的狭长的双眼之中迅速泛开潋滟连绵的碎影,这点细节被施愿捕捉到,她用手指戳了戳黎晗影的手臂,慢吞吞地试探道:“哥哥,少喝点酒……你是不是醉了?”
“啊……我没醉啊。”
“才喝了、喝了三四杯,我怎么会醉?”
男人的好胜心总是会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突然彰显。
黎晗影为了向施愿展示自己的意志有多么清醒,又在她的注视下把手里的三角杯换成更大的浮雕玻璃杯,接着精准无误地拿起台面上度数最烈的洋酒,往里咕咚咕咚倒了大半杯。
“Cheers!”
他对着施愿举起手。
施愿便也凑过去,同他碰杯。
然而她把边沿递到唇畔刚喝下一小口,那头喝得很急的黎晗影砰地将玻璃杯放在了吧台上,略带笨拙地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如月色般迷离朦胧的笑容。
然后,同样是砰地一声闷响。
他仿佛失去了支撑身躯的全部骨骼,软软地朝沙发上倒去。
施愿:“……”
她没预估到就这么一点酒,就能令得最优雅得体的黎晗影变作酩酊的醉鬼。
但一想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的提防和顾虑却一点也得不到松懈。
“哥哥……”
“哥哥。”
她隔着衬衫布料,费劲推了推黎晗影的肩膀,面上伪装出来的表情更显慌张脆弱。
黎晗影毫无反应。
漆黑的睫毛如同休憩的鸦群停靠在他闭合相触的眼睑之上,平静并无一丝颤动。
等了大半分钟,施愿大着胆子,手也从他的肩膀来到了他的面孔。
她用恶作剧的方式捏住黎晗影的鼻尖,那样万一黎晗影是假装的,等到他睁开眼睛问责自己,施愿也可以笑嘻嘻地跟他说只是开个玩笑何必那么介意。
指尖的力道逐渐加重,她阻断了黎晗影赖以呼吸的通道,看着他感到难受地拧起眉峰,含糊地呢喃了一声,又张开嘴向包厢内汲取新鲜湿润的氧气。
“哥哥,别和我闹了。”
“你再不睁眼,我就把你的嘴巴也捂住。”
她俯下腰肢,在黎晗影耳边缓缓吹着气。
黎晗影的手臂胡乱挣动了两下,直至她将手掌盖住他的双唇,也找不到反抗的重心。
看来真的是醉了。
笨拙得像是四肢不协调的小狗一样。
倘若是清醒的黎晗影在伪装,恐怕怎么也装不到这种程度。
那么,刚才她听到的有关黎向衡和黎闻烈的两件事便也算不得数。
施愿微微转动着眼珠,进行最后的检查。
确定没有一丝可疑之后,她彻底撕下了委曲求全的面具。
“我才不会相信你说的那些屁
9.不值钱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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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舌的交缠,似乎能够消融这场亲密接触背后的冰冷实质,让更多缠绵温情渗透出来。
捕捉着黎晗影口腔中的酸甜酒味,施愿游刃有余地进行着前奏。她盘算着,夜还很长,作为主导者,自己应该更好地利用酒醉不醒的黎晗影,来使感官得到快乐。
只是很快,她在亲吻中分出的额外注意力,被青年不正常的热情回应所带回——察觉到那原本如同无定小舟般,被自己带着游移的舌尖开始反客为主,施愿立即警觉地睁开眼睛。
重获视觉的瞬间,她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漆黑。
直勾勾的瞳孔因兴奋的醉态而涣散地放大,夜空般的漆黑占据了整片虹膜。
温润、优雅、和煦,这些令施愿习以为常的特质通通不再具备,冰冷的色彩配上随着灯球变换时明灭的几道暗光,让黎晗影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阴沉感。
施愿这个不像黎晗影的黎晗影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想伸手将他近在咫尺的面孔推开。
但目前的情况又残酷地告知于她,是她主动亲吻了黎晗影,并且现在整个人还趴在他的身上,甚至于连手指都仍然放在黎晗影腰间的皮带上来不及撤开。
须臾的惊慌过后,施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毕竟在算计黎晗影之前,她也提早做出了万一对方没醉被抓包的假设。
大脑的运转抵达从未有过的最高速,施愿强忍着肌肤的颤抖本能,将几秒前才袭击过黎晗影面孔的手掌掩到背后,对他露出一个如梦初醒的、楚楚可怜的笑容。
她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说自己暗恋了黎晗影好多年,刚才酒精上头一时之间没控制住,希望黎晗影能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并将一切当成没发生过。
“哥哥——”
她艰难酝酿完推脱的言辞,先唤了声黎晗影作为缓冲。
然而这一声娇媚的呼唤刚出口,只是睁着眼睛一瞬不瞬紧盯她的黎晗影倏忽有了反应。一只同视线一样冰凉的大手极力张开,在施愿没有反应过来前夕,径直捂住了她下半张脸。
“唔唔!!”
黎晗影不许施愿再继续说话,还恶劣地改变着指骨的力度,将她的下颌两侧的皮肉来回挤压,强迫她张开嘴唇,湿润的透明唾液沾染在了靠近虎口的皮肤。
施愿禁不住感到愣怔。
……黎晗影疯了吗?
要是他没醉,那现在是在对自己干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刚才捏住了他的鼻尖不让他呼吸,所以他想要报复回来吧?
被发现的心虚胆怯和猜不透黎晗影想法的不解交织之下,施愿的呼吸逐渐有些不太顺畅,她竭尽全力通过鼻腔汲取氧气,可不知黎晗影是否故意,时不时用手指压住那里。
即将窒息的痛苦让施愿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她收缩着脆弱的喉管,呜呜咽咽只能发出些无意义的音节,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又去推搡黎晗影结实的胸膛,试图让突兀变得专制的他将自己放开。
然而像是被施愿的反抗惹得不耐烦了,黎晗影忽然趁她不备将膝盖屈了起来。
猝不及防被顶了一下失去平衡的施愿,以倒栽葱的姿势重新趴回他的怀抱。
而这以后,她也彻底丧失了反抗和挣扎的机会。
……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施愿恨不得让它们从自己的脑子里删去。
站着,跪着。
坐着,躺着。
她搞不清楚黎晗影哪来那么多花样,也搞不清楚他究竟醉了还是没醉。
他有着源源不断的精力和无师自通的天赋,摆弄她好像在摆弄一个柔韧性惊人的玩具。
无论是叫黎晗影还是叫哥哥,是哭泣还是斥骂。
到施愿精疲力竭之前,他都没有开口和她说过一句话。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成为一时天堂一时地狱的象征,他很喜欢看着施愿,看着她哭到打嗝的面孔,看着说不清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水滴落脖颈,再被指腹微糙的指尖摁着筋脉抹去。
他是醉着的吧。
他是认不出自己的吧?
施愿一次又一次在心中强调着这两句言语,可被黎晗影揉捏得狠了,她又会忍不住想象如果这是清醒的黎晗影做出的行为,那么真实的他该有多么可怕。
起初的施愿还有余力胡思乱想。
到后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黎晗影和她沙发上的时候,有谁的手肘不小心顶到了拉开自动窗帘的按钮,那浅蓝色的百叶窗自两边徐徐分开,施愿尖叫喊着不要捂住面孔的下一秒,被黎晗影托着两侧膝盖抱了起来,走向那扇她从今以后的人生再也忘不了的落地窗。
中央空调吹出的温暖热气和冰凉坚硬的特质玻璃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整个人像是一张无力而轻飘的白纸般抵在了窗户上。
如果可以,施愿多么希望那个时候的她可以分解所有血肉,真的变成一张毫无颜色和分量的白纸,那样也就不会感觉到羞耻、崩溃、哀求、哭闹这些人类才具备的情绪。
从莹润小巧的脚趾起,靡丽的粉意渲染了施愿的每一寸肌肤。
她想回头哭求黎晗影换个地方,却又被一双灼热的手掌抓紧了肩膀和腰窝。
……
干涸的泪水化作黏糊糊的污垢堆积在施愿的眼尾,她望着悬挂水晶吊灯的天花板,将所有不堪的记忆倒带一遍,耳畔随即响起宿醉醒转的黎晗影捂住额头发出的不适低吟声。
她没法确认昨天是什么情况,也不好先发制人,只能使劲盯住吊灯不眨眼睛,强迫眼眶产生酸涩感,继而泛出能够象征自身崩溃心情的泪水。
幸好上天眷顾了她。
湿热的生理液体很快顺着下眼睑分泌出来。
而低吟过后的青年就在这时忽然僵住与她相贴的身体——长达一分钟的寂静之后,黎晗影迅速收回勾住她腰肢的手臂,掌心撑住皮质沙发的外围,猛地坐了起来。
“愿、愿愿。”
“对不起……”
黎晗影局促失态的模样,令施愿在这场计划的失控发展里找回了些许自信。
眼睛的酸胀到了一定程度,她颤了颤睫毛,准备开始表演。
但似乎泪水已经在昨日过量的欢愉中消耗殆尽,她无法成功滚落两串晶莹大颗的泪珠,好在沙哑微弱的嗓音能够让眼中含泪的戏码事半功倍。
施愿并不看他,仍然失神对着天花板,口中故作宽宏大度地说道:“算
10.不值钱的遗产
黎晗影线条精致的薄唇开合着,吐出具有引诱性质的字眼。
补偿。
想要什么。
也许普通人会觉得走到这一步,自己就能够顺理成章地提出条件。
但施愿明白,借由“意外”理直气壮去讨要某些东西,只会唤醒踏入陷阱的猎物那暂时被蒙蔽的警觉,从而让他发现意外可能不只是纯粹的意外,而是人为的算计谋划。
施愿的个性天生与蛰伏、隐忍这类词汇无关。
可一旦遇到对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事情,她又是位耐心绝佳的猎人。
她与黎晗影相望,计划成功一半的窃喜感在心头如涟漪般散开,以至于她必须用过长的指甲死死掐入掌心,才能维持住呈现在神色之间的、摇摇欲坠的脆弱状态。
她用一种无法理解的语气向黎晗影发问:“补偿……你说的,是什么样的补偿?”
黎晗影想了想,脑海飞速闪现施愿几天前同自己提起过的,有关于黎见煦分配遗产多少的问题,于是充满歉意地和她商量道:“愿愿,我知道父亲去世,留给你的东西不是很多,所以我打算从我名下的财产中划分出两亿给你,这样也好保障你将来的生活。”
和个大帅哥睡一次能赚两个亿,似乎怎么想也不亏。
可施愿有过形形色色的前任,在和他们长年累月的相处中,她对于如何掌控男人很有一套心得体会——黎晗影越是这样说,她就越不能和解。眼下这个时机,她唯有表现出面对黎晗影拿钱封口的愤怒和质疑,才能促使黎晗影的内疚更重,借此为自己积累更多道德资本。
施愿将指甲往娇嫩的皮肉里扎得更深了些。
连绵不绝的痛楚传递到大脑,刺得临近天亮时才稍稍休息一会儿的神经末端突突直跳。白皙额角爆出青紫的脉络,她眼中象征愤怒受伤的光亮如同燎原的火苗般迅速扩张。
黎晗影等待着她给出答应或是拒绝的结果。
谁知施愿冷冷看了他许久,最后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将覆身的外套丢到一边,一言不发地把所有能穿的衣服穿好,接着从沙发上站起,行动艰涩地朝着门口走去。
“愿愿,你要去哪儿?”
她这副反常的状态令黎晗影更加担心,他急匆匆地穿好鞋,快步向她奔去。
施愿却在靠近门口的豪华卫生间前停了下来,面色淡漠地说道:“我要进去洗漱。”
她的态度比黎晗影没说出补偿条件之前更差,而关注着她一举一动的黎晗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的目光扫过她压抑情绪的眼睛:“要不我陪你吧?你这样我不放心。”
施愿深吸一口气:“不用了,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是不是我让你不高兴了,愿愿?”
与施愿阴差阳错上床的错乱感屏蔽了黎晗影往日的镇定,他仍然拦在施愿身前,低声下气又反反复复地恳求着她的原谅,“是这个补偿不好吗?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认为父亲对待你确实欠缺了一点考虑,或者,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我能做的一定会做到!”
话音未落,发生在陆观承身上的场景,又一次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施愿高高扬起手掌,一个耳光将他打得偏过头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她因极端的气恼而接近破音的质问:“黎晗影,我谢谢你的两亿!难道我在你眼里是一个妓女吗!不小心睡过了撒点钱就可以堵上我的嘴!”
这个耳光用了不小的力度,打得黎晗影一瞬间理智回笼。他品尝着舌尖弥漫开的、血液的腥甜气味,再次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施愿走进卫生间用力关上了大门。
门口随即反锁,施愿将他彻底赶出了自己的领域。
黎晗影像座苍白的雕塑站在门口,他心中担忧独自一人的施愿会因为情绪的起伏过大而做出什么傻事,静候许久,闻听卫生间传出哗哗的水声,才终于放下了半颗心。
他回望一团狼藉的包厢,透过落地窗看到楼下已有不少员工正在陆续打卡上班。
不能让这其中发生的一切被其他人知道,否则传出去难保不会影响黎家的事业。
黎晗影皱着眉,随手拿起一瓶洋酒冷敷发红的半边脸孔,他开始担负起保洁人员的职责,打开内置的空气净化系统,将包厢内所有可疑的液体布片通通清除干净。
在观察地毯有无细节遗漏之时,黎晗影看到了那条属于施愿的、变成破布的蕾丝内裤。
这是施愿故意丢在这里的。
除了刺激向来心细如发的黎晗影之外,她也确实没有办法再将它穿回身上。
黎晗影手里提着杂物桶里原本的黑色垃圾袋,犹豫几秒,却没有将内裤和其他的垃圾丢在一起,而是两只手捏着两侧作为连接的粉色蝴蝶结,把它塞进了自己的男士手提袋。
十分钟后,靡乱的气味彻底散去。
见施愿仍然没有出来的迹象,黎晗影发了条微信给她,说自己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他按铃唤来侍应生再次打扫卫生,自己则下楼去把垃圾袋丢进路边的公用垃圾桶里。
接着回到酒吧,黎晗影吩咐经理将他带到监控室,确认Svip包厢里没有安装摄像头,他和施愿两个人昨天发生的事绝对不会泄露后,才恢复彬彬有礼的贵公子姿态,微笑着同经理道谢:“真是麻烦您了,等我回去会让朋友来您这里订购一批酒。”
“黎先生,您、您太客气了。”
经理诚惶诚恐地鞠躬道谢,他不是没有瞧见黎晗影面上的可疑痕迹。
但只要酒吧能够得到黎家的关照,就算对方在包厢里当场完成变性又怎样。
“应该的,毕竟愿愿向家里夸过好几次你们酒吧的服务环境很好,还很注重客人的隐私。”黎晗影的言语透出意味深长,“希望作为经理的您能够让这种优势继续保持下去。”
……
黎晗影把麻烦事处理完回到包厢,正逢洗漱完毕,戴好墨镜的施愿准备离开。
他下意识伸手按住包厢的门框,犹疑地问道:“愿愿,你没收到我的微信吗?”
“什么微信?我的手机没电了。”
漆黑的墨镜遮住大半张素面朝天的脸庞,施愿面不改色地撒谎。
当她不专注演戏的时候,随口撒下的谎言一眼就被黎晗影看穿。
他无声叹了口气,对此默认纵容:“你是不是要回家,让我送你回去吧。”
“不回家,我要去找月月逛街,你就别跟着去了。”
施愿继续敷衍,硬邦邦的语气冷得像冰。
……她的内裤都还在他的包里,难不成挂空挡去跟闺蜜逛街吗?
黎晗影不好把心声说出口,只能迂回着说道:“你人不舒服,还是回家好好休息吧。”
黎晗影的语气温和一如既往,除开因着一巴掌而英俊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意之外,他的表情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待施愿依然贯彻着那副温和包容的模样。
哪怕坚硬顽固如黎向衡,被她摸了两下,都在神态间发生了一些根本上的变化。
为什么黎晗影和她睡了,才经过短短的二十分钟,就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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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愿突然有点不爽。
她连名带姓叫他:“你真的很烦,黎晗影。”
“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哪怕他们之间最不熟的那几年,施愿对他都没有用过这种态度。
黎晗影的胸口倏忽感到发堵。
他眼见走廊的另一侧有脸生的服务生上来,心想他们两个要是继续在这里杵着,说不好施愿情绪激动起来会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便难得强硬的拉住她的手腕。
“黎晗影,你要干嘛?!”
施愿条件反射就要挣扎。
黎晗影咬了咬牙,凑到她耳边说出一句话。
……
奥迪一路稳稳当当地将施愿送回了大宅。
常年服务黎家的佣人,对于这段时日施愿和黎晗影同进同出的频率略微感到吃惊。
但很快令他们感到更加吃惊的事情接踵而至。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最爱摆架子的施愿并未等待佣人手扶头顶车框迎接她下来,而是沉着脸抬脚落地,砰地一声重重关上车门。
另一侧,停下轿车的黎晗影慢了十几秒现身,右脸上顶着说不清是什么缘故的薄红。
彻夜未归,一看就处于发怒边缘的大小姐,和神色略显不自在,脸有些肿的二少爷,这种罕见的、奇妙的组合,引起了佣人们的瞩目和猜测,但秉承着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他们匆匆掠过一眼便装成若无其事将两个人迎了进去。
“不用管我们,你们去忙自己的吧。”
施愿不耐烦地命令道。
“是,大小姐,那您需要用早饭吗?”
管家堆满笑容,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触施愿的霉头。
“不用准备,午饭我也不吃,我要上去补觉,你叫厨房煮点西芹虾仁粥等我起来喝。”
说完,施愿不等管家回应,就噔噔噔地踩着高跟鞋往电梯那里走。
黎晗影紧随其后——今天是周末,他不用上课,也打算在家里休息休息,顺便想出一个叫施愿的脸色阴雨转晴的补偿方案。
电梯显示处于上升状态,显然是有人正在使用。
施愿按下按钮,抱起手臂等候电梯下降。
周围无人,她瞪着跟屁虫似的黎晗影低声道:“你怎么还跟着我,不用回学校吗?”
“愿愿,今天是周末。”
黎晗影好脾气地说道。
双休的周末,他是肯定要回到大宅住的,这是黎见煦在世时留下的规矩。
施愿不甘咬了下嘴唇,又找他的茬:“那你去走楼梯,我不想跟你一起。”
见黎晗影转头离开的速度太慢,她威胁似地补充一句,“你不走的话只能我走了,可我昨天一晚上都被你架着双腿没放下,现在走路都发颤,你好意思吗!”
黎晗影没法捂住她的嘴,只能投降地举起双手:“好好好,我去走楼梯。”
对话的过程中,施愿注意到上行的电梯很快变成了下行。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电梯已经把人送到了楼上,下来的肯定是个空轿厢。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想起在酒吧包厢里,黎晗影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又趁着青年还没彻底离开她的视线,忿忿地自言自语道:“这些本来就都应该是你做的,谁让你弄了我一晚上不够,还是个喜欢关注自己妹妹有没有穿内裤的变态!”
施愿的声音很小,在没有完全把黎晗影抓牢之前,她不想叫任何人知晓。
然而,她说到“有没有穿内裤”时,那本该无人的轿厢,却恰好在她面前徐徐打开。
11.不值钱的遗产
电梯门打开,西装革履且面无表情的黎向衡出现在施愿的面前。
不知是否为巧合,他的目光半垂着,不偏不倚与施愿墨镜下的双眼对上视线。
埋怨的表情凝结在面孔之上,施愿的脑海一瞬间最先产生的不是黎向衡有没有听见的惊慌,而是自己现在挂着空挡,裙摆和丝袜之间的缝隙被风吹过,有种微妙的羞耻感。
她吞了口唾沫,把接下来准备继续pua黎晗影的话咽回肚子里,又见黎向衡似乎有从电梯出来的预兆,于是后退一步,半是心虚半是别扭地攥住袖口。
而还不曾走远的黎晗影瞥见黎向衡的身影,也折返回来,态度尊重地同他打了声招呼。
“大哥。”
黎向衡无视插足在他们兄弟中央的施愿,微微偏头打量着数日不见的黎晗影。
末了,问道:“你的脸是怎么了?”
在回来的路上,黎晗影就想好了遮掩脸部红印的借口,他回望黎向衡,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早上洗漱的时候,没注意卫生间还留着昨晚的积水没干,所以不小心摔了一跤,脸撞在了洗手台的拐角上,谢谢大哥的关心,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看着有点肿了而已。”
……三好学生就是三好学生,连理由都找得那么牵强。
施愿顶着墨镜用余光瞥了眼走到自己身边的黎晗影,心底不屑之余,又禁不住感叹虽然理由找得不好,但不擅长说谎的他,在说谎时候的心理素质倒是很强。
黎向衡对黎晗影的说辞不置可否。
他简单叮嘱道:“等会儿我会让家庭医生为你过来简单处理一下的。”
待黎晗影点头道谢,他又转过来对着施愿,语气不复面对亲弟弟时的疏离客气,“父亲规定了如果没有必要的事,不准夜不归宿,你已经全部忘记了是吗?”
施愿最讨厌黎向衡这副区别对待还要居高临下的态度。
她仗着黎向衡看不清自己的神色,在漆黑墨镜下毫无仪态地翻了个白眼。
“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接着,她拖长语调,沙哑的嗓音娇滴滴的,道歉却显得没什么诚意,“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这段日子以来心情特别不好,所以昨天去找月月喝酒,结果醉倒睡她家了。”
许沁月常住的房子距离黎晗影的住处不远,她宿醉醒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开不了车,拜托周末同样要回到家中的黎晗影将自己一起带回去,也算是人之常情。
只是尽管理由找的充分,但很容易说得越多越是出错。
因此施愿堵住了黎向衡追问的话头,伸了个懒腰故意打着哈欠说道:“我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真的很困,想上去补个觉,哥哥你问完了能不能麻烦让让?”
黎向衡岿然不动:“你进来就是,我想起来有个东西忘拿了还得上去一趟。”
施愿心里暗暗叫苦。
好不容易把黎晗影赶去楼梯,可同样的态度、同样的说法,她却不敢拿来对付黎向衡。
反正只是几十秒中而已,忍忍就是了。
她硬着头皮,低敛眉眼进入了轿厢。
不识相的黎向衡又询问起在场的另一个人:“阿晗,你不进来吗?”
“不了。”
黎晗影接收到施愿瞪过来的不善目光,笑道,“走走楼梯,锻炼锻炼身体也挺好。”
……
电梯上升的速度很快,升到黎向衡居住的五楼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施愿紧挨着空间边缘,连一片裙角都不想和对方过多牵扯。
然而,柔婉的机械女音提示五楼已到,黎向衡却没有出去,而是按下了关闭键。
做完这件事,他又取消了施愿前往六楼的按钮,任凭电梯停在此处一动不动。
“……我还要上去呢,哥哥这是干什么?”
见此情形,施愿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味。
但为了不叫黎向衡察觉到异样,她不得不装成懵懂的模样发问。
黎向衡黑沉沉的眼睛偏了过来,他将施愿盯得心里发毛,又骤然情绪不辨地开口说道:“我竟然不知你和你闺蜜的关系好到了这种程度,她竟然会关心你有没有穿内裤。”
施愿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他听到了……
他果然听到了!
大宅的每一处空间,哪怕置身于电梯之中,也有着一年四季26度恒温的中央空调,和煦的暖风吹拂着施愿的发丝和脸上细小的绒毛,施愿却吓得手脚发凉。
她暗自责怪自己为何要嘴快,又实在不清楚黎向衡听到了多少。
简短估算过时间,施愿思忖按照电梯下落的速度,黎向衡绝不可能把她和黎晗影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去,便一咬牙,装傻充愣道:“大哥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黎向衡勾起唇,并非笑的弧度:“你昨天究竟在谁家,需不需我给许沁月打个电话?”
沾上他就像鞋底踩上了一块黏糊糊的口香糖。
无论是用手扯还是用水冲洗,总要留下不干净的污渍。
施愿索性启唇,故作坦荡地报出一串数字来,气愤指责道:“号码我已经告诉给你了,你打电话过去问好了,真不明白是为什么,明明我在这个家住了十年,也算哥哥半个亲人,结果黎叔叔去世后哥哥又是想把我赶出家门,又是找其他的借口针对我欺负我。”
“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当初在飞机上跟我的爸妈一起死了算了——”
施愿之所以敢在黎向衡拨通电话前先发制人,不过是仗着曾经许沁月为她打过无数次掩护,这一次她笃定对方也能与自己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搬出亡故的父母和黎见煦给黎向衡扣帽子,继而掩面就要假哭。
谁知呜呜两声刚从喉咙里出来,黎向衡就不为所动地冷凝眸光,冲她发出警告:“施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你不想离开黎家的庇护,不想失去颐指气使的权力,你想要继续做人上人,要是听话点也许我还会考虑——”
“但如果你存着心思,像勾引我一样去勾引黎晗影,我保证你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黎向衡波澜不惊的每句话都如铁锤般高高举起,然后重重砸进施愿的听觉神经之中,昨夜直到现在,除却酒水没有吃过一点食物的她禁不住感觉到头昏眼花。
她望着青年说完之后,打开电梯门漠然离开的身影,伸手搀扶在侧旁的扶手上,缓了片刻,气得笑出声来,咬牙切齿地说道:“黎向衡,走着瞧吧,你总要为你的话付出代价!”
……
施愿勉强走回房间,泄愤似地一脚踢上大门,又将其彻底落锁。
只剩下百分之三电量的手机上显示着一条未读微信。
点开对话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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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黎晗影发来的,问她是否已经上床休息。
黎晗影的消息状态仍然在正在输入中,显然这个问题不是他最想要得到的答案。
心火未平的施愿将从黎向衡那里受到的气发在他身上,刻意晾着他不回复,将手机充上电后,又去衣帽间选了套丝绸睡裙和干净的内衣内裤,走进浴室泡起了澡。
一个小时过去,她将里里外外搓了个干净,敷上面膜,吹干头发,才慢吞吞走出来。
打开手机一看,黎晗影的输入状态消失,屏幕上却仍然只有干巴巴的一句话。
施愿猜测他要说得还是那些“对不起我会补偿给你”之类的没用废话,坐在床边思索几秒,用美甲哒哒敲击着手机发送道:【我们的事情好像被黎向衡发现了。】
【他刚才把我堵在电梯里,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安静许久的黎晗影几乎是秒回:【发生什么了,愿愿?】
装什么,还以为他真的有心思睡着觉。
结果还不是假装高冷,实际上守在手机边上等待自己的回复。
施愿鄙夷地撇了撇嘴,再次刷了会儿美妆视频晾他十分钟,才不紧不慢地打字:【我那会儿又不知道他坐电梯下来,说你关注我穿没穿内裤的时候,正好被他听见了半截。】
【电梯旁边就你和我两个人,他认为那些话都是我拿来勾引你的。】
【对了,黎向衡还说我只是寄住在黎家的一个孤女而已,他心情好可以留我多住一会儿,但要是我不听话不顺着他的意思,他随时都能够把我赶出去。】
【就连黎叔叔分给我的房子和财产,他也有办法全部拿走,让我一无所有流落街头。】
施愿搜刮着脑子里能够想到的文雅但恶毒的词汇,骂人脏话之类的太不符合黎向衡的身份,说给黎晗影听他也不会相信,只有这种轻描淡写的倨傲言语,才能放大他的冷酷无情。
对话框里又沉寂了足足一刻钟。
等到施愿不耐烦想闭眼入睡之际,黎晗影的消息终于姗姗来迟:【不会的,愿愿,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他说的可能都是些气话,他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施愿一阵无语。
从前和黎晗影接触不深,她只知道对方算是奇葩倍出的黎家人中难得的正常子孙。明明处理起陆观承来也很是干脆利落,怎么到了自家人这里,反倒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黎向衡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
他们又不是同胞兄弟,传言还说就是因为黎见煦婚后和黎晗影的妈精神出轨,才逼走了第一任夫人——大房和小三的孩子也能建立这么深厚的兄弟情吗?!
施愿感到匪夷所思。
她在嫌弃黎晗影对待家人有着盲目的信任感同时,又突然阴暗地想到,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她选择了黎晗影,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嫁进黎家然后彻底拿捏他也变得十分容易。
在黎向衡那里承受的屈辱倏忽卸下了许多。
施愿几乎迫不及待想要看见黎晗影完全相信自己,成为自己的狗的那天到来。
她瞳孔间闪烁着恶意的兴奋,低头组织起挑拨离间的言语:【是是是,你的哥哥弟弟都是好人,整个黎家就我一个不懂事的大恶人,所以被你强迫了也是我活该。】
【我说的任何话你都不要听好了,就让我自己一个人等着被黎向衡赶出家门!】
12.不值钱的遗产
【愿愿,你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看见施愿噼里啪啦发来的一大段指责后,黎晗影重复起今天不知是第几遍的道歉。
文字在对话里转了半圈,得到一个鲜红刺眼的感叹号。
系统提示着他已经不是对方的好友。
这是施愿的常规操作。
十年来,黎晗影被拉黑删除的次数还算少,至于他另外两位兄弟,则是黑名单的常客。
黎晗影堪堪发送重新添加的请求,那头房门就被人敲响。
家庭医生来得很快,替他做了大致的检查,还开了一支祛瘀消肿的药膏给他。
如此半个小时过去,黎晗影送走对方,打开手机,通讯录那里仍然没有任何反馈。
或许是将自己删了以后就直接埋头睡觉了吧?
黎晗影猜测着,也没再打扰。
时间一晃就来到傍晚六点半——黎见煦在世时规定的饭点。
黎晗影准时下来吃饭,见黎向衡坐在从前的座位上,正在低头翻阅一本财经杂志。
黎向衡在左第一位,他在右第一位。他的旁边是施愿,而施愿的对面是黎闻烈。
过去的他们簇拥着主位上的父亲,也算得上表面和睦的一家人。
如今父亲走了,黎闻烈又飞去法国走秀,偌大的欧式餐桌上唯余他们兄弟二人。
黎向衡点头同黎晗影打个招呼,他们心照不宣地坐等十分钟。随着时间流逝,黎向衡的眉峰逐渐蹙紧,他不想惯着施愿的坏习惯,唤来女佣:“你去上楼把大小姐叫下来吃饭。”
“大哥。”
往常对于黎向衡的行为处事从不吭声的黎晗影,一反常态为施愿说起话来,“我今天把愿愿送回来的时候,看她的模样确实挺累的,能睡着的话,多睡会儿也很好,现在去把她叫起来,她有起床气心情不好,就算勉强坐着也吃不下饭,何必呢?”
黎向衡不以为然:“你不该这么纵容她,她只会越来越没样子。”
“不过是一顿晚饭不下来吃而已,大哥不用上升到这么严重的程度,更何况前些日子愿愿的表现也挺好的,一直规规矩矩待在家里,也没给我们惹出什么麻烦。”
“前些日子表现好,就应该继续保持下去,而不是故态复萌。”
女佣上楼的脚步迈到一半顿在原地,略显窘迫地望着两位男主人你一言我一语。
餐桌上的气氛渐渐趋向凝肃,黎晗影仍然没有选择闭嘴。
他解开衣袖扣子,将布料翻卷到小臂间,垂落视线:“其实愿愿除了嘴上不饶人以外,性格没有那么坏不是吗?否则父亲也不会十年如一日地宠着她,把她看成是自己的女儿。”
黎晗影的话牵扯到施愿初来乍到时的一件往事。
当初本着替不幸罹难的下属兼好友照顾孤女的责任感,黎见煦想把施愿养到十八岁上大学,然后给她一笔足够过上富裕日子的财产,让她搬出黎家独立生活。
谁知随着感情的日益亲厚,直到施愿读完大学,黎见煦都没有再提起当初的打算。
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是不可能被黎见煦所看重的。
既然黎见煦认为施愿不错,那么作为子女的他们又有什么立场同自己的父亲唱反调?
黎晗影的言辞依然温和谦逊,却叫黎向衡没办法再接着批判施愿。
他合上杂志,随即取消前头的吩咐:“那就听二少的吧。”
能够不用接下烫手山芋似的任务,女佣舒了口气,连忙恭敬垂头返回厨房帮忙。
饭厅里又恢复到兄弟二人共处的空荡状态。
黎向衡看了黎晗影一会儿,忽然开口迎合道:“是啊,父亲对待愿愿一直都很好,他还说过就算哪天他不在了,我们也要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愿愿——”
“阿晗,这些你都记得吧?”
在施愿面前表现得连个天衣无缝的谎言都想不出来的黎晗影,面对黎向衡意味深长的言语,却始终保持着应对得体的态度,他用公筷夹了块黎向衡爱吃的芦笋放进他饭碗里。
那青翠而甘绿的色泽,如同此刻呈现在他唇畔的笑容一般洁净无害。
黎晗影说道:“请大哥放心,父亲的话我一直都记得。”
……
晚饭后,黎向衡上楼处理公务。
坐在座位上暂时没动的黎晗影,陡然被放在裤袋里的手机提示音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解锁屏幕看了一眼,随口吩咐收拾碗筷的佣人道:“你去问问厨房,为大小姐准备的西芹虾仁粥熬好了吗?好了的话盛出来一碗给我。”
黎晗影的要求很快被满足。
熬得浓稠的咸粥被放在托盘里,上面还贴心地放置了几碟施愿爱吃的小菜。
婉拒佣人随行的请示,黎晗影亲自接过托盘,担任起侍候施愿的职责。
他乘着电梯上了顶楼,一路走过去,见施愿的房门半掩着,便轻轻敲了敲。
收到从内传来的允准后,他推门而入。
“来得倒是挺快,我还以为你要过会儿才能看到短信。”
睡醒的施愿靠在床上,轻薄的蚕丝被要盖不盖地拢在腰腹处,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尽管她删了黎晗影的微信好友,可想要折磨对方出气,有的是方法能够联络上。
黎晗影将她喜欢的粥水小菜一一放在床头柜上,关切询问:“愿愿,你哪里不舒服?”
“你真的想知道吗?”
施愿一抬头,似笑非笑。
“当然,你身体不舒服哥哥怎么会不担心?”
黎晗影一边说,一边用目光检查着施愿的状态。
“那你凑近点,我再告诉你。”
黎晗影不疑有他,靠近施愿的身侧坐了下去。
十秒后,他的瞳孔微微扩大:“……你说,你哪里肿了?”
“就那里呀。”
“哥哥不要明知故问。”
凝视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黎晗影,施愿毫无羞耻之心,懒散地回答道。
随着她笃定的嗓音二次传入耳际,黎晗影难以控制地脸红起来。
……他有那么粗鲁吗?
竟然肿了。
施愿很喜欢这张俊脸染上不知所措的颜色,差点就要露出得逞的笑容。
又在唇角即将扬起的半路刹车紧急,眨了眨眼提示道:“哥哥应该明白吧?这种药不能向吴医生拿,否则大哥会更加怀疑我们的。”
愧疚和赧然之意泛滥,纵使再怎么不好意思,黎晗影也应下得很快。
……
施愿有些饿了。
把黎晗影拿来的食物放到落地窗边喝茶的圆桌上,慢悠悠地品尝着。
她将虾仁粥喝个干净,连小菜都吃了七七八八,才感觉虚泛的身体有了些许力气。
她在窗畔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房门又被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黎晗影推开。
“愿愿,呼——你要的东西我买回来了。”
黎晗影透出口气,大步走来,把被不透明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药膏递了过去。
只是没料到,施愿仅仅敷衍地拆开看了一眼,就立刻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大惊小怪地质问道:“我是大腿肉被你掐肿了,你给我买这种东西干嘛?”
她说的是那里。
又没说清楚具体的部位。
而且谁会不好意思把大腿两个字说出来?
黎晗影稍一思忖,立刻明白这一切不过是施愿的圈套。她心里有火想发泄,才会故意误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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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令他开车从位置偏僻的大宅出发,来回折腾了近一个小时去买涂抹私/处的药膏。
但他并没有生气,只说自己的房间里有家庭医生下午刚开的药膏。
等黎晗影拿过来,施愿依旧不愿意善罢甘休。她重新躺回床上,却不盖被子,将两条白玉似的大腿架在黎晗影的膝盖上,娇声抱怨自己累得不行,非要黎晗影给她上药。
“哥哥说要补偿我,不会这么一点事情都不愿意做吧?”
她乜起双眼,因着肚子填饱,瞳孔间漾开一抹餍足的神色,看起来像是慵懒的猫。
黎晗影不由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在餐桌上刚应承黎向衡的诺言。
他会像照顾妹妹一般尽心尽力照顾施愿。
……可寻常的兄妹会这样吗?
照顾到床上不够,过后还要情状暧昧地上药?
黎晗影晃神的刹那,手背已经被一只温温软软的小手盖住。
“哥哥不愿意吗?”
施愿倾过来的面孔悬在他咫尺处,满脸无辜地问道。
身体比大脑反应得更快,黎晗影的手自发触摸到了她柔滑似水的裙角。
他将裙角向上撩起,眼眸映进一寸寸白到耀眼的肌肤。
可仍然不够,施愿身上的淤痕藏在更深处。
她嘴上指导着黎晗影顺着弧线向前摸索,又贴着他的耳朵看似虚心地求教:“哥哥喝醉了和没喝醉真是判若两人,这么没轻没重的,难道你都没有一点经验吗?”
“我这些年忙着读书跳级,毕业后又一门心思想把老师当好,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没找过女朋友。”
“噢,原来是憋的,怪不得能够翻来覆去弄一个晚上。”
施愿嘻嘻笑着,用小巧的鼻尖蹭了下他的耳廓。
黎晗影一抖,手中的力度顿时也失了轻重,不小心按到施愿肿起的地方。
耳边随即传来一声尖叫。
细细的、无力的、又蕴含着羞恼的,跟那个记忆模糊的夜晚出奇的相似。
黎晗影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用力咬住舌尖。
痛楚却是两个部位一同出现。
施愿的牙齿抵住了他耳朵上凸起的软骨,似乎想要咬断似地那么发狠研磨,含糊而迷离的话音自她齿间响起:“……轻一点,就是这里,哥哥可以涂药了。”
黎晗影顾不得疼痛。
在这种时刻,疼痛才能助他垒高道德的底线。
他如蒙大赦地蘸取药膏,对准淤痕细致涂抹起来,偏偏施愿还要施加精神折磨。
她并不松开黎晗影的耳骨,用气声问出送命题:“如果那晚,不是我,是别人,是个普通的女侍应生……哥哥会怎么办?也像对待我一样,拿钱打发她吗?”
黎晗影无言几秒,说道:“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别这么信誓旦旦,不会犯错那我是怎么回事?”
施愿步步逼迫着他。
黎晗影只好言简意赅:“看她需求。”
“那要是,她想成为你黎二少的女朋友吗?”
黎晗影道:“如果完全是我的错,那么我会负责。”
他的咬字落在“完全”之上,回答的语调透着几分怪异。
可惜施愿的感官被打圈旋转的指腹吸引,没有仔细思考这层话的深意。
步步铺垫到这里,她顺势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哥哥就不需要对我负责吗?”
黎晗影彻底沉默。
他加快涂药的速度,在确认尽数涂抹完毕后,放下施愿的双腿站起了身。
“愿愿,你是我的妹妹。”
仿佛害怕施愿听不清楚,他重复一遍道,“也只能是我的妹妹。”
13.不值钱的遗产
她是黎晗影的妹妹,也永远只能是他的妹妹。
碍于一层莫须有的关系阻隔,她在黎晗影这里的待遇甚至还比不上一个普通的侍应生。
想到这里,施愿的心头顿时涌上被羞辱到的怒意,以及强烈的不甘心。
她仰视着黎晗影歉意鲜明的眉眼,脑海里有道声音在尖锐反问,她费尽心思计划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得到对方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吗?
黎晗影对着黎向衡、对着黎闻烈都能做出许多妥协让步,为什么对着她反而不可以?
就因为她姓施不姓黎?
目前这种情况,她甚至连黎晗影起初承诺转给她的两亿都不好开口讨要。
……
黎晗影告辞离开,还未把门彻底关上,施愿的目光就已然转向了梳妆台旁边的摆设。
那是黎晗影前两年代表赫海大学前往西班牙做学术交流时,参加佳士得拍卖会高价竞拍回来的中世纪古典花瓶,他原本想将花瓶送给有着收藏爱好的黎见煦,却被半道跑出来的施愿劫走,黎见煦得知后,仅是笑着说了句“既然愿愿喜欢,送给她又何妨”。
眼下,整个房间唯有这只花瓶同黎晗影最有关系。
施愿拿起它就想狠狠砸到地上。
但高举过头顶的瞬息,黎见煦遗嘱的内容忽然闯进她的脑海。
除了分得的房子和五千万,大宅里属于她的东西,她在离开之际都可以带走。
……不行不行。
这花瓶价值好几百万,她不能浪费自己的钱。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被奇形怪状的念头一打岔,施愿的怒火倏忽失去了发散的途径。
她半搂着花瓶,闷闷不乐坐在床沿,气着气着,丢在一旁的手机响起叮咚的消息。
施愿以为又是黎晗影发来的没用废话,不耐烦一打开,却见银行的转账提醒——
黎晗影竟然不声不响把两亿提前打到了她的账户里。
【那两亿是我自愿赠予施愿女士的,我放弃后续一切讨要追回的权利。】
他似乎懂得施愿的多疑,不多时又用自己的手机号码向她发送了这样一条短信。
过去施愿并不在意钱多钱少。
毕竟只要黎见煦在,她就可以永远拥有享受挥霍无度的生活。
但如今的每一分每一笔,皆是她今后人生的保障。
施愿扫了眼银行账户后面附带的一长串数字,对黎晗影的不满稍稍平息。
这个木头脑袋虽然在某些方面转不过弯来,但好在说话算数。
就在她晃动着双脚,打算把这些钱分批储存在不同银行的时候,黎晗影也仿佛开窍了。
紧跟在上句话后,他又万分诚恳地接连补充两句。
【愿愿,这是我的第一笔补偿,但我知道拿它来填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远远不够。】
【你是我的妹妹,以后不论有什么要求,哥哥都会尽力满足你。】
本无实质的字眼语句交汇在一起,共同凝结成为一条桎梏黎晗影的钢铁锁链。
不光如此,黎晗影还亲自把控制这条锁链的另一端送到了她的手上。
“满足……真的什么都能满足吗?”
施愿重复着这个词汇,漂亮的面孔落在逆光处,忽然万分娇媚地笑了一下。
既然黎晗影非要把这条顺利转变成男女关系的道路堵死,那就不怪她使出别的招数了。
……
只是没等施愿想好对付黎晗影的下一招,黎向衡又开始折腾起了她。
那晚过后几天,一年到头几乎从来不曾主动搭理她的黎向衡忽然发来微信,要求在房子装修好前,她不能继续呆在家里做无业游民,得去黎氏集团上班做他的贴身助理。
施愿当然不想去。
本来她对自己的要求就是结婚前仗着黎家过逍遥快活的日子,结婚后仗着夫家和黎家继续过逍遥快活的日子——说她胸无大志,可打小黎见煦就是这么教育她的。
什么都不用发愁,一切都有他这个黎叔叔在。
就算现在黎见煦死了,施愿也没思考过找个普通工作养活自己,毕竟寻常人的几千块钱工资,她每个月拿到手,就连黎见煦送她那套房子的物业费都交不起。
话说回来,黎向衡安排这一出也未必存了好心。
施愿果断说不要,转头黎向衡威逼利诱起她,只要在黎氏上满半年班,他就从私账上划出五千万给她凑满一个亿,否则从今以后施愿遇到任何麻烦,他都不会出手帮忙。
黎向衡这么做只是想把施愿放在眼皮底下,防止不肯罢休的她再想方设法勾引黎晗影。
而听到能赚五千万的施愿,面对这份“强迫”而来的工作也没了那么多抵触。
何况黎晗影工作日有课,平时不到周末也不会回大宅,她在位于市中心的黎氏集团上班,只要小心避开黎向衡,就能够趁着工作和下班的时间,跑去和黎晗影促进促进感情。
打定主意的施愿佯装不情愿地和黎向衡拉扯,从微信打字到电话语音,纠缠了大半个小时,终于磨得黎向衡又答应送她一辆她最近刚看上的、全球限量的粉色阿斯顿马丁。
……
礼拜一,早上七点,施愿被女佣从被窝里挖了起来。
对方从衣帽间的角落,为她翻找出一套从来没穿过的灰白职业装,一边搭配相对应的首饰皮包,一边对着洗漱完毕,昏昏欲睡坐在梳妆台前,任凭化妆师在脸上涂涂画画的施愿说道:“小姐,大少已经用完早饭准备出门了,现在正坐在楼下等您。”
施愿睁眼看了一秒手上的钻石腕表,又迅速恢复瞌睡的状态,说话的声音仿佛在进行午夜梦呓:“不是说九点才上班吗……他这么早出发干嘛,去给公司的大门开锁啊?”
这阴阳怪气的话她敢说,在场的另外两人却不敢接,只好赔着笑脸打哈哈。
化完妆时间已快到八点,施愿让三催四请的女佣告诉黎向衡一声自己马上就来。
回过头来,看着铺陈在大床上的衣服,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去上班一定要穿得这么老气吗?”
她低声嘟囔着,再次把目光投向衣帽间。
二十分钟后,忍无可忍的黎向衡坐电梯上了六楼。
咚咚咚!
他屈起指节大力敲门的动静响彻整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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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的走廊。
“铛铛,我来了!”
“哥哥别这么着急嘛——”
紧闭的房门应声而开,亚麻金长发披散在身后,梳妆完完毕的施愿提起裙摆冲他一笑。
……
“你穿的这是什么?早晨我派上去的佣人就给你准备了这个?”
车身加长的碳黑色迈巴赫上,浑身笼罩着低气压的黎向衡再也无法强迫自己视若无睹,他伸手按下升降板的开关,挑剔起施愿从头到脚的着装。
平心而论,芭比卷配上浅粉的羊毛高领连衣裙,衬得施愿仿佛一蓬轻盈俏皮的云。
她可以穿着这身去逛街、去野餐、去参加聚会,但就是不应该穿着去上班。
黎向衡回想自己装修色调只有黑白灰三重的办公室,和身边两个常年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助理,只觉得额头有根凸起来的青筋正在突突直跳。
他这一问出口,施愿用脚指头想想倘若自己回答说是,那位无辜的佣人肯定要遭殃。
看黎向衡受挫心底暗爽的她十分义气地回答道:“这可不怪她,她是为我准备了一套灰白职业装,可我不喜欢啊,这样穿着去上班,第一天工作我心情都不会很好——”
她斜起勾着眼线的狐狸眼,拖长语调,“难道哥哥觉得我这样穿着不好看吗?”
“施愿,你不要跟我胡搅蛮缠。”
“没人和你讨论你穿得好不好看。”
“就算很好看你也不能这么穿,你是去上班的,不是出去玩的。”
黎向衡尽力维持心平气和的语调,试图让面前这位满脑子馊主意的小公主不要再添乱。
施愿却眉开眼笑:“谢谢哥哥夸我好看,哥哥你穿西装也挺不错的!”
黎向衡:“……”
“昨天晚上我仔细看了一遍你发给我的集团规定,上面只说了上班的着装要整洁干练清爽,我就穿了一条裙子,很整洁干练,而且整体的颜色只有一个粉色,也很清爽呀。”
施愿睁着眼睛说瞎话。
实际上五页纸的集团规定,她看到一页半就开始打哈欠。
努力半天,只记住服装穿着的一条,打算遇到黎向衡挑剔自己着装时拿来堵他的嘴。
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眼见施愿这么不受教,黎向衡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发觉按照这个速度说不定自己今天上班还要迟到。
……真是笑话,这些年就是高烧将近四十度差点晕倒在卧室的时候,他也没迟到过。
“你——”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冰封的目光重新钉在施愿的面孔之上。
才开了个头,手臂就被温热的体温环了上来。
“哥哥。”
施愿抱紧手臂,甜腻腻地唤着他,“今天是我上班的第一天,也是我成为你助理的第一天,更是我们一起坐车去公司的第一天,这么多个第一叠在一起,这个日子真的很特殊。”
“以前我爸妈告诉过我,在特殊的日子必须要保持开心,这样好运气才会始光顾。”
“所以,为了做商场上的常胜将军,你可不能在今天对我发脾气。”
14.不值钱的遗产
九点十五分。
标志性的迈巴赫停在高达一百零八层的黎氏大厦门口,身穿制服在门口站岗的保安们用一种见证盛夏天气下冰雹的眼神,注视着表情比往常更加冷肃的黎向衡推开车门现身。
“早上好,黎总!”
当黎向衡的面孔映入眼帘的一刹,不论如何惊讶于这座大厦的主人从未有过的迟到行为,鞠躬问好已经成为镌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习惯。
黎向衡稍一点头,停留在门前几秒,又回过头对着尚未关闭车门的后座皱眉问道:“都已经迟到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磨磨蹭蹭的?”
“哎呀,来了来了!”
回答他的是一道尾音绵长的女声,甜润的咬字方式仿佛细小的钩子在人心上划过——黎向衡的豪车以往不是没有搭载过女性客户和合作者,只是没有人会像这样撒着娇同他说话。
保安们对视一眼,莫名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
就在他们猜测来人身份时,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又伸手挡住头顶车框,另手探向车内,毕恭毕敬地搀扶着一只白嫩如玉、做着法式美甲的手,将对方迎了出来。
“真的好久没有来过黎叔叔的公司了——”
“我记得上回来,好像是,两年前吧?”
为了保暖,施愿的粉色毛衣裙外罩了一件纯白的系带大衣,她一面感慨一面走近两步迅速扫过两位保安制服上的胸牌,而后浅浅对他们微笑道,“小汪,小叶,都还认识我吗?”
“大小姐,早上好!”
施愿明亮皎洁的笑容几乎融化了严寒的冬日,若非黎氏对于旗下员工有着异常严格的要求,望着她的微笑,连迎接外宾都能对答如流的两位保安差点变成结巴。
“嗯!早上好!”
施愿答应一声,对保安们能准确无误认出自己的行为表示肯定,又撩起压在大衣领口里的几绺发丝,温柔地说道,“以后大家就都是同事了,你们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被她迷惑人的皮相所吸引,保安们的面孔悄悄浮起两抹绯红。
旁观施愿肆无忌惮地对着不清楚她本性的普通人卖弄风情,黎向衡本该无动于衷,但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这一幕,和他在看见施愿同黎晗影亲昵地并肩站于一处时一样刺目。
他将薄唇抿得更紧,淡声询问:“还不走吗?”
“噢噢,我不小心把时间忘记了。”
施愿和保安们说了声再见,尖头高跟鞋踩在地面亲亲热热地走上前来。
她挨近黎向衡,在外人面前表演起兄友妹恭的戏码,“人家是想着以后要在黎氏长期上班,就提前和每一位同事都打个友好的招呼嘛。”
施愿叽叽喳喳说着话,黎向衡却没有回应。
两个人逐渐走远,只留下继续在门口站岗的两位保安。
长得清纯美丽,性格又如此平易近人。
这位总共打过三两次照面的大小姐似乎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他们恋恋不舍地收回尾随着施愿背影的视线,心中下意识为她开脱起来。
明明这么亲切随和,怎么会传出她脾气差得天怒人怨的谣言?
不不不,肯定是嫉妒。
下一次,他们还是要相信亲眼所看到的事实。
……
两人走进总裁专用的电梯里。
由于黎氏大厦的层数实在太高,等电梯到达对应的楼层都需要花费几分钟的时间。
往常只要进入公司,黎向衡的脑子里只会留下与工作相关的记忆。
今天却格外不同。
他站在施愿身边的半米开外,主动开口打破了电梯内静寂无声的气氛:“从你的嘴里听到和两个站在大门口的保安都是同事,请他们多多指教之类的话,真是让我感到意外。”
“我是黎氏集团的总裁秘书,他们是黎氏集团的保安人员,大家当然是同事了。”
施愿的心情从上车摆平黎向衡开始就变得很不错,她装作读不懂对方的话里有话,目不转睛望着右上方液晶屏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笑盈盈地应对道。
“可我不会忘记十七岁那年,你将上一任的管家顾姨推倒在地,还当着所有佣人的面,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过是条服务主人家的狗,给她根骨头她就应该汪汪叫。”
曾经黎向衡也想过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父亲将施愿带回家中,他就应该学着对她好。后来发现她在父亲的溺爱纵容下逐渐暴露本性,他又觉得自己的念头真是可笑又无谓。
涉及往事,施愿如同假面般焊死在唇畔的笑容终于淡了许多。
她的瞳孔深处转瞬闪过浅淡的怨恨,并不针对自己年少时的所作所为辩解多少,只半仰着脖颈偏过面孔,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哥哥让我上班,我就老老实实上班。”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别管我心里怎么想,起码我为黎家树立了形象,那些保安对我的印象肯定很不错。”
施愿的话没有承认黎向衡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揣测。
但她模棱两可的言辞,让处在她视线盲区的黎向衡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不姓黎家的姓氏,也不曾流淌黎家的血液。
仅仅因为寄住在黎家,就傲慢地认为可以把所有人踩在脚底。
黎向衡想,自己果然不应该对施愿有所期待。
让她离开黎家回归原本的身份,才是对她的肆无忌惮、恣意任性的最好惩罚。
黎向衡没有再跟施愿对话,他把手伸进了大衣侧袋中,那里放着为施愿提前做好的员工铭牌和权限卡——他原本想要亲手交给施愿,眼下却改变了主意。
电梯到达一百零七层,黎向衡的办公场所。
再往上是黎见煦独占的楼层,象征着集团领导人身份的董事长办公室也在那里。
为了表达对他的追思,已经掌握了实质权力的黎向衡还未搬入。
这层的占地面积同样宽敞开阔,出了专属电梯就是两位男性行政助理的办公室。
他们负责着黎向衡方方面面的行程和协同工作,任何人想要见到黎向衡,过了楼下保安和前台接待的第一二道防线,还要经过他们的第三道防线允准,才能正式入内。
施愿这个特别助理上任得仓促,黎向衡把整层最小的接待室临时改造成了她的办公室,推开磨砂质感的玻璃门走进去,整个房间的装修和一百零七层呈现的风格一样冷硬极简。
黎向衡将她带到这里后,简单交代了两句就走。剩下施愿一人望着除了电脑、文件、办公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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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以及一套牛皮沙发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嫌弃地拧起眉来。
颜色这么难看,家具也这么单调。
黎向衡让她在这个房间里上半年的班,真的不是抱着打算让她抑郁的目的吗?
施愿在办公室走走停停,看到不满意的地方就打开网购软件火速下单替换的东西。
就在她思考要找哪家家具品牌的销售,挑选办公桌椅和沙发书柜的时候,叩叩——敞开的玻璃门被人敲响,她抬头一看,是张陌生而年轻的男性面孔。
“你好,施小姐。”
“我是黎总的行政秘书,我叫江敞,黎总让我带你熟悉集团和工作一个星期。”
青年对施愿扬起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态度得体有礼,又透着股若有似无的疏离。
长相还算不错,和她上一个男朋友陆观承一样能打七分。
作为天之骄子的黎向衡讨厌任何平庸的事物出现在他身边,看来外表也是评判的标准。
不过江敞的英俊并不能抬高他在施愿心中的分数,经历过形形色色的人,施愿一下子就看出在对方的眼中,自己只不过是个拿又不想拿起,丢又不能丢掉的麻烦。
如果没有黎向衡命令,他大约不会靠近她一步。
从小因着顶级美貌而占尽便宜的施愿,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个gay,就算没有心动的预兆,可人们对着赏心悦目的事物,又怎会打从开始就抱有隐约的嫌弃呢?
不满在脑海打转一秒,回想起集团公布的股权调整通知,她又开始猜测或许是黎向衡向下属透露了迟早要将自己赶出黎家的打算,所以对方才会初次见面就有意识地保持距离。
施愿握着手机的指尖一阵发紧。
在二十三年的生命里,她最乐此不疲的游戏就是看人自己打脸自己。
江敞并不知晓在向施愿提前表明立场的瞬间,自己已被对方视作无聊工作生涯里的一大消遣,他望着从发丝到穿着皆散发出格格不入气息的施愿,看她一无所知地对自己回以一笑,而后伸出手来,柔柔道:“你好啊,江助,大家都是黎总的助理,你叫我施愿就好。”
莹白的小手半垂在空气中。
细腻完美的肌肤,纤秀无茧的指节,食指上设计成花朵造型的、华光璀璨的十克拉天然粉钻,无一不向世人昭示着其主人的高不可攀和养尊处优。
看见施愿手上的戒指刹那,江敞情不自禁愣怔一秒。
他认出了那枚钻戒的来源——曾经他陪同黎向衡出差国外时,在黎向衡手中的画册上面见到过,是一家专供百亿美元身家以上的富豪参加的、会员制拍卖俱乐部的顶级藏品。
如果不是碰巧听见黎向衡和黎晗影商量,让施愿过段时间搬出黎家的电话,江敞不会拿出这样客气又界限分明的态度对待施愿。
可这枚价值一千万美元,被黎向衡拍下后又转赠给施愿的戒指,突然让江敞明白,似乎在这位年轻的黎家掌权人心中,施愿的重要程度并非他嘴上说的那么无关紧要。
见青年迟迟没有伸手回握,施愿按捺性子等待片刻,逐渐有些不耐烦。她暗骂一句黎向衡派来的狗简直和他本人一样不知好歹,打算收回去的手又倏而陷进了灼热的体温之中。
“那么,也请你多指教,施愿。”
15.不值钱的遗产
属于男性的、清瘦修长的指节深陷于白皙无暇的肌肤。
区别于言语来往间的虚伪客套,真实有力的触感让施愿再度看向面前的青年。
对方的眉目不动,客气又暗藏疏离的表情看起来和第一眼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但直觉敏感的施愿,依旧不可避免地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这变化究竟是什么,没等她仔细探究,江敞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手。
下一秒,他转过身体,朝着门口方向半垂头颅,恭敬目送两道身影的路过离开。
顺着他的动作,施愿才注意到黎向衡和另一位陌生青年正在一前一后走来,途径她的办公室没有停留,而是径直走向了道路尽头的专用电梯。
“他们要去哪里呀?”
施愿问道。
江敞道:“黎总早上九点半和雍德实业的王总有个会议要开。”
施愿又问:“那个跟在身后的男人,是他的另一个助理吗?”
江敞为她解答:“是,他叫周颂宇。”
施愿敷衍地哦了一声,绕开他走至门口,抱臂注视他们二人消失在电梯逐渐闭合的钢铁轿门中,过了几秒,笑盈盈地回头望向他:“看来你在我哥哥那里没有这个周助理受宠。”
施愿清楚,带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她若是老老实实上班,助理不会有任何奖励,可她要是由着性子捣乱或者出现了什么差错,助理必定受罚。
因此两个助理的地位谁轻谁重,一目了然。
江敞习惯了人人说话七弯八绕的职场,没料到施愿会如此直接。
他有些不适应地侧开彼此相对的视线,才用谦逊一如既往的态度回道:“周助比我早来公司两年,是我的前辈,工作能力一向很强,更受黎总的信赖也实属正常。”
施愿暗自嘲笑他死鸭子嘴硬,又觉得或许这点来日有机会可以利用一下。
她没有继续揭江敞的短,而是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哥哥今天给我安排工作了吗?”
只要她不再追问些让人没法回答的问题就好。
江敞刷新了对于施愿性格的认知,态度愈发谨慎小心:“黎总倒没安排,只说让我先带你在公司里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认识认识各个部门。”
“那就走吧。”
公司大厦里的空调很暖,施愿将羊绒大衣脱下,搭在办公椅背上,只穿着毛衣裙的她走在前面,江敞则退后半步跟在后面。
尽管名义上是同级,但在场的二人丝毫不觉得这样的前后顺序有什么不妥。
电梯逐级往下,江敞略过一些根本不可能会跟施愿接触到的部门,而着重将分布在各个楼层的瑜伽室、健身房、阅读室、食堂、游泳馆等供员工使用的内部设施向她逐一介绍。
“像游泳馆、瑜伽室、阅读区这些场所,内部都设置了黎总的专属房间。”
说着,江敞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张薄薄的卡片,递给施愿,“这是你的员工铭牌和权限卡,上下班打卡需要用到员工铭牌,平时上班也要挂在脖子上。如果你想要使用公司的休闲娱乐场所,刷权限卡就可以,你这张黎总特地有过交代,他能进的地方你也都能进。”
施愿随意打量了一眼蓝底白字的员工铭牌和整张烫金的权限卡,就将它们兴致缺缺地重新塞回江敞的手心:“我这条裙子没有口袋,就拜托你先帮我拿着吧。”
口中说是拜托,她的语气却透着一股理所当然。
江敞也没拒绝,带她转了大半个小时,又让电梯下行至偏向底层部门的二十三层。
“二十一楼、五十六楼、八十楼,分别对应着初中高三级行政部门。”
“黎氏的岗位结构不同,我们除了是黎总的贴身助理,也要负责这三个部门的统筹管理工作,中级和高级的办公区域刚才我都带你去看过了,那么初级的我们也去看一下吧。”
电梯门徐徐打开,江敞这时候又走在施愿的前方,担负起领路和向导的作用。
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长达几百米的走廊安静无声。
偶尔有员工推门而出,瞧见江敞纷纷上前向他问好。
这种场景之下,江敞扮演起上位者角色远比他在施愿面前游刃有余。施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江敞,在心里贴上一道又一道接触他后对应产生的标签。
再走几步就是每层都有的茶水间,施愿像巡视班级情况的班主任一样在透明的玻璃墙外逛了一会儿,不多时便犯困地捂嘴打了个哈欠。
江敞见状,立刻识相说道:“好了,既然差不多了,那我们就——”
“回去吧”三个字没说出口,原本表现得对一切都不太关心的施愿忽然放轻脚步,她比了个手势示意江敞闭嘴,接着缓缓走向没有把门彻底关住的茶水间。
“听说那位上班第一天就迟到,而且不仅自己迟到,还连累黎总也破天荒晚了好多。”
“我去,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事情已经够无语了,她怎么来上个班还这样啊?”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明明都不姓黎,那架子摆的哟,比姓黎的都大。”
茶水间内,一男一女,聊得热火朝天。
茶水间外,施愿仿佛无声的幽灵倚靠着大门,目光不辨阴晴地盯在一处。
堪堪听了两三句话,她就知道那两个员工嘴中讨论的主角正是自己。
“黎总也真是的,当初老黎总还在的时候,他和那位还被爆出在慈善晚宴上吵架,怎么现在老黎总人没了,黎总反而优待起她来了,没把她赶出去,还放到公司来摆着。”
“……我也不晓得是什么操作。”
“能是什么操作,当然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咯!”
“说不定早就搞上了,现在没了老黎总,他俩一刻也分离不得,索性打包带到公司。”
“真的假的啊?那要是爆出来,得多刺激的一条新闻!”
或许是因为还在公司,两人的对话用词不算多么恶毒,相比施愿更年幼时在黎家的佣人和他们的亲戚那里偷听到的恶意言语,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施愿的耳畔源源不断涌进他们兴奋而隐秘的议论,心却仿佛触及他人之事般漠然。
她神光冷淡的眼珠微微偏转,试图透过门缝看清那两个员工的长相,余光又不经意将站在半米外的江敞,表情复杂的面容映进眼底。
江敞并未察觉到施愿正在看他,他的注意力重点也同样在茶水间内——尽管不似施愿听得那般清晰,但他还是通过只字片语很快领悟了当中两人诽谤的核心。
……真是要命,果然接触这位大小姐开始就要倒霉吗?
江敞恨不得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直接离开,他不知道的是,一个计划正在施愿脑海产生。
“哈哈,我也是猜的,那些上层的富人不都——”
“你猜的什么,要不跟我也说说?”
随着话音响起,江敞来不及阻止,施愿一下子推开了茶水间的大门。
她截断男员工的闲言碎语,唇畔的笑容仍旧从容优雅,提问的语气却凉如寒冰。
……
“郑小荃,张赫,我已经知道他们的名字了,两个初级行政部门的普通员工。”
“哥哥,你必须把他们都开除。”
才从其他公司开完会赶回来的黎向衡被施愿拦在电梯门口,她无视尴尬在场的江敞周颂宇二人,一面拉着黎向衡的衣袖,一面继续缠着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黎氏本部工作的员工有一万多名,黎向衡哪里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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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这两个人的名字。
他头疼于施愿上班第一天就给自己找事做,走向办公室的脚步不停,头也不侧地同她说道:“你电话里就叫我把他们开除,现在我回了公司,你还不给我一个这样做的理由吗?”
那些话太过不堪入耳,他们的身边还有不知情的周颂宇在,施愿不好直接复述出来。
她加快速度跟着黎向衡,言语间略带遮掩:“我当然不会莫名其妙要求你开除两个人,是因为他们上班期间带薪躲在茶水间闲聊,还说了许多关于我的坏话!”
总裁办公室的银质标识映入眼帘,在进入之前,黎向衡终于停了下来。
他侧头望着气鼓鼓的施愿,却没说打算怎么处理那两个人,只道:“他们说了你的坏话,具体内容是什么,你总要告诉清楚,我才好酌情定夺。”
大概是孩子喊了无数遍狼来了,等到狼真的来袭之际,大人们已经无法分辨是真是假,施愿有过罄竹难书的前科,黎向衡也无法从她的表情中查证那些坏话到底如何过分。
可施愿却一反常态地闭上了嘴,她的眼神透出难言的光亮,盯着黎向衡足足一分钟,才倔强道:“说坏话还有分轻重吗?他们说了我,你不就应该站在我这边帮我?”
施愿的避重就轻,让一个早上心情都不太美妙的黎向衡彻底失去了探究的兴趣。
同样的话他在施愿打电话过来时就说过一遍。
总要了解清楚对方说了什么,他才好给出处理结果。
可不管是见面还是手机里,施愿总是言不尽意,表现更像是在进行随机找茬的游戏。
另一边,就连提前一刻钟回来,找那两个员工谈话的周颂宇也没有问出什么。
黎向衡捏了捏发胀的眉心,深呼一口气,忍耐着对施愿说道:“不要闹了,有什么事情回家再处理,你是来上班的,不是来给我添麻烦的,你还记得吗?”
电话里得不到回应,当面说还是被对方如此敷衍。
施愿的忍耐力仿佛到了极点,她用最后的理智极力压制住逐渐提高的声量:“给你添麻烦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难道别人无缘无故诽谤我,我还得忍气吞声吗?”
“添麻烦就是像你现在这样。”
“胡搅蛮缠非要我开除两个员工,要你复述内容或拿出证据,你却什么都拿不出来。”
黎向衡还有许多公事要忙,他不想同施愿吵架,做出结论后朝她摆了摆手,“你回去上班吧,如果实在没什么事情干,我会安排江敞分派给你一些基础的助理工作。”
这个不经意的举动,瞬间化作点燃原野的火苗。
施愿的眸光燃烧着,语气却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她松开黎向衡的衣袖,退后一步道:“你真以为我是因为他们说了我才这么生气的吗?他们也说了你,说了整个黎家,那些没有证据的污言秽语,我再复述一遍都嫌脏。”
“不过算了,你本来也是这样,从来都不相信我。”
……
施愿用充满失望的语气说完这两句话就走了,没有大吵大闹,没有甩手早退。
黎向衡尾随她几步,见到她没有选择进入电梯,而是回到了办公室规规矩矩坐着。
这副一反常态的模样,令黎向衡的心中突然涌起一些异样的感受。
难道他真的错怪了她吗?
他让周颂宇暂时下去,将目光投向了整个上午始终陪伴在施愿身侧的江敞:“你一直跟着我妹妹,有没有听见那两个员工到底说了些什么?”
从刚才起就充当透明人,不发一言的江敞此刻才抬起头来。
难以启齿的表情在他面孔上闪现。
他安静几秒,缓缓开口道:“……黎总,这件事您确实错怪了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