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寄意》
1. 第1章
轰隆隆。
阵阵雷鸣响彻天际,偶尔划过的一道闪电,将漆黑的夜空映衬的亮如白昼。
雨滴密密麻麻地落下,浅色的青砖瓦片很快被渲染成漆黑一片,雨势越来越大,清风裹挟着雨水,丝丝缕缕飘到轩窗上,又调皮地滴在一只雪白的皓腕上。
“小姐,你怎么能坐在窗边,这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桐月紧皱着眉,圆乎乎的脸带着满脸的不赞同。
她快步上前,将手中的乌金云绣衫披在窗边的女子身上,嘴里絮絮叨叨念着:“小姐一听钟少爷出事,就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这都几天几夜没合过眼,睡个安稳觉了。”
窗边的女子听到丫鬟为她打抱不平,露出了浅浅一笑,虽面色苍白,眉眼间有着遮不住的倦意,可依旧难掩其风采。
一头乌发似云,绾成飞仙髻,简简单单插了一只梅花琉璃钗,却极具高贵典雅。杏眼明仁,一张妍艳绝伦的面庞上,双眸仿佛含着春水,波光潋滟,水雾氤氲。一身缕金白蝶穿花云缎裙,更衬得她身段窈窕,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此人正是金陵有名的首富江家的大小姐,江绾依。
“好了,好了,我没事。”江绾依安抚道。
“小姐,你还硬撑。”桐月认定自家小姐在嘴硬,她红着眼眶,哽咽道:“小姐,自小到大,你什么时候住过这么简陋的屋子。”
她环顾四周,松烟镇已经算是这几日途径最富裕的地方了,这方圆十里最好的客栈。
可仍旧略显狭窄的屋子里,除了几张简单的桌椅,再无旁的多余家具,像木板一般生硬的床榻,因为连天的阴雨,被褥还隐隐泛着潮湿的味道。
“没有小姐惯常熏的月支香,没有江南南风阁的锦丝针织被子,这些暂且不提,一路上只有些萝卜豆腐,粗茶淡饭,小姐的脸都消瘦一圈了。”
桐月走到桌边,用月华锦制成的手绢将茶杯细细擦拭了一遍,方肯倒了碗茶。
只有零星几片茶叶浮在水面,她叹了口气:“连茶都没个滋味。”
圆圆的脸蛋上一脸忧愁,像极了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江绾依被桐月这幅少年老成的模样逗笑了,连日来萦绕在心头的阴霾都散去了不少。
桐月顿时喜笑颜开,美滋滋地说:“小姐总算是笑了。”
她将手中的茶碗递到江绾依手中道:“出来的匆忙,除带了几身换洗的衣裳,再无旁物,小姐暂且忍忍,等到了京城便好了。”
江绾依摇摇头,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沁入心脾,她温声道:“无事,我们早到一日,钟公子就少受一日的哭。”
桐月抱怨道:“这钟公子也真是,还没娶到小姐,照顾小姐呢,倒是先给小姐惹了一大堆的麻烦,既害的小姐被责罚,又害的小姐一路奔波。”
“桐月!”江绾依怒嗔道。
桐月从没见自家小姐如此生气,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呆呆站在原地。
江绾依的声音带着严厉:“他是父亲为我挑选的夫婿,日后我们二人成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今日在我面前如此轻视他,视他为无物,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小姐,倒不如你先回金陵吧。”
桐月一听江绾依摇赶她走,眼泪止不住得大滴大滴往下掉,冲上前一把抱住江绾依的腿嚎啕大哭:“小姐我错了,你不要赶我走,你难道不要桐月了吗。”
瞧着鼻头红彤彤哭成花猫一般的桐月,江绾依的心也软了下来。
桐月是家生子,自小跟在自己身边,自是一心向着自己,今日这话委实重了些。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江绾依轻轻拂去桐月眼角的泪水,“只是我们终归不能失了礼数,不可妄议他人,要是让母亲知晓,你可知后果。”
桐月想起夫人阴沉严厉的面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哽咽道:“我知晓了,小姐。”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今夜好好休息,咱们明日还得启程上路呢。”江绾依哄道,“咱们桐月为我忙前忙后一整天了,快去睡吧。”
桐月乖巧地点头:“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什么需要,小姐尽管唤我。”
江绾依道:“好好好。”
室内终于恢复了安静,江绾依斜斜倚在窗口,双目空洞,无神地望向窗外,任凭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
暴风雨中,一朵黄色的小花,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可仍倔强的不肯弯腰,在风雨中招摇着。
连日的奔波赶路,耗尽了她大半精力,可总有块巨石,满满当当塞在胸口,满腔情绪无处诉说。
脑海纷繁杂乱,各种声音嘈杂交织,如同找不到出口的蜜蜂一般,嗡嗡响个不停。
一会传来父亲江天德豪爽洒脱的声音:“依依,虽说钟家家道中落,可钟兄与我可是生死之交,那可当真是过命的交情。钟家这小子的学识可是一等一的好,将来必定能高中状元,你就等着做状元夫人。放心,爹岂会害你。”
突然,母亲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对着江绾依,声音毫无波澜:“我是怎么教你的规矩,你这般无礼,日后嫁人,怕不是让旁人来嘲笑我管教疏忽。”
钟望秋冷漠而又疏离的模样:“多谢江小姐好意,可是钟某不受嗟来之食,还劳烦江小姐将东西带回去吧。”
还有一群在背后说风凉话的人:“哈哈哈,她江绾依在我们姐妹里高傲了一辈子,没想到只能嫁给一个破落户。”
***
七日前。
“小姐,小姐不好了。”
正是嫩绿长溪柳絮风的好时节,江绾依正在后院水池边,满满一把鱼食撒下去,一群大胖锦鲤争先恐后露出水面。
只见桐月一脸惊恐地跑过来。
江绾依不解:“发生了何事。”
桐月着急道:“小姐不好了,听京城人来信,说钟公子因科举舞弊,被关进诏狱中去了。”
“什么!”
江绾依吃了一惊,手中木盒掉落,鱼食散了一地。
正厅内。
钟父哭天抢地嚎着:“江兄,我儿博学多才,满腹经纶,是万万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江家现任家主江天德扶着他,连忙道:“贤侄品行如何,我自是清楚,这当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活了。”
钟父说着便要撞墙自戕。
江天德一个头两个大,钟父常年劳作,满身的力气,江天德养尊处优多年,险些招架不住,他暗暗向一直静候在旁的夫人苏婉清使个眼色。
苏婉清上前,柔声劝道:“钟兄,你可是要保重好身体,万一要是误会一场,望秋回来看到你这模样,岂不是会心疼。等来日望秋高中状元,这状元父亲破了相,说不准其他人怎么议论望秋呢。”
“对对对。”钟父听到儿子入狱,一时慌了心神,现下转过弯来,他连忙爬起来,嘴里不住地说:“我们家望秋肯定会没事的。”
钟父转身,却瞧见了江绾依,就这么亭亭玉立站在门廊处,不知她何时到的。
“依依,快进来。”钟父急忙将江绾依迎进门,不停的解释道:“你放心,我儿必定会高中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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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你就安安心心当你的状元夫人。”
江绾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盯着江父江母,期望他们能给自己一个说法。
江天德面色有些不自然,毕竟他曾在在女儿面前夸下海口,信誓旦旦说着钟望秋必是佳婿,谁成想发生这档子事。
他轻咳一声道:“依依,不必担忧,我马上传书给京城,让他们打探一下消息,你且宽心。”
江绾依面色苍白,仍倔强得不肯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江父。
“江绾依。”苏婉清皱了皱眉,“父亲在同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教给你的规矩都去哪了。”
“不碍事不碍事。”
江天德乐呵呵道:“毕竟事关婚姻大事,依依也是慌了心神。”
他俯下身来,敲了敲江绾依的头,小时候呀呀学语的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有了自己的小脾气,他声音宽厚温和:“放心,一切都有父亲在呢。”
曾经也是名动金陵的芝兰玉树般的男子,虽已经快要到知天命的年纪,但棱角分明的五官仍保留着青年时俊朗的模样。
他眼中并没有带着作为父亲的权势威严,却有着一片坦然和诚恳,无端给人一种信服感。
江绾依点点头,悬着的心算是落了下来,面色软化,她刚张口:“父亲……”
苏婉清却骤然打断她的话:“既然你这么关心这件事,那正好,你亲自去京城,去吧你的未婚夫迎回来吧。”
江绾依不可置信地望着母亲,可苏婉清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眼神只带着无尽的冷静与漠然。
江天德也是满脸不赞同:“清儿。”
“此举甚妙。”钟父高兴地拍手,带着止不住地兴奋道:“我儿一定是冤枉的,依依千里去寻夫,日后必是金陵顶顶的美谈,说不定知州还能赐下贞洁牌坊,到时候整个金陵城,谁不得夸赞咱们依依一句。”
他殷勤得靠近江绾依,满脸的褶皱笑成残阳中怒放的金秋菊。
***
屋外的雨越下越密,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夜色深浓弥漫,晚风裹挟着微凉的水珠打在脸上,凉意唤回了几分清醒。
江绾依叹气:“早知道就不意气用事了,呈什么英雄。”
想起离家前,弟弟江一黎像个念经的和尚一般不停地劝自己:“娘就是气在头上,你跟她认个错就没事了。”
江绾依冷冷道:“母亲一贯不喜欢我,我自是知道,我何错之有,不就是救人吗,我倒要去看看有什么误会。”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事到如今,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江绾依算算日子,一路上快马加鞭,估摸再有三四日,就能到京城了。
突然,天空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此时门外有着悉悉簌簌的声音。
江绾依心中突然传来一阵后怕,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因负气出走,只带了贴身丫鬟桐月,还有一直为江家做工的车夫李叔。
现在正好途径山地,四周都是延绵不绝的青山,话本子都说月黑风高风高夜,正是流寇马匪杀人放火时,江绾依的一颗心提在嗓子眼中。
她缓步蹑手蹑脚上前,将耳朵贴在门上,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透过门缝,走廊上静悄悄的一片,也未听到一丝异常声音,江绾依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脯,怕不是自己多心了。
夜空中,黝黑的天空闪过一道金色的闪电,霎那间照亮整个天际,亮如白昼。
一道身影出现在江绾依身后,悄然逼近,隆隆雷声响起,一只手伸来,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2. 第2章
轰——,雷鸣声一直未曾停歇。
忽然狂风大作,门窗被吹得啪啪作响。
烛火闪烁跳跃,蜡油淋淋漓漓地淌下来,发出噼啪的声响,一股黑色的青烟袅袅而上。
江绾依面色惨如白纸,手指尖都在微微发抖,整颗心都提在了嗓子眼里。
尽管身体僵硬,她仍然挺直了脊背,不肯让人看出有丝毫示弱。
捂在嘴口的那只手,带着刺骨的寒意。
身后那人一步步逼近。
黑夜之中,所有的感官放到最大,听得见粗重的喘息声,温热的呼吸声,湿答答衣衫的滴水声,空气中还带有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她仿佛听到了身后传来轻笑。
“若是我放开你,绝不大喊大叫,保证?”
出乎意料,竟是道年轻清朗的声音。
江绾依乖巧的点点头,不知为何又引来一阵笑意。
那只冰凉的手如约撤离,江绾依长舒一口气。
她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不肯回头,冷静道:“包裹中尚且还有些首饰银钱,英雄可自取离去,只求不伤我性命。”
“哦?”身后之人仿佛又了兴趣,他越靠越近,若有所思道:“有多少,值不值你的命?”
江绾依道:“离家匆忙,只带了百十两,英雄尽管拿去,我今日未曾看到英雄的面孔,他日也绝不会供出您的样貌来。”
话音未话,江绾依只感觉肩头有股力道,带她转了个圈。
电光火石之间,话本子中那些看见了凶手真面目,惨遭杀人越货的故事接连涌上脑中,她迅速抬起双手,死死捂住眼睛。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传来。
一股羞愤涌上心头,若是有铜镜,江绾依定觉得自己的脸跟芍药花一样红。
她感到身前的人凑近,带着兴味道:“睁开眼睛,我又不吃人。”
江绾依使劲摇头,嘴里不住喃喃道:“是你非要我转身的,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只是面前的人带着不容置喙地强硬,径自将她的手拉开。
江绾依被力道带着,踉跄向前两步,却被一双冰冷的手握住,她不自觉抬头,四目相对。
映入眼帘的,并非是什么五大三粗、青面獠牙的恶人,而是个极为好看的年轻少年。
少年脸庞轮廓分明,眉毛修长,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灯火的照耀下更是顾盼生辉,似乎最璀璨的星辰也不过如此,高挺的额鼻梁微微翘起,嘴角上扬,露出一颗虎牙,带着一股洒脱不羁之感。
一袭黑衣早已被雨水淋湿,紧紧贴在身上,每一根丝线似乎都严丝合缝紧贴着他的身体,勾勒出他清瘦却又挺拔的身型。
少年眨眨眼睛。
眼前的少女因为惊恐有些发白,嘴角还带着齿印,一双秋水剪瞳盈波荡漾,眼角还有一抹水花,整个人楚楚动人,好不可怜。
沈确一时愣住,只觉得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爬过心头,他也不知道这是何滋味。
京城中千姿百态的女子他不知见了有多少,温柔的、娇媚的、泼辣的,可他只觉得烦躁。
可面前少女只是轻轻一瞥,沈确现下心中只想唾骂自己,不该跟一个女子开如此玩笑。
他定下心,回过神来,笑道:“怎么样,不吓人吧?”
突然意识到两人还握着手,江绾依迅速甩开手,光润白腻的肌肤上透出一抹红晕,如上好的羊脂玉上抹了一层胭脂。
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理智重回脑中,挺直脊背,问到:“你是谁?”
沈确挑挑眉毛,嘴角挂出一抹笑,尽显少年意气:“不是刚刚还喊我英雄吗,这么快就翻脸了。”
江绾依皱起眉头,明亮的双眼燃起灼灼怒火,她的双手紧握成拳,竭力在控制自己情绪,她冷声道:“你赶快离开,否则我就喊人了。”
“哎,别别别。”沈确连忙阻止她,解释道:“今日之事,多有冒犯,我先在这里赔个不是了。”
江绾依见他态度还算诚恳,态度也软下来,只是坚持道:“三更半夜,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招惹是非,还请公子速速离去。”
沈确大跨一步,突然上前,江绾依吓得连连后退。
却见他抬手作揖,深深鞠了一躬:“今夜前来,还请姑娘帮我一忙,姑娘此恩,来日必将报答。”
江绾依狐疑道:“我能帮你什么忙?”
见面前少女松口,沈确解释道:“此地偏僻,却是最快通往京城之路,还请姑娘带我一程上京。”
江绾依道:“我愿资助公子一些银两,买匹好马。”
沈确摇摇头:“实不相瞒姑娘,我正在送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关乎多人身家性命,我现在处境危险,路上必定有人埋伏于我,最近几日,只有姑娘车架路过,还请姑娘能助我。”
江绾依拧眉:“你原来早就盯上我们了。”
沈确略带些窘迫的点头。
一丝银线划过脑海,江绾依想到什么,她问到:“你是去京城?”
得到沈确的肯定,江绾依道:“倘若我平安带你归京,到时是否可以帮我一忙。”
沈确自信一笑,脸上带着张扬之气:“那有何难?京城之中就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江绾依见他年纪轻轻,居然敢夸下海口,心中半信半疑,可她在京中举目无亲,若是能有人帮忙打听钟望秋的下落,自是好的,现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见江绾依松口,沈确松了口气,他迈着长腿,径自从桌上倒了杯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他奇怪的看着面前脸颊通红的少女,带着吃惊的杏仁眼圆溜溜地瞪着他,让他莫名狩猎时见到的林间小鹿,无害又可爱。
“你怎么了,天太热?”
只是四月时节,这姑娘也太不经热了吧。
江绾依羞恼转身,冷声道:“要你管。”
她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衣角,上好的锦缎被扯出一道道褶皱。
她要怎么说。
那,可是她的杯子。
***
“嘭---”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着桌椅被推翻发出呲啦的响声。
一道凶神恶煞的声音传来:“官府查案,尔等速速出来。”
透过门楼,江绾依看到为首的大汉,一身官服,满脸横肉纵横,眼睛止不住的凶气,他跨着大部,一把推开不住向他陪笑的小二。
身后紧跟随着几个人,一进门,便迅速环视四周,右手从不离开腰间的兵器,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模样。
江绾依小声问:“他们是在找你?”
沈确并没有应答,他满脸憎恶,似乎在看着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这些为虎作伥,鱼肉乡里的混账。”
似乎是没找到目标,大汉冷冷道:“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搜,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里,否则你我脑袋都保不住。”
身后的人相互交换了眼色,一脚踢开不住磕头的掌柜和伙计,纵身飞奔向二楼,自左向右,挨个房间敲门。
有个行路的镖师推门生气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话音未落,一把雪白的兵刃插进了他的腹部,大片的鲜血落下,蜿蜒开出一朵怒放的鲜花。
对上镖师不可置信的眼神,大汉冷笑一声:“王法?在这里,我就是王法。”
尖叫声不绝如缕。
浓厚的鲜血味在潮湿的夜晚尤为刺鼻,江绾依一个长在深闺的小姐何时见过打打杀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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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长这么大她连杀鸡都未曾见过。
江绾依怕发出声响,死死捂住嘴,忍不住的干呕。
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湿润的头发紧紧贴在脸颊,眼眶红彤彤地一片,如同可怜的小兽。
沈确心下有些后悔,她与自己不同。
她是养在深闺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怎么会见过这种场面。
他不该自私地将她牵扯进来的,那双明媚的双眼,不该见血。
江绾依的房间在连廊的尽头,脚步声带着千钧之力,步步逼近,经久未修的木板不停发出吱呀的声响。
沈确张口,却被江绾依打断:“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沈确目光灼灼:“你信我?”
江绾依疑惑地瞧了他一眼:“他们刚刚还草芥人命,当然不是善人。”
“哦,原来是这样。”面前的少年明显带着失落,让江绾依无端想起家中的阿黄,平日里趾高气扬,每当不开心时,那只尾巴便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江绾依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让自已看起来面色如常。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伸来,江绾依纤细的皓腕被沈确的宽厚手掌包围,不留一丝缝隙,面前的少年像是竭力在忍耐些什么,眼中黑云翻滚,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他像是要把全身的力量传递给她。
江绾依目光诧异,沈确牢牢盯着她,带着坚定,他轻轻道:“抱歉,还有,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粗重地敲门声响起,来人止不住的催促:“快点开门。”
眨眼间,少年不见了,江绾依恍惚了一下,急急打开了门。
大汉的眼神犹如毒蛇般冷冽,一寸一寸自上而下细细打量着江绾依,目光所及之处,总有股湿冷黏腻的感觉。
他盯着江绾依的脸颊,轻佻道:“姑娘不是本地人。”
江绾依压下心底的恶心道:“家中有事急着赶往京城,途径此地。”
大汉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像只咕咕囔囔的癞蛤蟆,他不怀好意道:“姑娘孤身一人,可否害怕,害怕的话哥哥自可保你平安。”
江绾依不卑不亢道:“自当与一众家仆。”
“小姐。”
桐月飞奔过来,一把将小姐扯在身后,死死护在她身前。
此时车夫李叔也紧随其后。
还好桐月机灵,见事情不对,赶忙先去找了李叔,有个男人在,自好撑腰一些。
李叔正直壮年,体型高大,身材魁梧,也略懂几分拳脚,站在主仆二人身旁,不怒自威。
大汉也不想惹事生非,毕竟是个小娘子,也不怕惹出什么大风浪,他厉声道:“今晚有没有见到一个身高七尺的年轻男人。”
江绾依摇摇头:“官爷,我们是外乡人,今晚刚到,半步房门都不曾离开。”
说着,她将一只刺绣钱袋递给大汉,打开一瞧,是白花花的银子,少说也有数十两。
大汉顿时喜笑颜开,钱袋上还秀着朵朵傲然梅花,他将钱袋放在鼻下深吸一口气,满脸春色,嬉笑道:“那就多谢妹妹来。”
桐月气不过,刚想破口大骂,却被江绾依死死扯住。
她平静道:“多谢。”
见他们转身,江绾依只觉得后背一身冷汗,她虚浮无力,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她踉跄几步,被身边的桐月紧紧扶住。
“小姐,你的手。”
听到桐月的惊呼,江绾依才回过神来,方才因自己太过害怕,指尖早已被掐出血迹,嫩白出葱的芊芊十指,点点猩红,如雪地傲然的梅花。
她虚弱地摇头:“无事。”
桐月赶忙道:“那我扶你回去。”
两人刚转身,身后却传来一声尖锐急促的叫声:“等等。”
3. 第3章
“等等--”
尖锐急促的叫声在身后响起,如晨起钟声,尖锐而急促。
江绾依暗吸一口气,攥紧拳头,缓缓转身,面色如常道:“官爷,还有什么事吗?”
发声的那人身形极为瘦削,嘴角却留着两撇滑稽的小胡子,他的眉眼狭长,带着一种奸诈的气息,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时刻保持警惕。
他摇摇一指,众人顺着视线回头望去,只见地面洒了一层水珠,自窗口蔓延开来,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络腮胡质问道:“姑娘,缘何屋内会有这么多水迹。”
他的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带着审视的目光一寸一寸打量着房内,不怀好意地问道:“不会是有什么人躲在里面吧。”
江绾依如一桶冰水倒下,透彻肺腑。
本以为以为可以蒙混过关,没想到这群人居然誓不罢休。
她垂下眼眸,看来那个少年确实至关重要。
她的心怦怦直跳,该怎么办,绝对不能暴露,否则,不仅是屋里人,连她都自身难保,更无辜连累了桐月和李叔。
络腮胡不断催促着,穿官服的大汉见沉默的江绾依,神情也开始肃穆,他握住别在腰间的长刀,悄悄打了个手势。
一行人无声的紧逼。
躲在暗处阴角的沈确屏住呼吸,连日的东躲西藏耗费了他不少力气,身上只余一把匕首。
他默默地计算着来的人数,拼尽他的一身性命,也一定要保住这些人的性命,她们本可以不卷入这场是非。
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眸子,就应该言笑晏晏,无忧无虑。
“官爷。”
江绾依柔柔的声音响起。
她对着大汉浅浅一笑,又似不好意思般低下眼眸,如春日雨过含羞带怯的桃花,饶是一堆莽撞的大汉,心肠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小女子自金陵江家,世代行商,只是近日家中在京城的生意出了问题,小女子快马加鞭,几日不肯停歇,途经宝地,实在是身体乏的不行,便遣了丫鬟,烧了些水沐浴更衣,只是天色实在太晚,怕扰了其他客人的清净,只得草草收拾了一番,平白让官爷看了笑话。”
江绾依神色如常,娓娓道来。
大汉带着狐疑:“金陵江家,当真?”
桐月急忙道:“我们有户籍和路引作为凭证,如假包换。”
大汉不由得在心里考量一番,金陵第一富商江家,声名远扬,连他们这些小地方都如雷贯耳。
江家号称生意遍布天下,布庄、良庄、钱行,只有你想不到的生意没有江家不做的生意,传言江家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珍奇古玩遍布,金银珠宝堆得就像山一般,珍珠如土金如铁。
在看眼前的少女,气质不俗,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的典范,不由得心中信了八九分。
大汉颠了颠手中的钱囊。
得罪了江家,并不是个明智之举,面前的女子若真在江家举足轻重,若今日卖个面子,他也不亏,左右不过是个小姑娘,能掀起什么风浪。
大汉点点头,双手抱拳:“那今日多有得罪江姑娘了。”
江绾依笑道:“无事,若不是官爷辛苦,哪里能换我们平安呢?”
她向桐月使了个眼色,桐月心领神会,将钱囊塞在了大汉手中。
江绾依道:“左右是个心意,大雨天请官爷们吃壶酒。”
大汉哈哈大笑,抬了抬手,一行人有序的离去,咯吱咯吱的木板声在深夜中尤为刺耳,身后传来缓缓的闭门声。
络腮胡思忖半晌,看着身边摸着银子乐开花的大汉,带着不放心道:“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大汉毫不在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能捅破天不成。”
他嘿嘿一笑:“不愧是江家,一出手就是大方,五十两银子,够兄弟们逍遥一阵子了。”
下了阶梯,颤颤巍巍的掌柜,毕恭毕敬得将一行人迎了上去,面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官爷,要不来壶酒,刚给您温好的。”
大汉应了一声,随口问道:“今天刚入住的小娘子,有什么异常吗?”
掌柜仔细答道:“是天字号房的姑娘吧,十里八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简直就是观音在世,她安静的很,自进入房门后再也没有响动。”
这句话不知哪里触怒了大汉,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的火焰。
他将掌柜一把车过来,死死攥住他的衣襟,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仿佛瞬间化身为怒火中的狂狮。
“你再重复一遍。”
豆大的汗珠自掌柜的额间留下来,掌柜结结巴巴、小心翼翼道:“那位姑娘的房间一整晚都极其安静,只有她的贴身丫鬟出来过一次。”
“上当了。”大汉龇牙咧嘴怒骂一句,转身极速飞奔。
他怒气冲冲一脚把门踢开,玩鹰的被鹰啄瞎了眼,他一定要给这个女人一点眼色尝尝。
等一行人进入门内,室内早已空空如也。
“给我搜。”
大汉表情阴冷:“这么大的雨,他们逃不了多久,抓住他们,把两个人都宰了。”
狂风骤雨,雷鸣电闪,天地之间,一片混沌。
风怒欲掀屋,雨来如决堤,后山的树林中,层层叠叠的树冠犹如绿色的天幕,茂密的树林像一道绿色的屏障,遮挡住视线,两道身影,在林间穿梭着。
沈确紧紧拉着江绾依的手,两人就像亡命天涯的苦命鸳鸯一般,在风雨中挣扎着。
雨水直直打在江绾依的脸上,早已迷花了眼睛,前路茫茫一片,只有一只有力的手紧紧与她十指相扣。
江绾依自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耗费十几个绣娘一针一线精心绣出的襦裙早已湿透;每日用栀子花香头油精心保养的秀发一缕缕耷在肩上;缀满珍珠,镶满金丝边的裙裾被粘上沙砾;蜀锦织成的靴子泥泞不堪。
快跑。
使劲地跑。
明明在如此惊心动魄的生死关头,她却无端涌出一股畅快。
什么江南贵女,什么女规女戒,什么锦绣良缘,通通都抛在脑后。
多日积郁在胸中的愤懑之气终于有了出口,像打开了大坝的闸口,洪水决堤而下。
她从未行事从未出阁,与一个从未见过面,连话都没说过的陌生男子,行如此大胆之事。
苏婉清教导她,大家闺秀就该有大家闺秀的模样,端庄得体,落落大方,稍有过错,就会惹来苏婉清一顿戒尺斥责。
纵然江绾依泪眼汪汪,可江天德也只会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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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
金陵城谁不夸赞一句江家大小姐好教养。
可今夜,让这些狗屁规矩都见鬼去吧。
她,江绾依,自由自在,蜉蝣于天地之间。
沈确时不时回头,带着她灵巧地穿梭于树林当中。
瞧着不落自己下风,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少女,虽面有不支,可从头至尾,始终都未曾抱怨过一句。
他轻笑一声,虎牙张扬,竟显少年之气。
毕竟是养在深闺中的小姐,体力很快不支,江绾依只觉得身体内的力气在一点一滴流逝,她的双脚很快虚浮无力,可是为了不拖后腿,她咬牙坚持着。
林间漆黑,不见一丝光亮,不留神,江绾依的脚被坚硬的石头绊倒了,她失去了平衡,无力地向前倒去。
她害怕地闭紧双眼,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挥舞着,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却直直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当中。
浓密的鸦睫轻颤,江绾依缓缓睁开眼睛,一张明丽俊秀的脸骤然放大。
两人间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近,四目相对,眼神交织。
江绾依僵着身体不敢动,两人挨得极近,稍一动身,她的唇仿若就能触及到他的下巴,她整个人都被他冷冽的气息包围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腰间,一股奇怪的感觉从他的手传遍全身。
沈确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两人迅速分开,他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没事吧。”
江绾依轻轻摇头,幸亏是深夜,否则明眼一看,少女红彤彤的脸颊,正是开的最盛的山茶花。
江绾依挣扎地站起身来道:“我没事,我们还是快走吧。”
堪堪迈出一步,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啊。”江绾依惊呼一声。
沈确即可蹲下身去,想查看她的伤势。
修长的手指将将触及到裙角,便停了下来,沈确庆生道:“冒犯了,江姑娘。”
冰凉的指尖触及到她的脚踝,两人俱是一怔,江绾依的身子忍不住站立,更是有些羞恼得想将脚抽离开来。
若是,若是让母亲知道此行径,定要怒斥她一番。
沈确却牢牢抓住她的脚,不容置喙道:“你的脚踝处崴了,你忍一忍,我帮你正骨。”
江绾依点点头。
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踝处蔓延,丝丝缕缕爬到心房,江绾依下意识地抓住了身前的一物,身体柔柔地靠在上面。
待反应过来,才意识到那是沈确的肩膀。
少年身材极好,宽肩窄腰,身形牢牢定住,极为可靠,仿佛就是江绾依一处避风的港湾,坚实的依靠。
少年高挺的鼻梁在她脑后,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身后,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江绾依的心止不住地战栗。
沈确移动也不敢动,黑夜中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到最大,少女的身上若有似无萦绕着一股栀子花的香甜,香气扑鼻,如海藻一般丝丝缕缕缠绕上他。
“嗷呜——”
一股毛骨悚然的叫声传来,很快,接二连三的响起连成一片。
江绾依猛然回过神来,她咻的一下子从沈确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结结巴巴道:“我、我没事了。”
少年的眼神忽明忽暗,明亮的如天上星辰,他懒洋洋道:“是嘛。”
4. 第4章
江绾依迎上少年戏谑的眼神,无端有些羞赧。
不知何时,骤雨早已停歇,林中静悄悄的一片,只余虫鸣鸟叫。
野兽的叫声再次响起,她连忙催促道:“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不如先找个地方避避雨。”
沈确眼光暗了暗,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夜深露重,倘若只有他一人,还能勉强将就。
他视线悄悄飘面前娇滴滴的少女,她轻喘着粗气,却挺直腰杆,仍然竭力维持如常的模样,生怕给人拖后腿。
“深山密林,我们先去找个山洞躲一晚上。”
江绾依点头,刚抬步,沈确不动声色凑上来,扶住她的臂膀:“夜色深,我扶你。”
江绾依只觉得面色一烫,耳根定是红成虾米一般,她红唇微张,便对上少年的灼灼目光,最终点点头。
“你怕不怕,放心,有我保护你,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两人搀扶着,二人一脚深一脚浅慢慢离去。
直到大半夜,才找到可以栖息的地方,沈确将江绾依护在身后,那出腰间的火折子,跳跃的烛火发出噼叭一声响,两人慢慢向深处探去。
山洞不算太大,但足够二人栖身,越往深走,处处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地面略显泥泞,踩上去能感受到泥土的柔软。
因为大雨时节,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土腥味,在这静谧的氛围中,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一切都显得格外安静。
“还算干净,今夜我们就在此休整一番,明日再商量一下对策。”
江绾依说完,却发现沈确面色带着苍白与冰冷,神情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嘴唇毫无血色,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江绾依大惊:“你怎么了。”
沈确仍在强撑:“什么怎么了,我一点事也没有。”
话音还未落,沈确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倒向地面。
江绾依大惊失色,紧紧抱住沈确,察看他的情况,却发现他的身体如烙铁般滚烫。
突然,她呼吸一滞,她愣愣看向自己的双手,纤纤十指,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
少年的半边身子都是血,现下仍有鲜血汨汨流出,她竟如此大意,一路上未曾发现半点不对劲。
电光火石间,江绾依恍然大悟,难怪在房内时她便隐隐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看来少年伤的颇重,找上自己也是赌命一搏斗。
晶莹的泪珠一滴滴落下,打在沈确的脸上,烫得他心中生疼,他嘴角扯出一个笑:“别怕,我没事,我现在还能一拳打十个呢。”
少女并未被哄好,她蹙着眉,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缀在她的眼角,眼尾通红,破碎又可怜。
她一言不发,小心翼翼将沈确搬到石头后藏好,转身向洞口走去。
沈确疲惫地合上眼睛,走就走了,走了也好,本身就是他拖累了她。
***
“别走。”
沈确喊了一声,猛然睁开眼睛。
温暖的的感觉铺面而来,篝火明亮,带着暖意,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沈确呆呆的转头,少女双手抱膝,将头枕在膝盖上,靠着石壁,沉沉的睡了过去。
沈确的心莫名雀跃起来,像溺水的行人,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他的心满满涨涨的。
江绾依被他惊醒,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你醒了。”
沈确小声低问:“你去哪了。”
江绾依有些奇怪:“你烧得浑身滚烫,身上又湿得那么厉害,我去捡了些柴火,去去寒。”
沈确有些担心:“你一个人?”
火光跳跃,照在少女的眼眸中,像金色的阳光洒满湖泊,波光粼粼:“总比两人一起等死好。”
少女的眼神盯着远处的石块,不肯分给自己半分。
沈确神情茫然了片刻,低下头,少年身形修长,胸膛结实,肌肉线条优美,受伤处都被细细包扎好了。
江绾依红着脸道:“我怕你血都要流尽了,捡柴的时候,看见几株草药,我曾在书中见过,大约有止血的功效。”
“我,我只给家中的兔子包扎过伤口,技艺有些粗糙。”
少年漆黑深邃的眸子沉甸甸地看着她。
江绾依声音越来越小,脸越来越烫,最后将头掩在膝间,如同胆小的兔子。
那一幕幕冲击力的画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少年身上伤形态可怖,腰腹、背部伤口狰狞,血水从胸膛滚落,划过腰腹上的肌肉,最终隐没在身下的衣袍中,江绾依不敢细看,将裙角的布料撕成布条。
他的身材高大而挺拔,胸膛宽挺,脊背宽厚,精瘦的腰,每一寸肌肉线条都仿若是上天的杰作,充满力量与美感。
她的手臂总是不经意碰触到少年的身体,能摸到他起伏的胸膛,滚烫的腰腹……
江绾依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根本喘不动气,檀口微张,无意识地轻喘,少年身上冷冽的侵略感极强,她浑身上下都染上了他的味道。
完事后,江绾依早已大汗淋漓,身子半边都软了下来。
现在又提起此事,江绾依只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殊不知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只白里透红的水蜜桃,拂拂桃腮熟,人间水蜜红。
“对了。”
江绾依将手中之物递给沈确:“你在昏迷之中还死死护住它,想必此物对你十分重要。”
沈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一块淡青色的玉佩。
玉佩有半个巴掌那么大,通体翠绿,呈圆壁状,刻有龙凤祥闻,晶莹剔透,精巧别致,工艺堪称完美,一看是玉中佳品。
沈确接过,庆幸道:“多谢姑娘,此物为我传家宝,若是我娘知道被我弄丢了,少不了得挨二十军棍了。”
江绾依道:“别老姑娘姑娘地叫了,我叫江绾依,来自金陵江家,你是谁,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你囹圄至此。”
沈确静默半响,还是道:“在下沈确,还要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至于是什么东西,太过危险,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发誓,沈某绝无做亏心事,此事重大,与黎明百姓息息相关。”
生怕江绾依不信,沈确三指举天道:“如有半句假话,就让我……”
“好了,好了。”
见他越说越离谱,江绾依连忙打断他。
沈确却极为执拗,他郑重道:“你信我吗。”
火光燃烧,照明沈确诚恳的脸庞,乌黑的眼眸透着琉璃般的光芒。
“我信,我信。”
江绾依点头。
沈确鲜红的唇瓣微微上翘,勾勒出少年的俊俏。
***
雨夜过后,一束温暖的日光透过厚厚的云层,阳光遍洒大地,湛蓝的苍穹一望无际,澄净幽邃的碧空笼罩着大地。
雨后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吸入肺腑,整个人都精神大好。
江绾依和沈确边赶路,边商谈着今日的计划。
江绾依心事沉沉道:“虽然嘱咐桐月和李叔先躲起来,可是不知他们现下情形如何。”
沈确安慰道:“他们的当务之急是捉到我,想必不会在他们身下花费力气。”
“最好如此。”江绾依道:“他们本就是匆匆陪我上京,桐月更是自小同我一起长大,倘若真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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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这可如何是好。”
沈确有些好奇:“你有何重要的事必须去京城,家中长辈竟然放心让你这小姑娘奔波。”
江绾依张张嘴,心头百感交集,一时不知作何解释。
“其实,我之所以上京……”
江绾依踌躇半响,话刚说出嘴边,却间沈确面色一变,飞速将她拉开。
“咻。”
梅花状暗器划破长空,与二人擦肩而过。
江绾依被沈确紧紧锢在怀里,他坚实有力的手臂紧紧贴住她的腰,温热的呼吸一下接一下打在她的头顶。
“好一对亡命鸳鸯。”
粗哑低沉的声音传来,是昨夜那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他一脸倦色,身上的官服破烂不堪,靴子处堆积了厚厚的你曾,想必在深山中找了一夜。
沈确打量着他,嘲讽道:“还真是你主子一条衷心的狗啊。”
大汉咬牙切齿:“交出东西,还能让你死的痛快一些。”
“至于这个女人。”大汉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嘿嘿一笑:“我一定帮你好好照顾他。”
江绾依身形一晃,紧紧扯住了沈确的衣角。
沈确顿了一下,抬手轻轻拍了拍江绾依的头,凑在她耳边一字一顿道:“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躲好。”
沈确将江绾依一推,飞奔上前,大汉也不废话,抽出腰间长刀,两人激烈交战起来。
江绾依环顾四周,找到了一片茂密的草丛,掩身进去,焦急的观察着两人的战况。
大汉孔武有力,身手大开大合,一把漆黑长刀舞的虎虎生风。
而沈确只有一把匕首在手,虽刀刀很辣,可还是难以近身,很快处于下风。
江绾依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严厉,沈确一招不慎,脸上挨了一圈,她生生吸了一口气,手中的衣角都快被扯烂了。
沈确后退几步,歪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大汉见状笑道:“乖乖求饶,给你一个痛快。”
沈确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微笑,像是在看跳梁小丑:“你这点力气,还没我爹烧火棍大。”
大汉恼羞成怒,一个飞身冲来:“死到临头嘴还硬。”
沈确扔掉了匕首,徒手与大汉贴身肉搏起来,他挥拳而出,招招狠辣致命。急如闪电,快出一道残影,一拳比一拳狠厉,两人打得难分难舍。
突然间,沈确一个没留意,被大汉一脚飞踢,划出几米远。
江绾依紧紧捂住嘴巴。
大汉一脚踩在沈确胸口处,狞笑道:“东西在哪。”
鲜血自沈确嘴角流出,他费力地张了张嘴,破碎的字符自他嘴里冒出。
“你说清楚点。”大汉玩完药,侧耳倾听,须臾间,一股疼痛蔓延全身。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雪白的匕首,死死插在了他的心口。
瘫在地上的沈确,露出了邪气的微笑:“兵不厌诈。”
大汉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他举起到来,却被沈确一脚。
少年如地狱的修罗,迈着催命的步伐,一步一步靠近她。
大汉断断续续道:“救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沈确附身,勾勾嘴角,握住匕首,又深深往大汉体内送了几寸。
鲜血随着刀柄涌出,刺目而鲜艳,大汉四肢痉挛,嘴里发出咯咯痛苦的呻吟。
沈确微眯着眼睛,像盯着猎物的猛兽,极具压迫力,他一脚踩在大汉的胸膛上,大汉痛苦的四肢挣扎。
沈确居高临下,如同俯视蝼蚁般冷然道:“就你,也配让她喊哥哥。”
5. 第5章
大汉瞪圆了双眼,手指无力地在空中举着,最终扭头,不甘心般断了气。
沈确踢了两脚,确认他真的断气后,俯身,在他的怀里摸了摸。
一个淡绿色的精致荷包,小巧玲珑,还缀着几朵淡黄色的小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正是江绾依那夜给大汉的钱袋。
沈确做贼般四处巡视了一眼,镇定自若地将荷包塞在了自己怀中,只是在京城洒脱恣意的小霸王,脸颊带有几分红晕。
“嘎,嘎。”
林间传来乌鸦呕哑嘲哳的叫声,沈确忽然恢复了清明。
怎么四周会如此安静,江绾依呢。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现在的模样定是狼狈不堪。
沈确低头瞧了瞧,他的身上血迹斑斑,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大汉的。
如此可怖的模样,定会吓到她。
“呲啦。”
沈确撕下衣襟处还算干净的一块布料,仔细的将脸上,手上的血迹拭去。
江绾依躲在草丛中,像只刺猬一般紧紧蜷缩着身体,身体止不住地战栗。
刚刚她看到大汉将沈确踩在脚下,那柄有着胳膊那么长的黑色长刀,高高地举起,闪着寒光,就像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刽子手。
她紧紧闭上眼睛,缩在一角,将自己尽量藏起来,她不知道现下情况如何,她也不确定沈确是不是还活着。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江绾依呼吸一顿,害怕地咽了咽口水,她的脸色煞白一片,眼中也已经有了薄薄的水雾。
她攥紧了手中的琉璃钗,钗头磨成尖尖的菱角,锋利无比。
哗啦啦,有人在拨动树枝。
江绾依屏住呼吸,直起身来,蹑手蹑脚的藏在几支枝繁叶茂的树枝后,来人刚露了个头,江绾依狠狠将簪子刺下去。
她的手腕被抓住,来人用了恰到好处的力气,虚虚攥住她的手腕,既让她动弹不得,也没有捏疼她。
江绾依没反应来,只是呆呆的瞧着面前的人。
来的人正是沈确。
少年高悬着马尾,墨发飞扬,眸中光滑如流星划过,闪烁着欣喜,白玉般的面庞尽显俊俏,他咧着嘴傻傻的笑着,一颗虎牙若隐若现,正如冰川融化的山泉水,那般干净纯澈。
“我还以为你是乖巧的兔子,原来你也有锋利的爪子。”
沈确目光流连在那锋利的簪子上,阳光下闪着光泽。
面前的少女仿佛被吓坏了,她双眼空洞,仿若灵魂出窍般听着沈确一个人在面前喋喋不休。
沈确疑惑地在她眼前摆摆手。
江绾依仿若从冰冷的河水中抽离没回到了人间。
见江绾依又了反应,沈确勾勾嘴角笑了笑,却见眼前的少女一个猛扑,扎进她的怀里。
江绾依的脸埋在胸口,嚎啕大哭,也不再管什么规矩礼数,好看颜面,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下来,打湿了沈确胸口的衣衫。
“对不起,对不起。”江绾依语无伦次的道歉。
是她不够勇敢,她看到了那把长刀举起时,她什么也不敢做,她只会捂住嘴巴,像个胆小鬼,蜷缩在角落里。
沈确却在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微凉的指尖抚摸着她的长发,轻轻地摩挲着。
江绾依晕过去前,听到了沈确低低的嗓音:“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
头好疼。
江绾依睁开眼睛,只有灰灰的一片,她努力挣扎身子起身,仿佛全身被关了铅一般,沉重而无力,连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轻微的颤抖。
她慢慢回想着发生了什么,但意识像被一层厚重的雾气笼罩着,模糊不清,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来。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庙宇之中。
庙宇看起来不大,贡品台上摆放着鸡鸭鱼肉和各种水果,案牍处一层厚厚的香灰,室内萦绕着淡淡的香火味,想来是百姓足够虔诚,日日叩拜。
庙宇的正中央,正是一尊菩萨的雕像,虽是水泥塑成,做工有些粗糙,可通体光滑,一看就是有人精心保养。
菩萨体态修长,面庞圆润,神情庄重,弯眉细目,慈祥和蔼,俯视着芸芸众生。
江绾依静静地凝望着菩萨,菩萨也慈眉善目得回望着江绾依。
“你醒了。”沈确惊喜道,“你睡了整整一天了,吓死我了。”
沈确附身,殷勤的将手中的碗递到她嘴边:“你先喝口水润润喉。”
江绾依还没回过神来,愣了片刻,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沈确心中懊恼,就算是在京城,他也不是没听说过金陵江家的名声,富甲一方,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是最为精巧别致的东西,江绾依一看就是自小教养长大的小姐。
再看看他手中粗糙劣质的土瓷碗,怎么配得上她,他悻悻地摸了一下鼻子,在他身边总是吃苦,他愧疚道:“你放心,我用开水烫了三次,你先喝几口,身体要紧。”
少年有着最诚恳的目光,让人不忍拒绝。
江绾依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火辣辣地疼,嘴唇也一寸寸干裂,她拿过碗,一饮而尽。
沈确担心道:“别急,还有。”
江绾依饮连三碗,才缓过神来,沈确自始至终,一直在旁边乖乖给她倒水。
“阿弥陀佛,江施主,你终于醒了。”
一个眉清目秀的白髯僧人,穿着月白色的僧衣,手中扣着一串木质的佛珠,泛着温润的光泽,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沙弥,圆圆的脸蛋,藏在师傅的身后,好奇地弹出一颗脑袋,打量着二人。
是这间寺庙的住持常念大师和他的弟子一菩。
两人施施然向江绾依行礼,江绾依急忙起身,恭敬的回礼。
沈确道:“你身体还没好,无需这么多礼数。”
江绾依悄悄拽着他的衣角,眼神带着嗔怪,低声道:“你怎么能对住持大师如此无礼。”
在江绾依无声的催促下,沈确弯腰抱拳,恭敬道:“多谢大师。”
常念大师微笑地注视着面前说悄悄话的两个人,少年虽然不情不愿,但仍乖乖听少女的吩咐,认真行了一礼。
一菩好奇地观察着面前的漂亮姐姐道:“你终于醒了,我师傅还在诵经,就被他直接绑来给你瞧病。”
“每个时辰就要问我师傅五六七八次你什么时候醒。”一菩苦恼地掰着手指头,也没算清楚到底问了多少次。
“他还把我们寺庙所有的茶碗都找了出来,要挑一个最漂亮的,那壶水都温了三次呢。”
一菩每说一句,江绾依的头就低一分,最后都恨不得埋到地下,她的面颊绯红一片,犹如新开的桃李,娇俏艳丽。
她愧疚道:“给大师添麻烦了。”
常念大师仍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一菩奶声奶气道:“姐姐这么漂亮,我也愿意把最好的都给姐姐。”
江绾依扑哧一声被逗笑了。
沈确朝他做了个鬼脸,佯装凶神恶煞道:“就你话多,小鬼头。”
一菩朝他吐了吐舌头,藏在了常念的身后。
沈确也没再废话,对着常念大师道:“我来取回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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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念大师点点头:“我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说罢,他将一册书卷,从怀中取出,郑重地交到沈确手中,声音带上了一丝丝恳求:“一切就拜托施主了。”
言毕,深深朝沈确鞠躬,身后的一菩也学着师傅那般,毕恭毕敬的行礼。
沈确神色认真:“定不负所托。”
等二人离去,沈确打开卷宗,细细看起来,没几眼,少年便怒火中烧,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恶狠狠道:“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过了良久,沈确方平复好心情,瞧着静静陪在身边的江绾依道:“抱歉。”
江绾依摇摇头道:“无事。”
沈确面带愧疚:“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把你送到京城。”
他低垂眼眸,补充道:“现下的事情我无法向你诉说,但是我保证,事关百姓,绝不是作奸犯科等恶事,等风波过后,我定会给你个合理的解释。”
江绾依与他对视,眼波流转间,露出浅浅微笑:“我信你。”
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有种得天独厚的默契,仿若能看透对方的内心世界。
带着暖意的微风徐徐袭来,裹挟着袅袅的香火气息。
江绾依闻到这熟悉的味道,不由得感叹:“我母亲也信佛,她总说只要心中足够虔诚,菩萨定能实现她的夙愿。”
苏婉清特意为菩萨打造了一座佛堂,专程请了金陵最负盛名金门寺的住持开光念经,每日斋内鲜果供奉,日日香火不曾断,苏婉清虔诚地跪在软垫上诵经祈福,从不间断,她的身上终日弥漫着沉香和檀木的香气。
沈确却不以为然:“这天下求菩萨的人多了去了,岂能人人如愿,不过是人心痴念而已。”
江绾依目光灼灼:“你不信?”
沈确微抬下巴,轻轻挑眉,眼神透露出自信的锋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只信自己。”
沈确从不相信什么鬼怪乱神,他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剑,他自小高傲,肆意狂傲,偏偏又满身才华,养成了轻狂肆意的性子,自负天下事无可不为。
每次父亲出征,母亲总会跟一群女眷去寺庙求平安符。
世人真是可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和尚,如何去护佑处处都是刀光剑影的沙场平安,还不如手中的剑来的实在。
沈确平时只敢在心里肺腑两句,要是让他娘知道了,肯定会火冒三丈地拿戒尺抽他。
听了他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江绾依却笑吟吟地看着他。
沈确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她母亲这么笃信神明,想必她也深受影响,他却在她面前胡说八道硬扯一通。
“这是松烟镇最灵的菩萨,香火最旺。”沈确道,“来都来了,你也许个愿吧,菩萨见到这般花容月貌的姑娘,定会让你如愿。”
“是么。”江绾依若有所思。
她踏着轻盈地步伐,端端正正跪坐在莲花软垫上。
她抬头仰望着菩萨,菩萨仍不悲不喜,对世人一视同仁。
江绾依双手合十,清声道:“那愿菩萨也去看看外面的春天。”
“春日明媚,且莫辜负。”
少女弯弯的柳眉之下,是一双明净清澈,灿若春华的双眸,她平静的注视着菩萨,没有期盼,也没有欲望,如同与最亲近的好友倾诉着日常。
沈确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心脏跳窜地不能自己,眼神牢牢锁在她的身上,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江绾依转头,对上沈确灼灼目光,她露出了浅浅的笑,梨涡若隐若现,红唇轻启道:“你也是。”
6. 第6章
江绾依有个秘密。
哪怕是敬重的父亲,最亲近的弟弟也不知道。
江绾依不信神明。
她自小跟随在苏婉清身边,诵经礼佛,日日叩拜,是世间顶顶虔诚的信徒。
只是。
那日的天空蓝得像水洗般,毒辣辣的日头,她穿着一身岚媛青绿百褶裙,吃着冰冰凉凉的酪饮,惫懒的同小姐妹谈着金陵城时下最流行的花钿妆。
江云深笑吟吟地将她叫到正厅,一脸和善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告诉她,为她挑选了一门亲事。
是他年轻时挚友的儿子,当年两人一同做生意,是挚友不顾安危在流寇手中救下他一命,此等恩情没齿难忘,江天德当即允诺以后结为儿女亲家,修百世之好,哪怕钟家家道中落,他江天德也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他还再三保证,钟家儿郎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又温文尔雅,细致体贴,绝对是世间良配。
明明是三伏天,聒噪的蝉鸣一声声从窗外飘过,可江绾依从骨子感到透彻的凉,她脑中混沌一片,耳中只有嗡嗡的鸣叫。
她尖叫地推开身前的江天德,扭头狂奔出去,在小厮与丫鬟异样的目光中,失魂落魄地跑到了佛堂。
她紧紧锁住佛堂大门,噗通一声跪下,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蛋也红扑扑一片,鬓间的雕花水晶钗也早不见踪影。
江绾依双手合十,眼睛紧紧盯着菩萨,诚心祈祷:“我,我不想嫁他,我不想嫁个从未谋面之人,求菩萨保佑,求菩萨保佑。”
言罢噔噔磕着响头,血色玉珠沿着娇嫩白皙的额头滑落,滴落在地,化作一朵艳丽花朵。
上好白玉打造的菩萨慈眉善目,怜悯地望向众人。
江绾依等了一天,两天,好多天。
可婚约照旧,甚至钟家上门交换了庚帖。
从开始的满怀期待,到心如死灰。
她不仅没有等到婚约解除的消息,还被苏婉清狠狠责罚一顿。
苏婉清眼神如冷刀般不近人情,她面无表情道:“你这般疯疯癫癫的模样传出去,让钟家怎么看我们,让我们江家颜面何在。”
“更何况,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放肆。”
“你就呆在这好好反省,直到认错为止。”
嬷嬷们缓缓将大门闭上,只留了一扇小窗,丝丝缕缕的阳光穿透,室内昏黄一片。
江绾依跪在冰凉的石板上,一寸寸打量着菩萨。
菩萨微笑,不染纤尘的眸眼中没有世人。
“江施主,江施主。”
和煦的声音将江绾依拉回到现实,原来是常念大师。
她急忙站起身来,恭敬地向他行礼。
常念道:“一些粗茶淡饭,还是怠慢了江施主。
江绾依连忙摇头道:“哪里,不光是我们叨扰大师,我还更应该多谢大师救我的恩情。”
“阿弥陀佛。”常念大师温声道:“真正救江施主的,不是我。”
江绾依有些诧异。
常念大师不疾不徐:“江施主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贫僧只是提供了几幅安神的汤药罢了。”
他顿了顿,还是道:“其实受伤最重的,还是沈施主,他当时满身是血,却坚持要求我们先为江施主诊治。”
江绾依有些恍惚,不远处,大槐柳下,沈确正在和一菩提玩闹,一菩平日里只与乡亲们来来往往,从未见过生得这么好看的人。
他好奇地蹲在地上,看着沈确拿着手中的匕首,在一块木头上刻刻画画,光溜溜的脑袋在暖阳下金灿灿的。
“他……”江绾依踌躇道,“伤得严重吗?”
常念大师一脸严肃点头:“不太好,沈施主身上旧伤加新伤,贫僧为他检查时,发现他的伤口早就重新崩开,如此不爱惜身体。”
江绾依的手使劲攥着裙摆,声音有些颤抖:“大师,我能帮些什么忙吗?”
常念大师面带欣慰:“沈施主再三叮嘱不可对江施主多言,可贫僧还希望江施主能多规劝一些,按时服药,不要落下病根。”
江绾依有些犹豫:“可我的话,未必有用。”
常念大师会心一笑,不再多言,只留一句:“有劳江施主了。”便施施然离去。
远处传来一菩开心大笑,沈确三下两下,便雕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一菩开心地围着沈确转圈圈。
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光晕,洒在两人身上,环绕着轻轻摇曳的光晕。
接连两日,寺庙中的僧人去打探情况,松烟镇如往常一般,并无什么怪异,沈确决定不再耽搁,出发前往京城。
临别前,江绾依找到常念大师。
“常念大师。”江绾依恭敬道:“在下叨扰,还烦请大师一忙。”
常念大师却道:“江施主是为自己的贴身婢女与家眷来的吧。”
江绾依眼眸划过一抹讶异,忙不迭道:“正是,临别匆忙,只来得及告知他们见机行事。”
那夜在客栈,狂风大作,桐月一进屋,便看见小姐的闺房里大变活人,当即吓得脸色惨白,还好江绾依眼急手快,捂住她的嘴。
时间紧迫,江绾依来不及解释太多,她叮嘱桐月,这一行人的目标是他们两人,让她与李叔先找个安全地方藏好。
桐月不依,江绾依便板着脸,下令李叔将桐月带走,直到今日,也没有二人的消息。
“江施主不必担心。”常念大师看出来她心中所想,“沈施主早已拜托过我们多加留意消息。”
江绾依迟疑了一秒,一瞬间恍了神。
“这几日风平浪静,府衙也未曾听闻逮到什么嫌犯,想必他们二人是安全的。”常念大师将近几日打探的情况一一告知。
江绾依的心总算踏实下来,桐月与她自小长大,感情亲厚,还有李叔,世代为江家务工,若他们出事,江绾依万万不能原谅自己。
江绾依恳求道:“若是大师寻到他们,劳烦告知,让他们径自去京城东郊住宅等我便可。”
常念大师应下,江绾依再三行礼致谢才离开。
寺庙后院,沈确早已等候多时,此处到京城还有一些距离,想必早已有埋伏在路上等着他们,那伙人以为他必回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报信,那他偏要反其道而行。
路途遥远,沈确特意挑了一匹温顺的枣红色马驹,马儿似乎通人性般,乖巧得任其抚摸。
“马儿马儿,你可要乖一些,可千万别颠坏了她。”
沈确叼着根草,懒洋洋地靠在马上,嘴里止不住的碎碎念,手里的动作也没停,江绾依一踏出门,便看见少年这幅模样。
“你终于出来了。”沈确忍不住抱怨,“那和尚是不是又给你讲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你可通通不要信。”
“扑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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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娇俏的笑声一下子打断了他。
江绾依指着他的脸,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光滑的下巴粘了两撇小胡子,莫名有些喜感,白玉般的面庞不知被什么药粉遮掩,一身粗布衣衫,微微佝偻着腰,扔到人群中也丝毫不显眼。
江绾依笑得开怀,嘴角弯弯翘起,眼睛微眯,让沈确想起有一年,其他藩国曾送来一只小猫咪,通体雪白,走到哪都翘着下巴,可爱又骄矜,宫中无人不喜欢。
“那些人定认不出你来了。”江绾依赞叹道。
她今日虽换上了平头百姓的衣服,可少女容貌太过姝丽,粗布麻衣仍难掩其光辉。
沈确道:“我也需给你伪装一番,方能瞒过他们。”
江绾依轻轻点头。
沈确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凑到江绾依面前,四目相对,小声道:“得罪了。”言毕,他缓缓将盒中的粉擦在少女脸上。
江绾依竭力保持镇静,可少年粗粝的手指偶尔拂过,传来他肌肤上的温度,激起肌肤起了一层栗栗,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底窜起,萦绕在心头。
可少年一举一动颇为认真,江绾依轻咬红唇,压下这古怪的情绪。
“好了。”沈确将一面小镜递上去,江绾依细细打量,少年手艺极好,一张普通至极的脸映入眼帘,简直认不出镜子的人是自己。
只是,还是那双漾着潋滟波光的双眸,还是最为瞩目。
沈确神色认真:“这么明亮灿烂的眸子,实在无法遮掩。”
江绾依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像火烧了一半,定是天气太热了,她扇了扇脸,快步走进马车里。
徒留一脸疑惑的沈确在原地。
马车哒哒的走在林间的小道上,幽静的森林里,古树参天,藤蔓交错。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如同斑驳的金色地毯。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野花在林间悄然绽放,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沈确一边驾车一边闲聊:“你从前有没有来过京城。”
江绾依低低的声音透过帘子传过来:“从未。”
沈确突然来了精神:“那我熟,等你到了京城安顿下来,我带着你逛遍整个京城,保证你吃好喝好玩好。”
江绾依的心却无端低沉下来。
等真正到了京城,她是否还能如现下这般恣意呢,世事不由人,恐怕她又要做回那个规规矩矩的江家小姐。
更何况,她去京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江绾依才恍惚发现,已经很久没想起过钟望秋来,也不知他现下情形如何。
一道帘子恍若把沈确与江绾依割裂成两个世界,帘子外的沈确还在喋喋不休:“虽说京城跟你们金陵风土人情皆然不同,但也自有美妙之处,你定会喜欢的。”
如果喜欢,也可以长长久久留下来,他也肯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这个念头涌上心头,把沈确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会生出这种大胆的想法。
要知道,沈确是在他母亲棍棒教育之下长大,自小就觉得天下的女人都是老虎,哪怕京城再夺目的贵女,也唯恐避之不及,怎么如今自己竟然生出此般念想。
他大抵是病了吧。
沈确摸了摸自己的心,强劲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着,他疑惑地又摸摸自己的头,温度也正常。
沈确呆呆地,到底是哪不对劲。
7. 第7章
过了松烟镇,周围山峦此起彼伏,层层重峦叠嶂,山间小路如羊肠般弯弯曲曲,马车摇摇晃晃,两人很快迷失了方向。
沈确翻来覆去看着地图,却怎么也无法与林间的路相对应。
“别急。”
沈确去前方探路,不一会,便无功折返,这不知道已经是少年的第几次失败。
江绾依将手中的水囊递上,温声劝导。
沈确大刺刺接过,咕噔一饮而尽,脸上带着愧疚:“害你受累了。”
日头高悬,少年的额上冒出一层薄薄的汗珠,眉头紧皱,脸上带着隐隐不耐。
这时,一只带着馥郁栀子花香氛的手帕,轻轻拂在他的额头上,浓郁的香气萦绕少年,莫名安抚了他躁动的心。
江绾依心中有些歉意,沈确一人为寻路忙前忙后,而且因为担忧她,少年根本不敢走出多远。
归根到底,谁拖累谁,早已说不清道不明。
看着被汗水迷花眼睛的少年,江绾依下意识抬起手,轻轻擦去他额间的汗珠。
沈确紧紧绷直了身体,只觉得头脑发胀,呼吸紊乱,一动也不敢动,只是不停轻颤的眼睫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少年高大英挺,江绾依踮起脚,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两人的距离在顷刻间拉近,少年炙热的呼吸落在她肌肤上。
江绾依一瞬间清醒,她到底在干什么,她飞快将帕子塞在沈确手中,磕磕巴巴道:“天气太热,你擦擦。”
两人都有些不自然,诡异的气氛弥漫开来。
少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沈确立刻将江绾依拉到身后,眼神盯紧前方,作出警备的姿势。
是个两鬓斑白的老妪,穿着一身灰蓝色破布麻衣,肩上背着个比她还要大的篓筐,里面是些蘑菇、蕨根等吃食,老妇人的背已经微微弯曲,拄了跟细细的木枝,仿佛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上面。
她有些讶异道:“外乡人?”
江绾依与沈确互相对视一眼,沈确即刻上前接过她的背篓,行礼道:“正是,我们二人在此迷路,还望婆婆指点一二。”
老妪舒舒肩,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两人道:“跟上吧。”
两人随着老妪在林间道路上七扭八拐,在此期间,江绾依也邀请老妪一同乘车,可老妪却固执地充耳不闻,两人只得作罢。
良久,终于到了一座小院,只有简单的两座小屋,周围简单围了一圈篱笆,缠绕着五颜六色的喇叭花,还种不少叫不出名字的绿油油蔬菜。
江绾依与沈确拘谨地坐在板凳上,屋内陈设简单,除了张桌子、几个凳子,便只空留一张床塌。
不多时老妪便端上几叠简单的吃食,简单道:“吃吧。”
一股暖流从心底划过,两人在山间迷路,肚子早已饿地咕咕直叫,没想到老人竟然为他们准备了食物。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郑婆在二人饭后问道。
沈确不慌不忙道:“在下陈江,这位是我家娘子,我们夫妇二人路过此地是想到京城去。”
江绾依惊地一颤,半掩在长发下雪白的耳根蓦地红了。
他……他在说什么呢。
郑婆却半信半疑:“你们去京城不走官道,却要来这?”
沈确一脸悲痛道:“婆婆有所不知,我们夫妇新婚燕尔,成亲不过半载,可我家娘子迟迟未曾有孕,母亲棒打鸳鸯,说今年再无所出,就要为休掉娘子。”
他眼眶含泪,满脸真挚,扭头一把抓住江绾依的手声泪俱下道:“我夫妻二人情比金坚、海誓山盟,任什么也不能将我二人分开。”
一旁的郑婆似有所触动,沈确见状加柴添火:“听闻京城有位千金圣手李医师,外出游历,今年好不容易归京,我们夫妻两人火急火燎地赶去京城,听闻此有近道,缘不成想迷了路。”
沈确扭头,挤眉弄眼朝江绾依行了眼色。
江绾依心领神会,顿时戚戚道:“离了你我可怎么活啊相公,不若我一头撞死,生是你陈家人,死是你陈家鬼。”
两人抱头痛哭,郑婆似触及到什么伤心事,眼眶通红,斥责道:“天下怎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
她叹了口气,将事情娓娓道来。
寒亭镇本来人丁兴旺,不知何时来了一伙四处流浪的汉子,依据这迷雾森林般山地的天然屏障,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人们不堪其苦,纷纷举家搬离,原本兴盛的村庄也逐渐荒芜。
这伙人设置关卡,每每有过路人,便要掏数十两才肯放行,遇到商队更是狮子大开口,久而久之,也无人愿意再来,这条路也就此荒废了。
沈确义有些奇怪:“没有报官吗?”
郑婆叹了口气:“官府一来,他们就躲进山里,根本找不到人,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
郑婆道:“你们歇歇脚,一会我带你们往官道去,虽耗费些时日,可终究安全些。”
江绾依心中触动,问道:“郑婆,那您怎么不随他们一同搬走。”
郑婆视线拉长,盯着那片菜园悠悠道道:“老头子的念叨一辈子的菜园在这,我走了,还有谁能照看它们呐。”
说罢,便佝偻着腰,颤巍巍地出去了。
江绾依有些自责:“都怪我,提到了阿婆的伤心事。”
“错的不是你。”沈确心意已决道,“既然路过此地,便不能袖手旁观。”
饭后,在沈确的执意央求下,郑婆终是妥协,为二人指了指山寨方向的路,她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刚开始冷硬的模样,他们想要送死随他们,仿佛那片刻的柔软不过是恍然一梦。
只是临别时,郑婆还是心软地拉着江绾依的手道:“愿你们夫妻和和美美,好生珍重彼此。”
面对沈确时,却是一脸严肃模样:“你母亲斥责他,你这个做相公的更要义不容辞顶在前面。”
沈确当即发誓:“我定与娘子生死不离,白首相依。”
郑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目送两人离去。
在路上,这一幕在江绾依的脑海中也一直挥之不去。
少年身形修长,三指朝天,眼神明亮而真挚,声音也一字一顿带着坚定,目光牢牢锁在她的身上,仿佛他们真的是情真意切的夫妻。
江绾依晃晃脑袋,将这些杂念祛除,心中暗暗斥责自己。
这只不过是一时无奈之举,她在乱七八遭想些什么。
“江姑娘。”沈确声音响起。
这么快便到了,江绾依揭开帘子下马,便被入目的景色惊呆了。
远处是黛绿苍翠的青山,郁郁葱葱的树木,连绵不绝,湛蓝辽阔的天空与飘渺轻逸的云朵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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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辉映,绿意盎然,春意无边。
近处更是坐落着清澈见底的湖泊,如同绿翡翠镶嵌在大地之上,比沙漠中耀眼的明珠还要夺目,微风轻轻拂过,荡起层层涟漪。
杨柳依依,水光溶溶,碧草映着盛开的野花,沁人心脾的清幽香气引得蝴蝶流连忘返。
沈确不知何时,采了一大把野花,颜色各异,缤纷多彩,虽不及名花珍贵,却也别具一格。
他笑着一把塞进江绾依的怀中:“你瞧,是春天。”
江绾依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疯狂跳动的鼓点,恍然间又仿佛有轻柔的羽毛拂过心间,无端令人发痒。
沈确像变戏法般,一支开得极为热烈的花朵捏在指尖,嫩黄色的花蕊,娇艳欲滴。
少年俯身插在她的鬓角,颇为认真地点头道:“娇花配美人。”
少女捂住心房,一颗流星缓缓划过,极为迅速,却泛起点点涟漪。
“江姑娘,你可喜欢。”
见她迟迟不作声,沈确心中忐忑。
江绾依狠狠点头:“喜欢,很喜欢。”
少年展露一笑,尽是意气风发。
江绾依道:“不要江姑娘,江姑娘,我都听了一路了,多拗口,你可唤我绾依。”
生怕误会了什么,她急忙找补:“我的朋友都是如此唤我。”
沈确点点头,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绾依。”
明明都是日日听惯习以为常的话语,可从少年的嘴中念出,却带了几分绵长的缱绻。
江绾依红着脸点点头。
两人却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确心虚般像四周张望,看到湖面时不时跳起的鱼儿,捋了捋袖子道:“绾依,你在这等我,我……我去捉几条鱼。”
江绾依安静地坐在沈确边,看他干净利索的将肥美的大鱼掏空内脏,处理干净,串在木棍上翻滚烤了起来。
少年动作熟练,一看便是常做惯的。
江绾依心有所动,便也好奇地问出声来。
沈确抬抬下巴,声音忍不住上扬:“自然,自我记事起,父亲便带我骑马打猎,骑在马上,远远能把风抛在身后,肆意畅快。”
江绾依脑中浮现出少年银鞍白马的模样。
少年来了兴致道:“尤其是山中的猎物,速度更快,警惕心极高,更需要有耐心和准头。等回了京城,我便带你去青山骑马射箭。”
“是吗。”江绾依默念。
她一直以为只有男子才可以骑马射箭,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她的母亲为弟弟请了金陵城最好的夫子,日日督促他的功课催他上进。
江一黎时不时会偷懒抱怨,有时做的功课也是一塌糊涂。
江绾依曾恳求苏婉清要与弟弟一同旁听是,却引来一顿斥责,姑娘家家的学些琴棋书画,女工刺绣,以后嫁到好人家相夫教子便足够了。
她只在为弟弟送点心时悄悄摸过弓箭,像一根被压缩的弹簧,形成优美的弧形,积蓄着无尽的力量。
江绾依心中向往道:“我……我也能行吗?”
沈确笃定点头:“自然。”
她暗暗为自己打气:“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啊--”
突然,一声属于孩童尖锐的声音传来,十分凄凉。
8. 第8章
沈确与江绾依二人循着声音,蹑手蹑脚躲在草丛中,屏住呼吸,静静打量前方的情况。
却见一个身形粗犷的汉子,满脸络腮大胡,吊梢眉眼,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
他举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与自己视线齐平,恶狠狠道:“小杂种,有种你再跑啊,看老子不收拾你。”
稚童满脸惶恐,嗷嗷大哭,鼻涕眼泪直淌,两只小短腿悬空拼命挣扎着。
沈确攥紧手中的拳,留下一句“躲好。”
整个人便飞身跃起冲出去。
稚童嗓音尖厉,像催命的鼓声,吵的汉子头都要炸了,威胁道:“再不住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汉子警觉飞身闪退,却猛然被一拳击中鼻梁,吃痛倒在地上。
男童被甩了四五米远,汉子见状,抽中手中的长刀,朝男童方向投掷过去,却蓦地觉得胸口一辆,一把长剑已穿透他的腹部,直接断气身亡。
男童见这血淋淋的场面,叫得撕心裂肺,沈确站在原地,踌躇不敢上前,唯恐吓到男童。
忽而,温暖香甜的气息笼罩住他,男童陷入柔软的怀抱中,暖烘烘的手一下接一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眉眼弯弯地大姐姐温柔地对他说:“别怕。”
在沈确目瞪口呆下,只见男童一蹬腿,扎进了江绾依的怀抱里。
马车晃晃悠悠向前行驶,沈确一脸不爽,侧着耳朵偷听着帘子内的声响。
荒山野岭出现孩子,事出反常必有妖,沈确本想询问男童可知附近寨子的情形,谁知每每他依靠见,男童便一副将哭未哭的害怕委屈模样。
他紧紧蜷缩在江绾依的身旁,像只小尾巴一般,片刻都不肯离开江绾依,甚至在马车上也躲在江绾依的怀里。
沈确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小子是故意的。
男童奶声奶声地声音传来:“姐姐,我叫冯克,你叫我克儿就好。”
江绾依拿着帕子擦拭着他哭花的脸,轻声哄他:“克儿乖,我们送你回家。”
冯克乖巧的点头:“姐姐,马车翻过这个山头,在越过黑水桥,一直往左拐,就是我的家了,爹爹知道你救了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江绾依手微顿,继续轻声问道:“需要走这么远,克儿的家是不是很大呀。”
冯克道:“嗯,爹爹建了好大一个家,里面有好多好多人,还起了个名字叫翻云寨。”
翻云寨,沈确与江绾依俱是一惊,正是郑婆所描述的寨子。
无巧不成书,他们误打误撞居然救了寨主的儿子。
江绾依又问道:“那克儿认识不认识今天的坏人呢,他为什么要抓你呢。”
冯克仿佛又响起刚刚血腥场面,他眼泪又哗哗流下来,委屈道:“克儿不知道,克儿真的可乖了。”
江绾依忙不迭哄他:“好好好。”
沈确恨铁不成钢:“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动不动就哭鼻子,我同你这般年纪,早就学会骑马打猎了。”
马车内静默一秒,沈确挑眉,没一会却传来冯克低声抽噎道:“姐姐,这个叔叔好凶哦,平日辛苦你了。”
叔叔?
他沈确双十大好年华,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
沈确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
翻云寨内。
二当家王猛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伸长脖子,复而又不停地原地转圈。
“二哥,二哥。”
凄厉的声音传来,激的他心神一荡。
只见他今早派出的范氏兄弟,只有范二失神落魄的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抱着王猛的大腿,干嚎着:“二哥,你可要给我哥哥报仇啊。”
王猛见他含糊其辞、嘴里翻来覆去只有报仇几个字眼,不由额头青筋直跳,他怒吼道:“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抓到孩子。”
这是,一个身形瘦削,嘴角两撇小胡子的人上前。
“你是谁?”王猛疑道。
“在下卢永。”说话的此人,要是仔细辨识,正是那夜刁难江绾依一行人当中一员。
他将事情娓娓道来。
王猛挑挑眉:“你是说,是这两人救走了孩子,还杀了范大。”
卢永点头,范二又抱着王猛失声痛哭:“二哥,你要为我做主啊。”
王猛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卢永,冷笑道:“就你,还想借刀杀人。”
卢永却会心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双手恭敬地递给王猛。
“这是芙蓉醉,服用者会武功尽失,瘫软无力,我欲成全寨主之美事,互利共赢。”
王猛掂量一下手中的药瓶,泛着冷白色的光,映出王猛满是野心狠戾的双眼。
***
越过黑水桥,很快便见到了山寨的模样。
冯克耐不住心底的兴奋,江绾依顺着他的指尖,远远便瞧见了寨子的模样。
难怪郑婆说过官府几次寻找都无功而返,山寨依山而建,悬崖绝壁、山涧溪流,使得这处山谷成为了一道天堑,若不是冯克带路,根本无法发现。
在山寨的出入口,有十几名山匪轮流把守着,山寨门口的土木碉堡上飘着一面黑色的大旗,遒劲有力写着翻云寨三个大字。
“小武叔叔。”冯克远远地挥手。
门口守卫听到冯克的声音,顿时喜笑颜开,可忽然发现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人,顿时警觉起来,刷刷指尖十几把尖刀,冒着寒光,对准了两人。
“小武叔叔。”冯克急忙说道,“这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快放下刀。”
小武大吃一惊,慌忙赶到冯克身边,上下检查了他一圈,见他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他猛然朝沈确与江绾依鞠身,感激道:“多些两位救了我家小公子。”
他摸摸冯克的头,温声道:“大哥找你都快疯了,我先让人带你去见大哥,好安他的心。”
冯克念念不舍地看了一眼江绾依,最终还是妥协道:“好吧,那我先去看爹爹。”
他眨巴眨巴眼,撒娇道:“那姐姐我一会来看你,你一定要等着我。”
江绾依点点头,冯克才一蹦一跳飞奔离去。
冯克一走,小武的脸上的笑即刻便收回来,他探究道:“二位缘何救了我家小公子。”
沈确淡然道:“只是恰巧途径此地,顺手打报不平罢了。”
见小武将信将疑的模样,沈确也不再多说废话,转身就走。
小武慌忙拦住,陪笑道:“对不住,实在是小公子走丢了人心慌慌,兄弟莫见怪,我先带你进寨子。”
说罢,他又补充道:“兄弟,进我们寨子还有个规矩,若是有兵器,我暂且帮兄弟保管一阵。”
沈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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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地盯着他,小武却丝毫不肯退让,无声的交锋间摩擦出电光火石。
江绾依轻轻拍了拍沈确的臂膀,递给他一个忍耐的眼神,沈确将腰间的匕首扔到了小武的怀里。
小武转头看向江绾依,沈确侧身牢牢将她挡在身后。
小武也不再强求,抬手作了个请的动作。
两人进门,发现寨内更是别有冬天,两边夹道遍摆着队伍旗号,一路上途径的三座关卡,每道关卡都有滚木垒石等武器,时不时会走过一队全副武装的队伍。
沈确心中暗自震惊,这群山匪居然能有此等规模,当真不可小觑。
小武将两人送至内堂,便很快离去,只徒留两个人原地等待。
内厅布置朴实而庄重,一块忠义堂的牌匾高悬头顶,厅内设了三把长凳,唯有正中央那把铺着厚厚的虎皮,厅内无端有些压抑。
江绾依摸了摸心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沈确似是发现了她的不适,握住她的手,源源不断的热气传来,低沉的声音莫名让人安心:“别怕。”
江绾依点头,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姐姐,姐姐。”冯克软糯的声音传来。
冯克哒哒跑了快来,明显是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了一身青色的袍子,头发规规矩矩重新束起,发尾还微微泛着湿气,整个人明显精神了许多。
他一进门便抱着江绾依不肯撒手,整个人依偎在他的怀里。
甜甜道:“姐姐,你闻闻我香不香。”
“哈哈哈。”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来人身材魁梧,浓眉方脸,相貌倒是好生威武,正是冯克的父亲,翻云寨的寨主,人称冯老大。
冯老大满脸慈爱的看道了眼前这一幕,双手抱拳,发自肺腑道:“克儿将事情都跟我讲清楚了,还多些陈姑娘的救命恩情。”
言罢,他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紧紧地盯着她,让江绾依感觉像被盯上的猎物般无处遁形。
江绾依有些不自在,她撇过头,避过目光,解释道:“冯寨主不必客气,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并无此能耐。”
冯老大这才把目光转向沈确方向,眼神微沉道:“多些陈兄。”
沈确连连摆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更何况欺辱幼童,更是天理难容。”
冯老大目长叹一声,目露怀念:“克儿是我独子,他母亲去得早,兄弟你救了我的命根子,有什么要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好说。”
沈确与江绾依相互对视一眼,这冯老大如此好说话,倒是没想象中的蛮横残暴。
沈确吞吞吐吐,面上一副不好意思道:“确有一事要麻烦大哥,我二人着急上京,路遇此地,还望大哥借道一用。”
冯老大哈哈一笑,爽快地一挥手,满不在乎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好说,等喝完我与陈姑娘的喜酒,我亲自带你出山。”
沈确忙不迭感谢:“多些冯……”
等一下,沈确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幻听了,他有些怀疑地再问了一遍:“您说的陈姑娘,是……”
冯老大理所当然指向江绾依:“自然是她。”
江绾依浑圆的杏眼闪动,却盈满诧异,两双目光齐刷刷聚到她身上。
冯克从江绾依的怀中抬起脑袋,绽放了个不谙世事地纯净笑容:“姐姐,我好喜欢你呀,你做我的娘亲吧。”
9. 第9章
明明幼童的笑容是世界最为纯洁无暇的,江绾依却无端打了个寒颤。
她深吸气,俯身摸了摸冯克的脑袋,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克儿,姐姐也喜欢你,可是我,我不能做你娘亲的。”
豆大的泪珠扑哧扑哧从冯克眼眶里往下掉。
他一把推开江绾依,江绾依一时重心不稳,连连倒了几个趔趄,沈确脚尖点地,不着痕迹悄悄扶住她的腰身。
冯克捂住耳朵,头摇得像拨浪鼓,大声哭道:“克儿这么乖,为什么你不愿意做我娘亲。”
冯克哭嚎着往冯老大怀里缩去,抽噎道:“我,我就要这个温柔的娘亲,给我唱儿歌,给我讲故事,还要夜里哄克儿睡觉。”
冯老大蹲下视线与他平齐,颇有耐心道:“好,但是你把自己哭成小花猫,陈姑娘都被你吓坏了。”
冯克恍然大悟,他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两只小手因为心虚转个不停,他小声道:“姐姐,你别生气,克儿先去把自己洗干净。”
说吧,睁着两个红彤彤的眼睛跑了出去。
冯克走后,冯老大直起腰身,目光沉沉打向二人,眼中尽是压迫感。
“陈姑娘。”冯老大讲话再无半点客气,“克儿很喜欢你,他自幼没了母亲,他从回来,叽叽喳喳嘴里念叨的全是你。”
他许诺:“只要你愿意做他母亲,日后好好对他,哪怕你要天上星星月亮,我都给你摘来。”
江绾依只觉得荒谬,深山老林,凭空只见过一面,就莫名其妙有了孩子?
她梗直脖子,据理力争道:“若是我不愿意。”
“唰。”冯老大目光刹那间暗下来,抽出别在胯间的刀,手指点了点,铿锵有力的金属发出嗡嗡声鸣。
“大哥。”沈确上前,与江绾依十指紧扣,两只手牢牢抓在一起,江绾依作势柔弱地依偎在沈确肩头,两人亲密无间。
他解释道:“你有所不知,令公子可能误会了,我们二人其实是夫妇。”
“我不在乎。”冯老大神色未变,“只要她对克儿好,就足够了。”
沈确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嘴角抽搐几下。
不是?
傻逼太浅薄了吗,现在乡野之间的风气如此奔放?
一股沉闷的气息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气氛剑拔弩张,一点即燃。
沈确拉着江绾依的手,缓步朝冯老大走去,神色庄重。
冯老大缓缓抽刀出鞘。
沈确在距他两三步的地方站定,他缓缓转头,对着江绾依声情并茂道:“我夫妻二人成亲一载,海誓山盟,情比金坚。”
江绾依有些懵……他在说什么。
少年说着说着声泪俱下:“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
整个人泣涕涟涟,哭着哭着摸着心口不能自已,忽而他又猛的转向江绾依,只见他俏皮的眨眨眼,透露着一丝狡黠,似乎在策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你到底要说什么。”冯老大被他这通操作搞得迷惑不解,他耐心即将要用尽。
沈确义正严辞斩钉截铁:“得加钱。”
***
“陈姑娘,您这边请,小的这就带您去厢房。”
小武满脸谄媚,点头哈腰的在前方引路,与今晨强硬态度相比,简直换了个嘴脸。
江绾依作为板上钉钉的山寨夫人,一朝之间越上枝头变凤凰。
寨主要娶新妇的消息瞬间传遍山寨的犄角旮旯,江绾依顿时成了人人都想巴结、炙手可热的对象。
一路上江绾依收到了无数打量与审视的目光,大家无不议论纷纷,到底是什么样的国色天香打动了寨主,却不料竟让人大失所望。
少女年纪不大且相貌平平,怎么看都不过是个普通人,浑身上下只有那双眼睛格外出众,明亮妩媚,脉脉含情,不过哪怕是粗布麻衣也掩不住的纤柳细腰,体态婀娜。
“快点,我都饿了,一会把你们寨里所有吃的都给小爷上一遍,再来十坛美酒。”
江绾依无奈地看了一眼身旁狐假虎威的少年。
少年双手抱着脑袋,懒洋洋地走着,对路旁人群对他的指指点点充耳不闻,他抬腿踢了前方小武一脚,趾高气昂道:“听了没有。”
小武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
很快江绾依边被带到一座气派的宅子前,宅子巍峨庄严,犹如一座宫殿。
小武殷勤道:“陈姑娘,您暂且在这里休息,三日后便是成婚的大喜日子。”
沈确作势要跟进去。
小武大惊:“陈……陈公子,您的住所不在这里。”
沈确凝眉嗤了声,眼神悠悠盯在小武身上,不咸不淡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武呆呆老实道:“陈姑娘从前的夫婿。”
谁不知道,陈姑娘这个狼心狗肺的夫君,一听寨主许诺送他一整箱黄金作位盘缠,马上就眉开眼笑说即刻休妻,当场就写了休书。
“胡说八道!”
小武猛的被吓得一哆嗦。
沈确恨铁不成钢,他指指江绾依道:“瞧见了吗,从今以后,这就是我义妹,我就是你们寨主的大舅子,大喜的日子,是不是得有娘家人撑场面。”
忽而他又痛心疾首道:“我妹子这么刚烈的人,短短三日被休再嫁,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看着点,她要是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沈确拼命朝江绾依使眼色。
“嗷!”江绾依发出哭天抢地一声哀嚎,两股清泪从眼眶中说流便流,明明刚刚还一幅没事人的模样,眨眼间便要寻死觅活,她戚戚然道:“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嫁人,一头撞死干净。”
说罢掩面冲进了屋中。
沈确一幅果然被我说中了吧的了然,他无奈道:“看吧,还是得我去劝劝她,我做这一切,可全都是为了你们大当家,独自寡居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娶媳妇了,可不得看紧点。”
他一脚迈进内厅,哐当关紧了大门。
只留下小武在原地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男人,比他们山贼还要无耻。
***
屋内陈设古朴典雅,紫檀木的家具上雕刻着精美的纹路,房间摆放着一支巨大的博古架,架上展示着各式各样的文玩瓷器。
江绾依趴在房间正中央的红木大桌上,细碎的哭声隐隐传来,无端让人心碎。
沈确整颗心旋了起来,他手无足措的解释道:“你……你别哭了,我那都是一时情急,算不得数。”
少女不依不饶,捂着脸扭转身子,就是不肯看沈确一眼。
这……
沈确拼命在脑海中回想,每次惹他娘生气的时候,他爹都是怎么做的来着,好像每次都老老实实跪搓衣板。
自小到大,家中的搓衣板每三个月都要换一次新的,沈确总觉得女人生起气来,是真的可怕。
看着肩膀不停瑟缩的少女,沈确心中悔不当初,都怪他今日鲁莽的举动,定是吓到她了,也对,她一个闺阁女子,哪见过这幅骇人场面。
哪怕是跪断搓衣板,只要面前的女子高兴,沈确也觉得值了。
沈确咬咬牙,看了看膝盖,心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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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膝盖微微弯曲,却听见扑哧一声。
他呆呆地抬头,却看见少女满脸笑意,眼中哪有半点泪光。
看到沈确成功被她骗住,她一脸得逞的狡黠模样,甜丝丝拉长声音道:“你也上当了,哥哥。”
江绾依在金陵城中,出了参加小姐妹办的诗会、茶会,或者跟随苏婉清去寺庙祈福,便整日缩在家中。
她与苏婉清赌气去京城,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在路上见到了从未见过的辽阔山川,远阔江河,更别提与沈确这短离奇经历。
客栈惊魂,雨夜狂奔,还有第一次见到山贼寇匪,面对冯老大时她连手都在颤栗,不是害怕,而是兴奋,更别提同沈确在他面前作戏。
直到现在,她的心还兴奋地砰砰直跳。
所以一时兴起,想吓唬吓唬沈确,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若是沈确京中好友,看到这幅场景定要啧啧称奇,堂堂京城霸王,被个区区小姑娘戏耍也就罢了,居然还害羞上了。
沈确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没有听到,唯有那句甘甜如蜜糖的哥哥声,一声声在脑中循环播放。
江绾依只看着沈确逐渐通红的耳根,还有摸着后脑勺嘿嘿的傻笑。
江绾依:?
***
两人正襟危坐,谈论着正事。
沈确耳畔还留有一丝红晕,他偷偷撇了江绾依一眼道:“你且安心,这几日,我先摸清地形,等大婚前寻个合适时机下山,让官府来围剿他们。”
江绾依想起这一路看到的各种可怖陷阱机关,人人警惕的目光,还有这个山寨处处渗透着诡异的氛围,不免有些担心:“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眼底透露着不安,下意识抓着沈确的手叮嘱道:“你定要注意好自己的安危。”
沈确的耳廓又悄悄发烫,他不留痕迹抓住将玩意如葱白般细腻的之间,他低低应道:“嗯。”
***
天色渐渐暗下来,江绾依斜斜倚在窗口,昏黄的阳光打在身上,仿佛沐浴了层薄薄的圣光。
“姐姐,姐姐。”
一只白色的团子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冯克带着兴奋的语气说道:“爹爹告诉我,你愿意当我的娘亲了是不是。”
他掩饰不住兴奋,手舞足蹈道:“那以后你会给哄克儿睡觉,给克儿将故事,要是克儿跌倒了会给克儿痛痛飞走了对不对。”
他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期待,江绾依心中不忍,俯身轻轻摸摸他的头:“克儿乖。”
冯克还陷入在巨大的惊喜当中,他从小期盼的美梦终于实现了,他再不是没有娘亲的小孩子了,再也不会有人背地里叫他可怜虫了。
他拉着江绾依的手就想门外冲去,他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有娘亲疼了。
江绾依牵着冯克的手,跌跌撞撞在后面跟着,每每碰到人,冯克都会骄傲地说这是我娘亲,她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整个山寨的人都知道冯克对于母亲的渴望,屈于冯老大的淫威,每个人都恭敬的尊称江绾依一声夫人。
江绾依只得尴尬的应下,冯克仿佛永远不知道疲倦,不见完山寨所有人不肯罢休,江绾依摸摸脸颊,早已笑得没有知觉。
夜色终于拉下帷幕,冯克终于打折哈欠觉得困倦了,江绾依抱着他昏昏沉沉往回赶。
忽而一个黑影一晃身,江绾依却无端觉得很是熟悉,她心中打了个寒战,不好的预感铺天盖地地涌来,她抱着冯克月走越快,最后狂奔起来。
夜黑人静处,一道跗骨的视线死死黏在她的身上,如影随形。
10. 第10章
江绾依送回熟睡的冯克,满腹忧心回到卧房。
一路上她步履匆匆,偶尔碰到几个人,谄媚的喊她“寨主夫人”,她也僵硬地点头,不敢做任何停留。
等双脚踏进卧房,她即刻转身,死死将大门紧闭,可内心仍然疯狂乱窜忐忑不安,她环顾四周,目光锁在那只雕花梨木床案上。
江绾依卯足劲,手臂颤巍巍地抖动,床案发出呲啦的声响,她一步步将床案推至门前,牢牢堵在门口,纹丝合缝,不留一丝空隙。
江绾依累得不停喘着粗气,她瘫坐在床案上,眼神涣散,一整晚躁动不安的心终于稍稍平息。
她绝不会认错。
那个瘦削的身材,狭长的眼眸,总是闪着不怀好意的精光,正是那天夜晚,叫住官差的那人。
江绾依似乎又感觉到了那种死死黏在她身上的阴冷感。
他为何会在山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
江绾依惊恐地捂住嘴,太危险了,这山寨绝不能再待下去,她必须得告诉沈确。
天已经大黑,蝉鸣声在夜晚显得格外聒噪,悄无人息的山寨犹如一只等待猎物的猛兽。
江绾依脚步踌躇,她没有自保之力,想想山寨中到处都是虎背熊腰的大汉,现在出去,外面更为危险。
他们今日初来乍到,想必那人不会那么快动手,以免打草惊蛇,他们今晚应该还算安全。
今日白天刚应付完冯老大,晚上便哄着兴冲冲的冯克,再加上与山寨众人逢场作戏,江绾依实在是疲惫不堪,很快便在榻上陷入了梦乡。
夜晚的风裹挟着凉意,打在窗扇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一道黑影,轻巧的纵身一跃,稳稳踏在地上,跳跃烛火忽明忽灭。
来人扭扭脖颈,转动手腕,疑惑的环顾四周,看到堵在大门的那只床案,神色讶异。
“噼啪。”
烛火旺盛,照亮一双顾盼生辉的双眸,沈确本想夜深人静,以便避开众人耳目,悄悄溜到江绾依着里,哪想到这大门仿佛铸铜般怎么也推不开。
他生怕江绾依出了什么事,一时心急,也做了次“梁上君子”。
江绾依早已熟睡,乌黑浓密的青丝散落下来,沉沉躺在床榻。
许是作了什么噩梦,她的脸颊绯红,鬓角汗湿,一支雪白的臂膀随着锦被无力的垂了下来。
沈确心中万分挣扎,可双脚还是不听使唤半走道床边,他做贼拾起地上的被衾,紧闭双目,把江绾依像个蚕蛹般紧紧裹起来。
少女喘息间喷薄的热意不着痕迹钻进他掌心,沈确呼吸微微一紧,垂眼看了看两人间的距离,像被火烧般突然跳了来了。
沈确偏过头去,一向游刃有余的眼眸闪烁着无措与羞恼,脸颊迅速红了起来。
床上的少女呼吸安稳而绵长。
沈确想了想,他背过身来,坐在她床边的脚踏上,支着脑袋,闭上双眸。
***
洪亮的鸡鸣声响起,明亮的阳光从窗棂中穿透,照得卧房亮堂堂的。
江绾依缓缓睁开双眼,昨夜半睡半醒之际,一阵微凉的寒意袭来,她冷得蜷缩起身体,却只感觉榻沿微沉,一只温热粗糙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脖颈,而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缠在身上,呼吸越来越紧。
她努力挣脱开被衾,却发在倚在她床榻边沿沉沉睡去的沈确。
少年脸上没有做任何伪装,露出原本的模样,接连几日的连轴转使他眼眶下方乌青一片,可是依然阻挡不住他的好看。
暖洋洋的日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印出立体俊逸的轮廓,额前发丝细碎,乱糟糟的,少了几分平日的锋芒,他无知无觉的躺着,眉心微微蹙起,像是在睡梦也有什么东西困住了他一般。
一股热流划过江绾依心头,他就这般,守了她一夜。
江绾依探出手,轻轻抚在他的额间,想替他驱走阴霾。
沈确睫毛颤动,似是要醒过来,江绾依连忙将手撤回。
沈确睁开双目,松动松动肩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无意识晃动脑袋,想驱散浑身的酸痛,猝不及防对上江绾依灿如明月的双眸。
“你……你醒了。”
沈确慌忙站起身,磕磕巴巴道。
江绾依羞赧地点点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沈确干巴巴的笑着。
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又做贼心虚半一个抬头望望天,一个低头看看地。
“陈姑娘,陈姑娘。”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沈确一个闪身,躲到了旁侧的帷幔之后,江绾依深吸一口气,整理下自己。
吆喝了半天没声响,门外的大娘已经等得颇为不耐,前两天这小娘子如此乖顺,该不会现下想不开了吧。
她刚准备喊人来瞧瞧情况,便见江绾依气喘吁吁开了门,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菊花。
她丰满的身子一下挤进去,撞的江绾依一个趔趄没稳住,大娘弯腰扭胯,抹的鲜红的嘴巴一张一合:“哎呦,恭喜小娘子喽。”
江绾依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不解道:“何喜之有啊。”
大娘帕子一甩,挤眉弄眼道:“还是大当家会疼人,连夜给小娘子赶制了喜服,可是镶了九十九颗东珠呢。”
她拍拍手,十几个侍女鱼贯而入,每人手上呈着个满满当当的匣子,一一打开,有华丽的喜服,还要耀眼夺目敲多天工的珠宝。
大娘一把拉着江绾依的手,扯出喜服,在她身上比划:“你瞧瞧,这纱裙,比云朵还要软,再瞧瞧这质地,上好的蜀锦,饶是宫中的贵人也不慌多让,我们寨主当真是真心求去小娘子。”
大娘一边卖力夸赞,又怕江绾依旧情难忘,不由暗暗拉踩:“小娘子,你看看你之前那死鬼相好,瘦巴巴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哪有寨主英武勇猛,瞧瞧他为你花了多少心思。”
复而又凑到江绾依耳边小声道:“妹妹,听姐姐一句劝,还是年纪大的会疼人。”
“听说你们成亲一年还未曾有孕,可见他是个不中用的。”
江绾依的脸唰就红了。
躲在帷幔后的死鬼:?
***
在大娘的摆布下,江绾依仿若是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任由其摆布,要不就是衣服尺寸不合身,要再改紧尺寸,才能裹出纤纤细腰,要么就是珠钗太过单调,定要配上石榴红色,才能多子多福。
江绾依一边应付着大娘,一边频频望向帷幔方向,生怕沈确漏了馅。
直到日上三竿,江绾依累的头昏脑胀,将还在喋喋不休的大娘推了出去。
大娘离去时,还恋恋不舍地表示下午再继续。
江绾依摇摇酸掉的脖颈,反复的钗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可算是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她闭紧了门,提着长长的的裙摆,轻声喊道:“沈确,沈确?”
没人应声,江绾依有些失望,垂下眼眸,看来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背后突然传来一句清冷声响:“你叫我?”
江绾依倒吸一口冷气,捂住心口,猛然转身,瞪大眼睛望着他。
沈确连忙安慰她:“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
时间仓促,江绾依没有换掉身上的喜服,少女穿着大红色嫁衣,露出优美线条的脖颈,三千青丝高高束起,鬓间插着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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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束腰罗裙衬着腰身,更是显出显现细腰,娇小可人。
少女似乎被吓到了,眼眶洇出几滴珠泪,眼尾殷红,一双秋水含瞳更是波光粼粼,楚楚可怜。
沈确心中似乎有只怪兽在叫嚣,理智一寸寸淹没。
那个土匪头子,他连看江绾依一眼的资格都不配,居然还敢痴心妄想要娶她。
他似乎不受控制般抬起手,着魔一样轻轻抚上少女的眼眸,长年累月握剑粗糙的手指一下接一下擦拭着少女的眼尾。
“嘶——”江绾依吃痛轻呼,鸦青色睫羽轻颤。
沈确恍然间清醒,他迅速抽离,将手背在身后,上面还残留着少女温热的泪珠。
“沈确。”
江绾依心中始终放不下昨晚的背影,她的思绪一直在那个人的身上,没有发现沈确神色异常。
“嗯。”
沈确心不在焉,她的真脸好软。
江绾依一股脑将昨晚的遭遇说了出来,她仍心有余悸:“不若我们先行离开吧,我们先下山,找官府的人来,毕竟人多势众。”
沈确随着她的动作点头,她穿大红色的衣衫真是旖丽无双,他嫌弃的瞥了一眼那廉价的嫁衣,等回了京城,什么浮光锦、云罗缎,皇帝伯伯的私库里好像还有匹新进贡的软烟罗,全都给她做新衣。
哼,这大娘的眼光真差劲。
“沈确?”江绾依对着浮想联翩的沈确,狐疑道:“你怎么看?”
沈确下意识道:“好看,好看。”
江绾依:他在说些什么?
***
“所以你是说,那晚的人也在山寨里。”
沈确老老实实像个听话的孩子,坐在板凳上,双脚并拢,腰杆挺得笔直,如同正在接受训练的新兵。
“对。”江绾依忧心忡忡:“他定是早早便发现我们的行踪了。”
沈确冷笑道:“真是一群忠心的狗,此时走未免打草惊蛇,放心,我有办法。”
***
三天时间恍然飞过,翻云寨上下喜气洋洋一片,到处都装点着红绸锦缎,房檐廊脚挂满了大红色的绸花,红艳艳的华丽。
忠义堂前,一身大红色新郎官装扮的冯老大左右招呼着宾客,山寨的妇女老少都提着礼物来恭贺。
冯老大一脸喜气的坐在正中央,等着江绾依,冯克今日转了一身崭新的红段子小衫,扎着两只朝天鬏,活脱脱得像个善财童子。
他焦急地盯着大门外的方向,望眼欲穿:“娘亲怎么还不到。”
冯老大一脸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很快克儿就有娘亲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生活在一起。”
冯克振臂欢呼:“好耶,克儿有娘亲疼了,爹爹和娘亲再给克儿生个小妹妹。”
冯老大颌首,脑海中浮现和家欢乐的场面,娇妻稚子,人生欢乐莫不过如此。
“新娘子到。”
翻云寨的众人列队两侧,纷纷伸长了脖颈翘首以盼。
只见那天给江绾依送喜服的大娘,扶着新娘子,迈着小碎步,缓缓靠近忠义堂。
冯老大一脸喜色去握江绾依的手,却见新娘子微微侧身避开。
冯老大脸色当即阴沉下来,旁边的大娘赶紧找补到:“寨主有所不知,陈姑娘家中有习俗,拜堂前不可肌肤相亲,否则霉运加身,连我都不敢碰这娇娇的手呢。”
冯老大连连致歉:“是我唐突了,陈姑娘。”
新娘子一言不发,微微摇头,冯老大面色稍霁,带着新娘,缓步走进堂内。
大娘擦了把身额上的冷汗,瞧着这新娘子的背影,心中直犯嘀咕,今儿这新娘子,怎的腰身粗了这么多。
这山寨的伙食这么好?
11. 第11章
冯老大与新娘子缓缓走进聚义堂中。
山寨中的众人纷纷将目光放在两人身上,翻云寨的的喽啰们不停起哄,有胆子大者,更是高声吆喝:“大当家的,大喜的日子,定要不醉不归。”
很快他便被身边人呵斥了:“说什么呢,春宵一刻值千金,别耽误大哥的好事。”
冯老大哈哈大笑,他满腹柔情的瞥了一眼新娘,解释道:“陈姑……娘子不要在意,这几个皮猴,嘴上没个把门的。”
新娘羞涩点头,紧随他身后。
其中有人好奇地问道:“嫂夫人那个大哥,怎么没见他踪影。”
知道详情的人满脸不屑:“看在嫂夫人脸上,大哥对它客气几分,他也好意思来。”
卖妻求荣这种丑事,嫂夫人也是个可怜人,也就是碰到他们大哥了,否则日后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只是他们似乎也曾忘了,他们也曾打家劫舍抢过无数良家夫人,无数凄厉的惨叫都消弭在山上。
喜婆一脸喜气洋洋喊道:“一拜天地。”
却见冯老大身形未动,他大手一挥好不在意:“我自幼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能有今日此成就,全凭我赤手空拳打出来的,我从不信天命,这一步免了。”
喜婆回不过神来,这成亲都是这么个流程,她觑了一眼冯老大的脸色,小心翼翼试探:“那这二拜高堂也算了?”
冯老大点头。
喜婆看着想来习性不怒于色的冯拉大,视线一直往新娘子沈身上飘,她恍然大悟,这是急了。
她了然喊道:“夫妻对拜。”
冯老大弯腰,却见新娘子动也不动,一时间山寨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飘到新娘的身上,本来热火朝天的氛围顿时鸦雀无声,仿佛堕入冰窖一般。
冯老大直起身,死死盯着新娘,阴沉沉地问道:“陈姑娘这是何意。”
语气隐隐不快。
喜婆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里,这陈姑娘这两天一直安安稳稳的,现下这是闹什么,在这么多人面前下寨主的面子,她的心中不禁为她捏了把汗。
在满室寂静中,却见新娘子缓缓俯身,完成了对拜,冯老大的面色稍稍转晴。
喜婆急忙打圆场,她陪笑道:“我们新娘子这是第一次见像寨主这么勇猛威武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新娘微微点头,盖头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冯老大露出笑颜,喜婆趁机道:“送入洞房。”
聚义堂爆发出欢天喜地的呼和声,一浪接过一浪。
***
卧房内,新娘安安静静坐在榻上,红烛照耀下,用金丝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更是熠熠生辉。
烛火燃烧,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
端庄坐在床榻上的新娘,一把扯下蒙在脸上的盖头,却见沈确那张面若冠玉的脸庞。
他撕扯着脖领,呼呼穿着粗气,这喜服怎么绑的如此紧,天知道他这一路上不停吸气憋着肚子,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喜服当场炸了。
夫妻对拜的时候,实在不是他故意如此行事,是那紧锢的腰身差点没把沈确勒死。
沈确双手抱拳咯吱咯吱作响,双眼通红,管他冯老大还是马老二,就是天王老子来,他也要把它揍得跟花儿一般红。
不知道等了多久,红烛即将燃尽。
沈确翘着二郎腿,躺在床榻上,嘴里咯吱咯吱啃着苹果,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他连忙把果核一扔,扯过红盖头,继续安安稳稳当他的新娘。
冯老大推门而入,他脚步虚浮,满身酒气,不知被属下灌了多少,可还是保留着一丝清明的意识。
他踉跄着走到“新娘”前,只见她端端正正坐在榻中央,大大的喜床上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他抬脚往前迈了一步,床上的新娘子人不禁抖了一下,双手紧紧抓着绣裙,他越靠近,新娘抖动的越厉害。
出乎意料的,离新娘还有半寸距离,他转身一屁股坐在榻下,伸直两条长腿,粗犷的脸上却是怅然。
他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却像打开话匣子一般,絮絮叨叨与新娘说起了故事。
冯老大还不是老大的时候,他没有名字,大家都叫他冯毛,都说是贱名好养活。
或许真是托这个名字的福,他从未见过双亲,自小便沿街乞讨,却也算战战兢兢活大了,满身力气,就想去谋个生路。
冯毛先是给大户人家做家丁,每天没日没夜干活,到月末说好的五吊钱到头来却只有一吊,冯毛争辩,却被污蔑偷了东西,被打一顿赶了出去。
冯毛不服,他想去报官,可这户人家的庶女是知县的第三房小妾,他告到知州那,却被认为寻滋生事被关到大牢里,他才知道,县令是那知州的亲侄子。
他们官官相护,狼狈为奸,这个世道,根本没有冯毛的出头之地。
出狱后,他集结了一群人,占山为王,走上了打家劫舍的道路,成了如今人人尊敬的冯老大。
世道如此不公,那他就要给自己讨个公道。
冯老大醉眼朦胧的看着新娘,情真意切道:“那日克儿回来,就不停地跟我说见到了世上最温柔的女子,我还不信。”
他怀念起那天,只觉得惊艳。
女人对他来说如同枯骨,那大户人家的小姐,日日羞辱她,让他学狗爬,每次看到他跟狗一样伸出舌头,就会被哄的哈哈大笑。
当然最后冯老大最后也没放过她,他砍掉她的四肢,割掉她的舌头,把她丢在猪圈里,那日凄厉的叫声仿佛是世上最动听的乐章。
可是陈姑娘不同,她虽然面相普通,可是她俏生生站在哪里,那双温柔的眼睛,像是一汪春水,在脉脉诉说情话,像在沙漠上漂泊无依的旅客一下子找到心灵的归宿,陈老大一下就陷进去了。
更何况克儿还那么喜欢她,如果她留下,那他愿把世间最好的捧到她面前。
只是唯一的变数居然是陈姑娘居然嫁人了,这个陈,原来是她的夫姓,不过没关系,那个男人也只不过是个娘们唧唧的狗东西罢了。
冯老大微眯着眼,一想到日后人人都会称呼她冯氏,只觉得心满意足。
沈·娘们唧唧·狗东西·确:老子要把你牙打碎。
沈确的手将将碰到红盖头,准备给他来个大变活人,却见冯老大猛然起身,踉踉跄跄向桌边走去。
片刻,他便端来两杯合卺酒,递到沈确面前,肉麻地说:“娘子,喜婆说了,喝了合卺酒,你我日后定能长长久久。”
沈确:……
冯老大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对,还没掀盖头呢。”
沈确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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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握紧藏在被褥的匕首,后腰轻轻拱起,全身做好警备的姿势。
却只见冯老大吞吞吐吐道:“娘子,短短三日,你怎么壮实了不少。”
沈确:……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没能将胸中的闷气压下去,没完了是吧,揭个盖头,磨磨唧唧什么呢。
却见冯老大嘿嘿傻笑:“壮实点好,你看你跟在那个小白脸那瘦的,肯定是他抢你饭吃,没事,为夫以后会好好对你的。”
沈确愤怒,沈确炸毛,这么拉踩沈确忍不了了。
他再次握紧手中的匕首,传来嘭嘭嘭的敲门声,又急又快,仿佛不开门誓不罢休。
冯老大瞬间清醒了。
沈确又偃旗息鼓了。
不是,你们翻云寨,真的有毒吧。
冯老大脸色逐渐变得铁青,眼中闪现出令人望而生畏的怒气,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他不耐烦喊了一声:“滚。”
门外静默里一瞬,并未有人作答,不过须臾复而又响起雷雨般敲门声。
冯老大沉思片刻,将合卺酒递到沈确面前,满怀歉意:“娘子,你我先共饮此酒,委屈你了,等我片刻,必不会耽误你我二人洞房花烛。”
沈确想都不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快滚快滚。
冯老大看着陈姑娘如此主动,前几日他一直担心是不是求娶之事操之过急,怕吓坏陈姑娘,可他是个信奉将一切抓在手中之人,唯恐夜长梦多。
现下看来她也对自己极为满意,迫不及待等自己归来,他豪气地饮下杯中的酒,转身便去开门。
若是让沈确知道他内心的想法,恐怕他当即就要破口大骂这老铁树自作多情了。
红漆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一个人影很快挤进房门,冯老大脸色诧异,此人正是翻云寨的二当家王猛。
王猛此人,半路加入,但他武力颇高,浑身肌肉隆起,臂膀宽阔,此人刚愎自用,只看重眼前利益,多次与冯老大的决策背道而行,这两年更是野心勃勃,妄想对他取而代之,两人在山寨关系十分微妙。
是以,冯老大眼中满是警备。
王猛看着冯老大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笑。
金丝红盖头底下,沈确竖起耳朵,听到门口传来悉悉簌簌的谈话声,只听见只言片语簌簌传来。
不到一刻钟,激烈的打斗声响越来越高,沈确提起繁复裙摆,悄悄躲在门框的水晶帘后,观察外面的动静。
却见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冯老大,此刻鲜血像泉水般涌出来,衬得大红色喜服更为夺目,他凭着一股韧劲,艰难地向沈确方向爬行,身后拖出一条长长地血路。
沈确大吃一惊,他匆匆跨到冯老大身边,只见他胸口处有把利刃,插入胸口三尺有余,不知道他是凭借怎样的毅力爬了过来。
冯老大的意识已经涣散,眼前血肉模糊一片,他看到一袭热烈的红衣朝自己奔来,蹲在他身边。
他断断续续地说:“娘子,我今生从未如此欢喜过。”
他的手脚开始泛冷,明明血是热的,为什么只觉得骨髓深处阴森森地,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求你,求你以后好好对克儿。”
此话过后,再无声响。
沈确探了探他的鼻息,面无表情地合上他的双目。
他死了。
12. 第12章
正厅内,王猛龇牙咧嘴,捂着腹部的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呸。”他朝地上吐了口血水。
没想到冯老大这个莽夫,还真有两把刷子,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王猛可是在酒中放了十足的药量,还特意吩咐喜婆一定要要告诉冯老大合卺酒的意义。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这几天,这冯毛的眼珠子都快黏那小妞身上去了。
只是没想到,中了药的冯老大,赤手空拳也能伤他至此,是他小觑了。
王猛痛得眼冒金星,没关系,拳头再硬,也没尖刀快。
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王猛费劲睁眼辨别一番,露出笑容:“别说,你那药还挺好使的。”
卢永也不回话,黑眼沉沉盯着他似乎在思量些什么。
王猛有些不耐烦,他马上就是翻云寨的寨主了,这人怎么一点眼力劲也没有,他呵斥道:“冯老大死了,那对男女归你了,过来扶我一把,快去喊大夫。”
卢永只身未动。
王猛大声道:“你耳朵是……”
话音还未落,一股冰凉的感觉横亘进他的胸口,他呆呆地望了过去,却见一把雪白锋利的尖刀直愣愣刺进他的胸膛。
连日对他点头哈腰,被他嘲笑也笑嘻嘻的卢永,脸上尽是冷漠:“你知道的太多了。”
“锵。”
见到拔出,王猛犹如一滩烂泥一般倒在地上,卢永视若无睹,他环顾四周,看到一股血迹直通内室,他抬脚跟了上去。
与外厅的古朴简单不同,内厅显然是是花了心思布置的。
博古架上琳琅满目的瓷器,白玉翡翠百鸟朝凤的檀木风屏,清一色黄梨木家具清秀典雅,一看便是掏空心思为女子布置。
可惜,暴殄天物,这座卧房的主人趴在地上早已断气,尸体都已冰凉。
卢永扫了一眼,却似发现什么景象似的,一把拽开水晶帘,却见新娘子正端端正正坐在榻上。
卢永每走一步,新娘的抖动便厉害一分。
卢永吹了声口哨,嗤笑道:“堂堂金陵江家的小姐,却也沦落至此,真是可怜人。”
他弯下腰来,声音越来越轻,带着蛊惑道:“只要你乖乖听话,告诉我沈确在那,我就一定放你条生路,好不好。”
他缓缓揭开新娘的盖头,却见一只清贵俊秀的脸,凤眸中尽是冷意,目光犀利犹如天上鹰隼,极具攻击性。
卢永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沈确一个飞身,抬腿踢中他的胸膛,卢永捂着心口在地上滚了几圈。
“好你奶奶个腿,你也配同她说话。”
沈确无数次庆幸幸亏假扮新娘的是她,冯老大这种贼寇也好,卢永这种宵小也罢,他不容许一句污言秽语传到江绾依的耳朵里。
她就应该如同天上的明月,皎皎月华,不可亵渎,连他都小心翼翼哄着她,这群竖子也敢。
他握住匕首,连连刺去,刀刀直逼要害,卢永很快遍体鳞伤。
沈确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卢永看似不敌,但实则处处躲避,他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很快沈确变发现不对,他发现自己的内力逐渐从身体中抽离,很快小腹变空空如也。
不好,沈确一惊。
算算时间,卢永摸了把嘴角的血,无不得益道:“不愧是少将军,饮下芙蓉醉,居然还能坚持那么久。”
沈确双目沉沉。
卢永只觉得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瞧着沈确对这江家姑娘不一般,本想先从江绾依入手,再逐一击破。
没想到,上天助他,误打误撞居然来人是沈确。
卢永劝道:“少将军还真是心疼这江姑娘,你把东西交给我,我保证不为难江姑娘。”
沈确冷硬道:“想都别想。”
卢永拧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乖乖把东西给我,我给你留个全尸,成全您和太子殿下兄弟之情。”
提起太子,沈确眼中尽是愠色,里面熊熊烈火在燃烧:“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挥着道,上千扑去,卢永也不再闪躲,两人打得难分难舍。
十几爪过,卢永转转发麻的手腕,心中暗惊。
提起沈确,在京中算是赫赫有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既是镇国将军唯一的儿子,又颇受皇帝的重视,人人也都奉承他一句少将军。
沈确年岁不大,卢永只觉得他能有几分真本事,不过是些花拳秀腿,阿谀奉承巴了。
今日真正与他交手,卢永才发现自己终归是轻敌了。
面前的少年哪怕内力耗尽,也如同一只凶猛的狮子,露出尖锐的獠牙,时刻都要粉碎猎物,如此血性让卢永不寒而栗。
可是他脑海中想起主人临走前阴测测地叮嘱,还有那数不尽折磨人的酷刑。
卢永心中顿生狠戾,不成功,便成仁。
两人很快厮打在一起,此时只能单纯靠力气相搏,你一拳我一腿,用生命在厮杀。
无人注意的地方,一只红色圆滚滚的团子溜了进来。
冯克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想偷偷来看一眼爹爹和娘亲,可他熟门熟路避开侍女护卫,来到熟悉的屋子,只有满目疮痍。
他呆呆地看着冯老大躺在地上,怎么叫他也不肯应声,这与从前冯克与他躲猫猫不同,冯老大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冯克放声大哭,凄厉的哭声很快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沈确已经杀红了眼,卢永逐渐落了下风,看到冯克那一瞬,卢永脑中百转千回。
他趁势翻滚,抓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冯克,尖刀队对准他的头顶,无声地望着沈确。
沈确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可看着吓得不停踢腿的冯克,他最终还是后退几步。
卢永哈哈大笑,狠戾地威胁道:“沈确,识相点的,你便自废一臂。”
刀尖划破孩童稚嫩的皮肤,鲜血很快汨汨往下流,卢永双目沉沉,瞧着沈确还没什么动静,刀尖不由得深了几分。
“沈确,你当真要见死不救吗?”
沈确一颗心在滚烫的油板上繁复煎熬,冯克的脸色青紫,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沈确拔出匕首,对准自己的右臂。
卢永不由得哈哈大小。
突然间,一抹明黄色身影掠过,沈确的眼睛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她怎么来了。
江绾依看着呆滞的沈确,心中不由焦急,生怕她露馅,少年吃惊地微微张嘴,江绾依连忙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冯克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挣扎的动作也缓缓停了下来。
沈确明白不能再拖了,他冷笑一声,怜悯地望着得意的卢永:“你当真以为你能活着回去吗?”
卢永的笑容呆滞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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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狐疑道:“你别妄想挑拨离间。”
沈确道:“谁不知道雪琼殿的那位心狠手辣,你办砸了差事,你以为你有命活。”
“不可能。”卢永顿时发狂,双目赤红,顿时癫狂道:“她说过等事成之后,必为我引荐入朝为官。”
似乎心中坚守的信念被动摇,卢永放松警惕,手臂也随着他张狂的动作四散飞舞。
忽然一股力量撞到了他,江绾依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她一把将冯克从卢永手中抢过,死死抱在怀里,猛然间对上了双疯狂的眼睛。
又是这个女人,在松烟镇的时候便被她这副柔柔弱弱的模样骗倒了,功败垂成之际,卢永管不了许多。
沈确不是在意她吗,卢永高举手中尖刀,那便一同与他陪葬吧。
江绾依将冯克搂在怀中,惊恐地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碰”的一声,是巨物倒地的声音。
江绾依试探地睁开眼睛,便见一只飞弩贯穿了他的胸口,临死前还不甘心地瞪圆了双目。
呼,江绾依的一颗心总算落尽肚子里。
沈确快步走来,江绾依露出一个节劫后余生的笑容,她看了一眼怀中虽然晕死过去,但呼吸无恙的冯克,庆幸道:“孩子没事。”
沈确冷眼睨着她,清冷俊逸的面容此刻盛满了滔天怒火,愤怒、惊恐的情绪如洪水决堤般涌到他的心口,望着面前还在同他插科打诨的少女,沈确再也控制不住他的怒气。
他一把抓住江绾依纤细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的胸前,怒吼道:“谁让你来的,为什么不好好躲起来。”
江绾依呆呆道:“我担心你,况且孩子也……”
“什么孩子,能比你重要!”沈确脱口而出。
江绾依愣住了。
少年可谓是气急,他喘着粗气,身上早已惊出一身冷汗,天知道当他看到江绾依出现在这一刻时有多么害怕。
向来运筹帷幄自信张扬的沈小将军,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恐惧,他向来对自己的箭术颇为自己,可他想都不敢想,若是刚刚时机不对,若是箭弩偏离哪怕几分,那江绾依会怎样。
他不敢赌。
沈确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感情,他一把将江绾依抱在怀里,健硕的臂膀紧紧搂着她的腰肢,不留一丝缝隙。
江绾依与他的一幕幕都浮现在脑海中,第一次相见明亮眼眸的的少女,与他在林间大雨中狂奔的少女,同他生死与共的少女,和他共赏春日明媚的少女。
沈确心中有个声音,一遍遍笃定说着就是她就是她,京城之中百花争妍,可唯独不如金陵一支春。
少年的拥抱来得又急又猛,江绾依怀中还抱着冯克,便以一个滑稽的姿势落入沈确的怀中。
她的脑袋被压在沈确的胸膛上,强劲有力的心跳一下接一下,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抵在她的额头上,鼻尖萦绕着少年刻在骨子里清爽泠冽的松木香,这个怀抱很紧很紧,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嵌进身体一般,无端让人安心。
刚刚十万火急,江绾依想都未想,身体便做出了反应,现下回过神来,后背也不由惊起一身冷汗。
江绾依悄悄看了一眼沈确,少年下巴紧绷,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惊吓出走出来。
其实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干如此大胆。
正是因为有他在。
13. 第13章
山下,郑婆婆的小屋内。
冯克睁着一双亮嘟嘟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像天仙一般的姐姐,江绾依的目光回落到他身伤时,冯克羞涩地吧脸埋在枕头中。
沈确:……
不是,你小子,脸红什么呢?
卢永已死,这群人现在群龙无首,江绾依同沈确便不再穿伪装打扮,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空旷的小屋一下子来了两个如珠似玉的贵人,狭窄的小屋更显逼仄,郑婆左右难安,生怕怠慢了他们。
在沈确的带路下,官府出兵迅速,很快便找到了翻云寨所在,将剩下四散鸟兽的人群一往打尽。
郑婆眼角含泪,激动道:“那日后,是不是再无人可以欺辱我们了。”
沈确言之凿凿的保证。
郑婆忍不住抹眼泪,家里值钱的东西早被抢干净了,若不是还留着对老头子的惦念,郑婆也怒回一人孤苦无依长久居住在这里。
只是,沈确瞧了瞧正跟江绾依玩的起劲的冯克,犹豫半响,还是如实托盘而出:“他是寨主的儿子,寨主横死,他又在惊恐之下忘掉了一切。”
冯克笑嘻嘻的声音传来,是孩童最为天真无邪的笑。
郑婆叹了口气,悠悠到:“稚子无辜,你放心,以后这孩子,有我一口饭吃,就决计不会饿着他。”
临别时,冯克,不,是政客,缩在江绾依怀中撒娇道:“姐姐,你放心,长大后我一定去娶你。”
弄得江绾依哭笑不得,摸了摸他的脑袋,与郑婆辞行,远远回头望去,还能见到郑克甩着小手与他们道别。
“怎么,不舍得了?”沈确觉得江绾依有些忧伤。
江绾依摇头:“没有,只觉得他有些可怜。”
见到沈确面色有些不对,江绾依连忙道:“冯老大可怜并不是你的错,你锄奸杀恶,百姓们都会感激你的,你看郑婆高兴地都落泪了。”
江绾依看着碧蓝澄澈的天空,有些怅然:“百姓们太苦了,我自幼长在在金陵,家中月例少说都有百两,生平第一次知道,居然有人的月钱只有区区五吊钱。”
江绾依坐在马车中,摇摇晃晃,眼神中透出些许迷茫,她从前执拗的认为是苏婉清折断了她的羽翼,将她禁锢在家中,阻挡她去外面的天地。
可是,当她真得他处那四四方方的闺阁,她却不知道从何下脚。
出了江家那道金碧辉煌的大门,她能做什么呢,她不知道。
江绾依猛然发现她被保护的太好了,她看着自己的手掌,白皙纤细,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可是,她的力量是什么呢?
沈确发觉江绾依的神色不对,他以为是她放不下冯克,小心翼翼道:“日后,我陪你再来看他。”
沈确不着痕迹在我陪你上加重了字音,看江绾依没又反对,不由得心中暗喜。
一辆马车,两个人,渐渐走远。
这一路上,江绾依看到了许多没有见到的景色。
她与沈确熬了半宿,只为了看初升的日光,当亮堂堂的太阳自地平线冒出是,周围山川都金灿灿一片,江绾依第一次见如此壮观的场面。
江绾依与沈确偷偷摘了路边人家普普通通的杏,不是有名的敦煌杏、贵妃杏,只是普普通通的杏子,酸的两人龇牙咧嘴,朝着对方捧腹大笑,最后在主人门前埋了一两钱。
江绾依在沈确的搀扶下,第一次自己捕鱼,拿着磨得尖尖的树枝,悄悄靠近鱼儿,忙得满头大汗,直到黄昏才捉到一只鱼,当然都进了两个人的肚子。
日升日落,月阴月圆,两人离进程越来越近。
沈确心中忐忑,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离京城越近,江绾依越发沉默。
沈确不动声色打量了坐在他身旁的江绾依,她已不像刚开始那般规规矩矩坐在车厢内,现下的她,拖着塞,手里拿着赶马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绾依。” 沈确字斟句酌问道:“你以否想找什么样的夫婿?”
他清清嗓音,不自觉挺直了胸膛。
“夫婿?”
江绾依提到着两个字,恬静淡然的脸色迅速灰白下去,眼中带了些迷茫。
沈确:糟糕,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江绾依有些恹恹道:“我想要什么样的夫婿有用吗,婚姻大事不是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然不是!”沈确想都不想当即否定。
江绾依目露诧异。
少年双眸犹如烈火,昂然端坐,玄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如琼枝玉树一般,终身扬着琉璃般光彩。
他一字一顿道:“我要娶得人,自当是我真心所爱,是我要与她共渡一生,她才是我今后要执手共渡风雨之人,岂能以一句父母之命就可儿戏。”
他目光灼灼盯着江绾依,情真意切道:“只要我喜欢,她在我眼中就是世界上最好不过的姑娘。”
少年的眼底藏着细碎闪亮的星光,仿佛整个银河在荡漾。
江绾依不知不觉溺了进去,她心中早如海啸般涌起滔天巨浪,她自语道:“是这般吗?”
沈确直点头,一颗心如同波涛上的小船起伏不定,马上就到城门了,他说还是不说。
沈确忍不住唾弃自己,平生从未怕过什么,怎么现在瞻前顾后,吞吞吐吐。
“绾依。”沈确深吸一口气,握紧双拳,表情肃穆。
江绾依双眸水粼粼的看着他。
“我。”
京城城墙外,只见一身黑色劲装,腰背挺直,胯间别剑的人,焦急地在城门口走来走去,时不时伸长脖子向外张望着。
此人正是与镇国将军府沈家的家生子,也是与沈确一同练剑习武长大的替身护卫余白。
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少爷曾说过,有要事要去永州一趟,十日必回,算算时间,这都十五日了。
老爷和夫人以及觉得不对劲了,三天两头的过来询问。
余白不是找借口少爷去西山狩猎,就是有要事与太子商议,这才生生拖了一段时间。
今早夫人下了最后通牒,务必要今天见到少爷的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急得余白三天两天就在城门口张望,连守城门换班的三堆卫兵他都混了个脸熟。
余白急得嘟嘟囔囔:“少爷啊,你可到底在哪啊,你再不回来,我这屁股可得开花了。”
想起夫人那沉甸甸的狼牙棍,余白不禁打了个寒颤。
许是上天怜惜他,余白仿佛看到了一个与自家少爷身形相仿的男子,他眯着眼,人影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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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余白激动的右手握拳与左手击掌。
上天保佑,少爷可算是回来了。
不对,余白猛然发现少爷的身边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余白一下子不确定了,少爷对女人最是避之不及了,这是他家少爷吗。
沈确深清清嗓音,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将腰杆挺直,将将冒出一个字音之时。
“少爷!”
一道力拔山兮、气沉丹田,亮如洪钟的声音打断了他刚开始的表演。
沈确:……
他恼怒的回头,是谁,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打断他!
余白上气不接下气跑到沈确面前,他揉揉眼睛,再三确认,没错,是少爷,是活得少爷。
他无比庆幸,不用挨夫人的板子了。
余白简直喜极而泣:“少爷,可算等到你回来了,赶快回家吧,夫人从今早就一直坐在房门前等你。”
沈确大惊,想起自己娘那风风火火的脾气,下意识摸想自己的屁股。
他一把扯住余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等了多久了。”
余白不敢隐瞒:“从清早辰时,便提着虎头锏在等少爷你。”
沈确抬头,热辣的太阳直挺挺高悬头上,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江绾依在一旁听着,心下有些吃惊,没想道沈确的母亲竟然是这般厉害的人物,转念一想,确实也只有这种人才能镇住沈确。
想起还在身边的将玩意,只见她好奇地目光在他与余白的身上流转,察觉到他的视线,江绾依抿唇一笑:“你若家中有事,就快些离去吧,左右到了京城,我不会出事的。”
沈确踌躇片刻,加上余白在旁连连催促,心下最终做出决定。
他掏出一直贴身藏在胸口的玉佩,碧玉通透的玉佩在阳光下发出晶莹剔透的光泽。
沈确递给江绾依,郑重道:“这个给你,以此作为信物。”
江绾依识得此物,那日在山洞中,他说这是他的传家之宝,极为重视,可是他居然。
在一旁的余白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可是沈家的传家玉佩,因沈确年少生了场大病,说此物能驱邪,故而日日贴身不离。
他死死盯着沈确身旁的这位姑娘,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相貌昳丽,明艳不可方物。
饶是如此,余白心中还是涌起涛天巨浪,这这才数十日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少爷居然主动送姑娘玉佩。
江绾依鸦青色羽睫,像两把小刷子,不停地颤动。
片刻,她抬头,露出得体的微笑:“此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沈确眼波里转,他不管不顾地直接将玉佩塞到了江绾依手中。
沈确将江绾依的小手握在掌中,郑重道:“我家就住在杏花别巷,需要帮忙就来找我,此为信物。”
玉佩冰凉的质感如同清泉般沁人心脾,令江绾依瞬间清醒。
“我。”她红唇微张。
“不许拒绝。”这是少年第一次对她如此强硬。
余白牵来骏马,沈确脚踩马镫,干净利索地爬上马背,一身玄衣在日光的映衬下更显身材修长,少年马尾高束,端坐在搞头大马之上。
沈确牢牢将视线锁在江绾依身上,目光郑重。
“你一定要来找我。”
14. 第14章
少年扬鞭策马,俊逸的身影快渐行渐远,成为一个黑点,直到消失不见。
江绾依低头,洁白温润的玉佩安安静静躺在她的手心,提醒她这一切不是梦。
余白回首,少女还依然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余白暗自肺腑:他怎么觉得,少爷这是落荒而逃了呢。
***
江绾依没有再乘坐马车,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城门内,这是她第一次来北方,她想亲眼见识一番。
金陵处处小巧流水,柳嫩花红,如温婉的少女,处处含情,而盛京与金陵迥然不同。
一入城门,大气磅礴的感觉铺面而来,鳞次栉比的房屋井然有序,四通八大的街道宽阔畅平,江绾依好奇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人潮如织,有高声吆喝的跑堂小二,有扎着朝天辫,成群结队欢快跑来跑去的稚子幼童,有乐呵呵卖包子的大叔,热腾腾的包子新鲜出炉,白色的蒸汽滚滚而上,等待良久的人一窝蜂涌上来。
惟妙惟肖的面人、活灵活现的剪纸、飘香的美食、鲜艳的丝绸、琳琅满目的工艺品,真是热闹非凡。
江绾依好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流连忘返。
***
杏花别巷。
与人群熙攘的街道不同,杏花别巷静谧悠长、绿柳荫荫的街巷。这里的楼阁建筑布局规整、楼阁交错,既有辉煌富贵的风范,也不失民间清致素雅的风韵。
沈确翻身下马,将马鞭甩给紧随其后的余白,推开坐落在此的镇国将军府的大门。
他脚步匆匆,穿过正门,绕过游廊,直奔内院正厅而去。
作为立下赫赫战功,令边境敌人闻风丧胆的镇国大将军,皇帝嘉奖其功劳,特别赐下宅邸,还亲笔为其题字。
将军府邸极大,布局规整,端方有序,处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珍花异草,曲水流觞蜿蜒,精致又不失磅礴。
而沈确步履急促,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美景,他穿过一道道拱门,快到内院时,看到了一妇人手持一柄瓦面金锏,端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
沈确脚下一软。
妇人仿佛有什么心灵感应般,鹰隼般的视线牢牢锁在沈确身上,双目湛湛有神,眉宇间不失英挺,此人正是沈确的母亲萧雪亭。
她浑圆的美目一瞪,她举起金锏,对着阔别数十日不见的儿子发出了最思念的问候:“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还知道回来。”
“嗷,娘你轻一点。”
惊起树上一堆喜鹊。
事必,萧雪亭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觑了一眼在老实站在旁边的儿子问道:“说吧,到底跑哪去了。”
沈确捂着身后,一脸怨念:“娘,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啊。”
萧雪亭淡淡道:“你要不是我亲儿子,我非得把你打死不可。”
沈确老老实实解释道:“这次离京,是太子所托,现在东宫人多眼杂,他不好出手,便托我走了永州一趟。”
说起来,沈确只觉心中愤愤不平:“哼,卖官鬻爵盛行,贪官污吏猖獗,我说二皇子这源源不断的银钱是哪来的呢。”
萧雪亭端茶的手一滞,心里无端叹口气,太子自幼便由大儒教导,四书五经,芝兰玉树,是众人心目中当之无愧的继承者。
可是皇帝年岁越大,越发偏宠雪琼殿那位兰贵妃,更是隐隐有压倒皇后之势,连兰贵妃所出的四皇子也水涨船高,这两年的心思愈发活络,朝堂时局动荡不明。
“那你也不该一声不吭的便离开京城,此事凶险,你怎能不与家中商量。”萧雪亭曼联不赞同。
沈确眯着眼,在假山身后,有一暗青色身影来回摇晃,他装作无意道:“我临行前对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告诉您一声他居然没告诉您?”
沈确火上浇油,对着假山方向高声喊道:“你说是吧,父亲。”
暗青色身影当场呆滞。
萧雪亭敏锐地回首,两步三跨地揪着镇国将军沈修竹的耳朵将他拖出来,她火冒三丈:“合着你们父子两个人居然一起来欺瞒我。”
沈修竹眉毛浓密而略带弯曲,犹如两把锋利的宝剑,面部线条刚毅而有力,双眼犹如狼瞳,经历过无数血腥而惨烈的战场。
而此时,他陪着笑,对着萧雪亭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哄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我也是怕你忧思过甚,还是身体要紧。”
沈修竹眼神迸发出浓浓斥责:你这个逆子!
沈确装作没看见,抬头望望天:老爹,自身难保你就辛苦一下吧。
萧雪亭端坐在石凳上,沈修竹谄媚的给她捏着肩膀,问道:“这一行可还算顺利。”
沈确点头。
永州一事,二皇子底下的人买卖官位证据确凿,事情查的意外的顺利。
而且,还有意外之喜,沈确脑海中浮现出江绾依的样貌,唇角不由自主挂上一抹微笑。
萧雪亭与沈修竹面面相觑,看他们的儿子傻了吧唧的自己在哪嘿嘿的笑。
萧雪亭:……
她疑惑地掂了掂手中的金锏,该不会被她打傻了吧。
***
江绾依一路上沿着好心人的指示,终于找到了皓月小筑。
虽说是赌气离家,临行前江云深还是悄悄将江绾依叫道一旁,仔细叮嘱半天,其中就提到到了京城先到此歇脚。
江云深乃是一介商人,外出行商,免不了天南海北的到处跑,更何况盛京乃大周朝国都,乃是北方最为繁华之地,为了方便,江云深特地在此购买了宅子,以供居住,现下倒是方便了江绾依。
皓月小筑环境清幽,周围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风景幽深秀丽,更有碧水潆洄并流。
江绾依拍拍大门,不知道一菩大师是否能顺利找到桐月他们传话。
红木的大门缓缓打开,迎面而来的竟是桐月。
“小姐!”
桐月抱着江绾依又哭又笑,感恩上天保佑,她与李叔到了京城,日日左盼右盼等待小姐归来,生怕小姐出了什么事,现下整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能放下来了。
江绾依摸摸桐月圆滚滚的脑袋,安慰道:“好啦好啦,我没事。”
桐月眼眶通红:“小姐,我以后绝对不会离开你半步,打死我也不走。”
“好好好。”江绾依笑着答应。
桐月看着自家言笑晏晏的小姐,无端想起倾盆大雨那个夜晚,那个眼神明亮极为好看的少年,抱着小姐飞身一跃,便从窗口消失了。
她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小姐,李叔打听到钟公子的消息了。”
江绾依的笑随着微风恍然间消散了。
***
城东牢狱。
江绾依与桐月手牵手,紧紧依偎在一起,亦步亦趋跟在狱卒的后面。
半刻钟前。
在江绾依示意下,桐月将一沓银票塞在牢头手中,江绾依福福身,恳切道:“还劳烦大哥行个方便。”
牢头往手心吐了口水,点点银票的数额,顿时笑开了花,他的视线从上到下扫遍了江绾依,目光透露着轻浮道:“当然没问题。”
他挥挥手,示意有人带路,黏腻腻嘱咐道:“小娘子,可千万别跟丢了。”
江绾依紧闭着眼,藏好眼中带着的深深的反感和不悦。
牢狱内终日不见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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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仿佛是腐烂的肉类,让人感到恶心。
江绾依紧紧捂住嘴巴,勉力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恶心感,可那味道驱散不去,一股股脑涌到喉头,使她几乎要窒息。
她的视线扫去,牢中的犯人死气沉沉,看到有人进俩,像是三天三夜没吃过东西的恶狼,视线死死粘在江绾依身上,那眼神仿佛要把她吃了一般。
“到了。”
“吧嗒”清脆的声音传来,狱卒甩着钥匙,打开了狱门,粗声喊:“哟,公子哥,别悲伤春秋了,有小娘子来看你了。”
江绾依提着裙角,蹑着脚走了进去。
牢中环境极差,只有几把干草铺在地上,就是简易的床榻,黑咕隆咚的环境,隐隐传来一股腥臭味。
江绾依眯着眼睛,环顾牢内四周,却见边角蜷缩着一道黑色的身影,此人正是江云深给她订下的未婚夫钟望秋。
短短数月未见,钟望秋简直大变模样。
钟家虽然落魄,可是钟望秋永远是挺直着腰杆,唯恐他人看他不起。
许是钟父讲殷切期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引得他颇具争强好胜之心,做事样样都拔尖,不甘居于下风,偏生他眉目如画,文质彬彬,加上饱读诗书,在金陵也算小有名气。
可是现在,牢中的这个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目光呆滞,身上脸上都带着伤痕,许是没得到及时救治,伤口已经化脓,散发着恶臭。
江绾依小心翼翼道:“钟公子?”
钟望秋不知被关在这多久了,漆黑一片的地牢,他便一日复一日的蜷缩在这个角落。
临别前踌躇满志,可现下却落到这般田地。
钟望秋吃力的睁开眼睛,一道温柔甜美的声音传来,难道是幻听了?
他好半天意识才归位,揉揉眼睛,朦胧目光下发现眼前的女子竟然是江绾依,她怎么会在京城。
钟望秋心中一喜,是来救他的吗,再在这呆下去,他怕是要疯了,牢狱中最不缺的就是蟑螂老鼠,每日如自己家般登堂入室,水是冷的,饭也是馊的,咽一口喉咙都生疼。
虽然钟家落魄,可是江云深一直高看他一眼,也在暗中相扶持,是以他的日子也不算难过。
可是猛然间,一股难堪涌上心头。
钟望秋又想到,难道她是来看她笑话的,不行,不能让江绾依看到他现下这幅模样,他的尊严与骄傲绝不容许自己接受江绾依的施舍。
他硬邦邦道:“你认错人了。”
江绾依还未开口,狱卒冷嘲热讽道:“还端着你少爷架子呢,也不知第一天便被打的求爷爷告奶奶的人是谁。”
钟望秋身体一僵。
江绾依轻声道:“钟公子,我给你带了些衣裳和吃食,你先用着,我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她一抬手,桐月小跑到钟望秋身边,放下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江绾依又将一沓银票塞给狱卒,恳切道:“还麻烦大哥找个大夫来给他瞧瞧,他这伤不能再拖了。”
狱卒笑道:“好说好说,你可比这个穷小子懂事多了。”
不知道哪句话刺中了钟望秋,本就虚弱的他,突然爆发出巨大力量。
他一脚把包袱踹开,怒吼道:“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老老实实呆在家中,整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居然还来这种地方,还要不要脸面,简直就是水性杨花。”
包裹打了个滚,干净的衣衫、包裹的整整齐齐的糕点散落一地。
泪水盈满江绾依的眼眶,黑咕隆咚的牢中闪出莹莹晶光。
小沈: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她怎么还没找我。
15. 第15章
江家盘踞金陵首富的名号已经数十载,作为江家的掌上明珠,江绾依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从未受到如此屈辱。
她简直难以置信,如此污言秽语,居然来自长辈日日夸赞的号称明月清风的人嘴中说出。
桐月最先反应过来,愤愤为自家小姐鸣不平:“钟望秋,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自从听到你出事,我们家小姐日夜寝食难安。”
她心疼地看了一眼面色白的如同一张纸的江绾依,指着钟望秋破口大骂:“千里迢迢的路程,就为救你这个狗东西,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破落户出来的,配得上我家小姐吗?”
钟望秋嘴唇抖了抖,嘟囔着说不出话来。
刚刚话一出口,他即刻就后悔了,可是处于颜面,他还是硬撑着不肯服软。
狱卒却毫不客气,狠狠一脚踹在了钟望秋心口,他粗鲁地揪着钟望秋的衣领,在他耳边低声厉色道:“合着还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别坏了老子的好事。”
狱卒摩挲着手中的银票,笑道:“小娘子别跟他计较,这小子面皮薄,所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多来看他几次就好了。”
江绾依心情全无,红着眼尾,拉着桐月迅速离开了。
马车慢慢驶过大街小巷,江绾依慵懒地倚着窗边,欣赏着窗外流淌的风景。
“欺人太甚。”桐月愤愤不平,她怒道,“小姐,我们告诉老爷吧,他定会为你做主。”
苍翠欲滴的树木从江绾依面前滑过,她的眼神空空,心中充满着酸涩,桐月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着。
江绾依的思绪随着啾啾鸟鸣被拉的很远。
科举在即,钟望秋即刻要启程去往盛京,临别前,作为未婚妻,江绾依去送他最后一程。
彼时,江绾依鼓足勇气,面对一袭白衣,器宇不凡的钟望秋,还是一副羞涩的女儿家心态,纵使不相了解,可是这是父亲为她订下的亲事。
她红着脸,嘱咐钟望秋,为他科举准备了上好的宣笔和端砚聊表心意,还给他带了足够的盘缠,若是不够,可去京城江家的铺子预支银两,以此好好准备科举。
谁料钟望秋听完了她的一席话,当即变了脸色,冷笑了一声,对她不假辞色:“江小姐,我钟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可也绝不会受嗟来之食,你大可不必如此侮辱我。”
说罢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江绾依如当头泼了一桶冷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仿佛成了笑话。
江天深知晓后,却赞叹他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
苏婉清知道后,更是狠狠斥责江绾依,岂能怎能嫌贫爱富,说出去平白让人笑话。
江绾依在闺房中哭了好久,她不明白,她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实意,为何所有人都说她错了。
***
深夜,明月高悬,皎皎月华高悬天边,世间万物都陇上一层薄薄的面纱。
将军府。
旷阔的院落内,沈确手中执剑,少年练剑,身姿矫健如龙,每一招一式都透露出无尽的锐气。
他面色冷峻,挥出的每一招式,都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少爷,你这都练了整整一个时辰了,歇歇吧。”
余白在一旁看的心悸,沈确这不要命的练法,身体怎么能吃得消。
他暗戳戳想到,距与那位江姑娘分别已经三天了。
在这期间,沈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每个时辰沈确都要询问门房一趟有没有人来。
每次看到守门小厮尴尬的摇头,沈确的的目光一日比一日暗淡。
从开始的翘首以盼,到现在的心如死灰。
余白暗自肺腑,不会吧不会吧,少爷都把家传玉佩给出去了,结果人家姑娘居然对他无意。
那位江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同一片月光下,听月小筑中。
深夜中的花园静谧而秀美,绿树成荫,春日鲜花争艳,散发出淡淡的芬芳气息。
江绾依一个人坐在亭中,静静地看着高悬的明月,月色如水,清辉如银。
她小心的抚着手中的玉佩,动作轻柔。
少年临别前那句一定要去找她,盘旋在她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杏花别巷,她问李叔,在京数日,可曾知道这处居所。
李叔约莫回忆道,每次路过此处,都有重兵把守,更有护卫日日巡逻,必是王公贵族的居住之所。
是了,能养出沈确这般恣意潇洒的性子,想必他也不会来自普通人家。
过去的十几日仿佛是江绾依做得一场梦。
深夜客栈中两人遥遥相望。
倾盆大雨中恣意狂奔。
山洞中面红耳赤的治伤。
他为她摘了漫山遍野五颜六色的花。
翻云寨中他看到了她火红的嫁衣。
一幅幅,一幕幕画面飞快地在江绾依面前穿梭,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每次与沈确在一起,她的唇角总是带着浅浅的笑。
可是,盛京到了,那个规规矩矩的江绾依又回来了,她是江家的女儿,不能违背父亲的诺言,也不能让母亲蒙羞。
江绾依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晶莹剔透,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取出紫檀木匣子,将玉佩妥帖地放好,压在柜中的最下面。
江绾依紧闭眼睛,她从未做过如此美的梦,可现在,梦该醒了。
***
接下来的时日,江绾依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救出钟望秋上。
根据大周朝律法,无犯命案者,若能交齐五十金,便可赎回罪犯。
可江绾依带着银钱赶到府衙赎人时,却处处碰壁,府尹不是推脱今日有事,便是明日称病,后来更是到了听到钟望秋的名字便为之色变的程度。
许是见江绾依一介女儿家,日日奔波可怜,府衙的好心人才透露,钟望秋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对方喊话就是要生生熬死他的性命,就算是拿出百金千金也是无益。
江绾依一颗心坠入谷底。
区区银钱对江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可那是在金陵。
盛京仿若江河,里面能人异士个个大显神通,他们江家商贾之家,在这些公子王孙面前,也不过是只小小的蚂蚁罢了,蚍蜉岂能撼树。
江绾依站在人群之中,盛京处处繁华,车水马龙,人潮如织,可是她却如四散飘零的浮草,不知漂泊至何处。
***
“小姐,小姐。”
桐月担忧地望着看着自家小姐,这卷书书已经整整半个时辰都没有翻页了,知道无法赎回钟公子后,小姐便整日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嗯,我无事。”江绾依猛然回过神来。
桐月心疼地看着日渐消瘦的江绾依,最后还是小心翼翼提议道:“小姐,要不然,我们去寻那位公子帮忙吧。”
那位公子龙章凤姿,一看就非富即贵,在这京城当中,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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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说得上话,小姐也不必如此烦心了。
江绾依握书卷的手紧了紧,这几日她心中天人交战,明明发誓封存这段过往,默默藏于心中。
难道真的要……
“有人吗?江娘子在家吗?”
此事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吆喝声。
江绾依心中疑惑,她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从未踏足过京城,既无亲朋也无好友,会有谁来找她呢?
等桐月打开门,门外的姑娘当即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
她一头黑发如瀑布般流淌,眉目如画却又不失英气,女子红衣似火,行动也干脆利索。
她上来便自报家门:“我是穆潇潇,乃承恩侯之女。”
江绾依与桐月面面相觑。
看出江绾依的疑惑,穆潇潇解释道:“我父亲曾游历至金陵,感念令尊当时盛情招待,昨日收到令尊的书信,方才知道江妹妹来了京城,有失远迎。”
原来是父亲好友的女儿,江绾依心头暖烘烘的,虽远在金陵,父亲还是挂念自己的。
她急急将穆潇潇迎了进去,赶紧招呼桐月跑了杯热茶端上。
连日来的碰壁让江绾依无不心灰意冷,今日见到了穆潇潇,虽不知承恩侯是什么官职,可于江绾依而言,也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也是她的救命稻草。
江绾依将事情源源本本到来。
穆潇潇听完,义愤填膺,一拍大腿怒道:“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岂有此理。”
江绾依热泪盈眶:“穆姐姐可有办法。”
穆潇潇顿时偃旗息鼓,她挠挠头,吞吞吐吐道:“我……”
她今日一大早还没清醒就被自家老爹一脚踢出了门,她这个瓜子仁那么大的脑袋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她去劫狱吧?
穆潇潇大脑宕机了片刻。
实在是不太行,劫狱是诛九族的大罪吧,要是被老爹听到,肯定又得气得他捂着胸口。
可是,穆潇潇偷瞄了一眼江绾依,她那张瓷白的小脸一下子黯淡下去,眼圈红红的,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哎呦,穆潇潇最受不了就是娇滴滴的小妹妹难过受委屈了,可心疼死她了。
穆潇潇灵光一闪。
“最近,有那劳什么赏花大会,到时候各家贵女都会去,不如我带妹妹去那里打听打听消息。”
江绾依呆呆道:“我……我也能去吗。”
穆潇潇拍拍胸口:“你是我的好姐妹,我带着你,自然没问题。”
“那就多谢姐姐了。”江绾依福福身。
穆潇潇急忙拉着她:“这是做什么。”
哎哎哎,穆潇潇心中感叹,都说南方的女子肤白貌美,温婉无双,今日见了,果然不负众望,这嫩的要掐出水的皮肤,真是可爱极了。
***
将军府。
余白敲了敲房门,生怕点燃沈确的怒火,小心翼翼道:“少爷,太子给你下了请帖,三日后邀您银鹊山上品茗赏花。”
“不去。”屋内传来硬邦邦的回音。
余白再三斟酌,屏住呼吸劝道:“可是少爷,您这都多久没出过府了,太子给您下了三次帖子,都被您拒了,这次……”
门咔哒一响,露出沈确一张黑脸。
他一把夺过请柬,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了。”
余白:“那你记得……”
门框的一下又合上了。
余白捂着差点撞到的鼻尖:……
16. 第16章
春日的银鹊山,是京城贵女最爱踏青的去处。
绿意盎然的树木摇曳着嫩芽,翠绿的山色与天空相映成趣,淡蓝色的天空映衬着葱郁的山林,日光沐浴下,更显勃勃生机一片。
山上的花种类繁多,有雍容华贵的牡丹,有清香雅致的兰花,有色彩缤纷的芍药,如诗如画。
三三两两的贵女们,成群结队,游荡在山间,更不乏世家公子,在山中兰亭处,赏花品茗。
不少大胆的女子,红着脸,暗暗将眼神瞥向亭中的两人。
一人身着玄色,衣服上鎏金色丝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彰显身份的与众不同,他举起茶盏轻抿一口,不由得赞叹:“好茶。”
一举一动间尽显贵气,此人正是大周朝的太子,顾渊。
顾渊乃皇后独子,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虽出身显赫,但脾气极好,满腹经纶但不骄不躁,天潢贵胄却又温柔敦厚,连长相都是一副清俊文雅的模样,在朝中威信极高。
他嘴角挂着和煦的微笑,好脾气地看向身旁漫不经心的男子:“百花争艳,闻璟怎么这么心不在焉?”
在旁的沈确,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懒洋洋把玩茶盏,耷拉着眼皮,隔绝所有暗戳戳的目光,百无聊赖道:“早知道你打的这个主意,我才不会来。”
他小声嘟囔道:“绾依若是今日来找我可如何是好,白白耽误时间。”
沈确本以为顾渊三番四次的找他,是有要事相商,二皇子一派卖官鬻爵的账簿早已给他送去,想必太子是有下一步对策要商榷。
临出门前,他再三叮嘱余白,让他死死守在大门口,若是有江绾依的身影一定要快马加鞭给他报信。
直到现在,沈确的目光飘向山路不知多少次了。
顾渊看他自言自语,面露疑惑,沈确可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洒脱自在,可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倘若不是自己了解他无心儿女情长的性子,沈确这副模样,可是活脱脱的儿女情长、牵肠挂肚啊。
顾渊解释道:“母后也是关心你,亭姨说你整日不着家,母后也是想为你找个牵挂。”
“牵挂?”
沈确反复咀嚼这几个字,心口像吞了一把黄莲那般苦涩,据上次与江绾依分别,已经足足过了十三日。
他每日每夜都在想她,沈确心中委屈,为什么迟迟不见江绾依的身影。
难道她生气了?
沈确突然想起,那日在城门口,他离去的太仓皇,想起余白给他找的一堆话本子,每日有情人分别,总是男子缠缠绵绵依依不舍将女子送回家,翘首望着女子归家。
沈确心中波涛汹涌,那日他急着将账簿给太子送去,怕出事端,结果将江绾依一人留在了城门口。
沈确大怒,顾渊害我。
顾渊抿唇喝茶,唇齿留香,刚想称赞一番,却无端觉得脊背发凉。
他转头,便对上了沈确幽怨的目光。
顾渊:?
***
银鹊山下,马车缓缓停靠。
穆潇潇最先跳下来,却被花纹繁复的裙角绊倒,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她不耐地踢了一脚。
承恩侯乃武将出身,穆潇潇也耳濡目染,自小喜爱耍刀弄枪,最不爱穿这衣裙了,走路连步子都迈不开,她嫌弃的捏起裙摆,若不是陪江绾依,她才不爱来这什么茶会听些酸诗。
见马车迟迟没有声响,穆潇潇奇怪喊道:“绾依?”
片刻,一道缱绻绵软的声音犹豫道:“穆姐姐。”
话音刚落,却见江绾依慢慢掀起车帘,踢脚抬步缓缓下车。
今日的江绾依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精致小巧的鹅蛋脸略施粉黛,樱唇琼鼻,一双含羞带怯的杏眸,闪着粼粼波光,她轻轻望你那么一眼,道不尽的欲说还休。
她一袭水色衣裙,更显腰身细软,微风拂过,衣裙随风飘动,像极了山间的不谙世事的仙子。
穆潇潇简直看呆了,她轻抚心口,江妹妹太好看了怎么办。
江绾依有些羞赧,桐月一听今日是要去京中贵女的茶会,天不亮便将江绾依喊起来挑衣试妆,势必不能叫人瞧低了去。
江绾环绕扫视了自己的衣裙,忐忑道:“是否我今日衣着有些不妥?”
“没有,没有。”穆潇潇连连摇头。
她扯着江绾依快步上山,心中暗叹,江绾依这气度容貌,不输京中任何一人。
***
虽说是品茗赏花,本就借此由头,给春日萌动少男少女们一个见面了解的机会。
女眷们都聚在离兰亭不远处的望月亭中,虽说看着姹紫嫣红,可是目光时不时地在某处流连。
穆潇潇和江绾依赶到时,就见不少女子面红耳赤的模样。
看到穆潇潇落座,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用帕子捂着嘴角笑道:“哟,穆姐姐这是红星鸾动了,不是说最不耐烦来什么诗会吗?”
旁边人附和道:“就是就是,整日装模作样,还不是老老实实来了。”
穆潇潇“腾”地一下站起来,怒气横生:“李宣娇你有种再说一遍。”
李宣娇冷嗤一声:“说就说,以为我怕你吗?”
两人剑拔弩张,空气中尽是焦灼的气氛,仿佛只要有一丝火星,就能点燃。
江绾依不安地抓了抓穆潇潇。
“够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江绾依侧首,却见一女子身着百褶如意月裙,眉宇间尽是冷淡与高傲,如空谷中的幽幽兰花。
她冷淡道:“是想在这打一架,让所有人都来看你们笑话吗?”
此处的喧闹已经引得人频频张望,甚至不远处的顾渊也略带惊讶地朝此处看来。
李宣娇脸刷一下子红了,她扭着身子,倔强的不肯说话。
气质淡漠的女子将视线瞥向穆潇潇,穆潇潇也听话的坐了下来。
江绾依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姑娘居然轻飘飘地一句话,居然能让两人顿时偃旗息鼓。
她好奇地目光却与此女子对上,却见此女子目光沉沉在江绾依的脸上停留片刻,很快挪开了视线。
席间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嬉戏攀谈:“还是太子殿下好,温文尔雅,连说话都那么温柔。”
也有姑娘不赞同:“沈公子也不错,意气风发。”
江绾依一直安静地呆在宴席的角落,听到沈这个字眼,不由自主便被吸引过去,悄悄听着她们的谈话。
只见一女子手托腮向往道:“我曾见过沈公子骑马,白鞍银马,真是少年风流。”
可一女子心有戚戚道:“可是沈公子脾气太肆意了,上次我听说周侍郎家的女儿故意落水,想来一出英雄救美,可沈公子看都没看一眼,任由她在水里扑腾。”
“你懂什么,这样才好,满心满眼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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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欢快地笑容传到江绾依的耳朵里,仿佛一滴水,荡开阵阵涟漪,心头的氧意怎么都止不住。
她忍不住问道:“穆姐姐,你知道她们说的那位沈公子吗?”
“嗯?”穆潇潇面露惊讶,“沈确?”
江绾依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双手攥紧衣角,压住内心的不安。
穆潇潇挑眉,苦口婆心道:“那个混世魔王,脾气乖张,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沈确的父亲沈修竹,别听是个文邹邹的名字,确实大周朝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手握重兵,打仗如有神助,从无败绩,更重要的是,他跟皇帝是从小拜把子的交情,深得皇帝信任。而他的母亲萧雪亭是定恩侯的女儿。
沈确自小便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十二岁那年当街把朝中重臣的儿子当街打得鼻青脸肿的。
大臣一把鼻涕一把泪求皇帝给做主,皇帝叫沈确前来对峙,沈确丝毫不惧,理直气壮说大臣的儿子当街欺负孤儿寡母,他见一次打一次,除非他绕着自己走。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不仅没处罚他,还赞道此子肖我。
为了磨砺沈确的性子,十五岁时沈修竹便将他扔到军营里去,本想压压他的气焰,没想到沈确与众将士同吃同住,一声苦也不叫,到后来更是与安国一战中以少胜多名声大噪。
京城中数不尽的女儿家绞尽脑汁,都想得到他的青睐,可他一个目光都不肯施舍半分。
江绾依听完穆潇潇的讲述,心中涌起滔天巨浪,她在路上曾猜测到沈确身份地不寻常,可却也没想到,他居然是将军之子。
她的手心已经有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江绾依咬了咬下唇,试探地问道:“那是不是以他的身份地位,救人易如反掌。”
穆潇潇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这是自然,就是他打进天牢,皇帝也会觉得他是在惩恶扬善。”
穆潇潇看了一眼失神的江绾依,心中涌出不好的念头,她这几日也知道了江绾依与钟望秋的事情,她也对江绾依的一腔孤勇深感佩服。
可是。
穆潇潇语重心长告诫江绾依道:“江妹妹,虽说他此人确实嫉恶如仇,可是性子太捉摸不定。”
“更何况,京中贵女对他趋之若鹜,你这么娇娇小小,必然会把你撕碎了。”
“日后见面,你可定要离他远一点。”
江绾依失魂落魄地在林间走着,穆潇潇的话一直盘旋在她的脑中。
现下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江绾依不否认,在得知沈确身份时,她可耻地心动了。
她这才明白,自己有多无力,连日来的处处碰壁,若是沈确,他的一句话,想必必定能洗刷钟望秋的清白。
不行,江绾依使劲摇摇头。
她虽不懂朝堂,可她也深知,朝堂处处波谲云诡,步步惊心,如履薄冰,要是行差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想到沈确最后离去时,那带着殷切闪闪发亮的眸子,江绾依深吸一口气。
他们二人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前些日子短暂的相识,已经是人生的幸事。
那种自由的感觉,江绾依抿嘴,体验过,便已足够了。
她摩挲着手中嫩黄色的野花,因为主人的心不在焉而被捻的支离破碎,黄色的花瓣洒落在一地。
忽然,一道熟悉的带着巨大惊喜的声音响起。
“绾依。”
17. 第17章
沈确现在的心情就是无比后悔。
周围的莺歌燕舞,嬉戏打闹声如嗡嗡响的小虫,直钻进耳朵里,让他烦不胜烦。
许是看出了他的心浮气躁,心思不在此,顾渊打趣道:“闻璟,你在想什么?”
沈确踌躇,但还是问:“一个女子,一直不肯来找你,你说,这是为何?”
顾渊有些惊讶,他双目沉沉上下扫视了沈确一眼,发现他的双颊微红,目光躲闪,颇为不好意思。
察觉到顾渊含笑审视的目光,沈确有些羞赧,冷硬道:“看什么看,不知道算了。”
“非也,非也。”顾渊嘴角上扬,他凑近沈确,声音越来越低,神秘兮兮道:“姑娘家面薄,你怎么能让人家来找你。”
“什么!”沈确痛心疾首。
果然因为这个,沈确恨不得回到十几日前,将杵在城门口的自己狠狠揍一顿。
沈确忍不住垂头丧气,这下好了,诺大的京城,他根本不知道何处去寻江绾依。
顾渊却见道这样的沈确颇为有趣,他了解这个自小与自己长大的兄弟,对女色避之不及。
出去了一趟,发生了什么,竟让他变成此等模样。
顾渊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他摩挲着手指,他现下是真的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姑娘,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沈确牵肠挂肚至此。
沈确一幅生无可恋的模样,顾渊不忍,拍拍他的肩,还是劝慰道:“闻璟不必忧心,天有道,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
沈确怏怏地点头,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去,他不经意向窗外瞥了一眼。
恍然之间,沈确仿佛马上变了个人,蹬一脚站了起来,顿时生龙活虎。
他四处拽了拽自己的衣裳,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膛,问顾渊:“怎么样,我今日的装扮可还算亮眼。”
顾渊上下扫了一眼,面前少年意气风发,丝毫没有刚才的疲态,他点点头。
沈确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激动的敲了一下他的背,声音是掩不住的兴奋:“好兄弟。”
说完,直接从亭子一旁直接翻身而下,一溜烟便不见踪影。
一掌下来咳嗽不止的顾渊:?
***
沈确四下在林中狂奔,目光四处寻散。
他刚刚目光扫视的芊芊细影,他绝对不会认错,一定是江绾依。
果然,水色衣裙的姑娘颦颦亭亭、俏生生站在那里,铺成花一样的裙摆,四散着嫩黄的花瓣。
沈确掩饰不住内心的雀跃喊道:“绾依。”
江绾依猛然回头,圆圆的杏眸中满是诧异,樱口微张,像林间受惊的小鹿。
少年见到她,脸上骤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甚至都能看见那颗尖尖的虎牙。
江绾依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拥进了一个暖烘烘的怀抱。
少年身上清新淡雅的气息的无孔不入萦绕在她的身旁,沈确紧紧抱着她,仿佛是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
很快,两人缓过神来,江绾依挣扎着后退几步。
沈确怀抱一下子空落落的,他愣怔片刻,才猛然醒悟他刚刚做了什么。
他刚刚抱了江绾依,她好软……
呸,沈确,你在干什么。
沈确发觉自己的想法,止不住唾弃自己。
遇见江绾依的巨大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下意识便……
沈确悄悄抬眼,见江绾依白皙的脸蛋红扑扑的,像颗成熟的水蜜桃,眼睛死死盯住地面,不敢抬眼。
沈确结结巴巴道:“绾依,我……我就是遇到你太高兴了。”
他跟倒豆子一样霹雳吧啦说起来:“你,你为何不来寻我。”
“是不是京城太大,你不知道杏花别巷怎么走。”
“不不不,是不是我当时咬字不清,你没听到。”
“还是那的守卫,欺负你一个姑娘家家,不肯让你进来。”
沈确越说语速越快,心中越是绝望。
他,他在说些什么啊。
他懊恼地拍了一下头,心中悔恨。
“不对不对,是我不好。”
“我竟然把你一个人扔在城门口,是我不该,是我该去寻你的。”
“你是不是因为生气了,才不肯来寻我。”
沈确声音越来越小,他垂头丧气,委屈巴巴,像是雨天无家可归可怜兮兮的小狗。
他目光闪动,忽而紧闭双眼,挺直胸膛,一副誓死如归的模样。
“绾依,你打我吧,只要你解气就好。”
江绾依见到沈确这幅焦急的模样,心无端软了下去。
他低垂着眉眼,好生可怜。
江绾依解释道:“我并未生气。”
“那你为何没来寻我。”沈确身体前倾,眼巴巴望着她。
江绾依不自然撇过头,沈确自然不知道,她不光没想过要去寻他,而且也下定决心,此生再也不见他。
只是没想到,沈确居然活生生从她面前跳出来。
江绾依不自然说道:“刚到京城,有些水土不服。”
沈确心急,想也不想拉起江绾依的手,焦急道:“你生病了?我找最好的大夫给你。”
双手交叠,彼此的感官被放大,江绾依甚至能感受到少年粗砺手指带来的磨砂感。
不,不对。
江绾依猛然抽出手掌,磕磕巴巴道:“我无事。”
看着心虚不敢看自己一眼的江绾依,沈确目光沉沉,一道暗芒从眼角划过。
他不是傻子,从一开始他就感受到了江绾依对自己的抗拒与疏离。
沈确攥紧拳头,压制住心中戾气,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
草木苍翠,群山环绕,潺潺溪流蜿蜒在山间,银鹊山正是一年风光最好的时节。
顾渊缓步走在林间,时不时环顾四周,寻着沈确的踪迹。
“绾依到底是去哪了?”
穆潇潇迈着小碎步,一路走得磕磕绊绊,嘴里止不住地嘀咕。
花纹繁复的衣裙紧箍着腰身,直勒得穆潇潇喘不过气。
承恩侯是在马背上起家,也算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素日里穆潇潇一贯爱着轻便的骑装,这么秀气华丽的锦衣,也就只参加过宫宴时穿过。
“呼呼。”
穆潇潇步伐越来越快,心中颇为焦急。
临出门前她老爹千叮咛万嘱咐,定要照顾好江妹妹。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居然因为贪杯把江绾依弄丢了,肯定又要罚她背那些什么子曰老子曰了。
每个字穆潇潇都认识,合在一起,穆潇潇不懂了。
穆潇潇不禁打了个寒颤,背后的寒毛都竖起了一排,连连摇头,不要,坚决不要。
“嘭。”
穆潇潇捂住自己的额头,后退了几步,却不想仓促之下,踩中了长长的衣裙拖尾。
“呲啦。”
脆弱的锦帛很快扯成片片碎片,可怜地挂在裙尾。
穆潇潇捂着额头,呆在原地,英挺的眉眼此刻弥漫着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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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不知道该顾头还是顾尾。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穆潇潇捂着额头,呆滞地转身,却见平日里只可远观的太子殿下,单手负于身后,另一只轻轻握拳掩住嘴角。
可笑声还是掩不住传来,顾渊的眼底是化不开的笑意。
穆潇潇手忙脚乱地朝他行礼,顾渊摆摆手制止她:“无妨无妨。”
他温柔地问道:“你这是在寻什么。”
穆潇潇:“臣女带着友人来参宴,她说不透气要去杏园走走,臣女贪杯,结果寻不到人了。”
穆潇潇难得如此尽兴,这蔷薇露喝起来甘甜可口,岂料后劲居然如此上头。
此刻她的脸颊红扑扑的,黝黑眸子却极为明亮,腰杆挺直,浑身上下透露着自信与张扬。
顾渊不自觉捻捻手指,温声道:“自此向东直行便是杏园。”
穆潇潇小鸡啄米般使劲点头,嘴里喊道:“多谢太子殿下。”
扭头便走,一溜烟人就不见了。
“哎。”顾渊抬手制止,“那是西边。”
可哪还有穆潇潇的身影。
林间鸟鸣啾啾声在头顶盘旋,顾渊地目光凝视着她离开的方向,不自觉出了神。
***
杏园中,微风卷过,花瓣纷纷而下。
沈确的视线一直粘在江绾依的身上,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深邃的瞳孔一动未动,仿佛任何细节都难逃他的法眼。
江绾依捂着胸口,那颗心脏砰砰直跳个不停。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确,沈确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潇洒恣意的少年。
她第一次有了清醒的认知,面前这个少年,是真的经历过战场厮杀的。
江绾依低垂着眼眸,她解释道:“我,我不知道你居然是少将军。”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抬头与沈确视线平齐,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声线响起:“我只是商贾之女,平添去杏花别巷找你,自会给你添麻烦。”
沈确脑中那根紧绷的弦一松,他长舒一口气,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居然是这种理由。
沈确手足无措地解释道:“这有什么。”
“士农工商,本就缺一不可。”
沈确敲敲胸脯,保证道:“有我在,京城之中,谁敢乱传风言风语。”
他挥挥拳头,补充道:“谁若敢欺负你,我打掉他的牙。”
温暖的阳光洒下,沈确整个人都被明亮的光晕笼罩,少年的誓言,真挚而诚恳。
江绾依无端愣了神。
沈确二话不说牵起江绾依的手,不容置疑道:“走,我现在就带你给他们看看,我看京中谁还敢欺负你。”
江绾依踉跄几步,连忙扯住他的手,慌乱叫道:“沈确,沈确。”
沈确发觉江绾依满脸抗拒的模样,心中有些委屈:“你,你是不愿与我一道。”
是不是她听到了京城中那些流言蜚语,害怕了,不愿再与他走近了。
江绾依将手轻轻抚在沈确手上,那双杏眸泛着水润的光泽,就这么直直看着沈确,柔声道:“要是见你的朋友,我自要认真准备一番,今日太过仓促,等下次可好。”
沈确只觉得那双眸子像一汪清澈的湖水,他整个人都要陷在里面。
他不自觉的点头,等回过神来,他清了一下嗓音,佯装生气道:“那我今日便勉为其难答应你,只是……”
江绾依:“只是什么?”
沈确飞速道:“那你告诉我日后在京城,我该何处去寻你。”
18. 第18章
沈确回去的路上,脚步轻快,仿佛脚下生风,每一步都充斥着喜悦。
他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仿佛好运就在前方等待着他。
他心满意足的要到了江绾依的住址,还得到了她信誓旦旦的保证,日后绝不会躲着他。
久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在江绾依悄声说先去寻找友人时也点头答应,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京城除了他,江绾依还有别的友人。
瞧着沈确欢快的背影,藏在林后的丫鬟双燕将担忧的目光放在自家小姐身上。
一女子身着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鸦青色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更添了几分淡雅清冷的韵味。她面容清冷,但身姿笔直,犹如空谷幽兰。
正是席间化解穆潇潇与李宣娇争斗的女子,林淡月。
双燕愤愤不平道:“小姐不必担心,看那女子说话行事,必不是京城中人,小姐如皓皓明月,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媲美的。”
林淡月只是望着沈确的背影出神,可是指尖将衣裙拉扯出的道道褶皱,显示了她内心并不平静。
双燕替自家小姐委屈,别人不明白,可她最清楚不过了。
小姐一直恋慕沈小将军,日日苦练琴棋书画,从不敢荒废。
要论容貌气度,才艺风情,京中谁人不先第一个想到林淡月。
今日得知沈小将军也要来参加诗会,小姐精心打扮,甚至衣裙都是沈小将军最喜爱的颜色,只为给沈小将军留下惊鸿一瞥。
谁能料到,着到底是哪家冒出的女子,竟然和沈小将军勾勾搭搭。
双燕气愤道:“小姐,绝不能这么放过她。”
“住口。”
林淡月呵斥道,眉心是化不开的冰冷。
“我林淡月什么时候需要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她的面色平静,可是心中却恍若有阵狂风,将身体的五脏六腑撞的汹涌澎湃。
沈确这么多年对京中女子的态度都兴致缺缺,从未见到他对哪个女子言笑晏晏过。
可是这个女子明显很是特别,沈确每次看向他,眼底都是化不开的笑意。
林淡月有些落寞的转身,却发现少年不知何时来到了她们身后,倚靠着大树,平静地盯着他们。
***
沈确的视线落在林淡月的身上,她忍不住捏紧手中的锦帕。
她带着希冀的目光小心翼翼对上沈确的视线,却见他的眼中平板无波,根本无一丝涟漪。
林淡月的心忍不住下坠。
“鬼鬼祟祟一直躲在这里,好看吗?”
沈确薄唇轻启,说出的话语却异常冰冷。
他居然从一开始便发现了,林淡月脑中警铃大作,那不知道沈确刚刚有没有听到双燕的话。
她小心斟酌道:“我与侍女游览观花至此,却不想将军与佳人有约,唯恐惊扰二位,故而一直不敢发声。”
沈确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沉重的阴影,眼神深邃而沉静,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压迫感极强。
林淡月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却不料沈确干净利索地点头,表示知晓,径自转身离开。
少年的背影高挑而挺拔,犹如那晚熊熊火焰中那般俊秀,林淡月始终忘不了,濒临绝望之际,那个犹如神明般从天而降的背影。
看着沈确越走越快,林淡月拎着裙角,飞奔道:“沈将军,沈将军。”
沈确疑惑的转身。
向来冷淡如霜的少女,此时双目含情,含羞带怯地盯着他。
可是仍规规矩矩向他行礼,动作标准,可以称得上是与宫中嬷嬷都分毫不差。
“我一直都想感谢将军。”林淡月解释道。
“三年前,我在郊外遇到山匪,多亏了沈将军救我,淡月一直想找时机拜谢将军,今日终于得此机会。”
与林淡月的激动相比,沈确却显得平静许多。
他回忆良久,只是轻飘飘落下一句:“你记错了。”
接着便转身离去。
双燕终于长舒一口气,刚刚见沈小将军与那个女子谈话,和煦温柔,怎的真面对了,却这么吓人。
“小姐?”
发觉自家小姐一动未动,双燕疑惑地转身。
却见林淡月的眼眶中,早已蓄满了泪水。
***
夕阳西下,天边金黄色一片,到了该回程的时间。
马车晃晃悠悠,江绾依的思绪也早就飘到了千里之外。
临别前,沈确再三叮嘱道,不日一定会登门拜访,让她一定要等着他。
江绾依悠悠叹了口气,只觉得事情怎么又变复杂了,明明下定决心再不想见,结果现在剪不断、理还乱了。
恍然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今日的马车安静的有些过分,平日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穆潇潇,却一反常态,尤其的安静。
江绾依心下只觉得奇怪,只见穆潇潇也是一副心不在焉地模样。
她这才发现穆潇潇身上裹着一件玄色披风,显然是男子的服饰,明明来时并无此物。
穆潇潇心中一片哀嚎。
在银鹊山碰到太子殿下这一出,光丢脸去了,哪还记得去寻江绾依。
她悄悄潜回宴会,很不得把头埋进桌子底下,心里求爷爷告奶奶,保佑太子殿下千万别记得自己这个无名小卒。
她一直记得老爹穆轻鸿喝醉酒后,醉醺醺捋着胡子说,皇家的故事那可是错综复杂,尤其是太子可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霁月,切开黑着呢。
结果,没想到她刚出亭子们,便见一个小内监,笑眯眯地在等自己。
还告知穆潇潇,这是太子特意叮嘱要送给穆小姐的,穆潇潇只觉得那是柄悬在空中的利剑,闪着寒光的剑尖死死对准自己。
她行尸走肉般接过披风,在内监笑眯眯的注视下,恍惚着上了马车,直到现在。
穆潇潇捂住脸,天要亡她。
***
明月高悬,清冷的月辉撒了一地,给大地笼罩上一层银色的光芒。
听月小筑中。
江绾依坐在池边挽起裙角,露出光洁的小腿,赤裸的脚趾百无聊赖地滑动着水面,荡起一阵阵涟漪。
桐月到时,便看到了这幅场景。
她踟蹰在原地,不敢上前,手中的信笺似有千钧重。
“过来吧。”
江绾依清脆的声音遥遥传来。
桐月咬咬牙,还是走到她身边。
“发生何事?”
江绾依面色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这些天的心力交瘁已经耗尽她的大半精力,今日与沈确的见面,更是让她又惊又喜,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伤感。
桐月不敢欺瞒:“小姐,夫人来信了。”
江绾依的双脚忽然呆滞,整个人紧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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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半响,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母亲说了什么。”
桐月低着头,也不言语。
江绾依淡然一笑,想接过她手中的信笺,桐月却死死攥住不肯松手。
桐月声音颤抖道:“夫人说,小姐不必忧心,老爷他们定染会想办法,救钟公子出去的。”
江绾依看着桐月这么紧张的模样,信的内容,她差不多也能够猜到。
想必定时苏婉清言辞严厉,又斥责她夸下海口,却迟迟不能兑现,苏婉清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江绾依,没了江家,她什么也不是。
所以,她定要规规矩矩,知礼节,懂荣辱,知书达理,做好江家的女儿。
每每江绾依行事稍有差错时,苏婉清必回狠狠用家法处置,小时候江绾依的手心天天都是肿的,连筷子都拿不住。
江绾依曾悄悄问过江云深,她真的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吗,会不会生产时弄错了,要不然为何苏婉清唯独对她如此严厉。
江云深只是笑着摸她头,告诉她,苏婉清做的这一切都是为她好,等她长大便会明白。
可是江绾依到现在也不懂。
明明小时候父亲母亲并没那么古板教条,江云深外出经商时还时不时会带着江绾依。
江绾依也曾看过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可是为何后来,他们只肯让她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
“小姐,小姐。”
桐月担心地叫着江绾依。
江绾依回过神来,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定定地看着水中的明月,温柔而皎洁,似是能洗涤世间一切的罪责。
江绾依心下做了决定。
***
晨雾弥漫着,宛如一层薄纱,将树木温柔的笼罩着。
鸟儿在枝头欢快的蹦来蹦去,时不时发出啾啾鸣叫声,为宁静的清晨增添了一份活力。
余白打着哈欠,看着自家少爷拿着衣服朝他比来比去。
“这件红色的怎么样?”
沈确露出半个脑道询问的道,余白刚张了张嘴,沈确就摇头否认:“不行,太张扬。”
他举起手中黑色的那件,点点头:“这件怎么样。”
余白刚硬是扯起一个笑,沈确皱眉:“不行,太深沉。”
余白彻底闭嘴了。
他不住的打着哈欠,眼角含泪,苍天啊,谁见过寅时的大周朝?
他见过。
天还未亮,鸡都没叫,他就被沈确从被窝里拽起来了,习武都没这么早。
他撑着眼皮,看着自家少爷跟花孔雀似的换了一身又一身,却都不满意。
昨天出门的时候还不情不愿,结果回来的时候跟打了鸡血一样,嘴里不住说着这就是苍天有眼,命中注定。
余白觉得,若是苍天有眼,能不能现在让他回去睡个回笼觉。
终于,天大亮,沈确心中合计,不可再拖,终于准备出门。
他身穿一件佛头青提花绡夹袍,更显身型修长,黑色的长发用支玉簪扎起,与平日的装扮截然不同,更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他雄赳赳气昂昂朝着听月小筑的方向走去。
萧雪亭坐在园中嗑着瓜子,旁边跪着搓衣板的沈修竹一脸讨好地给她捶腿,沈确一阵风似得走过,连声招呼也没打。
萧雪亭啧了一声,满脸疑惑:“这小子今天是吃错药了?”
19. 第19章
“小姐,小姐。”
桐月小跑着过来。
江绾依放下手中的茶盏,奇怪道:“何事这么慌乱?”
桐月气喘吁吁,手指朝向大门的方向,瞳孔中带着不可置信:“小姐,那天晚上那位公子,在门口。”
江绾依“腾”一下站起身来:“什么?”
不日拜访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只是江绾依没想到沈确的动作这么快。
桐月紧张地问:“小姐,那我告诉他您身体不舒服,择日再见面?”
“不。”江绾依双目沉沉,“去请他进来。”
桐月听话的点头。
“等等。”江绾依补充道:“去将紫檀木匣子找出来。”
“可是,小姐,您说过再也许这个匣子出现在您面前。”桐月疑惑不解。
江绾依雅青色羽睫轻轻颤动,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去找吧。”
***
沈确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内厅走来走去。
他时而端正坐在靠椅上,可不出一会,他又站起身来,伸长脖子向外看去。
“怎么还不来。”
“沈确。”
一道温柔软糯的声音床来。
沈确回首,正是江绾依。
她身着缕金白蝶穿花云缎裙,更显的腰身款款,乌云般浓密的秀发柔顺的垂下,落于胸前。今日她明显装扮过,明眸皓齿,樱红的双唇看到他抿出一个微笑。
她缓步走来,离沈确越来越近。
沈确不自主屏住了呼吸,全身的五官都失去了感觉,唯有一颗心脏在铺铺直跳。
直到江绾依真切站在他面前,沈确才觉得这不是梦,他再也不会弄丢她了。
“沈确?沈确?”江绾依关切的连问几声,沈确才回过神。
江绾依道:“本想着你过几日才会过来,寒舍简陋,也没多过收拾,可千万不要笑话。”
沈确不由咋舌,他这一路走来,雕梁画栋,珍奇草木,院子虽不大,可装扮的极为精致,更别提这内厅正中央,随便摆放的都是世间罕见的名画。
不愧是金陵首富江家的手笔。
“你今日的装扮,很是与众不同。”
江绾依的话,像道惊雷炸在沈确耳边。
沈确紧张地问道:“哪里不同。”
江绾依心性大起,她捏着下巴,围着沈确转圈,目光自上而下扫视一番,不住的点头。
沈确站的笔直,怕是在军营中也没站的这么标准过,他的喉结不安地抖动了一下。
“今日格外的好看。”江绾依笑意盈盈对上沈确。
沈确觉得双脚踩在云上,轻飘飘地,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中却忍不住得意,总算不辜负今早自己的一番心血。
“绾依,之前在路上时,我总告诉你京中繁华,今日正好趁这个机会,我带你去看看京城的模样。”
沈确发出盛情邀约。
看着面前的少年,亮晶晶的双眼,一眨一眨看你,江绾依不自觉的点头。
***
盛京恢弘大气。
宽阔的道路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群,浩浩荡荡的马车,川流不息。
江绾依与沈确肩并肩,漫步在盛京的道路上,江绾依的目光,时不时被两侧的摊子吸引过去。
只见摊贩手握剪刀,咔嚓咔嚓几下,便剪出了各种微妙维肖的动物形象,江绾依被惊叹的拍手叫好。
摊贩看着这么卖力为自己捧场的姑娘,笑着剪了一只可爱的兔子送给他。
很快她的目光又被前面的套圈吸引住了,瞧这江绾依蹦蹦跳跳的身影,沈确将一锭银子摆在摊上。
小贩惊讶地连连摆手,嘴里不住喊着用不着这么多。
沈确俯身,拉低声音问道:“你会剪姑娘的模样吗?”
一个上午过去,两人的战果可观,沈确的身上挂满了大包裹小包裹。
有城东新鲜出炉的糯米糕,有各式各样的香包锦囊,有江绾依花了十几吊钱好不容易套到的布娃娃,还有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流光溢彩的琉璃。
江绾依不禁感叹:“盛京当真有趣极了。”
沈确自信满满:“那当然,盛京没有人比我更知道有什么好去处了。”
春迟楼是盛京中最好的酒楼之一,每日晌午只会招待三十位客人。
江绾依坐在包厢内,听到小二得意地介绍自家的菜色:“这道飞龙汤,可是有大讲究呢,得先用从小嫩养的榛鸡,脱毛去脏后,用高汤熬制三个时辰。”
“其肉细嫩,其汤鲜美。”
小二拍拍胸脯:“要不是沈公子提前几日早早定好包厢,否则姑娘还得多等几日才能唱到。”
“好了好了。”沈确挥手示意他离开,免得他又说出什么话来。
江绾依却留心到奇怪之处,她好奇地问道:“这小二为何说你早就定好位置?”
沈确不好意思摸摸头,半响才道:“归京的第二日,我便来定下了,本以为我们马上便可见面。”
包厢内静悄悄的,江绾依低着头,攥紧衣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确急忙道:“这有什么,早晚都能用上。”
他殷勤的盛了一碗汤,金黄色的鸡汤飘来淡淡饿香气,令人食味打开。
“我。”江绾依鼓足勇气,抬起头来,才说了一个字,便对上笑嘻嘻的少年。
他将碗朝江绾依方向送送,笑道:“尝尝。”
江绾依咬着下唇,沉默地接过,她拿起汤匙,轻轻抿了一口。
“好吃吗?”
沈确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如同悬在空中的星光的星光。
江绾依点点头:“好吃。”
沈确开心的露出小虎牙道:“那你多喝点,再尝尝这个、这个、这个。”
很快江绾依面前的盘子堆的像小山一样高。
江绾依有些哭笑不得:“够了够了,我吃不下了。”
等到吃饱喝足后,沈确正襟危坐,神色认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像跟我说。”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了。
江绾依低垂眼眸,她捏紧衣角,嘴中含糊其辞:“我……我。”
沈确紧皱眉头,江绾依虽然一路笑着,可是在热闹的人群中,眉宇间总弥漫着一股会散不开的郁闷之感。
更何况着一路上,总是时不时拿眼神瞟向自己。
他突然会想起曾经在松烟镇是,曾听她提及,到京城是有件要事,他也信誓旦旦许诺要帮忙。
又思及昨日时,江绾依说怕平添为自己惹麻烦,沈确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怎么世间会有如此善解人意又冰雪聪明的姑娘。
沈确信心满满道:“你放心,这京城之中,没几件事时为办不成的。”
听到他这句话,江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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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猛地抬头。
她的脸颊通红,不是因为激动,更多的是羞愧。
沈确一路上帮自己良多,更是三番四次为了救自己将置于险境。
更何况他的身份微妙,若是因为自己动用私权放出钟望秋,惹人非议,她于良心上难安。
江绾依从怀中掏出玉佩,玉佩被保护的很好,泛着温润的光泽。
江绾依双手捧着玉佩,颤抖着递到沈确面前。
沈确还未发觉事情不对,甚至看着保存完好的玉佩,耳根渐渐染成绯红色。
她……她竟然随身带着玉佩,而且一看就是被细心呵护过的。
沈确悄悄吸了吸鼻尖,视线悄悄扫过江绾依一眼,只见她身躯微微颤抖。
沈确恍然大悟,都是自己的不是,有些话应该男儿郎先说,姑娘家家面皮薄,他怎么能让江绾依先开口。
“求你帮帮我,我未婚夫是冤枉的。”
“我心悦……”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说什么?”
沈确的思绪在那一刻仿佛直接被冻结了,脑中似乎有一块巨大的冰块,寒气逐渐蔓延至五脏六腑,四肢都僵硬了。
他可能是今天太累了,或许幻听了。
他生硬的从脸颊拉扯出一个微笑,一字一句道:“你刚刚说什么,我可能没有听清。”
江绾依握紧了拳头,她将玉佩再次捧到沈确面前道:“看在这块玉佩的份上,求你帮我查名真相,我未婚夫是冤枉的。”
很好。
未婚夫。
沈确一字一顿咀嚼着这三个字,原来他没有听错。
“你可知我给你玉佩的含义?”
沈确冰冷的声音响起。
“松烟镇当日,你曾许诺,若我答应助你,你到京城会帮我一忙,这玉佩自是信物。”
江绾依急急忙忙解释道,却发现他的脸色越来越黑。
沈确再也忍不住,他俯身上前,一把握住江绾依的手腕,眼眸森然,里面藏着淡不可见的火苗,他的嘴抿成一条直线,声音染上了几分愠怒。
玉佩滑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叮铛声。
“它当然是信物,只不过是……”
他一边说着,便对上了江绾依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氤氲出朦胧的雾气,还隐藏着淡淡的恐惧。
沈确一下子便熄了火,他撤回身子,神情复杂望着她,另一只书紧握桌角,指节早已发白。
他勾勾嘴角,自嘲的笑了一下,本以为是两情相悦,心有灵犀。
没想到,居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江绾依在他松手之际,便连忙将玉佩捡起,细细检查一番,发现无虞后才长舒一口气。
她还记得,沈确曾说这是他的传家宝,自小佩戴在身上。
她将玉佩递给沈确,柔声道:“给,以后可要小心些。”
沈确木然接过玉佩,不置一次,步伐踉跄的走出包厢,只是背影带着几分萧索和悲凉。
江绾依呆呆站在原地。
她将手放在心口,不知为何,看到沈确这幅模样,那里竟然生生的疼。
“刷。”包厢的门又一次打开。
沈确大步跨进来,脸色如常,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他将大包小包挎在身上,对着江绾依扯出一个生硬的微笑。
“走吧,我送你回家。”
20. 第20章
深夜,天空黑咕隆咚一片,将月亮吞噬下去,沉沉暮色没有半点星光。
家家户户关紧大门,街道上早已空空如也。
宽阔的街道上,余白吃力地扶着自家少爷,脚步踉跄。
沈确双颊红酡,脚步虚浮,手中握着酒葫芦,一边走着还不忘朝嘴里灌两口,浓烈的酒气直往鼻子里钻。
余白忍不住捂着鼻子,小声嘟囔道:“这是喝了多少。”
余白心中只觉得奇怪,今日少爷离开前明明兴高采烈,结果直到天黑了,也不见他的人影。
直到春迟楼的掌柜托人报信,余白才知晓少爷居然在春迟楼喝得烂醉如泥。
余白将沈确带走时,掌柜点头哈腰陪着笑脸长舒一口气,可算是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余白摇摇头,心下叹气,少爷的在京中的形象恐怕是又得下一层了。
沈确平日虽饮酒,可一贯知晓张弛有度,平日只是小酌怡情,可从没见过他喝成这幅模样。
眼见沈确又咕噔咕噔往嘴里灌酒,清澈的酒水顺着他的脖颈而下,打湿了衣衫,可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
“少爷,少爷,别喝了。”余白劝道:“要是让夫人看到你这幅样子,指不定要怎么罚你。”
说罢,他便上前想将沈确手中的酒葫芦抢过来。
沈确一把打开他的手,喊道:“没事,你家少爷我千杯不醉。”
话音刚落,沈确便被脚下高低不平的青砖缝隙绊了一个趔趄。
余白交叉双臂抱在胸前,静静地瞧着自家少爷的表演。
沈确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佯装怒道:“这工部怎么做事的,连块砖都铺不平,万一小孩子磕着碰着可怎么办。”
余白凉凉开口:“少爷放心,小孩子可不会喝成个酒鬼。”
忽而,一个黑影屋顶上疾驰飘过,他身轻如燕,几个起落便飘到远处,在房宇间穿梭。
“站住。”
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飘来,一个身着黑色铠甲的男子紧随其后。
余白眯着眼,仔细辨认一番,连忙道:“少爷,那好像是羽林军总统领东方肃。”
沈确奇道:“东方肃?”
在这里碰到东方肃确是着实奇怪。
东方肃是顺德长公主唯一的儿子,顺德长公主是当今皇帝陛下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而东方肃更是自小长在他身边的亲外甥。
当年驸马一家谋逆造反,正是长公主大义灭亲,亲自手刃了驸马,才护佑了大周朝的安定。
圣上感念其德,特意赐“顺德”二字作为其封号,对这个妹妹唯一的血脉,圣上也颇为宠爱,年纪轻轻,便让他担任了羽林军统帅一职。
东方肃也没有辜负圣上的一番心意,其人虽沉默寡言,但秉性刚正不阿,从不肯徇私情。
曾有朝中大臣曾奉上奇珍异宝,只为东方肃能够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可谁知其马上到皇帝面前负荆请罪。
京城世家子弟私下都说他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而且东方肃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不爱管闲事,这么晚了居然在这里碰到他,看来定不是等闲之辈。
沈确当即决定凑凑热闹,他撇撇脑袋示意:“走,跟上。”
接着纵深一跃,飞檐走壁,很快不见人影。
余白没缓过神来:“不是,少爷你等等我。”
***
等余白气喘吁吁赶到时,沈确正一脚踩在黑衣人脑袋上,嚣张道:“跑啊,有本事你继续跑啊。”
黑衣人吃痛,哇哇作响。
东方肃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好像这场闹剧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余白扶额,他怎么记得,自家少爷还比东方肃大几个月呢,怎么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像个孩子。
沈确微扬下巴,眉角飞扬,自是少年风流:“东方兄,大晚上的不睡觉,这是唱哪出啊。”
东方肃肩宽腿长,五官深邃,相传他的父亲祖上带有一些胡人的血统,所以其人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俊秀公子。
只是其性格冷淡,不爱与人相交,他那双古板无波的眼睛望过来,竟让余白打了个寒颤,是个冷心冷肺的人。
“抓贼。”
东方肃的回答言简意赅。
“啧。”沈确挑眉。
他脚用力一踩,脚底的黑衣人只觉得头顶被千万辆马车压过,下一秒就要爆炸。
“我说,我说。”
还没等沈确开口,黑衣人便歇斯底里喊起来。
“听闻文国公长女林淡月容若桃李,倾国倾城,我只是想去一亲佳人芳泽。”
黑衣人老老实实交待。
沈确觉得无趣:“弄了半天,只是个采花贼啊。”
他脚底生力,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将黑衣人踢向东方肃,东方肃长臂一挥,稳稳当当接住。
“多谢沈兄相助。”东方肃行礼。
沈确摆摆手,不甚在意:“守卫京中安定,乃臣子本分。”
余白眼见,刚刚一刹那,从采花贼身上掉出一份卷轴,他好奇上前捡起,细细翻开,语气急促叫道:“少爷,少爷。”
沈确探头:“怎么了,大晚上叫魂呢,你家少爷我好好的。”
余白一把把卷轴怼到他脸上。
这个采花贼看来是个老手,将京城一众贵女,按甲乙丙丁等一一排序。
甲等为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绝世美人,是上上之选。
沈确定惊一看,除了文国公的女儿林淡月外,最近新上榜的还有一人。
巧笑妍兮,美目盼兮,左脸颊还有一个浅浅的小梨涡。
正是江绾依。
沈确一把扔掉卷轴,眼睛死死盯着采花贼,双手握拳咯吱咯吱作响,咬牙切齿道:“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小爷我刚刚揍你还是太轻了。”
“啊---”
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响彻整个盛京的上空。
第二日天亮,几户人家奇怪地议论,心有戚戚捂着胸口,一口咬定这京城招狼了。
***
万宝轩。
桐月跟在江绾依的身旁,举起一只宝蓝吐翠孔雀吊钗道:“小姐,你看看这个钗子,做工精巧,颜色细腻,最衬你的肤色。”
江绾依扫了一眼,闷声道:“太华丽。”
“那这个。”桐月又举起千叶攒金牡丹头饰。
“俗气。”
“那这个呢!”
“太老气。”
“太陈旧。”
“太寡淡。”
桐月将珠宝首饰给江绾依看了一圈,没能有一件入得了江绾依的眼。
桐月有些泄气,万宝轩是京城最有名的珠宝阁,收集天下名贵珠宝,每次推出的款式,可谓是风靡全国。
尤其是每年推出的限定款,即便在金陵,也是众小姐千金难求。
好不容易来到京城,自前几日小姐与沈公子回来便闷闷不乐,今日桐月好不容易说服江绾依与自己出门散散心
江绾依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还是一副恹恹的模样,半点都没有曾经见到新首饰开心的模样。
万宝阁的掌柜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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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后面,脸色铁青,怕不是以为她们是来砸场子的吧。
“哟,我以为是谁呢,在这居然碰上了。”
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传来,江绾依循声望去,正是那天与穆潇潇发生争执的女子李宣娇。
她带着两个丫鬟,自楼阁上一步步下来,觑眼望着江绾依:“怎么,今天没跟在穆潇潇屁股后面呐。”
桐月见面前之人如此出言不逊,气得发抖,刚想出言反驳,江绾依冰冷的声音打断她:“桐月,我们走。”
“站住!”李宣娇呵斥道,“你算是么东西,我让你走了吗?”
“凭什么不让我们走。”桐月气鼓鼓道:“我们小姐是金陵江家嫡出的女儿,你凭什么拦着我们。”
“噗嗤。”李宣娇手帕捂着嘴笑了。
她傲慢地抬头:“青竹,你告诉她为什么。”
李宣娇身后的穿着绿色衣裙的丫鬟挺直胸膛,字正腔圆道:“我家小姐,可是当朝刑部尚书之女。”
李宣娇斜着眼睛,嘴角瞥出一抹轻蔑的微笑:“自古道,士农工商,你这满身铜臭的商贾女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她挥挥手:“青竹,掌嘴。”
青竹手高高举起,李宣娇笑意拉得越来越大,眼中是藏不住地兴奋,穆潇潇这个贱人,曾经当街给她难堪,她打不过穆潇潇,但捏死个商户女,就跟捏死个蚂蚁一样。
“住手。”
江绾依面无表情,眉眼间尽是风风雪,平日盈满春水的双眸蕴含数不清的风霜刀剑。
她开口道:“李小姐的意思是,我们商人的钱都是肮脏不堪的吗。”
李宣娇上下打量她一眼,轻捂鼻子道:“那是自然。”
“呵。”
江绾依嘴边发出一声轻笑。
“五年前定州大旱,饿殍千里,我江家在定州搭铺施粥,能救一条性命便救一条性命,从不奢求回报;三年前兖州暴雨,冲塌桥梁,死伤无数,我江家亦是捐出大半身家,开垦运河,只求一个海晏河清;更不说我江家开了无数济善堂,收留孤苦无依的孩童与老人,这些年做的善事更是历历在目,甚至连皇帝陛下都夸赞我们江家乃忠义之家。”
“我父亲从小教导我,我们商贾或许微不足道,但我们起早贪黑,凭借自己的双手与汗水,我们差在哪?”
江绾依眼中有一团火苗在燃烧。
“士农工商,无士不安,无农不定,无工不强,无商不兴,四个缺一不可。”
江绾依一步一步靠近李宣娇,李宣娇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丝怯意,踉跄向身后退去。
江绾依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句句间却含着令人无法拒绝的气势与力量。
她不卑不亢道:“李小姐身上穿绸缎衣,吃得珍奇味,哪一件不是我们商人风里来雨里去奔波忙碌换来的,我们赚的每一份钱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江绾依的眼神深邃而坚定,荒野燎原,眼神迸发出熊熊烈火。
李宣娇脚下一软,浑身卸力,不由自主向身边倒去,夏竹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好。”
四周爆发出雷鸣般掌声,还夹杂着不少窃窃私语。
有男子掩面哽咽:“我自出门,都已经半年没见过妻儿了。”
“就是,披星戴月,不就是为了这碎银几两吗。”
“唉,希望缴完今年的赋税,能有富余,给我老母换个新宅子,她苦了一辈子了。”
“李姑娘,你现在还觉得,我们商贾低微不堪吗?”
江绾依站在人群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宣娇。
21. 第21章
“你,你。”
李宣娇倒在青竹的怀中,语无伦次。
江绾依微笑:“李小姐,还有何指教。”
桐月双手掐腰,下巴扬得高高的,心里乐开了花,她就知道,小姐才不会受欺负。
出来许久,江绾依有些乏了,她转身离去,腰间晶莹剔透的玉佩也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晃。
李宣娇像是发现了什么,高声叫道:“你这个小偷,站住。”
江绾依蹙眉,李宣娇莫不是失心疯了吧,她委婉道:“李小姐,出门右拐不过一里便有药铺。”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
李宣娇一把推开青竹,青竹一时不深跌在地上,她指着江绾依的腰间,尖叫道:“还不承认,这是镇国将军府沈小将军沈确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
江绾依下意识摸了摸玉佩,冰凉剔透的玉佩填满掌中。
她不由得想起那日的情形。
沈确去而复返,送她回家,一路两人静悄悄地,谁也没有说话,气氛颇为尴尬。
等到了听月小筑门前,江绾依再次将玉佩还给沈确,没料到一向爽朗大方的沈确面上浮露出怒意,他硬邦邦地说道:“我沈确送出的东西还从来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你不要就扔了。”
说罢扭头便离开了,任江绾依在后面如何呼唤也不应。
今日江绾依出门,也想碰碰运气,故而将玉佩随身携带,看看是否能遇到沈确。
她轻声叹气,看来她们还真是没有缘分。
许是江绾依沉默太久,李宣娇不依不饶起来:“你是不是心虚了,京中谁人不知,这是沈家的传家宝,沈确一直贴身佩戴,从未离身,一直宝贝的很。”
从未离过身……
江绾依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耳根慢慢变得通红,仿佛沈确张扬的笑意在她耳边轻道:“愿绾依顺遂平安。”
周围的人用复杂的眼光在江绾依上下审视着,似乎在商榷刚刚这个义正严辞的姑娘是否真的是个窃贼。
江绾依神色从容,不卑不亢道:“你看错了。”
李宣娇冷哼一声,气焰越发嚣张,嘴里喊道:“是不是真的,一看便知。”
说罢,她便直接起身上手,准备把玉佩从江绾依手中夺出来。
桐月不甘示弱,像老母鸡一样挡在江绾依前方,青竹等丫鬟护主心切,很快加入其中。
五人混战,场面乱做一团,万宝阁的掌柜是看了这个看那个,都是不敢轻易招惹的住,急得他团团赚。
李宣娇很快占了上风,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高高举起巴掌,对准了江绾依的脸颊扇去。
想象中清脆的声音并未出现。
“啊。”李宣娇吃痛的哀嚎传来。
江绾依眼睛瞪得圆圆的,樱唇微张,吃惊地望着面前的人。
沈确身着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怒气,他死死攥着李宣娇的手腕,任凭其哭号也不为所动。
光影婆娑,映在他的身上,渲染出一道金色的光圈。
他厌恶的一拽,李宣娇如同一滩软泥,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沈确看都未看一眼,他着急地拉过江绾依,上上下下好好检查一番,才放下心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李宣娇眼泪鼻涕糊了一眼:“沈确你干什么。”
沈确冷冷道:“光天化日,出手伤人,本就是你的不对。”
李宣眼声音越发凄厉:“你是不是看上这个狐媚子了,是不是她勾引你,我就该打死她。”
“够了!”沈确怒斥道,他身上的威压愈发浓重:“动不动滥用私刑,出口成脏,等明日我就上书,好好问问李尚书,原来这就是李家的家教。”
“你。”李宣娇愣住了,若是让父亲知道,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夏竹劝道:“小姐,我们还是先走吧。”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还有不少官宦家的子女也认出了李宣娇,众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剑刺入她的身体。
李宣娇再也受不了,捂着脸哭着跑了,众人爆发出一阵笑声。
江绾依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畅快无比,她自是不怕李宣娇的,只是京城势力盘根复杂,她的身份始终有些尴尬。
今日之事,多亏了沈确,她亮晶晶地眼眸看向他,却对上他饱含担忧的目光。
沈确愤慨道:“以后再碰到这种事,你就差人去通报一声,这些玩意也配仗势欺人。”
江绾依心中柔柔的,她轻声道:“多谢。”
沈确摸摸脑袋,莫名有些傻气:“没事,应该的。”
两人之间又是沉默。
跟在沈确身后的余白在一旁干着急,我的少爷啊,你这几日天天抱头痛哭,对月吟酸诗的日子你忘了吗,你说啊,大胆地说,说你想她痛彻心扉,彻夜难眠,思之如狂啊。
“你。”
“你。”
两人有同时开口。
沈确红着脸:“你先说。”
江绾依垂眸:“你这几日,还好吗,一直未见你的身影。”
“当然好了。”沈确语无伦次,手舞足蹈,“我这几日太忙了,早上忙了晚上忙,还抓了个采花贼呢。”
余白一拍大腿,翻了个白眼,没救了。
江绾依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只觉得自己心中麻麻的,原来是公务繁忙,不是生自己气,那就好。
“那,那天你突然离去……”江绾依小心斟酌话语,时不时偷瞄着看沈确的反应。
沈确眼底一暗,看来那天是吓到她了。
他解释道:“那天是突然想到,太子交代的急差还没完成,一时心急,吓到你了。”
江绾依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并无,还是公务要紧。”
余白:呵,心疼背你回来的我和听了你一晚上哭嚎的老王爷。
***
盛京最热闹的坊市。
“来了客观,您慢用。”
一个面相憨厚的小伙子端着托盘,将四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摆到桌上。
“你尝尝。”沈确热情的将最满的一碗推给江绾依。
面前的馄饨皮薄馅满,金色的汤汁浓郁,上面还浮着一层虾米。
江绾依在沈确期待的目光下,舀起一只送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怎么样?”
江绾依连连点头,她面露惊喜,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馄饨,皮包馅嫩,汤汁的鲜美和嫩滑的肉馅相得益彰。
沈确骄傲:“那是自然,这家馄饨我自小吃到大,别看它只是个简单的小摊,之前是个老婆婆,后来她儿子又继承了这家摊子,这么多年味道从未变过。”
江绾依笑着眯眼:“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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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确看着江绾依的笑容,心中满足:“嗯,我想把我知道最好的都给你。”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一愣。
余白心中兴奋:对,就是这样!
沈确轻咳一声,正色道:“绾依,你说你想知道你未婚夫的下落。”
江绾依急忙解释道:“我知晓他被关在城东外的牢狱内,但他一定是冤枉的,他自负一身才华,绝不会做出科考舞弊的事情。”
一看江绾依这幅焦急的模样,沈确心中就忍不住地冒酸水,他心中甚是委屈。
那个未婚夫就这么重要么,能让一届姑娘孤身上京,为了救他,都不知道沈确是好是坏,就敢贸然答应他的要求,与虎谋皮,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那个未婚夫就这么好吗,难道比他高,比他长得好看,家世比他还好吗?
而且,明明有未婚夫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对自己那么好,撩拨了自己,却又拍拍屁股转身就走了,只留下他茶不思饭不想的。
沈确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一股怨念自他身上散发而出。
余白:又来了,这段日子熟悉地感觉又来了。
“沈确,沈确?”江绾依拍拍他的肩膀,关心道,“你怎么了。”
沈确忍不住尖酸刻薄:“天子脚下,居然敢科举舞弊,能是什么良人,绾依,你还是好好想想吧,这种人也能嫁。”
江绾依一愣,手尴尬地缩回来,脸上清白交加。
沈确猛然醒悟,连忙道:“绾依,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我就是担心你,作为你的朋友,怕你被蒙骗。”
江绾依抿嘴笑,温柔道:“我知道你为我好,只是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他的学识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余白:哦豁,还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少爷这胜算可是越来越低了。
沈确身形晃了晃,强笑道:“是嘛,那就好,那就好。”
他攥紧手中的拳头,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必然帮你查清楚,若真是饱腹经伦的人才,我大周朝绝不能让他受委屈。”
江绾依大喜,连忙拉起桐月起身行礼,感激道:“多谢。”
江绾依那双琉璃般地双瞳显得格外明净,眼角微扬,眸光流转好似春水融融。
沈确那颗不争气的心又开始砰砰跳动。
他深吸一口气,扭头避开那双眼睛,说到:“你不要急着谢我,我、我可是有条件的。”
江绾依恍然大悟,自己居然这么不周到:“我明白,我立即修书一封给父亲,让他备份厚礼重谢。”
沈确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他的又酸又胀,他,他缺的是这点礼,他沈确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不是这些。”沈确否认。
江绾依歪歪头,有些疑惑。
沈确对上她的眼眸:“我要你答应实现我三个心愿。”
“心愿?”
“对。”沈确点头,“你放心,一定是你可以做到的,不违背道义的。”
江绾依爽快地点头:“好,只要我能办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确伸出手掌:“击掌为誓。”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
两掌相对,誓约即成。
微风轻轻拂过,两人的发丝勾勾绕绕纠缠在一起,仿佛亲密无间一般。
22. 第22章
“那我现在就要兑现第一个。”沈确道。
江绾依有些吃惊:“这么快?”
沈确点头,他轻咳一声,正色道:“再过几日便是九曲灯会了,我第一个心愿便是你同我一道,参加灯会。”
江绾依有些哭笑不得:“这也能算是心愿?”
江绾依在心中想了很多沈确或许会提出的心愿,反正她江家有钱,整个大周朝遍地都是江家的商行,有什么珍奇异宝是他们江家找不到的。
只是没想到,沈确的心愿居然是这个。
江绾依劝道:“这怎么能算,白白浪费了一个心愿,你还是再好好想想。”
沈确面色坚定:“这怎么不算。”
他面露失落:“难道,你是不想和我一道去吗。”
沈确耷拉着那呆,脸上失去了往日飞扬的神采,浑身上下仿佛笼罩起一层淡淡的阴霾,高束的马尾垂下,顿显疲态,像只被主人抛弃无助的小狗。
江绾依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自是愿意的。”
前一秒还失落无助的少年,霎时间活力四射,沈确一把抓住江绾依的手,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得意:“那就说好了。”
江绾依像被蛊惑了般喃喃点头。
余白:嗯?少爷开窍了?
***
刑部尚书府。
卧房内,李宣娇趴在床上放声痛哭,被褥早已被眼泪浸湿。
青竹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小姐,别哭了,仔细着眼睛。”
不知哪句话点燃了,李宣娇将枕头狠狠扔出去,声音嘶哑嚎道:“滚,你给我滚。”
青竹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家娇娇生气了。”
一道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传来,一位穿着裁剪得体绯红长袍,手握一柄雕花折扇的公子走了进来。
听见此声,青竹将脑袋低得更沉。
“哥哥!”李宣娇连鞋都未穿,光着脚扑进男子的怀抱,小声抽噎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李宣辰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神缓缓扫过,如同阴冷黏腻的毒蛇,青竹忍不住发抖。
“还不把大小姐的鞋拿过来。”
青竹飞快从床边拿起绣花鞋,跪在两人身边,小心翼翼给李宣娇穿上。
李宣娇破涕为笑:“还是大哥对我最好了。”
李宣辰伸出手指,轻轻将她脸上的泪珠擦拭掉:“都哭成花猫了,这是怎么了。”
提起这个就来气,李宣娇气鼓鼓地说:“还不是沈确,居然为了个商户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现在京城中的人都在笑话我。”
说着说着,委屈涌上心头,声音哽咽:“我没脸见人。”
李宣辰像是抓住什么,他循循善诱道:“这个女人,对她很重要吗?”
李宣娇恨道:“他连家船玉佩都给了这个女人,说不定他们早就勾搭上了。”
“这个女人是谁?”
李宣娇拧眉,一脸厌恶:“说是什么金陵江家,再有钱有什么用,不还是个商户女。”
金陵江家,李宣辰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这可就有意思了。
前段日子,一个白面书生涨红着脸,梗着脖子朝他喊道:“我可是金陵江家的女婿。”
可惜有什用,现在不也是好好在大牢里呆着吗?
浩大的京城,他捏死这些人就跟一只蚂蚁一样。
李宣辰握着折扇,无意识敲打着,没想到着可就有意思了,江家的小姐和沈确有关系。
提起沈确,李宣辰就恨得牙痒痒。
他私下行动去了定州,将买官之事捅给了太子,在在朝堂上重创了二皇子一派,甚至连兰贵妃都被冷落了许久。
他还记得,二皇子顾衡震怒,将砚台狠狠甩到李宣辰的额上,血迹蜿蜒流下,浑身上下撕裂的疼,李宣辰咬牙也不敢露出一丝异样。
沈确,李宣辰勾起个冷冷地笑意,既然你亲自把这个把柄送上来了,可别怪他不客气了。
***
城东牢狱。
牢房内,光线昏暗,仅有的几丝微弱的光线从窗棂中穿过,照亮了一方天地。
大牢中,处处弥漫着阴湿与发霉的气息。
大牢的尽头,有一间狭小的屋子,只是简单摆放着一张桌子与几张凳子,长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折磨人的刑具。
有鞭子、钳子、双头叉、烧得通红地烙铁。
房间的十字木桩上,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他衣衫褴褛,裸露地皮肤上新伤旧伤纵横交加,正是钟望秋。
狱卒坐在椅子上,欣赏着他的惨状。
“你们,你们为何如此对我,我是清白的。”钟望秋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狱卒仿佛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哄堂大笑:“这大牢里,哪个不是清白的啊。”
狱卒们对这位钟公子,印象极为深刻。
刚进大牢的时候,一脸傲气,对他们呼来喝去,说什么自己是被陷害的,每日破口大骂为何不去找真凶。
笑话,京城当中,他们算是是么东西,何况他得罪的,可是刑部尚书的公子,那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好不容易有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来送点钱,结果这小子倒装上了,生生把摇钱树撵走了。
狱卒两只小眼像老鼠一样滴溜溜的转,他想起李公子前些日子的吩咐,要好好“照顾照顾”他。
狱卒摆摆手,示意上刑具,冰冷的铁钳夹住钟望秋的手指,随即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狱卒贴近钟望秋的脸,那张清俊秀气的脸早就因疼痛扭曲变形,他带着恶意在钟望秋耳边道:“怪只怪,谁让你敢抢我们沈小将军的女人。”
钟望秋眼神涣散,只是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
将军府。
余白觉得面前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沈确像只花孔雀一样,在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中穿梭。
余白大开眼界,这真的是他们家少爷吗,以前少爷可最是不耐这些事情,每每夫人要做新衣,少爷两眼一闭都说好看,弄得夫人又气又恼。
可是现在,看着将一件又一件比在身前的少爷,余白只觉得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唉。”沈确叹气,“小爷每一件我穿都如此合身,英俊潇洒,这可如何是好。”
余白:……
余白凉凉开口:“少爷,你还是跟平常一样穿吧,上次你穿了身崭新的绿衣衫去见江姑娘,结果耍了一晚上酒疯。”
沈确:……
余白响起那天晚上就心有余悸。
那天晚上少爷不知喝了多少,先是在东方肃面前痛揍贼人一顿,余白拉都没拉住,他敢发誓,长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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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无表情的东方肃都眼神抽搐,不可思议望着沈确,余白只觉得丢人。
回到了府中,沈确先是将夫人种的鲜花都拔了,非要去送给江小姐。
余白好不容易劝住,结果沈确下一秒便抱着花园亭子的柱子戚戚哀伤:“绾依,你怎么会有未婚夫,你是不是再骗我。”
余白:毁灭吧,我累了。
“余白。”沈确温柔朝他笑笑。
余白一个激灵,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沈确,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他逃,沈确一个锁喉,死死压住他:“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还编排起少爷我了。”
余白:“咳,咳。”喘不上气了。
一场闹剧结束,余白拍拍胸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他担忧地望向摆弄着茶盏的沈确,劝道:“少爷,江姑娘毕竟有未婚夫,不然,还是算了吧。”
沈确动作一滞。
算了,难道他不想算了吗。
这几日,每到了白日,他要不就拼命地习武、要不就去东宫找顾渊商议正事,将自己忙的团团转,不给自己留一丝空闲的余地。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时,回忆便会如潮水般涌进他的头脑,江绾依轻柔的嗓音,温柔地为他拭汗,她的一颦一笑,不受控制般在他脑中盘旋。
他闭上眼睛,试图将这些画面挤出脑海,可是越努力,记忆便越清晰。
她就是像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十几年来,他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动心。
可是这也像是上天对他张狂的惩罚,还未拥有,便已经失去,他本想着还能争一争,没想到一开始,他连争的资格都没有。
“少爷,少爷。”余白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余白自小与沈确一同长大,即便是沈确去边境历练时,也一直跟随在其身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确对江绾依的认真与执着,他只是不想看到沈确如此痛苦。
沈确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我心中有数,绾依第一次来京城,作为朋友,我自是要尽地主之谊。”
余白:朋友?你的眼神可不怎么清白啊少爷。
***
听月小筑中。
月色高悬,桐月为江绾依梳发,只是两人的目光时不时飘向那悬挂着的衣裙。
今日下午,余白来到听月小筑,说奉沈确的命令,有东西要交给江小姐。
江绾依道谢,还没打开,余白一溜烟便走了,空气中只留下他的回音:“少爷希望姑娘不要拒绝他的好意。”
是件精心制作的衣裙,由上等丝绸制成,触感柔滑如丝,如春日最温暖和煦的微风。浓烈奔放的大红色,让江绾依突然想到在翻云寨时,沈确信誓旦旦说过会送件给她比这新娘服好千倍万倍的衣裙。
衣裙用鎏金丝线勾勒着边缘,裙摆处绣着翩翩起舞的蝴蝶,每走一步,裙边的蝴蝶摇曳,栩栩如生。
桐月惊叹道:“小姐,真是太漂亮了。”
江绾依摸着柔软的衣裙,心下微动,他,他真的一直记得自己的诺言。
“嘶。”
发丝传来一阵疼痛,江绾依忍不住抽气,桐月慌乱道:“小姐,你没事吧,都怪我不小心。”
江绾依摇摇头,她望着铜镜,镜中的女子容貌妍丽,脸色带着红晕。
江绾依指甲掐住手掌,很快掌心便浮现出几道弯弯的月牙,她忍不住出了神。
23. 第23章
夜幕低垂,皓月高悬,犹如闪耀的明珠,将周围的一切都比得黯然失色。
九曲灯会拉开了序幕。
街道上,各式各样的灯笼高悬,五彩斑斓,流光溢彩,美不胜收。有龙凤呈祥、麒麟送子、莲花盛开等各式各样的灯笼。
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众人携家带口,或者两两成群,穿梭在灯海之中,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不少小孩子提着精致小巧的花灯,嬉戏打闹。
人潮如织,沈群紧紧跟在江绾依身边,给她讲着灯会的由来:“这个灯会时为了庆祝当年边境大捷,陛下根据当时的作战阵图赐名灯会,意喻祈求消灾免祸,护佑百姓平安。”
江绾依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后来才知晓你也上过战场,我们今日的平安都是你们换来的。”
人群汹涌,两人挨的极近,江绾依温热的呼吸拂过沈确的耳廓,沈确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一片。
女子身上好闻的香气萦绕在四周,沈确鼻腔间盈满花香的味道,脑袋晕乎乎地,他来呢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应、应该的。”
此时,奔跑打闹的孩童与江绾依擦身而过,不小心撞到江绾依,她身形一晃,跌在沈确的怀中。
江绾依脸颊微红,眼神带着一丝慌乱;沈确更是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他两只手僵硬的举着不知如何安放,面上虽一片镇定,可是紧抿的嘴角却显示出他内心的慌乱。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交汇,全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卖面具喽。”
街道两边的商贩吆喝此起彼伏,江绾依一把推开沈确,红着脸走到摊位面前。
摊主是个岁数很大的老人,面色和善,他脸上有着风霜留下的道道褶皱,笑呵呵地对江绾依道:“姑娘,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摊位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面具,有惟妙惟肖的动物面具,还有可怖的半人半兽面具。
江绾依挑挑选选,最终选定了一副狸花猫的面具,橘色的花纹栩栩如生,憨态可爱。
“沈确,你看……”
江绾依扭身,却对上了一个猪头面具,圆滚滚的脸庞,一对夸张的大耳朵轻轻摇曳。
猪头粗声粗气地说:“美丽的姑娘,愿意今晚与我一同共赏千灯吗?”
小狸猫高抬下巴,自上而下打量他一番,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猪头弯腰曲背道:“这是我的荣幸。”
言罢,两人都哄堂大笑。
“嘭。”
远处传来烟花炸裂的声响,天空绽放出朵朵银花,将夜空照亮得仿若白昼。
人群熙熙攘攘,都往中心处的高塔涌去。
灯会的正中央处,有座巨大的主灯楼矗立,直冲云霄,灯楼的四周挂满了五彩斑斓、各式各样的灯笼,无数彩灯随风摇曳,宛如点点繁星缀成星河,洒满人间。
最吸引人目光的,是高悬于楼阁之上,那盏做工精湛、流光四溢的八宝琉璃彩灯,在月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璀璨非凡。
灯笼四周,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人们纷纷仰望,惊叹不已。
有人惊叹:“这可真是漂亮啊。”
知情人解释:“那是自然,听说这是赤璃国今年进贡的宝贝,仅此一盏,连兰贵妃央求好久陛下都不肯给呢,皇恩浩荡,陛下把他拿来做今夜灯会比赛的彩头了。”
江绾依的眼神流连,不由得赞叹:“确实极为美丽。”
沈确嘴角噙着笑,声音温柔:“你喜欢?”
江绾依摇摇头,脸颊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有些东西欣赏过就足够了。”
“呦,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你也配?”
一道尖利刺耳的女声传来。
沈确拧眉,攥紧拳头,一脸不快。
远处李宣娇、李宣辰兄妹二人缓步走来。
李宣娇今夜精心装扮过,大红色的衣裙,精致的妆容,满头珠钗乱晃,脸上挂着刻薄的笑容瞧着二人。
李宣辰倒是一身白衣翩翩公子打扮,跟在李宣娇身后,默不作声,只是视线总是若有若无的飘向江绾依的方向。
沈确将江绾依护在身后,冷面道:“看来那日你还是没长记性。”
“住嘴。”李宣娇脸色青红交加,那日万宝阁的事情很快沸沸扬扬传满整个京城,至今贵女圈还在嘲笑她,每每有人低头小声轻语,李宣娇总是疑心他们在嘲笑自己。
她尖声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自甘下贱看上一个商户之女。”
“你!”沈确怒火中烧,周身散发出一股不容忽视的戾气,提起拳头便朝着李宣娇走去,李宣娇吓得脸色发白,当即躲在李宣辰身后。
江绾依急忙拉住沈确,劝慰道:“莫要在此闹事。”
沈确心中怒火燎原,可是对上江绾依笑意盈盈的脸庞,仿佛有股温柔的力量渗透进他的心房,浇灭了熊熊烈火。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李宣辰,脸上挂上一副温文尔雅的笑意,温柔款款行礼道:“家妹年幼无知,性格顽劣,还多谢这位姑娘劝住了沈小将军。”
江绾依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嘴角没有任何的弧度与笑意,面容冷漠而疏离,仿佛除了沈确,在场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
她毫不客气道:“你不必谢我,我只是因为不想让他惹人非议,对你们,不值得。”
沈确一下子笑出声,心里乐开了花,他就知道,绾依自是向着自己的。
李宣辰嘴角垮了下来,阴沉沉地气息从他周边弥漫,他眼神半眯,透出的光芒锐利而阴冷,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下他面子。
“咚,咚,咚。”
清脆的锣鼓声打破了僵局。
一队官差走上灯楼的高台,向楼下的百姓高喊,介绍今晚灯会比赛的顾泽。
九曲灯会一直是官方每年的重头戏,尤其是今年也颇为皇家重视,连贡品八宝琉璃灯都舍得拿出,所以各方更是精心筹备。
官府召集了全国的能工巧匠,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打造这座美轮美奂的的灯楼,高四十余丈,有九层之高,直逼云霄,到了夜间千百盏等亮起,甚至在皇宫中都能窥探其模样。
今年灯会比赛也与往年什么写对子,吟诗作画不同。
在皇后的提议下,今年一男一女组队,由女子进行答题,题目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涉猎颇广。
女子每答对一道题目,同队男子方可通过塔外云梯,再向上一层,楼层越高,距离地面越远,若是到了七八层,自上而下望去,更是黑黢黢一片,当然,若是有人害怕,自可弃赛。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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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比赛既考验女子学识,也考验男子胆识,更需要双方的信任与默契,缺一不可。
沈确一开始听到这个主意,还对着顾渊嘲笑道,这中无聊的游戏谁会参加,现下心中只有庆幸,皇后娘娘真是英明。
沈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们也去参加吧。”
“我?”江绾依犹豫不决,心中不安,“我行吗?”
苏婉清那张严厉的面庞在她心中若隐若现。
“江绾依,这是你该看的东西吗。”
“你不行。”
“江绾依,不要让我和你父亲失望。”
苏婉清的话,一字一句砸在江绾依心头,仿佛有千钧重,让她心生退意。
她遥遥头,喃喃道:“我不行,我,我会拖累你的。”
“绾依,绾依。”沈确拉住江绾依的肩膀,将她的眼睛对上自己。
面前少女眼角微红,那双明亮的眼眸此刻被一层薄雾笼罩,变得暗淡无光,对上沈确的目光,马上不安的下垂,看向地面,眼睫轻颤,出卖她内心的挣扎。
“绾依。”
沈确坚定而信任的一声声呼唤她,执拗得等着她抬头。
少年身姿一动不动,过了半响,江绾依抬首,便撞上沈确的眼中。
他的眼睛,深邃而坚定,就像天空那颗北极星,穿过重重迷雾,为她指引方向。
他的双手紧紧攥住她的肩头,仿佛要把浑身的力量传递给自己,冲散她的不安与迷茫。
“我信你。”
只是三个字,江绾依却百感交集,她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抹微笑,声音也变得坚定:“好。”
一旁的李宣娇看到两人前去报名参赛的背影,心中愤愤不平。
她狠狠跺了几脚,脚丫切齿道:“大哥,我们也去参加比赛,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李宣辰的视线一直死死黏在江绾依的身上,像黑暗中冰冷而又黏腻的毒舌。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要有趣,他了解沈确脾气,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本想引得沈确动怒而失去理智,没想到,却被这个女人劝下来了。
女子纤腰款款,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他忍住心头的躁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一旁的李宣娇还在喋喋不休吵个不停,李宣辰蓦地想起顾衡对他的叮嘱。
顾衡坐在太师椅上高高在上,看着李宣辰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地上,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母妃极为喜欢此灯,央求父皇好久也未果,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已经给你们够多机会了。”
李宣辰叩在地上,心惊胆战得保证:“属下明白。”
今晚是二皇子给下的最后通牒,也是给他们李家最后的机会,二皇子最为厌烦无用之人。
定州之事,李家办事不力,那本卖官鬻爵的账簿,还是被太子顺藤摸瓜,扯出了李家,近日李尚书在朝堂上被太子一派发难,更是是焦头烂额、摇摇欲坠。
李宣辰明白,他今晚必须成功,他们李家已经与二皇子绑在一条船上,近日太子的频频动作,就是想把他们李家拉下来,若是再失去二皇子一派的庇佑,那他们的下场。
李宣辰不寒而栗。
他看着灯楼上熠熠生辉的八宝琉璃灯盏,眼神中迸发出势在必得的野心。
24. 第24章
楼前很快站满了组好的十几组队伍。
江绾依心中仍是忐忑,小声跟沈确嘀咕:“题目我若是不会可如何是好,会不会丢你的脸。”
纵然这楼层再高,岂能拦住曾纵横沙场的将军,可是若是因为她的缘故,害得沈确被人嘲笑,那她于心难安。
沈确拍拍胸脯:“这有什么可丢脸的,我做过丢人的数不胜数,京城谁人不知。”
沈确再三安慰,江绾依终是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她环顾着周围,组队之人必是相识,都在热切讨论着,可有一组却极为奇怪。
李宣辰并未与自己的亲妹妹李宣娇同组队伍,在他身边的,正是那日赏花眼那位化解争端的姑娘。
察觉到江绾依目光,沈确介绍道:“那是文国公的女儿林淡月。”
两人的气氛极为诡异,李宣辰挂着和煦的笑容与周围的人寒暄,而林淡月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连李宣辰都与她保持一段距离,如此不和谐的气氛二人却组成一队。
沈确嗤笑道:“看来李宣辰也知道,自己那个草包妹妹不中用,这才拉来了林淡月。”
李宣辰稍稍向林淡月走近一步,林淡月的双眼就像两把利剑一样,要把他刺穿。
李宣辰抬起双手投降道:“好好好,林小姐,不过你我好歹是队友,姑娘家总要笑笑才勾人,不然你瞧,沈确可是一眼都没瞧过来。”
林淡月攥紧手中的帕子,面上虽看不出来,可是眼神带着一丝幽怨。
沈确的目光一直黏在那个江绾依的身上,一直同她嬉笑打闹,少女被气恼了,沈确还做低伏小哄她开心,她何曾见过沈确这幅模样。
今晚的林淡月穿着一袭精致的华服,上面的图案繁复而细腻,发髻高高挽起,插着珍珠流苏的步摇,妆容淡雅而精致,为她清冷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妩媚。
可有什么用,哪怕一眼,沈确一眼都没有望过来。
李宣辰发觉面前女子微微颤抖,他了然一笑,蛊惑道:“林小姐,可要记得你我的约定。”
几日前。
李宣辰找上林淡月的时候,她颇为吃惊。
二人从未有任何交情,更何况,李宣辰这厮,虽然长了副好皮囊,可从骨子早就烂透了,无缘无故,他怎么会找上来。
林淡月拧眉便要离去,李宣辰声音从背后飘过:“林小姐,难道不想得沈确青睐吗?”
“你什么意思?”
林淡月佯装镇定,心却中又惊又惧,她的确爱慕沈确,但从未将此事宣之于口,他怎么会知道。
李宣辰嗤笑一声,男女之事他最精通,林淡月看沈确的眼神,可骗不了人。
“九曲灯会,正是一展你才华的时候,满场女子只有你最耀眼,何愁沈确看不到你。”
李宣辰循循暗诱:“况且,真要能嫁给沈确,你当的困境,也能迎刃而解了。”
林淡月沉默下来。
***
“咚。”
锣鼓声响一次,告知众人做好准备。
江绾依再三叮嘱沈确:“你一定要护好自己,若是有什么危险,弃了比赛便是。”
少女嘟嘟囔囔说个不停,满心满眼都是沈确的安慰,沈确心中熨贴,仿佛被一股春日温暖的阳光包裹住,舒适与安宁。
沈确眉角飞扬,他嘴角上扬,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那颗小巧而锋利的虎牙展露,透露出一丝不羁:“放心。”
转而转身,一跃而起,飞身至塔下,对上了李宣辰的目光。
李宣辰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虚伪至极的笑容,阴测测道:“沈兄,承让。”
沈确轻哼一声,半分目光都未给他,阴沟里的老鼠,也没几天好日子可活了。
李宣辰眼神一暗。
锣鼓声响两次,每位贵女面前都摆放了一只精巧的风铃,若想出题目答案,便敲响面前的风铃,最快者抢答。
“江绾依,你很得意吧。”林淡月冷冷的唤她。
江绾依愣怔:“你认识我?”
林淡月无不嘲讽道:“引得沈确为你出头,京城哪个女子不知。”
“什么?”江绾依嘴唇微张,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
礼部侍郎缓步站到众人面前,今夜由他亲自出题。
锣鼓声响三次,比赛正式开始。
江绾依很快回神,她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现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不能拖沈确后腿。
她心都到嗓子眼里,大脑也飞快转动,耳朵高高竖起,生怕漏下一丝有用的信息,她的手死死拽住风铃的丝线,确保自己能在最快的时间敲响。
礼部侍郎缓缓地讲出题目。
“叮。”
是林淡月,她手速极快,却紧接着慢条斯理做出回答,引得侍郎频频点头,满脸赞扬。
李宣辰声音带着得意,对沈确点头:“沈兄,抱歉,先走一步。”
转身踏着云梯飞身而上,很快便不见踪影。
沈确目光沉沉,漆黑的瞳中满是担忧,以江绾依的性子,必不好过。
江绾依的呼吸变得短而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她握着丝线的手指微微颤抖。
周围环境嘈杂,打闹声、嬉笑声形成一股巨大的浪潮,将她裹挟其中。
冷静,一定要冷静。
江云深曾告诫过她,做生意,无论在什么绝境下,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放过任何机会,方可绝地翻盘。
江绾依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匀长,眉目得到舒展。
再次睁开眼睛,眼中多了一份坚定与从容。
林淡月侧目,她觉得,江绾依有些不一样了。
礼部侍郎再次讲出题目,“叮”声音,是江绾依。
她不疾不徐说出答案,侍郎忍不住摸摸胡子以示赞同。
接连几道题,都被江绾依抢先,沈确后来者居上,他足尖轻点,纵深飞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灯火辉煌,显得他身姿轻盈而又矫健,玄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很快他便后来者居上,拔得头筹。
李宣辰盯着沈确消失的身影,暗自呸了一口,心中暗恨:“林淡月这个废物,到底在做什么。”
“叮。”
“叮。”
“叮。”
清脆的风铃声一下接一下从未间断,比试紧张而又火热。
随着比赛难度加大,不少贵女冥思苦想、败下阵来,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江绾依与林淡月的身上,两人很快成为焦点。
林淡月,京城当中谁人不知,文国公嫡出女儿,文国公府虽然早已没落,可是林淡月的品性才貌,确实冠绝京城,连皇后娘娘都连连夸赞。
而江绾依,大家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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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在她身上打转,这就是传说中沈确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那个女人。
如今得以瞧见,确实颇有姿色,眉眼如画,肌肤如雪,一副娇嫩欲滴的模样。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能与林淡月平分秋色,果然,能把京城小霸王勾走的人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若江绾依知晓京城的女子都视她为红颜祸水的话,一定苦笑不得。
可惜她现在无暇顾及他人的目光,她满心都是一定要赢,绝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沈确难堪。
灯楼之上,高楼之巅,人越发渺小。朝下看去,人潮汹涌,也不过成了一团模糊剪影,仿佛行差一步,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不少世家公子脸色发白,败下阵来,纷纷放弃比赛。
李宣辰也没好到哪里,九层高楼,他双脚虚浮无力,耳边嗡嗡作响,大脑晕眩感阵阵袭来,他想起二皇子地话,咬咬牙,乘着云梯缓缓爬上去。
而沈确早已等候多时,甚至游刃有余地翘着二郎腿,眼神睥睨,遥遥望向被围在人群之中的江绾依。
比赛已经到了尾声。
江绾依与林淡月打了平手,只剩下最后一题,已不再需两人抢答,只需每人陈述自己的观点,最后成败由侍郎进行定夺。
礼部侍郎缓缓问出:“两位小姐都是名门闺秀,淑女典范,古之所谓女子品德,不尚浮华,唯余内修,故二位小姐认为,女子品德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侍郎宣布完题目,眯着眼,捋着羊毛胡子,视线在江绾依与林淡月的身上来回打转。
这并不是个多难的题目,更何况圣上曾经金言御口说过,女子之德,柔顺为要,女子柔,则家庭睦,夫唱妇随,其乐融融,得柔顺者,天下人心尽得。
故而侍郎出此问题,已经算是明目长胆的放水了,在场之人无不身份高贵,侍郎任谁都不想得罪。
虽说这位江姑娘身份不显,可她身后可是镇国府的少将军,更别提国公府与尚书府了。
这几位公子小姐,背靠的大山,无论哪个,都不是他一个小小侍郎能够得罪起的。
最后堪堪打成平手,任凭谁来说,也不会丢脸,至于这盏琉璃宝灯的归属,任凭他们私下如何瓜分了。
可事情却出乎意料,江绾依与林淡月二人,双双保持了沉默。
侍郎免不得着急,这可是怎么回事。
林淡月柳絮才高之名传遍整个盛京,区区此问,又有何难。还有这个江姑娘,商贾之人最是能说会道,现在怎么跟个闷嘴葫芦一样。
周围之人将奇怪的目光投在她们两个身上,窃窃私语不停:“妇随夫纲,这有何难。”
更是有淘汰的女子,高声质疑道:“不会之前的问题她们早就知道答案了吧,现在终于露馅了。”
礼部侍郎连连摆手,急忙否认道:“绝无可能。”
“切,林淡月的名声肯定是被吹出来的,平日里也不知傲气什么,那眼珠子都到头顶了,见人爱答不理的。”
“果然,那商户女胸里是一点墨水都没有。”
而处在漩涡中心的二人,任凭场面愈演愈烈,可自岿然不动。
嘈杂的起哄声传到塔楼,站在高处的沈确,伸长脖子,眼神无不担心朝人群中望去。
江绾依纤细的身影愈发笔直,微风拂过,鲜红色的发带随风而舞,划出一道道绚丽的弧线。
25. 第25章
起哄声越来越大,侍郎额头上青筋直冒,他举起宽大的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心里忍不住地哭爹骂娘,他就知道,上头能把什么好活塞给他。
侍郎深吸一口气,强笑道:“两位小姐?”
他在心底求爷爷告奶奶,求这两位小祖宗千万不要在这最后关头给他掉链子。
女子最贵重的品德?
江绾依不是不明白侍郎的意思,那个答案到了嘴边,可是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过往的经历一幕幕在她脑海中的盘旋。
是江云深慈爱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依依,听话。”
是面容紧绷,眉宇间凝聚不容忽视威严的苏婉清:“江绾依,我们是为了你好。”
是弟弟江一黎迷惑不解地问她:“姐姐,你到底想要什么?”
江绾依清咬下唇,留下一抹淡淡地齿痕,手指不自觉攥紧衣襟,细腻柔滑地布料在不知不觉间勒出道道褶痕。
一呼一吸间,江绾依能感受胸口的起伏,每一声心跳都如擂鼓般沉重,振得她心神不宁,莫名的情绪如潮水般涌遍她的全身。
她紧闭双眼,浓密的睫羽微微颤抖,到底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找到我自己。”江绾依脱口而出。
对,就是如此,江绾依那颗激烈的终于安稳地沉了下来。
周围的人却神色各异,仿佛她说了什么天方夜谭的事一般,就连侍郎都吃惊地张了张嘴,看向了她。
林淡月眼中讶异的光芒一闪而过。
侍郎再次抹了抹汗,偏转头看向林淡月,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冀问道:“那林小姐呢?”
林淡月犹豫片刻,说出来地话却出人意料:“是绝不认命。”
侍郎的一颗心又提起来了,这,这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啊,天要亡他。
周围嘈杂的声响越来越高涨,尖利地嘲笑声如同阵阵响的铜锣,一声声打在人潮中心的两人身上。
侍郎心中悔恨万分,皇上最近刚因为兰贵妃聪慧柔顺而大佳赞赏,这琉璃灯本就是想着搏佳人一笑,本想着这最后一题拍拍马屁,到时恰逢贵人心情好,他多少也能沾点光。
这下可好,拍马腿上了。
李宣娇在人群中,幸灾乐祸地看着二人。
就在刚刚。
得知李宣辰组队决定的李宣娇一脸不可置信,她又哭又闹:“你居然让林淡月同你一道,那我呢,京城那群长舌妇又不知会怎么笑话我。”
李宣辰本就被江绾依一番话刺地颇为不耐,他压着性子哄道:“娇娇听话。”
可此时的李宣娇哪肯听得下半分,她五官扭曲,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看上了林淡月,她一贯假清高,怎么她勾勾手指你就跟狗一样贴上去了。”
“住口。”
李宣辰双眼漆黑,带着狠意,他声音带着警告:“要是你敢坏事,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送到庄子里去,听到了吗?”
李宣娇当即愣住,李宣辰是认真的,她心中害怕,下意识地点头。
想到一贯对自己娇宠的哥哥居然因为一个女人居然如此威胁自己,李宣娇心中愤恨不平,看到林淡月出丑,她比谁都要开心。
她幸灾乐祸地朝侍郎喊道:“你快评评,到底是谁赢了。”
周围的人也接二连三起哄起来。
侍郎觉得自己的汗又流下来了,他左看看右瞧瞧,左右为难。
***
灯楼之上,李宣辰左等右等,也没听到林淡月获胜的消息。
“这个废物。”
李宣辰心中暗恨。
他本以为凭林淡月骄傲的性子,看到沈确这么宝贝一个商户女,输给这样一个女人,必然会觉得脸上无光,定当会竭尽全力获胜使其难堪。
结果到现在也没消息传来。
他转身,沈确一脸焦急,伸长脖子望向人群,半分眼神都未抛给他。
李宣辰目光阴测测的,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心下转动,如果能在这解决沈确,区区琉璃灯又算什么。
***
灯楼前。
气氛焦灼,侍郎深深叹了一口气。
人群焦点的两个女子,却跟没事人一样,一个挂着温柔的微笑,如同春日初绽的桃花;一个孤傲冰冷,像极了遗世独立的寒梅。
赛前李宣辰曾专程来知会他,如果这差事办砸了,雪琼殿的那位可不会轻易罢休。
侍郎一想到雪琼殿那位娘娘,金簪高束,挂着一脸和煦的笑,温柔地命人将小宫女拉下去杖毙,寒意便席卷全身。
最终,侍郎清清三引道:“本题的胜者是----”
“啊---”
一声凄厉的喊叫打断了侍郎的话。
只见一女子颤颤巍巍指向灯楼,语无伦次道:“火,火。”
众人顺着目光望去,美轮美奂的灯楼燃起熊熊烈火,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天都照红了,火焰肆虐,如狂舞的巨龙将灯楼吞噬。
燃烧的花灯摇摇欲坠,带着火光的碎片时不时落到人群当中。
“快救火!”
官兵们训练有素朝灯楼扑去,原本聚集在周围的人群像鸟兽般四散离去,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焦急和慌乱。
却有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如同逆流而上的鱼,朝灯楼方向冲去。
江绾依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力量推搡着,突然,一股突然起来的力量从侧方袭来,她的肩膀被猛然撞了一下,巨大的力量使她失去平衡,身体不由自主向后踉跄几步,疼痛感迅迅速从肩膀处蔓延开来。
汹涌的人群并未停下,江绾依摇摇欲坠,如同风雨中飘零的白花。
忽而有股力道袭来,有人一把将她扯到了路边。
江绾依回过神,才发现是林淡月。
向来冷漠而拒人千里之外的林淡月,此刻发髻早已凌乱,明晃晃的步摇也早不知所踪,她胸脯因为慌乱而上下起伏,一脸不可思议对着江绾依轻斥:“你疯了吗?”
她抬头,火舌已经席卷整座灯楼,冲天的火光愈演愈烈,照亮了整个盛京。
江绾依的大脑现下一片空白,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沈确还在那,她一定要去找他。
***
片刻前,灯楼上,还差一层便能登顶。
不少人在途中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在半路,也有不少人因为心生畏惧而退出比赛。
不知不觉间,灯楼上此刻只剩下了李宣辰与沈确。
李宣辰阴测测的目光落在沈确的身上,面上带着扭曲与愤恨。
若不是沈确坏他好事,他何故被逼到此地步。
他握紧手中的飞刀,锋利的刀尖在明亮的灯火下反射出银光,悄然对准沈确。
沈确的整颗心都扑在灯楼下的比试上,高楼上只有呼呼的风声,他只能瞧见人群中央江绾依单薄的身影。
沈确心中嘀咕,这最后一问的时间怎么这么长,也不知道江绾依在底下有没有受欺负。
忽而,一股凌厉的劲风自背后袭来,如同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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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的毒蛇,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凶狠的毒牙。
沈确心中一凛,征战沙场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做出反应,他身形一晃,翻滚向旁侧躲开。
银色的暗器像流星般划过一道银色的轨迹,深深嵌进不远处的木柱上。
沈确心生戒备,扭头看去,撞上了李宣辰那张阴郁的面庞。
他握紧别在腰间的宝剑,眼神带着化不开的寒霜:“天子脚下,你想做什么。”
李宣辰早已耐性全无,他心中疯狂的念头如野草般疯长。
他知道如果今晚事败,明日他们李家会马上被踩在尘埃中,一直心高气傲的李宣辰怎么能忍受这种低贱的生活。
只要沈确死了,这一切的事情都会结束了。
他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今晚你必须命丧于此。”
夜幕低垂,灯火阑珊。
所有人的注意力早就灯楼下的比试所吸引,无人发觉灯火辉煌的灯楼上,有两道漆黑的身影正打得难分难舍。
李宣辰早已丧心病狂,无所顾忌,招招下手毒辣,沈确身形灵活得在塔楼中穿梭,李宣辰的几次杀招都扑空。
李宣辰杀红了眼,恶狠狠道:“你就只知道躲吗?”
沈确面色依旧沉稳,他沉默不言,只是微抬下巴,轻蔑地视线自下而上扫视着李宣辰,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李宣辰只觉得羞辱万分,挥舞着手中的刀冲了上去,手中的刀挟裹着刺耳的呼啸声袭来,灯楼被砍得七零八碎,满地都是花灯的残骸。
李宣辰呼呼喘着粗气,手掌心被巨大的力道震得发抖,忍不住的颤抖。
“不自量力。”
沈确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迅疾的身影逼近,沈确的出招又快又狠,李宣辰起身抵挡,可惜早已体力不支被打得连连败退。
猛然间沈确抬起右腿,蓄势待发,一个飞踢,朝李宣辰的胸口袭去,李宣辰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自胸口袭来,瞬间将整个人击飞出去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
沈确仿若天神下凡般居高临下睥睨看着李宣辰,嘴唇轻启:“废物。”
只是谁也没发觉,在灯楼的角落处,一盏花灯在方才的打斗中早已支离破碎,一抹微弱的火光悄然升起,愈演愈烈。
***
灯楼下。
林淡月冷静道:“我们先去避避,等官兵救完火再来看情况如何。”
她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并无声响。
江绾依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她的目光始终聚焦在灯楼周围,她瞪大眼睛,竭力分辨着每个路过人的面孔,生怕遗漏任何一人。
“还不跟上?”林淡月不解。
江绾依摇摇头,目光未曾离开,她轻声道:“我知晓上前会给大家添麻烦,所以我在这等着沈确,他定能一眼看到我。”
林淡月心中滋生出一道古怪的情绪,一向高傲的大小姐嘴角带着一抹恶劣的笑:“这么大的火,任他三头六臂也飞不出来,万一你等不到呢。”
江绾依带着笃定:“他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一道清凉的声音传来。
“绾依!”
回首望去,灯楼在熊熊烈焰的燃烧下摇摇欲晓,火光冲天。
只见少年站在火光前,一身玄衣,身姿挺拔,亮晶晶的眼眸微弯含笑,嘴角露出那颗俏皮的虎牙。
他的手中,正是那八宝琉璃等,在火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熠熠生辉。
26. 第26章
“沈确!”
不知为何,江绾依眼眶突然蓄满盈盈泪光,她抬起袖子,胡乱抹掉掉下的泪花。
周围的喧嚣声,叫喊声都变得模糊,江绾依提着裙摆便朝着沈确奔去,停在他的面前。
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江绾依的眼角还微微闪着水光,她的眸子溢满了担忧与关心。
她扯着沈确的袖子,围着他转了一圈,确认他皮外伤后总算喘息了口气,可那颗心仍旧高悬:“你没事吧。”
沈确张扬一笑,他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区区这点高度,有什么好害怕的。”
说罢,像是献宝一样,将手中的琉璃灯塞到江绾依手中:“你瞧,给你的。”
八宝琉璃灯在夜色中晶莹剔透,宛如破晓时分晶莹的露珠,上面的雕花更是栩栩如生,在夜色撒下柔和的光芒。
沈确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扯了扯江绾依的衣角,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傲娇,眼中闪烁出期待,小心翼翼问道:“喜欢吗?”
江绾依直觉得心中柔软万分,她抿抿唇,露出浅浅的笑,脸颊边的梨涡陷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轻轻点头,小声道:“喜欢。”
“那就好。”
沈确心中欢喜万分,也不枉费他今晚的一片苦心。
他伸出手指,沿着花灯边缘缓缓拨弄,精巧地花灯摇摇晃晃,裹挟着沈确的声音卷来:“这是你我共同赢来的,是我们的花灯。”
我们。
这两个字从沈确口出说出,像裹着蜂蜜,丝丝缕缕,却又绵长。
江绾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握住,紧接着又缓缓松开,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股微妙的颤意。
握住花灯的那只手紧了紧。
面前的少女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从沈确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双眸那那把浓密的小刷子轻轻颤了颤。
许是刚刚少女太过跑得太过焦急,披肩的乌发与发钗凌乱地纠缠在一起,沈确下意识伸手。
此时,一道身影逼近,沈确眼中闪过一丝惊觉,他迅速上前,将江绾依紧紧护在身后。
江绾依的身体不由自主随着沈确的力道后移,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沈确高大的身形如山岳般稳稳立于江绾依身前,将江绾依护在身后。
沈确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警惕的目光落在不知何时到他们身后的林淡月身上。
林淡月向来心高气傲,京城中的世家子弟无不追捧着她,她从未被男人用此冰冷的目光打量过,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她脸上划过一丝羞恼,声音也如同淬了寒冰:“怎么,沈确,沈小将军,你在害怕什么。”
沈确默不作声,但伸长的手臂丝毫没有收回的模样,无声地警告林淡月休要再上前。
“沈确,沈确。”
背后的江绾依小声叫道。
沈确偏头,本来面无表情的面庞马上换了个模样,他笑嘻嘻地安慰身后的少女:“怎么啦,等一会我带你去放花灯。”
见沈确一直在自说自话,江绾依心中焦急。
她轻垫脚尖,像只灵巧的小猫,从沈确背后钻出来,轻盈又俏皮。
她走到林淡月的身边,看向脸上带着茫然的沈确,解释道:“刚刚在人群中,多亏了林小姐拉了我一把。”
江绾依微微欠身,朝林淡月行了一记问温婉的福礼,眼波流转间满是诚恳与感激:“刚刚多谢林姑娘了。”
“不必言谢。”
林淡月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她觑了一眼沈确:“我可受不起你这份大礼。”
江绾依抿抿唇,被人误会的滋味并不好受,她明白是林淡月受了委屈。
她拉拉沈确的衣角,低声嗔道:“沈确,林小姐是好意。”
沈确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见林淡月走过来,他突然想到了前几日赏花宴上的情形,是他小题大作了。
他双手合十弯腰,诚恳得向林淡月行礼,赔罪道:“绾依刚到京城不久,此番还多谢林小姐帮忙,刚刚多有得罪。”
说罢,他点头朝林淡月致意,带着江绾依离去。
灯楼上的火早已被训练有素的官兵扑灭,灯火通明的塔楼此刻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与淡淡的烟熏味道。
路边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结伴成群。
林淡月孤零零站在街道上,看着沈确与江绾依离去的身影越拉越长。
少年不停做着鬼脸逗着少女,少女时不时轻掩嘴角,可眼睛却开心地弯成月牙。
林淡月那双芊芊玉手紧握成拳,指甲因用力而泛白,一根根涂着豆蔻的指甲如同锋利的刀刃,无意识间深深嵌入娇嫩的掌心。
林淡月的目光仍然望向两人消失的方向,面上虽不显丝毫,可是微微颤抖的身躯仍出卖了她的不甘。
突然间,一只洁白的锦帕递到她的面前。
***
大火很快被扑灭,在官府的安抚下,惊慌的人们渐渐安定下心理啊。
街上人群逐渐多了起来,江绾依与沈确并肩而立,漫步在青石巷中。
江绾依认真地听着沈确描述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沈确左手右手都没空闲,不停地比划着招式,他嘴里还念念有词:“最后,熊熊大火燃起,我一个飞身跳跃,琉璃灯自然手到擒来。”
最后他忍不住骄傲,扬扬下巴道:“最后不出所料,自然是我赢了。”
江绾依一直跟随其侧,抿着嘴微笑,安静地听着沈确的讲述,听到惊心动魄处更是捂住了嘴。
少年长身玉立,乌黑油亮高束的马尾,随着他轻盈的步伐,划过一道道流畅的弧线,他的嘴角一直呆笑,少年之气尽显。
江绾依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琉璃灯,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想到少年为了赢它而身陷险境,她的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对了,那位李公子最后怎么样,不会出什么事吧。”
江绾依这才反应过来,沈确说了那么多,半点都没提及李宣辰。
她的心中忐忑,不会在大火里烧死了吧,那位李公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不会给沈确添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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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麻烦吧。
“他呀。”
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沈确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满不在乎道:“放心,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确眼中划过一抹冰冷,近日朝堂上太子频频施压,四皇子顾衡弃车保帅,怕不是早就决定放弃李家,李宣辰此举,更显其强弩之末的颓废之势。
沈确心下转动,待到明日朝堂之上,他定不会将此事轻易罢休。
看到沈确神色无恙,江绾依终于长舒一口气,沈确能够平安编号。
月华如练,洒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为大地铺上了一层柔和的银沙。
江绾依与沈确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护城河畔,波光粼粼的水面与各式各样的花灯交相辉映,将河岸装点的如同一条镶嵌着珍珠的绸带。
护城河畔,光影交错处,不少商贩在空地上摆开了摊位,吆喝叫卖着各种花色的孔明灯,有的简单朴素,仅仅只有薄薄的一层素衣,有的色彩斑斓,描绘了吉祥的文字与图案。
不少百姓都被吸引而来,摊位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
沈确瞧着这热闹的景象,心性大起,想起之前余白的叮嘱,灯会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放孔明灯了。
在灯笼上写下自己最为真挚的愿望,放至天际,有朝一日定会实现。
沈确跃跃欲试,他兴奋地扭头对江绾依道:“绾依,我们也去。”
“什么?”
江绾依还没听清,便只觉得一只火热的手掌牵住了她的手,在沈确力道的裹挟下,不由自主跟随他小跑起来。
两人跑到摊位面前,沈确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抛给摊贩道:“给我来两盏最好的灯笼。”
摊贩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成年男子,没想到遇见出手这么阔绰的客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手脚麻利地掏出两只做工精巧地孔明灯,高声吆喝:“来了,您的灯。”
摊贩看着面前这对天仙般的人物,郎才女貌,他心下来了然,他指指不远处的书案,笑道:“笔墨纸砚在此,您与姑娘有什么心愿尽可写上,上天自会保佑二位的姻缘。”
江绾依在摊贩的打趣下,耳根渐渐染上一层绯红,她连忙矢口否认:“我们并无什么姻缘。”
摊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偷偷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心里直犯嘀咕,他这双眼睛可不会看错,瞧这两个人,尤其是面前这位公子,眼睛都快黏在这个小女娘身上去了。
沈确神色如常,他笑笑接过摊贩手中的灯笼,解围道:“多谢老板。”
摊贩心下恍然大悟,他懂他懂,都是过来人。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青年,看来追妻之路漫漫啊,这还没拿下姑娘的芳心啊。
江绾依小步跟随在沈确的身后,她的两只手捂在脸庞,要是有面铜镜,她的脸现在肯定比桃花海药红艳。
“绾依,绾依。”沈确轻声呼唤。
江绾依下意识抬头。
一只毛笔映入眼帘,沈确笑着递给他,那颗虎牙俏皮地露出来。
“你想写什么愿望?”
27. 第27章
江绾依下意识伸手接过。
沈确将笔递给江绾依的那一刻,他的手指不经意间与江绾依的指尖碰触,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划过。
两人俱是一愣,两人目光瞬间交汇,转而马上移开,脸颊不约而同涌上一抹红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氛围。
“你,你要写什么愿望。”沈确结结巴巴问道。
若是有沈确相识的人路过看到眼前这一幕,必定要惊掉下巴,堂堂京城小霸王,有朝一日竟会扭捏至此。
江绾依有些苦恼,她眼波流转道:“可是我有好多好多愿望怎么办。”
沈确转了转手中的灯笼,打量了一圈道:“这有什么,这么大的灯笼,你想写多少就写多少。”
江绾依扑哧一声笑出来,迎着沈确不解的目光,她解释道:“若是老天觉得我太贪心,一个都不肯帮我实现怎么办。”
沈确想了想,认真道:“那我唯一的愿望,就是祈求上天,实现你的所有愿望。”
少年神色认真,目光真挚而专注,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执着,救这么静静看着江绾依。
江绾依心口一烫,小声嘟囔道:“傻子。”
人群越来越多,处处欢声笑语一片,孩童兴奋的拉着父母的手,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抬手指向天空飘过的一盏盏孔明灯。
沈确早就速速的写完愿望,他看着面前还在奋笔疾书的少女,好奇地探出脑袋。
只见江绾依洁白的灯笼上洋洋洒洒写满了一片。
看见沈确费力探究的目光,江绾依连忙捂住自己的灯笼,努努嘴,嗔怪道:“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
沈确悻悻地收回脑袋,像被风霜敲打过半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他只觉得心口忍不住咕嘟咕嘟往外冒着酸水,整个人酸涩不已。
他可看见绾依写了好多好多愿望,他用余光悄悄瞥到了什么父母啊弟弟啊,说不定还有那个劳什么未婚夫。
沈确心中忽上忽下的,不知道有没有他。
他,他怎么说也算是绾依的朋友吧,写个祝福给朋友不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所以肯定会有他吧。
沈确心中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却听见一声“好了”传来。
江绾依看着被自己写得满满当当的孔明灯,满意的点点头,好不容易来到盛京一趟,入乡随俗,她把自己想写的话全部都写上了,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她招呼沈确:“那我们去河畔放灯吧。”
沈确点点头。
河畔两岸,杨柳依依,随风轻盈地摆动。
河的两岸已经聚集了不少青年男女,手持精致的孔明灯,准备将自己的夙愿放飞天空。
江绾依和沈确点燃手中的火折子,孔明灯缓缓飞升天际,成为万千星河中的一点。
江绾依仰头,目光紧紧跟随着自己放飞的那盏灯,它缓缓上升,仿佛化身为高飞的鸟儿,长出翅膀,承载着她的愿望,消失在天际。
江绾依脸上荡漾出温柔的笑意,她双手轻轻交叠在胸前,默默闭上眼睛,道出心中的夙愿。
“愿父母安康。”
“愿阿弟无忧。”
“愿找到自己归途。”
“愿沈确平安。”
与埋头许愿的江绾依不同,沈确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他就这样轻轻地望着她,没有丝毫杂念。
少女柔和的面庞上,洋溢着虔诚与真挚。
他现在心口满满当当的,充斥着巨大的喜悦,他看得分明,江绾依的愿望中也有他的一袭之地。
沈确从不信神佛,可就在此时此刻,少年却从未如此感谢神明,让他遇到了她。
“唯愿她顺遂无虞,平安喜乐。”
***
河对岸。
一道阴狠的视线死死黏在两人的身上,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沈确,沈确。
他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他一定要沈确尝尽锥心之痛,让他付出代价。
***
放完孔明灯的两人,沿着护城河畔漫无目的的走着。
气氛好得一塌糊涂。
沈确甚至暗暗期望这条路没有尽头,他和江绾依可以永远这么一直一直走下去。
突然间,沈确想到什么,他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连忙问道:“绾依,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
江绾依这才发觉在沈确身边,时间居然过得如此之快。
临出门前,桐月兴致冲冲要给自己打扮,为了能穿上折件衣裙,临出门前堪堪只饮了一碗奶酪,现下确实有些饿了。
她点点头。
此时突然有一人挡在他们的去路。
只见他穿着一袭贴身的青色衣袍,头发梳起,尽显干练,他神情肃穆,对沈确恭敬道:“少将军。”
沈确识得此人,正是顾渊的贴身侍卫之一吕辰。
既然他出现在这里,那就证明太子也在这附近。
沈确心中忖度,看来今夜大火还是惊动了宫中,他不是没想过此结果,只是没想到居然圣上会派太子亲自前来。
吕辰道:“殿下就在附近,人多眼杂,殿下还想邀您一叙。”
沈确扭头看了一眼乖巧呆在身边的江绾依,有些犹豫,皇命自不可违,可若只留江绾依单独一人,他自当是不放心的。
江绾依见此,扯了扯沈确的衣角。
高大的少年乖顺的弯下腰,只听得她柔柔地说道:“你去吧,放心,我在这等你回来,绝不会乱跑。”
少女温热的呼吸打在耳畔,沈确只觉得耳根痒痒的。
吕辰跟随在太子殿下身边多年,自然对沈确的行事作风了如指掌,从来没见过性格桀骜的少年面对一个女子,居然如此乖顺。
盯着吕辰讶异的目光,沈确直起身来,懒洋洋道:“好吧。”
“吕辰,你留在这里保护她。”
沈确毫不客气地下了命令,丝毫没有半点不是自家暗卫的觉悟,用起来极为顺手。
“可是。”吕辰有些为难。
沈确洗礼的目光直直刺向他,懒洋洋道:“若是如此,那你去向太子回话吧,恕我沈某不能奉陪。”
果然还是那个乖张的主。
吕辰只好败下阵来:“遵命。”
沈确自是了解他的身手的,有了吕辰的保护,沈确算是安下心来,他再三叮嘱江绾依:“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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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事情禀告太子,我去去就回。”
江绾依听话的点头。
她环顾四周,不远处有个茶摊,她指指道:“我就坐在那,等你回来,绝不乱跑。”
沈确打量了一圈,确认没有神色举止怪异的人后,点点头。
离去前,沈确捏住吕辰的肩膀,附在其耳畔小声道:“务必不能令她离开你视线半分。”
沈确面色严肃,那双黑漆漆的瞳孔盯着人,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仿佛出鞘的利剑,锋利无比。
吕辰只觉得后背汗涔涔,他赶忙低头应道:“是。”
见状,沈确总算是抬脚离去。
堪堪迈出几步,他又不放心地回眸。
只见江绾依乖巧地坐在茶摊上,双手托腮,目光远送着自己,见他的视线投过来,随即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奋力向他挥挥手。
沈确也笑着挥手回应,最终转身大步离去。
***
二楼茶水雅间中。
等沈确推门进来时,顾渊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看着风尘仆仆的沈确,顾渊打趣道:“看来佳人在畔,想见闻璟一面都如此困难。”
沈确大刺刺翻了个白眼,大步跨进门,结果顾渊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瞧着嘴角吟笑的顾渊,沈确冷哼一声道:“你少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在干什么,你跟宁远侯府的那个算是怎么回事。”
顾渊摩挲着手中的茶盏,脑中无端浮现穆潇潇那张每每害怕他恨不得离他远一点,却又要强撑着对他笑的胆小模样,就觉得有趣。
顾渊自小便被立为太子,深受当代大儒的熏陶教导,更是常年伴君左右,喜怒不形于色,更是常年挂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沈确每每见他这副模样便嗤之以鼻,他可是一肚子坏水。
想到小时候在宫中陪太子伴读的那些日子,每每两人一起闯祸,顾渊每次挂着懵懂无辜的表情,沈修竹就扯着军腰带便朝沈确过来了。
沈确从小到大替他背了多少恶名!
现在朝里朝外无不夸赞他谦逊有礼、仁德兼备,沈确就忍不住在心里骂他们有眼无珠。
连喝了几杯茶,终于压下了喉中的渴意,沈确挺直长腿,伸了个懒腰道:“今晚这点事居然能惊动太子殿下。”
顾渊收起笑意,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冷声道:“还不是雪琼殿那位枕头风吹的好。”
雪琼殿那位兰贵妃这几年的势头如日中天,剩下四皇子顾衡后,身份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再加上顾渊这几年的声望太高,圣上年纪越大,疑心病却越重了,对太子也越来越忌惮,更是拉出了顾衡以此来制衡太子。
提起正事,沈确神情也变得严肃,他简单将今晚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顾渊修长的手指搭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打着,不紧不慢道:“看来,顾衡这是要壮士断腕了。”
沈确沉声道:“永州之事,已经大伤顾衡的元气,现下,更是要乘胜追击。”
顾渊勾勾嘴角,一副胜券在握在握的模样。
“对了,闻璟。”顾渊像是想到什么道,“前不久你托我查的人有些眉目了。”
28. 第28章
冷不丁听到顾渊这句话,沈确只是怏怏的哦了一声。
顾渊了然地挑挑眉,看着突然颓圮下来的沈确,打趣道:“前段日子还眼巴巴来求我,怎么现在听到消息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确看着顾渊那张挪揄的脸,没好气道:“有话快说。”
“人被关在了城东的牢狱之中。”
顾渊拖长了声音,看着一脸满不在意,实则早就悄悄竖起耳朵的沈确,笑着摇摇头。
他这个兄弟啊。
顾渊故意问道:“闻璟,你与他事是什么关系。”
沈确有些不自在,扭扭捏捏含糊其辞道:“算是朋友吧。”
“朋友?”顾渊抬高声音,讶异道,“我竟然不知道,你居然有金陵的朋友。”
“哎呀。”顾渊右手握拳猛地敲了左手掌一拳,用夸张地表情道,“好巧不巧,居然与你身边的这位江姑娘是同乡。”
顾渊对上沈确那张渐渐通红的脸,装作茫然不解道:“不会刚好还与江姑娘相识吧。”
“够了。”沈确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顾渊,身子扭到一旁生者闷气,“你差不多得了。”
顾渊居高不下看着这个自小长在身边的兄弟,他年长沈确几个月,一直都把他当作亲弟弟来看待。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沈确是个多么骄傲的人。
当手下将查出钟望秋的消息禀告给顾渊时,顾渊着实吃了一惊,没想这个钟望秋居然是沈确心心念念的那位姑娘的未婚夫。
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沈确亲自来开口求他救钟望秋,他可不信他这个傻兄弟什么都不知情。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心甘情愿至此。
顾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他指着沈确无奈道:“京城那么多女子,你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偏偏喜欢一个定了亲的。”
沈确脸也涨的通红。
本来托顾渊去救自己的情敌就已经够跌份的了,现在还被人光明正大的指出来了,羞赧的情绪从头顶直钻到脚心。
他拧着身子不肯看顾渊,赌气到:“喜欢就是喜欢,我有什么办法。”
顾渊长大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确,被他这干脆利落,也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惊到了。
看着好不容易情窦初开的沈确,他思忖片刻,凉飕飕道:“若是正好趁此机会,让他在世界上消失……”
皇家的薄凉在此刻一览无余。
“不行。”沈确大惊,急忙从凳子上跳起来制止道,“她一个姑娘家家,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就是为了救他。”
“再说了,还未成亲,未婚夫便死了,日后指不定有人说什么风凉话。”
沈确越说声音越低:“我不想让她伤心。”
看到沈确这幅满心满眼都为江绾依考虑的委屈模样,顾渊长长叹了一口气,皇家见惯了人心冷暖,没想到他这个兄弟倒是个情种。
他拍拍沈确的肩膀,低声道:“那你可要准备好,他的情况可不容乐观。”
***
护城河畔,茶水摊旁。
江绾依安静地坐在茶摊中,单手托腮,百无聊赖的看着周围的花灯,吕辰尽职尽责地抱着剑守在其旁边。
过往的人群无不用讶异的目光打量着二人,吕辰冰冷的目光扫过去,气势逼人,行人纷纷被吓得一激灵,立马抬脚匆匆地离去。
连茶水铺的小二倒茶的手都往外颤抖。
江绾依看着不远处被吕辰吓得一直努嘴的女童,无奈道:“这位大哥,要不你坐下休息一会吧。”
吕辰声如洪钟:“不必。”
“哇。”女童最终被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江绾依被这位耿直的大哥伤透了脑筋,再这样下去,她快要成为人群的焦点了。
她走到吕辰面前,努力劝道:“你在这站了那么久了,肯定累了吧,要不坐下喝杯茶解解乏。”
吕辰直视前方,眼睛都未眨一下,直截了当道:“姑娘放心,属下接受过训练,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定当守护你的安全。”
江绾依抽了抽嘴角,这个小侍卫怎么如此耿直,她气呼呼地坐下,掩耳盗铃般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算了,只要她看不见,就不知道别人在看她。
“哎呦。”
一声吃痛的苍老的声音传来。
江绾依下意识抬头。
只见一位穿着粗布衣裳,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捂着腰倒在了地上,嘴角疼得连连抽气。
“你怎么样了,婆婆。”
江绾依提着裙摆,赶忙跑上前查看情况。
老婆婆捂着腰,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瘫在地方,江绾依刚刚碰到她,她便连声喊痛。
“这可如何是好。”
倘若面对这种情况置之不理,江绾依实在是于心不忍。
江绾依看到站在身边的吕辰,想了想,商量道:“一直让婆婆躺在这也不好,不若我们把她送到医馆去吧。”
“这。”
吕辰的面上带着犹豫,他可是答应沈小将军半步能离开此地。
江绾依看出他的迟疑,循循善诱道:“你看,沈确是要你寸步不离保护我,若是我同你一起去,是不是也不算事违背誓言。”
地上的婆婆嚎得更加撕心裂肺。
吕辰最终点点头,妥协道:“好吧。”
***
吕辰背着老婆婆,江绾依紧随其后。
在老婆婆的指引下,七扭八拐穿梭在巷子中,周围的人越来越稀少。
在她最后指向一个人烟稀少的巷子时,江绾依迟疑地问道:“婆婆,您确定这里真的有什么神医吗。”
最初江绾依与吕辰是想将她送至附近最近的医馆,谁知到婆婆哭天抢地地喊自己可怜,刚死了儿子,儿媳妇就跑了,只剩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孙子。
她再三恳求江绾依将她送至不远处的神医那里,据说药到病除,她第二天还要去下地干活呢。
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再三恳求,江绾依最终还是答应了。
可是看到面前黑黢黢的巷口,江绾依打量四周一圈,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她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江绾依给吕辰使了个眼色,勉强扯了扯嘴角:“出来良久,家中人有人等急了,还是送婆婆到这里吧。”
“呵呵。”
刚刚苍老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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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老态龙钟的脸渐渐扭曲成一个可怕的表情。
“你以为你还能走得了吗?”
只见刚刚还呼天喊地的婆婆瞬间飞身而跃,稳稳站到屋顶上头,没有半分刚刚行动迟缓的模样。
她拍拍手,清脆的掌音像极了荒郊野岭瞩目的哨声,野兽闻声而动,在黑暗中悄悄露出爪牙。
一群黑衣人手持利刃,无声地逼近江绾依二人。
吕辰“唰”抽出别在腰间的利刃,将江绾依拦在身后。
***
那边顾渊拉着沈确,还欲再说些什么。
沈确挥手制止,哀求道:“我的好大哥,这又不是上朝,你没人陪我可有人陪呢,我能抽出时间来就已经够意思了,你放过我吧。”
顾渊一梗,颇有些无奈,他敲敲脑袋,失笑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闻璟可是有佳人作伴。”
他想了到穆潇潇每每见到自己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顾渊天潢贵胄,尽管脾气再好,也不免有些挫败。
他再看看沈确心早就飞走魂不守舍的模样,爱恨分明,即便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竟也生出来几分羡慕的味道。
他摆摆手,温和道:“快去吧,替我向江小姐赔罪,耽误她花朝佳节了。”
沈确长舒一口气,终于解放了,顾渊哪里都好,就老是容易一副老学究的模样,难怪人家姑娘不喜欢他。
他站直伸,扭扭脖子,活动一下准备离开,却听见了仓皇的脚步声逼近。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沈确下意识拔剑挡在了顾渊面前,只是看清来人,沈确惊讶叫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吕辰的情况不算好,他的身上遍布了大大小小的伤痕,鲜红色的血印氤氲了青色的布衣。
他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也顾不得行礼,吼道:“不好了,殿下,将军。”
沈确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将吕辰拉到自己面前,恶狠狠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似是触及到了伤口,吕辰吃痛地咬紧牙关。
“闻璟。”顾渊稳住沈确的肩膀,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
沈确稍稍松手。
吕辰慌忙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埋伏,江姑娘为了掩护我,被他们带走了。”
说完,吕辰羞愧地低下头,枉他自诩是太子身边出色的暗卫,认为不过是看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轻而易举。
就在刚刚,他本想着拼死一战,岂料江姑娘竟然往他的背后跑去,吸引了大半黑衣人离开,他才得以喘息,有机会来通风报信。
沈确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白玉般的面庞仿佛覆上一层薄雾,他攥紧拳头,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呼吸声变得粗重,像是一座随时将要爆发的火山。
吕辰只觉得滔天怒意,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喊道:“是卑职失职,卑职愿为江姑娘一命抵一命。”
满室静悄悄地,滴水的声音都能一清二楚。
“起来吧。”
沈确声音平静地出人意料。
吕辰依然跪着不敢动作。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她必定平安无事。”沈确笃定道。
29. 第29章
沈确平静而笃定的模样,却更让顾渊心有余悸。
相处十余载,他自认没人能比他更了解这个兄弟。
若他此时怒火中烧,对吕辰喊打喊杀倒还好,说明事情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但他这副没事人的模样,就像沉睡的火山,不知何时会爆发出无穷的毁灭之力。
记得有一年,沈老将军出征,大军得胜而归,沈修竹却迟迟未曾现身。
京城中满是风言风语,有人说沈修竹说不定早已战死沙场,还有人说其实沈修竹在边关养了个红颜知己,身陷芙蓉窝不愿回来。
当这群长舌妇舞到萧雪亭面前讥笑她时,年仅八岁已经是京城有名的小霸王沈确,没哭没闹,神色自若地拔出长剑,追在那群妇人的身后,扬言要把她们剁碎了喂鱼。
要不是京城巡卫赶到,闹不好真会出人命。
沈确更因此一战闻名。
似乎预料到眼前风雨欲来的模样,顾渊抓住沈确的臂膀,警告道:“沈确,冷静。”
沈确一把拍开顾渊的手,黑漆漆的带着无端的压迫感,声音沉沉:“我很冷静。”
说罢便大步离去。
顾渊额间的青筋直跳,他只觉得有些伤脑筋:“你去哪。”
“回去带兵,我要踏平尚书府。”沈确理所当然道。
“你站住。”
顾渊怒吼道。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无凭无据,深夜带兵直闯重臣的府邸,乃是大罪,沈确,你不要命了!”
沈确怒火中烧:“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你难道不知道李宣辰是什么货色!那绾依怎么办”
顾渊沉默。
李宣辰此人在京中世家公子圈中也算是颇负盛名,虽然长着一张不错的皮囊,可是从小就是楚馆秦楼里的常客,不知糟蹋了多少姑娘。
尚书府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姑娘挺着大肚子在门口喊屈。
江绾依刚到京城不久,沈确思来想去,也只有李宣辰一人有动机,不过是蝼蚁最后垂死挣扎罢了。
但是他必须尽快找到江绾依,多在李宣辰手中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可是顾渊仍觉得不妥:“你私自出兵,明天圣上必定会震怒,到时候你要如何向圣上交代。”
沈确头也不回:“到时候再说。”
***
此刻的江绾依被五花大绑的关在房内。
她打量了一圈,厢房装饰豪华。
上等红木打造的圆桌,错落有致的摆放着精致的瓷器,釉色温润,质地细腻,室内挂着无数名家字画,房间的一角,摆放着一把古琴,无不显示房屋的主人是个爱享乐的人。
江绾依竖起耳朵,房内外静悄悄地一片。
她的目光朝圆桌上撇了一眼,视线凝结在那盏青瓷茶杯上。
她像只笨重的蚕蛹,一蹦一跳挪到桌前,转过身,鼓起胸脯,努力伸长手指。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李宣辰推门而进。
映入眼帘的,便是瑟缩在角落的少女,双手被黑色的麻绳紧紧束缚在背后,纤细的身躯忍不住地颤抖。
李宣辰内心的凌虐被放到最大。
他大步迈向前,掐住她的脖子,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拖到客厅中央,没有丝毫怜香惜玉。
江绾依只觉得自己仿佛要窒息了。
脖颈被松开的那一刻,她大口喘着,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脖颈上的勒痕处亩惊心。
紧接着一只粗糙的大手紧紧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江绾依眼角通红,还泛着微微的湿意,与李宣辰四目相对,江绾依不受控制地叫了一声。
明明今晚初见的李宣辰还是一个翩翩公子,可现在,他的右脸布满的错综复杂的伤痕,颜色深浅不一,随着他的大幅度动作更显得狰狞。
“怎么,害怕了?”
少女圆润的杏眸倒映出他可怖的模样,眼神中的恐惧更是无处可藏,李宣辰更是怒上心头。
他狠狠甩了面前的少女一耳光,恶狠狠道:“贱人。”
江绾依自小精心呵护的脸庞迅速浮肿,李宣辰心中却满是畅快。
他伸出粗糙的大拇指,在江绾依红肿地脸庞轻轻地摩擦着,嘴里低声诱哄:“小美人,只要你答应帮我一个忙,我就放了你好不好。”
“只要明日,你在朝堂上作证沈家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到时候权力地位,你都唾手可得。”李宣辰眼神带着兴奋。
江绾依只觉得面前的人是彻底疯了。
大昭国旁不少小国虎视眈眈,正是因为沈修竹这个战神在,才迟迟不敢动作。
若是沈修竹除了事,朝廷损失大将,周围的效果将会如饿狼扑食般狠狠反扑过来,到时大昭国的百姓该如何。
更何况。
江绾依冷静道:“我算是什么,凭我的一面之词,就可以给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府定罪。”
“哧。”李宣辰哂笑。
他凑近江绾依,陶醉地吸了一口少女身上的芳香,轻佻道:“美人,你可是小瞧了自己。”
“沈确为了你,当着满京城所有人的面下了我尚书府的脸,传得可是沸沸扬扬,连宫中亦有所耳闻,你的话自是有几分重量。”
李宣辰缓缓抬起眼帘,闪烁着不可捉摸的光泽,想想有朝一日能瞧着沈确从天堂掉入泥沼,他就觉得畅快。
***
黑漆漆的天空中只余一轮明月高悬,洒下一片温柔的月光。
尚书府前,两队人马正在焦灼地对峙。
刑部尚书李肃正指着沈确破口大骂:“竖子岂敢,你居然敢私自出兵,等明日早朝,老夫一定要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你尽管去。”
沈确面容冷静,丝毫不为所动,他抽出手中的宝剑,明晃晃的剑尖对准李肃。
他声音带上了一丝肃杀之气:“现在,让开。”
李肃更加火冒三丈,他拖着臃肿的身子,指指尚书府的牌匾,不可置信道:“你知道这是哪里么,这是李府。”
他拍拍手,一群家丁蜂拥上前,抽出长刀挡在主人面前。
“唰。”
沈确身后的卫兵动作整齐划一亮出手中的武器,双方剑拔弩张。
“动手!”
两队人马很快缠斗在一起,战况十分激烈。
沈家军毕竟训练有素,岂非一群家丁可以比拟,很快便占了上风,李府的家丁很快倒下,地上呻吟声哀嚎声一片。
沈确踏入李府的大门,他挥挥手,侍卫很快四散开来,潜入无边的夜色之中。
李肃看到他这副模样,两眼眩晕更是几要晕倒,他扯着嗓子喊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确长身玉立,站在庭院中,银色的月光打在身上,无端带来一股萧瑟感,他黑漆漆的眸子就那么看着李肃,带着几分瘆意。
“报,将军,没有。”
“这边也没有。”
很快,四散的士兵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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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回来复命。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的沈确,浑身的气压又低了一分。
沈确握紧手中的佩剑,眼睛一眨不眨,慢慢靠近李肃。
李肃两股战战,语无伦次:“你,你想要做什么。”
沈确将剑抵在李肃的脖子上,眉头紧锁,额上青筋暴起,眼中有两团熊熊烈焰在燃烧,如同被激怒地野兽般怒吼:“李宣辰在哪里。”
锋利的寒光划过李肃的眼,他颤抖道:“辰儿一夜未归,我并不知晓他在哪啊。”
话还没说完,一股刺痛传来,利刃划破李肃的脖颈,鲜红色的血液汨汨流出。
“我再问你一次,李宣辰在哪。”
锋利的利刃又往里送了几寸,李肃传来杀猪般的嚎叫。
“住手。”
一道大红色的身影袭来,扑通一声跪在沈确面前。
李宣娇双手交叠,掌心贴着冰冷的地面,她发丝凌乱,一向张扬跋扈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与祈求。
“哥哥今晚真的没有回来。”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沈确部位所动,李肃痛苦的嚎叫声再度响起。
“京郊向东十里处有个别院。”李宣娇飞快地回话,“我哥哥最喜欢带姑娘们去哪里,别的我们真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确一把把李肃扔到地上,转身就走。
李肃嗫喏着唇,摸着脖子上的鲜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爹,爹。”李宣娇赶忙爬了过去,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叫声。
京郊别院。
李宣辰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本硬挺光滑的侧脸现下粗糙的膈人,哪怕用尽了上好的药材,可是大夫还是一脸惋惜的表示,余生怕是只能顶着这张恶心的脸过活。
凭什么。
李宣辰心中愤恨不已。
琉璃塔上的大火,沈确带着那盏灯身轻如燕仿若入无人之境潇洒离去,可是他呢,像只丧家之犬般毁了脸。
他绝对不会放过沈确。
李宣辰将视线重新放在江绾依身上打量一番,眼前的少女体态婀娜,容貌旖丽,杏眸春水,艳艳红唇,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此刻美人有些害怕,他看看凑近一分,瞧这美人便缩着脚向身后挪动,楚楚可怜,真像只小兔子。
李宣辰心里直痒痒,他脸上笑意扩大,扭曲而古怪,眼神看向江绾依充满了贪婪与猥琐。
只是现下还需要江绾依配合,他摩挲着手指压下心底的难耐,小声诱哄道:“考虑的怎么样了,小美人。”
出乎意料,江绾依挺起胸膛,对上李宣辰的眼睛,声音带着怀疑:“你所言可当真,真能保我江家门楣高举?”
李宣辰信誓旦旦:“这是自然,只要扳倒了沈确,四皇子顺利继承大统,必为你江家加官晋爵,岂会只是一个区区商户。”
江绾依犹豫片刻,随即应道:“那好,大人你过来,我有件重要的事跟您说。”
李宣辰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江绾依嫣然一笑,如春花秋月,灿烂星辰,她红唇轻启:“我一介弱女子,还能做得了什么。”
李宣辰心下一动,确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耍什么花样。
他俯身下腰凑了过去。
少女的笑意越来越盛,离李宣辰越来越近,甜滋滋的幽香钻进李宣辰的鼻孔,李宣辰只觉得迷了眼。
“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响彻天地。
30. 第30章
“驾。”
沈确紧紧勒着缰绳,马鞭啪啪作响,身下的马儿受到了刺激,更是撒开腿狂奔起来。
月亮已经升至天空最高际,银白的冷光打下了,寒意更甚。
沈确的嘴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下巴的轮廓清晰而锋利,他整个人都紧绷着,像极了亟待出鞘的利剑。
他心中默念江绾依的名字,又高高扬起马鞭。
“驾。”
城郊小院中。
李宣辰跪倒在地,双手紧握成拳,捂住右眼,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嚎哭。
粉釉质地的陶瓷碎片此刻深深插进了李宣辰的眼球,鲜血如注。
“啊,啊,我的眼睛。”李宣辰痛苦地呻吟道。
江绾依的绳索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磨开,她躲在房间角落里,趁着李宣辰发疯的机会,向大门处狂奔而去。
离大门口还有一寸之遥,一股强大的力道捏着江绾依的肩,将她狠狠甩了回去。
随即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到江绾依的脸上,仿佛用了千斤之力,江绾依顿时眼冒金星。
“你这个贱女人。”
李宣辰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的右眼血流如注,巨大的疼痛使他的双手在空中狂乱的挥舞。
他的脚步踉踉跄跄,时不时撞倒桌椅,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江绾依的四肢就像被马车碾压过一般,五脏六腑全部被挤在一起,呼吸都生疼。
她竭力支起上身,向着大门缓缓挪动,一道阴影打在她的身上,抬头望去,是李宣辰那张可怕的脸庞。
“贱人,好好的荣华富贵你不要。”
江绾依高扬脖颈,脆弱却坚韧:“与虎谋皮,自取灭亡。”
“好好好。”李宣辰勾起一抹阴笑,既恐怖又恶心,“希望你一会也这么有骨气。”
他狠狠踢了江绾依一脚,江绾依瞬间蜷缩起来,发出一声痛呼,一抹鲜血从嘴角流出。
可是李宣辰并未此善罢甘休,他一把掐住江绾依的脖颈,狠狠将她摔在床上。
他一边解着腰带,一边向床走走去,像只饥肠辘辘的饿狼,慢慢逼近猎物。
江绾依缩在床边的角落里,李宣辰每靠近一步,她的身体都会带来剧烈的颤抖,她紧紧攥着双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是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李宣辰终于走到床前,少女如同瑟瑟发抖的小白兔,脆弱有可怜,他咧开嘴,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脸上扭曲的伤疤混合着鲜血更为可怖。
他朝江绾依的方向狠狠扑过去。
***
“少将军,到了。”
看到远方灯火通明的小院,黑色披甲护卫恭敬的向他指了指方向。
沈确将马鞭一扬,翻身下马,脚刚沾地便马不停蹄朝着小院狂奔而去,生怕迟了一步。
他的心砰砰直跳,手脚冰冷,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大脑,心中盛满的是前所未有的惶恐。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此刻他不敢有任何想法,只是浑身上下叫嚣着要找到她。
“砰。”
很快,沈确便顺利无阻的到了内厅,他直直地推开里间的大门,满室凌乱的场景直冲他的眼帘。
错乱的桌椅,满地碎片,还有纷杂的男子衣衫散落在地上。
沈确气血直涌,他僵硬地把视线挪到床上,男子光滑的脊背若有似无的显现出来。
他心中狂暴之气怒起,周身气压极低,仿佛即将爆发风暴的中心,他青筋暴起,双手握拳,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李宣辰!”
床上传来窸窣的声响。
沈确大步跨到床前,一把拉下碍事的帷幔,眼前的场景却让他冷抽一口气。
李宣辰光裸着上身,像只死鱼一般瘫倒在床上,两条腿直挺挺的耷拉在地面上,那块琉璃碎片还牢牢插在眼中,鲜红色的血液已经干涸,整个人已经晕死过去。
江绾依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床角处。
沈确声音发颤:“绾依。”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床角的一团抖动地更加剧烈。
沈确满眼的心疼。
他放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哄道:“绾依,绾依,是我,沈确。”
少女愣了一瞬,她悄悄抬起眼眸,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发现来人确实是沈确的时候,一行清泪从眼眶中夺目而出。
她小声确认道:“沈确?”
沈确单膝跪地,上半身小心翼翼凑到少女面前,生怕惊扰到她,他一遍遍地说着:“是我,沈确。”
话音刚落,一团红色的烈焰扑了他满怀,江绾依缩在他的胸口处放声大哭:“你为什么才来。”
刚刚李宣辰脱光上衣,满脸狰狞的扑上来时,江绾依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深渊当中,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与绝望。
幸而李宣辰本就因为今晚刚刚受伤,再加上眼睛伤势本就严重却又怒极攻心,李宣辰本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受过这等罪,于是很快晕了过去。
江绾依才生生逃过一劫。
沈确将江绾依紧紧搂在怀里,少女在他的怀抱中小声抽噎着,他颇有耐心地一下接一下温柔顺着她的长发。
过了半晌,怀中的声音渐渐消散,江绾依紧绷一晚上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散下来,沈确的怀抱坚实而又心安,她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沈确仿佛一个雕塑人,就这么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一动未动。
他紧了紧手中的怀抱,俯身贴在少女的耳畔轻声道:“抱歉。”
江绾依柔顺乌黑的发丝调皮地划过他的嘴角,留下淡淡清香
沈确黑曜石般的眼神沉沉落在昏死过去的李宣辰身上,眸中不知名的情绪翻涌着。
***
暮色苍茫,热闹的人群早就四散离去,天地沉静一片,只有虫鸣声嗡嗡作响。
只是大街小巷多出不少巡逻将士,注定今晚不是个太平夜。
顾渊一直留在茶楼,并未回宫,他背着手,靠在窗前,静静地不知在想什么。
吕辰身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他站在顾渊不远处,焦急地等候着消息,万一江姑娘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就是死难辞其咎。
“报。”
传话的士兵很快就回来了。
顾渊转过身挥挥手示意,侍卫很快将探查地消息说了出来。
吕辰听到江绾依成功被救出之后,长舒一口气,仿佛身上卸了千钧之力一般。
只是当又听到沈确夜闯尚书府,甚至伤了尚书大人之后,吕辰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他偷偷觑了一眼自己主子。
顾渊自小便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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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为太子,皇家之人,惯会喜形不露于色,他神色如常,即便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吕辰,也无从判断他现下的心情。
只是沈晓将军今晚的私自行动,把殿下布置良久的棋局全都打乱了。
顾渊听完探子的来报,良久,静悄悄的茶室传来一声嗤笑。
顾渊摇摇头,没想到,他这个兄弟,居然会有冲冠一怒向红颜的那一天。
只是顾渊想了想他今夜的所作所为,不禁有些伤脑筋,明日的朝会必定是腥风血雨的一早上。
看来有些事情不能等了,不如快刀斩乱麻,顾渊攥紧了手心,心下作出了决定。
此时此刻,杏花别巷里,确实热火朝天的模样。
萧雪亭拧着眉,不可置信的再三确认道:“你确定?臭小子三更半夜的回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姑娘。”
双鬓花白的管家王伯连连点头:“老朽看的绝对一清二楚,而且少爷一进门,就大喊着找大夫找大夫,住城西头妙春楼最好的大夫老李头都被拉来了呢。”
萧雪亭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这是哪家的姑娘,居然让他们家臭小子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她推了推身旁睡眼惺忪的沈修竹,好奇道:“你说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啊。”
也不怪萧雪亭好奇,京城中叫得出名字的姑娘都在萧雪亭脑子里过了一笔啊,可是半点头绪都没有,这几年随着沈确年龄的增大,萧雪亭也免不得在这方面上心。
可是这个傻小子,始终都没见开窍,萧雪亭索性也就撒手随他去了,没成想,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
沈修竹大大打了一个哈欠,眼睛早就睁不开了,瞧着操碎了心的萧雪亭和王伯,他满不在意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孩大不由娘,随他去吧。”
萧雪亭英气的眉毛一挺,几计眼刀刷刷向沈修竹飞去,她一把拧住沈修竹的耳朵怒斥道:“沈修竹你皮痒了是吧,怎么跟老娘说话。”
沈修竹连连赔笑:“夫人息怒。”
“不好了老爷。”门外传来一道焦急忙慌的声音。
来人一进门,看到将军夫妇二人的情况也是见怪不怪了,两人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可是越吵感情越好,两人也越是分不开。
沈修竹再三伏低陪笑,萧雪亭才肯作罢松手,他清清嗓音,摆出正襟危坐地模样,看着来报的侍卫道:“大晚上的怎么就不好了,说吧,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侍卫也不敢隐瞒:“刚刚太子殿下派人来报,说。”
他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少爷把尚书府抄了,还打伤了李尚书大人。”
“什么!”
沈修竹顿时浑身上下一激灵,睡意也彻底烟消云散,随即传来一声怒吼:“我要扒了这小子的皮。”
沈修竹和萧雪亭气势汹汹到了沈确住的别院,四周被他的亲兵包围,余白更是全副武装站在门口。
“让开。”
余白伸手拦住沈修竹,一字一顿道:“少爷嘱咐了,今晚谁都不见,明日自会给个交待。”
“余白。”沈修竹气势逼人,可余白不肯退让半分。
与外面焦灼的气氛不同,房内静悄悄的一片,沈确坐在床畔,看着安静沉睡的江绾依。
他伸出手,与她的手双手合十,亲密无间,不留一丝空隙。
31. 第31章
房内灯火摇曳,昏暗的灯光洒在江绾依脸上,为她铺下一层柔和的面纱,增添几分朦胧。
少女陷入沉沉的梦乡,她长长的睫毛垂落,在眼睑下方透出淡淡的阴影,即便是睡着,她的眉心依然紧紧蹙起,眉宇间是散不开的愁云。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少女白皙柔嫩的面颊被突兀的红肿打破,皮肤紧绷而泛红。
沈确眼中是化不开的懊恼与心疼,他抬起手指,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颊,像是碰触阳春三月刚刚生出的嫩芽,小心翼翼,唯恐弄疼了她。
转而修长的手指又滑到她的眉间,沈确动作轻柔而坚定的一下接着一下为她抚平。
少女嘤咛一声,马上又陷入沉睡。
沈确就那么一直双目沉沉的注视着她,纹丝不动。
房间的灯火燃烧了一整夜,房间的窗棂处悄然渗透进一缕柔和的光线,天边逐渐泛白,天已经亮了。
余白踏进房门,就见自家少爷靠在床边小憩,手中还紧紧攥着江姑娘的手。
见沈确被惊醒,余白很快解释道:“少爷,该去早朝了。”
沈确点点头,他活动活动身子,转转手腕,临离开前还不忘给江绾依塞塞锦被,将她裹得是密不透风,才放心大步离开。
跟在身后的余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确道:“发生了何事,有话直说。”
余白道:“老爷已经换好朝服等你半个时辰了。”
沈确有些惊讶,以自家老爹这个性子,最烦朝堂上那些言官叽叽喳喳的讨嫌模样,这早朝是能拖就拖能推就推,居然今天刚亮就起来了?
余白心有余悸道:“少爷,昨天的事太子殿下遣人都告知了,况且昨晚老爷还被您拦在门口,估计憋了一肚子气,怕是一晚上都没休息好。”
别的不提,就是余白听到少爷一言不合动用私兵大闹尚书府,他都快吓晕过去了,更别说老爷那副暴跳如雷的模样。
说曹操曹操到。
沈确整理着手中的衣袖,刚出院门,便看到了穿着深邃暗红色朝服的沈修竹,强劲有力、英武不凡,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磨练出来的铁血汉子。
只是看到沈确那一秒即刻破功,瞧这沈确一脸没事的模样,沈修竹指了他半天才蹦出一句:“孽子。”
沈确与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空气中只余一句轻飘飘地:“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断然不会连累家里。”
看着一身反骨的儿子,沈修竹更是火冒三丈。
余白大气也不敢出立在一旁,听到沈修竹粗重的呼吸声,脚尖一点一点往外挪,心中暗暗祈祷战火千万不要蔓延到他的身上。
“余白!”
“到!”
余白一个激灵,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他整个人欲哭无泪。
沈修竹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灼灼的目光扫在他身上,压迫感随即而来,余白的腿忍不住发抖。
只见将邻国小儿吓得啼哭不止的大将军,突然哥俩好的拦着他肩膀,朝他挤眉弄眼,暗戳戳问道:“那是哪家的姑娘,老子是不是明年就能抱孙子了。”
余白:啊?
***
晨曦初破,宣政殿又迎来了一日庄严而隆重的上朝时刻。
宫殿内外,一片肃穆的气氛,文武百官穿着朝服,手持笏板,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宫外的广场上。
只是今日大家的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刑部尚书李肃和镇国将军沈修竹的身上。
随着目光的聚集,李肃更是高扬下巴,露出了包扎厚实的脖颈,眼神无声的向沈修竹控诉着沈家行事是有多过分。
而沈修竹跟个没事人一样,抬头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李肃。
李肃更是羞恼万分,他一挥宽大的衣袖,心里恶狠狠发誓一会定要沈确好看。
一阵悠扬的钟声响起,上朝仪式正式开始,百官有序进入正殿,而皇帝顾贺身着龙袍,在侍从的簇拥下,缓缓步入大殿。
虽然皇帝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可他的步伐坚实而有力,每一声沉重的脚步声都在告诫臣子,这是从鲜血中厮杀出的赢家,透露着君临天下的威严。
百官纷纷跪拜行礼,高呼万岁,响彻云霄。
顾贺点点头,百官刚起身,只见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陛下,你要给老臣做主啊。”
只见李肃一个箭步冲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大有一副誓不罢休的味道。
“哦?”顾贺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李肃抬起脖颈,指了指伤口,高声喊道:“镇国将军府的沈确,昨夜无故闯入我府,大闹一通,这也就罢了,可怜我儿,被硬生生戳瞎一只眼睛,沈确仗着官家宠爱,肆意妄为,辱我至此,求皇上为老臣做主啊。”
言罢,李肃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就是不肯起身。
“哦?还有此事。”
顾贺拧紧眉心,眼神深邃而锐利,他扫视一圈,声音带着怒气道:“沈确呢。”
沈修竹连忙出列解释道:“这个逆子,自知胆大包天,正在外面跪着呢,陛下不宣自是不敢进。”
李肃像是抓到把柄一般,立刻叫嚣道:“陛下,你看,事实确凿,请陛下立刻下旨严惩沈确,还我李家一个公道。”
“等等。”沈修竹制止道。
“怎么,你不想认账?”李肃气得一下子站直身子,怒发冲冠。
沈修竹偏开脑袋,嘴里却没停下:“怎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合着满朝堂就你一家之言吗。”
李肃被他这副无赖模样气得直打哆嗦,他就知道,能养出无法无天的儿子,老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当即跪下又哭喊道:“陛下。”
此时一声凉凉的声音飘来:“瞧李大人包裹的这么严实也没影响身板啊。”
几声嗤笑声噗噗传来。
李肃脸色青白交加。
“好了好了。”顾贺有些不耐烦,他大手一挥,当机立断,“让沈确进来。”
一直跟在顾贺身边的内官刘威心领神会,很快亲自将沈确领上殿来。
顾贺俯身,他十九岁登基为帝,二十多年的皇帝生涯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他眼眸深邃如渊,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秘密。
此刻,他注视着跪在大堂内的沈确,问道:“听说你昨夜兴师动众干了件大事,居然还敢抄当朝尚书的家,你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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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确却不卑不亢道:“陛下明鉴,事出情急,臣不得不为之。”
顾贺无言,似乎在确认此话的真伪,良久才道:“继续说。”
沈确说到:“一个月前,臣接到密报,说定州城卖官鬻爵之风盛行,官官相护,民不聊生,百姓苦已久矣。”
“臣亲自去了定州一行,不负陛下圣恩,拿到了官员名单和买卖账本,却在半路遇到刺杀,幸被金陵江家姑娘所救。”
“巧的是,定州城的府尹,恰恰姓李,与李大人真是有不解之缘。”
一旁的李肃脸色逐渐变青,惶恐如同蛛网蔓延至整个脸庞,他气虚道:“胡说八道。”
沈确却没给他狡辩的机会,继续说道:“就在昨晚,李家大公子李宣辰却妄想杀人灭口,掳走江家小姐欲除之而后快,臣不得已只好先下手为强。”
沈确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铿锵有力:“臣说话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
一直在旁边等待时机的太子顾渊,此刻出列说道:“父皇,儿臣已将官员名单与账本梳理完毕。”
站在右侧一直观察局势沉默不语的四皇子顾衡,笑道:“皇兄真是有心了,没想到准备的这么周全,怎么今日才呈上来。”
顾渊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冷言冷语,仍然温和道:“都是为父皇分忧罢了。”
顾贺细细查看着呈上来的账本,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李肃自知大势已去,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他心怀最后一丝希望,颤颤巍巍看向顾衡,却不料收到他警告的目光。
顾衡虽然笑着,可是笑意丝毫没有到达眼底,他就看了李肃那么一眼,李肃便明白,他被弃了。
“混账东西。”
顾贺怒喝一声,帝王之怒宛若带着雷霆之势,在整个朝堂回荡,他猛地一拍龙椅的扶手,那坚实的扶手仿佛都在这股巨力之下颤抖。
“朕的天下,岂容你们如此胡作非为!你们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皇帝的愤怒在空气中弥漫。
他将视线挪到瘫倒在地的李肃身上,眼神仍带着熊熊怒火,他挥挥手:“拉下去关押候审。”
训练有素的禁军很快便将李肃托了下去。
顾贺疲惫地揉了揉额心,刘威急忙上前,却被他挥手示意只得退下去了。
顾贺瞅了眼一直跪着的沈确,这小子可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性他能不清楚,只怕救人心切是真,也是难为他一晚上想出来这么个托词。
只是李家这事做得确实过火,正好借此机会敲打敲打这群心思浮动的臣子。
顾贺的声音带着长辈的慈爱,他温和地对沈确道:“起来吧,这次能为国除了这个蛀虫,你也算大功一件,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沈确的膝盖紧紧贴着地面,仿佛与那坚硬的石板融为一体,他的脊梁依然挺得笔直,不曾有丝毫弯曲。
他声音平稳而清晰地说道:“陛下,臣有罪,还请陛下治罪。”
他的语调不卑不亢,带着十足的诚恳。
顾贺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目光如炬。
32. 第32章
昭德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看着沈确,整个大殿的空气变得沉重而凝滞。
半响,他终于开口道:“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罪?”
沈确跪得笔直,一板一眼陈述:“虽事出情急,可臣毕竟是私自调兵,确实于理不合,陛下体恤臣,可臣万不能恃宠而骄。”
言罢,他深深叩首,做足了恭敬的姿态。
“还请陛下处罚。”
还未等昭德帝言语,一直杵在一旁的顾衡最先搭腔,阴阳怪气道:“真是难为沈小将军,居然还记得礼法。”
顾衡此时此刻,可谓是恨透了沈确,李家这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没能除掉沈确,还被他和顾渊来了局釜底抽薪,倒是把自己折了进去。
真是好算计。
如此依赖,刑部尚书的位置空了出来,顾渊定会借此机会推自己的人上去,顾衡的阵营失去一员猛将,日后必定处处掣肘。
顾衡眼中阴云翻滚,沈确既然上赶子送来,那他也得让他放放血。
此时不少朝臣也纷纷启奏,沈确虽有功,可如此目无王法,也许严厉惩处,以儆效尤。
昭德帝沉思片刻,很快做出决定:“既如此,那就打十军棍吧,下次不许再犯。”
沈确当即应声:“谢陛下。”
顾衡顿时失了仪态,就这么草草了事吗?
他不可置信望向龙椅上威严的昭德帝,高声喊道:“父皇!”
昭德帝颇为不耐,这些不省心的儿子,肚子里有几分花花肠子他能不清楚,都以为他是死了么。
顾衡见状,只得将所有的不服气咽回肚子里。
昭德帝高居龙椅之上,缓慢的扫视了一圈这些低头默不作声的臣子,目光带着审视。
这些人看似恭顺,其实个个都是心怀叵测,他们以为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开始纷纷向他的儿子们投诚,在权利斗争中摇摆不定。
昭德帝冷哼一声,他们的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一清二楚。
只是岁月确实不饶人,昭德帝捏捏眉心,脸上出现一抹倦色,一旁的刘威顿时心领神会,高声叫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等等。”顾渊出列,叫住了刘威。
顾渊恭谨地站列出席,微微躬身,神色庄重而严肃,开口道:“儿臣以为,近日朝政虽繁忙,但父皇也需适当休憩,以保龙体安康,春光正盛,确是瑶山围猎的最好时机。”
皇帝目光落在太子身上,眼神明灭不定,顾渊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荒唐。”昭德帝怒斥道:“你身为太子,不勤于政事,却将心思天天放在玩乐享受之上,若是你上点心,严加管教,怎么会出现李肃之流,你怎么堪当一国的太子。”
顾渊低头应声认罪。
昭德帝一甩衣袖直接愤而离席。
“退朝!”
顾衡幸灾乐祸地凑到顾渊的身边,扶在他的肩上,狭长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恶意,他勾勾嘴角道:“大哥,以后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还是别干,本来就遭父皇厌弃,现在又惹得一身骚。”
顾渊稍稍后仰,不动声色甩开了顾衡的手,拍拍肩头,仿佛有什么脏东西粘在上头一般,依然端的是清风明月的君子模样。
他与顾衡擦肩而过,走到沈确旁边,温和道:“挨完罚记得到景安宫一趟,母后点明了要见你。”
沈确一听,眉头立马垮了下来,哭丧着脸哀嚎:“兰姨不会又给我挑了一堆画像吧。”
顾渊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笑着转身离开。
顾衡看着肩并肩相离去的二人,他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来,眼睛里闪烁着凶光。
***
景阳宫内,一阵阵哀嚎声传来。
“哎哟,轻点、轻点。”沈确光着脊背,朝着给他后背涂药的太医龇牙咧嘴。
一道道青紫交错的棍痕,深深地嵌进他的肌肤,每一道伤口都皮开肉绽,鲜血不断地渗出,染红了身下的被褥。
一道水晶帘外,皇后沐兰身着华服,梳着精致的发髻,上面点缀着金钗玉簪,优雅地坐在雕花檀木椅上品着茶。
她轻柔的放下茶杯,清清嗓音,身后的小宫女见状默契地后退几步,捂住耳朵,只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骂声响彻整个景阳宫:“叫叫叫,昨夜呈英雄的时候怎么不叫,现在知道喊疼了,沈确你是皮又痒痒了是吧。”
沈确上完药,一瘸一拐的蹦到内厅,蹲在沐兰的腿边,可怜兮兮道:“兰姨,我都伤成这样了,你可怜可怜我,等会再骂吧。”
沐兰下巴微扬,露出一张线条分明的脸庞,与兰贵妃的温婉柔媚不同,她一双剑眉斜插入鬓,更显坚毅与果敢。
她摸了摸沈确的头,灿烂展露一笑。
沈确长舒一口气,下一秒,冷不防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猛地揪住了他的耳朵。
沈确“蹭”地蹦了起来,疼得嗷嗷直叫:“兰姨,疼疼疼,轻点轻点。”
周围的小宫女见此,都忍不住偷偷捂着嘴笑,朝沈确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等顾渊缓步踏进来事,景阳宫就是这一副鸡飞狗跳的模样,他无奈地笑笑。
看到顾渊俩了,沈确像见到救星一样,连忙躲在顾渊的身后,沐兰才肯偃旗息鼓。
顾渊一脸无奈,脸上却又夹杂着几分忍俊不禁,最后还是笑道:“母后,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同闻璟这般玩闹。”
沐兰一看顾渊这幅老学究的模样就来气,她这个儿子才不过二十出头而已,整天把自己弄得老里老气的。
她上前扯了扯顾渊的嘴角,拉向耳畔两侧,硬生生给他扯出一个灿烂笑容。
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才对嘛,现在有点少年郎的模样了,要不然哪家姑娘愿意喜欢你。”
顾渊一噎。
见两人都到齐了,沐兰一扯裙摆,翘起二郎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问道:“说说罢。”
“说什么?”沈确装傻。
顾渊看着自己母后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唠叨的话又到了嘴边,被沐兰一记眼刀杀了回去。
沐兰一副你还装的模样瞥了眼沈确:“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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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哪家姑娘究竟是什么模样,能打败我给你精挑细选的这些世家千金。”
***
雪琼殿内。
踏入这座宫殿,宛如置身于梦幻仙境。朱红色的宫墙高耸入云,墙头琉璃瓦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宫殿之内地面以汉白玉石铺就,纹路细腻。
宫殿的飞檐斗拱错落有致,檐角悬挂着金铃,微风拂过,清脆的铃声回荡在整个宫苑。
一入殿内,地面铺设着厚厚的锦毯,绣着百花争艳的图案,步步生香,袅袅青烟从青铜兽首香炉中缓缓升起。
昭德帝眯着眼趴在七宝床上,一个身着轻薄纱衣的柔媚女子,紧紧贴在他的身侧,力道恰好地给他捏着肩膀,正是近年来昭德帝圣宠不断的兰贵妃柳黛。
轻薄的纱衣遮不住她细腻如羊脂玉般的肌肤,,一头如瀑的黑发随意地挽起,几缕青丝垂落在她白皙的脖颈旁,更添几分柔媚风情,她凑到昭德帝耳边吐气如兰,娇笑道:“陛下,这个力度如何。”
昭德帝轻哼一声,伸直胳膊,兰贵妃如一只水蛇般灵活地钻进他的怀里,那双嫩白柔荑顺势溜进他的胸口,不老实地上下窜风点火。
昭德帝双颊渐渐染起红晕,兰贵妃趁此机会道:“陛下,臣妾听说沈小将军立了大功呢。”
昭德帝轻哼一声:“不过是被女人冲昏了头脑的竖子。”
兰贵妃轻呼:“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呢,可真是有福气,沈小将军一直对陛下百依百顺,昨夜居然情急之下,敢私自调动军队。”
昭德帝猛然睁开眼睛,微微眯起双眸,眼中神色莫名。
***
而此时的景阳宫,面对两双齐刷刷看向自己的眼睛,沈确的脸庞瞬间染上了一抹绯红,如同天边那抹绚烂的晚霞。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游离不定,一只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带着几分局促和慌乱。
最后支支吾吾解释道:“兰姨,你想多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总不能弃她于不顾,我们只不过是朋友罢了。”
看着死鸭子嘴硬的沈确,顾渊好笑地摇摇头,他定不知道他现在是何模样。
沈确的耳朵通红,像是盛夏熟透的果实,倘若轻轻一碰便能滴出血来,一看便是口是心非的模样。
沐兰微眯着眼睛,重复道:“是朋友?”
沈确忙不迭点头:“对,她在京城只有我一个朋友,所以只能来找我帮忙。”
沐兰了解沈确,她与萧雪亭是闺中密友,自是清楚沈确的性子如何,如今他这副手无无措以及替这位姑娘遮遮掩掩的模样,生怕他们误会她,怪罪她哪怕一点。
能让他做到这个份上,真的只是简单的朋友?
沐兰长舒一口气,心中忧虑更甚,以她对昭德帝那个狗东西的了解,怕是沈确越遮掩,越是如同把那位姑娘放在火架上烤。
瞧着就算受了伤,也依旧活泼乱跳同顾渊有说有笑的沈确,沐兰的目光摇摇望向院中那颗枇杷树,枝繁叶茂,微风吹拂下沙沙作响。
接下来这段日子,怕是不太平了。
33. 第33章
不同于朝堂上的吵吵闹闹,此时的杏花别巷,安详而静谧。
余白牢记沈确出门前的嘱托,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外,哪怕一直蚊子也飞不进去。
初升的太阳高高悬在上空,温暖的阳光从窗棂中透出,洒满床榻,烘得室内暖洋洋的。
榻上的江绾依悠悠转醒,浓密如扇的睫毛轻轻颤动,似蝶翼展翅,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大梦初醒,她的眼神带着迷离,还带着几分慵懒与懵懂,她微微眨眼,逐渐适应了明亮的环境。
周围尽是陌生的环境,江绾依的记忆逐渐回笼,昨夜的种种经历都是一场噩梦,铺天盖地的血红色蜿蜒在她的识海中。
江绾依下意识摸摸脸颊,尖锐的疼痛将她拉回现实,记忆停留在少年最后宽阔温暖的怀抱。
她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房间简单而素雅,一张古朴的书桌,由厚重的黑檀木制成,线条简洁流畅。旁边是一个兵器架,上面横放着一把长剑,剑鞘朴实无华,却隐隐透着凌厉的气息。除了床边一盆素雅的兰花,整个房间没有多余的摆设和装饰,却自有一种大气沉稳的韵味,仿佛主人的性格一般,简约而不凡。
江绾依缓缓踏步走到桌边,桌上摊着一张宣纸,遒劲有力写着一个“静”字,笔锋龙飞凤舞,肆意而洒脱。
杏花别院外,萧雪亭掩在花丛后,探出脑袋,向沈确的厢房张望着。
此时,下朝后的沈修竹看着自家夫人鬼鬼祟祟的模样,便蹑手蹑脚凑到她耳边,小心翼翼问道:“夫人,你在看什么。”
萧雪亭耳边传来丝丝凉意,本就忐忑的她吓得蹦了起来,恰恰和余白对上了眼。
余白:……
他生硬的把脑袋别过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萧雪亭拍拍胸脯,看着一脸迷茫的沈修竹,气就不打一处来,揪着他耳朵痛心疾首:“你喊什么喊,我这不是偷偷想看那臭小子到底带回了何方神圣吗?”
余白:……
夫人,您要不要再大点声,整个将军府都要听见了。
沈修竹揉揉耳朵:“你看他把这围得水泄不通,就没存想给你看的心思,儿大不由娘喽。”
远处侍女手捧着托盘,脚步匆匆地朝着房间走来,托盘之上,放置着一碗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药汤。
萧雪亭眼睛一亮,她摩拳擦掌,好家伙,这不机会来了。
她刚准备伸出手结果汤药,却不料身后有人更快,一只手臂伸出来,以四两拨千斤之力,抢走了药碗。
正是沈确从皇宫中回来了。
他微扬下巴,微眯眼,朝萧雪亭得意一笑。
萧雪亭佯装生气道:“这么宝贝,连娘都不能见。”
沈确心急的解释道:“娘,你胡说什么,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是确保她周全罢了。”
看着萧雪亭面色微霁,沈确声音带上几分央求:“娘,你别吓坏她。”
随着沈确年纪增长,萧雪亭哪再见过他撒娇的模样,现下不由得心软,她点头:“好好好,我不去便是了。”
沈确这才放下心来,抬起脚匆匆向厢房走去。
沈修竹昨夜被这个臭小子气得一夜未眠,现在止不住打着哈欠,萧雪亭摩摩挲下巴道:“老沈啊。”
沈修竹一个激灵:“恩?”
“看来我们得给这臭小子准备准备聘礼了。”
沈确推开房门,便看到江绾依端坐在书桌前出神,他快步走上前去,拉起江绾依,将她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圈。
江绾依抿嘴一笑:“我没事,现在好得很。”
沈确却不放心,他将那碗黑乎乎散发着奇怪气味的药端到她面前,亮晶晶的眸子牢牢锁在她的身上,意图不言而喻。
江绾依:……真的大可不必了吧?
可是最终她没能抵得过那认真执拗的目光,她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酸苦、辛辣、涩麻,各种难以名状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江绾依: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确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这药你只需再喝上十五日,必定能补气血、增元气,强身健体。”
沈确还记得昨夜老李头边把脉边摇头,害得他站在一旁整个人提心吊胆,到最后才摸着胡子慢悠悠道:“姑娘身体无大碍,只是平日气血亏空,身体孱弱,待老朽开几副药补补。”
江绾依:什么?这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她还要喝十五天。
她情急之下一把拉住沈确,不动声色地引开话题:“昨夜最后情况如何?”
沈确果然话锋一转,横眉冷对、气愤填膺道:“你放心,天理循环,李肃投入天牢,李宣辰、李宣娇兄妹两个流放崖州。”
沈确对上江绾依春水盈盈的双眸,只是那娇嫩白皙的脸上浮现着一片红肿,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竹节般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江绾依的面颊。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黝黑的瞳仁锁在江绾依的身上,两人间地缝隙越来越近,呼吸交织在一起,周围的空气也变得粘稠起来。
温热的气息拂过江绾依的额头,不知为何,她的手心里冒出湿漉漉的汗水,心也不受控制地扑扑直跳。
好半响,她的耳边才传来一声低语,少年的声音充满沮丧和歉意:“抱歉,如果不是我,你也不必遭受如此险境。”
江绾依连连摇头:“不不,怎么能怪你,毕竟,你是为了帮我救未婚夫。”
恰好谈及此,江绾依忍不住问道:“沈确,你曾告诉我他的案子与李家有关,如今李家下狱,那他是不是可以放出来了。”
慌乱的情绪瞬间弥漫在少女的眼眸之中,她的贝齿紧咬着下唇,露出一抹苍白,双手不知觉揪着衣袖,呼吸也变得紊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
一瞬间,妒忌、酸涩爬满沈确的心头,他的心中仿佛有头怪物在扭曲的叫嚣。
未婚夫未婚夫,沈确知道他的名字,钟望秋,甚至连名字都与江绾依很是相配。
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以后也会成婚论嫁,生儿育女,早起画眉、相敬如宾。
沈确一想到这个场景,他的脸色阴沉下来,那双原本明亮的眸子此刻却燃起了熊熊的妒火。
他紧握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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筋暴起,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
忽然间,他“哎呦”一声,捂着头倒在一旁的木椅上。
江绾依的注意力很快全都放在面前的沈确身上,她扶着沈确,细细检查着他的眉眼,着急道:“你这是怎么了?”
沈确故意将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胸口剧烈起伏,装出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声音沙哑道:“我......我无大碍,只不过陛下生气,挨了几板子罢了。”
江绾依的心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声音免不得带上几分嗔怪:“陛下怎能对你如此严苛。”
沈确摆摆手,他的眉头紧锁,不时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一只手无力地搭在桌边,身体顺势倒在江绾依的肩头,气若游丝道:“我好疼,让我躺会。”
江绾依见状便不敢再动他,她规规矩矩地坐好,像个在学堂认真听夫子教导的好学生,左肩头纹丝不动,任由沈确枕在上面。
江绾依如云般浓密的发丝拂过他的鼻尖,夹杂着好闻的花香,带来丝丝痒意。沈确枕着少女单薄纤细的肩头,感受着那微微的温热,他的双眼缓缓闭上,神情放松而满足。
如果可以,沈确希望能保持此刻到地老天荒。
可惜即便是再不舍,沈确也要送江绾依归家了。
昨夜还可用事出情急当作借口来搪塞,可如今真凶落网,江绾依也平安无事,再留在沈府,于江绾依的名声不利。
沈确又是在路上买各式花样的点心,又是精神满满要带江绾依去听曲,最后还是在江绾依怀疑的目光中,沈确才想起自己刚刚装了一把气息奄奄的病人。
夕阳西下,整个天际被染成了一片橙红色,红彤彤一片,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笼罩在它温暖的怀抱中。
沈确最终磨磨蹭蹭将江绾依送到了听月小筑,他吞吞吐吐说道:“那我就送你到这里。”
江绾依点头。
空气无端静谧了几秒。
沈确又急忙说道:“接下来的每日,我都会给你来送药的。”
江绾依:你怎么还没忘这茬?
她一想到那古怪交杂的味道,她勉强勾勾嘴角:“不若你把方子给我,我让桐月煎就是,还劳烦你日日前来。”
“不行。”沈确脱口而出,“你难道不想见我了吗?”
江绾依微微一愣。
沈确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慌慌张张找补道:“我是说,桐月年纪小,可能不知道药的火候,还是我来吧。”
江绾依歪歪头,夕阳照耀下,少年的脸颊红红地,在少女直白的目光下手足无措。
却见江绾依露出狡黠一笑,脆生生道:“好啊,那我明日等你。”
说完,她提着莲花裙摆飞快地跑回府,看着不远处还傻愣愣站着的少年,摇摇挥手,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沈确的心都要高兴地飞起来。
当天路过的行人,都见到了一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少年,一路上手舞足蹈,嘿嘿傻笑,纷纷都扼腕叹息,年纪轻轻居然是个痴儿。
沈确:是你们不懂我。
34. 第34章
接下来的几日,每日午间,沈确就会准时出现在江府的大门,风雨无阻。
连门卫的小厮都与他熟识了,每每到了时间,准能远远就瞧见沈确的身影,小厮轻车熟路笑呵呵同他打招呼:“沈小公子,来了啊。”
在沈确的监督下,江绾依只得每日捏着嗓子,喝下一碗黑漆漆的浓稠汤药。
桐月站在身后都忍不住咋舌,她家小姐没得罪沈公子吧。
不过,良药苦口,江绾依的面色倒是一日比一日红润起来。
从前弱柳扶风,出趟门走一会就会气喘吁吁,而今身姿逐渐丰盈起来,步伐稳健有力。
十五日的期限转眼就到。
今日,桐月一大早就在内厅这擦擦那扫扫的,时不时伸长脖子,眼神一直黏在大门口。
江绾依斜倚在雕刻着精致的如意纹的黄梨木靠背上,轻抿手中的茶,起初是淡淡的苦涩,可过后很快便唇齿留香。
她打趣道:“你这小丫头,小心脖子都快掉地上了。”
桐月见自家小姐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心里不免的着急,她凑在江绾依身边道:“小姐,若是今日沈公子不来了可怎么办。”
江绾依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我们已经叨扰他良久,我的身子也已经大好,不来说明他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桐月只觉得小姐油盐不进,她是这个意思吗?
桐月心中门清,那沈公子天天上门,眼睛都快黏在小姐身上了,要是说他对小姐没什么心思,她,她就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更何况,小姐对他,也并非全无情意,只是碍于老爷夫人给她定的婚约罢了。
而且说起钟望秋,桐月心中就来气。
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读了两本子圣贤书,眼睛就长得天上去了,若不是老爷暗中替他打点,他真当自己是什么沧海遗珠,文曲星下凡呢。
从前小姐去学堂看他,他嫌弃小姐抛头露面;小姐给他准备衣衫笔墨,他觉得小姐用钱羞辱他,竟然当街扔给乞丐,他自己倒是得了个好气节的名声,害得小姐一度成为金陵城的笑柄。
桐月现在见到沈确,就觉得他哪哪都比钟望秋好,不仅生得俊俏,还愿意哄小姐开心,小姐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笑容可比在金陵多得多。
桐月才不在乎什么礼仪规矩,桐月只希望小姐能过得开心。
看着江绾依笑意盈盈的模样,桐月气鼓鼓道:“哼,皇帝不急太监急。”更像极了一只气鼓鼓的小河豚。
江绾依更是躺在梨木摇椅上笑得花枝乱颤。
“什么事这么开心?”
沈确着一身月白色窄袖劲装,挺拔如松,一头黑发高高束起,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更添几分潇洒不羁。
他剑眉星目,笑容朗朗如春日暖阳,一进门就自来熟般坐在江绾依旁边,眼神牢牢锁在她的身上。
桐月眼睛一亮,热情道:“沈公子你来了,我去给你换壶新茶。”
说罢一把夺走桌上的茶盏,脚步匆匆离去,留给两人独处的机会。
江绾依左看看右瞧瞧,见沈确没再带那个熟悉的雕花食盒,不由得放下心来。
苍天可鉴,她真的是一口也喝不下去了。
像是看出江绾依所思所想,沈确从怀中掏出一包折叠仔细的油纸袋,他打开,甜滋滋的香气瞬间萦绕鼻尖,糯米糕是淡淡的金黄色,上面还别出心裁的点缀着晶莹的糖粒。
沈确献宝一般推了推:“尝尝。”
江绾依轻轻咬下一小口,软糯的糕体在口中散开,她浅浅一笑,脸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真甜,还是热的。”
沈确心中仿佛朵朵烟花炸开,能博少女一笑,也不枉他在城东排了半个时辰。
瞧着江绾依白皙红润的面庞,沈确点点头,觉得是时候了。
他神情正经道:“好,那我要兑现第二个心愿了。”
江绾依不自觉挺直腰杆:“是什么?”
沈确却卖关子,神秘一笑:“明日辰时,我在乐游山等你。”
乐游山。
清晨的山里,空气清新宜人,连绵起伏的山峦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清风徐徐,树叶沙沙作响,山腰间,野花遍地绽放,五彩斑斓,宛如一块绚丽的织锦。
江绾依赶到的时候,沈确靠在马儿身上,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她到了,沈确笑着将编好的花环扣在她的头上,少年今日玄衣束发,尽是少年意气。
江绾依昨夜翻来覆去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沈确为何选这里。
她好奇地问道:“你的第二个心愿到底是什么。”
沈确不言语,他袖口反转,只见一把小巧而精致的袖箭静静地躺在掌心。
“这是?”
“这是袖箭,女子用来防身最为轻便。”
沈确的眼神光芒炽热而专注,像夜空中最为闪耀的明星,他轻轻解释道:“第二个心愿,就是希望今日你能学会它。”
江绾依接过它,袖箭由上好的精铁打造,箭头尖锐闪着寒芒,箭身流畅笔直,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更重要的是,其身小巧,隐匿于女子袖口,不露声色。
江绾依的心口泛起阵阵涟漪,汹涌的潮水要将她淹没,鸦青色浓密的睫羽轻轻颤了颤,良久未开口。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或许我不能每次都恰好在你身边,但有了这个,你能有些依靠。”
沈确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眼神坚定而有力。
江绾依重重点头:“好,我学。”
沈确一边动作娴熟地将袖箭固定在江绾依的袖口,一边细细为江绾依解释着其构造与机关。
言罢,他抬起江绾依的胳膊,不着痕迹揽住她的肩膀,纠正好她的姿势,从远处看,两人好似亲密无间相依偎在一起。
沈确目视前方,修长的手臂托举着江绾依的右手,嘴里一直念叨:“对,掌心再往上一些,要不然可就伤者自己了。”
“是这样?”江绾依偏头,却发现她离沈确如此的近。
高挺的鼻梁,殷红色的薄唇,甚至沈确脸颊处细小的绒毛,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炙热的呼吸交杂在一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羞怯涌上心头,江绾依的双颊涌出一抹红晕,像极了熟透饱满的水蜜桃。
沈确依旧专心致志目视前方:“好,放!”
江绾依深吸一口气,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紊乱的呼吸,试图让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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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平静下来。
她对准目标,轻抬手掌,飞箭正中靶上。
沈确点点头,眼中充满赞叹,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然不错:“很好,继续。”
江绾依获得了莫大信心,很快,草靶上密密麻麻插满了飞箭。
最后一箭,江绾依屏住呼吸,聚气凝神,仿佛天地间只此一人,射出全神贯注的最红一箭。
飞箭正中靶心。
江绾依兴奋地跳起来,她扯着沈确的衣袖,眼眸弯弯如月牙,雀跃道:“沈确,你快看,中了,中了。”
沈确宠溺地拍手鼓掌:“漂亮。”
江绾依眼眸亮晶晶的,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宛如清晨花瓣上的露珠,更显得她娇俏动人。
瞧着她还要继续,沈确劝阻道:“好了,先歇会吧,第一次切不可过度,日后勤加练习便是。”
江绾依只得依依不舍放下。
微风轻拂,江绾依与沈确并肩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柔和的阳光沐浴全身,勾勒出温暖的轮廓。
江绾依举着指尖,轻轻摆弄着身边的野花,嘴角挂着一抹恬淡的微笑,沈确懒洋洋地抱着胳膊,微微仰望着天空。
两人也不说话,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与美好。
沈确交叉双手枕在脑后,舒舒服服找了个位置躺下,旁边传来少女的轻笑。
“怎么了?”
江绾依手中的狗尾草摇摇晃晃,她偏偏头,对上少年迷惑的脸,解释道:“说好完成你的心愿,最后的受益人确是我。”
沈确仰头,勾勾嘴角上扬,那颗虎牙俏皮的露出来:“你就当我好为人师吧。”
“哦,孤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兴趣爱好?”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正是顾渊,他今日穿了一身常服,却仍难掩气质非凡,他牵着马缓步走了过来。
顾渊今日恰好也在此,远远他就瞧见那人像是自己的那好些日子没见的傻弟弟,还有一位姑娘跟在她的身边。
顾渊今日总算是见到了这位江姑娘,平日里沈确捂得可谓是密不透风,今日总算见得庐山真面目。
只是,虽说这位江姑娘确实生得秋水芙蓉之姿,只是京城中如此的世家女子数不胜数,沈确到底是看中了她哪点?
顾渊本就是天潢贵胄,那双深如寒渊的目光在江绾依身上打量着,锐利非凡,江绾依感觉好似被匍匐的猛虎盯上,身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沈确不着痕迹将她扯向身后,迎上顾渊的目光,不悦道:“你吓到她了。”
顾渊举手投降连连后退,笑道:“好好好,是我不对,唐突佳人了。”
沈确方才回身,指指顾渊介绍道:“这是我在京城最好的兄弟,也是当朝太子顾渊。”
江绾依讶异,难怪顾渊气势如此逼人,这是她第一次碰到皇室中人,她正准备行礼,顾渊却急急摆手:“免礼免礼。”
他打趣道:“今日微服出宫,大家都是百姓,江姑娘,你别害怕,不然闻璟那眼神可是要吃了我了。”
沈确鼻间轻哼,突然间,他觉得顾渊的马后有一抹靛青色身影藏得鬼鬼祟祟的。
“是谁?”
沈确眼睛一眯,飞身一跃,牢牢抓住她的肩膀。
35. 第35章
“住手,闻璟!”
顾渊伸手想制止,可惜沈确速度太快,他刚喊出声,沈确早就飞身到了可疑之人面前。
旋即,沈确抓着一扭扭捏捏的女子,快步走来。
没想到来人居然是熟人。
江绾依惊讶地脱口而出:“穆姐姐?你怎么在这?”
自从上次桃花宴一别,她倒是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穆潇潇了,登门拜访,小厮却说小姐有要事出门不在府中。
穆潇潇尴尬地朝江绾依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自己的脸面要丢尽了,她今年一定命犯太岁。
上次宴会,太子见到她尴尬的模样之后,似乎找到猫捉老鼠的恶趣味,不是今日好巧在酒肆相遇,就是明日骑马的时候恰好相逢。
穆潇潇再是心大,也不会傻到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一想到以后要在四方天地中与众多女子等夫君垂怜,穆潇潇心中便一阵阵恶寒。宫中规矩繁多,以后这种闲来无事便赌赌钱,打打马球,喝酒吃肉的日子,恐怕便成为泡影。
后面穆潇潇干脆躲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谢绝一切访客。
只是她这段日子许久没有跑马,手痒痒,最近又风平浪静的无事发生,穆潇潇自觉太子殿下金尊玉贵,什么美人没见过,必是失了兴趣,所以才放心大胆地出门。
没成想她刚在山上跑了一圈,就见不远处顾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一路上她是左躲右藏,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被其他爱慕顾渊的女子看到,她承恩侯府庙小,可经不起什么折腾。
只是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碰到江绾依,沈确居然还在她的身边,两人看起来极为熟稔的模样。
江绾依忙道:“沈确,这是承恩侯的穆姐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承恩侯?
似乎什么记忆在他脑中浮现,沈确看到顾渊拼命再给自己使眼色,突然恍然大悟。
他啧啧称奇,顾渊肚子里可是一肚子坏水,以后她可有得受的。
沈确松开她的手,穆潇潇松松手腕,心中暗骂,这个沈确果然是个混世魔王。
穆潇潇一把抱住扑上来查看自己情况的江绾依,迎上她满是关切的眸子,顿时热泪盈眶,好软好小好可爱,果然还是姐妹好。
站在一旁被当成风景板的沈确当即不乐意了,他强势地插在中间分开二人,站在江绾依身前,目光无声地谴责的顾渊:你带来的人是什么情况?
顾渊无奈抚额。
穆潇潇看着呈保护姿态的沈确目瞪口呆,这才几日不见,他们这是什么情况?
穆潇潇现在心中就是悔恨万分,江妹妹来自江南,娇娇小小,这脸蛋嫩的都能掐出一把水来,连她看了都心生怜爱,更何况京城中这些世家子弟的王八蛋们。
江绾依不清楚这些世家阴私,穆潇潇可门清的很,都怪她之前没有跟江绾依说清楚,这些子弟表面上人模狗样,背地里可尽是些秦楚楼管的常客。
更别提沈确了,将军府本就权势滔天,再加上皇帝皇后的宠爱,更是无法无天,定当是他强迫了江妹妹。
穆潇潇心中责任感顿起,迎着沈确不可置信的目光,她坚定而决然得将江绾依朝自己方向带过去。
沈确:?
他眼疾手快抓住江绾依的右手。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仿佛能擦出火花。
江绾依就像个迷茫的布娃娃,被两个幼稚的孩童抢来抢去,谁都不肯放手。
她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游移不定,神色纠结。
最后还是顾渊上来结束了这场闹剧,他拍拍沈确的肩膀,低声劝道:“闻璟。”
沈确一咬牙,可是触及江绾依为难的神色,心中一软,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少女像只轻飘飘的风筝,很快离他而去,只余指尖一点余温。
他的心无端空落下来。
穆潇潇大获全胜的拉着江绾依的手,凑到她耳边气汹汹问道:“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别怕。”
沈确:……
大姐,你声音要不再大点?
江绾依生怕穆潇潇误会,急忙解释道:“穆姐姐,我没事,沈确待我很好。”
穆潇潇眼中全是怀疑,她对上正在抱臂一脸不爽的沈确,冷声道:“沈小将军,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但是江妹妹可是有婚约在身,而且她这次上京正是为此而来,沈将军一生光明磊落,你可别行小人行径。”
沈确气得火冒三丈,她是不是讽刺自己挖墙脚呢。
就是穆潇潇也不得不承认,沈确的确也有几分姿色。
或许他当真是真心待江绾依,可是世道对女子更为严苛,江妹妹未婚夫还在大牢,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沈确能被赞一句少年风流,那江绾依呢,还不知会被骂得多难听。
江绾依有心解释几句,可是每每张嘴,就被穆潇潇抢过话头,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穆潇潇很快结束战斗,她这时候也不怕太子了,抱拳行礼,也没等他说话,便带着江绾依告辞离去。
沈确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江绾依逐渐远去的背影。
倏尔江绾依回头,远远地朝沈确挥手告别,沈确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顾渊缓步靠近,同他并肩站立劝道:“闻璟,别太伤心,日后再好好解释一下。”
下一秒,夹杂着呼啸风声地一拳狠狠向他袭来。
顾渊:?
顾渊:兄弟,我是在安慰你呢。
***
夜幕沉沉,星光寥寥的漆黑天空,一轮皎洁的皓月高悬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
城西普通的酒庐中,人头攒动,宾客们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店小二们忙碌地穿梭于桌椅之间,手中的托盘稳稳地托着酒菜,嘴里还不忘高声吆喝着:“让一让。”
而在角落中,沈确与顾渊相对而坐,仔细一看,两人的脸上还都挂着彩,俊朗的脸上都带着狼狈。
桌上摆满了酒壶与酒盏。
顾渊摸摸嘴角,抽气道:“闻璟,你这下手也太狠了。”
沈确剑眉微蹙,仰头猛灌了一口酒,酒水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衣襟。
一想到下午穆潇潇带走江绾依,顾渊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模样,沈确冷声道:“连个女人都看不住,没用。”
触及到了伤心事,顾渊一脸气馁,他也闷闷干了一口酒,怅然道:“孤有那么可怕吗,平日里那些女子见到孤早就贴上来了,为何偏偏她避之不及,孤也算明白你当初的心情了。”
沈确原以为顾渊不过是起了兴趣解解闷过阵子就好,现下看来,他终归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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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心。
沈确道:“还记得我曾拜托过殿下,能否在牢狱中救一人吗?”
顾渊了然地摆摆手:“本是不足挂齿的一件小事,事情查清楚放人即可,谁想到顾衡不知从哪里听说孤对此事颇为上心,硬是横插一手,说是事出有疑,定要细细查清,只得一拖再拖。”
月光透过酒庐,清冷的月辉映照在他们脸上,光阴交错间,更显其沧桑和落寞。
喧嚣声不觉如缕,可是这热闹的景象与他们二人仿佛无关,他们默默饮着酒,只有月亮与他们作伴。
同一片月光下,穆潇潇和江绾依斜倚在床头,两人穿着着轻薄的纱衣,乌黑的长发洒满肩头,面对面说着小女娘间的悄悄话。
“原来,你跟沈确居然是如此相识的,他当真答应你会救你未婚夫。”穆潇潇有些惊讶,没想到事情的来龙去脉竟是如此。
江绾依认真点点头,为沈确正名:“这段日子,多亏了他一直帮我。”
穆潇潇义愤填膺:“好吧,算他这小子有点良心,也算你们福大命大。”
终于将这段日子的苦水一吐而尽,穆潇潇伸个懒腰,惬意道:“可真是憋死我了,畅快。”
江绾依看着像只懒洋洋大花猫找到了舒适姿势一般的穆潇潇,扑哧一声笑道:这段日子可真是辛苦穆姐姐了。”
穆潇潇摆摆手,一脸惬意。
江绾依却有些好奇问道:“穆姐姐,那可是太子殿下,你当真一点心思都没有吗。”
穆潇潇顿时挎下脸来,她摸着胸脯哭丧道:“怎么可能没有。”
“一个长相英俊,地位尊贵的人为你低头,怎么可能会不心动。”穆潇潇眉飞色舞道:“我知道太子最为规矩,上次却愿意陪我在天意坊打叶子牌,明明半点不会,却没有半点不耐烦。”
江绾依羡慕道:“这岂不是很好。”
穆潇潇摇头:“可是他是太子,他的一言一行有太多人盯着,他注定要走上那个位置,可我不属于皇宫。”
江绾依不解道:“那你属于哪里。”
“自然是像我父亲从前那样,游历天下。”穆潇潇的脸上出现了向往,“去看江南的烟雨柳巷,去看塞北的大雪苍茫,大漠的孤烟,东海的红日,我都没见过。”
穆潇潇兴奋地凑到江绾依面前:“到时候我要将这些地方一一走遍。”
“你呢,江妹妹。”穆潇潇反问道。
江绾依有些愣怔,随即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那时我应该成亲了吧。”
穆潇潇有些意兴阑珊:“对哦,等到时候,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相夫教子了。”
随即安慰她道:“没关系,我会常去看你的,给你讲我看到的风土人情。”
许是今日太过疲惫,穆潇潇很快沉沉睡去,房间响起了悠长安眠的呼吸声。
江绾依却一反常态,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入眠。
穆潇潇问她,日后想做什么,她除了成亲,竟然丝毫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她规规矩矩当了这么多年大家闺秀,唯父母命是从,她却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她自己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如何能承担起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重任。
可她能做些什么呢?
江绾依静静睁着眼睛,看着跳跃的烛火,陷入深思。
36. 第36章
清晨,天已经大亮,雕梁画栋的庭院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江绾依一身淡雅的绿衣,浑身上下再无半点多余的首饰,整个人却仍不失俏丽,她吩咐桐月道:“再带些驱蚊虫的药物,如今天气日渐变暖,钟公子在牢中必不好过,还是多备些。”
像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再带些伤药,已备不时之需。”
桐月在旁,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眉头微微皱起,嘴角不自觉撇了撇。
她磨磨蹭蹭收拾着手中的包裹,可那缓慢移动的脚步和一脸的愁苦,就差不情愿这三个大字写在脸上。
江绾依发觉不对劲,她捏了捏桐月气鼓鼓的笑脸,轻哄道:“怎么了这是,脸上都要长皱纹了。”
桐月看她还有心情笑,生气地跺跺脚,撅着嘴道:“小姐。”
昨日沈公子邀请小姐出游,小姐回来还是兴高采烈地,怎么今天一起来,就说要去大牢里看钟望秋。
一想到钟望秋那张苦瓜脸,桐月就觉得晦气,无论她怎么劝,偏偏小姐铁了心的一定要去,连包袱都让她快点收拾。
江绾依笑笑:“若是你实在不愿,今日我自己前去便可。”
“那不行。”桐月想都没想就拒绝,“那种吓人的地方,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她嗫嚅道:“那钟公子好生不知道好歹,每次见你都极尽嘲讽挖苦,我不想小姐受委屈。”
说罢,桐月眼圈都红红的了。
江绾依心蓦地软了下去,桐月自幼便跟在她身边,她何尝不知是为了自己好,只是今天这一趟,她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
她摸了摸桐月的头,温声道:“放心,我今日去,是想与钟公子说清楚,等救他出来,我们二人的婚事就此作罢。”
桐月蓦地抬起头,眼角还有泪花,不可置信道:“真的?”
江绾依郑重地点头。
昨夜还是穆潇潇点醒了她,她以后究竟要做什么,真得要嫁给钟望秋了却此生吗?
江绾依不甘心,她摸着自己的心,那里雷鼓震震,说它不愿意。
桐月先是开心,可随即眼神划过一丝茫然,她喃喃道:“可是老爷夫人那里怎么办?”
一想到苏婉清那张仿佛能凝结出冰霜的严肃脸庞,桐月就忍不住发抖。
江绾依手微顿,可眼神随即变得坚定:“我定会同他们说清楚,他们终究是我的父母,从前是我游移不定混混沌沌,可如今我已明白我的心迹,那此婚约绝不能继续,到时我江家愿给他一切补偿。”
桐月破涕为笑:“好。”
江绾依捏捏她圆圆的脸颊道:“那还不快去收拾,我们今日彻底把话说清楚。”
桐月眼神一亮,忙不迭点头:“马上去。”
城东,终年不见阳光的牢狱夹杂着腐烂的味道。
黑漆漆的牢狱,像只随时会吞噬的巨兽,虎视眈眈,江绾依与桐月紧紧依偎在一起。
依旧是那个牢头,他故意放慢脚步,绕着江绾依看了一圈,眼神像极藏在阴沟里的老鼠。
他脸上挂着几分戏谑的笑容,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玩味:“小娘子,又来看相公啦。”
江绾依点点头,将银子塞给他,强忍不适道:“还得劳烦您了。”
牢头嘿嘿一声,掂掂银子道:“好说,跟我走吧。”
“只是。”他的眼中盛满不怀好意,“小娘子,可不要吓到了。”
江绾依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饶是有心理准备,可是见到钟望秋,江绾依的脸瞬间失去血色,瞳孔放大,她紧紧捂住嘴巴。
就连一贯看钟望秋不顺眼的桐月,也失控道:“你们太过分了。”
钟望秋躺在简单的硬木板上,上次见面,还只不过是清瘦邋遢一些,而此时的他遍体鳞伤,衣衫褴褛,几乎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江绾依不可置信的朝着牢头喊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牢头却故作不解道:“江小姐,这上面交代下来的,我们也只能照办,我们也没办法啊。”
桐月撸起袖子骂道:“胡说八道。”
牢头讪笑着后退几步。
“打开。”江绾依双目通红厉声道,牢头依言。
“咣当”一声清脆的声响,江绾依快步凑到钟望秋身边。
钟望秋掀起眼皮,看清来人后,脑袋无力地耷拉到一边。
江绾依声音颤抖:“你,怎么会这样。”
江绾依知道他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平日极为重视自己的衣冠外貌,就连衣服都不会有一丝的褶皱,如今却成了这幅模样,必当心有不甘。
她吸吸鼻子抽噎道:“你放心,你再忍忍,我马上就会救你出去的。”
寂静的牢狱中传来一声嗤笑,钟望秋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救我?靠谁?名满京城恣意风流的沈小将军吗?”
江绾依愣怔。
片刻,她解释道:“钟公子,你怕是误会了,我与他并不是大家觉得……”
“江绾依。”
钟望秋竭力睁开双眼,看着黑黢黢的屋顶,无边的黑暗仿佛要将他吞噬,他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微弱而沙哑的声音,仿佛每一个音节都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回金陵去,我们的婚约就此作罢,回去安安稳稳当你的大小姐,让江伯父再为你寻一门更好的婚事。”
“京城俱是龙潭虎穴,你就算真与那种大少爷在一起,受伤也只会是你。”
他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喘息。
江绾依摇头,眼神带着坚定:“我确实想与你退婚,可并不是你想得那样,如今我也不会放着你不管,我定会想办法的,你再忍忍。”
钟望秋勾起一丝苦笑:“你何必如此。”
江绾依毫不犹豫道:“钟望秋,你不要放弃希望,我江绾依要做的事情,从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她的眼神中满是坚定,仿佛燃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钟望秋张张嘴,却再无力发出声音,微微合上眼睛。
江绾依让桐月将包裹放下,踏出狱门,走到等候已久的牢头面前。
牢头眼中精光一闪,舔着笑凑到江绾依面前。
江绾依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带着凌厉,冷冷地扫视着他:“从今日起,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除此之外,你去找最好的大夫给他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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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道:“姑娘这是说笑了吧。”
江绾依却不再跟他废话:“若是下次我来,他身上哪有伤,我就在你身上划个一模样的。”
牢头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张张嘴,江绾依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江绾依话锋一转:“既然你们都觉得我仗沈确的势,那想必要你的项上人头易如反掌。”
“你信不信?”
牢头连连点头称是。
江绾依说罢便转身离去,只留下牢头站在原地忍不住直擦冷汗。
钟望秋虚弱地躺在角落里,身上的伤口生生做痛,那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到了他的耳中。
钟望秋的脑中一片恍惚。
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后悔,如若当初他不那么心高气傲,老老实实呆在金陵,是不是早就同江绾依琴瑟和鸣,过上宁静平和的日子。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江绾依,彼时他家道中落,万贯家财一夕成空,受尽了冷眼嘲笑,那日江伯父带着她来,她小小的像个糯米团子,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她将手中的糖葫芦塞给他,明明满眼不舍,还是忍痛安慰他吃了就不会难过了。
钟望秋在江绾依面前永远高悬着头颅,其实他比谁都清楚那是因为自卑,害怕她看不起自己。
金陵的最后一别,他仍旧狠狠的斥责了她一顿,其实在离开前,钟望秋躲在船边的角落里,看着她因为自己的冷言冷语暗自神伤,他卑劣而又阴暗的想着,她既然会因为自己上心,是否自己在她心中已经占了一袭之地。
钟望秋发誓他要在京中出人头地,到时候必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娶江绾依上门,到时看谁还敢小觑他。
可是,他是如何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只是科举完毕走出考场那一刻,钟望秋意得志满,心中快意无限,沿河而行时,看到几个公子哥搂着几个妖娆的女子唱着艳曲淫诗,他冷冷道了一句“粗俗”。
谁知第二天便有官府来到客栈,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咬定他科举舞弊下了大狱。
钟望秋此刻才恍然大悟,什么清高才子,只不过是江家人愿意给他几分脸面,戴得久了,自己都忘了,自己一直都是个靠他人接济的破落户罢了,到了京中这卧虎藏龙之地,面具被狠狠地扯了下来。
他无比后悔第一次对江绾依冷言冷语,更是听说因为救他,导致江绾依与那个沈确关系不清不楚。
钟望秋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对江绾依品头论足,毕竟事情一切的起源都是他,若不是为了救自己,江绾依也不会认识沈确,事到如今,他只是希望江绾依能够平平安安的。
江绾依脚步匆匆地走出牢狱大门,那沉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洒在她身上,带来丝丝温暖,驱散了牢中那跗骨的阴冷。
桐月心有余悸,目露不忍道:“小姐,钟公子确实也太惨了,不然我们告诉老爷吧,让他们再想想办法。”
江绾依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她沉思片刻,点头道:“我们先将钟公子情况修书一封告知父亲母亲,再去找找穆姐姐沈确他们商量一下,钟公子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37. 第37章
庭院中,沈确手持长剑,身姿挺拔如松。
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剑随手动,银光闪烁,每一次挥舞都带着凌厉的气势。
沈确的眼神专注而坚定,仿佛天地万物只剩下手中的剑,汗水自他的脸颊滑落。
“少爷,少爷。”余白高声叫喊,小跑着进来。
沈确顺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利剑“唰”地一声收入剑鞘。
沈确举起衣袖擦擦汗,瞧着站稳脚跟直喘粗气的余白,问道:“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余白眉飞色舞,一脸兴奋道:“少爷,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沈确疑道:“是什么?”
余白手忙脚乱地指向前厅的方向:“江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沉甸甸地飞剑一下子被扔进他的怀中,沈确早就一溜烟消失不见了。
余白挠挠脑袋,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惊道:“这也太心急了吧。”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入宽敞而明亮的前厅,墙壁上挂着精美的字画,高大的立柱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整个装扮古朴而不失典雅。
江绾依静静做在紫檀木椅上,淡绿色的罗裙如莲花般层层叠叠铺展,那双明眸杏眼中却带着一丝淡淡地忧虑,她的目光时不时瞥向门前。
“绾依。”
沈确一身青色窄袖劲装,修身的剪裁勾勒出挺拔的腰身,发丝处带着些许湿润,他一踏入正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和清新的皂角香。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江绾依身上,四目相对,他的脸上随即绽放出笑容,如同春日最灿烂的阳光,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堂地。
他小跑站定到江绾依面前,兴奋道:“绾依,你找我。”
江绾依一见到沈确,眼眸里顿时燃起一抹光,她如同林间迷路的小鹿,找到了方向,她急急奔到沈确面前,那只纤细的手,紧紧拽住了沈确的胳膊。
“绾依。”沈确满脸讶异,抬头却一眼撞见江绾依眼角的那抹殷红。
江绾依的声音带着颤抖,如同风中的落叶:“沈确,我们的约定能不能提前,再在牢里待下去,我怕钟公子真的撑不下去了。”
她的眼神满是担忧与慌乱,泪水说着说着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沈确微微一怔,欢欣雀跃地心一下子落到谷底,神色复杂:“你找我,就是为了此事?”
江绾依重重地点头。
她微微扬起头,几缕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到沈确的手边,更添几分柔弱之美。
沈确迎上江绾依那满是期盼的眼眸上,秋水盈盈的眸子盛满了哀求,他的那颗心被扯得生疼。
尽管沈确的心中满是挣扎,可是少女哀婉的模样,却最终让他败下阵来。
他长舒一口气,粗粝的拇指抬起,轻轻擦拭掉少女眼角的泪痕,他轻声道:“好,我一定会尽快救他出来。”
江绾依泪眼朦胧抬头,微微颤抖的睫毛,如同被细雨打湿的蝶翼,她的面容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江绾依红着鼻头道:“谢谢你,沈确。”
刚刚少女的眼泪如同时间最蛊惑的毒药,现下沈确的理智渐渐回笼,他的心又开始冒一圈一圈的酸水,连说出的话都是酸溜溜的:“他知道你在外面为他如此煞费苦心么。”
江绾依摇头,吸气道:“不,这是我欠他的。”
“我要等他平安无事后才可谈退亲的事宜,万不能在此时落井下石,将他抛之脑后而不顾。”
后面江绾依说什么,沈确已经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他的耳边只有退亲这两个字在不断循环往复。
那厢江绾依却见沈确目光涣散,神思早已不知飘向何处,只能见到他的嘴角咧开地越来越大。
她小心翼翼晃了晃手,可沈确毫无半点反应。
“沈确,沈确?”
沈确猛地回神,却对上江绾依关切地眼神。
他连忙道:“放心,我没事,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尽快出来的,越快越好。”
说着说着,他的嘴角又忍不住上扬。
绾依要主动退亲,看来绾依对他也没那劳什么情谊,沈确今日的心情历经大喜大悲,此刻直接腾跃云空。
江绾依得到少年的承诺,也安下心来:“我已经修书一封告知父亲母亲,需要什么尽管提,我江家愿出钱出力,只求保钟公子平安归来。”
沈确:绾依叫他钟公子,却直呼我的名字耶。
等到江绾依告辞离开,太阳下山,皓月当空,繁星点点,直到沈确临睡前,他高扬了一天的嘴角都没能放下来。
余白:公子不会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吧!
沈确:你不懂。
月挂中天,银辉如练,轻纱般的窗幔随风轻拂,室内燃着一炉淡雅的香薰,袅袅升腾,沈确躺在榻上,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梦中,他置身于一片绚烂繁复的花海之中,微风轻拂,花瓣纷纷飘落,而花海的中央,有抹纤细婀娜的身姿。
沈确像不受控制,他抬脚缓步向前,女子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意,她的面容逐渐清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浮现在他的面前。
少女轻薄的纱衣渐渐褪去,白皙光滑的皮肤若隐若现,纤细的腰肢,圆润的肩头裸露?
少女媚眼如丝,扭动着腰肢,樱唇小口咬上他的喉结,轻轻舔舐着,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滑进他的胸膛,像只灵活的小蛇,四处作乱。
沈确身子一软,随即虔诚而颤抖地吻上她的肩头,纱衣紧接着被他粗鲁地扯了下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沈确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温暖湿热的吻交缠在一起,他仿佛不知疲倦一般上下起伏。
晨曦微露,天色大亮,沈确悠悠睁开眼睛,意识还有些朦胧,只觉得浑身上下有股奇异的燥热。
他有些怔愣地看着床幔,思绪还沉浸在那旖旎的梦境当中,神思好久才从余韵中抽离。
……
?
!
沈确的脸颊一红,双手捂住脸,苍天啊,他到底做了什么。
***
上次朝会,太子提议举行今年的春猎,昭德帝大怒,斥责他玩物丧志,不思进取,难当这太子大任。
可是君心难测,最终昭德帝还是颁布圣旨,要在瑶山举行一年一度的春猎,各世家公子都务必参加。
巍峨挺拔的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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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色如画,美不胜收。
阳光透过轻纱般的晨雾,洒在郁郁葱葱的林间,每一片叶子都闪烁着透亮的光泽,山间溪流潺潺,清澈见底,是狩猎的最佳选地。
山林之间,沈确骑着高大威猛的骏马,如一阵疾风般飞驰而过。他身着银色铠甲,身姿挺拔,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宛如天神降临。
一头黑发高高束起,随风飘扬,剑眉星目,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弓,环顾四周。
骏马奔腾,沈确目光如炬,忽而,一只野兔从草丛中窜出,他他毫不犹豫地拉弓搭箭,“嗖”的一声,利箭如闪电般射出,准确无误地射中,野兔蹬了几下脚边很快不再动弹。
沈确翻身下马,抓起耳朵,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眼神中带着兴奋。
“吁。”
顾渊紧随其后,太子一袭黑衣如墨,黑色的锦袍用暗金丝线绣着精致的云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低调中透着奢华。
他头戴束发紫金冠,剑眉斜飞入鬓,眼眸深邃如寒潭,黑色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更增添了几分冷峻与威严。
他看了一眼沈确挂满猎物的骏马,笑道:“闻璟今日可是收获颇丰。”
沈确得意挑挑下巴,声音带着止不住的飞扬:“自然,今日狩猎的魁首非我莫属,谁都别想跟我抢。”
顾渊带着讶异,沈确看似张扬,其实做事极有分寸,平日做事都是点到即止,怎么今日行事却如此大相径庭。
很快,他便理清头绪,笑道:“夺得魁首,却只为博姑娘一笑,还是闻璟有心了。”
昭德帝下旨,今年春猎的前三名重重有赏,更遑论是魁首,看来沈确是打定主意,要拿这个魁首去换天子金口玉言,那个钟望秋本也没犯什么滔天大罪,放个人想必还是轻而易举的。
顾渊俯身撑在马背上,沈确已经翻身上马,整装待发准备再去寻觅新的猎物,他脸上挂着一抹神秘的笑道:“闻璟,今日我可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马场上。
江绾依身着一袭简单淡雅的深蓝色骑装,亭亭玉立地站在马场中央。
她环顾四周,面带不安地朝着身边的穆潇潇问道:“穆姐姐,我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是否不太合适。”
穆潇潇双手叉腰,一脸正气道:“这有什么,皇上可是金口玉言道,世家各个子弟,都可参加此次狩猎,你是我的朋友,来这里有什么不妥。”
江绾依语塞,可她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昨日穆潇潇前来,一见面,她就抱着自己哭天抢地说一定要陪她今日来山间打猎。
江绾依本以为只是场简单的出游,可是到了瑶山才发现竟是如此大阵仗,据说皇上皇后稍后也要亲临,她一介商户女,怎么可能有资格参加皇家狩猎。
穆潇潇一脸没事人的模样,其实心虚地要命,可是顾渊那个黑心肝的混账,黑眸沉沉嘴角噙着一抹笑,威胁她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把江绾依带过来,否则他将日日登承恩府的大门。
屈于太子淫威,穆潇潇还是妥协了。
穆潇潇看了一眼虽然害怕,可是仍压不住好奇摸着马儿的江绾依,穆潇潇在心里叹了口气:江妹妹,真的别怪她,她确实害怕顾渊这个狗东西啊!
38. 第38章
沈确莫名其妙跟在顾渊的身后,任由他带着自己朝前走去。
“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沈确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你今日可莫要耽误我。”
顾渊却神秘一笑,自顾自走着:“你跟着我便是,定不会让你失望。”
马场之中。
江绾依的目光紧紧锁住眼前那品红棕骏马,眼中既有好奇,又有一丝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靠近马儿。
她缓缓伸出手,白皙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试探地朝马儿伸去。
她的指尖轻触到马的鬃毛,柔软而又坚韧,带着微微的温热,一种神奇的触感瞬间传遍江绾依的全身。
她的手掌缓缓移到马的脖颈,那强健的肌肉在她的手下微微起伏。
马儿似乎也有灵性,轻轻打着响鼻,俯身柔顺地任由江绾依抚摸。
江绾依满心雀跃,她眉眼弯弯,脸颊边的梨涡陷出深深的弧度,声音里是掩不住地兴奋:“穆姐姐,它可真乖。”
穆潇潇赞同地点点头:“自然,马儿才是最懂我心意的人,每当烦闷的时候,骑骑马,人感觉都畅快许多。”
江绾依眼中浮现出艳羡,不自觉带上一点向往:“真好,可惜我不会骑马。”
江绾依是见过骑马的,君子六艺中就有骑术,江家专程为江一黎聘请了骑术老师。
江一黎每次课后都是大汗淋漓,眉飞色舞的模样都深深映在江绾依心中。
可惜遗憾的事,苏婉清以不符合大家闺秀气质为由,严厉禁止江绾依接触这些东西,以此彻底杜绝了江绾依的想法。
“这有何难。”远远传来一道声音。
江绾依河穆潇潇不由得侧身。
顾渊长身玉立,英挺的身形逐渐浮现,他带着笑意道:“孤这可是有一位绝顶的好老师。”
江绾依连忙俯身行礼:“参加太子殿下。”
穆潇潇满带怒意嗔怪地瞧了顾渊一眼,顾渊却回了一抹温柔的笑意,穆潇潇心中一颤,连忙低下头。
顾渊挥挥手,示意她们起来。
他偏偏身子,沈确挺拔如松的身影露出来。
顾渊介绍道:“孤这位老师,可是三岁便能骑马,十五岁就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为江姑娘做老师,可谓是绰绰有余了,更巧的是,与你还颇有渊源。”
江绾依的脸上浮现一抹惊讶,居然是几日都未曾见面的沈确。
不知道是否是江绾依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几日沈确在躲着她,哪怕是现在,对上江绾依的视线,沈确就跟见鬼一样,立马将眼神别向他处。
江绾依心中有些委屈。
可是温顺的马儿在她的背后轻轻蹭着她,清澈的眼睛倒影出她的身影,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江绾依摸了摸马背,干脆直接地道谢:“多谢殿下。”
“那江姑娘就在此跟着沈确好好学习吧,孤与穆姑娘便不多打扰了。”
他拍拍沈确的肩膀,给了一个加油的眼神。
言必,顾渊脸上还是挂着那抹风轻云淡的笑容,只是他的大手钳住穆潇潇的腰肢,以一股霸道而又不容置喙的力度,轻轻将她扣在怀里,将她生拉硬拽地抱走了。
临了,穆潇潇垂死挣扎的手臂还指向江绾依的方向。
马场一下子空了下来。
江绾依与沈确两人却一下子哑了下来,诺大的马场空余嘹亮的嘶鸣声。
江绾依试探地目光望过去,沈确像是火烧般一下子扭开了头。
江绾依:……
她赌气般地转过身,双手环抱住马儿也不说话。
沈确偷偷瞧了一眼,便对上了少女纤细无情的脊背。
他懊恼地拍拍脑袋,暗暗唾骂了自己一顿。
自从那日清晨,沈确从梦境中苏醒,高潮的余韵还残留在身体当中,他的大脑只有一片空白。
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沈确当然知晓自己发生了什么。
梦境中的少女任自己为所欲为,沈确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是个如此贪欢不知疲倦的人。
可是一对上有血有肉少女,那些香艳的瞬间,纤细的腰肢、饱满的雪山以及摇曳款款的身姿都在他的脑中浮现得一清二楚。
沈确忍不住暗自唾骂下流,更是连续几日都羞于再见少女。
只是没想到他的举动竟然引起少女的误会。
他蹑手蹑脚凑到少女跟前,轻声道:“绾依。”
江绾依赌气地不肯扭头看他。
沈确一颗心就像在油锅上反复煎熬:“绾依,你别生气,我这几日只是,只是。”
到嘴边的话翻来覆去,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只好重复说道:“你别生气,一切都是我不好。”
少女仍抱着马儿不作声响。
沈确急了:“要不,你打我吧,只要你别生气。”
“扑哧。”
江绾依再也忍不住,少女狡黠的目光与少年的慌乱四目相对。
沈确像根木头一样呆愣愣地:“你不生气了?”
江绾依摇摇头,那双眼睛波光粼粼,她郑重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躲我,要是真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我……”
她抿抿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仍说道:“我不想失去你。”
沈确的心中满是难以抑制的喜悦,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绚烂而热烈。
他郑重其事地点头。
江绾揪着衣角,她的心怦怦直跳,耳稍处升起一抹殷红,她这才回过神来,她第一次说如此大胆而直白的话语。
微风轻轻拂过,枝头的鸟儿发出啾啾的鸣叫,似乎也在欢唱这对少男少女。
“对了。”
沈确想到最初他们同行的路上,他答应江绾依,等到了京城,一定带她去狩猎骑马。
今日正是个好时机。
沈确扶着江绾依的腰肢,一个力度将她稳稳托到马鞍上,他站在一旁耐心讲道:“身子坐直,双腿夹紧马腹,握紧缰绳。”
江绾依紧张地按照他的话去做,手心处已经濡湿一片。
沈确牵着缰绳缓缓前行,嘴中还不忘教习:“记住,骑马如驭人,需以心交心,感受它的呼吸,它的步伐,你能读懂它,它自然也能懂你。”
在沈确的悉心教导下,江绾依逐渐适应了马上的节奏和平衡,随着一圈又一圈的骑行,她与马儿之间仿佛建立起微妙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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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两人一马的身上,竟无端几分温馨。
只是另一旁的气氛就比焦灼。
“架。”
穆潇潇不愧是将门虎女,手中的马鞭挥舞的烈烈作响,乌骓马撒开蹄欢快地朝前跑去。
顾渊骑着一匹黑马紧随其后,不遑多让。
最终,穆潇潇一马当先最先抵达了山顶,她欢快地下马,立在山头道:“我赢了。”
顾渊眼神带着宠溺,点点头笑着附和道:“恭喜。”
穆潇潇昂着头道:“我知道是你故意让着我,可是赢了就是赢了,我才不与你谦虚。”
顾渊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而立,静静俯瞰着山间的美景。
良久,顾渊说道:“父皇前些日子提醒孤,孤该纳妃了。”
穆潇潇缠马鞭的手一愣。
顾渊伫立在山顶,山风凛冽,吹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仿佛与这巍峨的山峰融为一体。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前方连绵起伏的山脉,在云雾的笼罩下若隐若现。
他并未转头,仍然目视前方,声音飘渺似从天边而来,问道:“你,愿意做孤的太子妃吗?”
穆潇潇继续手中的动作,瓮声瓮气道:“殿下应当明白我的心意,我不愿,我与殿下这样,得闲喝喝酒骑骑马,做朋友不好吗?”
“朋友?”
顾渊紧紧扣着穆潇潇的双肩,眼中是灼灼火光,他冷冷笑道:“谁要与你做朋友,孤喜欢你,孤想日日见你,抱你,亲你。”
肩膀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人人称赞温润如玉的太子,终于在此刻撕下他温和的面庞,阴鸷沉沉。
顾渊是太子,自来高高在上,何曾弯腰俯身,只为来一个女子。
压抑许久的情感在这一刻即将喷薄而出,他不等穆潇潇开口,猛地地下头,不容置疑地吻上她的唇,强势而热烈,带着无尽的渴望,仿佛要将穆潇潇所有的抵抗都要吞噬一般。
穆潇潇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心中却是反降到嗨版的震惊与慌乱。
渐渐地,顾渊的吻越来越轻柔、缓慢,如同微风拂过花瓣,他轻轻吮吸着穆潇潇的唇。
穆潇潇只觉得脑中泛起一阵阵涟漪,莫名的情愫涌上头,不自觉的回应起来。
广袤的草原上,江绾依骑着骏马在肆意驰骋,风声在耳边呼啸,淡蓝色的裙裾像只翩跹的蝴蝶,迎风飞扬,她的脸上洋溢着自由与欢快。
江绾依终于明白无论是弟弟还是穆潇潇,为何这么喜欢骑马,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心早已飞上云霄。
突然,一只野兔从草丛中猛地窜出,速度极快。
马儿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身影吓到,它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嘶鸣狂奔起来。
江绾依紧紧拉着缰绳,但发狂的骏马跟本不受控制,飞速向前掠去。
“绾依。”
跟在身后的沈确,沈霞一匹黑色的骏马,风驰电掣般赶来,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紧紧盯着江绾依。
很快,沈确追上江绾依,两人相靠近时,修长而有力的臂膀伸出,一把将江绾依拉到自己怀中。
两人紧紧相依在一起。
39. 第39章
沈确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揽着江绾依的腰肢。
江绾依惊魂未定,静静地靠在沈确的怀中,脸颊微微泛红。
“绾依,你没事吧?”沈确心急如焚。
微风微微拂过,两人的发丝凌乱得缠绕在一起,沈确身上那股淡淡的冷冽气息萦绕在江绾依鼻尖,她全身都被沈确的气味所裹挟。
她微微侧头,便对上沈确棱角分明的侧脸,此刻,他的神色专注地放在她身上。
“别怕,有我在。”
沈确微微低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江绾依攥紧他的衣角,点点头,耳畔坚实有力的臂膀驱散了她心中的恐惧。
“沈确。”江绾依叫道。
沈确低头轻哼:“嗯?”
温热的呼吸洒在江绾依的额顶,江绾依只觉得一股痒意如潮水一般席卷四肢百骸,身体阵阵发软,她忍不住咬住下唇,半响才缓过神来。
“我还想继续骑马。”
江绾依刚刚体会到了骑马的乐趣,哪怕虽有些小波澜,可仍阻挡不住她此刻的热情。
更何况,本就是皇家狩猎,她若不会骑马,岂不是拖沈确的后腿。
沈确本以为江绾依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经此一役,必然会心生退却,却对上她眸子中的灼灼火光。
他扬眉一笑,少年尽是恣意风流,笑道:“好,那抓紧了。”
他紧紧揽住江绾依纤细的腰肢,拉紧缰绳。
“驾。”
两人快马加鞭朝着前方马儿奔跑的地方赶去。
瑶山行宫。
远远望去,那行宫宫殿巍峨耸立,仿若一座神秘的仙宫坐落于尘世之间。
朱红色的宫墙高大而厚重,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庄重的光芒。
昭德帝和沐皇后,正端坐在正厅的上首,兰贵妃伴驾在一旁,顾渊与顾衡端正地站在下方。
“今天收获如何。”
昭德帝端起茶盏,轻品一口,笑呵呵地问道。
还未等顾渊动身,顾衡连忙上前说道:“儿幸不辱命,猎得一只黑熊献予父皇,愿父皇福寿延绵。”
兰贵妃嗔笑道:“陛下,你看,衡儿真是有心了。”
昭德帝哈哈哈大笑,大手一挥:“重重有赏。”
转而话锋一转,面色冷冽转向顾渊,帝王的压迫感随即而来:“太子,你今日猎了些什么。”
顾渊低头:“儿子愚钝,今日只是些野兔小玩意罢了。”
昭德帝冷冷斥责道:“太子,你文不成武不就,如此怎么堪当大任。”
顾衡站在一旁讥讽道:“父皇不必忧心,有儿臣在,愿为父皇分忧。”
此话讲完,昭德帝更是火冒三丈,对着顾渊便劈头盖脸骂道:“倘若你有衡儿一半,朕何故忧心至此。”
“咚。”
沐皇后重重地将茶盏扣在桌面上,淡绿色的茶水四溢,室内的喧嚣顿时被打断。
所有的面孔齐刷刷望向她。
沐皇后仍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她对昭德帝展露出一个柔和地微笑:“怎么了,陛下。”
昭德帝额上青筋直跳,他目光沉沉盯着沐皇后,沐黄后坦然迎上帝王震怒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惧。
兰贵妃媚眼流转,娇笑道:“沐姐姐,陛下日理万机,好不容易抽出空闲,你就不要再惹陛下烦心了。”
沐皇后却一个眼神都未给她:“我可不记得我还有什么姐姐妹妹的,注意你的身份。”
“你。”
兰贵妃忍不住尖叫。
她最恨别人提起她的身份。
她是宫中掌事嬷嬷收养的女儿,却偏偏有张美貌动人的脸,每每那些肥头大耳太监油腻的目光黏在她的身上,她都直犯恶心。
十五岁那年,嬷嬷要将她嫁给一个书生,凭什么,她不甘心,她也想做枝头的凤凰。
当夜,荷花池边白衣仙子,她爬上了比他大十五岁皇帝的龙床。
因为她善于做低伏小,极尽柔媚,她终于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的位置,还生下了顾衡,有了依靠。
人人都道兰贵妃的雪琼殿荷花开得最盛,兰贵妃莞尔一笑,毕竟当年知晓她身份的人都埋在池底,是它们最好的养料。
要论兰贵妃最讨厌谁,那必定是沐皇后莫属。
她盛宠的第一天,打扮的妖娆华丽,免得众人小觑了她,嫔妃们嫉妒扭曲的眼神都快将她淹没。
只有沐兰,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笑嘻嘻地逗弄着身旁小小的顾渊。
兰贵妃一直恨沐兰,她凭什么目中无人,连个眼神都不肯分给自己。
就因为她有个手握重兵盘踞西北的大将军爹?
还是那两个镇守边关的哥哥。
所以沐兰那么骄傲,甚至都不把昭德帝放在眼里。
兰贵妃攥紧手掌,殷红色的蔻丹深深刺进掌心之中,恶狠狠地瞪了沐兰一眼。
她嗤笑,没关系,昭德帝的忍耐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她等着看沐兰的下场。
“怎么那么热闹。”
清冷的女声传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缓步走进来。
一头乌发盘成繁复的发髻,点缀着璀璨的珠翠,她身着一袭绛紫色的华服,锦缎之上绣着精美的牡丹图案,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绽放开来。
看清来人,顾渊与顾衡连忙行礼:“参见姑母。”
来人正是顺德长公主顾寒雁,她的儿子,羽林军统帅东方肃跟在其身后。
长公主款款落身道,安抚道:“皇兄何必与小辈置气,稚子年幼,还需皇兄悉心教导。”
昭德帝冷哼一声:“一群不成器的竖子。”
长公主眼神巡视一圈,问道:“今日怎么不见沈家那小子,不会是空手而归怕埋没了将军府的名声,不敢出来了吧。”
顾渊连忙上来解释:“沈确还在林中狩猎,他今年信誓旦旦要夺得魁首,要跟父皇讨个彩头。”
“哦?”昭德帝哈哈一笑,“那朕可就拭目以待。”
他挥挥衣袖,有些疲惫道:“好了好了,都下去吧,年轻人多去放松放松。”
顾渊顾衡行礼退下。
昭德帝一指东方肃:“你也去,不要整天板着一张脸,难怪这么大了还没有姑娘看上你。”
东方肃道:“可是,臣还要护陛下左右,这是臣的使命。”
昭德帝不耐烦地挥挥衣袖:“朕身边还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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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多侍卫呢,不缺你一个,你也去。”
东方肃只得无奈地退出去。
长公主笑道:“这孩子,从小在皇兄身边长大,和皇兄最亲,连我这个亲娘都自愧不如呢。”
“肃儿是个好孩子。”
昭德帝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黑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瑶山中溪水潺潺流淌,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粼粼波光。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带来丝丝凉意。
两匹骏马缓缓停下脚步,沈确与江绾依翻身下马,信步走到林间的溪边,顺势席地而坐。
江绾依一脸倦色。
沈确自然地将她的双手拢到掌心,白嫩的手掌被粗粝的马绳磨得红中国红不看,殷红色的血丝渗出。
“你。”江绾依有些羞赧的蜷缩了手指。
“别动。”沈确牢牢握住她的手,自责道:“你是第一次骑马,本不该带你骑着么久的。”
他凑到江绾依跟前,轻轻吹拂了她的掌心,江绾依只觉得浑身酥酥麻麻一片,她不受控制地蜷缩起脚趾。
沈确迅速撕开自己的衣角,上好的布帛在他手中瞬间被扯成长长的一条。
他利索地给江绾依包扎好伤口,动作轻柔地仿佛在呵护时间最珍贵的珠宝。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沈确专注的神情在光影中愈发显得俊朗。
江绾依一动不动看着盯着他。
“好了。”
少年抬头,与少女的眸子不期而遇。
整个林间仿佛都安静下来。
沈确顺势坐在地上,洋洋散散,他微微仰头,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偷得浮生半日闲。”
江绾依撑着下巴,乖巧地瞧着清澈的溪流中游来游去地小鱼,她忍不住手痒,轻轻点了点书面,胆小的鱼儿很快再无踪迹。
“绾依。”
沈确躺在草坪上,修长的双腿伸直,澄清的眼睛凝望着她:“你想过退亲之后要做什么吗?”
江绾依认真思索道:“我还没想好。”
“但我想和穆姐姐一样,四处走走,说不定我就能找到真正想做的事情了。”
沈确“唰”地起身:“那我陪你。”
“你?”
沈确拍拍胸脯,自告奋勇保证道:“我能打能抗,你日后行走江湖,自然需要一个保镖。”
江绾依道:“沈将军纡尊降贵,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无言的默契流淌在二人之中。
不远处的密林里,危险正在逼近。
一群蒙面人掩藏在森林当中,静静地打量着嬉闹的二人。
“准备得如何?”沙哑的声音响起。
一旁人的人连忙应声:“一切准备就绪。”
领头人点点头,眼中凶光毕露:“这次,一定要让沈确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声音带上一抹狠戾:“不成功,便成仁,否则,你我都得提头来见,明白了吗!。”
“是!”
领头人挥挥手,藏在林间的人很快四散开去。
风轻柔地穿梭于枝叶之间,树叶们便欢快地摇曳,沙沙作响,林间又恢复一片寂静,仿佛无事发生。
40. 第40章
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倾洒在林间,整个世界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温柔的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沈确拉着马,与江绾依并肩而行,享受着静谧的时光。
黑色的骏马两边挂着满满的猎物,沉甸甸地,缓步跟随在主人的身后。
江绾依忍不住摸了摸马儿,心中雀跃:“今日当真是满载而归。”
马儿似乎有了灵性,就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一般,温顺得在她手下蹭蹭脑袋,发出鼻响声。
引得少女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沈确嘴角噙着笑,双手交叉环抱脑后,走在一侧,目光一直放在少女的身上。
一阵疾风掠过,树叶簌簌作响,沈确心中感觉不对,他将江绾依一把扯在身后,警觉地环顾四周。
江绾依缩在沈确身后,挺直在她身前的少年拔出手中的宝剑,寒光一闪而过。
“沈确?”江绾依小声道。
沈确浓墨重彩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说出的话却无比温柔:“别怕,跟在我身后,我一定会护你平安。”
江绾依乖巧地点点头。
电光火石间,几道黑影如同鬼魅,从四面八方闪现而来。
江绾依脸色微微发白,她担忧地望了沈确一眼,少年脸上满是冷峻与警惕。
刺客们蒙着面,他们训练有素,挥舞着手中的利刃便朝二人扑来。
沈确毫不畏惧,他步伐灵动,忽左忽右,从容不迫的应对。
长剑出鞘,快如闪电,势若雷霆,刀光剑影闪烁,沈确始终牢牢将少女护在身后。
蒙面人越来越多,攻势凶猛,招招致命。
沈确再强,双拳难敌四手,逐渐落于下风,殷红色的鲜血渐渐从伤口中涌出。
江绾依连眼都不敢眨,紧张地注视着鏖战的沈确,一颗心高高悬起。
她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在此刻惊慌失措,拖沈确的后腿。
蒙面人似乎都存了死志一般,他们配合默契,不断变换着进攻方式,目的极为明确,就是要取沈确的性命。
沈确很快便自顾不暇。
有蒙面人趁他不注意,绕到他身后,锋利的长刀高高举起。
下一秒,蒙面人很快传来一声惨叫,他不可置信盯着自己的胸口,银色的袖箭,带着破风的呼啸,牢牢插在心口。
随即直直向身后摔去
不远处,江绾依玉臂轻扬,面色沉静如水,握着藏于衣袖中的袖箭。
“绾依。”沈确大撼。
江绾依垂下手,虽然她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可微微发抖的手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慌。
她有些呆滞地盯着自己的右手,纤细无骨,却在刚刚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顾不上许多,沈确身陷囹圄,江绾依迎合着沈确的行动放着手中的袖箭,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蒙面人很快纷纷倒地。
就在沈确逐渐占据上风之时,一道冷光从暗处激射而来,直取沈确要害,躲避却已经来不及。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道娇小的身影如闪电般扑过来。
淡蓝色的身躯在一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力量,江绾依毫不犹豫地挡在沈确身前,那道冷光直直刺入她的身体。
沈确瞪大眼睛,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颊,如同寒冬腊月怒放的梅花。
“绾依,绾依。”
沈确小心翼翼抱着江绾依,少女的脸失去血色,逐渐透明,陷入深深的沉睡。
沈确的身体微微颤抖,他将少女搂在怀中,生怕一松手就会消失不见,他的眼睛染上赤红,仿佛能燃烧一切。
剩下的蒙面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举起刀向沈确袭来。
沈确将少女放置一边,动作轻柔,随即握紧手中的剑迎敌而上。
很快沈确便遍体鳞伤。
“去死吧。”蒙面人发出阴狠的叫嚣声,直直向沈确刺去。
只听“嗖”的一声,利箭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带着凌厉的气势向蒙面人们飞驰而去。
刹那间,利箭穿透了空气,狠狠地扎进了蒙面人的的身体,他的动作戛然而止,重重地摔在地上。
是顾渊连同东方肃,带着羽林军赶到。
士兵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很快将蒙面人一网打尽。
沈确一把卸掉想要吞毒自尽的黑衣人的下巴,眼神中带着无尽的鬼魅,语气森然:“抓活的,关押起来,我要亲自审问。”
言罢,他抱着江绾依,脚步匆匆向瑶山行宫赶去。
东方肃千年不变的玄冰脸上划过一抹不可思议。
顾渊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拍怕他的肩膀,感叹道:“习惯了就好。”
沈确的身影在薄薄的黑幕中消失不见,东方肃却久久凝视着他消失的方向。
瑶山行宫此刻灯火通明,长廊边的蜡烛全部点燃,宛如白昼。
行宫的侍女匆忙地穿梭在回廊之间,神色紧张。
偏殿当中,江绾依静静地躺在软榻之上,面色苍白如纸。
头发花白的太医在身畔,手指搭在江绾依的手腕之上,探寻着她的脉搏。
穆潇潇焦急地在正堂来回踱步,时不时向里间探头探脑:“怎么会这样,白天还是好好的。”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最中还念念有词:“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可是越念叨,穆潇潇心中越是气不过。
她将垂头丧气坐在地上的沈确一把拽起,当即给了他一拳,恶狠狠道:“我把一个大活人好生生交给你,你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她受着么重的伤。”
沈确的脸颊立刻红肿,只是他没有半分动作,目光依然紧紧盯着偏殿,不吭一声。
正巧踏进殿内的顾渊赶忙当起了和事佬,他连忙将沈确从她的手中救出来,劝道:“江姑娘身负重伤,闻璟也颇为自责,我们还是静等着太医的结果吧。”
穆潇潇恶狠狠剜了顾渊一记眼刀,将他的手甩开,自顾自站到一边去了。
顾渊无奈的笑笑,宫中虚与委蛇,他最爱的就是她的真性情。
只是,顾渊看了一眼气鼓鼓的穆潇潇,心中暗叹一口气。
顾渊将沈确扶起来,安慰道:“闻璟,杜太医医术精湛,是父皇最信任之人,放心,有他在,江姑娘必定不会有事的。”
沈确恹恹地点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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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没有半点光彩。
顾渊何曾见过沈确如此颓废的的模样,于心不忍:“你看看你自己,我让其他太医先为你疗伤。”
穆潇潇这才发现沈确的情况十分糟糕。
银白色的锦袍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血迹已然凝固,他的脚步虚浮,身形摇晃,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沈确在刚刚的苦战中也受了不小的伤,只是他放心不下江绾依,一直咬紧牙关,硬撑到现在。
穆潇潇心中有些后悔,刚刚是她莽撞了。
顾渊还想再劝,杜太医此时缓步而出,沈确连忙迎上去。
“杜太医,她的情况怎么样?”
沈确心急如焚。
杜太医面色凝重,声音低沉道:“这位姑娘伤势危急,暗器仍在身体之中,若不尽快取出,恐怕性命堪忧。”
“什么!”穆潇潇大惊失色。
沈确压住内心的焦灼,他一把抓住杜太医的胳膊,声音带上恳求:“那求杜太医务必将暗器安全取出。”
杜太医面露难色,迟疑道:“取暗器之事风险极大,这位姑娘如今身体虚弱,能不能醒来,那便看天意了。”
穆潇潇瞪大眼睛:“那若不取回怎么样。”
杜太医一锤定音:“绝对撑不过今晚。”
穆潇潇身体一软,直直坐了下去,顾渊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沈确紧紧握拳,指节泛白,没有半分犹豫,毅然决然道:“劳烦杜太医了,取。”
杜太医捋捋胡子,郑重点头。
在他的命令下,宫娥们端着热水、毛巾和各种药材进进出出,脚步轻盈而急促,生怕打扰到杜太医行动。
偏殿之外,沈确神色焦灼,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紧闭的宫门,仿佛能透过那厚重的门扉看到里面的情形。
夜风轻拂,吹得他衣角烈烈作响。
顾渊轻轻拍着肩膀,温和地嗓音如同清泠得泉水,安慰道:“闻璟……”
“我无事。”
沈确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冷静。
顾渊的手一愣。
沈确身姿挺拔如松,站在那里,眼神中满是坚毅。
他微微扬起下巴,声音沉稳而有力地说道:“我信她。”
“她看起来虽然柔弱,但却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坚强。”
他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坚定而不可动摇。
江绾依一直觉得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不像穆潇潇一样潇洒恣意,也帮不了沈确什么忙。
可是沈确觉得不然。
她在见他的第一面就不惧危险,仗义出手,回京的路上,沈确越了解她,越沉溺其中。
他认识的江绾依,是这世间最最勇敢的姑娘。
所以,江绾依不会出事,她一定可以撑过去。
沈确静静地站在庭院之外,他撑直身体,身姿修长而挺拔,宛如一棵苍劲的青松。
他高悬头颅,漆黑的夜空之上,皎皎明月高悬,清辉洒落在宁静的庭院,为沈确镀上一层银白色的光芒。
良久,沈确低头,眼神恢复清明,他紧紧握拳。
他一定会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
41. 第41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确始终站在门外,脚步半分也未曾挪动。
他的身形微微摇晃,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密布着细密的汗珠,受伤的地方血液已然干涸,但却仍然倔强地挺直脊梁站立着。
顾渊有心相劝,可对上沈确那双隐忍坚定的眸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沈确竭力保持着脑海的清明,脑中只有一个信念盘旋,就是江绾依平安无事。
终于,那扇紧闭的门缓缓打开。
白发苍苍苍苍的杜太医走了出来,沈确立刻迎了上去,急切询问:“她情况如何?”
杜太医微微叹了口气。
沈确的瞳孔骤然放大,他慌乱地抓住杜太医的手臂,不自觉的用力。
“哎呦。”杜太医疼得叫出声,“年轻人,轻点轻点。”
“暗器已拔处来了,血也已经止住,就看这姑娘的造化了。”
沈确松了一口气。
杜太医一张脸皱巴巴缩在一起,嘴里还念念有词:“年轻人就是冲动。”
沈确那还管那么多,他冲进门,抬眼望去,江绾依静静地躺在雕花檀木床榻之上。
她的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般安静地栖息着,乌黑的长发如丝般散落在枕边,更衬得她的面容较弱无力。
浓重的血腥气与淡淡的草药香夹杂在一起。
沈确还想上前,可是他面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身体仿佛也不再受控制,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再也支撑不住,沉沉倒在地上。
***
晴空当日,瑶山行宫中正是百花争妍,蝶舞翩跹,奇花异卉竞相绽放时节。
昭德帝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芍药,轻拂过兰贵妃的鼻尖,逗得她娇笑连连。
她连忙转身躲避,却一时不慎,乱了脚步,踉跄跌到昭德帝怀里。
“陛下。”
兰贵妃一袭水艳色对襟羽纱红裳,妆容艳丽,她轻扭着腰肢,凑到昭德帝耳边,吐气如兰。
昭德帝当即身子软了几分,揽着纤纤细腰的手紧了几分。
四周的宫女侍卫似乎耳聋眼盲般低垂下头。
“陛下!”
一阵尖利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动作,内官刘威气喘吁吁赶到。
昭德帝面色阴沉了几分,刘威贴身服侍他十几年,不会脸这点眼力见没有,想必是出了什么事。
刘威慌张跪在地上,为难地看了一眼兰贵妃,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兰贵妃眼神划过一抹轻蔑,她又往昭德帝怀中瑟缩了几分,身形不动。
昭德帝带上几分不耐:“有什么话直说。”
刘威道:“陛下,昨夜沈小将军遭到了刺杀,现在还昏迷着呢。”
“什么?”昭德帝大惊,他一把将怀中的兰贵妃甩到一旁,帝王之怒雷霆滚滚。
“情况如何?”
刘威连忙回话:“应当无大碍,已经劳烦杜太医前去治疗了。”
昭德帝道:“派人时刻给朕盯着,一定要即刻回禀。”
“是。”
刘威领命,立刻小跑出去。
兰贵妃倒在鹅卵石小路上,平日保养适宜的娇嫩皮肤已经磕出青紫的痕迹,见昭德帝目光转过来,晶莹泪珠挂在眼睫,楚楚可怜。
“陛下~”
话刚说出口,便对上昭德帝阴鸷的目光。
昭德帝微微眯起双眸,如鹰隼般锐利眼神闪过一道寒光,如同冰冷的利剑,能瞬间穿透人心。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兰贵妃,静静地审视着她。
兰贵妃心中一惊,顾不得许多,她手脚并用跪在地上,爬到昭德帝脚边,华丽的宫裙揉成一团。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陛下,不是臣妾,臣妾愿以性命担保,绝对不是臣妾。”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兰贵妃跌在地上,脸上迅速浮肿出手掌印。
她动作半分未停,立马爬起来跪在昭德帝脚边,瑟瑟发抖。
明黄色的龙靴踩在纤纤白玉的手指上,刺痛感瞬间流淌至四肢百骸,她咬紧下唇,不敢言语。
冰冷的声音响起:“你们是真当朕是死了吗,别以为朕不知道李肃背后之人是谁。”
恐惧蔓延到兰贵妃全身,她深深弯着腰,那张明艳柔媚的脸贴在昭德帝的龙靴上,哪有平日半分高高在上的模样。
“你最好祈祷沈确不会有什么事,否则你死一百万次都不足惜。”
言罢,昭德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后的小宫女眼疾手快地将兰贵妃扶起来,担心道:“娘娘。”
兰贵妃的面色却平静似水,哪还有半分恐惧的模样,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快去将衡儿找来。”
***
隐隐约约的声音仿佛从天际飘到沈确的耳畔。
“哎呦,杜太医哟,你可急死咱家了,这都多久了,沈小将军怎么还没醒啊。”刘威急得团团转。
杜太医却一边喝茶,一边稳如泰山,还摇摇头:“你急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
刘威指着他,被他这不疾不徐地模样气得直打哆嗦。
沈确此时缓缓睁开双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只觉得脑袋沉重得仿佛灌了铅。
他试着挣扎起身,微微一动,便感觉全身如被万千钢针刺痛一般。
他咬着牙,强忍着疼痛,支起身子,一点点做起来。
刘威公公还在气恼地围着杜太医喋喋不休,乍一看沈确一下子大变活人骤然起身,猛地被吓一跳,随即笑开了花。
杜太医捋捋胡子,悠悠道:“时候到了。”
刘威道:“沈小将军,你可吓死陛下了,他可特意叮嘱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好您。”
沈确嘴唇干裂,声音带着几分喑哑:“多下陛下,让陛下担心了。”
见沈确转醒,刘威放下心来:“那咱家先去回禀陛下。”
沈确点头。
刘威连打带拽着杜太医,嘴里还念念有词:“劳烦杜太医跟咱家一块到陛下复命吧。”
杜太医挣扎:“放开,真当老朽是拉磨的驴吗,老朽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沈确努力眨眨眼睛,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外面天光已经大亮,昏迷前江绾依那张透明的脸胖涌入他的脑海。
沈确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赶来的顾渊一把拉住。
顾渊一脸倦色,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一向一丝不苟头发微微凌乱。
“闻璟,你身上带着伤,乱跑什么。”
他声音温和却又不失严厉,像兄长责备调皮不肯吃药的弟弟。
沈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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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急切:“绾依情况如何。”
顾渊拍拍他的手,让他放心来:“江姑娘很好,潇潇一直在盯着呢。”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伤,要不然江姑娘醒来,你吓到她怎么办。”
沈确这才发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糟糕。
他浑身上下都被白色的绷带紧紧包扎着,宛如一个被束缚的蚕茧,沈确微微动了动臂膀,却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
沈确沮丧的弯下腰来,他开始庆幸房间内没有铜镜,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难看。
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顿时被疼的龇牙咧嘴。
顾渊叹了口气,神色凝重,语气中满是歉意:“闻璟,这次是孤对不住你。”
顾渊听沈确说,江姑娘有意与她未婚夫退婚。
他这个傻弟弟每天乐得都快找不到北了,他本想借这次机会能让沈确与江绾依更上一层楼,没想到弄巧成拙。
“殿下何需自责。”
沈确那双深邃的眼眸平和地望向太子。
“就算没有这次,还会有下一次,下下次,他们的目标是我。”
沈确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原本平静的面庞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阴霾。
一想到怀中的少女透明的脸庞,呼吸微弱,触目惊心的红色不断蔓延,沈确便带着无尽的怒意。
“我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顾渊轻叹口气:“昨夜抓到的刺客是个硬骨头,审了一整晚,半点有用的话都没透露,不知他用何办法,今日一早尸体早已经凉透了。”
沈确黑眸沉沉。
顾渊猜测道:“最大的嫌疑人便是顾衡兰贵妃之流,李肃之事,他们一党必定怀恨在心,想借机除掉你。”
沈确摇摇头:“我总觉得不像,在这个节骨眼出头,只会让陛下猜忌,他们不会这么蠢。”
顾渊点头附和:“的确。”
他拍拍沈确的肩,安慰道:“你放心,我已经派手下去查了,当务之急,便是你先好好养伤。”
沈确满不在乎道:“这点小伤算什么,当年我和我爹上战场,伤可见骨,小爷我半句疼都没坑一声。”
顾渊失笑摇摇头。
这时,粉裙宫娥轻手轻脚地进门行礼道:“殿下,将军,文国公府的林小姐来了,想见沈将军。”
沈确一脸疑惑,他和文国公府可没什么交情,林淡月来找自己做什么。
顾渊眼中带着挪揄,调侃道:“那我就先不打扰闻璟了。”
沈确摸不着头脑,他摆摆手道:“不见不见。”
宫娥面露难色,她吞吞吐吐道:“林小姐今日一听说您醒来,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说今日一定要见您,否在她就一直站在门外等着。”
沈确感觉自己脑子都大了,若是真让林淡月守在门口,这流言蜚语不出半天,定能传遍整个瑶山行宫。
陛下现今的性子越来越多疑,若传到他耳朵里,指不定又会横加猜忌,他们将军府如今权势已经够大了,再加上文国公府,指不定会被有心人扣个结党营私的帽子。
沈确无奈,妥协道:“去把林小姐请进来吧。”
宫娥得了命令,她长舒一口气,仿佛心中一直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忙不迭领命飞奔出去。
只留下顾渊在背后乐不可支。
42. 第42章
房门轻轻被推开,一道清冷的身影缓缓踏入进来。
林淡月今日一袭素色长裙,裙摆随着她的脚步微微飘动,宛如盛开在雪山上的莲花,清冷而高洁。
顾渊心思缜密,他敏锐地注意到,自踏入房门那刻,她的目光就黏在沈确的身上,半分余光都没给顾渊。
尽管她面色平静,可眼中的那满的快要溢出来代关切可做不得假。
顾渊摸了摸鼻子,还是第一次有姑娘这么无视他。
只是,没想到闻璟和林淡月不知何时扯上了关系。
林淡月在沈确的床边停下,微微垂眸,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和身上的伤痕,她嘴角微微抿起,问道:“沈确,你伤势如何。”
沈确倚在床头,整个人不修边幅,大刺刺道:“没事,死不了。”
林淡月眼神黯了黯。
沈确奇怪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林淡月捏了捏裙角,似乎想说什么,可她又看向顾渊,顿时欲言又止。
顾渊不自觉站定,得,他成多余的了。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沈确拼命使眼色制止住了。
他摊摊手,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沈确道:“你有话不妨直说,没必要在殿下面前遮遮掩掩的。”
林淡月这才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沈确。
细腻如脂的丝绸制成的丝帕,入手柔滑,还散发着淡淡幽兰花香。
沈确却没有丝毫旖旎之情,他大大咧咧扯开丝帕,通体暗黑色的令牌呈现出来。
沈确的目光不由得认真起来。
他将令牌拿在手上认真的观摩。
令牌由某种不知名的金属铸就,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幽光。它的边缘雕刻着复杂而奇异的纹路,如古老的符文,蜿蜒曲折,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奥秘。
更令人瞩目的是令牌的正面,赫然刻着一只白狼,栩栩如生。
“这是?”
面对沈确的疑惑,林淡月解释道:“这是那刺客在逃亡中遗漏的。”
沈确的眼神骤然一变,那双眼眸犹如寒夜中的星辰,瞬间迸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他猛然厉声道:“你怎么会知道。”
林淡月脸瞬间白了一瞬,殷红色的朱唇微微颤抖着,平添了一分破碎感,清冷易碎。
面对沈确的诘问,过了良久,她仿佛才鼓足勇气道:“那日你们遭遇追杀,我其实就躲在不远处。”
她手足无措慌乱地解释道:“我绝没有故意跟踪你们,真的只是巧合。”
林淡月为了此次狩猎精心准备良多。
自她知道行宫狩猎起,她就专程去盛京最有名的成衣铺子里定好了骑装,墨色的骑装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既不失婀娜,也不失洒脱。
她还专程请了武师傅教她射箭,每日练习不肯松懈,掌心磨出大片水泡,火辣辣的疼。
林淡月都不在乎,她只想沈确能多看自己一眼。
可是沈确的目光从来不曾在她的身上停留,她就像个小丑,在阴暗的角落中看着沈确满心欢心手把手教江绾依骑马。
那日她独自一人在林中郁郁寡欢,黯然神伤,却被一阵骚乱声响吸引过去。
前方不远处,沈确与江绾依正在浴血奋战,刀光剑影在昏暗的角落里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林淡月静静地蜷缩在角落里,紧紧捂住嘴巴,她的心跳如擂鼓般剧烈,眼神中满是惊恐。
沈确的身上已经布满深深浅浅的伤痕。
林淡月的身体颤抖着,她想上去帮忙,可是双腿发软,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她就那样躲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那个柔弱不堪的江绾依替沈确当了一刀。
等林淡月回过神时,林中已然空荡荡的一片,只余那块令牌在她的不远处闪烁着寒光。
“我躲在灌木丛中,蒙面人并未发现我,他们仓促撤退,遗失了令牌也无暇顾忌。”
“我想着这也许对你们有用。”
林淡月一股脑说完,胸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这块令牌如同烫手的烙铁,煎熬得她翻来覆去心焦难耐。
江绾依如同断线的纸鸢,轻飘飘落下的画面不断在她面前上演。
就是林淡月自己也不知道,倘若是她,她是否会有勇气,去为沈确挡下这一箭。
沈确和顾渊相视看了一眼,本以为线索就此断了,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如同茫茫大海中飘来一叶小舟,他们的调查算是有方向了。
面对着局促不安的林淡月,沈确真心实意感谢:“多谢林小姐。”
林淡月来之前想过沈确很多反应,或冷漠,或震怒,或蔑视,责怪她为何没有挺身而出,唯独没想过他如此平静。
她攥紧衣角,眼圈熏红:“你不怪我袖手旁观?”
沈确嘴角上扬,此刻他放下了刚刚的戒备,剑眉微微上扬,双眸明亮如星,露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平添了几分爽朗:“你一个姑娘家家,护好自己的安危,何错之有。”
林淡月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如同寒潭中投入了一颗石子,荡起层层涟漪。
她展颜一笑,宛如冬日里悄然绽放的寒梅,清冷而绝艳。
顾渊望着林淡月离开袅袅婷婷的背影,再看了一眼抱着令牌乐得龇着大牙的沈确,顾渊由衷叹了一口气。
***
清晨天刚蒙蒙亮,林淡月便一早起来梳洗打扮。
双燕瞧着林淡月认真描眉的模样,挪揄道:“小姐今日起个大早,怕不是要去见沈将军吧。”
林淡月双颊微红,手微微一顿,复而无恙道:“瞎说什么。”
她嘱咐道:“双燕,去把灵萃丸找出来。”
双燕面上带上了犹豫:“小姐,这可是太老爷留给您保命的东西,如今只剩下两颗了,之前老爷多次向你讨要你也不肯给,如今……”
林淡月微微拧眉:“吩咐你照做就是。”
双燕不敢多嘴,只好取来交给林淡月。
白色的瓷瓶静静躺在林淡月的手心,发出温润的光泽,倒映出林淡月精致无暇的模样。
晨曦微露,林淡月身着一袭淡蓝色罗裙,如同盛开在清晨的花朵,缓步来到了沈确住的便殿前。
宫娥正专注低头轻扫着落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林淡月眼神中闪烁着期待,她微微驻足,轻声开口道:“麻烦去通传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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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确,说我有事找他。”
宫娥大约十二三岁的模样,她眼中带着茫然,瓮声瓮气道:“将军不在,听说不知谁醒了,他一大早便急急忙忙出去了。”
一只药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瑶山行宫偏殿之中。
江绾依已从昏迷中苏醒,静静地坐在床榻上。
杏眸中虽带着些许疲惫,却仍旧明亮动人,乌黑浓密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头,往日的红润,微微有些干涩,她的面庞略显苍白,弯弯的柳眉微微皱起,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痛苦。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的沈确。
沈确端起一旁的药碗,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勺黑褐色的药汁,轻轻吹了吹,送到江绾依嘴边。
“来,把药喝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江绾依,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一般。
穆潇潇在他身后嫌恶地盯着沈确。
这个臭小子,一听说江绾依醒了,就跟闻见肉味的饿狼一样,一大早就跑过来把她挤在一旁,还用这甜的发腻的嗓子说话。
穆潇潇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沈确才不理会身后刀割般直直刺来的眼神,一勺接着一勺,耐心地喂着江绾依喝药。
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他的眼神全程都未曾离开过江绾依。
直至浓稠的药汁见底,沈确才罢休。
江绾依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沈确身上时,心中猛地一震。
她今日醒来,混混沌沌,不知今夕是何夕,脑中景象纷繁错乱,可是一睁开眼看到沈确,她那颗慌乱的心立刻镇定下来。
只是,沈确的脸庞消瘦了许多,轮廓更加分明,胡茬布满了下巴,他的头发凌乱,衣衫也不如往昔整洁华贵,胡乱地贴在身上。
江绾依轻轻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庞,可是手到了沈确颊边却堪堪停住,她有些心疼道:“沈确,你瘦了。”
沈确咧嘴一笑,他眼神闪烁,紧紧握住江绾依的手贴在他的脸上。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中流转,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空气似乎变得格外轻盈,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绾依。”
沈确倾身向前,气息轻轻拂江绾依的面庞。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像是从绝望的深渊中挣脱出来的喜悦,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你醒了就好。”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缱绻的温柔。
江绾依微微动了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沈确的脸颊,柔嫩的掌心下划过阵阵粗糙。
穆潇潇凉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她冷哼一声:“现在说人家傻,也不知道绾依昏迷的时候,是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求她快点醒过来。”
沈确神色有些局促,目光不自然地飘向远处,又悄然收回。
此刻他的脸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可是闪烁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江绾依噗嗤一笑,柔柔道:“真是个傻子。”
43. 第43章
晨曦微露,娇艳的花朵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初升的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如宝石般璀璨的光芒。
绿柳成荫,伸长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鸟儿在枝头欢快的啾啾鸣叫。
沈确小心翼翼地扶着江绾依,缓慢地在花间小径上行走着。
沈确神情温柔而专注,他稳稳托举着江绾依的手臂,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着。
江绾依面色苍白,她微微咬着下唇,艰难地迈着脚步,每一走一步,仿佛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沈确小声碎碎念:“慢一点,别着急。”
江绾依缓缓点头,继续艰难前行着。
杜太医耳提面命嘱咐着,江绾依要虽需静养,但不可久卧于室,应当每日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以吸纳天地之气。
前几日江绾依行动多有不便,沈确二话不说,每日雷打不动晌午时分,他便抱着江绾依到花园当中晒晒太阳。
每每迎上宫娥们吃惊打量的目光,江绾依羞得双颊泛起红晕,只好掩面埋在沈确的怀中。
无论她如何抗议,沈确却极为固执,不肯妥协一步。
是以江绾依身体刚刚有些起色,便说什么也要自己走路练习,绝不肯再让沈确帮她。
迎上江绾依义正严辞的表情,沈确什么话也不说,就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低垂着头颅,平日里英气逼人的面庞此刻却满是委屈之色。
他的眼眸微微泛红,像只受了委屈的大狗般可怜兮兮,就那么看着江绾依。
江绾依心蓦然软了几分,可脑海中却浮现出那脸红心跳的一幕。
沈确坚实有力的臂膀紧紧环绕着她的腰肢,腾腾的热气透过衣衫,渗入进她的肌肤,她的脸颊埋在沈确的怀中,也分不清砰砰的心跳声到底是她的,还是沈确的。
江绾依狠心地别过眼去,不再看沈确,她紧闭着眼睛,坚决抵制眼前的美□□惑。
沈确拿出手帕擦了擦她额上细密的汗珠,有些心疼:“绾依,还是我抱你吧,等你身子好些再说。”
江绾依摇摇头,朝他笑笑,坚定道:“我可以的。”
温柔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为苍白的颜色更增添了几分破碎感。
沈确乌黑的瞳孔一眨不眨盯着她。
他不置一词,倾身上前,以不容抗拒的强势姿态,稳稳地将江绾依抱起来。
江绾依一惊,她下意识轻呼一声,却在看到沈确紧抿下拉的嘴角后,安静了下来。
沈确步伐稳健有力,径自像庭院中的秋千走去,英挺的身姿在阳光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他轻轻将江绾依安置在秋千上,如同易碎的玻璃娃娃,他单膝下跪,以臣服的姿势虔诚地望着她。
“绾依。”低柔的声音响起。
两人贴得极尽,炙热的呼吸将她笼罩,江绾依有些手足无措。
沈确捏了捏她的手腕,他的眼眸似深潭之水,映照着江绾依的倩影,似有千言万语在其中流转。
“你不用如此逞强。”
江绾依一愣,她下意识摸了伤口,今日每行一步那里都在隐隐作痛,没想到沈确却注意到了。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我也不能一直赖在你身上啊。”
话音刚落,江绾依心中就暗自后悔,她到底在说什么,像极了拈酸吃醋的后宅妇人行径。
“当然。”
沈确却极为认真。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忽然,一阵强劲的风儿袭来,两人的发丝竟奇妙地缠绕在了一起,丝丝缕缕,无法分离。
不远处的花丛里,林淡月冷眼看着着两个人在打情骂俏。
手中的丝巾帕子都快被她搅烂了,乱七八糟窝成一团。
“没想到林小姐也有爱看人墙角的癖好。”低沉的声音响起。
林淡月转身就走。
“你怕我?”挑衅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淡月急促的脚步顿住,她想干脆转身离开,可却有口闷气堵在胸口处,她转身,清冷的眉眼拧在一起,凶巴巴道:“谁怕你了。”
东方肃那张常年古板无波,喜怒哀乐极少显现的脸勾唇轻笑。
林淡月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面对她的诘问,东方肃却不接话:“你为什么在这,我就为什么在这。”
林淡月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她白了他一眼,高傲的点点道:“东方统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东方肃。”东方肃一脸认真,“你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
林淡月轻轻顿住,这次第二次他对她这么说了。
九曲灯会,琉璃塔下的大火当中,没人知道,她静静望着沈确与江绾依的身影泪水纵横。
东方肃就是此时出现的,他什么话也没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到看了她多久,想必她出丑的样子早就被尽收眼底。
“东方肃。”他简单说完自己的名字,将手帕塞给她便静静离去。
林淡月当然知道他,顺德长公主的儿子,宫中羽林卫统帅的儿子,如此显赫的家世,却因为一个谋反的父亲,所以在京中身份地位极为尴尬。
世家公子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可是也没人肯与他深交。
而东方肃也从未会这些,他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峰,不为所动,与人交往,也只是礼貌而疏离,让人难以靠近。
只是林淡月心中有所怀疑,东方肃频频遇到自己,这不能次次都算巧合。
林淡月心下一横,冷声道:“东方肃,若是你有别的心思,我劝你早点……”
“就这么喜欢沈确吗?”
东方肃袭承父亲的浅褐色的眼珠盯着他,带着几温柔。
林淡月缄默一瞬,带着几分怀念和追忆道:“自从他救我那一刻,我的整个世界就只有他。”
“若当年救你的不是他呢。”
林淡月离去的步伐顿住,坚定不移的声音飘来:“海枯石烂,其情不移。”
身后那道极为富有侵略的炽热目光紧紧跟随着她。
林淡月悠悠叹息,别怪她,就算是他,也解除不了她当下的困境。
林淡月一直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她是真心实意爱慕沈确,可是也确实希望能够借着沈确,助她逃离那樊笼当中。
她抬头,碧空如洗,她微眯着双目,几只鸟儿舒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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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盈的羽翼,自在地翱翔于天际。
***
“参见陛下。”
沈确收到昭德帝的召见,急匆匆地从花园中赶到行宫正殿,昭德帝早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一见到沈确,昭德帝急忙起身,急忙将沈确从地上扶了起了。
他拍拍沈确的臂膀,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最后点点沈确的胸膛,口中念叨着:“你啊,你这个臭小子,可把朕吓到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要朕怎么给你爹交代。
昭德帝顾贺的皇位有一半是沈修竹的功劳,顾贺年轻时并不是皇子的最佳人选,沈修竹也不过是个家境寒微不得出头的小吏。
他们二人相识于微末,互相扶持,才有了今日的境遇,顾贺三番五次遇难,更是沈修竹不顾安危救他于水火。
沈修竹戎马一生,只有沈确一个儿子,别看父子二人整天吵吵闹闹,其实沈修竹对这个儿子宝贝的很。
万一沈确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昭德帝确信,沈修竹必定得把这个朝堂闹翻了天。
沈确拍拍胸脯,嘿嘿一笑,保证道:“拖陛下的福,洪泽庇佑,我才能安然无恙。”
昭德帝哈哈大笑,对着静候身边的刘威笑道:“果真是无事了,还能变着法拍朕的马屁。”
沈确跟着附和。
昭德帝很快收住笑意,长叹道:“朕已经查明,那群蒙面人是李氏的遗党,朕定当严惩凶手,给你一个交代。”
“多谢陛下。”沈确叩首,“只是。”
他吞吞吐吐,似乎有话要说。
昭德帝一挑眉:“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沈确深深叩首道:“确有一事,想恳求陛下答应。”
“你说。”
沈确道:“臣这次能脱险,多亏了臣的救命恩人金陵江家的大小姐,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救臣了。”
“哦?居然还是她。”昭德帝诧异。
沈确满含恳求:“正是,她此次上京,全为了救她的义兄,本为今年科举学子,却因科举舞弊而被关押,臣已经查明都是李氏陷害所致,还请陛下开恩。”
昭德帝微微眯起双眸,神色淡然:“区区这点小事,让刑部查明就好,还需要朕的首肯。”
沈确面露难色,踌躇半分,最终无奈说道:“臣已将所有证据呈到刑部,可是四皇子却说此人身上诸多疑点,不肯放人,臣愿以性命担保,此人绝对无辜,还请陛下明察。”
昭德帝怒目圆睁,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
那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如同惊雷乍响。
“反了。”昭德帝面色阴沉,“刘威,给朕察,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查出了什么疑点。”
刘威急忙领命。
沈确神色恭敬而虔诚,他微微低头,双手抱拳,向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深深一拜:“多谢陛下还臣一个公道。”
瞧着急急离去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刘威,沈确心中却是一声冷笑。
他俊朗的面庞此刻染上一层寒霜,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看来此次刺杀的背后,还是与顾衡脱不开关系,既然昭德帝这么想把顾衡撇干净,那就别怪他给顾衡放放血了。
44. 第44章
江绾依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艰难在花园中缓慢前行着。
没走几步路,她便已经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尽管身上的伤已经逐渐恢复,可是时间久了,伤口处仍隐隐作痛。
江绾依咬咬牙,攥紧拐杖,缓缓而行,眼中透着坚韧,她不能事事都依靠沈确。
突然,她的拐杖似乎似乎碰到了一块凸起,霎那间身体失去平衡,她的身体猛然一歪,直直朝地面摔去。
一直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攥住她的肩膀,一个转身,江绾依安然立在地面。
一张俊逸的面庞映入眼帘,那双丹凤眼微微上扬。
江绾依惊魂未定站住脚跟,好半天才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缓了下来。
“多谢公子。”她福福身,真心实意地表示感谢。
瑶山行宫上随随便便拎出一个都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江绾依不敢失礼。
年轻公子眼中流光,自上而下打量着江绾依,手中竹折扇一下一下敲着手心。
江绾依微微蹙起秀眉,面前眼神带着衡量与冒犯,她心中涌起一丝不悦,她紧紧手心,温声道:“那就不打扰公子雅兴,小女先告辞了。”
“原来就是你把沈确迷的颠三倒四啊。”
年轻公子轻啧一声,面前的女子肤若凝脂,弱柳拂腰,雪白的贝齿轻咬殷红饱满的下唇,果然是惹人怜爱。
江绾依纱霎时间冷了脸。
“公子,请自重。”
顾衡今日听昭德帝召见了沈确,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之后昭德帝勃然大怒,兰贵妃三番五次派人提醒他,不要去触皇帝霉头。
他便只身向偏处走走,散散心,却不成想面前的少女甚是有趣。
一提到沈确,像只炸了毛的橘猫,举起明晃晃的爪子张牙舞爪佯装凶狠,实则憨态可掬。
顾衡轻啧一声。
他扬起一抹轻挑的微笑:“是在下唐突了,只是第一次见到像江姑娘这般楚楚动人的姑娘,令本殿心驰神往。”
说完,他立刻靠近江绾依,两人间的距离瞬间逼仄,江绾依紧紧攥住手中的拐杖,细密的汗珠从掌心冒出。
顾衡立刻长叹一声,目露可惜:“何苦跟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跟了本殿,荣华富贵自是唾手可得。”
江绾依紧住呼吸,想必眼前这位便是四皇子顾衡了,昭德帝膝下只有两位皇子,而顾衡是兰贵妃所育,地位自然非比寻常。
江绾依绷紧身体,竭力保持镇静,“殿下说笑了,我与沈确并不是殿下想得那种关系。”
“那不正好。”顾衡正正手臂,折扇端起江绾依的下巴,他循循善诱:“他的父亲是镇国将军,母亲出自萧家更是百年望族,你区区商户的身份,难道还想做将军府的正牌夫人?”
“反正都是做妾,何不做身份最尊贵之人的。”
“怎么样,跟了孤,孤许你侧妃之位。”
面前少女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顾衡心中的快意被放到最大。
一想到能给沈确一个下马威,顾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狭长的丹凤眼上挑,快意呼之欲出。
“殿下说笑了。”
江绾依脸色镇定,她撑着拐杖,挺直腰杆,倔强的目光直直对上顾衡,“我江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也是家教甚严,断然没有什么做妾的道理。”
“更何况。”
江绾依微顿,随即又徐徐说道:“若论身份最为珍贵,先不论当今圣上,还有太子殿下排在前头。”
“你!”
顾衡此生最厌恶的便是有人在他面前提顾渊,顾渊不过是运气好,有沐家做靠山罢了,若非如此,他顾衡文韬武略,哪样输给顾渊。
更何况兰贵妃每每提及沐皇后,虽咬牙切齿,可免不了暗自神伤,她总摸着顾衡的脸落寞道:“只是苦了我的衡儿,托生到我的肚子里。”
江绾依触及了顾衡的逆鳞,他眼中怒气浮生。
他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挥挥手,一直跟随他的暗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面前,不由分说捏住了江绾依的胳膊,巨大力道的拉扯碰到了她的伤口。
刹那间,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江绾依秀眉紧蹙,不可置信道:“你这是做什么,置法度何在。”
顾衡轻哼一声,只觉得面前的女子真是天真,他凑近江绾依,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天真又残忍:“法度?本殿下就是你的法。”
他站直身子,弹弹衣袖道:“带下去。”
他微眯着眼,像个吃了糖块便满心欢喜的孩子,手中的折扇摇啊摇。
顾衡的脑中早已盘算好千百种方法折磨面前的女子,到时候沈确到时见到这份大礼,表情一定很精彩。
暗卫依言想将江绾依拖走,突然一声巨痛袭来,整个人踉跄后退。
顾衡循声望去,顾渊一身鎏金重锦黑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牢牢将江绾依互在身后。
一抹戾气在顾衡眼中划过,又是他坏自己好事。
他正正身子道:“这么巧,大哥也在这里。”
顾渊微扬起下巴,面容冷峻,压迫感如同汹涌的潮水,“四弟似乎忘了规矩。”
顾衡一愣,他不可置信的抬头,见顾渊认真的神色,终究心不甘情不愿地双手抱拳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顾渊眼神轻飘飘扫过,他未置一词,径自护送江绾依离开。
背后顾衡怨毒的目光几乎要将二人穿透。
又来了。
顾衡咬牙切齿,他最恨顾渊目中无人的模样,高高在上,仿佛他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一路上两人俱是沉默无言。
江绾依步履艰难,可顾渊并未催促,他始终与江绾依保持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紧随其后。
路终于走到尽头。
站在偏殿的门前,江绾依道:“今日多谢殿下仗义出手。”
顾渊长身玉立,面前的姑娘比自己矮了一个个头,哪怕刚刚经历不快,仍旧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脸颊有些发白,瘦弱的肩膀仍旧笔直挺立着。
沈确当日夸赞江绾依坚强的笃定浮现在脑海中。
他单手背立,声音带着抱歉:“是我约束不周,让姑娘受委屈了。”
江绾依摇摇头,浅浅一笑,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这本就与殿下没有干系。”
“还望殿下不要将今日的事告诉沈确及穆姐姐。”
顾渊一愣。
“为何?”
江绾依的眸子漾着水光,忽明忽暗:“四殿下的身份摆在这里,我今日无恙,何苦将事情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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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惹大家不快。”
“更何况,这也不是殿下的意思吗?”
江绾依明白,顾渊将她带走,并未大张旗鼓的宣扬此事,就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影响皇家颜面。
若是让沈确知道此事,以他的性格,定会搅得天翻地覆,这不是顾渊想看到的。
顾渊摩挲的手指顿住,深邃而锐利的目光停留在江绾依身上,虽然已经有过数面之缘,但这还是第一次顾渊仔细打量她。
江绾坦然地迎上顾渊的目光,她的眼神清澈而明亮,如沙漠中央的一泓清泉。
顾渊轻声:“多谢江姑娘了。”
江绾依微微颔首,支着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了房门。
银白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仿佛为世间披上了一层薄纱。微风又拂过花丛,带来阵阵淡雅的芬芳。
沈确踏着轻快的脚步,来到了偏殿,他觉得有些奇怪。
往常这个时间,江绾依一般不是在附近拄着拐练习走路,便是在凉亭支一盏小灯,静静看看书、赏赏月,与沈确一道品尝他带来的各式花样点心。
沈确瞧着牢牢紧闭的大门,里面烛火早已熄灭,他随手召来宫娥问道:“今日这是怎么了?”
宫娥诚惶诚恐道:“回沈将军,江姑娘说今日有些疲惫,先睡下了。”
沈确有些失望,他看着手中的东西,龇牙咧嘴的作鬼脸,都怪它们,不然今晚怎么回误了见江绾依的时间。
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宫娥,再三嘱咐道等江绾依醒了,定要第一时间交给她。
宫娥连连点头应下。
房间内漆黑一片,没有一丝烛火亮光。
宫娥口中早已经睡下的江绾依,穿着一身单薄的锦衣,趴在雕花梨木圆桌上,如云的青丝散落在桌上,看起来孤独又寂寥。
她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茶盏。
白日里顾衡的话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当中。
沈确一颗赤子之心,待人真诚,江绾依日日与他相处,虽从不曾求什么功名利禄,可她居然忘了,这是京城。
京城水深的一眼望不到尽头,更何况沈确的身份更不能同普通人相遇与,他的一言一行,始终都被有心人盯着,今日就落了口舌。
江家纵然是江南巨富,可在京城这些人眼里,也不过是稍微富足一点的商户罢了,江绾依不由得悠悠叹了一口气。
敲门声响起。
宫娥小心翼翼地声音响起:“江小姐,沈将军有东西要给你。”
江绾依打开房门,不由得呆住。
宫娥手中提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灯笼。
灯笼之中,无数萤火虫闪烁着微弱而璀璨的光芒,仿佛一片小小的星河被装入其中。
微风轻轻浮动,灯笼微微晃动,萤火虫的光芒也随之摇曳。
江绾依双手轻轻捧过那盏精巧的灯笼,温暖而柔和的光芒洒在她的脸上,点点萤火在其中舞动,似梦幻般美丽。
宫娥也不由地惊叹道:“真是漂亮,只有瑶山后山的芦花荡那才有那么多的萤火虫,沈将军有心,想必费了不少功夫呢。”
“是么。”
江绾依喃喃道。
她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灯笼的边缘,久久地盯着手中的灯笼,陷入了沉思。
45. 第45章
“好!”
“不愧是四殿下。”
瑶山行宫的校武场上。
世家子弟围成一圈,不断得朝着圆圈中心的顾衡拍手叫好。
顾衡身着华丽锦袍,身姿挺拔如松,他微眯左眼,右手拉紧弓弦,瞄准远处的把心。
众人皆屏气凝神,目光紧紧地锁在他的身上。
“咻。”
尖锐的厉声划过,箭势威猛,直中靶心,稳稳地插在中央。
世家子弟们先是一阵寂静,随后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工部侍郎的长子韩鹤旁满脸谄媚之色,忙不迭地趋步上前,拱手赞道:“四殿下的箭法真乃后羿在世也不遑多让。”
身边一众人等连连附和:“殿下不愧是此次狩猎魁首,真真有陛下当年的雄风。”
顾衡轻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满是傲慢之色。
“区区雕虫小技罢了,何足挂齿。”顾衡的声音清冷而傲慢。
“确实是不足挂齿。”声音仿佛从极寒之地传来。
顾衡的笑意僵在嘴角。
众人交互着眼神,还有如此大胆的人,居然敢拂了四殿下的面子,纷纷循声望去。
不远处,沈确长身玉立,一袭黑衣随风微微飘动。
他的面容冷峻,犹如冰雕一般,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眼神死死盯在顾衡身上。
顾衡顿时恼羞成怒:“沈确,你大胆。”
沈确似乎没有听到那般,抬脚朝顾衡的方向走来,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意,所到之处众人皆自觉为他让路。
他离顾衡越来越近。
顾衡只觉得一股凉气自脚底袭来,难以言喻的恐慌涌上心头,他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弓箭。
沈确却视他为空气般擦肩而过。
顾衡一愣。
随即一股羞恼之情直冲天灵盖,他不免抬高声音,厉声道:“沈确!”
沈确充耳未闻,他走至一旁的兵器架上,视线扫过,随手拿起一把弓箭,掂掂轻重。
随即,便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拉弓、搭箭、瞄准,利箭直直向前冲去。
吸气声此起彼伏。
一声清脆的声响,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沈确射出的这支箭不仅正中靶心,更是将顾衡之前的箭从中折断,断箭瞬间飞落至一旁。
众人不禁惊讶地张大嘴巴,钦佩、嫉妒、难以置信等各种打量的目光嗖嗖投在沈确身上。
这群世家子弟自由娇生惯养,君子六艺中虽有射礼,可大多学子只不过是在学堂之时才摸摸弓,搭搭箭,为着学堂大考硬着头皮练习几番,怎么能同沈确这种真正上过战场的人相提并论。
顾衡为了此次狩猎能赢得昭德帝青睐,自然是下了一番苦功夫,谁成想居然半路上杀出个沈确让他难堪。
顾衡的脸色青白交加,眼神微微闪烁。
他大步凑近沈确身边,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咬牙切齿道:“你想干什么?”
沈确挺直脊梁,目光如炬,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般:“臣只是见殿下如此高超之箭艺,心里痒痒,想讨教几招罢了。”
顾衡一口气提不上来。
讨教?谁人不知道他沈确三岁上马,十五岁便跟着沈修竹上了战场,他还需要跟别人讨教。
突然,一道弧光滑过顾衡脑中,他反应过来:“你是来给那个女人出头的?”
只是提及了江绾依,沈确的脸色瞬间变了,眼中喷薄出汹涌的怒火,他的眉头紧紧皱起,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
顾衡轻呵一声,顿时了然,紧绷的身子松弛下来。
他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下巴,眼神中流露出一抹轻挑之色,漫不经心道:“确实如春日之花,粉雕玉琢,真是让本殿魂牵梦绕,难以自拔。”
顾衡轻挑眉眼,瞧着沈确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他心中越发快意,声音也越发慵懒:“若你有朝一日玩够了,不如送给本殿,本殿定会好好抚慰这位江小姐。”
沈确攥紧了手中的弓箭,咯吱咯吱清脆的骨响声传来。
众世家子弟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气氛紧张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顾衡眼中的挑衅越发浓烈。
有趣,真是有趣,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瞧见沈确吃瘪的模样,真是大快人心。
要论顾衡最讨厌的人,第一非顾渊莫属,第二便是沈确。
沈确曾是顾渊的伴读,日日留宿宫中,每每顾衡犯错被顾渊训斥时,一偏头,便能看见沈确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昭德帝斥责顾衡身为皇子,不光功课差劲,一把字就跟狗刨一般,哪还有个皇子模样。
顾衡痛下决心,自此废寝忘食地练习,日日与笔墨为伴。
当他终于写出一篇极为满意的字帖,着急想去给昭德帝过目,哪怕在路上绊了几个跟斗,掌心被磨破出血丝,字帖牢牢被他抱在怀中,完好无损。
可是御花园中,昭德帝将沈确扛在他宽阔的肩上,周围的内官和宫女都诚惶诚恐地围着皇帝,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可是沈确却面色坦然,摇晃着两只小腿,嘴里一口一个皇帝伯伯,把昭德帝哄得喜笑开颜。
顾衡呆呆地站在那里,原来父皇也有和颜悦色的一面。
那时的兰贵妃只不过是个嫔位,哪里有如今众人俯首的风光,她不停地告诫顾衡,一定要讨昭德帝欢心,他们母子才能有好日子过。
是以每每顾衡见到昭德帝,都是小心翼翼连头都不敢抬,只是瞧见这样的顾衡,昭德帝的眉头皱得愈发厉害。
那天脸上冰冷潮湿的咸腥味顾衡这一辈子也无法忘怀。
自那一天起,顾衡便明白了,他要争,他要给给自己争出一个前程,给兰贵妃争出一个依靠。
沈确却并未如顾衡所预想的那般暴跳如雷,反而异常沉得住气。
他眼中的怒火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羁的光芒,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道:“怎么,殿下怕了?”
顾衡立直了身子。
沈确继续加柴添火,他眼中星光闪烁:“若是殿下赢了,我便大庭广众之下给殿下磕三个响头怎么样。”
顾衡立刻望向他,黑目沉沉:“那若是孤输了……”
“那便劳请殿下,见到她便绕道走,离她远一点。”沈确斩钉截铁道。
“成交。”
顾衡盯着沈确的背影,暗自思忖,都说沈确在战场上十步杀人,百步穿杨,可传言终究是传言,耳听为虚。
更何况,他若真输了,也不损失什么,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他顾衡要多少就有多少。
校武场上,比赛蓄势待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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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皆屏气凝神,目光紧紧聚焦在这两位身上。
沈确迎着顾衡挑衅的目光,淡然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十只箭靶按照不同的间距矗立起来,此次比赛由顾衡与沈确依次朝箭靶射箭,看谁射中靶心的次数更多。
武乡侯府的嫡长子吴游兴冲冲地提议,单纯射靶多没有意思,不如两人策马出发,依次朝靶心射箭,岂不是更有趣哉。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强烈不容忽视的目光直直刺在他的身上,他一抬眼便与顾衡四目相对,吴游后知后觉才觉察出失言。
他装作不经意低头,垫脚轻轻后退退,飞快隐匿在人群众中。
直到那道逼仄的目光消失,他才长舒一口气,右手忍不住掌嘴,哎呦他这张破嘴净说些胡话,要是真让四殿下输了,场面到时候得多难堪,他们这群人的小命恐怕都得交待在这吧。
沈确挑眉一笑:“臣倒是没什么异议,不知殿下如何?”
顾衡轻哼一声:“来便来,本殿岂会怕了。”
两匹战马很快牵过来。
顾衡丝毫不虚,他长腿一跨,稳稳坐在马上,手中握的正是那把精心打造的华丽弓箭,满脸意气风发。
铜锣声响,顾衡驾着棕红色战马,如同离弦地飞箭一般猛地冲了出去,
他紧闭着右眼,搭弓、拉弦,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接连几箭,都稳稳射中红心,顾衡脸上的笑意扩大。
“咚——”铜锣声响,比赛结束,整整十箭,箭无虚发。
顾衡将手中的弓箭扔给随从,随手拍拍掌心,得意地朝沈确挑眉。
没想到吧,沈确今日可算是踢到了铁板上。
沈确低着头,顾衡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心中暗爽。
昭德帝酷爱围猎,他享受着追逐猎物的刺激与快感,能够忘却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所以顾衡是真切在箭术上下过苦功夫的。
人群中窸窸窣窣议论道:
“没想到四殿下居然如此深藏不露。”
“沈确不会输了吧。”
“就算是他有通天的能耐,也不过是个平局。”
顾衡自得一笑,居高临下睥睨着沈确,眼中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殿下好箭法。”沈确瞧着排列的整整齐齐的箭靶,夸赞道。
他摸着身旁雪白的战马,马儿温顺地蹭着他的掌心。
沈确翻身上马,铜锣一响,白马四蹄飞扬,如风一般疾驰出去。
沈确双腿夹紧马腹,身体微微前倾,瞬间拉满弓弦。
利箭离弦而出,如闪电般划破长空,势如破竹,精准无比地将顾衡的箭从正中心折断,
满场顿时哗然:“这,这怎么可能。”
顾衡脸色铁青。
沈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他再次搭箭、拉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潇洒自如,每一支箭都带着凌厉的气势,飞向既定的目标。
整整十只箭,皆将顾衡的箭斩断,地上一片残骸。
顾衡面色阴沉得如同即将降下暴雨的天空,他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沈确这是在做什么,是在羞辱他吗?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利箭,闪着寒光,直直向他飞来。
“殿下!”
凄厉的叫喊声响起,林中惊起一片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