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暴鳏夫他嗜血无情》
1. 病弱皇上假太监1
平景国的六月下起了飞雪。
簌簌雪花漫过朱红的墙,宫门内一片死寂。
据说,圣上又犯了疯病,身边跟着的几个太监差点没被一并打死。
血腥气往怀安的鼻子里钻,求饶声灌过怀安的耳膜,他的视线模糊,周遭的景象旋转。
勉强恢复清明后,怀安才看清眼前的状况,金壁煌煌的殿里,地上的人跪了一地,个个看起来凄惨非常。
而罪魁祸首,怀安感受着手里鞭子的触感,嗯...貌似是他自己。
有够凶残。
怀安松开鞭子,欲说什么,一股气上涌,他喉咙腥甜,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人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宣太医!皇上病入膏肓了!”
半刻后,怀安虚弱靠在床头,地上太医跪了一地,怀安看着头疼,有气无力道,“说吧,朕什么情况。”
为首的太医胆颤惊心,“皇上心火过盛,伤及五脏,恐是...”
“恐是时日无多。”
怀安有些好笑的接上,他是什么命,刚被精神病几刀捅死,强制绑定了一个叫什么造神的系统来打黑工,现在的这具身体还时日无多。
不过也好。
反正他也不想做所谓的攻略任务,什么收集满攻略对象的爱意值和恨意值,听起来就很麻烦,还是死了清静。
怀安笑眯眯,“既然如此,给朕准备后事吧,棺材不需要奢靡,躺着舒服就成。”
【宿主,】默默忍耐的系统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来做任务的。】
【又不是我自愿,我死得好好的,你干嘛扰死人清静。】
怀安素来没有什么大志,最大的梦想是出家,小时候这样说,被自己那温柔的妈将屁股打成八瓣。
佛系的拿了省状元,进了985大学,毕业进入超一流公司。
入职三个月,怀安毅然决然辞职,瞒着他妈去寺庙。
结果寺庙要求学历,不是研究生不成。
怀安奄奄一息回去卷学历,好不容易能有当和尚的资格了,他死了。
是的,死了!
按照常理来说,正常人经历这样的事情必然得怨气深重到化身恶鬼了。
怀安不一样,他素来生死看淡,凡事不强求,摔哪就在哪儿睡着呗。
忽视地上跪着的众人精彩纷呈的脸色,怀安饶有兴致的问,“这里可有寺庙,供奉的是谁,可是那位南白佛子?朕死后,能葬在寺庙里吗?”
众人惊恐对视,得出一致结论:这位草包废物皇上,在得了狂躁症之后,终于失心疯了。
系统却突然亢奋,它像是几百年没卖出去一单的销售,疯狂输出,【宿主,完成任务后您不仅会获得新生!还将收获寺庙一座!南白佛子等比例佛像X10,香客X10086,如您想要更多,我们会赠予您更多!】
怀安沉默。
系统紧张,它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像怀安这样无欲无求的宿主,生怕怀安跑了。
正要继续加价,听到怀安幽幽道,【系统,你很花心啊,南白佛子,我有一个就行了。】
系统虚惊一场,反正这任务终于是丢出去了。
怕怀安反悔,系统一秒都不敢停顿给怀安介绍任务细节,【祗在这个世界叫做南澈,请您加油攻略,早日收集满爱意值和恨意值!】
怀安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这个名字,【祗是一个太监?】
【我跟他还有仇?虐待鞭打十年之久?他最恶心男人?】
怀安麻了,【系统,你给我这个身份,真的有想让我完成任务吗?】
系统装死,不吭声。
跪着的众人见草包皇帝走神片刻,而后像是经历了什么极为绝望的事情,一头栽进柔软的枕面,苍白漂亮的手抬起,有气无力道,“你们散了吧,把南澈带过来。”
为怀安把脉的人叫章程,他今年不过二十余岁,凭着妙手回春的医术稳坐太医院之首。
他听见怀安要唤南澈,神色有一瞬的变化,而后应了是。
众人皆知,南澈是这皇宫里人人都可以欺辱的一条狗,他虽然服侍着皇帝长大,但皇帝对他最是不喜。
打骂苛责是常事,数次,南澈都险些丧了命。
不多时,寝殿里的人通通退了出去,半晌,有脚步声踏进来,而后诡异的消失了,怀安转过头,他微愣。
进来的人佝偻着腰,双膝跪在地上,一步一膝行,爬在地上的手生着粗糙的茧,几块青紫的痕迹覆在手背,看着就生疼。
今日突然落雪,宫中的人都穿起了冬日的暖衣,地上的人衣服依旧是极为单薄的夏衫。
怀安瞥见,他的唇都是紫的,身体因为寒意在小幅度的发着抖。
“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那张脸抬起来,单眼皮高鼻梁,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单薄好若一张白纸,眼尾有一颗红色的小痣吸引了怀安的注意力,然而他仔细看,记忆稍一联想。
怀安觉得他不用收集恨意值了,绝对爆棚。
那根本不是什么红色的小痣,那是原主亲手在南澈的脸上刻下的奴字,原主对自己的作品极为满意,还用锁链牵着南澈的脖颈,让他像狗一样在整个京都爬上一圈。
怀安头大,想让这样一个人爱上自己,他得以死谢罪吧。
如果以死谢罪他就能收集满攻略对象的爱意值和恨意值,倒也不错,反正小世界的死亡于他而言都是假的。
天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掉馅饼的好事。
怀安伸手想扶南澈起来,地上的人瑟缩的躲,惊恐道,“奴才错了,奴才不敢了,求皇上饶奴才一命。”
怀安的手僵在半空中,原主得把人折磨得有多厉害,才能让南澈见着他就恐惧。
他蹲下来,南澈不于他对视,头更低得往下垂。
怀安蹲得脚发麻,也看不见南澈的眼睛,他索性直接躺下来,南澈猝不及防与怀安四目相对。
乌黑的眼眸干净透亮,纯洁不沾染任何算计。
南澈呼吸一窒。
他们一个跪一个躺,彼此距离不过半指,呼吸喷洒在彼此脸上。
南澈率先直起身体,拉开与怀安的距离,他险些绷不住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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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恐惧的模样,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肉,几秒后才找回感觉,声音捏得尖细,“皇上,如果您真的想杀奴才,奴才认命,奴本就是是您的狗。”
寝宫有地龙,铺着地毯的地面格外的舒服,这副身子弱,心口一直隐隐抽着疼。
怀安躺在地上,心口被妥帖的温度煨着,感受到几分惬意,他打了一个滚,舒服得微微眯眼,拍拍身边的位置,“你要躺一会儿吗?龙床太硬,睡得硌得慌。”
南澈晦暗的眼眸不动声色,难道真如章程说的那样,这废物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终于失心疯了吗?
南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割裂的瑟缩,“皇上千金之躯,奴才不敢冒犯。”
果然,下一秒,南澈听见闭着眼眸一脸享受的人道,“朕的时日无多,之前对你做了诸多错事,是朕对你不起。”
怀安幽幽叹息,“其实,朕一直有一个秘密。”
“朕本想将它带入坟墓,一辈子都不说出来,但是朕思来想去,还是想要告诉你,否则,朕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宁。”
南澈八岁就跟在怀安身边。
先帝有九子,怀安便是最小的九皇子,他生母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血崩,他也不受人重视,由宫里的嬷嬷看顾着。
南澈第一次到怀安时,怀安还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布点,躲在秋千后面,如何都不肯见人。
嬷嬷心疼九皇子从小没娘,将怀安养得对外胆小对内蛮横。
长大了,也是草包废物一个。
这皇位按道理来说,怎么都不会落在九皇子身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众皇子夺嫡,互相厮杀争斗,最后竟是全军覆没。
大统无人可继之时,诸位大臣这才想起来王宫里还有一个未参加过夺嫡之争的九皇子。
南澈看着这个人从不受待见的皇子变成掌控天下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
这个废物尿过几次床,讲过几次梦话,见过什么人,没有人会比一直监视着怀安一举一动的南澈更清楚。
眼下,他要将这废物药上西天,这废物却同他讲有秘密要告诉他。
南澈目光微沉,难道是兵符的下落...
老皇帝撒手人寰,弥留之际为下任国君留了一份保障。
那个密室只有登基的国君能进。
对于怀安究竟在那里得到了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有人说是藏宝图,有人说是万金难求的神药。
然而,更多的猜测是,老皇帝留下的是能号令整个暗林卫的兵符。
传闻中暗林卫所过之处,片甲不留,只是随着老皇帝驾崩,暗林卫也不知所踪了。
怀安不知南澈心中所想,他继续语气幽幽,“朕...哎...朕这个秘密实在是有些难以开口,朕担心朕说出来会导致天下大乱。”
可不吗?不喜欢男人的祗听了他的表白,万分不能接受,气性上头,捏死了他,皇帝一死,还无子嗣,天下可不得乱上一断时间。
“皇上,奴才会为您保守秘密,绝不让第三个人知道。”南澈柔声哄劝。
“其实朕...”
2. 病弱皇上假太监2
南澈竖起耳朵,他盯着怀安颜色浅淡的唇瓣,眉眼间忍着不耐,心跳前所未有的快。
如果能拿到兵符,没有了后顾之忧,他能立刻送这废物去见阎王。
“其实朕...”怀安咳嗽一声,他脸颊苍白,仿若寒玉,凌乱的青丝如若小蛇一般缠绕他一截白皙细嫩的颈,秘密到嘴边,怀安握住南澈的手。
温凉的指腹搭上来,南澈排斥这触感,他想挣开这只漂亮苍白的手很容易,但他不能。
“朕这些年一直苛责于你,是朕的错,你恨朕怨朕都是应当,南澈,朕其实只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你,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心。”
南澈听得云里雾里,草包的话里抓不住重点,他的耐心被一寸寸消磨,怀安才回忆到南澈给他换裤子。
南澈听得昏昏欲睡,他无所谓怀安待他是什么心思,更不在意那些过往,他只要往前走,往上爬,站在那个位置上,完成复仇。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皇上,您说的秘密是什么?”
怀安将自己讲得口干舌燥,爱意值没有半分的波动,恨意值维持在初始的30%,没有任何的起伏。
半天白干。
咸鱼怀安颇受打击,他抽回自己的手,将自己翻了个面,脸颊贴在地毯上,猩红映衬苍白,他乌墨的眼眸干干净净,电量耗尽奄奄道,“朕心悦于你,喜欢你,爱你,你要不要考虑喜欢一下朕?”
南澈的大脑有短暂的空白。
这草包废物...将他当女人?!
【恨意值44%。】
怀安:......
不是哥,我表白,你不涨爱意值,涨恨意值是什么意思?
怀安摸摸自己的鼻尖,原主对南澈非打即骂,结果现在恬不知耻的将这归结于爱,是有够扭曲恶心的。
换怀安,即便佛系如怀安也会笑眯眯的拿着刀送对方下地狱。
更何况,南澈不是断袖。
单是被男人表白,就有够膈应。
然而,怀安的眼眸笑眯眯,这反应于他而言已经够了。
他轻咳,苍白的脸染上病态的红,这副身子费力撑这样久精神已经有些吃不消,“罢了,朕并非要强求你,更不奢望你能以同等的感情回应朕,朕大抵是活不了多久了,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如今既已告知你,朕可以安然赴死了。”
“若你觉着这醉春殿待着恶心,可申请调到别处去,朕不会再为难你。若你想出宫,朕也能将你的奴契还于你,并赠你黄金万两。”
“只是,”怀安抱歉的笑,原主品性不行,倒是生了一张和怀安一模一样霞姿月韵的脸,他的眉尖有愁绪晕染,几抹歉意惹人心颤,“只是你这脸...”
怀安凉润的指尖轻触南澈眼尾鲜红的奴字,“是我作恶,你若想,可还回来,我不反抗。”
原主旁的不行,字画倒是巧妙。
南澈不在意一个迟早会死的人,任这废物如何打他骂他,他都反应平平,直至这蠢货不知天高地厚在他眼尾刻上耻辱的字眼。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这字眼是抹不掉的。
即便刻字的人死掉,字也会跟着南澈,百年后带进棺木,也是要烂在一起的。
南澈在那一刻开始恨这废物皇帝,他不会让这废物死的那样轻松。
南澈面上不显,他头颅低垂,扑通跪下去,“皇上今日神思混沌,奴才扰您清静,罪该万死,请您责罚。”
“罢了,你走吧,今日之事,当朕不曾说过。”
南澈走出醉春殿前,莫名回头看了一眼,怀安一身红色的衣站在奢华的殿中,他的身形削瘦,脸颊柔白,烛光晕染他的长睫,好似一副即将要消散的山水画。
那双眼睛和之前不一样了。
南澈踏入茫茫夜色中,草包无论如何都是草包。
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废物生出半分怜惜。
目送南澈离开,怀安唇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
追人嘛,自然先要让被追的人知道自己的心意,无论对方愿意与否,心底总是会留下几抹划痕。
恶心的、欢喜的,都不重要,在意起来就成。
怀安伸懒腰,唤道,“来人,给朕添几床床褥。”
片刻,怀安和抱着床褥的南澈面面相觑,怀安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啊,他忘了,南澈是贴身伺候他的太监。
这个朝代没有床垫的概念,紫檀木做的龙床直接睡人,饶是檀木再名贵,作为一个睡席梦思都要铺床褥的21世纪人,怀安实在是无福享受。
南澈弯腰将床褥按照怀安说的方式铺好,他的动作干脆利落,眼尾的那粒红色在怀安的眼里晃啊晃。
平添几分妖冶。
薄情又性感。
醉春殿的地龙烧得旺,清幽的熏香经过蒸腾,多出甜腻的意味。
南澈铺好被褥,开始一件件的脱衣服,他衣服穿得少,太监服一脱,便剩纯白的里衣。
怀安猝不及防,“啊?进展这么快吗?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听说两个男子的第一次会特别疼,朕对这方面没有经验,若是弄伤了你...”
“闭嘴!”南澈额头青筋乱跳,他的大手捂住怀安的嘴巴,怀安怔愣,乌眸看着南澈。
南澈收回手,他错开怀安的视线,“皇上忘了,今日落雪,您冬日体寒,需要奴才事先为您暖床。”
怀安的脸颊在一刻红透,他沉默的看着南澈上了床,沉默的在床边罚站,嘴巴里再没吐出半个字。
入夜后,飞雪飘得更甚。
南澈帮怀安暖好床后,抱着他单薄的被子习以为常的在寝殿的地上睡下。
铺了厚褥的龙床睡着确实不一样,怀安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了解都基于原主的记忆,现在看来,南澈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太监,他待人好些,爱意值总能填满。
这恨意值,更不需要他多费力气。
想一想南白尊者的佛像,怀安的心情舒畅些,连带着这具身体细微的疼意所带来的烦躁感都被抹平。
这一觉睡不过五更。
南澈跪在地上伺候怀安穿衣上早朝,给怀安缠腰封时,南澈在心底嗤笑,小废物的一把腰比女子都细,竟然还敢胆大包天的妄想上他。
怀安困恹恹得睁不开眼,古代当皇帝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比社畜还要难绷,南澈站直了身体要比怀安高一些,怀安的下巴无意识点在南澈的肩头,头发扫过南澈的鼻尖,缕缕幽香钻入南澈的鼻尖。
南澈皱眉,麻烦精。
怀安坐上龙椅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珠帘垂在他眼前,文武百官跪伏。
怀安眉心一抽,这龙椅的位置过高了,从这上面摔一下,非死即残。
南澈佝偻着腰站在怀安的一侧,这殿上的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个毫无权利的阉人。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怀安听了半刻,明白了,大臣怕他这皇帝猝然归西,留不下子嗣,催着他充盈后宫呢。
说来也奇怪,原主十八继位,如今一年过去,后宫妃嫔寥寥无几,也都不曾获这原主宠幸。
怀安的视线不着痕迹垂下,难道...原主有隐疾?
难怪他晨起时,没有任何的感觉。
有隐疾好啊。
不仅节省时间,不受欲望控制头脑也能清醒。
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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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一度嫌弃小弟弟麻烦,甚至想用剪刀给剪掉。
等等...
怀安翻原主的记忆,原主幼时怕黑,并不敢一个人睡觉,他素来都是抱着南澈睡的,这习惯一直到原主成为少年。
少年进入青春期难免会有一些尴尬的情况发生。
睡在同一张床上,自然能感受到。
然而没过多久,原主再也没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失去了繁衍子嗣能力的皇子等于废棋,原主没有同任何人声张。
怀安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事情有蹊跷,他联想到这一副不合常理的病弱身子。
这王宫里,有人想将他置于死地。
“臣以为,皇上正值大好年华,眼下当务之急并非立后,而当聚请天下名医,调理皇上圣体。”
一道沉稳的声音压下殿中的喧嚣,争执声静下来,怀安看向讲话的人,那人穿着红色官服,眉眼平和,似能包容山川河水。
是京都春闺女子恨嫁第一名,当朝丞相晏旧辞,也是怀安继位后,怀安唯一尊称老师的人。
晏旧辞四岁成诗,十四岁成状元,轰动整个京城,先帝惜才,一路提拔,年纪轻轻便成了一朝的丞相。
当初也是晏旧辞迎着怀安登上帝位,并做了帝师。
原主称帝这一年性情暴虐,但对自己的老师素来恭敬。
此刻,怀安与晏旧辞对视上,他的心脏轰鸣,眼里不受控制流出眼泪。
这是属于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怀安来到这个世界时,原主已经死透了。
那个想杀害原主的人实际上已经得手了。
怀安素来对自己的生死看淡,可这苦难若是落到别人身上,他却又难受得厉害。
“老师所言极是,朕的身子,朕心里有数,倒是你们,一个个逼着朕立后,可是在咒朕早日驾崩?!”
怀安将原主暴戾的样子学了个十足,他不能大声说话,嗓音稍稍提上去一些,怀安就感觉到自己的喉间有血腥气,五脏六肺都在扯着疼。
他用宽大的袖子捂住自己的嘴巴,连着咳嗽几声。
殿中朝臣跪了一地,南澈搀住怀安,怀安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他按照原主的喜好今日着了红,南澈站得近,他看见大红色的袖子上落有血污。
这废物,吐血了。
【爱意值:0.99%。】
怀安本就疼得厉害,系统一声播报,差点没让他再吐出一口鲜血。
不是,哥,你什么癖好,我吐血,你会心动吗?
心动你就好好心动啊!0.99%的爱意值是在羞辱谁啊!
到底还是没有昏过去,南澈作为怀安的狗奴才,他有将怀安抱去偏殿看太医的义务,他的手刚触及怀安的腰,晏旧辞先一步将人打横抱起,“快宣太医。”
南澈的手只抓握到空气,六月的雪,冷得厉害,空气吸进肺里,都是冰的。
章程那边得到消息,背上药箱,散漫的往这边走。
半路碰上南澈,章程身边没有跟人,他眉眼弯弯,压低声音,“臣是不是该恭祝殿下大业将成?”
南澈踢开脚下的石子,“他哭了。”
章程一脸问号,谁哭了?那废物皇帝吗?但又有什么关系,大男人哭不丢脸吗?
值得他这位每次说话不超过十个字的殿下特意说一声?
南澈面无表情,“换副药。”
“殿下我懂,您担心这副药毒性不够猛,那废物死得不够痛,臣保证,这副药已经是最烈的了,他死前得受七七四十九天折磨,浑身经脉尽断,五感尽失,没有比这更痛的死法啦!”
“我说,削减药的毒性,听不懂?”
3. 病弱皇上假太监3
章程一个趔趄。
“殿下,为何临头换药?宫中都传那废物暴虐成性,走火入魔,昨夜他更是在众人面前说了自己时日无多,此刻杀掉他,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我们的兵马虽还不够强盛,但殿下您不是说,您一天都无法再忍受了吗?”
宫中人都当南澈是皇帝身边一条低贱的狗,他们并不知数年前天下动荡先帝谋权,有一幼婴得旧臣庇护得以从地狱里捡回一条命。
并神不知鬼不觉的养在这深宫里。
南澈偏头,“他同我说了一个秘密。”
章程眼睛一亮,“可是暗林卫的下落?若是殿下您得了暗林卫,自是无需担忧兵马,但您此刻不杀他...”
章程恍然大悟,“臣明白了,他同殿下说他手中有暗林卫,却未告知您兵符下落,我们削减毒性,再留他一些时日,待殿下您探知兵符下落后,我们再杀他也不迟,我一定要让这个暴君痛上七七四十九天!死后,再将他五马分尸!”
“殿下思虑周全,属实英明!”
南澈从晏旧辞抱起怀安就拧在一起的眉逐渐舒展开。
章程分析得对,他并非是因为那个麻烦精说的几句喜欢乱了心神,他都被当做狗了,疯了才会去在意一个凌虐过他的人,他仅仅只是为了确保大业万无一失。
待他套出暗林卫的下落,即刻杀...送那麻烦精去地狱。
雪花迷人眼,到了偏殿,章程面容焦急,擦拭他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越过佝偻着背的南澈,着急的跪在怀安面前,给怀安诊脉。
晏旧辞立在怀安面前,他是帝师,手落在怀安削瘦的肩上,素来稳重自持的人,眸光多了些许慌乱,“章太医,皇上如何?”
章程是通过晏旧辞的手入皇宫,太医院里的太医,晏旧辞怀疑谁都不会怀疑章程。
章程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番,“皇上怒急,火旺攻心,这段时日理应静养,切勿劳心劳神,卑职给皇上开几副药,每日按时服用即可。”
“那便麻烦章太医。”
偏殿内没有地龙取暖,下人端了炭火过来,怀安这副身体闻不得那味道,咳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单薄的苍白色扫了一尾艳丽的红。
他气若游丝,“朕无碍,老师无需挂念。倒是老师,近日风雪大,早朝天寒地冻,记得添衣。”
旧人已不在,怀安想,他既是占了别人的身体,总归是得还上一二。
怀安幼时身体也不好,同样都是感冒,别人两三天就好,怀安能发展严重到高热不退。
他妈为此还去给他找过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说他活不过23岁,气得他妈差点砸了别人的摊子,结果,他还真死在了23岁。
如今这具躯体19岁,他一过来,这具身子就开始犯病,怕不是也活不过。
晏旧辞尚未说什么,南澈先叩首跪下来,“丞相大人,偏殿森寒,皇上圣体久待此处恐不利于康健,不若大人与圣上回醉春殿深聊。”
贸然被一个奴才截断了话语,晏旧辞并不恼,他查看怀安的状况。
怀安的面容弥漫着病色,晏旧辞的指尖触及怀安的额头,摸到冰冷一片,“是微臣思虑不周,这场雪落得突然,微臣稍后还需去督察百姓冬衣发放情况,先送您回醉春殿,微臣再出宫。”
晏旧辞比怀安年长数岁,他将自己当怀安的老师,处处照拂。
怀安听及晏旧辞要去督促冬衣发放情况,一刻不敢耽搁,“老师,您速去,朕吃饱穿暖并无大事,城中百姓更需要老师。”
这话该是一个皇帝说的,但不会是怀安这位残暴帝王能说得出口的话,他不在意民生艰苦,也从来无畏哀鸿遍野,他眼里素来只有享乐和权势。
讶异同时滑过晏旧辞和南澈的眸底。
前者变得欣慰,后者阴沉下去。
“明日微臣再来看皇上。”
朝臣贪污腐败众多,原主虽敬重晏旧辞,但他朝政治理一塌糊涂,这冬衣发放,如若晏旧辞不前去盯看,拨款购置冬衣的银两,到头不知落在谁的私库里。
晏旧辞走得匆忙。
南澈在怀安面前蹲下,“奴才背皇上回去。”
“能抱我吗?”怀安苦笑,“我的双手发麻,血液像是坏死在里面,圈不住你的脖颈,摔到雪地里,应是会很疼。”
没得到回应,怀安的眸子垂下,他笑意苍白,“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喜我,我能自己走回去,无非是受些风寒,染场高热,早些丧命罢了,这些都是我该的。”
南澈圈住怀安的腰,怀安骤然失重,他苍白五指抵上南澈深黑色的太监服。
南澈步子平稳,怀安的手抓着伞柄,他们走在大雪中,南澈的声音落下来,“皇上九五之尊,必能享千岁万岁,不会薄命。”
章程需得跟回醉春殿写药方,他落在后面一脸敬佩,殿下不愧是殿下,无论是之前为了生存忍辱负重演奴才,还是现下为套出兵符下落装情深,都做的一等一的好。
不过,这皇上不残暴了,一副病美人的模样,章程突然有点舍不得让这美人痛上七七四十九再惨死。
他得想办法研发出一种毒药,让这美人走得安详的同时,还能保证这美人的尸身容貌百年不腐。
这人心不诚,说的话便要遭受反噬。
在朝堂上咳血的怀安回到醉春殿就染了风寒,烧了高热,章程的药方尚未写出来,就要赶紧给已经烧得迷糊昏睡过去的怀安开新的药单。
南澈看章程,章程立刻撇清和自己的关系,“殿下,这次我可真没有继续用毒,您也知道,这毒从这废...美人十余岁时,我们就开始给他用起,他这副身体虽说之前未表现出异样,但实际上毒早已漫入五脏六肺,身体的亏空即使是华佗在世也很难补救。最好也不过做个病秧子,苟延残喘、痛苦难耐的过完这一生。”
“这寒风一吹,落在你我常人身上都是无事,落在他这身子,是能要了他的命的。”
“不过,这样不也正好,他早些离了这人世,早些结束痛苦,殿下你呢,也能早点清除障碍,完成你的宏图霸业。”
南澈未应,他回到床榻前,怀安裹在厚软的床褥里,他脸颊滚烫,身体麻冷,唇齿之间呢喃着一些什么,南澈犹豫几秒,或许,人之将死,怀安说的便是关于兵符的秘密,他凑近去听。
模模糊糊听到“南”字。
这宫里,名字里带“南”字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麻烦精,当真是喜欢他吗?
呵,真是可笑。
他南澈才不需要一个草包废物的喜欢。
怀安要被烧傻了,他看见好多的南白尊者佛像在他眼前转悠,他左拥右抱,全然忘了之前自己信誓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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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和系统说,万千佛像,他只要一尊就好的诺言。
药熬好了,南澈用勺子给怀安喂下,怀安不肯喝,他嘴巴紧闭,喂进去多少洒出来多少。
醉春殿外有侍卫看守,殿内却只有南澈,在接连几口都被怀安无意识吐出后,南澈丢了药勺,那些畏缩怯懦的姿态从他身上消失。
单看南澈的长相,是有一些吓人的,他俊美,但透着薄情寡义盛气凌人的味道。
眼皮是单的,唇瓣是薄的,鼻梁高挺,下颌锋锐,一颗艳丽的“奴”字宛若红色小痣缀在他的眼尾,在每一次的对视里,好似盛开到颓靡的毒罂粟,牢牢攥取人心,勾魂摄魄。
这样的人不会成为谁的春梦对象,真梦见了,只会惊恐这玉面罗煞是否会掐住自己的脖颈,吻痕覆盖的瞬间,也是死亡来临之时。
南澈冷漠的注视怀安几秒,而后捏住怀安的下颌,逼迫他张开嘴巴,发苦的黑色草药灌下去,怀安的喉咙被迫吞咽,来不及吞咽的黑色药汁滑过怀安的脖颈,丑陋的印记玷污雪一样的白。
南澈不在意这人金枝玉叶,动作粗暴,只管将药灌下去。
他吐息阴冷,“皇上,你应该谢谢你那不忠不义的爹,给你留了保命符,否则此刻我喂给皇上的,便是穿肠烂肚的毒药。”
章程嘱咐过,怀安的身体过于虚弱,如若南澈想将这人在世上留久一点,套出兵符下落,怀安的身体便不能再受一点折损。
本已到了强弩之末。
南澈得守着这麻烦精退热,不多时章程开的药便起了效果,怀安开始起热汗,他闭着眼眸感觉到难受,南澈拿了三床被褥压在他身上,怀安感觉到热的同时也感觉到呼吸困难。
他的手臂不自觉伸出被子,南澈当即将怀安的手塞了回去,维持不过片刻,怀安的脚伸了出来,赤白的玉足乱踢。
南澈的脸越来越黑,他没见过这样麻烦的人。
分明都生病了,半点不知安分。
他给了这个废物皇帝活的余地,偏生这麻烦精非要同他唱反调。
他的耐心即将消磨殆尽,南澈闭眼又睁开,他额头的青筋绷起,手握住怀安的玉足,将其塞了回去。
怀安的额头出了些许汗,苍白的面容此刻被胭脂一样的红晕染,鬓角的发丝粘黏,破碎的美感淋漓尽致。
怀安不吃这一套,他咬牙威胁,“你再敢往外伸,我废了你的双手双脚,将你制成人彘。”
怀安听不见这些威胁,他感觉到自己仿若置身于撒哈拉大沙漠,高热的天气要将他晒成猫饼,他费力的想要走出去,千辛万苦看见一处绿洲,他想要探入溪水得一口凉。
却有怪物守着这溪水,一次一次将他驱逐出去。
怀安不信邪,他非要打败这怪物。
在南澈数不清第几次帮怀安盖好被子,怀安不过三秒钟,伸出手,“啪——”得一声,一巴掌稳稳当当落在南澈的脸上。
南澈维持着被扇脸的姿势过了数秒钟,他的脸没有动,深黑的眼珠子先平移转动过来,盯着扇他的那只细瘦苍白的右手,他的头缓慢转过来。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想了多少种床上病弱美人的死法。
这样漂亮的手脚,最合适用来做藏品了。
南澈握紧袖口里的刀,下一秒,南澈面无表情的抽掉了自己的腰带。
4. 病弱皇上假太监4
怀安生得瘦,背部单薄好若一片难承蹂躏的白纸。
南澈皱着眉,万般嫌恶的用被子将怀安卷成春卷,继而用四肢圈住这春卷。
怀安热得厉害,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泼墨似的长睫被沾湿,亮晶晶的汗珠挂在他的白里透红的两腮。
他不似染了高热,倒似在香软的酒里被浸泡到烂醉。
南澈从未仔细看过这张脸。
起初是觉得一个迟早会死的人,他无需去记住。
后来,这忽视由怀安的残暴和羞辱,催化成浅淡的恨意。
南澈薄情、寡义。
他心如死水,装着至高无上的权势,除却高位,不为任何存在起半分波澜。
想要这样一个人的爱与恨,同下十八层地狱并无区别。
怀安当他不记恨是善,根本不知自己招惹了一个怎样的怪物。
睡过一晚,怀安的头脑昏热好了些许,他身子不舒服,汗湿的里衣黏哒哒的裹在他的皮肤上。
怀安欲起床,他的手脚挣扎不得,乌眸半睁,他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夜里竟将自己给卷了起来。
此刻在床上和蚕蛹相差无差。
折腾半天,软被散开一些,怀安半只玉足点在地上,里衣斜斜坠在他的腰腹间,层层堆叠的布料好似盛放的白花。
南澈躬身进来,瞧见这一幕,他的视线在怀安白皙皮肉上覆着一两秒,而后像是看不会动弹的死物般,眼中无波澜,头颅垂下去,嗓音捏得尖细。
“皇上,晏丞相在御书房候着您,说有要事相商。”
怀安眼眸撩起,冬日冷,他这身子受不得这样的冻,但这古代的衣服他着实不明白,他的眼眸水亮亮的,哑着嗓子道,“朕想要洗澡。”
“皇上,不可,御医吩咐奴才,您病愈前,沾不得水。”
怀安僵持,半晌,南澈去接了热水,他双手拿着白帕子,跪在怀安面前,“奴才帮您擦一擦。”
醉春殿的殿门在白日里紧闭,若不是皇上后宫并无妃嫔,怕是要不了半刻,便会有艳色床帐之事传出。
怀安的长睫轻颤,这身子皮肤娇气,沾染着烫意的手帕一过,皮肤便落了红。
他没有被人这样伺候的习惯。
脸埋进枕被里,露出的耳朵尖尖红到能滴血。
这滚烫的热意蒸腾出的红,一直到怀安坐进御书房都未消散。
晏旧辞的神色肃穆,“皇上,京都出事了。”
六月天降冤雪,是当今圣上不仁,天道震怒,意欲降下天罚。
议论声不知是从哪里传开的,晏旧辞知晓时,传言已经波及整个京都。
怀安平和听着,他对这世界没有什么实感,民间厌恶他这帝王,他倒也不甚在意。
只是不知,这究竟是所谓民意,还是他人的屠龙计划。
谋害了原主的人,可还在盯着他。
早朝时,朝臣关于民间谣传的字眼争论得不可开交,有激进党扬言,找出传谣之人,砍其头颅悬挂于东街菜市口。
如若不是这壳子换了魂,原主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甚至会做得更过。
龙椅之上的人面容透出病色,他单薄苍白,手背抵在唇间咳嗽,“是朕的错,三日后,朕会去大真寺跪抄佛经十遍,为平景祈福,求佛子宽恕。”
平景子民拜佛信佛。
一朝君主为子民祈福本是应当,但和这位残暴的皇帝沾上,多少有些许怪异。
连宴旧辞都颇感震惊,他率先站出来,“皇上圣明。”
陆陆续续朝臣附和。
去大真寺抄诵佛经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这几日风雪未停,怀安的身子也不见转好,他时常咳嗽,南澈作为他的贴身太监需同他睡在一间。
不过怀安睡床上,南澈睡地上,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屏风。
怀安咳完小声得说对不起,地上的人呼吸均匀应是睡着了。
南澈睁着眼睛,麻烦精。
去大真寺这天,南澈和章程随行,一起走的还有侍卫宋贺。
宴旧辞并不放心,他想跟着怀安,怀安温声,一句老师,朝堂还需要你,将宴旧辞留在了京都。
天际未落雪,灰蒙蒙的一片,如若厚重的布压下来。
怀安坐在马车里,到了大真寺的山脚下,为彰显诚意,怀安得走上去。
千层台阶巍峨推近,怀安站在山脚下,他腿软。
运动?
废鱼不想运动,废鱼只想躺平。
南澈跟在怀安身后,这麻烦精许诺时壮志凌云,做起来便畏畏缩缩。
他也是魔怔,这些时日竟然去琢磨这草包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恨意值:30.01%。】
怀安一个踉跄。
“皇上!”
南澈与宋贺一左一右扶住怀安,怀安被这0.01%的恨意值气得心口疼。
他面色白了又白,站直身体,“噔噔噔”的往上走。
南澈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的话,那废物是瞪了他一眼?
山路难走,宋贺紧紧护着怀安,这皇上之前虽是残暴,但胜在身强体壮。
怎么这一病。
人瘦弱了不少不说,这身子风一吹,似乎就要倒。
章程不知何时走到南澈身侧,他悄悄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压低声音,“如果美人此时死在这里,便是真的应了天罚。”
京都内的谣言,正是章程按照南澈的吩咐散出去的。
“宋远知给了探子回信,他不会背叛皇帝,”南澈盯着前方那道如纸般单薄的身影,“眼下西北叛乱将定,宋远知不日回京受封,我们兵力不足以与宋将军抗衡。”
章程对这结果有所预料,皇帝迟迟无子嗣,时日无多的消息更是传遍了整个平景国。
朝中掌权掌势者多数滋养出丑恶的欲望。
然而这宋远知不一样,他守着一个残暴的君王,哪怕这君王留他弟弟宋贺在京都为人质。
宋远知也没有生出半分的谋逆之心。
“宋将军可对殿下您的身份有所察觉?”
“怎么会?我用的,”南澈忆起皇帝在龙椅上滑下的那滴清泪,“可是丞相的名义。”
“丞相大权在握,唯缺兵权,殿下这招离间计高明,”章程眼珠转动,他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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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发,“若这皇上逼死了宋贺,即便宋大将军再如何忠心耿耿,也会同这废物皇帝反目成仇吧?”
山路泥泞,洁白踩进脏污里,稍有不慎,从这千层台阶摔下去,非死即残。
南澈的目光看向前方,这山路的两侧种有冷梅,幽香浸润在冰冷的空气中,吸入肺腑。
宋贺正在为怀安摘梅花。
怀安今日穿了素净的白衣,腰间束了一条鲜红的腰封,烫金色的游龙缠绕着这一把细腰,好似凶兽在紧紧箍着什么宝物。
他身子站不直,肩微微塌下去一些,支撑的力气懒散的卸下三分,眸光落在宋贺摘花的手上,有几分天真的雀跃。
宋贺做事粗莽,他折了梅花下来,却也导致满树摇曳,柔白的花纷纷扬扬。
怀安突然回头看向南澈,他的唇角翘起一点笑意,语调温和,尾音微微上扬,“南澈,你看,落花雨啦。”
偶像剧里不都是飘花雨,男主直接心率180,一眼定终身。
来吧,爱意值,他、准、备、好、啦!
【系统:......】
爱意值毫无波动,怀安捏捏自己的耳垂,他讪笑,小声嘟囔着抠门。
这一蹉跎,南澈已经走到怀安的跟前,他低垂眉眼,手指抬起来,落在怀安的眼皮,“皇上,这里沾上了花瓣。”
冰凉的触感带来些许痒意,怀安不自觉眨眼,纤长的睫毛扫过南澈的掌心。
南澈站直时,要比怀安高上一头,他凑近的刹那,怀安的呼吸有一瞬间的错乱。
不过刹那间,南澈弯腰,身姿佝偻,“奴才冒犯了。”
柔软的花瓣从南澈手里松开,坠在地上,又被南澈踩在脚底下。
怀安回神,“无妨。”
他不再闹,一路安静走上大真寺,这次,南澈跟在了怀安身边。
章程拉住宋贺的衣袖,“宋大人,您觉不觉得皇上和这太监关系有些奇怪。”
宋贺染了一手梅花香,他生得俊朗,喜好战马,养在京城里,皮肤没沾半点白,反倒是小麦色。
他开口,“怪吗?不怪吧,好兄弟...君臣不都这样吗?他俩两男人,又不能娶进宫当妃子。”
宋贺没心眼,他追上去,“哎,皇上,您让我摘花,这花您还要不要?”
章程幽幽,大兄弟,俩男人也能搞在一起。
他家殿下不对劲,很不对劲!
章程看着怀安的背影,若有所思,这皇上鬼门关走一遭后,很有当狐媚子的劲儿。
大真寺是平景国第一寺庙,前朝便伫立于此,曾经在战乱中被烧毁过,先帝特意下旨修缮。
霜雪覆于庙宇,青松植于庭院。
怀安立于寺庙前,他仰望寺庙的高处,心脏像是被水流裹挟。
住持一早等在长阶上,他生着慈眉善目,不似佛家出尘,倒似住在这红尘中。
他眉目含笑,将怀安迎入寺庙中,寺中立着三米高的佛子像。
来这里之前,怀安考证过,平景国供奉的并非是南白尊者,而是所谓大德天尊。
怀安颦眉看着这尊佛像,越看越觉得...这尊佛像实在是碍眼。
5. 病弱皇上假太监5
怀安素来平和,待事待物都极为佛系。
他显少出现这般浓烈的厌恶情绪。
他不愿意拜这尊佛像。
进殿的众人神色各异,在平景国遇佛像不拜,即便是皇上,也是大不敬。
住持双手合十,眉眼写着宁和,“皇上舟车劳顿,此刻天色已晚,贫道已备好禅房,皇上可早作歇息。”
怀安是为平景国的子民祈福而来,如今不拜佛像,祈福变得荒谬,怀安心中过意不去。
他心中一横,忍着厌憎与不适,闭眼视死如归般双膝跪下,半途,南澈伸出手搀住怀安,怀安的双膝未能落在蒲团上。
“皇上为天子,与天尊平坐,您这一跪,怕是要折大德天尊的天寿。”
南澈的腰身佝偻,他声音尖细,那双眼睛看着地面,“皇上,夜里寒冷,奴才伺候您早些歇息,明日您还要为天尊抄佛经。”
南澈一介阉人,胆敢在佛堂殿前这般言语,寺庙里的和尚看向南澈的目光都染上不善。
怀安清润的眸注视南澈搭在自己白衣上的指腹,他面颊发热,内心的厌憎转为蚂蚁噬咬般的痒意。
【系统,真的是我在攻略他吗?怎么好像我才是被攻略的那个人?】
系统高冷。
系统爱搭不理。
拜佛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只是怀安离开大殿时,除却住持外,寺庙里的僧人脸色都黑得吓人。
国君荒唐无能,对天尊不敬,天尊降罚,国君必不、得、好、死。
大真寺在山上,飞雪虽有停的征兆,但山上气候和隆冬腊月无差,禅房里没有地龙,僧人生活素来简朴,准备的炭火烧出白烟。
怀安呛得难受,这具身体实在是矜贵娇弱,不过片刻而已,怀安的眼已经熏红。
鼻尖和脸颊都扫上青楼女子才会用的胭脂色。
南澈跪在怀安面前为怀安脱了鞋袜,他端了热水给怀安泡脚,伺候怀安多年,南澈对怀安了如指掌。
起初并不是,怀安娇气,水稍烫一些,怀安就要伸手打人。
手心打红后,又恼人让自己疼。
南澈无所谓这废物草包的折腾。
他取干净的帕子给怀安擦脚,白皙的足蒸腾出蛊惑的粉,禅房温度不高,怀安接触到冰冷的空气,粉白的脚趾蜷缩。
南澈捧住怀安的脚,将怀安双足捂在怀里,他姿态卑微下贱,像一条不知人性自尊为何物的狗。
怀安一惊,他不自住想将脚往回抽,南澈在一瞬跪下去,“奴才惹恼皇上,请皇上责罚。”
“不是...我...”怀安都要忘了用朕,他叹息,南澈身上有被原主驯养出来的奴性,他面对这种奴性无所适从。
怀安无奈的笑,“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不冷,倒是你,穿得这样单薄,应该坐炭火近一些。”
南澈跪在地上,他没有抬起头,他冷黑的眼睛没有一丝温度,声音怯懦,“奴才不敢冒犯。”
做上位者身旁一条最为低贱的狗,在上位者展露软肋后,咬住其咽喉,吞咽其血肉。
南澈明白隐忍的道理,他更明白自古薄情帝王家,前一秒笑意盈盈说喜欢自己的人,下一秒,就能用匕首贯穿他的喉咙。
他从不信什么情爱。
更不可能信怀安。
将死之人待一条下贱的狗生出的几分怜悯,不叫喜欢。
怀安想说什么,喉咙先泛起痒意,他咳嗽几声,白玉的面容染上病态的绯红色,漂亮的足在床边垂落,脚踝处多了冻色,寒意侵蚀,他这具身体难以承受。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怀安用被子将自己卷起来,而后他拍了拍床,“上来。”
南澈脱了鞋袜,只留干净的里衣,姿态顺从的缩在床另半边的位置。
怀安病恹恹的眸里浮现一抹笑意,攻略对象虽动不动就跪,但对原主的话,倒是照做不误。
不会反驳,不会询问,像精密的仪器执行下达的指令一般。
怀安看着攻略对象和自己约半胳膊的缝隙,南澈约莫还是有些怕他的。
都说喜欢是源于一次次的亲密接触,他们这样中间隔着东非大裂谷,怕是再给怀安一百年的时间,他也没法完成任务,再说,他这身体能不能撑到新年都是个问题。
禅房里的青灯已熄。
怀安呼吸均匀,装作熟睡,他感觉到南澈的目光在看他,怀安莫名有些身体发紧,这种感觉,像是什么冷血动物在观摩着自己的仇敌,思考着从哪里刺入毒牙。
怀安被自己的联想吓一跳。
不会的,南澈一个小太监,怎么可能会跟什么冷血动物扯上关系,他还能是前朝太子忍辱负重活在这深宫里不成?
狗血小说里出现的情节,绝对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片刻,南澈似乎是确定他已经熟睡,蹑手蹑脚的掀开被子的一角,似乎要下床,怀安颦眉,夜里这样冷,南澈睡地上,再抗造的身体也经受不住。
“好冷。”
禅房的被褥之下,一条胳膊毫无预兆的穿过来,抱住了南澈的腰,一同侵袭来的还有怀安身上幽幽的冷香。
南澈的身体蓦然僵住,他稍稍支起的腰身落回床铺,烦人的东西双手得寸进尺的缠上来,从他的腰变成搂住他的脖颈,废物皇帝的呼吸扫在南澈的颈窝,大腿挤进了南澈的腿缝,无意中磨蹭到什么。
南澈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危险。
怀安没有感受,他不知自己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他一心只想将这饱受欺负的小太监留在这张温暖的床上。
南澈漆黑的眼眸在深夜里镀上晦暗的底色。
少年后,南澈再未同这个废物草包如此亲密过,他厌恶这个人的气味,更厌恶这个人的温度,和这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会让他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杀意。
好在,他最擅长抑制所有的疯狂。
即便想拧断这个人的脖颈,将这个人碎尸万段,他也能面色恐惧着跪在这个人脚下。
清冷的雪光将天地照出一片亮色,南澈能清楚看见怀安的脸,能记得这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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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的每一种神情。
他分明厌恶这个人,这几天,却不得不一次次凝视这张他过往根本未曾留意过的脸,偏生他记性极佳,看过一眼,便很难忘掉。
怀安颦着的眉在抱住他后舒展开来,怀安似乎很喜欢他的温度,苍白透出病红的面颊隔着单薄的里衣贴在他的胸口处,纤长的眼睫在这张脸上投落阴影,怀安的唇没有什么血色。
废物皇帝...和雪一样脆弱。
南澈脑海中诡异浮现这个念头,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近日,关于这草包废物的想法,未免太多了。
要早些套出暗林卫的下落,杀了这皇帝。
怀安缠人缠得紧,南澈抱着也确实舒服,他穿着锦衣狐裘还抵不上南澈的体温,在这寒冷的禅房里,南澈像是一个人形暖炉。
南澈前半夜没有合眼,后半夜不知为何沉沉睡去,他醒来时,刺目的阳光照射入禅房,怀安睡在他的怀里,他恰巧为怀安遮住了投射进来的阳光。
他的影子落在怀安的面容上,像脏污的怪物攀附上雪白,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这阴影,
他能感受到怀安的呼吸,胸膛起伏的频率通过躯体相接而传递。
如若他此刻掐断怀安的脖颈...
南澈伸出手,指腹松松扣住怀安的脖子。
“皇上,您几时起,住持邀请您抄完佛经去赏雪...”宋贺大喇喇的推开门,他话说到一半,急剧转折,“哟,皇上正睡着呢?”
章程探出半个脑袋,他视线触及屋内景象,自家殿下衣衫不整,隐约可见结实胸膛,那皇帝的脸就贴在那里,双手还死死搂在自家殿下的脖颈。
章程讪笑,“不好意思叨扰,住持那边什么事情都没有。”
章程将门一关,他搭上宋贺的肩膀,拖走了这傻大个,傻大个不服气,“章太医,住持说的事情可是和皇上的龙体相关,耽搁不得,这太阳都晒屁股了,皇上也该起了!”
“宋大兄弟,我新熬了一味草药,正愁这山上没人替皇上试药呢,你来试一试好不好?”
怀安迷迷糊糊睁眼,他口吻带着刚睡醒的倦意,“外面在吵什么?”
怀安的衣服在睡觉中乱了许多,布料从肩头滑落,山间空气冷,单是这一会儿,肩头便冻出了红。
南澈不着痕迹将怀安的衣服拉上去,他越来越觉得,这麻烦精是感觉到自己人之将死,故意前来挑逗他,好在麻烦精死去之后,让他念念不忘。
呵...麻烦精未免太高估自己的魅力值,麻烦精死掉,他得到帝位,享万人追捧,得福寿绵延。
他凭什么要去记挂一个死人?
南澈垂眸,俨然一副下位者的姿态,“宋小将军说,住持相邀,说...邀您前去看雪。”
怀安对那尊佛像没有什么好感,对这住持却是万分尊敬的。
咸鱼怀安,平等的崇拜每一座寺庙里的住持,那是他为之奋斗的方向,是他一生的理想!
虽然到死也没有实现就是了。
6. 病弱皇上假太监6
南澈伺候怀安穿衣洗漱,寺庙里的斋饭不沾荤腥。
南澈跪在木桌前一道道试过毒,怀安才开始用膳。
说来,历代皇帝遭遇的刺杀防不胜防,宫里的试毒太监素来都是活不长的,南澈少年时期便开始服侍原主的三餐,竟从未中过毒。
怀安饮食偏好清淡,不喜盐不喜油,这斋饭对他来讲格外美味,他感慨着攻略对象的命硬。
原主的记忆渡过来,怀安的银筷有一瞬停顿。
原主曾养过狗。
但无一例外,都因不知明的原因死去了。
怀安嘴巴里的饭突然变得难以吞咽。
住持的邀约是在怀安抄写完今日的佛经之后。
山上的雪势减小了些许,但始终未歇,白茫茫的雪花片数叠着片数,
怀安走在雪中,他的青丝、肩头都沾上了霜白色。
住持笑眼看着怀安,他的目光漫过怀安身后的南澈,双手合十道:“施主有佛缘,可想过出家,青灯古佛伴一生?”
住持在殿中称怀安还是皇上,此刻却成了施主。
怀安讶异,若不是记着这具身体皇上的身份,他都要握这住持的手,给这高人磕一个。
不过,怀安对这大真寺庙不喜,更不喜欢这寺庙所供奉的佛像。
他细语,“住持言笑了,朕志在万里山河,心中供奉佛子,便无需入寺庙。”
待他完成攻略任务,他不仅可以回到原来世界,成为住持!还能收获南白尊者等比例佛子像!
怀安心诚,他只要南白佛子,其余的神佛于他而言,不过一尊金像,是华美物件。
住持被拒绝,他不恼,就似怀安踏入这大真寺却不肯拜寺庙里供奉的佛像一般,住持始终挂着笑意,语调慈悲且平和,“施主入寺庙,此生可安然归去,堕入红尘世间,施主将伤身伤情,不得善终。”
伺候在怀安身后的太监南澈没做出什么反应,在暗中保护怀安的宋贺忍不住了,他抖落满头的雪,气势冲冲走过来,挡在怀安面前,“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和尚乱说什么瞎话!”
“宋贺,”怀安的手指松松抓住宋贺的手臂,“不得无礼。”
住持面容平和,他的眉毛是白色,那双仿若能看透尘世的眼睛落在怀安身上,“施主,莫贪嗔,执念终伤人伤己,落下屠刀并非杀人,亦能救人。”
怀安越听越糊涂,他没有什么执念,即便有所求不得,他并不执着追寻。
还有屠刀...莫非...这话是对原主说的?
住持不再解释,他对怀安行了礼,离开了这里。
山间的风雪变大,呼啸着擦过怀安的脸颊,怀安的脸见了红,他的喉咙吸入冷空气,如若被刀割一样。
这里有一片红梅林,梅花的香气浓郁到让怀安感到头晕目眩。
“回去吧。”
怀安的字音刚落下。
“咻——”
一支森寒的箭破空而来,钉在怀安的脚边,宋贺反应极快,他抽出剑,“有刺客,护驾!”
他们被包围在了红梅树林里,对方有备而来,人数众多,像是一定要在今日将怀安逼死在这里。
数不清的箭支与怀安擦身而过,宋贺和几名守卫护着怀安,怀安握住了南澈的手。
他之前看过不少电视剧里刺杀的场景,当时只觉刺激,身处其中后,怀安才察觉到其间的凶险。
如若今日这里只有他一人,他一步都不会挪动,咸鱼遇见刺杀,会自己在原地躺好,再和刺客讨价还价,试图让自己死的不要那么惨。
但,南澈还在这里。
怀安心惊胆战,他就这么一个攻略对象,这些刺客可千万不能给弄没了。
攻略对象一死,直接宣告任务失败,没有一点读档重来的机会。
又一支箭羽袭来,这些刺客观察敏锐 ,他们发现了怀安待这太监的不寻常,那只箭羽是冲着南澈去的。
怀安仓促推开南澈,宋贺的剑及时赶到,箭羽没有射中怀安的眉心,但擦过了怀安的脸颊,一抹泣血的殷红从怀安白皙的面容渗出。
刺客步步紧逼,怀安对南澈低语,“这梅林无路,易进难出,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盯着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一会儿,你趁乱离开这里,寝殿里我给你留了一床的黄金。”
“若是我有命回去,今日的事情且当没发生过,若是我回不去了,你带着奴契和黄金离开京都,我死了,这世道怕是要乱上一些时日。”
“我不忍看你流离,我想护你。”
【爱意值:3%】
怀安:......
这怎么不算一种进步呢?
“奴才不走 ,”这场围剿愈发凶猛,他们每个人都挂了彩,怀安听见南澈道:“奴才是皇上的狗,和皇上共生死,没有皇上您遭难,我逃难的道理。”
惨烈的打斗中,南澈眸光危险的扫过围剿的刺客。
这不是他的人。
废物点心在此时死掉,对他没有什么利处。
即便真的要去见阎王,也得是在他问出暗林卫的下落之后。
“不好!”宋贺惊呼,“前面没路了!”
这血色梅林之后,是一处断崖。
阴寒的冷风从崖底逃窜扑在人的脸颊上,比冰刃划伤还要难以忍受。
怀安已经退无可退,宋贺咬牙,再次与刺客厮杀在一起,怀安抓起雪往刺客脸上扔,手无缚鸡之力的南澈也加入了混战。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山崖延伸出的部分堆砌着连日来厚重的积雪,他塌了,站在上面的人是南澈。
怀安眉心狠跳,他没有一秒钟的犹豫,扑过去,试图抓住南澈,他的手指捞了空,躯体往下坠。
变故发生的太快,谁都没想到一国的皇上,会为一个太监跳崖。
宋贺反应过来,一整个大写的完蛋,“快!将寺庙中所有的人都找过来,下山谷去救驾!”
怀安感觉到剧烈的疼意,他的世界空白几秒,痛苦也跟着一起消散,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宿主确认□□死亡,正根据灵魂数据生成□□,数据载入中,载入完成。】
怀安勉强睁开眼睛,他心口的位置更疼了,连带着他的五脏六肺都被这疼意侵染。
怀安眉头紧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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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睁的眼看见了南澈的太监服,怀安顾不上伤口的疼,连滚带爬,爬到南澈身边,他伸出手去探南澈的鼻息。
还好,人没被摔死。
他的南白佛子像保住了。
“南澈,醒醒。”
这里是一个山谷,这几日暴雪接连着下,摔下来,山谷也能有个缓冲,若是夏日平地,他俩怕是都要血溅当场。
但坏也坏在这里到处都是雪,他们无法生火取暖,若是没有人能将他们及时救出去,他俩怕是会被活生生冻死在这里。
南澈不过片刻便醒了,他躺在地上,和同样躺在地上的怀安对视。
怀安第一次在这双怯懦卑微的眼睛里看到一种近似于浓厚的暗的情绪。
“为什么跳下来?皇上是九五之尊,我是你的一条贱狗,狗死了便死了,还能有新的玩物替代,跟着我跳下来,你的万里江山不要了吗?”
怀安讪讪想起,他方才为了不入庙对住持的胡编乱扯、
他摸自己的耳垂,病弱羞涩,“我说我心悦你,并非胡说,幼时我将你当哥哥,情开初窦的梦里全是你。”
怀安的神情落寞下去,“我知道你不信我,这些年因我的无知,我待你...畜生不如。和住持说的志在万里江山是因为...我迷恋有你的红尘。”
怀安苦笑,“如果你都不在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皇上是说,皇上心悦我这奴才,到了我死,你便死的地步吗?”
南澈的眼眸漆黑,在冰雪里,无法透进一丝光亮,怀安一瞬间感觉到有怪物咬住了他的咽喉,让他窒息。
他唇角翘起,脸上的血迹尚未凝固,顺着他的脸颊淌落,“如果你给于我你全部的爱,我愿意被你杀死。”
南澈的瞳孔在一瞬失焦。
刺客出现在这里时,南澈第一反应是章迟的手笔,但他很快推翻这种猜测,章迟不会突然动手。
无论是谁的手笔,皇帝都可以死在这里,他在殿里对佛像不敬,即便惨死,也可以归结于天谴。
他隐藏自己的实力,做出忠诚贱仆的模样半步不离的跟着怀安。
他在等怀安死,等怀安托付出暗林卫的秘密。
不曾想他自己掉下来了,他有武功,他不至于被摔死,但刺骨的风和死亡的逼迫还是会让人生出恐惧与不甘。
他在不甘的执念中看见了怀安的脸。
这张脸的皮肤没有血色,却留有惨烈的红,这抹艳丽的红,是怀安为他挡得伤。
他可以扭曲的认为,是他在怀安身上留下的烙印。
怀安的白衣在空中飘起,黑色的发丝拂面。
清润的眸在下坠中看着他,不含任何的不甘与愤懑,像来救他陪他赴死的神。
南澈不信鬼神,他在吃人的深宫里背负枷锁艰难长大,他自己便是自己的恶鬼与救世主。
但那一刻,他想不到更为贴切的形容词去描绘。
南澈阖眸,再睁眼,“皇上,您在说荒唐话,莫要拿奴才寻开心,奴才惶恐。”
他不信不信不信不信不信!
不能信,不能看。
7. 病弱皇上假太监
“我心不假,”怀安的肺腑泛起丝丝缕缕的疼意,他轻轻抽气,喉间泛着血腥。
“你不必有负担,我心悦你,待你如何,都是我的事情,即便今日我跳下来,死在这里,那也是我的选择。”
怀安眉头轻拢,唇边荡开和煦笑意,“我生命无多,不想和你平白蹉跎大好时光。”
山谷风雪吹拂,怀安眉眼比霜雪柔和。
南澈错开眼,谷中寂静。
晶莹雪花铺落,不见日光的苍穹逐渐渡上暗色,怀安抱紧胳膊,随着暮色褪去,山谷里的温度愈发低凉。
他侧目一看,南澈的唇瓣发紫,眼睫上凝了霜。
怀安挪动僵硬身体,解开披着的狐裘,将另一半罩在南澈身上。
他们的身体挤在一起,怀安感到南澈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他轻声软语:“忍一忍嘛,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冻死在这里。”
狐裘抚过南澈的面容,怀安身上有股清冷的幽香,随着靠过来的动作侵占南澈的嗅觉。
南澈垂眸,狐裘宛若帐篷般形成密闭空间,为了取暖,麻烦精整个人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抱住他的后背,他们的心脏被迫贴在一处,气味与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
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脸,南澈盯着怀安纤细的脖颈和单薄的脊背。
白皙往下被昂贵的布料遮掩。
怀安小声讲话,“南澈,你冷吗?需不需要将我的衣服脱给你穿,我不冷...”
“皇上,”南澈的口吻多了忍耐的意味,他深呼吸,额头青筋乱跳,“安静些。”
距离太近了。
怀安说话间气息往南澈的耳朵里钻,柔软的唇瓣若有若无的蹭过。
一股燥热从南澈的身体里烧起。
他感受到鼻尖的温热。
“滴答...”
黏稠的色调溅在怀安白皙的后颈,是蛇信子般的猩红。
怀安大脑空白一瞬,他抿唇,“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感动,别哭了。”
南澈盯着那抹殷红,他抬手面无表情擦去鼻血,指腹蹭过怀安后颈的皮肉,阴鸷的色调涂抹开。
南澈掀开狐裘,他滚到冰雪里,怀安不知所以然,他被狐裘围住,视线被遮挡,“南澈?”
“别动,有狼。”
南澈呼吸粗重,他鲜少遇见这样的情况 ,欲望失控,理智被吞噬,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怀安听到有狼,他从狐裘里挣出来,山谷里除却一身太监服躺在地上的南澈,未见狼的踪影。
“你骗我,”怀安捡起狐裘,南澈坐起,他反应强烈,“别靠近我。”
怀安眨眨眼,南澈的状态似乎不太对。
少年人冷白的脸多了不正常的红,呼吸...似乎要比平日里更重一些。
怀安的额头贴过去,他与南澈额头相碰,“你发烧了?”
南澈听不懂发烧是什么意思,但他此刻着实热得厉害。
他避开怀安的触碰,眉眼压着狠戾与烦躁。
他不能再和这麻烦精待下去,他会变得越来越奇怪。
怀安有些好笑,这小太监生起病来,脾气倒是有些大,他用狐裘重新将自己和南澈裹上,为了防止风雪进来,怀安不顾南澈的抗拒,强行裹得更加严实。
人在风寒中寻到一丝暖意便容易犯困。
怀安再有意识,天际已经黑透,他身上盖着狐裘,而南澈与他隔着一米的位置,靠坐在冰冷的山壁。
极寒的空气吸入肺里,冰渣子一样刺入柔软的肉,怀安叹气,这具身体实在是太拉胯。
他唤了南澈几声,没有得到回应。
怀安原本懒散的神色在一瞬变得凝重,他的南白尊者佛子像!
他伸出手 ,南澈还有呼吸,只是唇色乌紫,长睫缀雪,这样下去,南澈迟早死在这里。
【系统,我不会死对吗?】
【只要灵魂不损,无论肉身如何死亡,您都可以被重塑,但在一个小世界里被重塑的次数越多,您的肉身身体状况会越差。】
【在这个世界里,您已经死过一次了。】
怀安得到答复,他起身,在大雪覆盖下寻到碎石片,冻僵的手指握着碎片,歪歪扭扭的在手腕上割下极深的一道伤口。
起初是暗红,而后在反复的划伤切割下变成鲜红。
怀安将手腕抵在南澈的唇间。
代表着汩汩生机的温热鲜血融开南澈的唇。
生与死的位置被转换。
怀安的脸全然失了血色,这和自我谋杀没有任何区别,温度太低,伤口极易凝结,他不得不反复用不够锋利的碎石片将凝结的伤口更加残忍的划开。
太痛了。
称之为另一种酷刑也毫不为过。
南澈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嘴巴里似乎也被腥甜给覆盖,他眼眸半睁,纤细的手腕贴着他的唇,小皇帝颦眉忍耐,脸色比白纸还要苍白。
他的右手拿着碎石片,碎片上的血意深重,正费力的往已经开裂的手腕上割。
血液流失过多,怀安的眼前发黑,他看着的南澈都是虚影。
艰难的将手抬起,血喂在南澈的唇边。
怀安的身体重量压在南澈身上,他气若游丝,“南澈,我可以死在这里,但你不能,求求你别死,你要活着,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南澈只是冻昏了过去。
他没有愚蠢到会将自己交代在这里。
倒是这麻烦精...
他冷冰冰俯视趴在他身上几欲昏厥的怀安,怀安的眸光是散的,割腕应当是很疼,他乌墨玻璃一样的眼珠有盈盈润湿的水光,艰难的抬起手臂,柔软的皮肉献祭般,懵懂的贴在恶鬼的唇侧。
全然不知,恶鬼虎视眈眈,半点血腥,便能引得这恶鬼将他吃干抹净。
蠢得厉害。
南澈捏住怀安的下颚,指腹在白皙的柔软上留下红色的印子,南澈嗤笑,“你救不了我,你的血有毒。”
怀安,早被南澈拖入地狱了。
他没在阻止怀安给自己喂血的行为,毒素顺着鲜红灌入南澈的五脏六肺。
一定是章程用的毒太烈,导致他中毒太深,让他很想要咬住怀安的皮肉,尝一尝,这傻子究竟是什么味道。
“唔!”
怀安费力睁眼睛,他的手腕很疼,他看不清楚,身体很沉重,南澈在他面前虚晃成了无数个。
南澈的牙齿深陷,怀安的脸皱成一团,碎石片似乎变得锋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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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许。
南澈森白的牙齿沾染上红,他眼皮撩起,麻烦精的眼里积蓄起潋滟水光,他忍着疼,目光涣散,手腕遵从本能抬起,停留在南澈唇瓣原本在的位置,“南澈,我会救你,会救你的...”
怀安再无法支撑自我的意识,他身体软绵绵的倒在南澈身上,被反复割开的手腕触目惊心垂落,伤疤交叠着伤疤,看着便让人感觉刺痛。
南澈握住怀安受伤的左手,鲜血还在滴落,红色的、热烈的、落在南澈的衣服上,雪地里。
南澈注视着殷红。
他曾经也看过那般惨烈的红色。
雪白的刀光森寒,他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腥臭的尸体将他掩埋,血水没入他的口鼻,将他的五脏六肺都侵染。
南澈缓慢低头,黑色的发丝拂过被鲜血衬得白腻的手臂,他发痒的牙齿再次咬上去,
麻烦精的肉很嫩,怕疼得厉害,昏睡过去也会抖,南澈的咬转变为了舔,舌尖扫过伤口。
南澈猛然坐直身体,他目光阴沉得厉害。
他是疯了吗?
做出这般不可理喻的动作。
啊,
大抵是中了章程配置的毒。
-
大真寺已经乱成了一团,皇帝在这里遭遇刺杀,如今生死不明,即便大真寺是佛门重地,也脱不了干系。
宋贺调动了寺庙中所有的人手,搜寻崖底。
章程也跟了过来。
他收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目光在谷底搜索。
他有意和宋贺分开行动。
今日这场刺杀不知是出自何人的手笔,但无论是谁,殿下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殿下冒险跳下悬崖,应当是为了逼出小皇帝暗林卫的下落,按照殿下的性子,那美人皇帝此刻的尸体怕是都已经凉透。
他得早些找到殿下,帮助殿下埋尸...体
等等。
章程站在原地僵硬三秒钟,他揉揉自己的眼睛,他家殿下,在舔小皇帝的手腕?
“殿下,你你你...”章程你不出来所以然,他一拍手,问,“臣知道了,殿下您恨美人皇帝入骨,想要吃他肉,喝他血是吗?”
章程挥手,“哎呀,不行的,不行的,美人全身都是毒,真吃了,殿下您也是要遭殃的,不然煮熟吃...”
"闭嘴。"
章程讪讪闭上嘴巴,这小皇帝明显还有呼吸,他没敢继续问小皇帝为什么还没死。
大概是因为小皇帝看着柔弱实际上很坚韧,能扛过自家殿下的严刑逼供,
章程找到人,给宋贺发了信号,大部队连忙赶过来。
奇异的是,怀安出事不过一日,消息竟已经在京都大范围的传开,晏旧辞已经匆匆往大真寺赶了。
事实证明,出门带着御医是十分有必要的。
禅房内,住持和南澈等人候着,章程正在给怀安看脉象。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怀安的身体状况,这副身体已经被毒素掏空了,小心仔细呵护着,都可能会殒命,更何况流了这样多的血,还在冰天雪地里冻上这样一遭。
章程和南澈的视线对视上,他轻轻摇了摇头。
怀安活不过今天夜晚。
8. 病弱皇上假太监8
皇上病危,不仅是晏旧辞,朝中大臣都在往大真寺来,快马加鞭不知死去多少好马。
最先到的是晏旧辞。
他的头发和衣袍都乱了,凄凄然站在禅房外,目光悲痛望进来,声音是与之相违的沉稳,“准备丧葬。”
南澈站在人群里,闻言,他眸光晦暗扫过床上的人,要死了吗?
怀安一副病气,他的眼睛闭着,厚重的布料覆盖着他,让他看起来愈发的脆弱。
手腕处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过。
南澈的目光穿透雪白的纱布,定在鲜红模糊的伤口,那里还留有他的牙印。
大臣陆续到了,狭小的禅房变得无处落脚,忙乱中,南澈悄悄离开,章程已经在等他。
“殿下,我已去传了消息,若是皇帝今晚撑不住,我们的人会立刻攻城。”
章程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告知南澈,“宋远将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这在意料之中,让属下感到奇怪的是,丞相今夜在府中秘密接入了一名男童。”
“继续盯着,有异变随时向我告知。”
“殿下,您问出暗林卫的下落了吗?”
“不曾。”
章程一噎,这似乎不是他家殿下的风格。
禅房燃着烛火,那点脆弱烛火在风中晃荡,南澈在漆黑的夜色中道,“所以,你要竭力保住他的命,没有暗林卫,宋远的实力还不是我们现在可以抗衡的。”
“他今晚不能死。”
禅房内脚步凌乱,却安静得可怕。
数双眼睛隐晦得扫过卧在病榻里的人,天子无子嗣,一旦怀安在今夜死去,平景国怕是又要乱上一阵。
朝中大臣多数年岁已高,山上不比京都温煦,这些大臣的身子骨经不住这样熬。
晏旧辞温声宽慰这些朝臣休憩,禅房里只留下了南澈和章程盯着。
到寅时,章程就着地板闭上了眼睛。
昏黄的烛火里,南澈黑色的眼目睁着,小皇帝白腻清秀的脸有几缕青丝粘黏,呼吸并不平稳,单薄的身躯掩在被褥下,无端让南澈生出,怀安比雪还要脆弱之感。
南澈只稍一错眼,便能瞧见雪地外摆着的金棺。
天子龙体不安,不是朝夕的事情,皇陵与下葬事宜,礼部早有商讨。
这个人早该死。
苟延残喘活下来,也绝无法撑过今年的冬雪,这是他亲手给这个废物选好的结局。
但此刻,至少,在今夜,这个人不能死。
南澈狰狞的阴影落在怀安的面容上,他的手触及怀安鼻息,微弱的呼吸拂过南澈的指腹。
-
怀安不舒服,系统的机械音咆哮着砸入他的脑海深处。
【宿主!你又把自己玩死了!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虽然我可以无限为你复活,但在同一个世界里,你每复活一次,身体就会变得更差!按照你这具身体素质,再来个几次,你就和植物人没有区别了!】
在任务世界里的金手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系统一早告知过怀安。
漂浮在虚空中的怀安堵住耳朵,他恹恹的好脾气的笑,“我知道啦,我保证,不会随便再有下一次。”
【是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系统咆哮,它真的很担心,宿主这样会把任务玩脱。
不过...怀安和系统都同时注视到爱意值的面板,标注着鲜红的44%,诡异的是恨意值带着上涨了一些,目前维持在33%。
怀安笑,俗套的救人戏码还是很好用,血没有白喂。
-
临近晨曦,晏旧辞披着厚素白鹤氅,裹着满身风雪进了禅房,他应是忙了一整夜,眼下挂着青,但不损他温润气质,他看过守了一夜的南澈,体贴道:“你在这儿守了一夜,去睡个囫囵觉吧。”
京都都言,晏丞相生着玉面皮囊,菩萨心肠。
南澈敬有才之人,即便来日他踏破平景国,晏旧辞也会是他的座上宾。
南澈佝偻着腰离开禅房,走出十余步,听见几声咳嗽,紧接着便是晏旧辞温润的声音。
“皇上,您醒了。”
“咳咳...老师,您在这里守了我一夜吗?”
“别说话,先喝些水,臣喂您。”
...
南澈折回门前,怀安与晏旧辞的言语一字不落的灌入南澈的耳朵。
他听力极佳,于是怀安的语调里全然的信任和不自觉的撒娇,南澈都感受得真切。
怀安醒了,第一个被带到御前的便是章程。
禅房里围了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章程观怀安脉象,他的眉不自觉的皱在一起,半晌过后道,“皇上来大真寺一遭,得佛子庇佑,龙体有所好转,忌好伤寒,皇上有望福泽百年。”
御前的话自然捡好听的说,但皇上的病情显然没有落雪之前严重。
怀安倚在床头,他的身体比之上次更为难受,身体一寸一寸好似被碾碎后重组,系统说的反噬,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他按揉自己的太阳穴,“朕无大事,抄完佛经,便启程回宫,辛苦各位朝臣奔波,都散了吧。”
怀安抬眸,他看见了那副还没有来得及撤下去的金棺。
众人顺着怀安的视线看过去,当即心中一惊,人没死,棺材倒是抬上来了,不摆明着咒人吗?
晏旧辞一跪,“皇上,”
“无妨,”怀安穿着白袜的脚踩下床,乌黑水亮的眸浮出几丝趣味,“正巧,朕试试这棺材如何。”
在朝臣惊骇的目光中,怀安摇摇晃晃走到金棺前,他苍白细瘦的指带动宽大的衣袖费了些力气试图推开棺材盖。
怀安转眸不好意思得捏住自己的耳垂,“朕没什么力气,南澈,你帮朕一下。”
南澈应声,他推开棺材盖,怀安新奇的躺进去,“还要麻烦你,帮我将这棺材盖合上。”
怀安穿着素色的白,他的面容平和宁静,乌眸的眼眸和南澈对视,金色的棺木逐渐吞噬怀安的脸,在棺材盖完全扣上的刹那,南澈十指紧缩,他骤然卸了力道。
南澈的脸色算不上好看,他头颅低垂,声音捏的懦弱尖细,“皇上,棺材湿阴,您圣体初愈,不宜这般。”
怀安从棺材里坐起,温玉一样的面容浮现一脸丧气,“不好,不好,这棺材做得不好,硌得人腰疼。”
他的袜子经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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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湿了,白色的布料透出肉色,贴着脚掌,怀安不觉冷般,踩在雪地里,他客观评价,“朕不喜欢这棺材,太硬,换一副。”
这是礼部的事情,礼部尚书名唤李常,他擦额头上的冷汗,双膝跪在地上,“臣定当竭尽全力。”
怀安满意了。
晚些,朝臣和那副金棺都离了大真寺,晏旧辞留了下来,他忧心忡忡询问怀安关于刺杀的细节。
茶水煮沸,清香和热议氤氲开,怀安跪坐桌前,指尖触及瓷白的杯,“老师问朕可有思绪,朕是草包废物,见不惯朕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多了,想要朕命的人自然也多了。”
晏旧辞坐于怀安对侧,他在听到怀安说草包废物四字时,眉折了起来,“皇上切不可妄自菲薄,您是群臣所向,这样的话,不可再说。”
“但这件事,朕会追查到底,刺客留有活口,已经交由宋贺带给刑部的人前去审了。”
怀安一改懒散模样,“他伤了朕无妨,千不该万不该伤了朕在意的....”
怀安微微停顿,目光在伺候在身侧的南澈身上一扫而过。
晏旧辞未能听清怀安含糊的字句里说了什么,他欲问。
怀安困恹恹的打了哈欠,“老师,朕乏了,京都事宜还需要老师为朕多照看,您早些回京吧。”
晏旧辞未再多言,他站起,身姿若挺拔的竹覆着白雪。
目光温和垂落,“无论旁人如何言语,在臣心中,皇上值得。”
怀安看着晏旧辞走出未消融的山雪,他尚未从晏旧辞的言语中回神。
南澈的手指轻叩桌面,他站在怀安身后,仗着身高优势,面上的嫌恶不加遮掩,“皇上,茶要凉了,趁热喝。”
怀安眼睛有了聚焦,他没有听出南澈的冷意,双手下意识去捧茶。
茶泛着滚烫的热意。
怀安不耐疼,“啊”一声,指尖缩回来,茶水打翻在桌子上,滚烫的茶水半边淋在怀安反复割开手腕的左手上。
苍白的皮肤在瞬间生起可怖的灼红。
“扑通——”
“奴才该死!”南澈骤然跪下去,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第一下他的额头就见了血,身体瑟缩着像是犯了诛九族的罪,“请皇上责罚!”
怀安手疼得钻心,然而真正吓到他的还是南澈这不要命的磕法,这得把命都给磕没。
“不怪你,不怪你…”
眼见南澈的头又要重重砸在地上,怀安连忙用手去护。
“嘶——”
南澈的头砸在了地上,只不过中间有怀安的手垫着。
怀安的表情扭曲一瞬。
他着急忙慌中送出去的手,是他那饱受折磨的左手。
他托着南澈的脸,南澈的血流进他的手心,沿着怀安的指缝,滴答粘稠溅下。
好似所有的不详厄运纠缠在一起。
南澈的视线被鲜血模糊,晕眩感强烈,神志愈发清醒。
这双干净素白的手给平景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沏过幽香的茶。
而此刻,尽数被他的血染污了。
即便洗掉了血污又怎样,血腥气,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掉的。
9. 病弱皇上假太监9
怀安维持着手心托住南澈的姿势,他不敢松开手。
实在是忧心这情绪激动,胆小如鼠的太监一言不合又开磕,再多磕几下,他的南白尊者佛像就给磕没了。
手心黏稠湿热的触感让怀安感到不适,他担心这太监将自己磕成了脑震荡。
他们安静几秒钟,怀安道:“抬起头来。”
南澈的肩不明显的颤了几下,他从怀安的掌心脱离,抬起一张血痕斑驳的脸,眼睫垂着,视线回避,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讲道理,这杯盏是你逼迫我去拿的吗?”
南澈摇头。
“这杯盏是我自己拿的对吗?”
南澈点头 。
“所以,错在谁?”
“错在奴才。”
封建社会害死人,怀安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他不想努力教学了,烦了,毁灭吧。
“朕是天子,朕说错的是朕,那便错的是朕,你若是和朕抢着认错,就是对朕的大不敬,朕随时都能罚你...”
怀安眼睛一眯,坏点子浮现,“你知道朕对你心怀不轨,下次再让朕发现你忤逆朕,朕就罚你亲朕!你应该也不想被朕霸王硬上弓吧?”
怀安,一个没牵过人类的手,对自己性取向没有半分摸索的人。
面对攻略对象一个太监,理所当然把自己当成了上位的人。
但也仅限于口嗨,他绝不会和攻略对象发生什么,他是要出家做和尚的人,他的身,他的心,都是要归属于南白尊者的。
更何况,这具躯体不举。
柏拉图好啊,柏拉图不会被和谐。
南澈低垂着头,从怀安的角度看,这是一个因为畏惧而绝对温顺的姿态。
但若有人在地上生出一双眼,便会发觉,这太监的面容是何等的具有侵略性。
非要用鼠类来形容,也该是能咬断人类白皙脖颈的恶鼠。
这只恶鼠抬起头,眼尾的红色“奴”字衬得他极为可怜,他顶着满脸的血,瑟缩道,“奴才听话,皇上给奴才的一切,都是赏赐。”
章程被侍卫叫往禅房时,他正在山后赏红梅,匆忙几步回到住处拿了药箱,章程在心里嘀咕,这皇上自从病过一遭后,身体愈发的差。
这么三天两头见他,岂不是很快就得去见阎王了?
章程面上挂着得体的假笑,由侍卫引进禅房后,在看见禅房里的情形,章程险些立刻发信号弹,通知军营里的兄弟造反。
这病美人实在歹毒!
蛇蝎心肠!!!
居然能把他家殿下打成这样!
章程收好面上的表情,“皇上。”
怀安免了章程的礼,“章太医,烦请您看一下南澈的伤。”
距离近了,章程才看见怀安的掌心也是血,半只手都好像是被烫伤了,如今已经如同红色有毒的馒头般高高肿起,衬着怀安伶仃手腕处残忍的割伤。
章程与南澈目光相接的刹那,便明白了南澈的意思,他取出药粉,“皇上烫伤严重,若是不及时处理,恐有伤龙体,这太监的额伤不打紧,晚些处理也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
章程的后槽牙都要被咬碎。
南澈额头上的伤一看就知道磕得不轻,若不及时处理,脑内淤血残留,他家殿下就要成为一个大傻子,还谈什么光复前朝!
但!
他家殿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他先救治这没什么用的美人花瓶。
不过,章程对他家殿下说的话,素来都是说一不二。
心里按捺着担忧,细心给怀安处理好伤口后,继而帮南澈进行包扎。
白色的纱布每多缠一圈,怀安心中的愧疚就加重一分。
他忘了,若不是南澈让他喝茶,他的手根本不会被烫伤,天子龙体有恙,放在这个朝代,贱奴便是死上百次,也不足够偿命。
南澈的眼睫垂落阴影,自从小废物得知自己将要死掉后,整个人都发生了改变。
这便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可惜的是,他现在不想这麻烦精就这样死掉了,他还没有玩够,一切才刚变得有意思起来。
怀安又在大真寺待了几日,所幸他伤的不是右手,佛经勉强还能抄写完,只是平日里衣食住行不甚方便,尤其是穿古代这极为难穿的衣服。
南澈日日夜夜伺候在怀安身边,穿衣喂饭这种事情都被南澈包揽。
怀安起初有些不好意思,但这种不好意思很快被咸鱼属性吞噬,咸鱼能躺着绝对不翻身,所以当他□□坐在浴桶里,南澈帮他洗澡时,怀安也未曾觉察出半分不妥。
谁让他们一个不举,一个被迫阉割。
清水得不能再清水。
山上的热水澡来之不易,怀安窝在热水里,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他趴在浴桶边缘,打湿的青丝在他光洁的脊背蜿蜒,两片蝴蝶骨落在恰到好处的位置。
南澈生着茧的手帮怀安擦拭,麻烦精是娇贵着养大的,皮肉稍稍用些力气,便能蹭上红梅一般零星点点的红。
这是南澈第一次给这麻烦精洗澡。
自从少年时代,南澈从章程那里弄来药物让这恶毒的废物不举之后,这废物再也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宽衣解带。
麻烦精。
南澈这样面无表情的想,洗澡还要泡花瓣,娇气死得了。
擦洗的过程中,南澈无意拨开花瓣,水下的一切都清晰可见,南澈呆愣三秒钟,面无表情抬起头,他的手一抹鼻间的温热,熟悉的红色涂抹在他的指尖。
不过他这次没有那样的好运气,引诱他流鼻血的罪恶果实扭过了头,看见了他指尖上的罪证。
怀安“哗啦”从浴桶里站起来,他握住南澈的手,“你怎么了?是伤还没好,鼻子磕坏了吗?”
湿淋淋的水往下滴,黑色的头发像无数蛊惑人的小蛇一样缠绕怀安,白的、粉的、黛青色。
怀安的一切,南澈都一览无余,他感觉到血流的更凶了。
南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半边手扶着头,瓮声瓮气,“可能是伤到了鼻子,这段时间鼻子总是在流血。”
“我自己洗吧,你去找章太医开一副药。”
怀安话语中掩不住的担忧,他并非清纯,主要,一个男人会对另一个男人流鼻血这件事情,不在怀安的认知范围内。
“奴才无事。”
"啪嗒——"
一滴鼻血滴在怀安的柔白的肩头,血色在白皙里晕染开,南澈的瞳孔骤缩,一股完全不讲道理的燥热往某处冲去。
南澈将怀安摁着坐进浴桶里,语速前所未有的快,“奴才认为皇上您说得对,奴才这就去找章太医看看。”
南澈离开前抹去了怀安肩头那抹殷红的血,他逃出禅房。
【爱意值:46%。】
怀安眨眼睛,他撑着下巴若有所思,“攻略对象是被我的关心感动了吗?”
系统注视着怀安丝绸一般光滑的皮肤,水珠凝结,而后滑落,没入不可言说的地方。
它保持沉默。
原以为宿主手段高明,没想到这根本是个情感白痴。
-
章程夜晚散步看见流鼻血的南澈吓一跳,“蛇蝎病美人一巴掌把殿下您扇出血了?”
南澈斜了章程一眼。
章程自觉收音,猛然间,章程感知到什么,他绕着南澈走了几圈,眼睛不可置信瞪大,“殿殿殿殿下...那美人给你下药了?”
否则根本不能解释,他家比冰山还要冰山,比神佛都要无欲无求的殿下,为什么会情动。
南澈躺在雪地里,“是你的毒出了问题,我喝了他的血。”
章程小声道,“我给他用的毒都是要命的毒。”
您这情况怎么看都是情动了。
后半句章程为自己的小命着想没有说出口。
-
几日后,怀安一行人返回京都,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宋贺,他的哥哥宋远知在边关打了胜仗,不日后,便会返京,据说,一同来的还有战败国碎图国的使者。
平景国是这片土地里最大的国家,周边分散着诸多小国。
其中,碎图国便是周边小国里最大的国家,地势易守难攻,年年在边塞骚扰不断,又无法彻底拿下,好似蚊蝇般惹人烦。
这样的和谈,平景与碎图,历朝历代算起来,怕是不下百余回。
即便如此,朝廷仍是极为重视,毕竟和谈事关边关安稳。
这段时日,怀安拖着病恹恹的身体,早朝从未断过,醉春殿里破天荒的都能见到奏折,丝竹歌舞声倒是许久未曾响起了。
宋远知回京这日,京都的夏雪彻底消融,街道被清扫出来,百姓早早的拥挤在两侧,期盼着看一眼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怀安立在了城墙上,这场怪异的雪去了,夏的燥热立刻翻腾起来,周遭的人都穿得单薄,唯独怀安还披着披风,他的身子骨弱,经不起城墙上的风。
南澈始终立在怀安身后半米的位置,怀安只需要伸出手,便能够碰到他。
一同来的还有晏旧辞和宋远。
在大真寺的刺客虽然由宋远交给了刑部,但这些人都是死士,关到刑部没几日,这些人便纷纷自杀了,线索在这里断掉。
城楼上,晏旧辞正温声得同怀安说什么,怀安频频点头称是,眼中的崇拜之意溢于言表。
南澈思及章程给他的信纸,在这麻烦精病危那夜,晏旧辞接进丞相府里的男童仅仅只是京都大街上的一个乞丐吗?
丞相大人...果真博爱至此吗?
不时,城门打开,宋贺的眼睛一亮,少年振臂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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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远知哥!”
青年远远而来,骑着黑色烈马,马蹄扬起尘土一片,他在怀安面前跪下,“臣宋远知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怀安扶起宋远知,“宋将军一路来舟车劳顿,朕已在宫中设宴,犒赏将军和各位战士。”
宋贺一把抱住宋远知,“哥,我好想你,你不在京都这段时间,我可是有好好守着皇上,完成了你安排给我的任务。”
“可我怎么听说皇上前些日子坠崖。”
宋贺耍赖捂宋远知的嘴巴,“哥!”
“宋将军,”晏旧辞含笑,“一路辛苦。”
宋远知与晏旧辞的目光相接,停顿一秒后,复又如常般寒暄。
仿若那些龌龊与污秽都不曾存在过。
宋远知的目光最终定在怀安身上,“皇上,碎图使者已经被臣护送到驿站,只需等您传唤。”
宴礼由礼部一手操持,设在宫中的摘星芳。
这里原是先帝为宠妃所建。
夏可见星子满天,荷缀莲池,树影摇曳间,写尽诗情画意。
按照常理,怀安身侧该是皇后的位置,但怀安后宫无女眷,离怀安最近的人便成为了亦师亦臣的晏旧辞。
怀安给宋远知升了官,赐了封赏,连带着宋贺都有所提拔,落了个护驾有功的美名。
一场宴席圆满结束,次日,便该办招待碎图使者的外宴。
怀安沾了一些果酒,但没有喝醉,他没有妃嫔住处可去,唯一能回的只有醉春殿。
他是被南澈抱回醉春殿的。
自给南澈喂过血后,怀安发觉这人的爱意值,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幅度往上涨,但停留在55%后,如何都不再动了。
恨意值更是定格在了33%,再没有出现过波动。
怀安坐在床上,他的脚自然垂落,南澈正在给他洗澡,南澈眼尾的“奴”字在怀安面前晃啊晃啊,怀安伸出手指碰碰南澈的额头,他突然道:“对不起。”
南澈回想怀安在宴会上和晏旧辞暗传秋波的小动作,内心冷笑,这麻烦精确实挺对不起他的。
然而他一出声,便是一副可怜畏缩的模样,“皇上这般言语,奴才惶恐。”
“我没有找到是谁动的手,虽然是皇帝,但好像谁都保护不了。”
怀安喃喃,“我有些羡慕宋贺和宋远知,也羡慕晏旧辞。”
某一刻,怀安和原主共情了,他恍惚中有种感觉,那些属于原主的记忆,原本应是他的记忆,只是他的五感都被封印,只能如同行尸走肉般去做出本能的反应。
南澈擦干净怀安脚,他将怀安安置在床上,“皇上是天子,不必艳羡他们,他们会发光,是因为皇上善用人。”
怀安到底是沾不了酒,昏昏沉沉的睡去,夜半却醒了,他赤脚下了床,蹲在睡在地上的南澈面前,手指尚未触及南澈,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那力气,似乎能将他手腕捏碎。
南澈睁眼,看见怀安的脸,他做出适时的惊讶,“皇上?奴才以为...”
“以为我是刺客?”怀安隔着被子拍拍南澈的胸膛,“有这份觉悟很好。”
怀安好哥俩一样在南澈身边躺下,他幽幽道,“我想到一个问题,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一般使者来访,都绕不开和亲这个话题,但我朝并无公主,为什么我的右眼皮跳得这么厉害?”
次日,金碧辉煌的大殿中,碎图国使者站得笔直,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妙龄少女,怀安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的强烈,他有点像捂住耳朵。
果然,下一刻,碎图使者开口道,“这是我们国君唯一的女儿妙然公主,国君属意与平景结为姻亲,共建两国之好。”
殿中一片嘈杂,很快喧嚣都被压下去,成为暗波涌动。
要知道,朝中并无适龄皇子可与婚配,唯一够资格的只有那坐在王座上病恹恹的皇帝。
碎图国国君算得妙,怀安这副病恹恹的躯体,何时归西都不意外,这个时候嫁公主,若再得了子嗣,怀安一死,这平景国怕是要改姓。
碎图国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拿下平景国。
妙然公主模样生得好,声音也清脆,她落落大方,唇齿生笑,一对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龙椅上的怀安,“妙然倾慕皇上已久,即便是做妾,妙然也愿意。”
怀安心中警报疯狂拉响。
敢情没有公主,得他自己来联姻是吧?
问题的关键是,他一个要攻略男性的gay,真娶了公主,不就等于骗婚吗?放在21世纪,他是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的好吧!
使者前来议和,怀安断不能开口直接拒绝。
晏旧辞站出来,“使者有所不知,我朝天子尚未立皇后,平景国规矩,无正妻不可纳妾。”
“后位空缺,与国不宁,不若趁此,定下后位可好?”
10. 病弱皇上假太监10
讲话的是朝中另外一位大臣。
怀安登基不立后,一直是朝中大臣的一块心病。
眼下怀安的身体看着平稳下来,但单看那苍白面色,亦知龙体不安。
不少野心勃勃的朝臣抱着和碎图国国君一样的想法,一旦家中女眷怀上龙嗣,整个家族都将得道升天。
附和的朝臣越来越多,怀安倚在龙椅上,苍白的手握着朱砂御笔,“那便依诸位爱卿所言,选秀。”
水能承舟,亦能覆舟。
怀安明白这个道理,秀先选着,能不能选得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晏旧辞神色有一瞬的晦暗,下一刻展颜,又是清风霁月的模样,他安抚好使者,宴会如常。
歌姬扭着纤细腰肢,脚踝铃铛在旋转的舞步中清脆作响,柔白的脚掌踩在为显喜庆而铺得猩红地毯上。
一双生着粗茧的手出现在怀安面前,他仰面和南澈无害的眼睛对上,南澈道:“皇上,美酒不负佳人。”
南澈伺候人事无巨细,但鲜少多出什么动作,这般主动,倒是第一次。
怀安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选秀,隐隐有些心虚,他接过酒杯,在南澈的注视中一饮而尽。
这酒很辣,怀安不是一个常沾酒的人,他的脸皱成一团,还要夸赞,“好喝。”
南澈握着银器制成的酒樽,汩汩清液倾泻,“皇上喜欢,多喝。”
章程说过,怀安的身体状况不宜饮酒。
怀安的耳朵烧了起来,酒液的灼热感勾勾缠缠绕进他的四肢百骸,他的指腹发软,触及带着冷意的酒杯,唇抿了一口,水色晕染开。
南澈的视线在怀安的唇上停顿一两秒,而后不动声色将怀安的酒杯添满了。
晏旧辞与使者和朝臣说了些话,目光再落到宴席的主座上时,面色苍白的人脸颊起了红晕,那双近来乌黑清亮的眸子也泛起了潋滟水光。
“皇上喝酒了?”
“是奴才...”南澈低眉顺眼,做足了瑟缩怯懦的奴才姿态,然而他话没说完,怀安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老师,”怀安的眼眸不聚焦,他的声音被酒泡软,尾音上翘,好似一把钩子,惹得人喉咙发痒,他伸出手牵住晏旧辞的宽大衣袍,“是学生贪杯多饮了些。”
空气在瞬间变燥。
晏旧辞和南澈同时感到口渴,他们的目光锁死在那只握着白色袍子的苍白玉手上。
晏旧辞手指轻覆怀安的手背,他拂开一片云般拨开怀安的手,声音宛若山间水,“皇上醉了,南澈,你带皇上去休憩。”
南澈的头不曾抬起过,他头颅定住,黑沉沉的眼珠从左往右移。
沾、花、惹、草。
“奴才绝不懈怠。”
-
喧嚣的声音如流水般逐渐从怀安的耳边远去,一场雪吞没了所有的蝉,宫里静得可怕,几盏纸糊的灯在重重绿叶里垂下鬼影。
怀安的步子踉跄,他的手腕被人攥住了,南澈走得极快,怀安跟得勉强。
今晚南澈喂给他的酒实在辛辣,他的喉间不舒服,脑子在酒精的侵蚀下也变得晕涨。
“南...唔!”
怀安刚发出一个字音,嘴巴就被人捂住了,他的背撞在树干上,疼得他折了一下眉。
“安静些,”幽幽白色烛火下,南澈的脸上多出阴翳的色调,他的背挺直,眼眸自上而下扫视怀安。
怀安的大半张脸都被南澈的手掌捂住,他雾蒙蒙的一双醉眼睁大,微微错愕的看着南澈。
下一瞬,怀安伸出双手搂住怀安的脖颈,偏凉的掌心擦过南澈的体温,怀安哄小孩儿一般用指腹缓慢摩擦南澈后颈凸起的骨头。
含糊不清道,“别生气,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南澈的手掌没有拿开,怀安柔软的唇瓣挨蹭南澈的掌心,他能够尽数感知怀安的呼吸。
南澈眼眸微眯,现下宫中的防卫都集中在宴会上,本应寸步不离守着怀安的宋贺,因为宋远知回京都,兴奋中忘了自己的职责。
而即便如此,事无遗漏的晏旧辞也未对南澈单独护送怀安生出什么戒备之心。
在他们眼里,南澈不过是一条被踩到地底都不知要反击的贱狗。
生来便是奴才的命。
南澈的手掌捂着怀安的口鼻,他微微收紧手,所以,即便他在这里杀了怀安,偌大的皇宫中人哪怕是怀疑宫中进了刺客,都不会怀疑是他杀了怀安。
南澈这样想着,他的神色阴狠,如同看一件死物一般看着怀安。
“啊!...放开!”怀安因为疼意而泅湿眼睫,薄红晕染开,“南澈,你是小狗吗?”
怀安的眼尾可怜垂下,他的手被南澈以手心向上的姿势按在树上,南澈的手指强硬挤入指缝,紧接着南澈咬住了怀安的手腕。
森白的牙齿刺破苍白皮肤。
只一下,汩汩殷红的鲜血溢出,南澈微微抬头,他淡色的唇角有血迹沾染,蛊惑的红让人联想到只生长于地狱边缘的红色彼岸花。
南澈撩起眼皮,沉沉的看着刚说他是小狗的怀安。
而后。
“唔!嘶...好疼,别...”
南澈的唇齿再次覆盖,怀安的手指蜷缩又展开,他轻轻抽气,积雪的眉眼因为痛感而多出凌虐的意味。
南澈咬的是他的右手,锋利的触感,即使怀安醉酒对危险的感知并不敏锐,他本能想要逃跑,离开南澈这个危险源。
怀安只知道挣扎,但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南澈居然纹丝不动。
牙齿模仿着怀安指腹的频率,细细磨蹭怀安手腕处那一层层薄薄的皮。
像是落在虎口里,被野兽用牙齿玩了个遍,不知道哪一刻就会被这毫无人性的兽类咬断脖颈。
不知过了多久,南澈的牙齿从怀安的皮肤上移开,怀安紧绷的身体尚未来得及软下去,感官跌入另一道漩涡中,“嗯唔...别舔。”
那是他包缠着纱布的左手,手指、掌心、到白色覆盖的狰狞伤口,怀安涣散的眼眸湿润,透明液体沾湿怀安的面颊。
纱布自怀安的手腕滑落,脆弱的薄纱坠在地上,如若折断的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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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翅膀。
南澈单脚踏上去,湿热卷过粗糙。
怀安的指尖发麻,他的皮肤蒸熟红透,分明只是这般简单的动作,他却犹如过电一般。
“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我,”南澈捏住怀安的下颚,他与怀安虚散的眸对视,“包括你坐着的龙椅吗?”
-
醉春殿内,怀安坐在殿中,他今日着了一件红。
分明是艳俗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多出了一层不可亵玩的柔和冷感。
京都之中适龄女子的画像在怀安面前一字排开。
敬事房的徐公公眼睛笑成一条缝,兴致勃勃介绍道:“皇上,这是京城第一才女柳巧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四书五经烂熟于心。”
“这位是户部尚书之女,生得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
自新皇登基后,后宫不曾进过任何一位美娇娘,徐公公掌着敬事房和掌着冷宫没有任何区别。
如今既然皇帝松了口说要纳妾,他必然要让后宫比民间的市集还要热闹。
徐公公干劲满满,他讲到口干舌燥,观察着怀安的脸色小心翼翼问,“皇上以为如何?”
怀安右手支着额头,宽大的袖袍滑落下来,他苍白的手臂上多出一截显眼的白,是新裹上的纱布。
今早醒来,怀安便见着了,对上他疑惑的眼神,南澈贴心解释说,昨晚怀安喝醉后,在宫道里遇见一只小狗,非要学狗叫,小狗以为自己被挑衅,便冲上来咬了他的手腕。
徐公公絮絮叨叨,怀安竭力回想,自己昨天夜晚有学过狗叫吗?
他记不得了。
宿醉后,两边太阳穴急速跳动,怀安模模糊糊记起,他似乎确实叫了小狗。
但...醉酒后学狗叫还被狗咬...未免太傻了...
怀安幽幽叹气,这副傻透了的模样还被攻略对象给看到了,啊啊啊,他有必要宣一下章程,问一问古代有没有狂犬疫苗这种东西。
等着怀安回答的徐公公听见这么一声叹息,心凉半截,面上的笑意愈发深,“皇上喜欢什么类型的,奴才再去给您寻。”
闻言,怀安下意识看向从始至终立在一侧的南澈,他撑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朕喜欢柔弱一些,可怜的,让人有保护欲的。”
徐公公眼眸一转,懂了,皇上喜欢柔弱小白花。
徐公公比个手势,敬事房的下人们立刻领悟徐公公的意思,动作迅速麻利得将贵女画像换了一轮。
徐公公笑眯眯继续介绍,“赵温婉,人美堪比西子,腰如窄柳,足若金莲。皇上见上一见,定会有所欢喜。”
这徐公公摆明是接了朝臣的重任来的,大有怀安今日不挑出几幅画宣进宫中,他便要在这醉春殿为怀安挑上三天三夜。
“可。”
讲上一天才得了怀安勉强的一个“可”字,徐公公讨巧道:“那几位姑娘,皇上是否也要一并见上一见?人多凑在一起热闹。”
不知是不是徐公公的错觉,他每多说一个字,殿中便冷上一分。
11. 病弱皇上假太监11
幽幽冷香从白釉熏炉浮出,静默在醉春殿内。
徐公公的额头上多了冷汗,他不敢抬头,眼珠盯着自己的脚尖。
京都皆言怀安是暴君,他曾远远的看见过怀安在赏花池旁用鞭子生生得将人抽得血肉模糊。
皇帝有副好皮囊,美人面挂着盈盈笑意,他吩咐伺候在一旁的太监取了玉盏,将那被抽打之人的血接于玉器之中,犹如地狱罗刹,用那人的血去浇花。
躲在暗处的徐公公落荒而逃。
豆大的汗珠砸在徐公公的鞋子上,这段时日他为皇帝选佳人,几乎要被高位上的人这副温和模样给欺骗了,忘了他暴君的本质。
被扣上暴君的怀安还在纠结古代有没有狂犬疫苗这个问题,他没有听清楚徐公公说了些什么,心不在焉的回了一个嗯。
话音刚落下,徐公公“扑通”一声跪下去,领旨后,人连滚带爬的离开了醉春殿。
举着画像的宫人们也一并匆匆离开。
怀安被膝盖跪地的声音惊回了神,他注视徐公公写着一万分害怕的背影,摸摸自己的脸,茫然询问,“我很吓人吗?”
醉春殿里的太监只剩下南澈,徐公公在时,他便站在怀安的身侧,他躬身,脸埋进阴影里,“您是天子。”
坐高堂,掌生杀。
-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昨晚醉酒后被他压在树干上,毫无反抗之力,苍白细嫩的手腕被他咬开,铁锈般的血腥气从黛青色血管流出,沾染白雪一般的皮肤。
麻烦精很痛,眼里都是湿润的一片,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眼睫。
他很想很想捏碎怀安。
他在这深宫里讨生活,素来谨慎狠辣。
他不该留下不计后果的咬痕舔舐,更不该...在留下这般荒谬的把柄后,没有杀掉怀安。
他将怀安抱回来,找来章程处理完伤口后,仅仅留了寝殿里的一盏灯,灯火不足以驱散所有的安,南澈隐在昏暗与模糊里,他坐在怀安的床边,黑白的眼盯着怀安的睡颜,想了无数种杀死怀安的方法。
一直到晨光熹微。
南澈维持着僵坐的姿势,他的手指稍动,袖口里藏着章程给他的无色无味剧毒。
龙床上人的眼睫轻颤,与此同时,南澈拧开了药瓶。
必须在此刻杀了怀安,否则,怀安睁开眼,知晓他昨晚做的事情,他所有的伪装都会前功尽弃。
处理一个知道他秘密的废物皇帝对南澈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皇帝在此刻死掉,对于他来说会很麻烦。
是的,只是很麻烦。
他没有任何的恻隐之心。
单秒的时间轴被无限切割,怀安即将睁眼的刹那,南澈飞速运转的大脑归于平静,唯有一个念头存活:这个废物知道后,要拿我怎么办呢?
强烈的兴奋将南澈包裹,以至于他的眸底多了些许猩红。
怀安清润的眼毫无防备与南澈对视。
南澈感觉到自己身体某处断了一根弦,躯体缺失了一块,他很想要将怀安一口吞掉,塞进他的身体里,填补强烈的饥饿感。
他在等待怀安的质问。
等待羔羊对猎人亮出刀柄,再顺利成章的咬断羔羊的咽喉。
“唔,南澈,我的头好晕,嘶,手也有一些疼,”怀安低头,他的两只手都缠上了纱布。
南澈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是奴才失职,皇上您昨日醉了,奴才带您回来,您遇见了狗,”
怀安仰着脸,干净的眼眸看着他,不掺杂一丝杂质。
南澈话语稍顿,他唇边笑意扩大,“您遇见了狗,一定要蹲在那里学小狗汪汪叫,结果,被恶狗咬了手腕。”
“是奴才没有守好您,请您责罚。”
麻烦精在听到后做了什么?
麻烦精的耳朵红了,那红好似夏日里夺目的晚霞,从麻烦精的耳朵脖子烧到脸颊,麻烦精将自己捂在了被子里。
-
好可惜。
此刻南澈弯着腰回答怀安的话语,脑海里浮现早上的场景。
麻烦精全部忘了呢。
真是、太可惜了。
怀安听到南澈‘您是天子’的回答,他坐在龙椅上,红色的衣袍愈发衬得他肤色苍白如冷玉,他刚要开口说话,喉间先泛起痒意,怀安剧烈咳嗽几声,似有血腥要从中呛出,眼睫不自觉被透明的液体濡湿。
二次复活后,这具身体的状况变得更差了。
怀安气息单薄,濡湿的乌眸紧紧望着南澈,“那你呢,你怕我吗?”
怀安好似风中残叶,南澈兀自否定了这样的想法,怀安更像是即将要消融的雪,这捧雪正望着他,眸里尽数渴求。
“奴才是您的狗。”
主人与狗,本就是驯养与被驯养的关系。
怀安的神色黯淡下去,他笑得勉强,“罢了,你出去吧,我想自己静静。”
南澈前脚出殿门,怀安后脚就像一张咸鱼饼一般,瘫软在了地上,果然,还是地上舒服,硬邦邦的龙椅和柔软的地毯比不了一点。
【宿主,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推开攻略对象?】
“这叫欲情故纵!让他感觉到我心灰意冷,他会琢磨我到底还喜不喜欢他,感情这种事情嘛,不能琢磨,一琢磨就得陷进去。”
怀 .恋爱小白. 安信誓旦旦,有理有据的分析。
他盯着数板几乎没有波动的恨意值和已经近乎凝结的爱意值,提出疑问,“爱意值百分百后,再去刷恨意值,爱意值不会往下跌吗?”
【不会,任意数值到达百分百后,将不会再有所波动。】
怀安若有所思,
系统补充道,【也就是说,您刷满攻略对象的爱意值后,即便用刀将攻略对象做成人彘,也不会影响您最终任务的完成。】
怀安想了一下那副场景,实在是太残暴了,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但分手甩人,怀安还是能接受的。
-
徐公公的办事效率极高,三日后,便安排好了选秀事宜。
照理来说,宫中选秀属于皇家家室,朝臣不必参与,但因着皇帝生母早死,宫中无皇后,加之皇帝迟迟不立后,这次的选秀朝中重臣皆在场。
除却徐公公为怀安展示的画像外,这次选秀还多了些民间样貌不俗的女子。
少女们个个正值妙龄,如盛开的花朵站成一排,因着怀安的那个‘可’字,赵温婉被安排在了第一批秀女,站在正中间的位置。
真人站在面前,比画像要美上许多,五官组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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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仙也不过如此。
然而这姑娘美则美矣,眉眼间却透着一股愁绪,仿若一个美人被装进了毛玻璃做的精致展示柜。
呼吸之间都带着雨季独有的潮湿。
怀安扫过赵温婉的面容,他感到一丝违和,但那抹异样滑得太快,怀安无法将其捕捉。
他侧目想要观察南澈的表情,不料,恰巧与南澈的目光撞上,自那日醉春殿的一番谈话后,怀安与南澈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南澈如常般侍奉他,而他不再看南澈了,那些吐露的情难自禁的爱欲,似乎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怀安展颜笑,“南澈,你跟朕许久,你可知道朕中意什么样的人?”
晏旧辞站在进侧,闻言,他看过来,南澈如往常般卑恭,“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圣意,皇上喜欢的,必然是最好的。”
“好,回答得极好,”怀安定定看着南澈,他苍白的手一指,“朕中意于她,礼部择吉日大婚。”
大婚,便是要立后位。
朝臣看向怀安手指的方向,怀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指的谁,他和南澈隔着几步之遥的空气对视,南澈的眼眸无分毫起伏。
不能吧?
爱意值60%,怎么也应该吃个醋啊,攻略对象你到底行不行?!
怀安在脑内发出质疑,【系统,你这数据监测得准吗?真的没有虚假数据这种情况吗?】
系统没有回声,三秒钟后道,【数据没有问题。】
既然数据没有问题,那么攻略对象就是机器做的。
怀安在内心默默吐槽。
这个时候碎图使者站了出来,“皇上既已立后,是否可迎娶妙然公主?”
南澈的眼珠终于有所转动,他率先跪下去,捏着尖细的声音,“恭喜皇上双喜临门。”
一个太监便这样擅自的替皇帝决定了和亲这样的大事,即使是有100个脑袋也不够皇帝砍,朝臣们未跟着附和。
怀安取下自己手上的扳指,他丢给了南澈,“倒是会说话,朕赏你。”
这扳指刚从怀安手上取下,还有怀安的余温,南澈双手捧着,“谢皇上。”
哗哗啦啦,朝臣跪了一地,将南澈恭贺的话语又说了一遍。
怀安心如死灰,他答应选秀,是不得已为之,本想着选秀时一个不选,这下被南澈一激,竟然娶了两个。
他是要做和尚的人,到底要怎么娶妻!
一国之君无戏言,容不得怀安反悔,按照良辰吉日,婚期被定在四个月后,恰巧秋末初冬。
怀安短暂的活了一下,如若他在婚期来临之前完成任务,这个世界将和他不再有牵扯。
说干就干。
怀安支开南澈,吩咐宫人拿了酒,他抿了一些,更多的将酒液洒在自己的袖口和领口间,紧接着,怀安将自己的衣领扯得松散了一些。
他喝酒容易上脸,不需要女子的胭脂,他脸颊已多出了红。
“吱呀——”
醉春殿的门开了,怀安脚步踉跄,身体栽过去,一双手臂环住他的腰,怀安伸出手抱紧来人,“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我不想娶她们,我只想,只想要你,别丢下我...”
怀安揉揉眼睛,唔,为什么门口还有一个南澈,正目光阴森的盯着他?
12. 病弱皇上假太监12
青天白日里,南澈站在紫檀木门边,他跪下去,声音发颤,“奴才什么都没看见。”
怀安瞥见月白色,他讪讪松开手,“朕...”
他要怎么对晏旧辞解释,说这话实际上是对南澈说的?
情况似乎会变得更糟糕。
怀安的醉眼垂下,手捏着自己的耳垂,“老师,朕喝多了,方才胡言乱语,污了老师您的耳朵。”
“皇上少饮些酒,”晏旧辞温和,他动作自然,仔细替怀安系好胸襟前的扣子,“烈酒伤身,臣忧心龙体。”
他不问怀安为何说那些话,仿若那些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怀安稍稍安心一些,转眸看见跪在地上的南澈,太阳穴已经开始疼了。
待晏旧辞离开,他立刻磕头向攻略对象解释清楚。
晏旧辞并无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作为帝师,每日照例给怀安讲课对谈。
怀安对治理国家没有什么兴趣,庞大繁琐的事情让他感到头皮发麻,他不想去思考如何玩弄人心,收放权势,比起这些,他更关心究竟要如何才能提升南澈的爱意值,让他早些完成任务,拿到南白尊者像。
不过,南澈并没有给怀安这个机会。
晏旧辞授完课,怀安已经不见南澈的踪影。
近日,南澈时常在怀安的视野里消失。
若不是知道南澈是个太监,怀安都要疑心攻略对象是不是背着他去找哪个小姑娘了。
怀安猛然放弃咸鱼躺,一个鲤鱼打挺从地板上坐起,就算没有根,单凭攻略对象那张脸,也能蛊惑宫女和他对食!
怀安叹息,慢慢悠悠出了醉春殿。
他对宫中的路不熟,怀安喜静,左右也无太监跟着,沿着树荫走,几刻后,怀安看见了一黑一白。
是南澈和晏旧辞。
南澈从晏旧辞手中接过了什么东西,两人又说了些什么,位置站得太远,怀安没有听清。
南澈分明背对着他,他不过短暂驻足,南澈立刻扭过头,目光直直看过来,晏旧辞顺着南澈的视线看见怀安。
他与南澈一同走过来,“参见皇上。”
他们没有提包裹的事情,怀安困恹恹的打了个哈欠,他脸上神色惊讶,“你们在这里啊,朕都不曾见过你们。”
“臣...”晏旧辞有些无奈道,“臣正准备出宫,遇见南澈,交代南澈不要说出殿中的事情,皇上将娶妻立后,臣不想再生事端。”
晏旧辞素来洁身自好,虽说怀安未给予南澈半分权势,但晏旧辞一介朝臣和皇帝近侍在一起还是万分可疑。
更何况,他们没有说实话。
怀安道:“老师,咳咳,你我之间不必解释这些,老师高风亮节,若是在这京都里不相信你,学生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信谁。”
然而,晏旧辞前脚走,怀安立刻抓住南澈的手腕,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将南澈仔细检查了一番,他凑近,乌眸与南澈对视,“他是不是要杀你灭口?”
夏日已经过去大半,但日头的毒辣不减分毫,南澈扬起衣袖给怀安遮阳,病弱的人眼里含着担忧看着他。
像...羔羊。
他的纯白羔羊。
可怜的呼吸,屠刀已经落在羔羊脖颈上了,他却毫无察觉,怜悯的望向猎人。
“皇上何出此言?”
怀安站在南澈的庇护下,他看了一眼南澈,拍拍南澈的肩膀,“你是心思单纯的好孩子。”
眼神中的怜爱更深,怀安压低声音,“这宫中事情都很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处处脏污,见不得日光。”
怀安体弱,他站不稳,南澈扶住他,他得寸进尺的靠在南澈身上,南澈的身体紧绷,但到底没有推开他。
怀安忍着太阳穴的胀痛,“若不是我喜欢你,你此时怕是已经没命了。”
“帝王多猜忌,宦官与朝臣勾结,晏旧辞作为一国丞相,我不能砍他的头,但你只是我身边一个太监,杀了便杀了,杀错又有何妨。”
“可是晏旧辞没有算到,我倾慕于你,我宁愿自己死,也要守着你平安。”
怀安的声音柔和,说着这般的话,他的话语中没有鲜明的情感起伏。
南澈看着怀安的唇瓣张合,他道,“奴才听见了不该听见的事情,被灭口也是应当的,奴才贱命不值钱。”
“人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不过都是一条命罢了,”怀安眉锁起来一点,他语气危险,“你还记不记得朕对你说过什么?”
前面说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后面就开始用朕的身份来压人了,怀安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
南澈低着头,有些难以启齿道,“您说,若我忤逆您,您就霸王硬上弓。”
方才没有办法不好意思的怀安,脸烧了起来,他点头,强装镇定,“嗯,你知道就好,朕...”
柔软的触感贴上来,怀安的声音卡主。
南澈将怀安覆盖,宽大的袖子围绕成狭小空间,南澈的唇贴在怀安的额头上,他漆黑的眸宛若失控的漩涡,一眨不眨注视怀安红透的耳根和逐渐烧起来的面颊。
掌控的欲望翻腾,南澈面无表情夹出怯懦的声音,“奴才违背您,该罚。”
不知罚的究竟是谁。
怀安迷糊点头,他脸上的热意不减,他在内心默念,我不是男同,我不是男同,被亲一下,会变成男同吗?
他还能不能出家?
南澈的唇瓣好软。
能出家。
我绝对不是男同。
怀安的脑子乱成浆糊,他搂住南澈的脖颈,脸埋进南澈的胸口,南澈将怀安抱回了醉春殿。
回到醉春殿后,怀安脸上的余热才渐消。
他坐在地毯上,半个身子都倚着价值不菲的龙椅,冷静下来后,怀安才想起来解释,“那些喜欢你的话,不是对晏旧辞说的,是对你说的,我不知道他会进来,我一直都在等你。”
怀安抬眸,眸中三分羞涩,“你愿意接受我了吗?”
“皇上,您是天子,奴才只是您脚边的一只狗,”南澈道,“晏丞相所言不假,您将娶妻立后,开枝散叶当为您首要考虑事宜。”
怀安幽幽,暂且先不说他是不是男同,他这副身体可是不举啊喂。
他可不会去糟蹋人的清白姑娘。
不过,往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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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了解到的定完后位人选后,成婚不过七日后。
而这次算出的良辰吉日居然是在四个月后,届时,他完成任务,脖子一抹,脱离这个世界,便无需考虑娶妻的事情。
“娶妻之事虽是我情非得已,但是我的错,我向你保证,这场亲成不了,我发誓。”
南澈看着怀安竖起的四根手指,这场亲自然成不了,在冬初,龙椅上的人就该换了。
然而他眉眼间堆叠几分不安,目光懵懂卑贱,宛如初生的小狗般看着怀安。
没有人能受得住被南澈这样看,怀安也不能。
南澈真真生了一张格外好看的脸,高鼻梁与薄唇,眼型狭长,但因看着人永远是仰视的角度,给人以狗狗的错觉,那颗红色的‘奴’字,又在他的懵懂讨好里,添了几分妖冶和神秘。
怀安不自觉伸出手去抚摸,南澈温顺扬起脸。
怀安回神,脸颊又烫了起来,他的心跳很快,手指与南澈皮肤相接的地方也一起烧了起来。
怀安语速飞快,“这段时间你防备着晏旧辞,不要再让他靠近你,我会差人去查,晏旧辞究竟有什么秘密,我怀疑大真寺的那场刺杀和他脱不了干系。”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怀安差点没将自己憋死,他站起来丢下一句,“朕困了,要去睡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人的醉春殿内,南澈脸上的神情被撕掉,他的眸里含着凉薄。
晏旧辞。
南澈念着这个人的名字,杀意厚重。
他展开晏旧辞给他的字条,上面是晏旧辞的字迹,写着【杀旧帝,迎新皇。】
他的羔羊,怎能沾染上别的灰烬,有他一个肮脏的东西粘附便已是足够。
怀安是咸鱼不假,但是有事情也不喜欢拖延,素来贯彻处理完事情才能更好的去躺的这种想法。
隔日,怀安便宣了宋贺进殿。
宋远知还在京都,他要等碎图国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再返回边关。
因而,宋贺这些时日多数在宋府待着,他手下的侍卫则守着这皇宫。
宣见时,宋贺的走路姿势稍微有些不自然,解释说是昨日骑马摔了一下,不过并无大碍。
怀安关心一番后,切到了正事上。
“皇上,您是说晏丞相,他有问题?”
宋贺脸上大大咧咧的笑收起来,他双手抱拳,“卑职会前去查明。”
怀安嘱咐,“这件事情悄悄的去查,不要惊动任何人,包括你哥哥。”
宋贺领旨。
人走之后,醉春殿陷入空旷,怀安支着自己的额头,他从案底下拿出一张字条,字迹是宋远知的,笔迹清晰写着,丞相二心。
如此,大真寺上的那副金棺材便能说得通了。
无论晏旧辞再如何关切他,这样一副棺材在雪天里运上山顶都难若登天,不可能那样快就出现在那里,除非晏旧辞知道,他一定会死在大真寺。
晏旧辞,远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
所谓清廉,不过另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段。
但怀安仍觉一丝异样,仿若暗处里还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盯着他。
13. 病弱皇上假太监13
宋贺那边还未调查出结果,京都中便出事了。
最初是城中西边米铺的掌柜,走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用刀活生生捅死,米铺里的粮食被一群人哄抢而尽。
官府前去逮捕,反而被一群平民给乱刀砍死。
刑部正准备出手,这些百姓反倒先围困了皇宫,咒骂着皇帝无德,天道震怒。
要求用大火炙烤皇帝,以平息天道震怒。
宋远知带着士兵守在城门前,森白的刀光亮出,那些百姓往后退了几步,面黄肌瘦的脸,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守在最前面在宋远知。
突然,一个青年扑过去,他咬住宋远知的手臂,生生撕扯下一块肉,狼吞虎咽。
整个现场都乱了起来,宋远知的下将抽出刀柄了结了青年,百姓和士兵厮杀在一起,宫门前很快落满了不详的红。
-
朝中大臣个个面色凝重,怀安坐在龙椅上听宋远知上报情况。
“皇上,今年降的雪,冻死了百姓们田地里的庄稼,今年百姓田地里几乎颗粒无收,京都粮食无法供应,百姓们都饿疯了。”
宋远知的胳膊已经被包扎过,他一心为百姓,对百姓伤人的事情一字不提。
怀安思索,“国库里还有粮吗?”
晏旧辞闻言立刻站出来,“回禀皇上,今年异像频发,各地收成不佳,国库虽有余量,但远不足以养活京都众人。”
“若是尽数用来救济,能撑多少时日?”
“至多两月。”
“老师,烦请您将粮食充足的郡县统计出来,即刻从这些郡县调取粮食送往京都,”怀安转眸,“宋远知将军,”
“末将在。”
“你拿着朕的腰牌去国库领粮,将粮食分发给百姓,记住,你一定要亲力亲为,确保这些粮食送到百姓手中,一旦发现藏污者,无需上报,就地格杀。”
“是。”
事情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下朝后,怀安没有回醉春殿,他换了常服,往宫门外走去。
尚未至宫门,不堪入耳的谩骂已经灌入怀安的耳朵。
总结起来无非帝王无能,天道震怒。
一个粗狂的汉字喊道,“叫那狗皇帝出来!皇帝不死!天道怒火不熄!”
“为君者残暴!为民者遭难!我去寺庙求解,寺庙有言,必须将这暴君置于烈火焚烧!”
一声胜过一声,民众慷慨激昂。
南澈跟在怀安后面,他看着宫门外,视线再次聚焦到怀安脸上。
怀安定定看着人群,他似乎有些难过,在这些唾沫星子前,人似乎要碎掉。
南澈有些烦躁,他目光冷冰冰的看向人群,谁做的?
他分明已经停手,答案不言而喻。
“南澈,你看见那个妈妈了吗?”怀安落下叹息,“她怀里的孩子出生应不足半年,模样干瘦,看着样子撑不过多久,若不是夏日落了那场雪,他本该有一个好人生。”
南澈生不出几分怜悯。
他没有被自己的妈妈抱过,那个女人只会在他身上掐出青紫的痕迹,将对那个男人的怨气发泄在他身上。
他也不知道所谓的好人生是如何。
他在深宫里如履薄冰的活着,杀掉别人,或者被杀,他从来没有第三种选择。
原来,这个人对谁都这般的好心泛滥,可为什么从前对他那样坏,是因为要死了吗?
“皇上,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好的人生?也许他今年躲过了这场雪,但也许他会遇见强盗被捅死,流连青楼染上花病,夜间梦呓将自己吓死,谁都无法保证度过此间苦厄,便能得下一个圆满人间,很多事便是求不得。”
怀安突然抱住南澈,“你也很辛苦吧,南澈小朋友。”
他们站在宫墙后,前方是骚乱,而后是富丽堂皇的宫殿,在树影下,无人能留意到他们。
南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可恶的存在给狠狠捅了一下,他感觉到痛。
怀安没有南澈高,他踮起脚,手摸摸南澈的头,“对不起,我让你过了那样糟糕的人生,我应该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早点走到你身边,不让你一个人。”
南澈痛得更厉害了,仿佛是那些曾经的伤口被回溯,一个一个血窟窿出现在他身上。
让他再也无法冷漠不屑的说,我不痛的。
其实我很痛,
我也很嫉妒。
嫉妒别人得你怜悯,嫉妒我不是那个唯一。
【爱意值:87%。】
【宿主加油!再接再厉!】
-
粮食发放出去后,京都百姓的躁动稍稍平复些许。
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
受灾的地方不仅仅在京都,周遭郡县都有所牵连。
相邻郡县闻言京都放粮,一众流民涌向京都,京都人口激增。
国库粮仓更是无法支撑。
“皇上,近日发生几起流民暴乱,臣认为,京都不宜再接纳流民,应在城墙处设置排查关卡。”
讲话的是一位朝臣。
另一位朝臣出列道,“现下民生多艰,四方怨声载道,圣上开粮仓,民间百姓对圣上赞口不绝,若是此时将流民关于城墙外,怕是有损圣上美德。”
两拨人争吵不休。
怀安看向晏旧辞,“老师以为呢?”
“微臣认为,城门不可再开,现下京都流民已远超所能容纳之量,国库粮仓至多再撑半月,”
“微臣往各郡县调度的粮食还需一月才能进京,当下非但不能再往京都添流民,原本收纳入京都的流民都应赶出城门外。”
晏旧辞说的有道理,但未免薄情。
然而眼下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方法。
怀安道:“那便按照老师说的去做。”
隔日,宋远知来禀报,“城外流民辱骂不止,说皇上您……”
“薄情寡义,不得好死?”
怀安接上,季节入了秋,他的身子也变得不利落,咳嗽起热是常有的事情。
宋远知脸色一变。
怀安笑,“别跪,这话又不是宋将军说的,更何况,他们说的没错。身为一国之君,却无法救臣民,属实无能。”
“天灾非人力能阻挡,皇上已经做得极佳。”
怀安不在意这些人如何评价他,他只能够力所能及的去救他能救的人。
无法度众生。
怀安与宋远知聊了几句,夕阳逐渐隐入宫墙。
“朕能信你吗?”
“末将愿为皇上赴死。”
_
怀安连着数日操劳,饥荒的事情尚未解决,他自己先病倒了。
醉春殿里,章程隔着白手帕给怀安查看脉像。
坦白讲,他根本没想到这病美人能活到今时今日。
在他和南澈的计划里,怀安早在犯病抽人时就该撒手人寰。
没想到这病美人命大,奇迹般的活过来了。
但在雪里冻的那一夜,也够这美人上西天,更何况他放了那么多的血。
章程从未见过这般状况。
他开了几副温阳滋补的药,这些药只能起辅助作用,无法根治怀安。
怀安困倦地合上眼后,章程和南澈走出偏殿。
“殿下,您究竟是如何想的?上次您…”
章程言语未尽。
上次宫晏,南澈突然找他,他是见着南澈单独将小皇帝给带走的。
章程兴奋搓手。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这样好的机会,南澈必然得要了小皇帝的命。
离谱的是,南澈仅仅只是咬伤了病美人的手腕。
章程斟酌着措辞,“殿下,您不会是在雪地里喝了小皇帝的血,被那血里的毒素毒坏了脑子吧?”
“他还有用,”南澈道,“晏旧辞想杀皇帝,拥护新帝。”
“哪儿来的新帝,那些皇子不是都被殿下给弄死了吗?!我们可就只留了这么一个傀儡!”
章程突然想到什么,他一拍脑门儿,“哦对,打真寺的那个夜晚被接进丞相府的男孩儿,但是不对啊,我去查过那男孩的身份,他不过就是一个流浪乞儿…”
章程反应过来,“殿下你是说,这死能装的丞相要指鹿为马?”
“按照晏旧辞现下在朝中的声望与权势,他说怀安是假皇帝,都不会有人说出一个不字,”南澈目光望向寝殿内,“我需要借着他的手,找出暗林卫,杀了丞相。”
“他现在不能死。”
章程迷惑,丞相虽在朝中独大,但丞相并无兵权,掌握兵权的宋远知对病美人是忠心耿耿。
对付一个丞相而已,暂且不提南澈手下的军队,单是搜集情报网的杀手就能取了丞相的项上人头。
何必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但章程的优点就是,面对上司说的话,绝对不多问。
“殿下思虑周全,然而我需要提醒殿下的是,他的身体亏空的厉害,即使用最珍贵的药物吊着,也活不过三年,越往后他越会痛苦不堪。”
“那就吊着。”
章程微愣,南澈讲这话的语气几乎有些偏执了。
_
怀安夜里是被痛醒的。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南澈。
南澈没有睡,他握住怀安的手,“你感觉如何?”
怀安轻轻抽气,“疼死啦。”
南澈立刻想叫章程过来,怀安牵住南澈的衣袖,“我骗你的,其实没有那么疼。”
但是怀安的脸色实在无法证实这句话,他的脸上血色全无,黑色的长发披散开,脸只有巴掌那么大。
唇瓣因为起了高热而烧出了死皮,怀安没有什么精神,眸光恹恹,浸润在水里,“丞相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他出过城门,见了那些暴乱流民,将自己的吃食分给了他们。”
“宋贺那边可有查出来什么线索?”
宋贺是查出来了些许东西,可惜,查到的不是有关丞相的事情。
他的嘴巴里被堵了破布,关在不知哪个地方。
罪魁祸首面不改色道:“奴才不曾收到有关宋将军的消息,也许,他在探查的过程中漏出马脚,让丞相给绑了他。”
寝殿内燃了几盏烛火,怀安虚弱点头,这具身体实在拖累。
下一个世界,他一定要拥有一副健康的躯体!
现下,攻略对象的爱意值已经过了90%,他也该考虑如何刷攻略对象的恨意值。
怀安靠在南澈的怀里,他的目光投落在黑暗中的一点上,气若游丝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南澈厌恶这种交代遗言的感觉,他忍着心中的不适,“凡是奴才能做到的事情,奴才都答应你。”
“我知道丞相他做了诸多错事,但他毕竟是我的老师,我不想杀他,将他流放,你觉得可好?”
南澈应该这个时候感觉到怪异的,怀安是一国之君,要如何处置一个人根本无需过问一个奴才的意见。
然而他被嫉妒攥取心脏,在许久之前,他便知道这废物皇帝看向丞相的眼神不对劲。
他只觉得这种情感恶心。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因为这种情感而失控。
南澈眸中的温度一点点褪去,他的手捏住怀安的后颈,没有用什么力气,“全凭皇上做主。”
_
怀安这次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喘喘不安的氛围下。
而京都饥荒的困境尚未解决,不知是谁将怀安病危的消息给散播了出去。
那些被挡在城墙外的流民纷纷咒骂怀安这是恶有恶报。
远远不如丞相大人慈悲,天下之主应有丞相来做。
怪异的是,隔日这些咒骂过怀安的流民,都被人割断了舌头,戳瞎了眼睛。
场面极为血腥。
没有人看见是谁做的,自然将这些事情推到了怀安身上,怀安暴君的罪名又添一笔。
章程向南澈告知这些事,南澈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过了片刻,南澈笑开,“你看这世人皆辱他骂他欺他,我做的恶事要让他来背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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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澈收了笑意,他歪头,面无表情道:“实在是太可怜了。”
“这样的皇帝,他不做也罢。”
晚一些的时候,晏旧辞进了宫,他仔细询问章程关于怀安的身体状况。
章程摇头,“下官医术不精,皇上恐是无力回天。”
“他还能够坚持多久?”
“怕是撑不过三日。”
晏旧辞屏退了章程,醉春殿内便只剩下晏旧辞和怀安。
晏旧辞立在距离怀安几步之遥的地方。
他仔细端详怀安的面孔,仿若是许久未曾见过这个人。
眉眼还是曾经的眉眼,但这个人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
他属意的皇子,并非是怀安。
他想教的人,也不是怀安。
可惜活下来的只有怀安,他认命辅导这个人,这个人的心思根本不在皇权之上。
在这京都之内,不争权势,便只能惨死。
他不需要这样一个没有野心的帝王。
他厌恶怀安每一次看过来时双眸灌满的粘稠爱意。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产生欲望,没有比这更恶心的事情了。
可不知某一刻,在怀安从那场刺杀里侥幸活下来之后,他突然不再抗拒这种感觉,他渴望怀安的目光。
醉春殿的烛火摇晃,晏旧辞抚摸怀安的脸,怀安的眼睛闭着,脸色苍白透明,淡色的唇让人很想要涂抹上一些妖艳的颜色。
比如,牙齿咬住的血腥。
怀安脆弱美好,这样的存在,太适合被人捏碎。
“怀安,你喜欢老师的对吗?很想要被老师触碰、填满、成为老师的所有物。”
晏旧辞的手蹭过怀安的眼睫,病中的怀安感受到痒意,他睁开眼睛,瞳孔短暂不聚焦,约莫过了三秒钟,晏旧辞的脸才在他的视野中变得清晰。
怀安感觉到晏旧辞的手正在揉捏他的耳垂,这于淮安而言,并不在他的社交范围内,他感受的不适,偏头想要躲开。
但他浑身没有力气,无力道:“老师,你做什么?”
“怀安,你有想过不做皇帝吗?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坐在这个位置上,每天提心吊胆,我们不做皇帝了好不好?”
“成为我的禁/脔/,让我圈养你,你不需要再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每日提心吊胆的生活。”
“你那么喜欢我,肯定愿意的,对吗?”
晏旧辞手里有颗黑色的药丸,他捏开怀安的下颚,逼着怀安吞咽。
怀安眼里呛出泪花,“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只是假死药而已,里面藏了一点点春药,12个时辰后,春药会发作。安安不要害怕,只是在棺材里睡一觉而已,我知道你娇气,棺材我给你选择了最舒适的,12个时辰后,我会接你出去。”
“你便能过上你一直以来想过的生活。”
“啪嗒——”
怀安吐出一口黑血,他费力将被子里藏着的花瓶丢到地上,昂贵的花瓶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宋远知等人冲了进来,刀剑将晏旧辞围困,而床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南澈探怀安的鼻息,怀安已经没了呼吸。
他转头,“你给皇上吃了什么?”
刀架在晏旧辞的脖颈上,他依旧端着清风霁月的模样,唇边甚至有淡淡笑意。
“不愧是本相教出来的学生,阳谋阴谋拿捏不错,我便是瓮中捉鳖的那只鳖。”
时间倒退到半月之间。
怀安与南澈商议既然抓不到丞相的把柄,那便将计就计,瓮中捉鳖。
怀安是病了不假,但在章程的调理之下已经有所好转。
他让章程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并且做出一副自己病情加重的假象。
怀安数次从生死边缘擦肩而过,朝臣对怀安的身体都有大致了解,否则也不会这般急迫的催着怀安去立后,留下子嗣。
但这里有一个矛盾点,既然朝臣这般紧迫的催着怀安去立后,便不可能将婚期拖在四个月之后。
除非定下婚期的人,根本不想他结婚。
满朝文武中,怀安能想到有权利可以决定婚期的人,只有晏旧辞。
晏旧辞不想要他留下子嗣,要在他成婚之前杀了他。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一个局。
“你到底在皇上吃了什么东西?!”
怀安不可能会出事,他分明说过有危险他便会摔瓶子。
“诸位既然知道我要谋反,喂给皇上的自然是毒药。”
宋远知目光冰冷,“丞相,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皇上那般敬重你,你为何要背叛他!”
“敬重?”晏旧辞琢磨这两个字,他笑德温文尔雅,“宋将军将一个人想睡另外一个人叫敬重吗?”
“我不后悔今日之举,唯一后悔的是,没能在安安自荐枕席的时候答应他,否则我该仔细尝到他的滋味。”
“堵住他的嘴,皇上清誉,容不得他在这里胡言乱语。”
南澈的目光平静,宋远知下意识照做。
章程已经看过怀安的状况,“丞相应是给皇上喂了某种假死药,这种药会让人在一定的时间之内和死人无异,时辰一过,皇上自然会醒来。”
“把这反贼押入天牢,南澈,章程,你们寸步不离守着皇上,有任何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宋远知交代完事宜,带着晏旧辞走了。
章程识趣的没有在殿里逗留,他出去前顺手关上了门。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家殿下分明是陷了进去。
有点绝望。
醉春殿内前所未有的寂静,怀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和真正的死人一样,他的体温正在流逝。
唇色惨白。
南澈守着怀安,即便有章程的医术作证,他仍是信不过。
他不应该听怀安的话,在明知晏旧辞不怀好意的情况下,还放任怀安和晏旧辞独处。
南澈低头像狗一样去嗅怀安。
沾上了恶心的味道。
14. 病弱皇上假太监14
宫里发生这样大的变故,宫墙内外很快骚动起来。
醉春殿与这吵闹隔绝开,如若一湖幽幽死水,往下是不见底的深渊。
怀安平时里的脸色便是不健康的白,此时真的宛如白纸。
他没有呼吸,眼睫覆落。
南澈用唇瓣去感知怀安的温度,余热已经散了,怀安的皮肤冰凉,闭着眼睛,好似永远都不会再醒来。
南澈突然想起在大真寺上怀安醒过来的那个雪夜。
这个人脸上挂着无所谓的温和笑意,懒洋洋的请求他帮忙开棺,如薄雪一般的人儿躺进黑漆漆的地方。
乌色的眼眸望向他带着些许粲然笑意,【南澈,帮我合上棺材。】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总归是要死的人,总归会有这样一天,那么他亲手为这个人合上棺材,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全当是对这废物皇帝的最后一丝怜悯。
但当棺材即将合上的那一刻,怀安的脸逐渐被阴影吞没,一股尖锐的钝痛侵蚀南澈的心脏。
他见不得这个人这般模样。
仿若他曾经亲眼见过这张脸死在他面前一样。
他骤然收住了手。
醉春殿内,南澈俯视怀安平静祥和的面容,他骤然低低笑开,眼底的温度一片冰冷,他青筋凸起的手丈量怀安的脖颈,指腹微微收拢,南澈落下一身叹,“安安,你好恶毒啊。”
南澈的眼珠涂满怀安的模样,他口吻潮湿阴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偏要蓄意招惹我,说什么爱我,不过是为了将我拖入只有你的地狱里,你以为你死掉我会日日夜夜怀念你,为你痛不欲生吗?”
“我不会。”
“你死掉才是如我的意,我豢养的铁骑会踏平京都,我会成为天下新的主人,我要将你的尸骨摆在龙椅之下,让你瞧着,你的一切是如何被我践踏。”
“你要让我如意吗?”
怀安没有回答他。
【恨意值:35%。】
太阳东升西落,醉春殿里的人来了又去,床上的人眼眸闭着,没有任何转醒的意思。
而朝廷内已经闹翻了天。
晏旧辞谋逆入狱,大臣们未感到气愤,反而是个个来为晏旧辞求情。
比起废物皇帝,他们的心更偏向于为社稷苍生图谋的晏旧辞。
如今举朝上下,除去宋远知,竟没有一位朝臣的心向着怀安。
宋远知的神色难看。
他何尝不知皇帝不是好皇帝,而晏旧辞除却谋逆这一件事情,做事可谓滴水不漏。
朝臣信服他,百姓爱戴他,虽未曾坐上那个位置,但在民间声望远远胜过皇帝。
倒是提及皇帝,朝臣百姓无比厌恶。
宋远知守在宫门处,宫门外是那些为晏旧辞申冤的朝臣,他们个个义愤填膺,更有臣子破口大骂,“宋将军,你侍奉暴君,百年后入宋家祖坟,可是会为先祖不齿!”
“皇上是天子!我宋氏一族只尽忠于真龙,晏丞相谋逆,尔等在此为其求情,和乱臣贼子有何区别?百年后史书工整,尔等担得起这般骂名吗?!本将军看真正无言面对列祖列宗的是你们这些人!”
宋远知忠诚,他远赴边关,对朝堂了解不多,但也耳闻过关于怀安的残暴,在接到晏旧辞劝诱他谋反的字条,这位顾惜百姓的大将军有过几瞬的挣扎。
否则,他也不会盘踞边关那么久,选择隐瞒晏旧辞谋逆的心。
此趟回京,他在思量,若皇帝果真残暴不顾民生,字条上的一切他都会默许。
可...皇帝不是那般的不作为。
灾荒来临那几日,醉春殿的粥都是稀米,他不认为这样一个皇帝会置百姓于不顾之地。
宋远知长剑出鞘,“今日擅闯者,本将会一一斩首!”
-
随着时间分秒推移过去,醉春殿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章程在南澈的死亡视线中给怀安查看了好几次,他无奈劝慰,“殿下,我向你保证,病美人他吃的绝对是假死药,他一定能醒过来的,倒是殿下您,守在这里要一天一夜了,您去睡会,等他一睁眼,我就去唤您,可否?”
南澈没应,他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怀安,“他说喜欢我。”
章程:?
什么意思。
殿下你这么好被拿下的吗?他说喜欢你,你就动情了?复国还复不复了,仇还报不报了?
天际再次擦上了黑,南澈的眼珠未动,他像是一具死去已久的精美雕像,道:“我不喜欢他。”
章程没有琢磨透自家殿下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傻站在原地,南澈挥了挥手,示意章程离开,章程如蒙大赦夺门而出。
殿里的气氛在南澈说完那两句话后变得极为诡异。
章程踹着手在殿门口的长阶上坐下,月光冰冷如水倾泻,树影婆娑晃动,他猜不透殿下的心思,也懒得去猜。
章程离开后,殿内变得更静了,南澈甚至都无法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黑凌凌的眸子盯着躺在床上的怀安,一瞬不肯眨眼。
南澈的瞳孔泛起涩意,红血丝爬上他的眼球,他就这般看着怀安,比地狱里索命的无常还要可怖上十分。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怒,平静诡谲不似活人。
也许怀安死掉才是最好的结局,这个蠢笨的小皇帝还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一旦他放任宋贺回到这京都,他便什么都瞒不住了。
与其让一切丑恶被铺层开在怀安面前,不如此刻,便让他死了。
那么他在怀安的心里永远都只是一个怯懦畏缩的小太监。
但,南澈的额头青筋凸起,他闭眸又睁开,脸颊上红色的‘奴’字鲜艳黏稠仿若能滴血。
凭什么呢?
南澈吐出半口气息,名为嫉妒的火焰在他心里灼烧,怀安说爱他,丑恶的、难堪的、卑劣无耻的、这些,怀安都应该照单全收才是。
他突然开始憎恨,憎恨那个看似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人畜无害的他自己。
如果人的灵魂可以被切割,他想用刀杀了那一半虚伪的自己,在怀安面前,让怀安看着那部分的自我彻底消散,让怀安不得不只能接受这样一个肮脏卑劣的他。
“南澈...”
一声呓语,南澈那些能将他自己逼死的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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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念头变得空白,他眼珠缓慢移动,怀安正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怀安久未睁眼,他无法适应殿内烛光的光线,眼皮扫了一些红,胭脂泪意沁出。
南澈有几秒的空茫,“皇上,你没事啊。”
他脸上可怖的占有欲忘了收回去,调子习惯性捏得尖细,整个人割裂又扭曲。
怀安未曾察觉这种异样。
他眼前的南澈是虚影,怀安的眼眸不聚焦,在他未清醒的时刻,他的四肢百骸都仿若浸泡在极寒的深海里。
那些刻骨的冷尚未从他的躯体剥离,另一种与之截然相反的感觉占据了他的五感。
一股难以被压制的热意从他身体最深处灼烧开来。
让他产生出怪异的渴求。
渴求被触碰。
渴求被贯穿。
渴求被碾碎。
他不知要如何同这些陌生的感觉去对抗。
只能遵循本能喊南澈的名讳。
“南澈…我好难受…哈…好热…”
怀安干净懵懂,南澈是在脏污的宫墙内饮血吃肉长大的,只需一眼,他便明白了。
那个恶心的东西给怀安喂了药。
如若让那人如愿,怀安以假死的状态被困在棺木里数十个时辰。
待那人虚伪的处理完怀安的葬礼,打开棺材,看见的便是这幅仿若被催熟透了的怀安。
浓厚的杀意裹挟南澈,晏旧辞该死。
觊觎怀安的人都该死。
滚烫的皮肤贴上南澈的脸颊,怀安已然不清醒。
若他还有半分神智,定会宣章程来解读毒。
可晏旧辞卑劣,用下的春便是无解的药。
即便他真的神志清醒,找来章程也无济于事。
怀安伸出勾住南澈的脖颈,他只知道南澈的温度很低,靠近这个人能够让他变得舒服。
南澈撑在怀安的上方,他的神情变了又变,问道:“怀安,我是谁?”
怀安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眼眸仿若隔了迷茫雾气,他跌入南澈漆黑的眼目,被层层叠叠的黑围困。
尽管怀安意识不清明,在枷锁扣上来的那一刻,他犹如羔羊面对猎人的手枪,忍不住想逃。
热意熏红怀安的双眼,“是老师…啊!”
南澈的虎口卡住怀安的下颚,目光冰冷宛若在看一个死人。
怀安对那目光无所察觉,怀安迷恋的蹭,“南澈老师,南澈先生,南澈…夫君…”
“嗡——!”
南澈的鼻间感受到温热。
他面无表情伸手去抹,不出意外的摸到一手殷红。
记不清第几次了,他因为这个人失控,因为这个人狼狈。
“闭嘴!”
南澈咬住怀安的唇瓣,怀安轻轻颦起眉,他眸底水汽氤氲,细白的脖颈微微仰起,来不及吞咽的银丝滑落。
床头的纱帐悄无声息落下,几声急促的喘息和低声的呜咽交织在一起,复而沉入漆黑的夜。
醉春殿内唯一的一盏灯光被风的攻势侵扰晃了几下,最后似无法再承受任何的压迫,熄灭在了荡漾的夜色里。
15. 病弱皇上假太监15
初秋时节,夜里已开始起露水。
章程坐在月光如水的长阶上,他的袖袍稍稍有些湿润,他百无聊赖的试新研发出来的毒。
他不忧心怀安醒不过来,章程对自己的毒术还是有着绝对自信的。
怀安醒过来了又如何,他的身子亏空,在章程眼里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死人了。
骤然,寝殿的门打开,章程扭头,见他家殿下立在阴影中,唇瓣血一样红,眸子压下来,“打一盆水。”
章程仓促移开视线。
南澈此时的模样...过分妖孽了。
欲望翻腾的气息将其包裹,冷白的肤和幽黑的眸都锁在欲望的枷锁之下。
难道...殿下他在美人没醒来时霸王硬上弓了?
章程暗自嘀咕,怀安现在可是和冷冰冰的尸体没有区别,他家殿下...属实变态。
“嗯?”
南澈发出单字音节,定在原地的章程露出谄媚的笑,“属下这就去,立刻去!”
章程将水接来,他懂事的在寝殿前收住脚步,将水交给了南澈,雕着龙纹的门在章程面前闭合,然而他在那为数不多的几秒钟里还是看见了。
一只苍白的手从龙床上垂落,零星的红点在雪一样的玉肤上,犹如片片跌落后复被碾碎的红梅。
殿内灯火通明,黄色的床纱将美人围困。
刹那间,章程有种感觉,这里不是帝王的寝殿,而是黄金铸就的囚笼。
未想,一语成谶,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殿内,怀安眼眸轻阖,药效过去后,他实在疲累,身体和意识都陷入昏睡之中。
因而他不知道,在他睡着后,南澈点燃了殿内的一盏盏的红烛。
他在南澈的视野里变得无处可藏,所有的一切都被迫袒露。
呼吸的频率、胸膛震颤的次数,晶莹汗珠如何顺着皮肤纹理滚落。
南澈像是一个变态,与其说他是在仔细为怀安清洗,不如说他是在标记占有这个人。
“怀、安。”
南澈一字一顿,他的舌尖与牙齿碰撞,将这两个字眼在唇齿之间厮磨,宛如冷血动物在进食之前咬住食物的脖颈,调笑玩弄,满是危险气息。
离不开的,谁都别想从这里挣脱。
无论用什么手段,无论他们最终是否会刀刃相向,怀安都不会再有机会结束这段关系。
次日傍晚,怀安才真的醒了。
耳边一声惊呼高过一声。
“皇上,您终于醒了。”
“皇上,你感觉如何,章太医,快,检查一下皇上的身体。”
南澈、宋远知等人跪了一地,怀安的头还晕着,章程的手已经搭上了怀安的手腕。
“皇上身体无恙。”
众人闻言皆是松了一口气。
按照道理来说,怀安刚醒,身体还需要修养,但朝廷中的事情已经等不及了。
宋远知将朝臣力挺晏旧辞的事情告知,他忧心怀安震怒,朝臣保丞相弃天子,实在是闻所未闻。
怀安半坐在床榻上,这几日未束的青丝散开,他脸上有着病弱的苍白,唇瓣不知是因为秋季干燥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多了一处血痂。
秀美的脖颈掩在雪白里衣里,怀安的神色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告诉那些大臣,朕不会杀老师。”
南澈跪伏在床侧,一丝冷笑爬上他的面容。
好一个师生情谊重。
怀安无恙,醉春殿里的人陆陆续续散开,不多时,殿里便只剩下怀安和南澈。
怀安方才的自若在这一刻崩塌,他记不太清昨夜的细节,但清楚记得自己是如何勾着南澈,要和南澈一晌贪欢。
应该...没有贪成吧?
怀安有些迟疑,毕竟,他们一个不举,一个太监。
但渍渍的水声和皮肤纠缠的温度时时刻刻冲击怀安的大脑。
他不会不能做和尚了吧?
他昨晚的举动算霸王硬上弓吗?
若是怀安此刻还在21世纪,必然要拿出手机发八百字帖子找当代网友寻求破解的法子。
现实是,他在殿里和被他欺负过的小太监四目相对。
怀安斟酌着措辞,“昨夜...”
“扑通——”
南澈头磕在地上,力道重得怀安已经感觉到额头痛了。
“奴才该死,冲撞了皇上,玷污圣体,请皇上责罚!”
怀安觉着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小太监动不动就跪的毛病,那点难为情的心思散得干干净净。
他体弱,伸手扶人,几缕冷香的青丝扫过南澈面颊,怀安无奈叹息,“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这样跪着,到底是在罚你,还是在罚我呢?”
南澈的额头果不其然被磕出了血印,怀安的指腹不敢触碰,他怕南澈疼,柔声哄人,“晚些找章程给你那些药膏涂抹,别再这般了。”
怀安稍顿,“何况,昨夜之事,错本在我,我心悦于你,与你如何,心中都是欢喜,但你...”
怀安白衣单薄,他半靠在软塌上,因向南澈倾斜的缘故,领口敞开大半,那些被咬过舔过的痕迹在白日里留痕,他接上没说完的话,“我一直知道你不喜欢我,若不是因为我是皇帝,恐怕早在我说喜欢你的那一日,你便离开我了。”
“罢了,这事总是我对你不起,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和我提,朕竭力满足你。”
“包括皇后之位吗?”
南澈第一次抬头直视怀安的面容,他的脸上神色认真,红色的‘奴’字在这白日里都有着压不住的邪气,声音里多了几分低沉,少了几分尖细。
这样的南澈对于怀安来说极为陌生,他像是话本里写的吸人精气的妖怪,剥去了怯懦的小太监这一层人皮,目光贪婪凶恶的看向能渡他过苦海的神明。
他根本不想过苦海。
他要这拖着着神和他一起沉沦在苦海里痛不欲生。
然而不过须臾,南澈重新穿上人皮,他的头稍稍低下,黑色的眼眸里多了畏缩,“奴才胡言乱语,皇上不要当真。您是九五之尊,和我这等贱奴有着云泥之别,奴才能得您垂青已是万幸,不敢奢求您给予更多。”
“好。”
南澈疑惑。
怀安执起南澈的手,他的唇覆在南澈的手背,冰清玉白,唇角生花,用再温柔不过的口吻道,“你不是想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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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吗?朕答应你。”
南澈盯着怀安的唇瓣,怀安的唇瓣温热,落在他的皮肤上,却让他感觉自己的双手被灼烧出可怖的洞。
不要往前走,不要被蛊惑。
分明是他所求,他的心底在得到之时,竟生出无穷尽的恐惧。
“可是,皇上,您已经说了要立赵家小姐做皇后,奴才是阉人,朝臣不会同意的。”
立一个男子为后,已经是违背伦理朝纲,更遑论,是一名卑微下贱的太监。
“赵家小姐那里我会去说明,朝臣也有我担着,你什么都不需要忧心。”
怀安扫了一眼面板上鲜红的数字。
【爱意值:95%。】
一半任务即将完成,他该欢喜才是,但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怀安的心中却像是被蛛丝缠绕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想伤害南澈。
从见这个人第一面起,他便一直想要保护这个人。
秋日到也染红了宫里的枫叶,怀安描着手里枫叶的脉络,有气无力,“系统,这恨意值非收集不可吗?”
他吐槽,“这任务是不是有病,故意来膈应人的啊,哪有让人死心塌地爱上自己后,再疯狂给人捅刀子的?!这根本不合理!”
系统沉默几分后,怂巴巴解释,【这是为他好。】
“哈?”怀安不理解。
他必须要系统给他一个说法。
【宿主,你是从哪里得知南白尊者的存在呢?你见过他?】
怀安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自己身上,但说起南白,他的兴致立刻就上来了,“我在梦里见过他,他让我去找他,虽然人间供奉的香火里没听说过他,但我知道,他就是存在。”
【那如果有一天南白尊者为一个妖道堕入凡尘,你会心痛吗?】
“不可能!我绝对不允许!”怀安激动片刻,又很快蔫吧下来,“但我尊重他一切的选择,我信仰他,无权干涉他,尽管心痛他为妖道入凡尘,可如果这是他想要过的生活,我希望他快乐。”
“不对啊,系统,我问攻略对象的问题,你干嘛总窥探我的隐私?”
系统回答,【我见过南白尊者,也见过天上无数神佛,攻略对象他是天界的一位神,这是他该经历的劫数,唯有饱尝爱恨嗔痴,斩断世间因果,他才能回到神位。】
系统循循善诱,【若是你的南白尊者跌落此间,从俯瞰众生的佛子沦落为深宫里一个饱受欺凌的太监,你愿意他一直停留在此吗?忍受生老病死,日寒月暖、煎熬人寿。】
怀安代入一下。
不,他不愿意。
他可以遥望南白与他人幸福,不能忍受南白因为他困在这苦厄人间。
【长痛不如短痛,宿主,切莫优柔寡断。】
【他需得受这些,才能成为神。】
【你是在帮他。】
我是在帮他吗?
怀安低头看自己的掌心,纹路交错,他的生命线短到可怜,唯有爱情线,长且深,像一道沟壑劈在他的掌心,让他血肉模糊。
算命的说他活不过二十出头。
判他为爱生,为爱死,落得魂魄散尽结局。
16. 病弱皇上假太监16
秋日里,怀安支起单薄的身体,密密麻麻的痛若有若无缠绕他的五脏六肺,他身体亏空的厉害。
怀安望着秋日里枯死的蝶,唇轻笑,温柔呢喃,“那位的卦算的不准,我没有爱过谁,又何谈为谁死呢。”
宫里接连几日落了雨,朝臣的愤懑没有被瑟凉的雨水浇灭,反倒愈演愈烈。
早朝上,臣子跪了一地,宋远知站在其中,好似一个怪胎。
那些朝臣的视线落在宋远知的脊背上,如若盘旋的秃鹫,要在宋远知的身上生生咬下一口血肉。
一位年过半百的臣子高呼。
“皇上,晏丞相为平景鞠躬尽瘁,呕心沥血,数年如一日,待您亦是悉心教导,呵护有加。”
“纵然丞相真有什么错,也是一时糊涂,罪不至死啊!!!”
其余臣子附和。
有花甲老臣激愤,“皇上,您若是执意治晏丞相的罪,老臣今日就撞死在这金銮殿上!”
“好啊,”怀安穿着黑色的朝服,金线勾勒出的龙爪在化不开的浓墨里张牙舞爪。
短短数日,他变得更为消瘦,也更不似这尘世中的人,像是画中的仙。
隔着云端。
他咳嗽,苍白的面容爬上病态的红,怀安轻声细语,“你且安心死在这里,很快,你的儿孙们也都会去黄泉路上陪你,你为国奉献半身,朕舍不得你孤零零的走,未免凄凉。”
“你!你!你!”
金銮殿下的人硬生生被气得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翻,竟是晕过去了。
宋远知眼神示意,立刻有侍卫将其抬了下去。
怀安脸上仍挂着温柔笑意,语调更是能掐出水来,“可还有要撞金銮殿的?一并撞完,朕再与你们聊晏丞相的事情。”
金銮殿内陷入死寂,方才死谏的人此刻全然没了踪影。
这些人为晏丞相求情,并非真的为了晏丞相。
先帝病逝,一众皇子又在夺嫡之争中纷纷惨死。
唯一幸存的却是一个性情残暴的草包废物。
这废物皇帝残暴无能,平景国数年以来却未曾生过什么乱子,是因为这皇帝虽残暴,却对自己的老师晏旧辞百依百顺。
坐于高堂上的是皇帝不假,但把控整个朝堂的人是晏旧辞。
他不结党营私,不滥用职权。
握着天下的杀生,两袖里皆是清风。
平景国若是没有晏旧辞,单凭废物皇帝,早要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晏旧辞谋逆,与这些朝中大臣而言,不过是将私底下的权利摆在了明面上。
更何况,这废物皇帝这般喜欢晏旧辞,这般诛连九族杀头的大罪,晏旧文还不是被好生伺候着待在天牢里。
他们这般为晏旧辞求情,博得是雪中送炭挣来的好前途。
可……
有朝臣悄悄抬眼看向高座之上的人。
宫廷之中关于皇帝命不久矣的谣言,整个京都人尽皆知。
仿若就在那之后,皇帝的气质变得柔和起来,那张苍白雪颜也多出许多笑意。
但,
也变得更加难以琢磨。
像是一团柔软的棉花,触碰上去,会发现棉花下全部都是细密的针。
这位朝臣心中一颤,也许晏旧辞谋反,根本就是皇帝为拿回政权,请君入瓮演的一出戏。
若真是这样,这些年,皇帝未免伪装的太好了。
朝臣越想越心惊,他冷不防和怀安笑意盈盈的眸对视上,心脏在刹那间停止跳动,耳侧嗡鸣不止。
怀安唇边笑意愈盛,拖着温和的调子不紧不慢,“看来诸位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在为丞相劳心劳力之前,诸位大人还是得先照看好自己的身子才行啊。”
侍卫有条不紊地将受到惊吓,在殿前失仪的老臣带出金銮殿。
怀安的目光蜻蜓点水般扫过金銮殿下的人,“现在,各位能听朕说话了吗?”
实际上,怀安想让这些人听话很简单,他们虽都是朝中重臣,但皆是文官,半分兵权未能握在手里。
重兵皆在宋元知,而宋远知最亲近的弟弟被养在皇帝身边。
原主倒也没有那么蠢。
朝臣敢这般偏向晏旧辞也仅仅是因为原主素来纵容晏旧辞。
与人争辩无论是处于上位还是处于下位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半个时辰过去,随着南澈喊的一声“退朝”,哑口无言的朝臣自金銮殿离开。
晨时的日光将人影无限拖长,灵魂随之变形扭曲,黑色的阴影落在怀安脸上,慢慢的被拖拽走。
怀安疲乏闭目,南澈泛着凉意的手指帮着怀安按揉太阳穴。
他站在这人不设防的身后,黑边的领襟裹缠着一段羊脂白玉般的柔嫩细颈。
南澈的指腹状似不经意的蹭过,他掌控的这具身体有一瞬的战栗。
怀安的脖颈和耳垂都很敏感,这是南澈得出来的认知,过分触碰,这个人就会被蹂躏成惨兮兮的可怜模样。
但麻烦精蠢笨可爱,他学不会拒绝。
只能将那些痛苦的、欢愉的,一并吞咽下去。
乖巧吗?
金銮殿的龙椅置于高处,铺着十几层台阶,自上而下是皇家威严、
南澈用目光描摹怀安鸦羽色眼睫的弧度。
他思及怀安对晏旧辞房态度,给了否定答案。
也许羔羊的柔软根本是为了蒙蔽猎人。
“皇上,晏丞相待你如此,你当真要容下他这诛九族的大罪吗?”
怀安睁眼,他眸色冰冷疲倦,在触及南澈时,肃杀的冬融化成温柔的春,他冰白的五指握住南澈的手,“他是我的老师,于我有师恩,我知道他罪不可赦,然而十几年的师恩横穿其中,我下不去手。”
“老师他位于万人之上,我剥去他的权势和地位,流放他去北荒,于他残生而言,已是莫大惩罚。”
“倘若有一日我谋权篡位你也会如此这般悲悯吗?”
南澈的声音又低又快,一句压着嫉妒愤怒的疑问,怀安没能捕捉到。
他乌墨似的眸凑近南澈,下巴懒散点在南澈的掌心,南澈顺势托住怀安,怀安乖乖仰起脸,心甘情愿被束缚般看着南澈。
“你在嘀咕些什么呢?我与朝臣各退一步,算是卖他们一个人情,等老师的事情结束,京都安定,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奴…我都听皇上安排。”
怀安满意于近日调教的结果,南澈这动不动称奴的模样,怀安看着别扭。
总觉得…这个人不该是这般模样。
白色泼墨的油纸伞撑在蒙蒙雨雾中,晏旧辞流放北荒已定,三日后出发。
狱卒传言,临走前晏旧辞想见怀安一面,也算不辜负这一场师生情谊。
狱卒来传信时,怀安正坐在小轩庭为南澈绘丹青。
平景国宫中太监的服饰也分许多种,日常里多为藏青和浓黑色。
搭配同色系的腰封与皂靴。
还有一身血鸽红用于节日庆典。
南澈喜黑,今日本是穿着黑色常服陪怀安来这小轩庭赏雨中竹。
不知怎的,怀安的目光却是移向了他。
怀安摸着下巴,他回忆了一下大学教官的口吻,迫令南澈抬头挺胸。
少年人穿着透着煞气的黑,皮肤冷白,眉眼上挑,艳丽的“奴”字勾勒在眼尾,如长夜般冷黑的眸自迷蒙烟雨中轻轻瞥过来一眼。
怀安原是懒散的趴在伏案上,在南澈轻描淡写扫过来的一眼中,猛然坐直了身体。
在这一瞬,他恍惚窥见了一丝神性。
这神性并非是神爱众生的悲悯。
而是神祗高高在上,众生疾苦,皆若蝼蚁的寡漠。
怀安心痒难耐,他抓了纸笔研墨,对南澈道:“夫君,我为你绘丹青可好,且当我赠于你的定情信物。”
南澈偏过头,“随你。”
怀安看着南澈红透的耳根,没有戳破南澈的在意。
越是与南澈相处,怀安越是发现,脱去太监这一层身份,南澈实则和这个年龄的少年没什么不同。
眼眸永远明亮,藏不住少年心事,面对柔情絮语,一边别扭一边雀跃。
怀安这几日靠着一声一声的夫君,成功将爱意值骗到97%。
他很意外,南澈一个太监居然会吃这一套。
原主极擅丹青,而怀安自幼年起便开始学国画。
这是唯一一件不需要他的母亲逼迫,他也能坚持下去的事情。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怀安画过许多画。
无一例外的青峰飞鸟,佛子静坐山头,手腕处鲜红的平安绳如残血一般划破画纸。
怀安画不出佛子的脸,他试图去想象过,但怎样的眉眼添在画纸上都是违和。
他从不强求,
所以,
他放下。
南澈的脸跃然宣纸之上,他在身后是在这初秋季节依旧翠绿的竹林。
瓢泼雨丝织成白茫茫的雾,浮在画中,小轩庭不似小轩庭,倒是成了哪家仙人的府邸。
幽长雨幕隔绝在檐外,怀安的笔墨收住,南澈看向画。
许久,南澈道:“皇上,奴自幼丧母,手腕处没有这样一条求平安的平安绳。”
怀安一怔,他自己都未察觉,自己是在何时鬼迷心窍的添上了这么一笔。
他有些慌乱无措地将画纸揉成一团,满怀歉意道:“这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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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的不好,我再给你重画一张。”
狱卒便是此刻来的。
“参见皇上,晏丞相…罪人晏旧辞请求临行前再见皇上一面。”
南澈规矩在怀安身旁站好,宣纸被替换,干净的白遮掩所有旖旎。
怀安的心绪纷乱,他应了好。
他没有赠予允诺南澈定情信物般的画,他去见了晏旧辞。
轿辇走在宫道上,南澈一言不发跟在轿辇之后。
雨下得愈发大。
牢狱这种地方,怀安只在他的母亲看过的狗血电视剧里了解过。
应是阴暗潮湿,铺着发霉的稻草,四处爬满老鼠。
血腥气和馊掉的饭菜气味混合,犯人或是皮开肉绽,或是神色恍惚。
总之,绝对不会是如现在的晏旧辞一般,住在干净朴实的单人间里,书桌书案一应俱全。
晏旧辞唇角含着浅淡笑意。
若不是晏旧辞穿着印了“囚”字的囚服,两两对坐,怀安觉得三句一咳嗽的自己才更是像那个因被严刑拷打而落下满身病根的罪囚。
狱卒将门合上。
晏旧辞的视线掠过南澈,“安安,你确定要留一个阉人在这里听你我言语吗?”
怀安神色疏离,“有何不妥?”
晏旧辞倒也不在意,他点头,泰然自若道:“安安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将宋贺藏到哪里去了?”
在事发之前,怀安为了更好的掌握晏旧辞叛国的证据,曾嘱咐宋贺去查。
而今晏旧辞已经锒铛入狱,依旧不见宋贺踪影。
怀安搜遍了整个京都都被发现宋贺。
他唯一能够诘问的便是晏旧辞。
晏旧辞拨弄茶壶的精巧配件,“宋远知将军自我入狱以来日日来问我这个问题,我已经如实相告。”
怀安紧紧盯着晏旧辞。
“臣不知道。”
“原来皇上还要宋贺那孩子来盯过我,我若是早些知晓,必然将宋贺扣押在我府中,借此来威胁宋元知,朝中人人都知宋远知疼惜他弟弟胜过自己性命,届时由不得宋远知帮不帮,皇上,你将没有任何筹码,实在是粗心。”
怀安不清楚这些是否是晏旧辞的托词,如果说晏旧辞不曾囚困宋贺,那么宋贺如今究竟在哪里?
晏旧辞将怀安思绪拉回,“我们安安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位老师?”
“流放北荒,举族永生永世,无诏不得踏京都半步。”
“为什么不杀我?”晏旧辞生着一副清风霁月的好容貌,他言辞温和,“我犯下这样大的罪,安安留着我便是祸害,我教于你的功课,你还是没有学明白。”
“斩草得除根,”晏旧辞端详烛火下怀安模样,“你做不了一位好皇帝,我教不出你,平景国迟早毁在你的手里,与其这般,不若有我代之。”
“你更适合被娇养在深宫里,当禁脔囚宠。你一直都很喜欢我,年年岁岁赐我春|药,想要同我欢好。被拒绝便会拿那些阉人出气。”
“臣想满足安安心愿,如今,安安真就不愿了?”
怀安已经不敢侧目入观察南澈的神情,虽然他将南澈留在这里的意图,就是为了要让晏旧辞激他。
但是!他还是想问一下这老匹夫!原主到底什么时候给他赐过春|药?!
他将原主的记忆翻烂也没有发现这一遭啊!
这个信口雌黄的老匹夫!
要不是晏旧辞对他完成任务有用,这等谋逆的反贼,怀安早拖出去砍了。
他最恨背叛。
性子柔和的人被触及底线反而会愈发疯狂。
冷静冷静,任务要紧!
想一想南白尊者佛子像!
怀安深呼吸,他接过晏旧辞的污蔑,模样温温柔柔,“老师,您该明白,朕身体里流淌着脏污的皇室血脉。”
“人无法违背血液里继承的天性,朕登基数年,老师大权独揽,街头小儿都知平景丞相宽仁慈厚,国君天子昏庸无能。”
“朕不昏庸无能,怕是在老师手下活不过一年半载。”
“老师当真以为安安心悦于您吗?”
怀安将“安安”二字咬得缱绻温柔,眸光讥讽,复而轻笑,似惋惜,又似嗔怪。
“帝王家薄情,老师这般聪明,怎就信了呢?”
“是啊,我怎么就信了。”
晏旧辞无奈,“我要收回刚才的话,您已是一位合格的帝王了,不过,我未曾料到自己会是献祭的养料。”
“其实…”晏旧辞想说什么又止住,“罢了。”
他的笑意真切,“如此结局亦是极好。”
“帝王高寒坐明堂,罪臣万里葬北荒,极好!极好啊!”
17. 病弱皇上假太监17
三日,转眼一晃。
到了晏旧辞流放北荒的时日。
往常罪臣流放,街道两侧的百姓人家,无一不拍手叫好。
丢烂菜叶、臭鸡蛋的比比皆是。
囚车束着晏旧辞,沉重的锁链将他挥洒笔墨的双手牢牢锁住。
他不似任何一位囚徒,耻辱的囚服穿在他身上,也叫他穿出白衣墨客的感觉。
押送的官兵落下一声又一声的叹息,街道两侧驻足的百姓眼含泪光。
他们内心愤懑。
这样一位为民生考虑的好官将再无回来之日。
但他们甚至都不敢辱骂一句不公。
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
那位暴君这样重拿轻放已是恩赏。
丞相糊涂。
晏丞相糊涂啊。
马蹄声逐渐远去,这一路的押送将经过数个驿站。
从京都走至北荒,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至少得半年的路程。
多数被流放的人,往往去不到流放地,便因路上的舟车劳顿生出重病,从而死在路上。
不过这些,都与怀安无关了。
自从他和南澈抱怨了几句龙床太硬后,南澈便去寻了数床最软的床褥铺在龙床上。
怀安素来喜赤脚,于是醉春殿的地毯比花楼里还要柔软,让人沉醉。
怀安捏了一颗葡萄往嘴里送。
赶上中秋佳节,在节日来临之前,宫中给太监宫女们放了几日休沐。
用以回家和亲人团聚。
南澈的奴籍上写着他父母双亡,怀安不清楚南澈是否有旁的亲人,但碍于上一次红绳的事情,怀安不敢多问,怕惹人伤心。
怀安在地毯上表演了一个咸鱼翻身,南澈应是还有别的亲人在。
否则这几日的休沐,南澈也不会那般着急出宫。
爱意值始终差1%。
怀安便磨蹭着这1%,慢吞吞的不想去做关于恨意值的任务。
系统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催促,怀安选择性装死。
他不喜欢系统,更不想和系统有什么交流。
系统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他妈一样。
打着为你好的名号,一寸寸掠夺你生存的空间。
偏生,这次的“为你好”游戏中,他不再是那个“你”。
他成为了另一个刽子手。
成神?
怀安品味这两个字,他大抵是成不了神的。
那…攻略对象愿意成为神吗?
成神的路上太痛苦。
斩断爱欲情愁,剥皮扒骨抽筋。
即便成为了神,也死过千百遭。
可他一介废人,想躺也就躺了。
若是真神因为他在人间受生老病死轮回之苦,怀安将会万分惶恐,日夜不得安眠。
长痛不如短痛。
这淤泥人间不该困住那般好的人。
——
平景国地域辽阔,出了京都便是各郡县,郡县与郡县之间设立有城墙驿站。
晏旧辞离开京都,已经半月有余。
主要是他在京都时再如何清简朴实,囚车生活终究是不好过。
在驿站歇下,晏旧辞清瘦了许多。
从离京开始,他便开始生病,虽是半月,这一路也没能走出多少距离。
那些愤懑他遭遇的官兵,在押送过程中也渐渐没了耐心。
不少押送的官兵抱怨,照着晏旧辞这速度,他们猴年马月才能到北荒。
人就是如此,当事不关己时,同情怜悯,便都泛滥成灾。
可一旦触着自己半点儿利益,那些同情和怜悯都会变成恶毒的针,刺入人肉皮骨。
对着那些冷嘲热讽,晏旧辞倒是如常。
只是今晚格外的冷,也格外的静。
几只野猫在瑟瑟的秋风里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声哀泣,似在啼血。
晏旧辞睁着眼,过来许久,他道:“别藏了,我知道你在,要动手,便动罢,我不反抗。”
走廊寂静,看守晏旧辞的官兵不知在何时昏睡过去。
室内只燃着一盏烛火,灯光昏黄,浑浊不清。
一道身影从暗处走出,冷白的面容逐渐在灯火下浮现,他眼尾红色的小痣格外显眼,透着股不祥的气息。
正是本该趁着休沐日与亲人团聚的南澈,他跑死了四匹马,诡谲地出现在了短暂关押晏旧辞的驿站里。
晏旧辞盘腿坐在床上,“那日在牢狱里,我便知道你要来杀我,我是该叫你南澈,还是该叫你前朝七皇子南白?”
南澈长身站立,犹如鬼魅,他不好惊奇晏旧辞竟然知晓,“为什么不告诉他?”
那个“他”指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我很好奇你的结局,虽说我大概看不到了,但我可以在地狱里等你。”
晏旧辞病着,他讲话不温不火,徐徐道来,说着这番话语,没有一丝戾气。
“怀安的毒是你解的吧?”
“怀安的毒是你下的吧?”
晏旧辞与南澈一前一后同时开口。
南澈目光没有温度,他不欲回答晏旧辞的问题。
晏旧辞知晓答案,临死之前,他有兴趣再和怀安身边的人聊一聊,“你说的是哪一次毒?”
“是雪地里抹的剑毒?还是他在醉春殿里发疯打人差点爆体而亡的恨骨毒,抑或我常年喂给他的梦浮生呢?”
“不过你倒也没有资格质问我说这些,你身边的那个小太医,可没少给他喂毒吧?如今在这假惺惺做什么呢?左右,他也活不过今年冬时。”
怀安身体里的毒错综复杂,章程喂下去的毒都需日积月累才好发作,发作起来会让人痛不欲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而晏旧辞喂下去的毒,温柔却致命。
毒发不会有什么痛苦,性命也会在无知觉中流逝。
南澈手掌握住刀刃,殷红煞时染了满手。
确实,他和晏旧辞都是一样的烂人。
从前,他厌恶废物皇帝,除却暗林卫,他分毫不在意南澈的生与死。
人总归是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不会让他死的,绝对。”
这话,南澈不知是说与晏旧辞听的,还是说与自己听。
闻言,晏旧辞生出几分兴趣,“你知道我为何发觉你的身份却不杀你吗?”
“因为我想借你的手杀了他。我舍不得他死,也舍不得他身下的位置,最好的办法便是找一个人帮我杀了他。”
“我的手不染血污,我在他的棺木前痛哭流涕,我会用一生去怀念他爱他。”
“你呢?隔着复国的血仇,你忘记自己的责任,爱上了他吗?”
晏旧辞琢磨一番,“如此,属实是荒唐好笑,看看我如今的下场,你也会成为下一个我。”
临近中秋佳节,月亮都有越来越圆的趋势。
但无论如何趋近于圆,都是一种残缺。
南澈平和的攥住刀柄,“我不会成为你,他不能负我。”
他用的是不能。
而不是不会。
晏旧辞的云淡风轻有一瞬破裂,他们都是聪明人,许多事情透露出只言半语,便能明白其中深意。
“为什么要砍断我的手呢?”
“是因为我曾用这双手感受过的温度吗?”
“为什么要杀掉我?”
“是因为他赠予我的空欢喜吗?”
为什么我会甘愿赴死?
我不知道。
——
休沐日一过便是中秋。
怀安以为南澈会在休沐日结束后回来,不曾想南澈提前一日回了宫。
休沐不用上早朝,怀安临近正午时起来洗漱一番恹恹吃了几口饭,随后躺在美人榻上,一整个鱼生颓靡。
这几日他睁眼闭眼,脑海里都是那句长痛不如短痛。
南澈…该恨死他吧…
没关系的,等南澈成为神,忘却人间事,他们无纠葛,恨与爱都会变得没有意思。
怀安这样迷迷糊糊想着,不知何时,约了周公,再睁眼,南澈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他记得,偶像剧里一般出现这种情节,下一秒就该吻上。
除却那个夜晚,他和南澈没有什么亲密接触。
他们都是生理有残疾的人,怀安猜测,南澈…应该没有这方面的欲望吧?
这样近距离的看,怀安发觉南澈的眼睫很长,扎在他的皮肤上,轻轻扫过,便能带出无数痒意。
“南…”
怀安未能完整叫出南澈的名讳,温软的湿热将他覆盖。
太近了。
南澈那双漆黑的眼眸撞进他嗡鸣的大脑,他忘了闭眼,像是被蛇蛊惑的信徒。一眨不眨的凝视。
他被吸进黑色的漩涡,不可控的想要拥抱,想要触碰。
想知道这个叫做南澈的人,因何欢喜,又因何低落。
想要…在这个人身边,长长久久守着他。
此刻已是黄昏,橘红的火光铺满长空,粉色的烟霞交织缠绵。
可刹那间,黑云压境。
暴雨不由分说的砸下,闪电与雷鸣交织。
怀安潮湿的手心被南澈抓住。
雷声太吵闹了,怀安这样想着,他的心也不得安宁。
怪这场突然落下的暴雨,惊扰他一次次心悸。
宫人惊奇这场暴雨,纷纷驻足观看。
如若神降雨露,绿叶缀上翠绿,桂花香散十里。
醉春殿里已经安静下来,南澈的双手抱在怀安的要上,他的脸埋进怀安的脖颈。
怀安被南澈这样压着有些无法呼吸,他心跳快得厉害,濒死的感觉愈发真实。
他一段汗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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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白玉手腕自宽大袖袍中探出,轻柔抚摸南澈的后颈。
南澈抱得更紧,他像是害怕失去珍宝般,只能通过束缚和控制,才能确定眼前人是自己的。
怀安温柔得哄,“是和家人分别,心中有不舍吗?”
南澈抬头,他薄薄的眼皮覆盖上大片的红,同他眼尾处怀安亲手刻上的“奴”字晕染在一起,配上他勾魂摄魄的容貌。
惹人怜又惹人欺。
他盯着怀安不说话,怀安只得继续哄,“可需要我将你的家人接进宫中,中秋本该团圆日,我不想你们离散。”
“我想你了,”南澈抱着怀安,他重新蹭进怀安的颈窝,“我没有家人,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只有你。”
怀安一怔。
他勾住南澈的脖颈,重新吻上去。
南澈未同他讲这几日发生了何事,但怀安已经从南澈的寥寥数语脑补出。
休沐日,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兴致勃勃的出宫探亲。
没有亲人的南澈置身其中像个怪胎。
小太监抹着泪坚强出宫,结果出宫之后,连个归处都没有。
自己平日里也没给南澈什么银两,也许这几日南澈连投宿的钱都没有,可能睡在那条大街上。
难怪他闻到南澈身上有股风餐露宿的土味。
“别难过,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拼命装惨卖可怜的南澈:……
我手刃情敌跑死几匹马赶回来,不是为了和你当家人的!
宫中这次的中秋宴前所未有的压抑。
先是一朝丞相被流放。
再是暴君下的奇怪命令,诸如不得提团圆二字,许愿不能说思亲思乡。
众人不明所以,但没人想触及怀安逆鳞。
怀安倒是未受影响,他在高座上斟酒。
赵温婉也参加了这场宫宴,她的父母是七品芝麻官,按照常理,宫宴这种事情如何都于她没有干系。
但她眼下是怀安的皇后。
尽管封后的诏书未下发,立后更是在几月之后。
然而这些并不妨碍众人对她皇后身份的认定。
怀安中途离了一趟宴席,同一时刻,赵温婉也消失在了众人视野里。
季节入秋,早晚温凉,夜一深,露水会变得湿重。
怀安的身体实在让南澈不放心,他今日穿得单薄,晚宴上唇间沾过几次酒便止不住咳嗽。
偏生这人对敬酒的人来者不拒,怀安在咳死他和喝死他之间,选择了回醉春殿取披风。
脚步刚踏至晚宴,便听几个嘴碎的宫人议论。
“你们方才看见没,皇上可是和那赵家小姐一道出去的?”
“错不了,那赵家小姐刚离席,皇上就迫不及待的追了出去。”
“那当然啦,我听说当初徐公公为皇上选秀的事情操碎了心,京都之中各家小姐的画像递上去,皇上都不满意,唯有在见到赵家小姐画像时,说了句可。”
“这个我知道!选秀那日我在殿中伺候着,皇上看赵家小姐的眼神直勾勾的!”
“这叫什么?这就叫一见钟情!郎有情妾有意。郎才女貌,绝配!”
怀安方才坐过的位置空空如也,南澈收回视线,他转身走出金碧辉煌的殿内。
手中的物件被他丢垃圾扔进了草丛里。
半晌,南澈面无表情折回来,将那件披风拾起,重新攥握在手里。
他可以罚怀安,但前提是怀安得有命让他罚。
晏旧辞死前的话语在南澈的耳边萦绕。
【你信一个帝王的爱?】
【怎么能保证他对你就是真心的?】
【今日我的下场便是你的下场,我会在地狱看着的。】
怀安,你最好不要让我逼着你做出选择。
你会痛苦到无法承受。
我这样爱你,自然舍不得你断手断脚、剥皮抽筋。
怀安和赵温婉聊过后,心间的一小块石头落地。
他回了宴席,南澈在等他,手里还多出一件披风。
但不知为何,披风上沾了几片草叶。
解决赵温婉的事情后,怀安没有继续留在宴席上的欲望,他轻轻扯南澈的衣袖,“想过中秋吗?”
怀安补充,“我们两个人的中秋。”
殿内喧嚣,酒喝开了之后,压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平景多文臣,在这花好月圆夜,少不了吟诗作赋,玩得兴起时,还有猜灯谜。
怀安就在这喧嚣中,软着嗓音诱惑他,让他不顾一切跟他走。
仿若在刚才的片刻时光,他没有与他未来的皇后独处。
偷腥的猫应该被一颗颗拔掉牙齿。
“好。”
南澈答应,怀安的眼眸亮起来,他不胜酒力,已经有了醉意,所以分辨不出南澈的目光冰冷。
一寸一寸扫视,似锋利的薄刀片。
18. 病弱皇上假太监18
怀安身为帝王,落在他身上的耳目众多。
起先朝臣当他是残暴无能的废物,这种宴会,朝臣只需要忌惮着自己的言行,不被这暴君惦记上残忍杀害即可,多数时间,他们的关注点都在一身白衣的晏丞相身上、
如今没了晏丞相,这些奉承谄媚的手段自然用在了怀安身上。
美酒佳人在这宫宴上在他身边应接不暇、
方才追着赵温婉出去,怀安未觉什么不妥,然而到了与南澈幽会,怀安的一举一动都变得不自在。
大臣们的目光看过来都多了监视的味道,怀安的手心出了些许汗,咸鱼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情窦初开。
在又喝下一位朝臣敬过来的酒,听完这位大臣洋洋洒洒上千字夸完自己的嫡长女如何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后,怀安按揉自己的额头,“朕欲夜游,诸位爱卿无需跟着。”
怀安心虚,离开人群后,他眸里的疲倦转为了藏不住的雀跃。
他已经让南澈在摘星阁等着他了,那里是宫中赏月的最佳地点。
去摘星阁的路上,有几名宫女正凑在一起放祈福灯,怀安驻足片刻,没有惊扰她们。
摘星阁的守卫和宫人因为怀安的一句喜静尽数撤了出去,摘星阁的望月楼是整个京都建筑最高的地方,怀安站在长阶下,在巨大圆月虚焦成的背影里看见了南澈。
南澈穿了鲜艳的红,三千烦恼丝被一根飘红的绸缎束起,系上这根绸缎的人正是怀安。
他仰望这个人,心中生出些许他不知因何缘由泛起的酸涩之意。
他张唇想叫一叫不可亵渎的这个人,尝试几次都未能发出音节。
月下那抹红影转身,南澈的眸光自高处垂落,“陛下。”
南澈这样轻的一声,传到怀安的耳膜里,不亚于落下一场惊雷,震得他四肢酥麻。
怀安不自在得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南澈未等怀安上去,他自清冷月色里拾级而下,一直与怀安平立。
他习惯性的在怀安面前伪装自己,脊背微弯,声调示弱,在手里攥了许久的披风终于搭在怀安的肩上,“夜里凉。”
望月楼的风景极佳,夜色辽阔,圆月饱满,伸手便似能私藏几缕月光。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京都,数盏祈福灯盛着千百家愿点燃漆黑的夜空。
南澈的眸光将怀安攥取,他的眼里没有所谓的花好月圆。
这些被世人赋以特殊意义的日子,在他的眼里和平日无甚区别。
他的母妃是身份低贱的爬床宫女。
在生下他后,便被皇帝赐死,而他流着皇帝血脉,则被像条狗一样养在宫里。
按说,一位帝王不该对孕养皇子的女子如此。
南澈在宫人的嘴巴里拼凑出大概缘由。
无非是薄情寡义的帝王心血来潮上演痴情的戏码,向皇贵妃许诺再不将雨露匀给他人。
但不过两日而已,便有宫女在帝王酒醉后得了临幸。
甚至有了身孕。
皇贵妃发了好大脾气,帝王为平息宠妃怒气,承诺会在皇子出生后将宫女杖杀。
幼时南澈愤懑。
他恨皇帝,恨贵妃,恨欺压他的宫人,恨每一个用来欢庆的节日。
那样愚蠢幸福的笑意洋溢在他人脸上,仿若在无声嘲讽他的可怜可悲。
直至铁骑踏破虚伪的平安,红色四溅。
那些人终于不再笑了,他们开始痛哭,开始惨叫,开始绝望求饶。
那个涂着兰蔻掐着脸骂他贱畜的贵妃,被爱她如命的皇帝抛弃了。
幼年南澈睁着犹如死水的大眼睛,看着贵妃被长剑穿心。
他没有半分报应不爽的快意。
他迷茫。
他理解的皇帝对贵妃的爱,等同于他未曾见面的母妃性命。
那应该是很沉重很珍重的东西,竟,这样轻飘飘的被丢弃了。
爱,原就是如此廉价的东西。
贵妃和他的母妃都为这样廉价的东西丢了性命。
而今,他成为了下一个愚者。
他知帝王薄情,他要赌自己是那一个意外。
南澈目光幽幽,怀安和赵温婉郎才女貌的字句像这世间最恶毒的蛊虫钻进他的皮肉,吸食他的血液。
怀安,乖一些。
虽说他无法杀死每一个觊觎怀安的人,但他有千百种方法让怀安学会听话。
怀安在心底打了无数遍草稿,他在思索到底如何才能自然的将那条他自己编的平安绳送给南澈。
全然不知南澈在注视着他时,脑海里有着何等可怖的想法。
南澈正在想着,是无声息的拧断找温婉的脖颈,还是找章程寻来情蛊给怀安种下,有了蛊毒,他无需再伪装,所有的罪恶和丑陋告知于怀安。
怀安也无法挣脱。
但那般的怀安说出口的真的是爱吗?
所以啊,南澈病得不清,他要帝王的爱不算,他还要帝王真心实意的爱。
在那些负面的情绪将南澈越缠越深时,一截红绳系上了他的手腕。
怀安想的那些措辞都没有用上,他微凉的指腹蹭过南澈的手腕,细心将红绳系好,“早些日子便想赠予你,南澈,祝你平安,祝你喜乐。”
南澈盯着手腕上的红绳,宫中不会有这样的物件,街头小巷也不会贩卖平安绳。
平安绳在平景是母亲编织给百岁的小儿。
怀安赠予他的平安绳,只能是怀安亲手编织的。
红绳一瞬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烧得滚烫将南澈圈禁。
无人求他平安,无人盼他喜乐。
他未曾期盼过这些,也从不觉得缺了这些东西的自己可怜。
但有人替他在意,有人赠他圆满,他也会觉得欢喜。
“谢过陛下,我很喜欢。”
他愿意去相信,愿意走上一条不归路。
【爱意值:99.9%。】
怀安:?
爱意值不应该在一瞬溢满吗?
很快怀安便无心再去纠结这个问题,南澈的唇覆了上来。
温柔的,缱绻的,少了血腥与撕咬,万分珍重,像在含弄世间的稀世珍宝。
怀安闭眸,他回应这个吻,仿若身陷情潮。
他在心底说了句对不起。
-
关于立南澈为后一事,晏旧辞流放之前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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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同南澈提及,晏旧辞流放去北荒后,怀安显少再提及这件事。
晏旧辞离京,收拢的大权尽数归还于怀安。
和权势一同递上来的还有堆积成山的奏折。
怀安每日的折子都看不完,有几日,他索性睡在了金銮殿的侧殿。
宫中下人会看眼色,迅速给怀安规整出一间书房和一间寝殿。
布置完这些后,那名小太监本是想讨赏,看见南澈的脸色后讨赏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
这位皇上面前的红人似乎心情不佳,但转眼,他见着脸色阴沉的人脸上挂着笑,轻声细语的问皇上要不要休息。
小太监鼓起腮帮子,原来是个小气的,只许自己献殷勤,不许他人邀功。
怀安放下朱砂笔,朝中的事情在平日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事务琐碎繁多,看着不起眼的小事情,若不加以留心,不知在哪日就会酿成大祸。
奏章之上的用字都是繁体字,怀安辨认起来需要费些力气,他由着南澈给他捏肩,轻声嘟囔,“若是老师还在就好了。”
他说完,意识到不妥,余光飞速的瞄了一眼南澈,南澈的神色并无变化。
怀安松了一口气。
小太监已经离开书房,怀安回忆这几日对南澈的冷落,有些心虚。
他讨好的用脸颊蹭南澈的掌心,“你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件,我找人寻了来,赠予你,好不好?”
怀安的讨好太刻意,演技实在拙劣。
南澈的手顺着怀安的脸颊往下游走,瘦且长的手指细细摩擦怀安的脖颈,掌控的意味被他剥离得干干净净。
动作之间只剩调情。
“我喜欢陛下,陛下找人寻吧,寻到送给我。”
“对不起,老师一走,我这段时日属实繁忙,等我忙完,我带你出宫去看红叶可好?”
忙?
南澈思及昨日在湖心看见的赵家小姐,以及前日怀安写了又烧毁的信。
信纸未烧干净,南澈在收拾桌案时清楚的看见了那几个字。
【老师亲启】
怀安仰头看着南澈,南澈的眸底没有笑意,这张脸不笑的时候,那股懦弱和胆怯剥得干干净净。
唯余阴冷。
一直到怀安的脖子发酸,眼球起了涩意,南澈才大发慈悲道,“陛下,奴不在意那些,奴知道您是天子,心系百姓是理所应当。”
“奴不求什么,奴只要长长久久侍奉在您身边,已经是莫大的福气。”
南澈的唇挑起柔软的弧度,可那笑意未达眼底。
长长久久,生生世世,生死不得解脱,才算长长久久。
怀安夜晚宿在了金銮寝殿。
他虽是故意冷落南澈,但那些奏折却是实打实的看了下来,这副身体受不住这样的强度,这些日子咳嗽咳得更厉害。
夜里深眠难醒。
后半夜,寝殿内唯一的烛火被熄灭。
一双眼睛盯死物一般看着床上的人,眼睛的主人慢慢靠近。
在咫尺的距离停下。
温热的气息交融,一声轻嗤,床上的人没有醒。
“怀安,我不可能放过你,这世间没有这样的好事。”
19. 病弱皇上假太监19
秋雨缠绵数日,短暂的放了晴。
一匹快马穿过泥沙走石,进了京都城门。
“急报!晏丞相被人杀害了!”
放晴的天际再次被乌云吞噬。
金銮殿内,怀安周身着弥漫着低气压,“什么叫做不知道老师怎么死的?!朕让你们守着老师,将老师安然无恙的送到北荒,你们就是这般办事的!”
鬼门关走过一遭后 ,皇帝好似换了一个人,这样的震怒已经许久未见。
怀安身子孱弱,受不住这般的气,他伤心难过又愤怒,扯得这具破败身躯止不住咳。
这些时日经由南澈的手勉强养出的好气色轻而易举的溃散。
怀安的十指攥紧龙椅宝座,眼目猩红,似要将在场的人诛杀殆尽。
“你仔细想一想,有没有遇见什么可疑的人,如若说不出,朕现在就送你去见晏丞相,你便在黄泉路上向晏丞相赔罪吧!”
负责押送的官兵叫李贵,他是由晏旧辞一手提拔到今天的位置的,正是因为如此,怀安才放心将押送晏旧辞的差事交给他。
李贵跪在大殿中,他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项上人头随时都将落地的恐惧感快要逼疯他。
他眼珠颤动,晏旧辞死前的每一个细节在李贵的脑海中过,“晏丞相他离京后染了病,下臣忧心晏丞相无法受舟车劳顿之苦,短暂的停在了驿站,事发当晚下臣为晏丞相送过餐食,并吩咐手下五余人守在晏丞相门口。”
“下臣该死,夜里未能听见任何动静,早上要接晏丞相赶路时,下臣才发现守门的人都被迷晕了过去,下臣起初以为是晏丞相生了逃离的心思,推开门就看见...看见晏丞相倒在地上。”
那死状,饶是李贵一个在战场厮杀过的人也觉得无法接受。
“晏丞相的双手都被人用匕首砍断了,且双手的刀伤严重。”
看起来更像是凶手在砍断双手之前,先用匕首刺穿了晏丞相的双手,也许漆黑的眼睛还在欣赏这位清风霁月的大人流露出来的痛苦。
“晏丞相的心脏也被...”李贵声音发抖,“心脏也被一并挖了出来,像是被作案者生生捏碎了。”
李贵原是不知道地上的零散组织是什么,知道他看见晏旧辞的心空了。
“下臣在晏丞相旁寻到了这把匕首,下臣怀疑晏丞相是否得罪了什么人,才,才遭遇此等杀生之祸。”
朝野寂静,朝中和晏丞相树敌者,只有高堂上的那么一位。
事实上,李贵在看见晏旧辞的尸体时,第一反应也是高堂上的那位动的手,如今贼喊捉贼。
匕首被南澈接过,呈到怀安面前,怀安看着红色木安里的匕首。
这把匕首并未什么特别,在宫中极为常见,任何人都能拿到。
怀安长久注视。
朝堂上李贵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濒死的感觉让他恐惧,他内心在疯狂祈祷,他已经将关键性证据呈上去了,不关他的事,不关他的事,不要杀他,他不想死,他想活。
南澈是金銮殿中距离怀安最近的人,怀安注视着匕首,他注视着怀安。
黛青色的血管从怀安苍白如玉的手背绷起,他的长睫垂落阴影一片,清润的眼眸多了许多戾气。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金銮殿静得可闻雪落声。
许久许久,怀安收回注视匕首的视线,他将匕首放回红木托盘。
随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押送官李贵护主不力,拖下去斩首,三日后斩首。”
李贵心中的弦绷断,“皇上,求皇上饶下臣一命,下臣愿意找到凶手带功立罪,下官不想死。”
李贵仰视高坐之上的人,穿着玄色衣衫的帝王不为所动,温柔的笑意挂着也掩不住血腥的杀戮。
侍卫一左一右拖住李贵,李贵自知自己难逃一死,他破口大骂,“晏旧辞谋反当诛连九族!皇上包庇祸心,才致晏旧辞那个反贼招来杀身之祸,他本就该死!我何错有之!皇上,天道不公,如此,你会遭报应的!我等着你被拖入泥潭的那一日!”
绝望的嘶吼贯穿金銮殿。
侍卫堵住了李贵的嘴,但那些字句永远都无法被消磨。
怀安坐在龙椅上,他目光扫过在场臣子的表情,而后起身,“朕乏了,诸位散了吧。”
怀安未等众人是何反应,他摇摇晃晃站起来,金贵的布料压在他身上似乎有千斤重,怀安步子踉跄,尚未走出几步,整个人往下坠。
南澈就站在怀安不到一米的位置,他有能力接住怀安的,他脸上做出慌乱的神情,手着急忙慌的伸过去,指尖在触及怀安时,堪堪错开。
他冰冷的黑眸注视着怀安倒在地上,人群变得杂乱,朝臣蜂拥而上,南澈被人群冲散开,逐渐,与怀安的距离越隔越远。
怀安这一病就是数日。
他的精神肉眼可见的消弭下去,南澈端着发苦的药一勺一勺给怀安喂下去。
怀安周身的气质很静,发苦的药物喝下去,面上半分神色不改。
玉勺在瓷碗里碰撞,阴雨淅淅沥沥的下。
“老师,是被你杀的对吗?”
深秋的冷意寒凉,一道闪电落下,在同一刻照亮两个人的脸。
南澈将药碗放到一侧,“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没有否认。
怀安最先涌上的情绪其实是心疼,是他逼南澈到这个地步。
但箭已开弓,再无回头的可能了。
“你有给我切水果的习惯,休沐日你回来后,漏了一天的水果。”
最重要的是,南澈的身上有血腥气。
无论是故意将匕首遗落在现场,还是未清洗的血气,南澈没有想过遮掩,他明晃晃的告诉怀安,他是杀了晏旧辞的凶手。
“南澈,你是在逼朕!”
“奴怎敢?”南澈将那沾了晏旧辞血迹的匕首塞进怀安的手里,他轻飘飘道,“皇上,你可以杀了我,为你的老师报仇。”
匕首是死物,触感生寒,
南澈握着了怀安拿着匕首的手,将其抵在自己的脖颈间,“来啊,割断我的咽喉,就像我割断你敬重的老师那般。”
提及老师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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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安的眸中浮现哀痛与恨意,匕首进了一分,在南澈的脖颈上压出来一道血痕。
怀安为晏旧辞伤了他。
他竟不知怀安何时喜欢这种死掉的白月光戏码。
怀安见着那点血,有一瞬慌乱,他将手往回抽,“放开!朕不做和你一样的刽子手!”
南澈的瞳孔里疯意生长,他似是感觉不到脖颈间的痛意,他的手劲儿极大,攥着怀安的手往前送,“皇上,你在害怕什么呢?奴在这宫里低贱不必蝼蚁,晏相可是您放在心尖尖上的好老师,皇上待他之情谊,岂是我这样一条贱狗能够比拟的?”
“你说什么混账话?!”
怀安一巴掌扇在南澈的脸上,他被气得脸色发白,乌眸不可置信的盯着南澈,似是不相信这些话是从南澈口里说出的。
再病弱,到底也是一个男子,南澈被扇得偏过了头,他森黑的眼眸盯着地面。
毁了怀安,无论用何等手段。
他骗了他,他便该死。
今晚,他便用宋贺挟持宋远知,一举攻进这京都。
届时,脱下怀安的龙袍,他想做什么,怀安都得受着。
匕首在这一巴掌中掉落在地上,看见南澈脸上的巴掌印怀安的眸里又多了心疼的情绪,他和南澈一起跪在地上,指腹停留在南澈脸颊几寸的位置要落不落。
眼泪先从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出,他搂住南澈的脖子,温热的唇瓣如小兽般一下一下触碰南澈半边肿起的脸,“对不起,南澈,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我不该打你,我太害怕了,你这样拿着刀对自己,我害怕你也会变成睡了后再醒不过来的人。”
怀安掉了许多眼泪,透明软弱的液体沾湿南澈的衣服。
南澈陷入了和贵妃死去时一样的茫然。
怀安爱他吗?
可既然爱,又为何将同样的情感分割出去给了晏旧辞?
怀安不爱他吗?
不爱他为何又要如此哭得肝肠寸断,难过到要死掉?
柔软的唇瓣一下一下磨蹭,怀安湿咸的眼泪在亲吻中糊上了他的脸,南澈觉得眼泪很苦很苦。
他算无遗漏,向来走一步看上步,他难得的遇见的难题,不知道要拿怀安怎么办才好。
“怀安,”这是南澈第一次叫怀安的名字,“我嫉妒。”
那个小太监南澈被抛弃,南澈以本来面目和怀安对视,他在怀安迷茫的视线里重复,“我嫉妒。”
下一秒,南澈掐住怀安的脖子,将人拽进自己的怀里,抓住人后脑的头发,不管不顾的咬住那两片色泽浅淡的唇。
第一下,怀安便感觉到了疼意,他不由想要挣开。
但他的后背抵在床柱上,脖子被掐住,头发也被攥在手心里,甚至双腿都被人死死压制。
他根本无处可逃。
他在南澈粗暴的掠夺中,生出一种自己要被南澈一口一口吃掉的错觉。
这种联想让怀安战栗。
欲望颠簸之中,怀安感受到什么东西。
他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南澈不是太监吗?
20. 病弱皇上假太监20
皮肉摩擦生痛,怀安乌眸里蓄起的生理泪水沾湿他整张苍白的面容。
被放开时,怀安的衣襟散开,不见天里的梨花白多了几处鲜红的咬痕。
怀安的落在地上的手指无力蜷缩,南澈黑沉沉的眸同他对视,怀安欲说什么,唇瓣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
他本就气血亏虚,缺氧窒息能在片刻要了他的命。
怀安气若游丝,“我没有骗你,我对老师,无半分欢爱之情。”
“他扶我上登帝,教我诗书,我做不到对他的死无动于衷。”
“但是,”怀安的乌眸浮起些许哀伤之意,他口吻柔和,多了几分自嘲,“是我待你不好,竟让你拿自己的命去和他做比较,你分明知道,我愿意舍弃我的性命来换你生。你生气我不怪你,可南澈,你这般,我真要被你折磨得受不住了。”
“你知我心悦你,便总拿自己的性命来胁迫我。下次,不必如此,你心有不满,拿我撒气就可,左右好过你捅自己数刀,让我千倍万倍的痛。”
南澈紧紧得盯着怀安,怀安眼眸里的喜欢和心疼都做不得假。
是他疑心病重,所以污了怀安吗?
那晏旧辞分明说,怀安是喜欢他的。
“对不起,奴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奴愿意领罚。”
回过神来,南澈才发觉他将怀安糟蹋成了什么样子,怀安阖眸复而挣开,他抱住南澈,“那便罚你为我上药吧。”
怀安的皮肤不是奶白,更似冷玉的颜色,衣衫解开后,那些碰撞纠缠上落下的颜色格外醒目。
南澈注视那些好若枷锁般圈禁怀安的痕迹,一瞬幽暗,又在下一瞬克制的移开眼睛。
怀安什么都没有问他。
在失控的掠夺里,怀安分明感受到了。
他在装傻充楞。
留意到南澈动作的僵硬,怀安弯了眼眸,“怎么了?”
“无事,奴只是在想,既然晏旧辞没有囚禁宋小公子,那么宋小公子究竟去了哪里?”
-
距离京都数百公里的不见山内,森寒的器械整齐划一,兵刃泛着冷光,盔甲凝出杀气。
若是有平景的臣民出现在这里,便会发觉这些将士身上穿的盔甲并非是平景国的样式,而是前朝的南平国。
一位身高魁梧的男子正擦拭着手中的宽刀,章程脸上挂着不正经的笑意,“林木将军,你看你整日待在这深山老林里,连小姑娘的手都没有牵过,等到殿下大业既成,可要我奏请殿下为你寻门好亲事?”
林木的刀刚斩杀过山间野兽,雪白的帕子在清洗之中沾满血污,他偏过头看了章程一眼,章程立刻收起笑,浑身戒备躲开三丈远,然而,他的头发还是被削掉了半缕。
“林木!”章程爱惜自己的容貌,他清秀的脸扭曲了几瞬,恨得牙痒痒,“我诅咒你,以后娶的媳妇掏出来比你还大!”
几只惊鸟飞过,紧接着章程的惨叫声贯彻整个营地。
起初这些下面的人还忧心章大人这股犯贱的劲会被林木给戳死,但到今日章程也尚未被林木的刀劈成烂泥。
怪可惜。
章程仔细用清水洗去了自己面上的灰,才不紧不慢说出自己的来意,“殿下命你带着七成兵力撤离这里,宋家那小子查到了这里,此处留不得。”
林木的视线看了一眼地牢的方向,章程明白林木的意思。
杀了宋贺,便没有人能知道这个地方。
地牢这几日已没了破口大骂的声音,里面的人似乎终于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再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力气。
章程笑出小虎牙,“如此自然是最方便,但殿下想要看戏,作为下属,我们自然不能扰了殿下看戏的兴致。”
-
宋贺不知这是他被关在牢狱里的第几日。
不见天日的暗压下来,时间的流逝都失去意义。
他咬住自己的手背,直至皮肤淋上血腥他才松口。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一定要回去向皇上复命,那个站在他身边看着无害的太监...最大的祸害。
宋贺想起那双仿若看死物的眼睛和不屑遮掩的杀意,面色愈发难看。
牢门吱呀被人从外打开,那张在宋贺记忆里形同鬼魅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脱去了那身太监服,简单的玄色衣衫硬生生让这人穿出威压之感。
南澈手里的剑抵住宋贺的咽喉,故意掐着嗓子捏出的尖细音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磁性,他威胁人的方式赤裸直白,“宋小将军,我留给你的耐心不多,劝服宋远知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
眼前人是真的想让他死。
宋贺能感知到南澈的不耐,这是南澈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如若他的哥哥不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早在他发现此处的那一刻,他就会被南澈杀掉。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南澈的长剑进了一分,皮肉绽开的痛意自宋远的肩膀划开,宋远咬牙未出声,牢狱光线昏暗,只有南澈进来时,才会点燃几盏蜡烛。
蜡烛的火光拖拽南澈的影子,将他映照得犹如鬼魅,他毫不留情划下第二剑,“宋小将军还是不知道为好。”
南澈动起手来阴毒狠辣,他落剑的位置都不致命,然而无一例外都是痛感神经最为绵密之地。
饶是宋贺一介武将,不过几下便已疼到面色发白,泄出几句痛苦嘶吼。
宋贺趴在地上,他费力仰起头,似终于无法承受般求饶,“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
闻言,南澈停手,宋贺磕磕绊绊道:“等,等一下!我哥哥手握兵权不假,但他一心效忠于皇上,你既然想要我帮你劝服我哥,总得给我一个名头。”
瞥见南澈长剑末端滴下的血迹,宋贺结结巴巴补充了一句,“流匪立山头也需要个名号不是?”
话说出口后,宋贺惊觉不妥,他暴露的太快,没能摸清楚这里的底线,但只片刻的观望也知南澈手下养的兵绝非是那些流寇能比拟的。
他已经做好被南澈的剑再砍一下的准备,南澈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落下一句话,“前朝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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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糙树枝刮过宋远的脸,他骑着马压低身体穿梭在遮天蔽日的树林里,那位太医...那位走狗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荡。
【宋小将军,你吃下去的这药叫做顺生,意思简单明了,顺则生,逆则死,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我精心饲养处的蛊,三年出一只,可金贵着。】
烈马疾驰,宋贺身上那些被简单包扎的伤口再次裂开,他咬紧牙关竭力忽视那些疼意。
在踏入京都后,宋贺看了一眼宋家府邸所在的位置,驻足不过三秒钟,他勒着马绳,向宫中跑去。
一条性命罢了。
他的哥哥宋远知说过,宋家忠烈,不养叛徒。
用他一人性命换平景安危,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子时已过,宫门钥匙早已落下。
星子铺满了墨色的夜空,几片云飘过,星子光芒变得暗淡。
金銮殿亮起了暖黄色的烛火,宋贺万分焦急的等在金銮殿内,南澈一直服侍在怀安左右,那个太医也是南澈的人。
怀安体弱,一定是南澈的手笔!
他绝不能再让这样的祸害留在怀安身...边...
宋贺目光惊骇看着数个时辰前险些将自己斩于剑下的人穿着太监常服,搀着匆忙中只披了一件外衣的怀安。
南澈的眸看过来,漆黑的眼珠无波无澜,他似乎...根本不意外宋贺会出现在这皇宫里。
不知是否是宋贺的错觉,他竟然在南澈的眼眸里看见了些许笑意。
怀安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找宋贺,他见到浑身是血的宋贺有几分错愕,“宋将军这段时日去了哪里?朕与你哥找遍了整个京都,回来可曾同你哥讲过?”
那些要迫不及待说出口的秘密再见到南澈后,宋贺如何都说不出来,他站在殿中如坠冰窖。
大意了,他一心想着尽快将消息传给怀安,竟忽视了南澈夜里会守着怀安的可能。
“皇上,末将这些时日在查晏丞相,查到了一些重要信息。”
宋贺顿住,他目光看向南澈,怀安顺着宋贺目光看过去,轻笑,“无妨,宋将军请讲。”
怀安很信任南澈。
根本不知伺候在自己左右的是一条怎样的毒蛇,宋贺见识过南澈的武功,一旦他开口向怀安揭露南澈的罪名,南澈离怀安那样近,能要了怀安的命。
更令宋贺疑惑的是,南澈分明知道他背叛,为何还不杀他?
“回禀皇上,末将寻到一信物,信物的主人告知末将,一定要让皇上您亲自辨认,恳请皇上下殿一观。”
宋贺的心飞速跳起来。
殿中片刻寂静,宋贺满身是血的回来,不肯透漏实情还妄想近怀安的身,怎么看怎么可疑。
“好。”
怀安走下长阶,南澈自觉没有跟下来。
宋贺一眨不眨盯着怀安,在怀安站至他身边时,宋贺猛然攥住怀安的手腕,将怀安挡在身后,“皇上小心,南澈他根本不是什么太监,他是前朝皇子,蛰伏在您身边是为了灭国复仇!”
21. 病弱皇上假太监21
那些怀安竭力想要忽视的异样终于在这一刻被撕裂,赤裸裸的摆在他面前。
他半刻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乌眸望向站在高处的人,唇瓣几度张开。
宋贺不会骗他。
一直在骗他的人是南澈。
几瞬,那些茫然的、无措的、不知如何自处的神色在怀安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万般不为所动的温和模样。
他身形单薄,立在殿下,满身的皇家富贵,让人想到的却是春日里的雪。
“所以,你回应我,只是因为要从我这里夺权吗?”怀安惨淡一笑,“你不必如此,我自知时日无多,这权你若要,我给你便是,但你不该骗我。”
怀安的难过这般的真切。
他不为南澈是前朝皇子难过,他为南澈骗他难过。
南澈被关进了死牢。
宋贺胆颤惊心的等着他哥来,将人押走。
他一直担心南澈会反抗,南澈的武功不俗,这殿里只有他和怀安,一个负伤一个武功全无。
若南澈想,能轻松挟持怀安,以怀安为质,走出这皇城,更甚,南澈可以直接杀了怀安,铁骑攻入京都,他多年来的谋划便成了。
但南澈什么都没有做。
他任由侍卫将他压制,他的头颅被脏污的靴子踩在地上,只有一双黑色的眼眸从始至终直勾勾的盯着怀安。
宋贺则跟着宋远知回了宋府,他将自己被下蛊毒的事情如实告知。
章程说过那蛊名为顺生,他违背南澈的意愿,致使南澈下死狱,他应该暴毙才是,可他的身体竟无任何异样。
倒是怀安又病了一场,也不能说是病,他这副躯体日日夜夜用药罐养着,遭了事情极易心神动荡,不宜过喜,亦不宜过悲。
南澈的身份暴露,跟在他身边的章程早已逃之夭夭,南澈在这宫里蛰伏了多久,章程就调理了这副身子多久。
眼下章程逃离,宫中太医贸然接手怀安的身体,单是把脉时感知到怀安身体里错综复杂的毒素便已将这些太医吓得够呛,更遑论医治。
怀安一个眼神,给怀安施针的太医手一抖,怀安的皮肤上多了道血痕。
太医哆嗦一跪,醉春殿里能压死人。
怀安不喜欢这氛围,他挥挥手将乌泱泱的太医驱散,新来的伺候的小太监名字叫断生,怀安意外小太监怎么取了个这么不吉利的名字,却没有多出心思去问。
断生在醉春殿里呼吸都小心翼翼,他将熬好的药给怀安端过来,怀安接过,却没有喝,断生自觉退了出去。
系统迟疑的声音在怀安脑海中响起,【他背叛你,你这般难过,连命都不要了?】
想起菩提树下那位的交代,系统颇为直白的试探,【你喜欢上他了?】
若是真动了情,便是再好不过了。
青年嗓音温润,因在病中,掩不住其中虚弱,怀安带着些许懒意,好笑,“怎么会?演戏嘛,总得演全套。”
怀安盯着发苦的药,不知是说给系统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一魔遇一佛,佛说可渡魔,魔不信,重伤佛,佛未怪罪,挖己心脏赠予魔,魔信其慈心,随其修行,不日,佛刺伤魔。”
“佛所求非魔,而属大道。救魔亦为杀魔。”
“魔重创若不死,佛将如何呢?”
醉春殿寂静无声,无人能给出答案。
系统的心中已经生出惊涛骇浪。
最后一缕天光覆灭,怀安孤身前往死牢,断生原是想要跟着,在瞄见怀安的神色后识趣得没有往跟前凑。
怀安不是第一次来到这牢狱,在见到南澈前他的心情都还算轻松。
强行的将眼睛揉红了一些,断生给他收拾好的头发也故意被他弄得散乱。
试图营造出一种他近日来伤心过度寝食难安的憔悴感。
然而见到南澈的那一刻,怀安在原地愣了半晌,他有些不敢置信牢狱里的那个人是南澈。
铁栏之后,腥湿腐烂的稻草铺在地上,光透不近的角落传出老鼠的“吱吱”声,穿着死囚服的南澈靠着湿冷的墙壁,他的身上多了许多道伤口。
它们可能来自于鞭子,可能是烧伤,也可能是断骨。
才短短两日而已,南澈被已经蹉跎的几乎没有人形。
他脸上的伤口还新鲜着,白皙的皮肉破开,狰狞的血肉看着极为可怖。
那颗小小的‘奴’字,几乎要看不见。
狱卒恭敬的给怀安开了牢门,南澈闭着的眼眸在一瞬睁开,他看见怀安,满是血污的手抓住怀安,复而松下,怀安紧跟着蹲下,他握住了南澈那只脏污的手,将自己干净的手指一根一根塞进南澈的指缝里。
温柔又强硬的和南澈十指相扣。
南澈的声带似在严刑拷打中受了损伤,他的声音嘶哑,看着怀安,“皇上,你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怀安的手心湿热黏腻,这次不是汗,尽数全是南澈的血。
“你之前曾经问过我,如果你做出和老师一样谋逆的事情,我该当如何。南澈,”怀安认真叫南澈的名字,“我并不喜欢当皇上,这个位置又高又冷,登基后夜夜我的梦里都是坐在金銮殿的那把高椅上,殿下是我兄长们的尸体,他们伸出手拖拽我,我从高殿上摔了下去四分五裂。”
“皇家权势从来都不是我所求,但我的血脉注定我无法割舍这些,我自然也明白你的立场。南澈,依照从前所言,做我的皇后好不好,我娶你,将这天下的一半权势分给你,你我共治,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结局了。”
牢狱是最黑暗的地方,晏旧辞能在这里安然无恙是因为他是平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朝臣椅靠他,皇帝敬重他。
南澈不同。
他原就是一个低微的小太监,在宫中受尽欺凌屈辱。
如今是前朝皇子又怎样,还不是毫无尊严像狗一样被圈在这黑暗里。
那些人让他死,却也没想让他生。
这两日南澈滚在无数的痛苦折磨里,他眼神冷淡,他在思量,这些是怀安的意思吗?
他等来了怀安,怀安说要将这一半天下送给他。
南澈想起数日前章程抱着看戏的态度信誓旦旦说他会死。
南澈笑,他没死,他赌赢了。
他和晏旧辞不一样。
他是怀安割舍皇权也要留住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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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安要和南澈一个前朝皇子结为夫夫的事情一昭告天下,所有的人都炸开了。
在前朝皇子的名头下,南澈是个男人,是个太监,似乎都算不得什么。
朝中大臣将头都磕破了,老泪糊在皱巴巴的皮肤上,哀切喊道,“皇上三思啊!南澈一个男人,又是前朝余孽,岂能与您沾上关系?”
“微臣决不能接受一介阉人染指我平景福泽!若是殿下应允,臣便撞死在这金銮柱子上!”
金銮殿里吵得厉害,怀安看着那个说要撞柱子的大臣,觉得有些许眼熟,稍一回想,正是晏旧辞入狱,说要撞柱的那位臣子。
怀安眉头微挑,这臣子看着大把年纪了,倒是格外喜欢这柱子。
南澈依旧立在他身侧,怀安心疼南澈身上的伤,将下毒手的人都惩治了一番,金贵的药膏毫不在意往南澈身上涂抹。
南澈既无事,章程也跟着回来了,南澈身上的伤被他治了七七八八,脸上的疤痕已经全然看不见了,只是那奴字,不仅没有半分消减,反而愈发艳丽,像是吸食了太多的血液,多了妖邪之气。
南澈听着殿中说的太监,低贱,畜生不如等字眼,他神情无波澜。
倒是怀安听着这些字眼脸色愈发难看。
“朕心意已决,此事无需再议。”
怀安好似失了理智,他现在和烽火戏诸侯的昏君无半分区别,负责谏言的言官将怀安骂了个狗血喷头,怀安丝毫不知悔改。
金銮殿中,宋远知抬眸看了一眼怀安,怀安的视线与宋远知交错。
那一眼极为隐晦,没有任何第三者能够察觉。
宋贺的蛊毒已经解了,在这场荒谬的立后漩涡中,宋氏兄弟一言未发。
南澈回醉春殿,遥遥的看见了一抹白色身影。
赵温婉对怀安微微欠身,“赵氏入宫,所求不过荣华富贵,皇上赠臣女黄金万两与自由,臣女不甚感激。”
怀安虽早已在那日宫宴便同赵温婉讲清,但这个时代的女子清誉万分重要,不过虽说皇帝悔婚的女子寻不到好姻缘,但若这皇帝是个断袖,女子被悔婚,辱骂的只会是皇帝。
不需怀安去民间转一遭,如今朝野之上那些谩骂声便足以证明。
赵温婉与怀安别过,她回头看见了光明正大偷听的南澈,对南澈点头便算问过,白裙摇曳走出了宫门。
南澈关于赵温婉与怀安的事情已经有了定夺,怀安故意等在这里便是要让他知道,怀安和赵温婉无意,劝他不要对赵温婉下手。
暴露真实身份后,南澈也不再伪装,他将怀安抱进怀里,牙齿研磨怀安的耳垂,“怀安,在你心里,我这般善妒吗?”
怀安的耳朵敏感不经碰,他感到痒,也学不会躲,他认真回答,“这不是善妒,这是我应该给你的安全感,既已决定要与你成婚,一桩一件都要同你讲清楚。”
怀安就是这般,南澈那些恶劣的、脏污的占有,被他一件件解释,都成为了理所当然。
他不是为南澈找借口。
在他心底,没有比南澈更好的人。
南澈的掌心摊开,“兵符,当聘礼,送给你。”
22. 病弱皇上假太监22
南澈掌心的兵符是由纯金制作。
猛虎昂着头颅,尖牙长出大口。
怀安没有接,他迟疑,“南澈,这聘礼太贵重,我不能收。”
兵权是南澈安身立命的东西,一但交出来,他便等同于废子。
南澈不在意,“怀安,我信你,何况那些臣子也无法容忍一支前朝的军队驻扎在平景国土内。”
“追随我的下属在密林里躲躲藏藏数年,他们也很想正大光明的生活,”南澈将兵符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塞进怀安的手心,“与其说是聘礼,不说说,我在求你帮帮我。”
冰冷的物件没有温度,捏在怀安的手心,多了灼烧之感。
不日,礼部取了怀安与南澈的生辰八字,重新验了良辰吉日。
礼部尚书李常跪在殿中,小心翼翼,屏着呼吸道,“孟冬初十,主大吉,宜嫁宜娶。”
孟冬,便是十月。
怀安在心中算了下日期,应是十日后,“时间可仓促?”
在历朝历代里尚未有过共治的情况,怀安专横独行,操持的人被迫听于皇令,但一切流程遵守的依旧是立后大典的流程。
十日准备立后,对礼部来说时间何止是仓促,是半分不够用。
但李常想到青年眼尾那颗红色的痣和阴恻恻的威胁,头磕下去,神志不清道,“不仓促,三日,三日微臣定将万事安排妥当。”
三个月的工期,李常许了三日。
怀安对这些不了解,他点头,看来小说里写的的立后流程琐碎繁杂,应是不属实的。
‘皇后’本人立在他身侧,与怀安目光碰上,稍稍挑起眉。
怀安笑意缱绻,他的‘皇后’孩子心性,倒是可爱得紧。
工部委婉来问过,是否需要为南澈单独修建殿宇,虽是夫夫,天子同宿,终是于礼不合
彼时怀安正在写与南澈的婚书,他毛笔字写得好看,平日里总是透着股懒散之意,白纸黑字上,随意被收起,怀安落笔誓言珍重。
他搁下笔,询问南澈意见,“你可想要?”
南澈一个眼神,怀安便懂了,他打发了工部的人,回眸,南澈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怀安微愣,随即笑开,“我脸上有脏东西?”
南澈盯着人时会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侵略和占有的欲望毫不遮掩,怀安被这样的目光包裹没有任何的不适,他温柔覆盖南澈,在南澈将人牢牢攥取的目光里,走向南澈。
怀安比南澈低一些,他要踮起脚尖才能圈住南澈的脖颈,怀安用鼻尖去碰南澈,“怎么啦?你不开心?”
怀安自己都未留意到,他在和南澈说话时,尾音总是要软一些,一对漂亮的乌眸专心将南澈注视,仿若这世间除了他眼里的人,什么都不重要。
“他们想将你我分开。”
“我们不会分开,我们成婚立契,天地都会知道你我拜过堂,是夫夫,红线会锁住你我,即便是奈何桥边,我们也不会分散。”
怀安是这样的温柔,许诺出的未来那般勾人,情话比说书人还要动人三分。
南澈在明亮的殿里,要为怀安溺毙了。
他越来越像那位贵妃,愚蠢又甘之如饴的相信薄情帝王的话。
大典如期而至。
按照礼部所安排的流程,南澈会在章程的护送下进入京都,怀安在城门处与南澈汇合,游完京都长街后,二人需要工攀大真寺,在寺庙供奉的佛子神像下获得祈福。
如此才算礼成。
大婚之日怀安比平日里早朝还要起得早,天际未见半分亮,他已经立在了寝殿中由着宫人一件件为他套上繁琐的婚服。
他的母妃早亡,先皇病逝,免了去宫中请安这一遭。
晨光熹微,怀安站于城墙下。
南澈骑着骏马而来,霞光缀在他身后,他的青丝高高束起,长眉如山入鬓,鼻梁高挺,眼目极黑。
冷白面容上红色的小痣翻滚。
怀安这般看着南澈,深吸了一口气,笑颜展开,在秋风中对南澈道,“夫君,你今日格外的好看。”
二人共同上了轿辇,站在轿辇上的那一刻南澈牵住了怀安的手。
平景国的臣子看见这一幕脸上跟吞了苍蝇一样难看,在他们的视角里就是这早就该掉的前朝皇子蛊惑了怀安!
和朝臣们难看的脸色相比,宋远知与宋贺则要显得平静很多,他们安静的跟在队伍后,似乎与这大喜的日子隔绝开。
游街则一如既往的热闹。
听说皇帝立了男后,百姓一边觉得有违伦理一边好奇,因而夹道两侧的百姓比往年立后时要更多一些。
在瞥见轿辇上两位的真容后,那些说一颗赐福果都不给洒的人沉默了一瞬,紧接着无数的赐福果和着菩提叶从天而降。
这些菩提叶都是各家各户从寺庙里采集而来,他们留存得极好,耐心等着翠绿晕染成金黄。
漫天的金落下,好似下了一场金色的秋雨。
“菩提叶在平景国寓意着纯洁真挚的感情,南澈,他们都很喜欢你。”
轿辇上,怀安的唇角弧度柔软,南澈伸出手指去触碰,他追着怀安的瞳眸,鬼使神差咬上来。
怀安的身体有一瞬的紧绷,而后放松开。
他不习惯与南澈这般的亲密接触,总感觉,好似在亵渎。
怀安的耳根红透,他的耳朵里好似被塞了棉花,踩在轿辇上的双脚发着软。
南澈揽着人,眸光清明一一扫过人群中胆敢觊觎的人。
他不悦于那些黏腻在怀安身上的目光,在遇见怀安之前,所谓情爱于他不过荒谬。
而今因为怀安,爱欲与嫉恨都尝了个遍。
他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患得患失中,竟生出几分情不自禁的欢喜。
南澈抓住怀安的手收紧了一分,他不会是贵妃,怀安也不会是他那薄情寡义的父皇。
游京结束后,怀安与南澈去了大真寺,朝中重要的臣子都跟在了后面。
浩浩荡荡一群人往大真寺赶去。
这次怀安没有叫累,他穿着比之上次厚重繁琐了不知多少倍的婚服,踩在青石台阶上,右手牵着红线。
红线的另一端攥在南澈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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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大真寺漫山的枫叶先一步染了红,他们同任何一对新人无差,穿着真丝软线勾勒出的喜红婚服。
祈福的金色铃铛系在他们的手腕脚腕上,同手同脚走过的每一片土壤都是他们情缘的见证。
通往寺庙高处的阶梯漫长的像看不见尽头。
不是每一位新人都能成功登顶,得到佛子的赐福。
半途而废的人比比皆是。
好比这漫长人生,无望挣扎里,选择违背信誓旦旦诺言的人不在少数。
怀安体弱,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牵着手里的红线,和南澈到了山顶。
南澈还记着,当初走这条登山路,他满心算计着要让这废物皇帝死无葬身之处。
结果一直到阴沉着脸入了大真寺,他满脑子都是怀安穿了白系着红的一截纤细腰肢。
青年自寒梅里探头,远比梅更动人。
住持同上次一般,等在了大真寺前。
怀安与南澈在乌泱泱的簇拥下立在了佛像前。
住持声音平和,“两位施主在佛像下立誓,共同点燃这同心灯,即为赐福完成。”
“同心灯不灭,则情缘长存。”
怀安仰头看着不怒自威的佛像,心中的排斥没有减少半分,但另一种奇异的感觉浮现。
似乎是一种挑衅。
他开口立誓,“怀安愿于南澈百年,生死不弃,福祸相依,如有半分违背,当遭天打雷劈,为天道所不容。”
一道惊雷劈下。
怀安立誓的手尴尬无措微微蜷缩,南澈握住了怀安立誓的手,与怀安十指相扣,“天道异像,不过弄虚作鬼,我从不信这些。”
他站在佛子殿内,说,他不信天地神佛。
天道似被惹怒,紫雷滚滚,闪电落下,似有毁天灭地之意。
聚集在佛子殿的众人冷汗潺潺,不知年岁的住持神色淡然,红尘万物都不能让他生出半分波澜。
他取了同心灯,低眉慈目,“两位施主既已立誓,还请两位共同点燃这同心灯。”
这灯除却写了南澈与怀安的名字之外,并无其他特别。
经过刚才一遭,怀安有些心虚,他怀着200%的诚心和南澈去点灯。
一簇火光亮起,怀安松口气,不过三秒,那同心灯倏然灭了。
不知何时起了狂风,暴雨砸下。
殿内的烛火在瞬间全熄,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句有刺客。
南澈第一反应是扣住怀安的手腕,将人护在怀里。
刺客躲在人群里浑水摸鱼,殿内已经成了危险之地。
怀安与南澈对视一眼,他们默契的跑出了佛子殿。
雨越下越大,那些刺客是冲着怀安来的,他们穷追不舍。
怀安身边的守卫不敌,南澈身上也一并挂了彩。
不知不觉,他们再次来到了断崖处,只是这次断崖下没有雪。
而南澈交给怀安的那把防身匕首,刺进了南澈的身体。
怀安握着匕首,闪电照亮他没有一丝笑意的面容,“南澈,你凭什么认为,朕会心悦一名低贱的阉人?”
23. 病弱皇上假太监23
暴雨倾覆。
猩红温热的液体攀附在怀安苍白的皮肤上。
为保护怀安,南澈一直将怀安护在怀里,此刻南澈的手还圈在怀安的腰上。
他们近在咫尺,两张脸淋在雨水里,青丝、眼睫、婚服、呼吸,尽数缠绕在一起。
南澈第一次知道原来怀安看一个人时,眼里的嫌恶可以这般浓厚,仿若在看世间最低贱脏污之物。
这不是怀安。
南澈荒唐的想,怀安不会这样待他。
南澈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皱着眉问,“有人逼你这样做是不是?”
怀安有一瞬的怔然,脑海里尖锐的那句【你要害他陨落吗】让怀安回神。
他脸上重新挂上温温柔柔的笑,乌色的眼眸裹着无数柔情映照着南澈的模样。
紧接着,怀安握着的匕首往前推近了几分,刀尖恶意在南澈的肉里搅弄,汩汩血液自刀口处滴落,黏稠的液体将深红的布料晕染成艳色。
怀安仰头,他的唇几欲与南澈的唇瓣蹭上,浓密的睫羽交织,“朕自然是迫不得已,不忍着恶心说心悦于你,又如何能将你和老师一并除掉?”
随即,怀安似想到什么,脸上恨意鲜明,“但朕未曾想过你会杀了老师!脏东西就是贱,栓上链子都管不住你这只见人就咬的疯狗!”
“该死的人是你南澈才对!”
尖锐扭曲的声线撕裂。
“轰隆——”
雷云碰撞在一起,怀安歇斯底里的面庞爬进南澈血丝蔓延的眼珠。
让怀安闭嘴。
让他安静下来。
南澈锁在怀安后腰的手往前带,他们的距离无限缩近,怀安的手猝不及防,因为惯性,匕首刺入得更深,南澈是感受不到痛意的怪物,他单手掐住怀安的脖子,另一只手强硬的托住怀安的下巴,他咬住了怀安的唇瓣。
没有半分亲吻的温存,南澈简单粗暴的封住怀安的唇,迫使这张嘴巴除了暧昧情|se的喘息,再发不出任何音节。
比起撕咬,南澈更想找来针线,让这张嘴再说不出任何忤逆他的话。
短暂的错愕过后,怀安后知后觉开始挣扎,他发疼的舌头推拒,手松开了握紧的匕首,雨水砸进他的眼球,生出晦涩的疼意。
南澈是名副其实的疯子,他的掐住怀安脖颈的手逐渐收紧,感受到怀安的身体一寸寸软下去,南澈掺和了他们彼此血液的唇蹭着怀安的脸颊来到怀安的耳垂,他的牙齿咬住莹白的肉,“怀安,我们死在一起,婚葬同期,如此,不算你背叛我,我们仍相守了一生,你说这般好不好?”
“南澈,你已无路可退。”讲话的是宋远知,他解开脸上蒙着的刺客面纱,手中的剑直指南澈,“放开皇上,我姑且能留你一具全尸。”
南澈不闻,他黑漆漆的目光只盯着怀安,“和我死在一起,你愿意吗?”
怀安的喉咙极痛,鼻息之间氧气稀薄。
他的小脸苍白,浓黑的发丝被雨水打湿后宛若蜿蜒的小蛇爬在他的面颊上,他的唇上尽数是南澈咬出的伤,从唇角到耳垂的位置,蹭上了殷红的血。
雨水冲刷晕染,怀安冰冷的手指覆住南澈掐着他脖颈的手,他白纸般的骨节费力的去掰南澈的手指妄图争取一线生机。
宋远知神色难看,他未曾想过南澈会做出这般的举动,在原本的计划里,怀安的匕首真正该刺进去的位置应是南澈的心脏。
偏生皇上没有杀过人。
那匕首偏了几寸。
于是,濒死的人变成了怀安。
一众人神情紧绷,宋远知注视南澈收紧的手,改了话语,“从京都到大真寺已经布满了埋伏,南澈,你走不出去这里,即使你侥幸离开,但没了兵权,你去哪里都是死路,你现在放开皇上,皇上可留你一条性命。”
从始至终,南澈的视线未分给除了怀安之外的任何人,他的视线将怀安全然包裹。
他看着怀安因为呼吸不畅而涨红了面容,脖颈咽喉处的脉搏跳动,汩汩血液从这里流淌,他重复问,“和我死在一起,我先送你过黄泉,很快,我就会来找你。你下去后告诉你的好老师,让他藏好,否则我忧心他魂飞魄散再无来世时,你会哭到肝肠寸断。你知道我爱你,舍不得你这般伤心。”
南澈说我爱你,竟是如此毛骨悚然的情形。
“我不想死,我错了,南澈,咳咳咳!”南澈起了杀心,他没有开玩笑,怀安无助的掰南澈的指节,乌眸里的嫌恶憎恨都转为了对死亡的恐惧,南澈的手指如铁笼,怀安半分挣扎不开。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难逃一死,怀安的双手无力垂下,他闭眸,“既如此,你杀了我便是,我们跳崖殉情好吗?窒息而亡太痛苦了。你抱着我,从这里跳下去,我们的尸体摔碎摔烂混合在一起,血肉交融,躯体模糊,无论我是爱你还是恨你,谁都无法分开我们。”
“即便你是下贱的奴才,是前朝的皇子,因为我是皇上,他们只能将你我一起葬在皇陵里,你是我的皇后,是我的爱人,墓碑刻着我的名字,但他们谁都清楚,你吞噬了我,永远长久的占据我。”
这断崖他们跳过一次,侥幸没死,是因为那漫长厚重的积雪填补了深渊的部分空缺。
没有任何缓冲,跳下去,生机渺茫。
南澈的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谁都无法分开。
谁都无法分开他们。
他松开了掐住怀安脖颈的手,他们距离悬崖五步之遥。
因一场夏雪不合时宜生长的梅早早的死在了秋日里,树根已经烂透,枯枝败叶在雷雨中投下无数鬼魅。
南澈牵着怀安的手走向悬崖,红衣划开雨水,像寻常百姓家的拜堂。
怀安的手抖得厉害,他的心生出尖锐的痛感,灵魂尖叫着想逃。
没有回头路了,是刀是刺,他都得咽下去。
即便喉咙割裂,五脏具烂。
他也要做出十二分享受。
“南澈,好蠢啊。”
怎么会...这么蠢...这么相信呢...
南澈猛抽身,他伸出手去抓,但已经来不及了,说和他血肉交融的人将他推下了悬崖。
怀安笑意盈盈,嘴唇张合,南澈在无尽下坠中读出了怀安的唇语,“我厌憎你。”
-
悬崖上,穿着婚服的薄情帝王站在崖岸,他的乌眸注视着雾气弥漫不见深浅的深渊,轻声问,“摔下去,真的会成为烂泥吗?”
没有人能摸清怀安的心思。
方才他的一番言语虽是做戏,也足够骇人。
宋远知看向鬼气森森的悬崖,“皇上,末将带人前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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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番。”
“罢了,朕乏了,回宫吧。”
“还有章程,他方才趁乱逃了,可否需要末将将人带回来?”
“没了南澈,他一人也翻不出什么水花儿,随他去吧。”
-
立后大殿成了杀妻夺权。
朝野震惊于怀安的薄情寡义,先斩老师,后杀皇后,当真是帝王薄情。
先前说怀安是草包废物的声音消失得干干净净,大臣们都夹紧了尾巴做人。
皇上哪里是什么草包,隐忍蛰伏这么些年,骗过了他们所有人,心机城府不是一般的深。
如今大权独握,朝堂之上再无任何人敢生出半分不敬的心思。
哪怕,怀安这刚死了妻子,便要立那碎图国的公主为皇后,也无人敢说出半个不字。
-
日子是一天冷上一天,这宫里除却怀安居住了醉春殿外,最暖和的当属妙然公主住的妙然宫。
地龙打底,狐裘作毯。
罕见的奇珍异宝流水般源源不断送入妙然宫,无数宫人挤破头都想进妙然宫当差。
“闹了这么些时日,原来真正让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还是这位异国公主,立异公主为皇后,便是将皇室血脉交了出去。”
“若非真的宠爱,断不会如此。”
几名宫女靠在一起叽叽喳喳,怀安路过听见,换了一条路走。
他的身形愈发单薄,脸色更是苍白,唇上几何没有任何血色可言。
进醉春殿的瞬间,断生手中的热汤已经迎了上来,怀安看向他眉颦起了一些。
断生知道怀安不喜欢自己,他作为怀安身侧伺候的太监,留在醉春殿的时间少之又少,之前那位据说夜晚睡都在睡在醉春殿。
断生有些许胆怯,手中的汤还是递了过去,“皇上天气渐冷,您易咳嗽,可喝些梨汤。”
怀安轻嗯了一声,断生放下汤,走出了醉春殿。
系统感知到断生恋恋不舍的目光,再结合花园里几位宫女说的话,有些郁闷,【宿主,你真的很能招蜂引蝶。】
怀安不答,自悬崖回来后,他一直很安静,这种安静让系统都觉得有些害怕,它每日不得不和怀安没话找话说。
【宿主,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妙然公主吧?就因为你生病,她来给你送过几次药?可是那些药,你不是都倒掉了吗?】
【宿主,虽然说你和攻略对象肯定修不成正果,任务期间也没有规定你必须喜欢攻略对象,但你要是对别人动了心,肯定不行!】
怀安揉揉发胀的脑子,他很想将脑海里的玩意扯出来掐死掉。
但他做不到。
任务进度上标着数值。
【爱意值:99%。】
【恨意值:80%。】
怀安反复看着这两个数值,他闭上眼睛,在系统的叠叠不休里做了噩梦。
梦里南澈满身血水,躺在一副黑漆漆的棺材里,无半分生气。
他看见另一个自己绝望质问冰冷的系统,“你不是说攻略对象是世界运转的核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吗?!”
“可是,”系统淡漠回答,“攻略对象也是人,是人怎么会不死呢?”
“他从那样高的悬崖上跳下去,他也会痛,他也会死啊,他回不来了。”
24. 病弱皇上假太监24
怀安猛然从噩梦中睁开眼睛。
醉春殿极静,床纱外一道人影站立,怀安素白的指掀开床纱,断生的脸出现在怀安眼前。
断生怯生生道: “奴才听见皇上您梦呓,想着将您叫醒,惊扰了您,奴才该罚。”
他跪在地上,脸颊雪白带点婴儿肥,但因过于清瘦的原因,下巴很尖,眼睛很大,可怜巴巴的望着怀安。
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他。
他和南澈不一样。
怀安想,南澈伪装的怯懦好似脚底脏泥巴般的卑贱,人人都对这脏污避之不及,他们伤害他践踏他,不会生出任何的愧疚感。
他与南澈初见,清瘦佝偻的人跪在他的床前,抬起脸的那一刻,他忍不住欢喜,忍不住心疼。
怀安抓看一把金叶子给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断生,“朕下月大婚,赏你喝酒。”
断生接了金叶子,圆眼睛笑起来一些,“奴才叩谢皇上,祝皇上与妙然公主百年好合。”
*
那场噩梦仿佛是一个开端,接连几日怀安都陷在梦魇里。
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意识身躯在混沌中痛苦。
守在醉春殿外的断生不知在何时软绵绵的倒下。
“哒——哒——”
脚步声荡漾在寂静空间内,形同夺命的鬼符。
月光将影子无限拉长扭曲,黑色的影子爬上怀安的熟睡的脸,影子的主人站在床头边,他手里握着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匕首。
锋锐的刀尖抵着怀安的咽喉,下一瞬,这把匕首往下游走,它危险狎昵划开了怀安的里衣。
荔枝果肉蹂躏在掌心里,汁液滴落,痛苦与欢愉的界限被模糊,床上的青丝纠缠在一起。
睡梦里的怀安因为疼而颦起了眉,漂亮的汗珠沿着他凸显的皙白锁骨滚落,骤然被咬了一口,怀安猛得睁开了眼睛。
他从噩梦里清醒,身体完全僵硬掉。
他耳边有男人的气息。
四肢被缠住,似乎无处可逃。
“南澈?”
怀安开口才感觉到喉咙的痛意,仿若有什么物件在他醒来之前粗暴的塞进去过。
男人的手指摩擦着他精巧脆弱的喉结,嗤笑,“南澈?你身边那个低贱的太监吗?”
男人的声音粗犷沙哑,如何听都不会是南澈。
嘴巴里的腥气一瞬间变得难以忍受,恶意按压他喉结的手沾了蛆一般让怀安感到恶心。
怀安屈起腿朝男人的下半身踢过去,男人双腿将他压制,更为过分的厮磨。
黑暗里,怀安看不清男人的脸,却能感知到男人不加掩饰的欲望和绝对炽热的温度。
他的反抗激怒了男人,毫不留情的巴掌扇下。
“装什么装!阉人都能碰的下贱东西!你和那个太监没少做吧?”
怀安弓起身子,男人的力气大,让他痛极了的同时,又有无数的难堪与羞耻弥漫。
男人的性子喜怒无常,他的双手万般柔情的抚摸怀安的面孔,鼻子凑上来着迷的吸怀安的味道,“漂亮宝宝,你是漂亮宝宝,我好喜欢你,你和那个阉人游街时,我特别想将你关起来,锁起来,让你整个人都坏掉。”
黑暗如同蛛网,封锁怀安的视觉,感官被迫放大。
那些怀着恶意的触碰碾压怀安的神经末梢,在男人疯狗般的掠夺里颦起了眉尖儿。
“朕会杀了你!”
“你试一试。”
天光大亮,怀安被汗水浸透,秋日低迷的太阳无力垂入,怀安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凌乱的床褥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男人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也足够怀安恶心。
他垂眸注视苍白肤色上红艳的痕迹,踏进醉春殿凿出的汤池里,他面无表情清洗那些被过分对待的痕迹。
手指在触及凝固的白,怀安气到发抖。
他从来清心寡欲,对风月之事无半分兴趣,人类的身体对于他来说都很脏。
与他有过最亲密举动的只有南澈。
南澈是好孩子,南澈很干净,南澈绝不会像一条疯狗一样做出这些事情。
他一定要让这个死变态付出代价!
怀安传唤了当夜的守卫,竟是无一人察觉有人踏入了他的寝殿。
断生和守卫跪在一起,在守卫离开后,断生怯生生问,“皇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怀安没有提及昨夜的事情。
怀安不答,断生也没有勇气再问,自然也没有说出自己昨晚似乎被迷晕了。
夜幕再次降临,宋贺守在了醉春殿外,怀安告知他醉春殿昨晚闯入了盗贼,让他盯着,务必将那盗贼捉下。
有宋贺守着,怀安稍微放心些,饶是如此,怀安也未彻底放下戒心,醉春殿里燃明晃晃的红烛,火光将整个寝殿照得宛如白昼。
骤然,起了风,烛火晃荡熄灭了大半,微弱的火光挣扎,怀安意识到不妙开口想叫人,他的嘴巴里先被人塞了手指,有什么东西融化在了他的唇齿间,他被迫吞咽。
男人从后圈着他,一只手禁锢腰身,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
“嘘,皇上听过醉春吗?这是一种相思药,服下药的人每隔七日需要解读一次,否则会因求不得死于心痛,据说每一个因这药死的人都会面色红润宛若桃花,进而得了这样一个雅名,皇上喜欢吗?”
男人的控制欲很强,怀安的躯体全然被掌控,男人冰冷的气息缠绕在他的脖颈,像阴毒的蛇。
“你究竟想如何?”
此刻,怀安才意识到他拿男人毫无办法,男人能在这皇宫里来去自如,绝不是等闲之辈。
男人的手指温柔抚摸怀安的脸,他口吻轻佻,“我所求,皇上自然明白。”
“好。”
怀安解开自己的里衣,他在昏黄的烛火里,脊背挺得笔直,霜雪般的声音淡淡,“我不反抗。”
他身后的男人片刻没有说话,从男人的肢体里,怀安感觉到了男人因他的妥协而产生的愤怒。
下一刻,男人掐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扭过头,怀安尚未仔细看清男人的全貌,就被男人的唇封住,男人的五官在怀安的眼前放大。
这不是南澈的脸。
这张脸陌生俊朗,和南澈没有半分相像,怀安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粉碎。
他没有表露出来,眼睫轻颤,眸光水润,仿佛很沉溺这个吻。
男人的神情却愈发阴鸷,连带着动作都变得极为粗暴,他扯烂了怀安主动脱下的里衣。
天旋地转中,怀安的青丝铺散开,男人俯身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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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侧颈,怀安躺在床上,乌眸清明盯着床幔,他的手摸到了枕头下藏着的刀,毫无顾忌的刺向男人的后背。
男人的后背似生出了眼睛一般,青筋绷起的手准确的攥住了南澈的手腕,清脆的骨头声响起,怀安的手腕脱臼,刀从他的手中飞出去,刺入厚重柔软的地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男人同怀安愤愤的眸对视,那双让怀安陌生的眼眸平静淡漠,好似一滩死水。
不过半秒,怀安唇间的惨叫声收不住。
痛痛痛!
这个变态疯狗人渣!
怀安苍白的手指抓烂了身下的床单,收不住的生理泪水沾湿他整张漂亮的面容。
他成为了被蛛丝束缚的那一捧雪。
许多的红玷污了他。
美得发疯,心中的凌虐欲轻而易举的膨胀到顶峰,一切爆炸开。
男人依旧没有做到最后,连着几日都是如此,男人能轻而易举避开怀安设下的天罗地网,走到寝殿找到怀安。
并不是每次的触碰都和欲望挂钩,有些时候他也会安静的抱住怀安,仿若背上诛九族的罪只是为了与怀安和衣而眠,他像是一个患有皮肤饥渴症,必须依托怀安皮肤的温度才能存活。
怀安确定这个人就是一个精神病,他时而厌恶到用这世间最恶毒的话语来形容怀安,时而痴迷病态到仿若怀安是比他性命还要贵重的珍宝。
怀安甚至疑心,这个疯子根本就是认错了人。
一个陌生人待他不可能有这般极端的爱与恨。
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系统,一到夜晚就满屏的马赛克,对话也被消了音,它想忽视都难。
对此,系统很气愤,【他到底是哪里的野男人!】
“系统,你能确定他不是南澈吗?”
系统愤懑,【他怎么可能是攻略对象!他那张脸连攻略对象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你靠什么确定攻略对象的身份?”
【当然是脸,我的存在是为了让神成功回到神位,神在每个世界的长相都是一样的,我绝对不会认错。】
起初怀安也想过男人会不会是南澈,但男人的行为举止和他熟悉的南澈没有半分相似。
怀安觉得荒谬,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会对一个采花贼束手无策。
他命太医院的人去调配醉春的解药,但这些太医居然说从未听过这药的名字。
怀安不惜命,可他厌恶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又一番强迫后,男人挑起他的下巴,“三日后,你便要迎娶美娇娘,妙然公主知道你在男人的身下这般享受吗?”
怀安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的眸光厌恶,头偏过去。
男人见不得他抗拒,将他的下巴掰过来,强行让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说话。”
怀安一口咬住男人的虎口,铁锈的味道在怀安的嘴巴里弥漫开,男人卸了他的下巴,怀安忍着痛,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了,从他咬了那里后,男人便再不留情。
虽说最后会接回去,但实在疼得厉害,怀安半分学不会乖。
男人来了多少次,他就尝试了多少种杀死男人的办法。
“怀安,这样快立新后,那死不瞑目的阉人会从棺材里爬出找你吗?”
怀安瞳孔骤缩。
25. 病弱皇上假太监25
距离那场荒谬的立后大典过去不足两月,皇帝立了新后。
这次迎亲轿辇等候在妙然宫外,怀安着喜服,亲自等在那里。
礼部尚书李常劝言这不合规矩,复在怀安的目光中讪讪收住声音。
他琢磨不透帝王心思,一小国的公主,容姿上乘却也称不上绝佳,要他说还没有那个太监生得好看,不过是在怀安病重时给怀安送了几次药。
这就喜欢上了?
妙然被人搀着出来,她穿地婚服是碎图国的样式,红纱未遮面,少女的皮肤白皙透亮,笑起来有一对极为可爱的酒窝。
金银腰饰勾勒她的腰肢,走起路来,脚踝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李常看着怀安牵起少女柔白的手腕,小心翼翼呵护着妙然上了游街的轿子。
李常后背一凉,他下意识扭过头去看,宫道上空荡,半分人影都寻不到。
游街的队伍已经出发。
自建国以来从未发生过这般荒谬的事情,二次立后,围观的百姓不减反增。
他们看着轿辇上温润的帝王和娇笑的少女,有人嘀咕,这一对也很配啊。
话音刚落,嘀咕的人就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瞪回去,撞进一双幽黑的眼,讲话的人仓促低下头,他感觉自己再多说一句,可能会被乱刀砍死。
轿辇之上,妙然的手臂搭上怀安的肩,她娇小的身躯蹭过来,脸上带着羞涩的笑,说出完全相反的话语,“皇上,你答应我的事情不会反悔对吗?”
怀安僵坐在轿辇上,他浑身的骨头像是被碾碎一般,被过分触碰过的每一处都染着疼意。
他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继而与妙然焦急的目光碰撞,怀安扯出宽慰的笑,“我保证,只是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都要看妙然公主的造化。”
少女天真的笑意在刹那间被替换成倔强的杀意,很快被甜美的酒窝涂抹。
妙然弯唇,“我会活下来的。”
不计一切代价,获得生命与自由。
而即便是死了,她也心甘情愿,她不要做这金色牢笼里一只不得自由的雀。
金色的菩提叶挥洒,人群中骤然爆发欢呼,纷纷扬扬的白飘落,怀安伸出手指接到一片冰晶。
原来,已经入了冬。
下雪了。
然而不过刹那间,欢呼声变成了惨叫,刺刀贯穿柔软的腹部,雪一瞬成为了血。
不知谁喊了一声,“杀人了!”
一切彻底乱掉。
宋远知第一时间赶到怀安的身边,喝令,“保护皇上!”
他们已经游完京都,此刻来到城门处,正要往大真寺走,厮杀中宋远知注意到那些歹徒正是从城门外过来的,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立刻吩咐人去关城门。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蚕食的人宛若蝗虫过境,他们蓄谋已久。
怀安与妙然被侍卫围在中心的保护圈,他未伤着,脸颊,身体,却不断的溅上死去人的鲜血。
怀安极度不适。
系统见怪不怪。
【这些世界都是为了神明归为而诞生的,没有神,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凡人应当为此而感到荣幸,蝼蚁一样的存在能与神产生交集,还有什么不满足?】
怀安无法接受这种傲慢的解释,但他是这局中人,他没有决定与改变的能力。
刀剑碰撞在一起,百姓惊慌逃窜,怀安怪异的发现宋贺不见了。
他仔细想,他似乎已经许久未曾见到宋贺。
留在城内的人还在费力的关城门,眼看着城门要合上,一把粗重的刀劈进来,青筋绷起的大手带着大刀毫不留情夺走守门人的性命。
鲜血喷溅。
怀安心脏有一瞬停止跳动。
骑在烈马上的是一张陌生面孔,看着像是在飞沙走石之地长大,皮肤黝黑,眼睛是不常见的蓝瞳,眉眼深邃,用着极为凶悍的武器,动作间竟有些许的斯文。
他似乎极为厌恶刀身上的鲜血,目光中带着浓厚的嫌恶,下一秒就要忍不住用白帕子擦去。
不是南澈。
不知道为何,怀安顺利呼吸,这种劫后余生维持不到三秒钟。
城门打开,握着刀的人滞后半步,为首的人穿着鲜艳夺目的红。
他的眼尾刻着奴字,目光压在怀安单薄的脊背上,只刹那,锁死了立在怀安身边,抱着怀安半只手臂瑟瑟发抖的妙然。
“杀了她。”
怀安听得清楚,他立刻想要挡在妙然面前,一把剑抵住他的咽喉,怀安转眸,他错愕的看向宋远知。
宋远知避开怀安的目光,声音沙哑,“对不起,宋贺在他们手上,我不能看着他去死。”
林木领了南澈的命令,他拧眉,他不杀女人。
宽刀劈进地面,妙然身姿娇小,她钻入人群里,林木的刀施展不开。
“怀安,为何不看我?”
局势完全被南澈掌控,他坐在枣红色的骏马上,穿着简单的红衣,三千青丝由红色绸缎束在脑后,隐约可见黛青色血管的手腕上戴着一条平安扣。
若非手中提着剑,会让人误以为他是来迎亲的,而不是来灭国的。
怀安竭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妙然,南澈孩子脾性,他越是对什么表现出在意,南澈越会想方设法的毁了。
若是有人知晓怀安将这般变态的行径归纳于孩子脾性,怕是要说一句怀安疯了。
怀安头颅低垂,再抬眸,满是恶毒,“你为何不能如我愿死在悬崖下呢?我会记得你缅怀你一辈子。”
【恨意值:81%。】
南澈以为自己不在意,在怀安将他推入崖底的那一刻,在这个人一字一句说他是蠢货的时候,就连得知自己死不足半月,怀安便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划与妙然的婚礼,南澈都无半分波澜。
可当他看见这张脸出现在他面前,说出那些恶毒的字句。
他果然很想撕碎这张脸,让这张面孔露出痛苦的神情,崩溃着求饶说自己再也不敢了。
他听见自己说,“怀安,你是应该早些杀了我,没能杀死我,是你最大的败笔。今时今日起,你的幸福生活到此结束。”
南澈的长剑挑起怀安的下巴,他声音冰冷,裹挟着无尽的恨意,“等待你的将是深渊。”
“呵,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南澈眼眸微眯,他突然将怀安拽上马背,手从后面锁住怀安的咽喉,脸颊贴着怀安的脸颊,牙齿咬住怀安的耳朵,“我怎么会舍得杀你,死对于你来说太轻松了些,我自然是要你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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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求死不得才好玩。”
平景国眨眼被灭国不是最可怖的事情,最可怖的是新皇登基大典都未办,先立皇后。
在血腥与杀戮里,南澈捏着怀安的脸颊,他们同坐一匹马,姿态亲密无间又针锋相对,南澈道:“游街继续。”
接收到指令的章程未料到还有这么一出,不是,等几日立后怎么了?
这么血腥的日子里成婚,往后真的会幸福吗?
章程下意识想找林木商量,结果根本没见林木的影子,那个什么公主也不见了。
他只得认命前去安排。
血腥气迅速的被清理掉,京都所有的百姓官员都被‘请’出来观礼,无数的菩提叶洒下,拥上轿辇上的一对新人,两侧是绝对的死寂。
这是一场不被任何人祝福,没有任何人看好,癫狂又混乱的结合。
大真寺的长阶扫上新雪,住持慈眉善目未发出任何质疑。
他双手合十,“请两位施主立誓。”
怀安再次站在佛像下,方才来的一路上,他隐晦的看过南澈数次,南澈外漏的皮肤上似乎没有留下伤,但胸口的位置,怀安不确定。
他站在高大的佛像下,反复提醒自己最终目的,唇抿着,一言不发。
空气一点点变得僵冷,南澈盯着怀安,“你不愿意?”
怀安像是觉得荒谬,“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愿意?我是皇帝!没有道理去做你的狗屁皇后!你不如杀了我!”
怀安的眼皮薄,很容易被胭脂色侵染,生气时更是。
南澈对住持问询道,“立誓后燃了同心灯,便算结为夫妻是吗?”
住持答了是。
南澈冷笑,“章程,带住持出去。”
章程脸色一变,作为南澈的下属,这么些年,他太了解南澈,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了南澈想做什么,他第一次产生劝的念头,“殿下...”
“出去!”
大真寺的门都是镂空的木门,刷上金粉,燃着香火,处处都脱离红尘,偏生这里又见证了每一位夫妻海枯石烂的承诺。
阻止不了南澈,章程将门关得严实,同时将住持带走。
南澈从里面上了门栓,他背着光走来,视线下压,“你不愿意?”
怀安感觉到威胁,他没能说出口一个字,南澈掐住了他的脖颈,唇齿一并撕咬。
佛像坐在睡莲之上,悲悯的眼似看不见殿中发生的一切。
海水涨潮,礁石碰撞。
怀安抖得厉害,被逼到崩溃的声音泄出。
“说你愿意。”
“我愿意...愿意和南澈...哈...结为夫妻...啊!”
海上漂浮的船沉了,漩涡越来越大,滚烫的热雨淋下。
“说你与南澈生生世世,福祸相依,死生不弃,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我与南澈...生生世世...福祸相依...死生不弃...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怀安的瞳孔涣散,他似被逼到绝路,南澈舔怀安的眼珠,突然笑了,“我也是,我愿意与怀安结为夫妻,死生纠缠,生死不离,如有违背,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比起誓言,更像恶毒的诅咒。
没有神佛会庇佑这样的情感。
26.病弱皇上假太监26
这场雪下得持久,纯色的白带着毁天灭地的架势侵蚀,将人逼到崩溃,再陷入昏死。
佛堂寂静。
怀安的脸颊冰白,他眼眸闭着,眉心痛苦收拢,手腕被南澈攥出了红痕。
同心灯的火光灼热,照亮南澈的眸底。
他一错不错的看着怀安,他不能容忍背叛,不屑于强求,如若知晓最终会失去,他宁愿从来都不曾拥有过。
他应该杀了怀安。
他本来便是要杀掉这个人的。
可如今他不仅荒唐的爱上,还用自己最不屑的下三滥手段逼这个人同自己成了婚。
死生纠缠,生死不离。
他不悔。
章程支走住持后,一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候在佛堂外。
四个时辰过去,已至夜晚亥时,章程的神情开始变得凝重。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给怀安准备一副棺材时,佛堂的门打开了。
南澈抱着怀安走了出来。
穿在怀安身上的喜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属于南澈的猩红狐裘裹着怀安。
他昏迷在南澈的怀里,素日寡淡的唇变得艳红,破肿唇瓣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衬上怀安过分苍白的面容。
温柔素雅的人宛若食人精气的妖邪魅惑之物。
只一眼,章程不敢再看。
他和林木二人从崖底将南澈找回来的那些时日,南澈没有被背叛的愤怒,甚至在探子带回来怀安即将成婚,南澈也无半分的悲喜。
南澈冷静理智的谋划这场宫变,怀安在南澈眼里除了是平景国的君主之外再无别的身份。
若不是南澈从他这里要人皮面具,他便要真的信了。
坦白讲,章程对怀安是厌恶的,他差一点真的杀死了南澈。
可南澈这般...章程叹气,他认命的跟了上去。
大雪掩盖落下的痕迹,已然变天了。
南澈是前朝皇子,一朝定京都,国号应复前朝,意外的是南澈没有沿用曾经的南繁,而是将名字改为了南安国。
章程接任丞相一职,林木被封为大将军。
平景旧臣肯归顺与南安的留任,反抗者轻者流放,重则诛杀,权利更迭素来残忍。
宋远知则免去官职,去寻因他叛国而对他万分厌憎的弟弟宋贺。
朝堂风云又起,但这些,同被锁在醉春殿里的怀安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
醉春殿伺候的下人都被遣散,比之死牢,这里更像是禁忌之地,踏入死牢劫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若是无意闯入这里,有九条命也不够糟践。
怀安清醒已经是南澈登基后的第三日傍晚。
冬日里窗外是死气沉沉的一片,傍晚已经擦了厚重的黑,醉春殿内安静的可怕,连一盏烛火都未点燃。
怀安什么都看不见,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稍稍挪动,这具躯体就难受得厉害。
不是疼意,错觉造就的异物感强烈。
他费力挪动想要下床,床尾响起了锁链晃动的声音,怀安的手艰难摸过去,是一截细长的锁链,不知尽头在哪里。
怀安有些苦恼,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张床上躺了多久,身躯骨头好似要烂掉。
先点一盏灯吧,他这样想着,在黑暗里磕磕绊绊下了床,骤然,碰到坚硬的胸膛。
怀安汗毛在一瞬间炸起。
房间里有其他人,就这样无声息的站在黑暗里不知道盯了他多久。
怀安的身体不可避免的先他一步想起那些粗暴难分的触碰,自保机制发出逃离的指令,他的步子没能迈出去,因为他的脖子被人掐住了,背部撞到床上,躯体压下来。
怀安发出一声闷哼,南澈黑沉沉的眸盯着他的皮肉,语气客观称述,“你想从这里逃走。”
房间里的光线实在是很暗,南澈像一头茹毛饮血的怪物观察他唯一的食物。
他听见了怀安晃动锁链的声音,身体明明已经这个样子了,还费力挣扎着走下床。
怀安根本不想待在这里,南澈得出这样的结论,他想逃。
怀安欲解释自己只是在床上躺了太久想要活动一下筋骨,转念想到恨意值,他硬生生得忍住了。
伪装的恶意与嫌恶爆发,怀安的眸底有血丝蔓延,他看着南澈,“我是有多贱才会留在这里继续被你糟蹋,你不觉得恶心吗?”
怀安恍然大悟,“你自然不觉得恶心,你有受虐倾向,我将你当狗欺,你也会眼巴巴的舔我的脚,可我觉得恶心,被不喜欢的人触碰,我觉得恶心透了!”
“怀安。”
南澈这一声很轻,怀安恍惚想起他们还没有决裂的时候,南澈的手指点在怀安的唇瓣上,“舌头不需要,我可以帮你拔掉。”
怀安默默闭紧了嘴巴。
果然是他太坏了吧,将好好的人逼成了这个样子,罪过罪过。
南澈不知怀安在想什么,他只看见怀安的眼睫在抖,头侧偏着,僵硬的躯体和躯体的主人一样,在沉默着抗拒他。
南澈撬开了怀安的嘴巴,更深的掠夺后,怀安的身体开始变软。
他溢出几声呜咽,眼泪被南澈尽数吃掉。
咒骂渐渐变成求饶,一切结束已经是下半夜,醉春殿燃上了红色蜡烛。
怀安的脸埋在枕头里,枕面已经被他无法控制的眼泪沾湿,他声音嘶哑,回忆起来什么,“那个人是你。”
南澈喜欢抱怀安,喜欢亲吻,喜欢最大面积的缠住怀安。
欲望与占有似乎只是为了确定怀安是属于他的。
南澈箍住怀安的手腕,胸膛贴在怀安的脊背,他们的青丝散开,如蛇般纠缠在一起。
“证据。”
怀安没有证据,这只是他的直觉,他的身体里还有那个变态给他喂的毒。
他总不能说他和别人有亲密接触障碍,只能接受南澈吧?这样恨意值还刷不刷了?南澈还成不成神了?
就在怀安决定吃虾这个哑巴亏时,南澈开口承认了,“是我,但我不是来找你上/床/,见你的第一夜我手里拿了刀,准备将你五马分尸。”
杀了他,杀了怀安,让他再也不能让自己这么的痛。
他是这样想的。
可他走到这个人面前,见到这个人,只记得这个人眼睛亮晶晶的对他讲,南澈,我爱你,我好爱你呀。
也许怀安根本没有讲过这样的话,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他看着怀安的模样,想要触碰靠近的欲望压倒了一切的理智。
怀安怔愣。
南澈冷淡称述,“你当时裹在被子里,蜷缩成了一团,我听见了你咳嗽,背很单薄,像一片雪,很轻易就会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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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南澈停顿片刻,回忆让他感到不适,他拧着眉,“我很恐慌,忘了对你的爱,也忘了对你的恨,只想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抓住你。”
“你给我的感觉像是随时会从这个世界里消失,如同六月里那场本不应该存在的雪一样。”
怀安的呼吸窒住,他注视着南澈漆黑的眼睛,灵魂似乎要同着南澈的言语一同迷失。
“你说得对,怀安,我是你驯养的一条贱狗,无论你怎样对待我,我都无法克制对你的爱。但你应当清楚,狗有獠牙,控制不好项圈,反噬的下场会很惨烈。”
“你会尸骨无存。”
南澈说自己是贱狗,神色无半分波澜,他平静冷淡的贬低,又平静的说服自己,“我理解你所有的做法,帝王薄情,皇权角逐下自当你死我活。区别只在于,我对你动了真心,所以我活该满盘皆输。我恨你,我不怪你。”
“我会给你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将你养在这深宫里,作为代价,你将失去自由。”
怀安无法言语他此刻的心境,一团心脏上扎满了针,让他窒息痛苦,变成满满的心疼。
唇瓣颤动着,吐不出任何的字句。
他应该煽风点火,将南澈捧出的一颗真心在脚底踩烂,迅速的刷满恨意值,这般南澈会成为神,他能尽早的脱离这个世界。
一切都将皆大欢喜。
过了许久,怀安才道,“我不值得,南澈,你换个人喜欢吧。”
为什么对神挥下屠刀的人,一定要是他呢?
怀安感觉他自己也要被逼疯了。
“值不得值得,我说了算。”
雪花漱漱落下,这个冬日前所未有的冷。
南澈初登基,朝堂事务繁多,他并非每日都能来看怀安。
怀安被一条链子束缚,链子的长度仅够他在醉春殿活动,他是不喜繁扰的性子,醉春殿的下人都被撤走后,怀安窝在这里乐得自在。
多数时间他都会在窗下看佛经,在南澈回来后再极为敷衍推进任务的用话语激一激南澈。
奇怪的是,恶意值一直没再涨过。
这日一直到夜半南澈都没有回来,脚步声响起,怀安意外的看见了断生。
断生提着精致的吃食,畏手畏脚的放下后,便要离开。
怀安叫住了断生,“怎么是你?”
断生圆眼睛隐晦看着怀安脚腕上的锁链,似乎有些难过。
他小声回答怀安的问题,“皇...怀安哥哥,据说是临近的几个郡县发生了地震,死了许多人,朝中都在为此事奔走,他说今晚不能回来,让您早些睡,不必等他。”
地震?
断生离开后,怀安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发生这么大面积的地震?
“这个世界的气候,是不是太奇怪的一些?”怀安自言自语。
系统的声音响起,【宿主,快没时间了,如果您不加速完成任务,这个世界会毁灭。】
它的声音透着焦急,【这是天道在催促,天道希望真神早日归位,耗时太久,天道失了耐心,一切就都完了。】
怀安厌恶系统口中的天道,“那南澈呢?天道毁了这个世界,南澈也会死!”
一道紫雷劈下,似乎是在警告怀安。
【神不会死,神会入轮回,无限复活。】
怀安被生生气笑。
27.病弱皇上假太监27
“可神也会痛不是吗?”怀安的眸看着黑压压的天际,“天道到底是想要一位神还是想要一具没有任何灵魂完全凭他掌控的木偶?!”
【宿主!!!别再说了!!!】
-
系统被吓到炸毛,它本体瑟瑟发抖看向菩提树下那张无悲无喜的面孔,紧张解释,“无忧佛子于人间游荡污了耳朵,这绝不是他的本意,他素来尊敬您...”
系统回想了一下怀安在上界所为,声音越来越小。
菩提树下的人狭长眼眸懒懒扫了一眼白雪团子,“你管一剑捅死我叫尊敬?这么紧张做什么,本尊不至于同一个万岁的小娃娃计较。”
“本尊要的,只有结果。”
-
黑漆漆的天际紫雷躁动,终究没有劈下来。
系统惊魂未定,【宿主...任务时间...】
“这次地震死伤多少?”
【死亡8903,受伤11022。】
怀安捏着书页的手指逐渐泛白,冷冰冰的数字尽是触目惊心,“我会尽快完成任务,请你们仁慈。”
得到承诺,系统恢复了安静。
怀安的眼眸有些涩,他合上了佛经,某一刻那些圣人言语在他眼中变成索人命的卷刃。
如若无数扭曲的黑线,浸泡着血腥气。
-
前朝忙乱,救助灾民,整理物资,这些都需要一件件的交给合适的人做,否则钱财粮食都会落入不忠不义之人手里。
破晓之时一夜未合眼的南澈回了醉春殿。
登基大典后,新的朝臣曾委婉说过他作为皇帝,和皇后同宿一殿不合适。
加之怀安身份敏感,难保怀安不会生出什么异心,酿成大祸。
南澈将那些奏折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
朝臣不敢再议。
南澈屏退了跟着伺候的下人,他站在醉春殿外,暖色的光从小窗里透出来勾勒出怀安的剪影。
怀安没睡。
南澈几步走入殿里,坐在烛火下的怀安遥遥看过来,乌眸柔软,他身上的衣服是南澈为他穿的,常看的书籍和惯用的茶具都经过了南澈的手。
南澈的心脏在一瞬被填满。
触及桌上一口未动的精致吃食,南澈应当生气怀安没有正常进食,但他诡异生出另一种满足。
仿若,怀安离开他,便会无法生存。
“在等我?”
“发生了何事?”
两个人异口同声,南澈解了沾雪的外袍,在暖炉前站上片刻后,才伸出手将怀安圈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唇瓣磨蹭怀安的脸颊、脖颈,不带任何的欲望。
像是大型的兽类回到领地后理所当然的舔遍伴侣的全身,好让气味更加浓郁的包裹。
怀安的呼吸慢慢乱掉,他忘了自己的问题,身体被拖拽入泥沼,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再拥有意识,已经是次日中午的事情。
南澈已经离开了,断生送来了粥,却没有立刻离开。
怀安抬眸不解,断生小声,“他说您身体不好,让我看着您吃完,否则会胃疼。”
怀安倒也没有绝食的癖好,昨夜只是系统的那番话将他恶心到了,他实在是无法接受这种将人命归等于蝼蚁的说法。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小半年,虽说多数时间都留在这皇宫里,但这个世界里存在的每一个人对于他来说都是真实的。
他不能看见这些人死。
也不能...接受南澈的死亡。
天道根本没有将南澈当做人来看待。
粥已经见底,怀安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无论那条路,无论何种抉择,他都痛苦万分。
南澈今日回来得比昨夜早一些,怀安明显在等他。
怀安似乎没有休息好,眼下留有乌黑,从衣袖里伸出的手腕愈发细瘦伶仃,他仰头注视南澈,带着些别扭,“你是不是厌倦我了?”
南澈不明白怀安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语。
他回答,“没有。”
“那你为何都不陪我了?”
南澈诡异停顿,他没有告诉怀安关于地震的事情,他本能不想怀安被别的事情分走任何注意力。
见南澈沉默,怀安低下头,他一截皙白柔嫩的脖颈暴露在南澈的视线里,上面还有着南澈留下来的咬痕。
“你放我走吧,南澈,我不想每天困在这个笼子里眼巴巴的等你回来,这里好黑好安静,我控制不住会想你,你是在驯养我对吗?”
一滴眼泪砸在怀安的手背,他柔软的眸被痛苦填充,带着些自我厌弃道:“等我爱上你,习惯你,再也无法离开你之后,你就会将我丢弃,你在折磨我。”
南澈是抱有这样驯养的想法,但他绝没想过丢弃怀安。
怀安情绪激动起来就开始咳嗽,虽然每天汤药不断,但怀安的身子还是很差,怕怀安咳出问题,南澈立刻投降。
“我不会不要你,你知道我立过的誓,如果我抛弃你,就让我魂飞魄散。”
“可是你怎么知道下一刻的你还能如这一刻的你一般,如果真的魂飞魄散,你不会后悔吗?”
南澈想了想,他突然笑了,在他还是宫里的小太监时,他的脸上经常能看见笑,虚假的、谄媚的、迎合的。
成为皇帝后,南澈脸上的笑尽数消失了,面对怀安时也是冷笑。
这是他第一次真切的笑,比冬日里的雪还要弥足珍贵。
“如果有一天我不爱你了,那么于我而言,他的存在便没有意义,魂飞魄散是他应得的。”
南澈说得云淡风轻,对于他来说,好似就该如此。
怀安无法冷静,“南澈,你本身的存在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什么都没有你自己重要。”
为爱付出所有,不值得,也太愚蠢,怀安想,他才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京都之外爆发了几场地震,我需要盯着他们救灾情况,这几日一直待在金銮殿,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守着你。”
怀安等的就是南澈这句话,“我去陪你好不好?你能不能把我脚踝上的链子解掉,磨得我好痛。”
南澈用的是玄铁链,玄铁最为坚硬,寻常武器根本无法砍断,怀安又寻不到钥匙。
南澈的眸光聚焦在怀安的脚踝上,娇宠着长大的金枝玉叶,皮肉养得细嫩,脚骨形状好看,薄薄的皮肤覆盖,黛青色血管蛰伏,玄铁锁链束上,倒是生出了些许不可描述之意,
南澈沉默的时间越久,怀安越心慌,难道南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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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来了?
“好,”南澈解开锁链,“原也没想锁你一辈子,只是我初登基,朝中事务繁多,盯着我的人只多不少,我忧心不能护你周全。”
那些阴暗的扭曲的心思不需要一一剖开。
怀安想要装,他便陪着怀安的演。
左右已经没有人能帮怀安了,怀安也绝不可能再逃出自己的手掌心,那么,给他一些自由又有什么关系?
怀安的脚踝果然被那玄铁磨蹭得破了一些皮,南澈取了药膏化在掌心给怀安涂抹,他状似不经意提及,“钦天监说晏丞相下葬的那块地风水不太好,说是挡了国运,上奏建议我那墓地挪个位置,可这样一来,晏丞相就得被挖墓,你觉得我该如何呢?”
南澈的唇边带着笑,他双手托着怀安的赤足,跪在怀安脚边,漆黑的眸与怀安对视,眸底无半分笑意。
怀安若真对晏旧辞留有情意,他该毛骨悚然了,于是他的神色有未能掩饰妥当的恨意,长睫垂落,话语里带着紧张的意味,“老师...晏旧辞他是反贼,如何处置,皇上无需过问我。”
南澈清楚看见怀安的恨和身体的紧绷。
他嫉恨,嘴巴咽下满口的碎玻璃渣,又在这种自虐中得到些痛苦的爽感。
没有关系,怀安再喜欢晏旧辞如何,他只能留在自己身边,违心的说出喜欢与爱,痛苦和欢愉都由他掌控。
这怎么不算长相守?
南澈说过怀安自由就真的没有再拘着他,但也仅限于宫门内。
怀安记着自己同南澈说过的话,去金銮殿陪过几次南澈看奏折,只是那些大臣看他的眼神让怀安实在觉得尴尬,他去过几次之后便不肯再去。
最喜欢的还是在窝摘星楼看雪。
怀安实际上不是在看雪,他在焦急的等雪停,对于灾难中的人来说,这落得根本不是雪,而是夺人性命的刀。
南澈不放心他一个人待这样的高处,便会命断生跟着他。
断生多数时间都没有什么话,只是这日,他和怀安站在摘星楼上,在呼啸的寒风里,断生小声问了一句,“怀安,你想从这宫里离开吗?”
只这么一句。
监视的人回来后,断生又沉默了。
后面的几日都没有再提及,在怀安要以为那日只是自己的幻听时,断生带他见了个人。
那人穿着灰扑扑的衣裳,背了把破破烂烂的剑,眼睛眯成一条缝 ,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在见到怀安的刹那,他的眼睛突然睁得和断生一样圆,像初生的猫一样凑到怀安面前,“小皇帝,你怎么将自己弄得这么惨兮兮?”
怀安看着面前半大的少年,他迟疑道:“你是...?”
他在原主的记忆里不曾见过这个人。
“我叫九舟,你也可以把我当做暗林卫,”九舟苦恼的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不过这么些年,师父交给我的暗林卫早已经散了,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应该早点来找你,但是我是路痴记不住路,钱也被人骗光了。”
等九舟找到京都,南澈已经当上皇帝了。
九舟想,他师父要是知道这件事情,估计棺材板都要压不住。
九舟伸出手心,闭眼视死如归,“小皇帝,你罚我吧。”
28.病弱皇上假太监28
半刻后,九舟捧着烧鸡蹲在荒草丛生的冷宫里啃得正香。
断生戒备的看着周围,小声提醒,“主子,我们该走了。若晚一些,会被发现。”
怀安清楚南澈派人跟踪自己的事情,不过跟踪自己的那个人现在大约在茅厕里出不来,他拍拍九舟的肩,“关于出宫的事情,等我消息。”
九舟的唇边亮晶晶,烧鸡好香,他好久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饭。
虽然武功绝佳,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轻易被怀安给出的美食俘获,攥紧双拳,“小皇帝,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出去,再杀回来,助你重登帝位!”
怀安眉眼懒散,“我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南澈比我更适合当皇帝,我有自由就够了。”
其实,自由他也可以舍弃。
怀安估算着时间,悄悄摸摸往醉春殿走,刚推来冷宫的门,猝不及防看到南澈的脸。
南澈在雪地里立着应该有些时间了。
他的眉眼头发尽是霜雪。
怀安心虚,他完全出于本能反应,转身要跑,却被人攥住了手腕,掐了腰身。
“徐公公告诉我,林三吃坏了肚子,皇后知道这件事情吗?”
带着凉意的雪花飘进怀安的脖颈,南澈的呼吸落在他的皮肤上,他微微瑟缩,乌软的眼眸睁大,“啊?林三坏了肚子?难怪我半天都没有见到他人呢,我在找他的路上看见一只白猫,追着它到了这了冷宫...”
感受到箍住自己的腰的手越收越紧,南澈冷淡的声音落在他的耳畔,“继续。”
怀安编不下去了,他自暴自弃,“我想出宫。”
“嗯,出宫去做什么?”
“嘶——”
南澈咬在了怀安的脖子上,牙齿刺透软肉,一下就见了红。
身体熟知将要被怎样对待,不受控的给出反应,怀安的眸在瞬间被雾气弥漫。
他站不稳,在荒草丛生的冷宫里唯一能攀附的存在只有南澈,他抑住糜烂的碎音,艰难开口,“我想出宫透透气...呜...别舔。”
让怀安崩溃的动作还在继续,他的手指无助蜷缩又伸开,周而复始。
冷宫里早已不见九舟的身影,断生胆颤惊心的跪在地上,面前的春色半分不敢入耳入眼。
怀安终于受不住,他气息碎得厉害,脖颈无助扬起,宛若濒死,又极致快乐。
“我说...南澈...不要...嗯唔...是我...是我想要逃出去...看晏旧辞的墓...我担心你把老师的墓给挖了...但我保证...我没有从你身边逃走的意思...我只想看一眼...哈...”
怀安的眼眸涣散,刹那间,他感受到无止境的恶意。
南澈要将他揉碎了,可南澈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发怒的痕迹,他掰过怀安的脸,瞳孔漆黑,“皇后想要见老师,告诉朕一声,朕会允诺你,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连跪在地上的断生都在这一句波澜不惊的话语里感受到了扭曲混乱的恶和痛苦弥漫的...恨。
南澈撩起眼皮看向地上瑟瑟发抖断生,“滚。”
破旧的门合上,怀安脸上的泪痕干涸,渐渐的也发不出一声音节。
南澈咬怀安瘦白伶仃的手腕,“皇后乖一些,结束后,朕带你去见你的好老师。”
青的紫的红的,逐渐晕染开,怀安感觉自己好似一张白纸,被随意涂抹。
纯洁的白与脏污的白碰撞,一起被裹挟进漩涡之中。
这日在宫中当值的宫人都跪了一地,他们新登基的皇上抱着皇后从冷宫走出,脚步沉稳里,皇后痛苦颦起了眉在轻声呜咽,好似有什么极为痛苦的东西还在折磨着他。
一直都在崩溃求饶。
宫中的人在南澈登基后没有尽数换掉,当值的有不少旧人。
他们知南澈与怀安过往。
在脚步声远去后,一宫人小声问,“皇上这是对皇后一往情深,还是想折磨死皇后啊?”
年纪小的宫人现在鸡皮疙瘩还起着,“铁定是恨死了吧!皇帝看皇后的眼神我都害怕,感觉像是想将皇后撕烂,一口一口吞下!”
“我倒不觉得,爱跟恨哪能分那么清楚呢?爱之深,恨之切嘛,肯定越在意越憎恨。”
“你们几个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这个月的俸禄还要不要了?!”
几名宫人立刻散开。
醉春殿里的情况不容乐观,怀安被抱在了醉春殿之前放置的美人榻上。
这张美人榻是南澈给他收拾出来,最为软和舒适,他很喜欢窝在上面。
现在怀安只想从这张榻上逃离,他白嫩的胳膊圈住南澈的脖颈,房梁在他的视野里颠簸。
“南澈,好南澈,皇上,真的,要被做死了,我不去看了,他是被挖坟还是被鞭尸都跟我没有半分关系,我爱你,我只看你,只看你,好不好,错了,真的错了,皇上,夫君,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好不好?”
南澈有一瞬的停顿,“叫我什么?”
不用“朕”了,应该是没那么生气了吧?
怀安刚才完全胡言乱语一通,他的意识到捣成了烂泥,叫过南澈什么他根本不记得。
“南澈?皇上?夫君?相公?老公?”
南澈原本好看些的神色又冷下去,动作变更凶,“花言巧语,是勾搭晏相特意去学的吗?”
他记得晏旧辞说的怀安给晏旧辞喂药的事情。
那般喜欢那个人,这些称呼自然也不是给他的。
怀安像是在费力的解一道数学难题,好不容易摸索出正确答案,被阅卷老师批了零分。
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喜欢反贼,喜欢你,喜欢南澈,南澈夫君,只有南澈夫君。”
“嗯,再叫。”
救命,澈,真的叫不动了啊啊啊,这样搞下去,我到底还能不能出家了。
怀安幽幽叹息。
很爽,演得很爽,强制也很爽,但他这具身体真的受不住啊!
【恨意值:85%。】
怀安分心,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几次的恨意值上升的这么慢,他对我容忍度这么高?】
系统也很迷糊,它谨慎分心,【可能攻略对象对你情根深种,或者...】
系统得出另一种猜想,【他已经知道了你会背叛他,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的爱,做好了随时被你捅刀的准备。】
【那...他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
【很难理解吗?通常情况下大家都是因为我和这个人在一起很幸福,所以选择这个人。按照目前情况来看,祗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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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得到幸福。】
【他没想和你得到幸福结局,烂臭的、扭曲的、厌憎又逃不开的痛苦结局对他来说也算圆满。】
【祗因为喜欢你,吞下了所有靠近你的痛苦。】
怀安久久不能回神,一个人会喜欢另一个人到这种程度吗?为什么要这般痛苦的去承受。
这些奇奇怪怪的喜欢打动不了系统,人间七情六欲,它都无法感同身受。
它冷静分析,【宿主,这样的刺激对攻略对象是没有用的,你必须更粗暴一些,在小世界崩塌之前收集满恨意值。】
【有期限吗?】
系统答不出来,它的本体偷瞄在菩提树下闭目养神的人,小世界毁灭与诞生,尽数在他一念之间。
它含糊回答,【反正就是越快越好啦,宿主,早些完成任务,你也能早一点自由,不是吗?】
怀安这具身体果真遭不住,尽管南澈已经清理的很干净,他还是起了高热。
已经成为丞相的章程被急急忙忙召到醉春殿。
雪天路滑,寒风如刀。
带路的是之前敬事房的徐公公,不过现在敬事房三个字已经被拿掉,他成了大监。
他一路催促,“丞相大人,皇上很着急,太医院没一个中用的,皇后这身子一直是您照看着,劳烦你费心。”
刚从被窝爬出来的章程小声嘀咕了南澈几句。
进醉春殿,章程简单看过,一脸怨气,“皇上,您就为了个风寒叫我来这里?你知道丞相府到这里有多远吗?!我回去就该上早朝了!”
“只是风寒?他咳嗽吐血了,”帕子上的红还触目惊心,南澈拧眉,“没有人会因为风寒吐血。”
章程看了眼徐公公,徐公公立刻识趣退出去了,章程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皇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怀...皇后他和正常人不一样,他的身体早亏空的厉害,仔细将养着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年。”
“所以是我...”
“不是你的问题,没有今日这一遭,他也难熬,他五脏六肺都有损伤,必然日夜生疼,”章程意识到什么,“他没有同你喊过疼?”
南澈站在醉春殿里,唇抿在一起。
自大婚后,他将怀安带回醉春殿,除却偶尔故意拿话刺他,怀安多数时间都很安静,他墨发披散,穿着白衣,赤着双脚,手捧书卷,整个人都如同洁白无瑕的璞玉。
在南澈回到醉春殿后会对南澈温柔的笑。
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疼,甚至每次咳嗽都很隐忍。
章程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他干笑,“皇后生得弱不禁风的模样,倒是很能忍,不过你也别丧气,我给你开几副药单子,每日盯着人喝下去。也许慢慢的,就会好起来。”
这些都是安慰的话语,即便是怀安活着,也如同章程最开始对南澈说过的那般,他会日日痛苦,病痛缠生,这样的苟延残喘,不如死了痛快。
章程自然不敢这个节骨眼和南澈说这般刺激的话语。
床上的怀安似乎生了梦魇,他模糊呓语什么,章程和南澈的注意力都聚集过去。
“老师,我好想你,求你,带我走吧。”
章程后退一步,他不想死啊,为什么要让他撞见这种绿帽情节!
29.病弱皇上假太监29
章程小心翼翼观察南澈的脸色,干巴巴道,“啊,我突然想起来,丞相府里养的那几条蛇还没有喂食,我得赶紧回去了。”、
章程一溜烟跑得没影。
烛火将南澈的面容切割,他屈膝跪上床,大手托起怀安的脸,目光阴恻恻,“好啊,我带你去见你的老师。”
装梦魇的怀安有一瞬间的后悔,南澈疯起来,他真的有些招架不住。
次日南澈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他端着漆黑发苦的药,一勺勺喂怀安。
怀安抗拒喝药,就像生病的人抗拒去医院一样。
他的舌根已经被这药物作弄的发麻,纤长的眼睫掀起来一些,犹豫问,“我昨晚...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南澈喂药的手一顿,怀安这副身子实际上被他养得很娇气。
受不得疼受不得哭,稍稍用些力道就能留下过分凌虐的痕迹。
除了做得凶点,他没怎么罚过这个人。
南澈将药喂到见底,大手扣住怀安的后脑,唇瓣与苦涩厮磨,“你说,南澈,我很爱你。”
往后的几日都很平静,就在怀安以为此事就此揭过时,南澈牵着身体逐渐好转的他出了醉春殿,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许是南澈这几日过于平和,以至于怀安推开那扇门时没有半点防备。
晏旧辞的遗像立在半人高的木桌上,浅笑的眼睛冷不丁同怀安对视。
怀安亲眼看着葬入墓穴里的红黑棺材沾着湿软的泥土出现在这里,棺材盖已经掀开,晏旧辞躺在里面。
他虽谋反,朝中对他感到惋惜之人仍是居多,因而不需要怀安的指示,礼部在处理晏旧辞的后事时,将晏旧辞的尸体做了特殊处理。
这具尸体至少能完好保存至千年以后。
怀安惊出了一声冷汗,他站在门口,手死死抓住门框,“南澈,你什么意思?”
南澈黑色的眼珠一寸一寸描摹怀安。
他的皇后很愤怒,对棺材里的死人有多情深,对他就有多憎恨。
怎么可以这般不公平?
“你想见晏旧辞,我便请他过来了,虽然是新墓,挖起来也需要费一些力气,我这么大费周章帮你见到你想见的老师,为什么不开心呢?”
怀安的身体在南澈的目光中逐渐冷下去,他难过又厌恶,眼圈红着,咬牙道:“晏旧辞已经死了!”
“你也知道晏旧辞已经死了!我的皇后整日里惦记一个死人,做梦都想着和这个死人双宿双飞!”南澈所有的平和碎得稀烂,他歇斯底里,“你叫我如何不恨?!”
南澈将怀安往房间里拖,怀安的手抓门框更紧,“你不能关我进去!不能在里面做那种事情!南澈,你不如杀了我!”
“你要为晏旧辞死?!”南澈目眦欲裂,他突然短暂笑了一下,一根根掰开怀安要在门框上抓挠出血的手指,沉重的木门合上,天光被隔绝在外,南澈将怀安困在自己于门之间,“晏旧辞没有参加我们的成亲礼好可惜,现在给他补上好吗?”
碾压,破碎,软烂。
安静下来后是绝对的死寂。
怀安从那个房间出来后,似乎痴傻了。
他变得恐惧离开醉春殿,见不到南澈就会发脾气摔东西。
南澈下早朝回来,醉春殿已经成为狼藉的一片,他在角落的桌底找了缩成皱巴巴一团的怀安。
怀安在一滴一滴掉眼泪,见到有人过来第一反应是尖叫,在看清楚南澈的脸后,立刻搂住南澈的脖颈,腿缠住南澈的腰,有些害怕的控诉,“你为什么又消失了!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房间里有怪物,他会吃了我,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出现这样的状况,南澈找章程来看过。
章程没看出什么问题,委婉说怀安可能受的刺激过大,修养一段时间也许就好了。
为什么接受不了?
自然是对晏旧辞情根深种,死也要去陪着晏旧辞,还有比这更深的情意吗?
南澈自然补全了这个答案,他看着怀安不为所动。
怀安泪眼朦胧,心底嘀咕,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难道他露馅了?
眼底含着泪的人突然僵在了那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要从南澈身上下来。
南澈立刻托住人,唇瓣碰了碰怀安湿漉漉的眼睫毛,“喜欢你,只喜欢你,我上朝,没有故意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上朝是比陪我还重要的事情吗?你明明知道我离不开你。”
怀安说这话时的口吻并不是在闹,相反他很安静,声音也很轻,胭脂色从薄薄的皮肤里透出,无声掉着眼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南澈。
像是一尊哭泣的玉人。
无尽的悲伤和委屈要将南澈吞没。
隔日,上朝的大臣们神色变得怪异。
他们现在的皇帝抱着被灭国的君主,啊不,抱着现在的皇后坐在了龙椅上。
怀安背对着朝臣坐在了南澈大腿上,他似乎对外界很害怕,双手圈住南澈的脖颈,头埋进南澈的胸膛。
实际上,怀安要尴尬死了!
他只是那么一说!他没想让南澈真带他去上朝啊啊!那么对双眼睛盯在他的身上,怀安好想挖条缝将自己埋进去。
感受到他的局促,南澈在他耳边问,“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我送你回醉春殿。”
怀安抓住南澈的手腕,他声音透出害怕,“不要,我要你守着我。”
他真的为这个任务付出了太多。
朝中大臣纷纷低下头,毁灭吧,将家国大事当过家家呢,要不然这皇位你俩一人轮着坐一天算了!
接连几日,南澈都是抱着怀安去上的朝。
第七日,怀安的情绪逐渐趋近于平稳,他似乎是从刺激里回过了神,整个人如若刚从噩梦里醒过来一般懵懂,坐在醉春殿的美人榻上,青丝抚过面颊。
南澈正在他身旁处理奏折,因这几日怀安离不得人,奏折又从金銮殿搬到了醉春殿。
他侧目看了一眼怀安噩梦初醒的神色,没有讲话,继续处理手中事宜。
怀安从背后抱住了南澈,他好瘦也好轻,为数不多的肉都生在了那里,“南澈,对不起,我想清楚了,你别再罚我,我怕疼。”
南澈垂眸注视怀安圈住他的那双细长苍白的手,这双手这些时日抓坏了许多床单。
他像是不在意般问,“想清楚什么了?”
“我之前是喜欢晏旧辞,他是扶持我登基的人,是我的老师。”
南澈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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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抱住南澈的怀安能感受到这具身体肌肉逐渐绷起,怀安加快语速,“但你也知道这喜欢没有几分重量,如若他对于我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他想要皇位,我双手奉上便是,反正我也做不来皇帝,可是我为了权势与你合谋害死了他。”
“你那日出宫,我心中其实隐隐有猜测,但我没有阻止你,我借你的手杀了他,其实我没有什么资格对他说喜欢,对你也是如此,为了那个位置,我能够毫不犹豫的将你推下悬崖。”
“南澈,我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我的喜欢都很恶心,爱意更拿不出手,我忠诚的只有我自己。所以你来找我,没有杀我,而是执意和我成,我很震惊很惶恐很不安。”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我用爱欺骗过你,所以你也要用同样的方法驯养我,再在我失去生存的能力后,抛弃我,完成彻底的报复,我不敢爱上你,于是我虚张声势一次次在你面前提起晏旧辞,让你以为我对他情根深种,这样你会继续想要征服我。”
怀安的神色暗淡,“可是,那天你那样对我,我真的以为你要将我玩死在那里,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求你庇护我,南澈,我会很乖,做你的皇后,一辈子不踏出这宫墙半步,完全被你占有。”
怀安抬起脸颊,他温顺脆弱的看着南澈,而后,他将南澈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无辜诱惑,“你对我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只要你一辈子锦衣玉食养着我。”
不得不说怀安现在的模样天真又下贱。
好似纯白色里掺了一抹最妖艳的红。
南澈掐住怀安的脖颈,“我锦衣玉食养着你,你就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在所有的烂事都没有发生之前,怀安在南澈心里是温润的脆弱,像漂亮的雪花一样。
尽管现在怀安将自己说得这般放荡不堪,仿若只要有权势地位就能索取他的一切。
可南澈仍固执的觉得怀安是美好的。
他那般单薄、那么瘦弱,清隽的面容几乎寻不到什么血色,衣袍落在他身上更衬得他如纸。
单是站在那里就会让南澈生出无数忧心。
这样的怀安合该被南澈仔细养在金屋里。
用最好的物件最精细的吃食。
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朝中大臣偶有在提及妻妾之时面色不虞说是为钱财或地位。
南澈听到那些只想发笑,如果金钱地位就能留怀安在他身边,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吗?
他从不担心怀安对自己有所图,他只会愁闷怀安什么都不要他的。
在最疯狂的时候,连复国这种念头都能被割舍,如若没有怀安后来的背叛,他真的会做怀安的皇后,和怀安共朝暮。
怀安蹭南澈的手,“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会去了。”
南澈的呼吸在一瞬间加重,他低头掐着怀安的脖子,吻了上去,在厮磨过后,怀安感觉到自己脸颊上湿了一片,那些透明的液体不是他的。
南澈用几乎能将他揉进嵌进身体的力道抱着他,他牙齿战栗,分不清是在讲爱还是在说恨,像是承诺,又像是在诅咒,“怀安,我给你荣华富贵,安分的留在我身边,别再骗我了,否则我真的会控制不住掐死你,再追着你一起下地狱。”
30.病弱皇上假太监31
冬雪覆盖红砖绿瓦。
宫道上的积雪都清理得干净,唯独醉春殿前留了一片白。
据说是因皇后喜欢雪。
醉春殿不似之前那般死寂,南澈陆陆续续容许宫人踏入。
断生在牢狱里关过一段时间后也重新回到了怀安身旁伺候,他清瘦了不少,下巴更尖,显得眼睛更大。
怀安伏在南澈的膝上,与断生的视线有过片刻交错,而后平静移开。
有新进的宫人端了怀安将喝的药,伺候皇后喝药该是下人的事情,宫人的手还未碰到药勺,碗已经被南澈接过去。
苦黑的药一勺一勺喂入怀安,宫人们立在那里,不约而同将头低下。
实在是很...色。
面冷的帝王握着玉白勺,动作之间手背蛰伏的青筋凸起,病弱的美人吞咽不及,浓黑的药汁淋过柔白细嫩的颈。
不过片刻,醉春殿里便多了几声美人细碎的呜咽声。
怀安抚弄自己发麻生疼的唇瓣,盈盈水色的眸逐渐聚焦,醉春殿里守着伺候的人已经被南澈遣下去了。
空气逐渐变得稀薄,怀安的一对手腕被南澈箍住越过他的头顶压制在上方。
雪下得一日比一日厚,气温低到似能将人的五脏六肺一同冰封,醉春殿里生着地龙,处处都变得灼热。
怀安鬓边湿透,外衫要落不落缀在他的腰间,他的脸埋进美人榻,莹润房耳尖红透,南澈伸出手揉捏,怀安躲了一下,又主动将自己往南澈手心送。
他叫南澈的名字,眼珠干净,同水洗过一般,“白日荒唐,南澈,你越来越有昏君的模样了,怎么办呀,朝臣会不会上奏,要你处死我这祸水。”
怀安讲话时的调子总是柔柔的,好似春日里的初雪铺了满面。
南澈的牙齿咬住怀安的耳朵,他执着于在怀安身上留下印子,黑色的眼睛一刻也不肯放过的盯着怀安,“他们一直都在看你,我不喜欢他们的目光。”
实际上,南澈的容貌极盛,和怀安不分上下。
但自南澈登基以来,朝中大臣并无供奉家族子女,宫中众人也从未有人敢爬南澈的床。
他们恐惧畏惧着南澈。
更明白,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存在撼动怀安在南澈心中的地位,凑上去献殷勤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他们将目光投向了性子温和的怀安,妄图讨好怀安来得到南澈的赏识。
那些委托宫人递上来的稀奇玩意,短短三日,醉春殿已经多了百余件。
现在,那些东西,尽数用在了怀安身上。
怀安担着这无妄之灾,他竭力使自己放松适应,还是被逼红了的眼睛,咬牙半晌,没什么威胁意味的骂出一句,“南澈坏。”
次日早朝,那些给怀安送过礼物的大臣们都得到了赏赐,大臣们心中暗喜,看来讨好皇后这条路确实走得通。
章程站在群臣之中,他以为这些不要命的贪婪之辈,会丢了性命。
他狐疑的看了一眼高坐上的南澈,瞥到南澈颈间的抓痕,转瞬之间明白了什么,“畜生啊这是。”
林木站在章程身侧,听见这一句咒骂,一板一眼纠正,“朝堂之上,丞相不可口出龌龊。”
章程瞪了林木一眼,他想到什么,面上笑开,不怀好意,“林大将军此刻应是没有时间感谢本相的吧?听说将军你求娶碎图公主不成,还挨了公主巴掌,怎么,需不需要我给你开副药去一去肿?”
林木的半边脸果然微微有些肿。
章程随口道,“公主本就不喜欢你,脸再毁了,怕是更让公主不喜。”
林木对章程伸出了手,章程一脸问号。
“药。”
下朝后,章程进了金銮殿侧殿,他脸上神情惊恐,“臣就这么一说,林木那家伙真的从臣要药,他不会是脑子坏了吧,真喜欢上那公主了?”
章程一琢磨,“这公主魅力不一般啊,林木对公主一见钟情,怀安也...”
触及南澈的神情,章程收住了话,“你真的要给林木和妙然公主赐婚吗?”
“圣旨已经拟好。”
“可是公主他根本是个男的啊,这样林将军的香火岂不就断了?”
章程拍拍自己的嘴巴,人还是不能乱说话,他当初诅咒林木娶个比他还大的,没想到这人真的栽了。
南澈从奏折里抬起头,眼神分给章程,“你如何得知?”
“皇上,臣神医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人体构造,你抢婚...和皇后结亲那日我便看出了,只是你下令让林木杀了他,一个死人,是男是女也就不重要。”
结果林木不仅没杀他,还想求娶他。
“此事朕会同林将军商量,药方你写好了吗?”
“自然,”章程不放心嘱咐,“皇后他身子弱,你想和他长长久久,便不要总是逼他。那些居心不轨,试图收买皇后的人,臣会替您留意。”
南澈扫过章程写的药方,上面都是温补的药。
怀安的身子受不住大补。
他没有回答章程的后半句。
他容不得那些对怀安觊觎的视线,会让他从人变成鬼。
-
那些棱角分明的宝石再度被送到醉春殿,怀安的第一反应是塞进去会很疼。
他脸皱成一团,人病恹恹的,这一上午拒绝了太多,他实在是有些疲累。
胸口的疼意不减,肺腑间弥漫着不适。
下人通报皇上来了,怀安依旧躺在床榻的最里侧没有动弹,南澈撩开床纱,只见怀安单薄的背。
他覆上去,从后面将怀安整个人团进自己的怀里,“生气了?”
怀安闷声回答,“你欺负我。”
他再不知南澈是故意的,那他就是天大的傻瓜。
如果没有南澈的默许,那些大臣的东西根本不可能送到醉春殿,这人还一副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借此来逼迫他。
南澈,实在是个坏东西。
“我错了,”南澈抱怀安总是很用力,仿若即使是负距离接触他依旧不满足,“可是他们觊觎你,我很嫉妒。”
“他们觊觎的是钱和权,不是我,”怀安转过脸,他眼睛好温柔,积起来的气很快就散了,他对南澈的容忍度似乎永无止境,“我爱你,南澈,你要学着相信我,好不好?”
“我努力。”
按照南澈的暴君做法,那些人都该死的,最终,也只是罚了那些人半年的俸禄以示惩戒。
四日后,林木娶妻,娶的是男妻。
怀安和南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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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去大真寺观礼,在得知妙然公主是个男人的时候,怀安很是意外,他半分都没有看出来。
当初南澈坠崖,怀安回京都病重,妙然借着送药的名义来刺杀过他。
不过没能得手,也是在那个时候怀安才知道妙然来和亲是被迫的,娇弱的少女神色阴鸷,【你死了,我就自由了。】
至此,他和妙然达成合作。
他知道南澈一定会回来,他需要让南澈恨意值加深的筹码,而妙然需要一个死遁的机会。
他未曾料到妙然会被抓住,更没有料到妙然是个男子。
而林木在知道妙然是个男子后居然还执意求娶妙然,并且立为正妻。
南澈顺着怀安的目光看过去,妙然,现在是林喜乐了,他穿着男式的嫁衣,林木则穿的是女款,前者神色阴鸷似要从林木身上剜下一块肉,后者神色虔诚立于佛堂下。
“神佛在上,林木今日娶林喜乐为妻,许他安定,盼他长乐,一生一世。”
林喜乐没有自己的名字,他生下来的用处便是学着成为一个娇弱的公主,在碎图战败后成为和亲的工具,刺杀平景皇帝,死在平景。
失败也没有关系。
左右,于碎图而言不过一条贱命。
他也...不喜欢林喜乐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俗气,他...不需要,也...不向往。
安定与长乐,与他而言都是奢侈之物。
住持慈眉善目,“小林施主,该您立誓了。”
林喜乐不肯张口,他被关进将军府后,婚书就下来了,分明可以强娶,但林木一定要得到他口中说的好。
于是他骗这个傻个头说让他穿女装,他就愿意嫁。
在他看来,一国的将军根本不会情愿做出这样丢面子的事情,林木没有半分犹豫。
佛堂下,林喜乐后悔了。
林木不解,“我已经答应你了,你不能出尔反尔。”
林喜乐冷笑,“我是骗你的,说喜欢是为了让你不杀我,我怎么知道你这个蠢货这么容易当真,娶一个不男不女的贱东西当妻子,大将军的癖好果然不一般。”
林木眼睛发红,他捂住林喜乐的嘴巴,“我替你立誓,我林喜乐今日嫁于林木,一生一世,无半分悔意。”
怀安瞧着,先一步离开了佛堂,南澈立刻跟了上去。
大真寺积雪不化,梅香缠绕,怀安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将他赐给林将军做妻呢?他分明不喜欢林将军,强求只会彼此折磨。”
“像我们一样吗?”
怀安眨眼,他不知道南澈怎么提到他们,他和南澈难道不是两情相悦吗?
“我当初在佛堂里逼你立誓,你是不是恨毒了我?有没有想过,杀了我?”
怀安意识到自己话语里的歧义,“我不是这个意思,南澈,我们不一样,我们这叫好事多磨,我起初确实对你有好感,那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就已经同你表白了。”
挖了天坑的怀安疯狂找补,实际上那个时候他对南澈根本没动心,表白只是为了任务。
真的对这个人有情义的时候,能说出口的却只有恨。
南澈抚摸怀安的后颈,“我知道,我们结局会不一样的。”
“我们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31.病弱皇上假太监31
怀安和南澈过了半个月的安生日子。
朝野中逐渐安定下来,南澈待在金銮殿的时间也少上许多。
冬季天冷,怀安极易犯懒,他有些畏寒,醉春殿里的地龙没有断过,怀安的手脚还是都卷在绒毛毯子里,闭着眼听南澈念佛经。
南澈不学着太监将嗓子捏得尖细后,音色偏冷,磁性悦耳,拨过怀安的耳侧,让怀安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安宁。
仿若他曾经也这般听着这道声音入睡,朗诵佛经的人,手指敲在他的额头上,【小菩提精,按照你这参佛悟道的速度,何时才能修成人形?】
模糊的画面从怀安脑海里闪过,绯红色成为了血红色,怀安在刹那间睁开眼睛。
他神情恍惚。
南澈将佛经丢弃,第一时间抱住怀安,“做噩梦了?”
怀安尚未来得及回答,南澈提拔的侍卫神色慌张进来通报,“皇上,不好了,灾情加重了!”
和南澈一同去往金銮殿的路上,怀安的眉眼间罕见多了燥意和阴沉。
这次灾情和怀安的那个梦一样,给予他黏腻的不适感,一呼一吸之间仿若都是不知名的存在事先布置好的木偶线,承受着高高在上巨大的恶意,被迫走向既定的结局。
金銮殿里大臣聚集。
汇报的是个地方官,叫张明,他年近四十,已经半头白发,跪在金壁煌煌的殿里,十指哆嗦着,支撑他的脊椎骨似已经被粉碎了。
“下臣是桐梓县县令,一月前赴邻县商讨秋种事宜,夜半感到颤动,不过片刻便平息了,下臣起初以为只是小地震,七日后,下官回桐梓县,发现...发现...”
张明的眼泪先一步涌出,他几近失声,身体剧烈痉挛,仿若又回到半月前,他踏入桐梓县的那一刻,万分艰难的补上叙述,“桐梓县发生地震,楼房坍塌,灰土掩埋,三十万人口命丧于此,无一人生还,桐梓县成为了一座死城啊,皇上!”
三十万冤魂的重量压下来,众人都在这极度的悲恸中喘不过气。
怀安陷入耳鸣之中,看不见的银针刺入他的大脑,幕顶睁开了一只鲜红色的眼睛。
【是天道做的吗?】
系统装鹌鹑。
【你可以不回答我,我现在就自杀。】
【宿主,你无法杀死自己,契约签订的那一刻,你的灵魂已经归属于天道,死亡也会被无限刷新投放,想要赎回你的灵魂,你只能完成任务,终止契约。】
这种强买强卖,系统都因不道德而有一瞬的言语卡顿,它小声道,【天道已经等不及了,他会做出比今日更恐怖的事情。】
【早做打算吧,宿主。】
“张县令,清点人马去桐梓县救援,生当复归,死当安息。”
尽管众人皆知,长达半月之久,废墟之下不可能再有人生还,人死灯灭,合棺合土,活着的人才能有所依托,悲痛有处可归。
葬礼是为生者而办。
今年的冬,实在是太冷了。
怀安从未在冬日里这般煎熬。
他做噩梦的频次越来越高,他从未去过桐梓县,梦里是现代倒塌的高楼大厦,钢筋刺穿人的肋骨,冤魂吐着血,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为什么要害死我?!南澈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你早些完成任务,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在假慈悲什么?要全世界为你那恶心的爱意买单吗?”
“你这般去供奉南白尊者,只会脏污了他的佛像!”
“怀安,你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杀人犯!”
......
越来越多的死尸将怀安包裹,鲜血已经冷透淹没他的口鼻,那些死尸的眼眶逐渐扭曲变形,腥臭的腐肉爆炸,污点尽数溅在怀安雪白皮肉上。
怀安自冷恶的魇里挣开。
醉春殿静悄悄的,他身侧的温度不知凉了多久。
灾情频发,南澈已经许久未睡过完整的觉,此刻已是夜半,南澈还在金銮殿里。
怀安摇摇晃晃下了床,醉春殿里暖如春日,他赤脚踩在地上也察觉不到半分冷意,而京都之外不知又有多少寻常百姓陷于流离失所之中。
冻死在雪夜长街,似乎也不足为奇。
怀安推开窗,呼啸的雪裹挟赤裸寒意铺面而来,他不能再等了。
而在怀安刚下定决心,就有人为他递上来这把刀。
“群臣上奏举办冬猎吗?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怀安问得小心翼翼,心中浓厚的不安蔓延。
按照往年,这个时候是应举办冬猎不假,有祈福之意。
但平景覆灭,南安灾情频发,今年的冬猎按理来说应作废。
南澈揉捏眉心,“各地灾情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朝臣这些时日着实辛苦,朝野之中更是一片死气,他们是该放松一下。”
冬猎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地点在京都之外的百兽山。
出发之前,南澈将怀安的药都整理好,御寒的衣服收拾妥当,这些事情让他一个君王来做实在有些不值。
但醉春殿的下人在关于怀安的事情上插不进去半点手。
他们的皇帝对皇后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掌控欲。
这种掌控欲细致入微,从怀安的吃食到着装,浸润到怀安的气味,每一处都是南澈一手装点的。
而皇后似乎对此无所察觉。
马车浩浩荡荡出发,禁军侍从跟立。
南澈与怀安的马车居于中间,前面守着大将军林木,后面跟着章程,再往后便是参与这次冬猎的百官。
章程嫌弃马车宽大无聊,休整的时候跳下马车,钻入天子车内。
到底是从小跟着南澈一起长大的,君臣之别淡了很多。
南澈和怀安正在下棋,章程笑嘻嘻的给怀安请了平安脉后,站在一侧观棋。
南澈的棋艺极佳,章程自诩对棋艺有所研究,但从未在南澈手上讨到好处。
半刻后,南澈输了。
章程跳下了马车,这里他一刻都待不下去,他转身去骚扰林木。
不过五分钟,章程二脸晦气的从林木的马车离开。
成亲太恐怖了,他的兄弟都不是他的兄弟了!
到了巳时,他们一行人抵达百兽山。
百兽山是圈出的猎场,这里并无住宅,在冬猎时会准备帐篷。
怀安这副身子实在病弱,一程路途他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头晕恶习的症状尽数缠了上来。
南澈需要先去见大臣,怀安则由断生搀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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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行回了帐篷。
怀安坐在帐里闭目养神,一只手倏然掀开帐篷,少年的音色闯入,“皇上,臣有一事不解...”
少年的声音卡住,他怔怔看着一身素色的怀安,片刻后才从怀安水润的眸里回神,凶巴巴道:“你为何在皇上的帐篷?还坐在皇上的位置上?!”
面前的少年不过十六十七,看穿着应是哪位大官家中养的富贵小公子。
寒意浸润,怀安的嗓子不适,他看着少年觉得有些好玩,“我是皇后。”
闻言,少年的眸在一瞬睁大,他早知道皇上立了个男妖后,今日来为的也是这事情。
在他的猜测里皇后应生了幅不男不女的狐媚模样,而不是眼前人这般...干净纯白。
让人只敢远观不敢亵玩。
少年的脸颊染上绯色,“你,你,你,”
怀安愈发觉得这小郎君有意思,轻笑,“你慢点说,别着急。”
小郎君气愤瞪怀安,“你一个男子,怎可做皇后!实在,实在是有违伦理。”
还是个小古板。
另一道稍显苍老的声音紧急追来,“许白,你胆大包天敢闯皇上营帐!”
是吏部尚书,他急急忙忙的给怀安赔不是,提着许白的耳朵让许白赔罪,再三请求怀安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怀安不是多话的性格,自然也没有在南澈面前提及此事。
南澈夜里抱着怀安给怀安取暖,他顾及怀安的身体,这数月以来很少和怀安行过界之事,多数时间会磨蹭怀安摸摸他,
亲吻和舔咬却是一日都不落。
纯白变得糜烂熟红,怀安的手指收紧,抓住南澈的头发,他低低的笑,“南澈,你是小狗吗?”
“是小狗。”南澈和怀安的手指扣在一起,“等朝堂稳定一些,我们去葇南,那里的气候四季如春,你的身体在那里会养得好一些。”
营帐里比醉春殿温度低上很多,怀安没有立刻回答,风吹灭了燃着的蜡烛,怀安平静道,“南澈,如果我病入膏肓,别救我了。”
次日,冬猎正式拉开帷幕。
朝堂之中少年人众多,怀安坐在南澈身边,遥遥感受到了一道目光。
许白穿着红色猎服,手里拿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弓箭,他看了怀安半晌,复又移开。
南澈握住怀安的手腕,“认识?”
南澈太敏锐了,怀安摇头,轻声道,“不认识。”
南澈依旧抓着怀安的手腕未松开,捏得有些疼,像南澈在怀安说出那句话之后失控的动作。
怀安的手覆上去,“南澈夫君,我想要一只雪鹿,你送给我,好不好?”
南澈很少听到怀安从自己要什么东西,自然是摘星摘月也要送给怀安。
“怀安,如果你死去,我不会独活,你不能这么残忍。”
怀安眉眼温和,好脾气的笑,“我很惜命,你我一定长命百岁。”
南澈上了猎马,他对怀安伸出手,怀安抓握,下一瞬,他便被南澈禁锢在马上,马蹄扬起,留守的臣子脸上浮出笑意。
虽说皇后是男子,可与皇帝实在是绝配。
怀安的心跳越来越快,断生骑着马跟在他们后面。
可断生,分明不善骑术。
32.病弱皇上假太监32
百兽山的地势复杂,山脚到山顶盘旋着四季。
这里的猎物并未经过人工驯养,野性凶悍,历年冬猎都会有人被野物所伤。
百年树木枝桠伸展,簌簌的雪如晶莹剔透的砂糖堆叠。
怀安坐在马上,风声擦过他的耳侧,身后是南澈结实温暖的胸膛。
倏然,一只雪狐隐过。
眨眼间,南澈的箭定在那只雪狐上,正中咽喉,漂亮的红沾上白。
跟随的侍卫将雪狐收起,南澈的手指轻蹭怀安冰凉的掌心,“将这只雪狐的皮剥了,缝在皇后的暖手炉上。”
怀安心神不宁,他面上看不出半分慌张,温热的唇瓣含住南澈的手指,乌眸水润。
南澈很容易被怀安勾引。
他看着怀安的眸压着厚重欲望,轻轻的用唇瓣碰了碰怀安的脸颊,骏马往势高之地走去。
渐渐的,南澈骑马的速度慢下来,马蹄踏进深厚的雪里,发出细微沙沙的摩擦声。
南澈带的这一支守卫同时察觉到了异样,雪白的亮剑在瞬间抽出,形成以南澈为中心的保护圈。
“戒备!有刺客!”
伴随这一声厉喝,蛰伏在暗地里的刺客蠢蠢欲动,他们浑身穿着白,握着的刀鞘,手柄都是白。
他们几乎融在这茫茫的雪色里。
几近转晴的天气在刹那间变得昏暗,狂风暴雨夹杂在一起惹得人睁不开眼,更遑论锁定白色的目标去攻击。
不幸的是,与这些刺客恰恰相反,朝野之中的守卫服都是红黑的配色,落在这雪地里很是惹眼,和活靶子无差。
惨烈的厮杀交织在一起,越来越多的黑倒下。
这俨然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针对南澈的。
南澈很快意识到这一点,他舍弃了枣红色的马匹,抱着怀安,试图闯出包围圈。
南澈的身上逐渐多了刀口,他怀里的怀安依旧干干净净一身白。
那些凶猛的攻击在遇见怀安时,似乎有意避开了。
“南澈,”怀安开口。
南澈浸血的掌心捂住怀安的嘴巴,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凶恶眼神与怀安对视,“闭嘴,你敢说一个字,我就去将晏旧辞五马分尸!”
这般狠戾的威胁,南澈的声音竟发着颤,带着乞求与卑微。
怀安的半张脸都被南澈捂住,鲜血的味道包裹他的口鼻,同梦魇里的情景对上。
怀安的乌眸平静,他残忍发声,“你猜到了吧,想买你命的人,是我。”
守在怀安身边的断生突然用刀背砍向南澈的手臂,他记着怀安说的话,不能真的杀了南澈,这一击,单纯是为了让南澈吃痛,放走怀安。
不曾想,南澈抓怀安更紧,他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怀安,攥住怀安腰肢的手似能勒断这一把细腰。
他唇边溢出了血,眼眸执拗,咽下千万般痛苦,玻璃渣碎开刺在了心肺,“怀安。”
只这么一声,怀安在刹那间似乎也跌入了深海之中。
海水是血水浇灌,由无数的碎玻璃填灌,万寸皮肤与方寸呼吸都是玻璃渣刺入皮肤肌理、鼻腔口道的尖锐痛感。
谁都无法从中安全逃生。
怀安生生吐出了一口鲜血,血色玛瑙一样漂亮的色泽,尽数落在白上。
伪装成断生的九舟瞬间慌了,怀安没有半分伤,怎就吐血了。
他听不得怀安之前说的不能伤害南澈的话语,手中的剑没有一分犹豫刺入南澈的身体,只是避开了要害。
怀安的瞳孔有一瞬的放大,很难捕捉的一瞬,南澈的手有些脱力,怀安从南澈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数十把剑挡在南澈的头顶,南澈被压制在地上。
他的头颅扬起,眼眸没有离开过怀安,他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样,艰难朝前爬,手攥住怀安的脚踝,“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我们生同床,死同棺,我不放你走。”
怀安蹲下,他好漂亮,沾了血就更漂亮,像玉吸食了太多的血液变得妖冶。
他好温柔的抚摸南澈的面庞,“你想我陪你去死吗?”
南澈眸里的黏稠的暗眨眼间消失,他蹭怀安的手心,“只要你不离开我,今日之事,我会当做没有发生过。”
打断他的双腿,砍了他的双手,封住他的嘴巴,用长长的锁链将人锁进醉春殿。
再不信他一个字。
再不奢求半分爱。
即便是个残缺的物件,也要留在自己身边。
南澈哄骗,“你想要皇位,我把皇位也传给你,回宫后我立刻写传位诏书,你恨我,厌我,可以将我关入死牢,日夜折磨。”
“我只求你,让我每日能见到你,怀安,见不到你,我会死掉。”
“听起来很不错,”怀安话锋一转,“可是,南澈,我都不想要了。”
怀安面无表情,他收回自己的手,“皇位权势、荣华富贵,这些原是我最爱的东西,但是,如果得到他们的代价是需要留你在身边,我宁愿什、么、都、不、要!”
怀安一字一顿,他一根一根掰开南澈死死抓握他脚踝的手,“你死掉吧南澈,很快,我便会忘了你,葇南是不错,但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你同去。”
【恨意值:95%】
“九舟,我们走吧。”
九舟已经撕扯下了属于断生的人皮面具,而真正的断生早在从冷宫出来后就被九舟安顿在了京都一处不起眼的街巷里,时刻等着接应九舟。
他蹦蹦跳跳跟上怀安。
地上被数名刺客包围的南澈突然道:“怀安,你不管晏旧辞了吗?!”
怀安停了一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倒是九舟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帝王狼狈的趴在地上,眼睛烧得通红,目光死拗的盯着怀安的背影。
有什么将南澈变得不一样了。
九舟收回视线,他觉得这位帝王有些可怜。
他也不明白怀安作为被推翻的旧君为何不对南澈下死手。
分明,只需要再补一剑,南澈就能死透。
那些刺客已经听从九舟的命令离开了,只要南澈能等到救援,应是死不了。
只是他与怀安,当是此生都不复相见。
九舟孩子心性,他记挂的只有冰糖葫芦和烤鸡,琢磨不透的事情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他现在只需要安全的将怀安送出京都。
虽说百兽山的出处都有重兵把守,怀安的脸和身份又极为惹眼,但这些对于九舟来说都不是难事。
他一个人可抵一个军队,只是带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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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而已,九舟可谓悠闲。
然而,走出不过半个时辰,怀安昏倒了。
瘦弱的人晕得毫无预兆,无血色的脸躺在雪地里,颇有触目惊心的意味。
九舟想起怀安吐得那一口血,他对医术略知一二,不算精通,探上怀安的脉,更不理解。
怀安是伤心过度。
九舟背起怀安,他没有继续往山下走,而是找了一处避风的山洞,将怀安安置进去。
怀安的身体亏空,恨与爱,这样大喜大悲的情绪都经受不住。
九舟在山洞外简单做了伪装,掩住洞口,他需要去为怀安寻草药,将怀安的状态稳住,否则,他忧心怀安撑不到出京都。
在九舟离开后不久,雪地上多出了蜿蜒的血痕,满是伤口的一双手剥开那些干草,透不进光亮的黑色眼珠盯着山洞里昏迷的人。
好痛...
怀安的眉尖痛苦颦起,他皮肤上多了汗珠,倏然睁开眼,他身上压着人。
开拓、驯服、占有。
怀安冷汗潺潺,他嘴巴里被塞了破布,手脚绵软无力,生生承受着血腥的压制。
南澈的面容在他上方,黑冷的眼珠看得怀安心惊。
太多的汗和泪,怀安的眼睫被濡湿,见他醒了,南澈掐住怀安的脖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你喜欢过我吗?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吗?”
怀安的呼吸困难,他的内脏生出尖锐的疼意,似要爆炸开。
他没有力气去回应南澈,恹恹的闭上眼睛,胸口的起伏微弱。
南澈安静三秒钟,低低的笑,“没关系。”
他自言自语,“反正,我也从未当真过,没有人会爱我这样的怪物。”
他站起来,咬牙吃力的抱起怀安,一步一步往山洞外走,“我带你回去,你是我的皇后,绝不可能背叛我,一切都是跟在你身边的人的错,是他蛊惑了你。”
“怀安很爱我,怀安很爱南澈。”
“我的怀安可爱可怜,只能由我照养。”
南澈伤很重,他的步子踉跄,抱着怀安的手都因为无法忍受的痛感在发着抖。
他在大雪里没有第一时间回到营帐,而是愚蠢又固执的跟着那些脚印找到怀安。
国家、龙椅、军队,这些南澈通通都不记得了,他眼里只剩下怀安,只记得自己要将这个人牢牢攥取在手心里。
南澈的眼前开始晕眩,他和怀安一同摔在了雪地里,他爬起来,固执的抱起怀安,固执的往回走。
只要下山,只要回到醉春殿。
他的怀安还会是他的怀安。
怀安安静的看着南澈,嘴里的破布已经被怀安自己扯掉,他在南澈又一次摔倒后,手掌轻轻触碰南澈的脸,“到此为止吧,南澈,你的眼睛流血了,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在这里。 ”
“我死在这里,你会记住我吗?”
“不会,南澈,”怀安轻叹,“我薄情寡义,自私自利,你死在这里,转眼我会找上新的小郎君。”
南澈眼睛发红,单是听怀安这样说,他就受不了,更何况他知道怀安真的会这样做,怀安不爱他,自然也不会记住他。
怀安抱膝坐在南澈的身侧,“你放过我吧,我也放过你。”
33.病弱皇上假太监33
九舟寻到药草后瞅见地上的血迹,心里道了一声糟糕。
他迅速去搜索怀安的踪影。
好在南澈体力不支,未能带怀安走出多远,九舟很快找到了雪地里的两人。
南澈的身体已经在强弓末弩之地,他死死抓住怀安的衣袖,“我不放过!不放过!怀安,你今日若是敢离开这里,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会恨你一辈子,我们再也别想回去。”
怀安笑得温和,“南澈,你是笨小狗吗?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南澈看出怀安眼底的决绝和薄情,他痛恨自己这副没用的身体。
怀安拂去衣袖上的雪,也剥落了南澈的手。
南澈的手重重摔进雪地里,他再无一丝一毫的力气,他话语阴森,怨气聚集,大笑,“好,好怀安,你尽管逃吧,你最好日夜祈祷让我抓不到你,否则,我会废了你的手筋脚筋,困住你的躯体,让你囚在醉春殿里生死不能!”
他在南澈歇斯底里的绝望与愤恨里,和九舟一同消失在了雪里。
-
章程和林寻到南澈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
他们接到密信,说南澈遇刺。
冰天雪地里,南澈一双红血丝遍布的眼睛睁着,固执的看着前方。
章程被吓一跳,赶紧检查南澈的身体,南澈身上几乎要寻不出好肉了,虽不是致死的伤,但若耽搁下去,必然危及性命。
南澈抓住章程的手臂,他借力站起来,字句被鲜血和恨意浸透,“去找怀安,把他带到我面前,我要亲手杀了他!”
林木紧急封锁了百兽山的各个出口。
遭遇了这样的变故,今年的冬猎紧急叫停。
许白混在一群少年里玩得还未尽兴,就被他爹拽着耳朵往回拎。
“疼,疼,疼,爹,耳朵要掉了!我听说皇上遇刺,是那位男后做的?他蛰伏在皇帝身边是为了报仇吗?”
“你这小子,不该你关心的事情别多问!”
无缘无故挨了他爹一顿爆揍,许白龇牙咧嘴,他控制不住的去想那浅短的一面。
清风霁月的人儿抬眸看过来,被骂也不恼怒,温柔的眸色似绕不开的流水,能将任何一个望进其中的人溺毙。
行刺皇上是诛九族的大罪。
美人如果被抓到...他会死吗?
许安的指腹摩擦剑鞘,他在他爹的耳根提面中溜之大吉,“爹,你留给我的传家玉佩落山上了,我得去找一找!”
-
近来最震撼京都的莫非是皇后行刺一案。
据说皇上被带回宫里差点救不回来。
眼下百兽山和京都外出的关卡都被严格把守,那位男后的画像更是贴得满京城都是。
皇上悬赏了一万两黄金。
“这样貌,啧啧,换我,我也喜欢啊,要我命我都给。”
“得了吧,真喜欢,你要遇见这皇后,是舍弃黄金和他私奔,还是上交?”
刚说喜欢的人脸色骤变,他压低声音,“你不要命了!皇上可疯着,看他那架势,莫说私藏,敢碰一碰衣袖,就得被灭九族!”
一样貌普通平平无奇的少年从两人中路过,转了数个街口,少年俨然换了一张脸,正是九舟。
断生小心开了门,又迅速合上,他问九舟,“怎么样,今夜能出京都吗?”
“出不去。”
连只蚂蚁都爬不出去。
九舟取了今日的药煎熬,怀安仍没有见醒的迹象。
自从百兽山离开后,怀安的病情急转直下,他的身子骨越来越差,人清瘦成了一捧即将要消散的雪。
“我们不离开京都了,”九舟思虑后道,“小皇帝的身体经不住折腾,明日我去做几张人皮面具,给小皇帝换个身份。”
断生点头。
夜半,怀安生生被疼醒,守着他的九舟和断生已经睡着了。
怀安检查数据。
【爱意值:99%】
【恨意值:99%】
都差1%。
他艰难支撑身体,半靠着床,【系统,数据是不是卡bug了?】
【数据没有问题,宿主再接再厉哦~】
隔日,断生和九舟两个少年一致对怀安的话语不赞同。
断生怯怯的站着,大眼睛蓄了泪,九舟开口,“将你一个人留在京都,一旦你被南澈发现,你没有半点抵抗的能力。”
怀安轻声咳嗽,“我们都留在京都,南澈更容易注意到我们,他搜查的对象主要是我,那些守卫认不出你们的身形,换张脸后,你们很容易过去。”
“等你们远离京都后,我再将离开的消息散播出去,南澈会认为我已经不在京都了。”
怀安说得有道理,但九舟仍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他犹豫问,“但你的身体...”
怀安很清楚,无论他这副身体破败成什么模样,在他完成任务之前,他都绝对不会死掉。
“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过些时日,京都放松戒备后,我便会去同你们汇合。”
事实是,怀安不会去找他们了,他必须要将断生和九舟送出京都,否则等着他们的只有死路,南澈不会放过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
又过了半月,皇宫里的气氛一日比一日低沉。
关于怀安,竟是无半分线索上报。
章程小心翼翼没敢说,在如此大力的搜捕下寻不到任何踪影,应是人不在了。
往好点想,怀安已经离开了京都。
往坏处想,怀安那本就撑不过今岁的身子...
正在章程胡思乱想之际,殿外的侍卫匆匆来报,“皇上,有人禀报曾在京都街巷里见过皇后。”
街巷尾屋被侍卫们围了起来,不大的房间里残留着幽冷的香气,怀安带血的白衣留在了这里,除此之外,再无留下任何痕迹。
南澈站在空荡的房间内,“找,继续找,将悬赏金额提至两万两黄金。”
他攥紧了那件带血的白衣,眸色沉沉,“遇到他身边的那个小白脸,直接杀了。”
南澈心间气血翻涌。
他这样爱一个人,忍着欺骗和算计,不计较满目疮痍,压住毁灭的本能,将所有能赠予的都捧了出去,求着与那人的长相守。
换来的是刺入他身体骨肉的刀。
这把刀是由着他对怀安的爱意制成的,他对这个人有多深爱,得到的痛苦就有多尖锐。
他这些时日想了许久,想怀安为何会对他而言这么特殊,想到最后,南澈想明白了。
他该毁了怀安。
他不该将怀安当爱人。
他们是仇人。
-
“和尚,我们已经揭不开锅了,根本没有香客进我们这小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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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六岁大的小娃娃仰头看抄写佛经的人儿,噔噔噔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小灰手抓住和尚的衣袖,眨巴着眼睛,“小和尚,你还是继续去跟我要饭吧,我分你一个包子怎么样,老李叔的肉包子做得可好吃啦!”
这和尚不是别人,而是剃了头发,戴了人皮面具的怀安。
他自街巷离开后,遇到了一个街边躺着的乞儿,怀安将吃食分给了这乞儿,这乞儿便缠了上来,信誓旦旦说要跟着怀安修行。
怀安立了寺庙。
寺庙里只有他和乞儿两个和尚。
这个世界的人都信佛,按照道理来说,只要是寺庙,无论大小,都不至于无香客。
怀安是个例外。
他供奉着自己用木刻的南白尊者佛像,这佛像看不见五官,坐在莲池上,蓄着黑色长发,手腕圈着红绳。
有人走入这间过分狭小的小庙,好奇问:“南白尊者是谁?这佛保什么?”
怀安和那人一同仰望这尊佛像,诚实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供什么?哪有佛留长发的?一看就知道你是个骗子!”
“你才是骗子!”乞儿不愿意,他撸起袖子,挥着细瘦胳膊跟人吵。
怀安素来好脾气,这次竟然没有拦,乞儿混迹市井,那人骂不过他,一脸晦气的走了。
这座小庙的香火变得更差了。
又过了些时日,香火莫名好了起来,来的都是一些女香客,眼神收不住往怀安身上瞟。
乞儿想吃肉包子,怀安只得忍耐。
早知道让九舟在做人皮面具的时候做得更丑一些。
他现在这张脸实际上很普通,属于是丢到人海里,绝对无法再度记起的面孔。
可掩不住他的气质。
他端坐在那里,言语浅笑,竟让这普通的面容也生出几分不俗。
-
整个京都都未曾寻到怀安,南澈准备启程去葇南。
这次出行很低调,南澈只带了章程,出京都的途中遇见一间破败的小庙。
庙前只有一个六岁的小孩守着。
南澈不信神佛,可在遍寻无果后,他竟然也会踏足每一间庙宇,双十合上。
章程已然见怪不怪,他跟着南澈进去,瞧见木做的佛像,嘀咕,“竟然有一座庙供奉的不是大德天尊,小孩,你这庙供奉的是谁啊?”
章程和南澈的穿衣打扮非富即贵,乞儿想着之前那个人的胡搅蛮缠,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我们供的就是大德天尊,这佛像很灵的!”
分明这佛像和大德天尊半点沾不上边。
也许是雕刻的人手艺不精,毕竟这佛像连张脸都没有。
章程自圆其说,南澈侧目,“这庙是你在守吗?”
乞儿摇了摇头,“我有师父。”
“他人呢?”
“师父身体不好,沈郎中要师父去找他看病呢,师父说让我守着庙,回来给我带肉包子吃!”乞儿有些流口水。
南澈平淡无波,随口问过也就过了。
他放了几条金条。
待南澈他们一走,乞儿立刻上嘴咬,两眼放光,是真金!
师父回来铁定得高兴坏了。
寺庙之外,南澈的马车停得隐蔽,章程有些摸不着头脑,“你真觉得那师父可能是怀安?”
南澈怕不是找人找疯了吧。
34.病弱皇上假太监34
南澈不言语,他的眼睛看着马车外。
怀安已经整整失踪了半年。
谁都不知道怀安是否还活着,在章程的心里,怀安已经死了。
他的身体不可能撑过那个冬天。
而去年除夕夜过后,南澈那些外漏的癫狂突然在刹那间收起,他变得愈发平静,愈发的深不可测。
章程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信号。
南澈并不是接受了怀安离开这一事实,恰恰相反,他只是疯得更厉害了。
左右南去葇南也急不过这一时,章程耐着性子陪南澈等。
季节已至暖春,嫩绿的新叶和着青石路看得人心情舒畅,不多时,有人走来,那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乞儿笑着扑过去叫师父。
南澈在那张脸露出一角时,已经和上了车纱。
不是怀安。
尖锐的疼意从心脏的位置生出,仿若有无数条看不见的黑色荆棘将他缠绕,他在这痛苦里日渐麻木。
滔天的恨意和黏稠的爱慕将他挤压,他的七情六欲糅杂在一起,生出细密的刺,再将他包裹,他要一寸寸被折磨成烂泥。
一瞬的狰狞炸开,南澈眼目猩红,刹那,又归于平静。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切换速度,章程瞧着南澈这模样,用话本里的言语来说,是要堕魔的前兆。
他按住南澈的肩,搜刮言语安抚,“怀安那样喜欢葇南,一定生活在了那里,等到了那里你抓到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
小破庙内,乞儿咬了一大口怀安给他买的大肉包子,香喷喷的面发酵后和着鲜美的嫩肉,一口咬下去,一整个大满足。
他一边吃一边道:“师父,今天有贵人来了我们庙里,还给了金条。”
怀安闻言,脸色却变了,他看见金条后,问:“是什么样的人?”
“唔,两个男人吧,看着像富家子弟,有一个说自己要找仇人,好像是叫什么怀安?”乞儿的肉包子吃得津津有味,绘声绘色补充,“看样子应该是恨极了怀安,求佛帮他找到这个人,他说,说要将这个人困死在身边,永生永世不能逃。”
“师父,既然恨,为什么还要永生永世留在自己身边,这不是很膈应吗?”
怀安没有回答,他看着金灿灿的金条,为了维持虚荣的人设,怀安说他爱黄金,后来,南澈每天都会送他。
醉春殿里的金条堆叠起来能够成为一张床。
他的手指落上金条,金条冰冷,早已没有了主人的余温。
怀安的笑容难看,终究是他对不起南澈。
-
南澈去了葇南,这里果真四季如春,风景如画,却没有南澈要找的人。
章程想劝慰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返京的路上南澈很平静,让章程惊悚的是,他唇边竟然挂上了几抹笑意。
他送南澈回了醉春殿,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天光映照,南澈站在长廊下,他看四角的天空,皮肤冷白如妖魅,眼尾红色的奴字半分不见褪色。
他薄薄的眼皮掀起,脸上笑容违和,声音很轻,“其实他已经不在了,对吧?”
怀安也不知道。
如果他活不过冬,棺材里会是一双人。
章程站在那里,他作为南澈的臣子,是恨怀安的。
南澈这样一个无心情爱的人,竟然会被诱惑,困在情爱里生死不能。
“陛下,别做傻事,他本就是你人生中的意外,如今,只是意外被修正。”
“我是天下之主,我怎么会为一个丢弃我厌憎我的人去死,我会好好活着,我会记不得他。”
当晚,醉春殿走水,火势冲天,南澈烧了醉春殿,他还在醉春殿里。
章程赶到时,头脑发懵,南澈说的字,他一个都不该信!
“给本相救人!皇上今日死在这里,我们就都别活了!”
到底没死成。
那样大的火,南澈居然没死成。
他应是死了的,可不知为何如同新生一般。
那段在火中的记忆变得模糊,如何回想都是空白一片。
同一刻的破庙里,怀安冷汗潺潺,他的皮肉仿若落在大火里炙烤,迷烟呛住他的咽喉,他自黑暗里睁开眼睛,赤脚下床,跑出破庙外,遥遥看向皇宫的方向。
什么都看不清。
什么都不知道。
怀安仓惶坐在泥地上。
乞儿醒了寻不到怀安,他迷蒙着眼睛找出来,惊讶看见他平日里无喜无悲的师父在惨淡的月色下嚎啕大哭。
他似乎要将五脏六肺都哭出来吐出来。
乞儿惊叫,“师父,你吐血了!不能再哭了!”
师父,你为何总看皇宫,皇宫里有你想见的人吗?
师父,你为何总难过,是那个人让你这般难过吗?
-
京都落了白。
皇后故去,举国同丧。
这副棺木是南澈亲手做,他点缀了许多夜明珠,放了软枕和厚褥。
怀安娇气,长眠之地不能让他受半点皮肉苦。
朝中大臣劝谏,直言皇后背着谋逆的罪名,不可入皇陵。
章程站在殿下听得心惊胆战,他眼睛横过去,巴不得将那大臣撕烂。
南澈肯接受怀安的死讯已经是万幸,此时再生出什么事端,章程怕南澈一个想不开抹了自己脖子。
南澈看了一眼讲话的大神,他移开视线,平静道:“你说得对,朕谋逆,百年之后同样入不得皇陵。”
满朝皆跪。
朝臣不知醉春殿走水的真相,更不知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此刻的皮囊下是何等的怪物。
怀安依皇后之礼下葬,棺木走过京都,百姓家里挂上了白,京都一处小破庙也没能逃过这白。
纸钱洒下来,怀安编了个借口哄乞儿守庙,他则从庙里溜了出来,混在街道两侧送丧的人群里。
只一眼,他看见了南澈。
南澈扶灵,他满身的白,唯一一处红是怀安这具身体曾经烙下的“奴”字。
怀安心中酸涩,他分明只是一个任务者,爱与憎都应和他不染干系,可他竟也会这般痛苦。
爱恨嗔痴都尝了个遍。
骤然,南澈的眼睛看过来,怀安仓促低下头。
系统出言警告,【宿主,你现在还不能被发现,天道说时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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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熟。】
章程跟在南澈后面,他见南澈顿住脚步,他顺着南澈的视线看过去,那里人群拥挤,并无什么特别。
这样一个插曲,转眼就过。
南澈照常上早朝,处理政务。
朝中大臣见皇后故去,那点心思又活络起来,开始给南澈的后宫塞人,章程险些以为会血溅当场。
当晚,献上来的女子就被抬进了后宫,隔日就封妃。
有人开头后,献美的人跟着越来越多。
南澈来者不拒,不论男女,不论家室。
唯有一条,不能像皇后。
一七品小官为走捷径,特意命人寻来的少年。
和怀安的样貌有着三分相似,他荣华富贵的梦尚未做足,人已经血溅当场,那位小官也被拖出去杖毙。
怀安,成为了宫中的禁忌,连同后位也是。
自那之后献美的人消停了些,过段时间又开始活络起来。
短短不过半月,后宫里前所未有的繁荣,前朝送进儿女的大臣脸上笑开了花,全然不知后宫里是何等的死寂。
未赐名的宫殿里,南澈衣衫整齐,地上的女子跪着,她名唤陆雪,脸上尽数惊恐。
“怎么,想争宠,连这点事情都无法替朕做到吗?”
“求皇上饶恕臣妾,臣妾一时鬼迷心窍,求皇上放臣妾出宫,臣妾愿意永生永世不再踏入京都半步!”
皇上...皇上根本就是个疯子!
他竟然要求自己杀了他!
她的家族将她送入这皇宫,她已经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但从未想...皇帝空有一副好皮囊,皮囊之下已经是烂透的恶鬼。
南澈撑着额头,他黑眸寂静,“朕记得你有一个三岁的弟弟,既然你做不到杀了我,那就让他替我去死。”
“不要——”
白刀子捅入皮肉,陆雪失声尖叫,好多好多的血,她真的杀人了...
南澈睫羽垂下些许,他慢条斯理的拔下刀子,死亡的感觉一点点将他包裹,灵魂和躯体都被碾碎,像一滩死水不再拥有回应,而后,缓慢复苏。
他死不掉。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自己杀不死,别人也杀不死的恶心怪物。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后宫里每日里在上演,虽对这结果心知肚明,南澈止不住失望。
昏迷的陆雪被拖走,次日升了位分。
宫里的婢子称道娘娘好福气,陆雪死死攥住赏赐的珠宝玉石,她深吸气,平复好心情,盛装打扮去给南澈请安。
南澈被刺伤了心脏,宫中御医却说皇上积劳成疾,修养一段时间即可。
陆雪隔着帘与南澈黑色的眼珠对视,隔日,陆雪挑了把最锋利的刀出现在无名殿里。
而殿里的人对她露出了然的笑。
-
某日,怀安照常在念佛经,脑海中沉寂许久的声音道:“你可以去见他了。”
怀安手中的佛珠断了。
他轻声道,“我恨你们,更恨我自己,我们都是杀人凶手。”
菩提树下白雪团子不理解,【没有人会不想成为神,我们是在帮他。】
35.病弱皇上假太监35
春意正盛的时节,南澈踏春只携带了宠妃陆雪。
她已经是贵妃了。
后宫却无一人眼红。
同辆马车里,陆雪和南澈隔着五人宽的距离。
南澈靠着雕花的木栏,他和这生意盎然的春无半分干系,面上无喜无悲,“南境密蛊当真?”
陆雪无初时那般惧怕南澈,她谨慎回答,“臣妾这数月来搜集的能人异士有从南境而来,传言这种密蛊剧毒,中蛊者绝无生还的可能。”
南澈起了些兴致,“若真如你所说,待朕死后,朕会命丞相保陆家百年富贵不倒。”
马车将出京都,行过西街口,被堵了去路,路上不知为何围了一圈人。
叫骂声一并传入马车内。
“你这小兔崽子给老子松口,信不信老子撕烂你的嘴巴,剁了你的十根手指头!”
“不松!你把我的师父还给我!你说要让师父给你送经书!可他为何三日都未回来!”
乞儿的眼里飙出泪,他手脚并用抱住武尘的大腿,嘴巴死死咬住武尘的腿肉,鼻涕蹭在武尘的衣褂上。
武尘一巴掌扇在乞儿的脸上,六岁的孩童直接被扇出去,武尘呸了一声,“什么师父!我可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又不是断袖!凭和去绑你师父!”
事实上,他不仅是断袖,还是一个不敢让他爹知道的断袖。
他盯那小破庙里的和尚有一段时间了。
那张脸实在是普通,但身上就是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让他抓心挠肝的想要得到。
忽悠的许多次都没能将人骗进院里。
可前几日这和尚不知怎么了,竟同意来给他讲经,他立即购下一处府邸,忽悠着人进来,把人打晕了抱进去,都没来得及碰,他老爹就发现他乱花银子的事情,将他叫回去好一顿骂。
还关了几日禁闭。
他记挂着那和尚,偷偷溜出来想要去解解馋,竟被那破庙里小乞儿在这大街上给缠住。
武尘本就担心被他爹发现,这乞儿这样一闹,怕不是隔日就要传到他爹耳朵里。
他脑海里冒出阴毒想法,看这稚童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
“何事喧嚣?”
元福是章程挑出来伺候在南澈身边的人,和他名字给人的感觉不同,他性子冷且静。
他看了眼状况,“回禀皇上,是吏部侍郎的儿子,武尘。一乞儿同他索要自己的师父。”
师父?
南澈回想起那件破败的小庙,他后来派人去拿庙里看过,回来的人描绘出的脸和怀安无半分相似。
他隐隐有些头痛,思及在庙中许的愿,迟疑不过三秒,南澈下了马车。
“武越就是这般教你在外仗势欺人的吗?”
武尘的那一脚将要踹下去,猝不及防听到南澈的声音他还以为是幻听,半条命都要被吓没,看着南澈阴晴不定的脸,人瘫软跪下去,“皇上,臣,臣无此意,请皇上明察!是这和尚手脚不干净偷了臣东西,臣才将他关起来,绝无他意啊皇上!”
乞儿从地上爬起来,他半边脸颊高高肿起,一眼认出南澈,听武尘叫南澈皇上,连滚带爬蹭到南澈身边抱住南澈的大腿,“呜呜呜,皇上,这个坏东西抓走了我的师父,求求皇上把我师父带回来。”
“你师父名讳是什么?”
乞儿打了个哭嗝,“我师父叫无忧。”
南澈目光孤冷,“还不放人?”
武尘抖成筛子,“臣这就去办。”
看着南澈要上马车,乞儿抱南澈的腿更紧,他是有些害怕南澈的,但更害怕那个让他师父失踪的人,他被怀安养得雪白的脸颊抬起,仰头看着南澈,“您是皇上,您带我去找师父好不好?我相信您。”
平日里骂街骂得凶悍的小孩这时极力装乖,大人的承诺对他来说都是不靠谱的,他只有这么一个师父,离开了一趟就被坏人给掳走了。
这人还踹得他这么疼。
有南澈的旨意,给武尘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对乞儿的师父做什么,南澈没有同小孩去讲这些道理,他牵起乞儿的手,“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师父。”
武尘胆战心惊的带路。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倒霉过!
为了个破和尚!
那破庙实在是不起眼,他就是闯进去将这师徒杀了,也本该不会有人留意到,谁知道竟然能将这皇帝都招来了!
他确实应该直接将那和尚先奸后杀,也惹不出这样多的是非来。
七转八拐后,武尘在一处小院前停下,这院子看起来就是藏娇的,四处遮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半点光景。
武尘打开门,边走边解释,“皇上,下臣真的待那和尚没有半分不轨之心,都是他手脚不干净,臣才将人绑了起来...”
极尽奢华享乐的房间里,武尘心虚的掀开床帐上的红绸。
被绑着的人着实生了张平平无奇的脸,身段却是一等一的好看。
他嘴巴里被塞了同样的绸缎,一对雪白的手腕被绑在身后,鞋袜被褪去,不足握的脚踝缠了红绳,绳上缀着铃铛。
他正挣扎着想要解开这一身束缚,铃铛在碰撞上发出清脆响声。
南澈的胸口一窒。
他压着自己的声音,“放人。”
武尘手忙脚乱的将人解开,小和尚困了三日未见天光,出了软帐,脚步站不稳不说,眸被刺得多了水色。
乞儿瞧见自家师父,立刻想扑进师父的怀里,但皇帝还牵着他的手没松,他只能高兴的叫句师父。
“这个坏东西有没有为难你,我带皇上来救你了。”
怀安的头低得很低,只有一截雪白脖颈落在南澈的眼里,他声音含糊不清,“贫僧谢过皇上。皇上为君,不当为我等蝼蚁耗费时阴。”
他跪在地上,姿态谨慎谦卑,“贫僧恭送皇上。”
乞儿奇怪,他师父的声音怎么变了,那王八蛋伤了他师父的嗓子?!
他没敢嚎,因为他感觉皇上看他师父的眼神很奇怪。
“举手之劳。”
南澈松开乞儿,乞儿立刻走到怀安的身边,南澈神色如常,“元福,带武尘去天牢,朕的贵妃还在马车里等着朕,就此别过。”
出了府宅,怀安和乞儿没入人流之中,他检查乞儿脸上的伤,对武尘的厌恶多了几分。
天道定的木偶,该千刀万剐才是。
他寻了处郎中给乞儿看脸,乞儿这三日都没怎么吃东西,怀安将乞儿安顿在郎中哪儿,起身去给乞儿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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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一只手掐住他的后颈,将他拖行到马车上,阴冷的气息腐朽,“朕怎么不知道朕的皇后何时去当了和尚?”
怀安瞳孔骤缩。
他被摔在了马车的软塌上,腰身撞出淤青,南澈的重量紧跟着压下来,这次手从前面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双黑白的眼睛爬满了红色血丝。
怀安的脖子立刻见了青紫,他呼吸困难,费力去扒南澈掐住他脖颈的手,“皇上认错了,贫僧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咳咳咳!”
“还敢撒谎!”
南澈巴掌落下,教训小孩才有的巴掌落在怀安身上,怀安蜷起身子,“贫僧不知道,贫僧真的不知道!”
南澈要恨透了怀安,他上手猛得撕掉了怀安脸上的人皮面具,怀安清隽的容颜,微微颦起的痛苦眉尖儿,这张让他恨透了爱透了的面孔在他面前展露无疑。
怀安的身体变得僵硬,他上手无助捂住自己的脸。
南澈一左一右锁住怀安的手腕,他一口咬住怀安的脸颊,痛感撕扯着怀安的神经。
而南澈只要一想这半年的时间,怀安就藏在他眼皮底下,他恨不得将他剁碎了切成泥,吞下去,一口一口嚼烂!
“怀安!怀安!怀安!我恨死了你!绝不会再放过你!”
他为这个人生死不能,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
他爱他,怜他,惜他,他通通都不在意。
今后,他不会再许怀安半点自由。
他们烂在一起,死在一处!
怀安徒劳的反抗过,在南澈的暴力璀璨下变得无半分用处,南澈现在和无人性的野兽毫无区别,怀安的反抗拒绝只能激起他更为浓烈的毁灭欲和控制欲。
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来处置怀安。
怀安穿着出家朴素的衣,身体却一寸寸被拖拽入欲望的泥沼。
简朴的灰终究沾染上脏污的白。
马车颠簸行驶到皇宫里,停在了火烧后重建的醉春殿,这是醉春殿重建后第一次开宫门。
怀安的声音不需要再费力的伪装,已经变得嘶哑难受,占有与开拓轮复,刚铺上去的褥子又被抓烂了。
要彻底的崩坏,濒死。
在极致中丧生。
怀安反复昏死,反复被逼到再次清醒,而后再次失去意识,周而复始。
南澈根本没想和他有活路。
他甚至希望世界就在这一刻灭亡,他和怀安一同死在这一刻,他不比忧心失去,怀安不必因在他身侧而痛苦。
但世界不会灭亡,他们只能在爱与恨里纠缠。
怀安的意识已经彻底散了,他成为了任人摆布的绵软娃娃。
苍白的面颊晕开了不正常的红,唇珠都稍稍有些肿起,更遑论锦被这下被遮掩的白皙。
南澈和怀安连在一起,他眸色沉沉,充血的眸一眨不眨盯着怀安,他不敢闭眼,闭眼怀安就会消失。
元福被传唤到寝殿,殿里欲望的气息浓厚到让人无法呼吸,他神色无半分变化,恭敬听南澈差遣,不多时,南澈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他曾经给怀安准备的玄铁。
细细长长的一条锁链,圈住怀安的脚踝,绕过南澈的脚踝。
南澈用玄铁将怀安和自己锁在了一处。
36.病弱皇上假太监36
暖红的薄纱帐起伏。
时日不知推移了多久。
怀安的躯体和意识一同软烂成泥,他的指尖微微蜷动,四肢变得不受控制。
他难受得厉害,如若被过度使用即将报废的零件,困在半梦半醒之间。
颈部传来的尖锐痛感让怀安骤然睁开眼睛,南澈固定着他的头颅,声音淡漠,“别动,否则这银针刺穿的将会是你的咽喉。”
怀安的头颅被迫扬起,脆弱的颈部暴露,南澈在刻字。
血珠自白皙的皮肤滚落,逐渐缠绕成猩红,凝结成枷锁圈在怀安的脖颈。
南澈舔去那些血渍,他将怀安拖拽到铜镜前,针抵着怀安的咽喉,“喜欢吗?”
怀安的呼吸都被疼意侵染,一人高的铜镜映照出他苍白病弱的模样。
原本白皙柔嫩的颈多出了猩红的图案,那是南澈的名字,扭曲成了荆棘,几片莲瓣散在四周,血腥又圣洁,在怀安的脖颈处缠绕成囚链。
怀安每一次的呼吸频率,都带着这血结的枷锁颤动。
薄薄的皮肤在这般蹂躏下写满凌虐的意味。
唯一庆幸的是,南澈的手够稳,否则在这样脆弱的位置刺青,一不留意便会使人死于非命。
分明是一场蓄意谋杀。
怀安撇过湿红的眼尾,他看着醉春殿铺陈的白色地毯,冷淡又厌恶,“南澈,有病要去治。呃啊!”
铜镜里的人交叠,怀安的指甲深深陷入南澈的手臂,痛苦颠簸里,怀安的牙齿战栗,“你最好弄死我,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怀安,你爱我吗?你爱过我吗?你一定爱我对不对?你...很爱我的,对吗?”
南澈攥着怀安,他字字泣血,声声癫狂。
“哈,”怀安冷笑,“南澈,我不能爱你,即使我对你真有情义,在你抢婚那日,便什么都不剩了!朕是天子,伏于你身下已经是万分耻辱!遑论爱你?”
“天子?”南澈咀嚼这两个字,他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好啊,我让你去当天子。”
怀安预感不妙。
金銮殿里,朝臣的脸已经埋到地上,蔓延的春色落于上方,如若死神的镰刀。
他们的皇帝在皇后去世后的半年里,终于彻底疯了。
那些声音...有些古板的朝臣脸色已经青紫,实在是荒谬!天子座上,怎能行此污秽之事!
怀安面色惨白如纸,他理智的弦被逼到崩溃边缘,终于失智,洁白骨指掐住南澈的脖颈,目眦欲裂,“停下!南澈,你是得了失心疯吗?”
柔白的手掐着南澈的脖颈也使不出什么力气。
可怖的对待让怀安根本无法承受,他的身体与精神都要崩坏。
南澈握住怀安掐他脖颈那只手,慢条斯理的亲吻,森白的牙齿倏然咬住怀安的手腕,他如愿看见怀安的眉尖儿痛苦颦起。
他伸出手指抚平怀安眉尖褶皱,动作更为残忍的进攻,“你想要天子之位,我给你,你满意吗?”
疯了疯了,所有都乱了套。
怀安的玉足弓起,他脚踝瘦且白,只有薄薄的一层玉皮攀附,裹着黛色的血管。
许白跪在殿中,他悄悄抬眼,只能看见怀安赤白的足,那玉足上赫然有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许白仔细辨认,上面刺了一个‘奴’字,宛如红色的蝶,吻在怀安脚骨的位置。
再低头,许白的神色被愤怒填满。
一连几日,金銮殿的辰时都成为了刑场,美人的哀哭未曾停过,玄色的帝王笑意阴森。
天际将亮,南澈已经穿好了朝服,他伸手去抱床上半醒的怀安,手指刚触及怀安的皮肤,怀安剧烈颤抖,他身体瑟缩,被带回来后的冰冷尽数瓦解。
他极为可怜的伸出痕迹斑斑的手臂,抱住南澈的腰,满是泪痕的半边脸颊蹭在南澈心口的位置,被南澈用药重新养出的乌墨般的长发披散,落在他单薄削瘦的脊背。
脖颈上血红色的烙痕已经成型。
他不像是曾经温润端庄的皇后,更像是在见不得光的场所里被抱回来一手调教出的玩宠。
怀安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又哑又软,透着浓厚的恐惧,“不要去金銮殿,我不去,我不想去...”
温香软玉扑了满怀,南澈不为所动,他撩起怀安的一缕头发细细抚摸,“我们安安想当天子,怎能不坐龙椅?”
提及龙椅,怀安的恐惧更甚,他疯狂摇头,眼泪簌簌的掉,他的声音破碎不成句子,只会反复说着不。
南澈托起怀安的下巴,怀安的脸禁锢在南澈的掌心,南澈望进怀安剔透水润的眼睛,“安安乖吗?”
怀安浑浑噩噩的点头,他殷红破肿的唇瓣柔顺的亲吻南澈的掌心。
南澈笑,“可是我不信了。”
怀安的心脏骤然发紧。
南澈没再将怀安往金銮殿带,怀安短暂得到了休息,他哪哪都很疼,张牙舞爪的神色从怀安身上剥去,他神色变得很愧疚。
都是因为他,南澈才会成为这副模样。
他也要恨死他自己了。
心间仿若开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大洞,无数的盐巴洒下,一刻都未曾有过停歇。
怀安深呼吸,他必须打起精神演完这一程路,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他忍着不适下了床,醉春殿里又恢复成了空无一人的状态,摆设还如从前,怀安抄写一半的佛经好摆在桌案上,甚至连笔都是他离开前搁置的模样。
仿若他和南澈之间没有这半年生离造成的爱恨。
但...怀安还是感觉到一抹违和感,醉春殿里的摆件都太过新了,连墙面都是崭新的,就好像这里坍塌过,又重新修建。
怀安走近墙根,许是宫人粗心,半截被烧的墙壁未被覆盖完全。
焦黑色带着炭火的温度劈在怀安的心脏上,怀安想起那个火光冲天的梦。
南澈在梦里一遍遍被烧死,又一遍遍新生。
怀安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恨,是对天道的,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也会有这样浓烈的杀意。
他和天道都联手对南澈做了什么啊?
可是,怀安也无法停下,成神免八苦,他不敢擅自替南澈舍弃。
否则千百年后的轮回,困在凡间的南澈会不会在知道所有真相后,怨憎他凭和擅自心软挡了他的成神路?
怀安收回指尖,他想起留在医馆的乞儿,他若不是在寺中,乞儿怕是又得流浪。
醉春殿的门开着,怀安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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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南澈的性子,他应该将自己锁死在这里才对,怀安瞥了眼脚踝上的玄铁,不可避免的看见那抹显眼的红色,他摸了摸红色的印记,除却刺的时候疼了些,还挺好看。
不过脖子上要麻烦一些,他带着这痕迹出去,谁都会知晓他是南澈的所有物。
南澈下朝后往醉春殿的方向走,他驱散了身边所有的人,朱红的宫墙在他眼前掠过,他很久不曾来醉春殿。
十天有三天,他留在金銮殿看折子,其余七天则在无名殿里,陆雪寻了很多新奇物件试图帮他杀死自己。
无一例外的失败,身体会修复,但很疼,很疼,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他在不能死去的痛中逐渐扭曲。
他恨怀安。
怀安死时,他只能恨着,
怀安活过来,便得担着这一切。
远远的,南澈听见了莺莺燕燕的声音从醉春殿传出。
是几名宫嫔向怀安请安。
宫嫔是前几日进宫,对后宫不了解,但却是听说了金銮殿的事情,她不当南澈偏执恐怖,只认为是这醉春殿里的主儿狐媚惑主。
敢宿在皇后宫里,她必然要给这狐狸精立立规矩。
已是春末夏初,怀安穿着白,醉春殿里猝不及防有人闯入,尖锐的声音响起,“就你迷惑圣上?”
怀安抄写佛经的手一顿,滴墨糊了字迹,怀安抬眸,面前的人容颜娇艳,好似春日里绽放的花蕊。
怀安只在武尘的宅子里听到南澈说什么贵妃,他当时一心只想着如果被识破该怎么面对南澈,全然没有将南澈这句话听进心间。
此时模样娇嫩的少女站在他面前,怀安才真切意识到原来他离开之后,南澈的后宫里多了新人,还是女子。
进来的宫嫔看见怀安的脸微微晃神,紧接着她看到怀安脖颈上的刺痕以及那截禁锢意味明显的锁链,她骂道:“不要脸的狐狸胚子,下三滥的玩意!”
那些东西实在不该出现在一个正经宫妃上,一定就是这个人故意用这些手段留住皇上!白瞎了这样好看的一张脸!
怀安被骂没什么感觉,压下心中的酸涩之意,竟觉得宫斗有些好玩儿。
这妃子模样生得不错,脾性骄纵些也不失可爱,南澈余生有人作陪也很不错。
怀安这样想着,竟有些欣慰,他笑,“你不必生气,南澈他不是爱我,他是恨我,我身子不好,应也占不了他多少时日,往后都是你的。”
宫嫔很意外他会这样说,她还是生气,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宠竟然敢直呼皇上名讳!
她还想再说什么教训的话。
一抹身出现,“谁允许你进来的?拖出去,杖毙。”
殿外的侍卫立刻进来将宫嫔往外带,怀安焦急站起来,因动作幅度太大,他胸口一痛,脸白着,眼红着,“南澈,她并无过错,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也是因为喜欢你才...你怎能...”
怀安痛得厉害,他说话一停三喘,身子太虚了,即使这样,他依旧执拗的看着南澈,苦口婆心的劝诫。
凡间杀业重,成神必定要还千百万倍。
“你想我放过她?”南澈步步逼近,“你为只见过一面的女人来求我? ”
37.病弱皇上假太监37
南澈气到心肝痛。
他听着怀安温和同别人讲没有爱只有恨,听着怀安说时日无多,听着怀安释然余生都没有他。
怀安薄情残忍,待他无半分好。
南澈想,也许他应该缝上怀安的嘴巴,拔掉这个人的舌头,让这个人再发不出任何能够让他痛苦的音节。
怀安步步往后退,终于退无可退,单薄的背撞上厚重的墙,他对上南澈阴鸷的眼睛,下一瞬,南澈咬住他的脖子,语气森寒,怨念里满是嫉妒的意味,“怀安,你对一只小猫小狗是不是都要对我好?”
怀安的手指无助蜷缩,他抓皱了南澈的衣服,闭眸道:“我只是不想看你滥杀无辜。”
“我执意要杀,你能奈我何?”
怀安不说话了,他眼睛不肯睁,默默忍受南澈的掠夺。
南澈的动作停下来,他厌恶怀安的安静,他看着怀安,他们的呼吸交织,皮肤若即若离,南澈轻声哄诱,“你求我,我放过她好不好?”
南澈成为了恶劣至极的君主。
怀安眼皮撩开,乌眸里的厌恶未消,他忍着不适开口,“我求你,就当是为你积福,好不好?”
南澈未吐出的千百句恶毒话语和刻意刁难在怀安说完这一句话后收住,怀安体弱,他疑心神佛眼瞎,会将他造的杀业算在怀安身上。
只有怀安能让他痛苦,只有怀安能让他认下这报应。
“将人逐出宫去,朕不想再看见这张脸。”
宫嫔被带走,没有见血,怀安松了一口气,南澈还在盯着他。
怀安推人没能推动,自暴自弃松散了所有抵抗,眉眼间厌烦浸染,“我要出宫一趟。”
南澈抓怀安的手骤然收紧,他面上不显,还算平静,“出宫做什么?”
“那个孩子是街上流浪的乞儿,他跟了我,你倏然将我困在这皇宫里,他一个六岁的孩童难以生存,我需要...”
“我已经将他接进皇宫里了,”南澈打断怀安的话,怀安读懂了南澈的神情。
他在明晃晃的威胁他。
用一个六岁孩童的性命。
“卑劣,”怀安的神色嘲讽,“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逃了,我斗不过你这样的变态,左右这副身子也活不过多少时日,你想怎么玩,我忍着恶心陪你就是,总归你是留不住我的。”
南澈看着怀安的表情像是想要杀了他,过了半晌,他生生扯出一抹扭曲的笑意,“我不会让你走,怀安,你不能在对我做出这些事情想要用死亡来逃避,你会好好活着,你敢死,我就敢守着你的躯体,追到阎王殿!”
“那小屁孩的命你不在意了吗?还有晏旧辞,因为你,你敬爱的老师到现在都没能安眠呢。”
怀安冷眼相对,“南澈,你也只会用这些软肋来威胁我,我听都听倦了。”
他嘲讽的神色未消,不咸不淡道,“放心,我还舍不得为你这种疯子去死,我惜命着呢。”
南澈还是疯,当天傍晚,他端了一碗血逼怀安喝,怀安第一反应这血是乞儿的血。
鲜艳的红在剔透的玉碗里,怀安胸膛剧烈起伏,“他一个六岁的小儿你也能下得去手?!”
南澈明白怀安误会了。
他不解释,掐着人的脖子往下灌。
怀安没有这种癖好,鲜血泛出铁锈的味道让他几欲作呕,他被逼的眼角通红,喝下去得鲜血要吐出,被南澈捂住嘴巴生生咽下。
动作挣扎间,宽大的袖袍自南澈的手腕滑落,露出南澈缠绕着雪白纱布的手腕。
手腕处的伤口应该很新鲜且很深,白纱隐隐透出了鲜红。
这碗血,是南澈的。
南澈未曾料到伤口会暴露,他神情多了些许烦躁,一碗血被他一滴不剩的灌给怀安。
“你说我是疯子,其实你还有一点没有说对,我不仅是疯子,还是不会死的怪物。我用我的血喂养你,指不定,你会成为和我一样的怪物。”
如果南澈的血能够喂养怀安,他甚至丧心病狂的想要放干自己的血来困住怀安。
只要给他留一口气,只要让他还能够看着怀安触碰怀安,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怀安怔愣,南澈不会死?
那... 那些痛不欲生的梦境...都是真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自己也是没有死亡的人,每一次死亡都是一次刷新,南澈的灵魂也被系统控制了吗?
怀安被自己的想法蠢到,南澈作为天道选中的神,自然会与天道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宿主,这具身体真的会因为喝攻略对象的血而得以存活吗?】
这样他脱离世界会变得很麻烦。
【不会,】系统很快回答,【攻略对象现在只是普通人,血并无任何特殊作用,他没有死,是天道干预不让他死。】
得到预料之中答案,怀安的心情没有轻松多少。
他嘴巴里满是鲜血的味道,站在他面前的南澈神色偏执,怀安叹息,“你留不住一个想要离开的人。”
南澈听不见,他只听他想听到的言语。
每晚都有一碗鲜血端到怀安面前,怀安被强迫着饮下。
南澈的身体不是铁做的,他现在也只是一个肉体凡胎,这样频繁的放血,他的脸色变得和怀安一样惨白。
怀安心里着急,他不能继续在这个世界耗下去,他必须让恨意值和爱意值都尽快圆满,只差1%。
在立夏那日,南澈终于肯放怀安出醉春殿,怀安要求见乞儿一面,他取了白色斗笠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他不想乞儿一个稚童看见他脖颈上的痕迹,追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怀安像是一个孩子的妈一样,不想面对孩子读孩子他爸手写情书的尴尬。
乞儿在宫中生活得很好,锦衣玉食,有人照看,南澈还为他安排了读书师父。
他看见怀安很高兴,扑过来想抱,他身边跟着的下人咳嗽,“南怀,宫中要守规矩,皇后娘娘不能随意抱。”
不用想,怀安便知道这是南澈故意的。
乞儿有些畏惧南澈,他伸出的手讪讪放下,他真的很想念怀安,宫里人都说他师父生了病,需要静养,即使都住在这王宫里,也像是分隔在异地。
乞儿第一次真切感觉到原来王宫这样的大。
他稍稍有些失落,不想,怀安摸了摸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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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轻柔将他抱进了怀里,他很喜欢怀安的怀抱,有股蒸腾之后的暖香。
“南怀,你有名字了。”
怀安不曾想过给乞儿落名,他知道自己迟早要回到这深宫,而南澈是否能容下乞儿都是未知,取了名字后,人的丝线缠绕在一起,生生世世都斩不断这牵绊。
南澈竟然用他们两人的姓氏为这孩子择了名。
“我喜欢这个名字,”南怀仰起头,笑眯眯,随即他脸上又多了些愁容,“师...皇后娘娘,你要多来看南怀,南怀牵挂您。”
这对怀安来说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的自由受到限制,这次能出来透气,也是付出了诸多代价换来的。
醉春殿里还立着倒数的沙漏,在沙子流逝完他必须回去。
怀安辞别了南怀,南澈身边的元福不远不近的跟着怀安,既是为他的安全考虑,也起着监视的作用。
回来的途中,怀安意外的碰到了一个人。
陆雪穿得极为朴素,和她当初的盛装打扮相比,完全是两个人。
“皇后娘娘,可有时间聊一聊?”
怀安自然是没有时间的,醉春殿的沙漏好似催命的符咒,他礼貌的笑,婉拒,“我今日身体不适...”
“是关于皇上的,他让我杀死了他很多次。”
怀安猛然停住脚步,他扭头看去,容颜清秀的女子道,“每杀他一次,他就会升一次我的位份,皇后,我已经是贵妃了,你说,我究竟杀了他多少次?而我之所以是贵妃,是因为他的皇后之位只能留给你。否则,按照我杀他的次数,就是十个皇后我也能当得。”
朱红的宫墙下,怀安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说什么?”
“皇上他爱你,”陆雪看着苍白病弱的青年,目光复杂,“你不知道在你离开后,为何后宫里多了这么多嫔妃吧?”
怀安眨眼,他能理解,南澈是帝王,断没有为他一人守寡的道理,可是面前的女子在此刻提及,怀安心中浮现出了一个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我们进宫的每一位手上都沾了皇上血。”
“他以为他的皇后死了,哪怕他与皇后的最后一面,是被皇后于大雪里刺杀,他仍固执的要去陪他的皇后,他点燃了醉春殿,要将自己烧死在醉春殿,可皇上没死成。”
“那次之后,他突然开始同意朝臣献美,男宠女眷,源源不断的涌入这后宫,世人都以为皇上寻了新欢,不信帝王深情,实际上,是皇上发现他没有办法自己杀掉自己后,他开始尝试让别人杀死他,他一心想去黄泉路上陪你,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你。”
陆雪抹去脸颊上的泪意,“他分明什么都有了,分明你待他的那些好他早还给你了,他却依旧这样固执的只要有你的路,春游他根本不是携什么贵妃踏春,他是和我一起去南境寻剧毒密蛊,他要为你去死啊皇后娘娘!”
“在我眼里,你实在是配不得他如此!但是,”陆雪抽噎,“他爱你,爱到世人皆求的不伤不死落在他身上,他却厌恶憎恨自己,认为自己是怪物。我求你,即使你不爱他,即使你对他的真心弃之如敝,也求你,装一装吧。”
怀安如遭五雷轰顶。
38.病弱皇上假太监38
随着器皿里的金沙不断流逝,南澈的神色愈发阴沉扭曲。
不可控的嫉恨与仇苦充斥他的胸腔,灌至南澈的口齿舌尖。
他想生生的将怀安撕碎了。
最后一捧流沙消逝,醉春殿前不曾见到那一抹白。
南澈的手心收紧,沙漏碎在地上,流沙散了一地。
他不该答应怀安这般轻易的让他离开,即便知晓有元福盯着怀安,怀安绝无逃走的可能,南澈仍压不住从血管喉间一股股翻涌出的扭曲憎恨之意。
怀安是骗子。
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他,他不会按时回来,也不会为南澈留下。
答应南澈的事情,骗子一件都未曾做到!
沙漏是玻璃制品,碎片飞溅陷入南澈的皮肉,血淋淋的红色流出,南澈浑然不觉。
他提起长剑,玄色的衣袍垂落,他年岁不过只有二一,竟已是生出了隐隐白发。
天际在一瞬变得晦暗,临近夏季,燥热骤降,片片雪花不容拒绝洒落。
晚春没有等来炽热的夏,而是迎来了另一场寒冬。
鹅毛大雪中,怀安的步调失魂落魄,陆雪的言语似乎在刹那间夺走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在宫道长街里浑浑噩噩,远远的,看见了提着剑的南澈。
无数的白交织在怀安与南澈之间,怀安仿若被拖拽回百兽山上,趴在地上的南澈仰头看着,漆黑的眸里是无尽偏执。
陆雪说得对,他不值得。
南澈的剑抵住怀安的咽喉,怀安不躲不避,他看见了南澈手上的伤口。
血珠滚入洁白雪地,一滴,两滴...
怀安瞳孔骤缩,他的眼睫被霜雪濡湿,鲜血滴在地上,却好似烧在他的皮肉上。
“南澈,你的手...”
“怀安,我疯了。”
他们同时开口,南澈话语中的绝望和死寂压过一切,怀安的呼吸一窒。
冰冷的利刃抵在他的脖颈上,南澈的杀意外漏,毫不遮掩,怀安站在雪地里能感知到的痛苦如若被开膛破肚一般,这一次吞咽下无数碎玻璃片的人是怀安。
他毫不犹豫向前,南澈眉心一颤,快速移开剑,但还是晚了,长剑贯穿怀安锁骨偏左的位置,怀安吐出鲜血,他伸出手臂,执拗的抱住南澈。
全然不在意这副躯体在承载着何等的痛苦。
【每一位进宫的人都沾了皇上的血。】
【拥有不死之身的人却说自己是一个怪物。】
【每杀他一次,他就会升一次我的位份,我已经是贵妃了,你猜,我杀了他多少次?】
怀安不敢开口讲话,他怕那些恶毒的伪装出声后会成为再无法收回的爱意,南澈遭受的一切痛苦都将变得没有意义。
他只能死死的抓住这个人,手指抓皱南澈的衣服,几欲陷进南澈的皮肉。
他想,他知道结束这一切的办法了。
用一剑换一个拥抱,似乎也不错。
南澈的脸色变了。
毫无疑问,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希望怀安去死,一定会有一个南澈。
可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求怀安好好活着,那个人也只会是南澈。
章程来到醉春殿直接头大,他低眉垂眼任劳任怨的给怀安处理伤口,而后带着南澈来了醉春殿外间帮南澈包扎手上的割伤。他
“南澈,他时日无多了。”章程的口吻从未如此认真严肃过。
作为朋友,章程是喜欢怀安的,但作为臣子,章程对怀安只有厌恶。
在怀安离开京都,南澈肯在怀安下葬时,章程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所有的闹剧都该止步于此了。
可南澈变得越来越恐怖。
那些沾血的赏赐,章程并非半分不知情。
所以,怀安再次回到这宫里,章程是开心的。
章程迎上南澈因他话语而血色遍布的眸,“爱和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意这个人,想要和他相守一生,那就别蹉跎这大好时光。”
南澈的目光穿过紧闭的门,怀安咳血的声音传出。
“我会留住他,我能留住他。”
南澈的声音并不坚定,快速抽回来的那一剑已经说明了问题,他真的杀了怀安,便将永远失去怀安,他无法死去,像是命运恶毒的诅咒。
章程自知自己已经无法再劝,他叹了一口气。
有些人当真是见不得,早知,在最开始,他就应该一副毒药送走怀安,也免了往后这么多痛不欲生的牵扯。
南澈踏进寝殿正巧迎上怀安病恹恹的乌眸,他这般一错不错的望着南澈,似再看不见世间第二个人。
“南澈,你答应送给我的雪鹿,还算数吗?”
“算数。”
他们默契的抹去彼此的脏污。
隔日雪下得小了一些,几辆马车从皇宫出发,仓促裹着冬衣的章程颇有怨言,“皇上要你同去,我能理解,毕竟你是大将军嘛,叫我有什么用!”
林木最近跑了老婆,气压低得厉害,他没有理章程。
章程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前方的马车,他坐回原来的位置,眼睛发直,“虽说我也很想救怀安一命,但他病入膏肓,喝药不喝药都没区别了。”
这些声音传不进前面的马车。
怀安怕冷的厉害,五月的天里他都裹着厚毯,更遑论骤然下了一场雪。
冬衣裹在他身上更显得他清瘦,白色绒毛为他增添了软意,他化在南澈的怀里,呼吸有几分急促,刚刚获得空气的使用权,喉结滚动的明显,上面有眼泪与口水的混合物。
马车颠簸得厉害。
他手背的青筋起伏鲜明。
怀安在心里小声讲,南澈是狗,是小狗,他好爱南澈。
他面上的神色却是恹恹的,带着冷冰冰的不耐烦,恰到好处的屈辱感铺在青年苍白病弱的面容上,无端让人想要捏碎他。
百兽山的雪初下,路途并不难走,章程和林木守在半山腰,南澈带着怀安共骑一马往百兽山的深处走去。
红梅开得仓促,花骨朵畸形。
森冷的风再次擦过怀安的脸颊,南澈禁锢着他,他却从未觉得如此刻般自由。
他很小声,“南澈,我喜欢你。”
“南澈,我好喜欢你。”
“南澈,对不起。”
风声太大,南澈应是听不见的,怀安讲起来没有负担。
他眼睛弯起,如月牙弯儿般,脸上浮现出笑眯眯的笑容。
“南澈,可以不伤害那只鹿吗?我想要活的。”
这次怀安讲得很大声,南澈听到了,他的回应是咬住怀安的耳朵,怀安怕痒,他侧过身子,胳膊搂住南澈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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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南澈色泽浅淡的唇,鬼使神差吻了上去。
南澈接受这个吻,他已经做好了下一秒被怀安用匕首从后捅穿心脏的准备,意料之外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柔软的舌和唇瓣。
单纯到,怀安只是想要亲他。
一直到他们顺利的抓到鹿下山,怀安都未做出任何举动,没有蛰伏的刺客,没有策划的叛逃。
只是怀安曾从他讨要过一只鹿,现下要他来兑现。
怀安很喜欢那只鹿,但他没有看第二眼,甚至没有伸出手去摸,仅仅只是极为克制的看了一眼,南澈看见那一眼,突然产生了莫大的恐慌。
鹿带回宫后,被养在了兽圆。
南澈不明白怀安这样做的用意,他很焦躁,他有着兽类的直觉,平静的表象下,一定将要有什么南澈绝无法接受的事情要发生了。
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块南澈敏锐的惊人。
怀安在试图自杀。
南澈刚下早朝,他的步履匆忙,怀安在今早服侍他穿衣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怀安的神色和当初在摘星阁上送他红绳的模样无差。
南澈面上平淡,内心还是有了雀跃之意。
平日里两刻钟的路程被他缩到了半刻,匆忙来到醉春殿,南澈又收住了脚步,他整理自己的着装,步子缓慢踏进殿里。
只一刹,南澈感受到异样。
醉春殿里太安静了,空气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
他脸色突变,没有半分犹豫踹开寝殿的门,怀安苍白如纸坐在床上,他手里拿有刀,而指尖在滴血。
显然是怀安为了试验刀够不够锋利割开的。
他抬眼,语气虚弱,“南澈,你来了。”
南澈的后槽牙紧绷,他死死盯着怀安握刀的手,尽量使自己的口吻柔软,“南怀想见你,你要不要过去,他最近长高了一些。”
“别过来!你再靠近一步,我保证即使是章程也救不回来我。”
怀安声音拔高,刀刃抵着脖颈,皮肉已经往下,暗红缓缓渗出。
南澈被迫停住靠近的脚步,“你因为我,不想活了?”
南澈的眼珠漆黑,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整个人宛若黑洞,诡谲阴森,他不急不缓道,“你如果真的恨透了,想要离开我,我可以放你走。”
“我不信你,南澈。只怕我刚出宫门,就会被你重新抓回来,你能威胁我的筹码太多了!”
“那是因为你在意的太多了!”南澈有一瞬的失控,“只有我对于你来说最不重要!”
南澈深呼吸,他将负面的情绪无限下压,冷静理智的同怀安分析,“你可以杀死我,只要我死了,再也没有人能纠缠你,你一样可以获得你想要的自由。”
怀安似被说动,他握刀的手有一瞬犹豫。
南澈趁机继续道,“我爱你,我保证你杀死我,我不会有任何的反抗,动手吧。”
怀安的刀慢慢离开他的脖颈,南澈紧紧盯着,他根本不敢呼吸,下一瞬,怀安将刀握得更紧,刀柄重新贴上怀安的脖子,甚至陷得更深。
怀安的声音沾了血腥气,他森冷的笑,“南澈,我都知道了,你死不掉。”
“想要逃离你,我只有自杀这一条路!”
“怀安!!!”
39.病弱皇上假太监39
【恨意值:100%】
【爱意值:100%】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将在一个小时后进行跳转,请宿主做好准备。】
脑海中的系统用机械音播报着恭喜。
怀安的身体不能动弹,南澈夺走了他的刀,掐住了他的脖颈,被阴暗全然吞噬的血眸注视着他,南澈的牙齿作响,他咬住怀安的脸颊。
他真的很想一口一口嚼烂怀安的皮肉,将这个人吞入自己的腹中,再用水泥将自己全身的每一个洞孔封死。
他们永远在一起!他们永远在一起!
怀安的脸皱成一团,他默默承受鲜血淋漓的疼意。
他没想真的自杀,否则南澈夺不走他的刀,他只是为了逼南澈,得到南澈所有的爱与恨。
对不起南澈,对不起,你恨我吧。
怀安的唇瓣张张合合,他不知道,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脸上弥漫着灰败之意。
南澈心中一紧,他捧起怀安的脸,目眦欲裂,“怀安,你不能这样放弃我!否则...”
否则他又能如何呢?
他没有任何可以将怀安留下的筹码,怀安厌恶他憎恨他,这样惜命的一个人以死为代价也要从他身边逃离。
可见,实在是厌烦他厌烦到了极致。
可怀安为何会死?
匕首没有伤及怀安,他掐着怀安的手没有收紧。
怀安的生命像是眨眼间被吸食殆尽,南澈理不出思绪,他只能徒劳的抱住怀安。
怀安的眸光有些涣散,他能看得见南澈,南澈的眼泪砸在他身上,将怀安的皮肉烧出一个一个窟窿。
他费力的向南澈解释他不会死,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交易,求南澈好好生活。
可惜,南澈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突然,南澈看向脚边的刀,他抓起来,毫不犹豫的往心脏里面捅。
怀安怔怔看着,他分出力气想要去抢刀,可他根本动弹不得。
南澈!你在做什么!停下!快停下!我求你!
怀安无声咆哮,好多好多的眼泪将他淹没,痛,好、痛,人为什么在承受这样的剧痛之后还可以存活呢?
这和身处炼狱有什么区别?
系统冷静解释,【他不会轻易死亡,他需要饱尝生老病死之后,才能慢慢走向毁灭。】
‘这样的余生,他要怎么过呢?’
怀安喃喃,他死气沉沉。
-
菩提树下白雪团子求情,“这样已经够了吧?”
“继续。”
白雪团子哭丧成一团,它的声音再度合成为没有感情的机械,残忍传达。
【他会病痛缠生,容颜老去,百岁而亡。】
那名病弱的青年在听到后,果然变得更加痛苦。
白雪团子不解,分明接受考验的人是南白尊者,为何无忧佛子要遭这一罪,简直像是恶意报复。
像是知他心中所想,树下坐的人一改慵懒,他掐住白雪团子,无所谓的笑,“本尊就是在恶意报复,一个小菩提精拐走了本尊最得意的弟子,自然得吃一些苦头。”
“不该有的妄念本尊会替他们拔得干干净净。”
“所以你最好不要生出什么解救旧主的歪心思。”
白雪团子闻言,打了个哆嗦。
-
漂亮的血色从南澈心脏的位置滴落,血液濡湿怀安的唇瓣,他再次坠入灌满玻璃渣的深海。
挣扎和苦痛都成为鲜血淋漓伤口上结晶的盐巴。
怀安不会原谅自己了。
骤然,他所有的意识变得空白。
混沌的黑暗将他包裹。
-
南澈这几日上朝的时间比平日里晚了一些,朝堂之上听大臣争论,眸子并不聚焦。
更让章程感到奇怪的是,南澈曾召见礼部的人,而后有人去了醉春殿。
今日早朝之前,章程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龙椅,压低声音和身侧像死了老婆一样的人交谈,“林木,皇上会不会太奇怪,他寻礼部做什么?礼部主婚娶殡丧,怀安跟这...”
章程想到什么,他止住话语,神色变得很诡异。
待南澈坐到龙椅上,林木突然出列,他跪得笔直,视线看着金銮殿高高的长阶。
“启禀皇上,碎图乱我南怀疆土安宁,臣自请驻守边关。”
“准了。”
下朝后,章程跟去金銮殿侧殿,他状似不经意道,“臣近日研制出了新的药方,对皇后的病情应当大有帮助,可否带臣去看一眼皇后?”
南澈撩起眼皮,黑色的瞳孔如若寂静无声的潭。
章程心中一颤。
“你知道了。”
南澈坐在龙椅上,白日里,金銮殿的光线算不得好,红色的烛火添赠,他一句读不出任何情感。
章程身体僵硬,“皇上,人死不能复生,您当让他安息。”
“复生?”南澈重复这两个字,“我没有这样的妄念,只是,我为什么死不掉呢?”
“章程,我是死不掉的怪物,火烧不死,刀剑砍不死,连最恶毒的蛊虫都夺不走我性命,”南澈面无表情道,“可真够恶心。”
章程骇然,他以为南澈疯了。
可下一瞬,南澈干脆利落的砍掉了自己的头颅,章程站在殿里,惊骇达到极致,他尚未来得及尖叫,南澈的头颅和身体像雪花的碎片一样变得模糊,不过三秒钟,南澈重新出现在了龙椅上,他的脖颈处甚至没有留下一丝伤口。
章程短暂失语,他跪下来,“皇上,这是神赐。”
“神赐?不死不伤,怎么看都是一种诅咒。”
章程最终还是踏入了醉春殿,苍白病弱的人儿睡在踏上,他的眼睫漆黑,唇瓣若樱,穿着干净的白,没有半分腐烂的迹象,似乎随时都会醒过来。
是南澈找礼部的人保存了的怀安,如同对晏旧辞做的那样。
章程欲言又止,南澈神色淡淡,“你不需要劝我,我没有扰他黄泉路的想法,只是他得等着我。”
章程用了十年的时间,明白了南澈口中的等是何意思。
十年后,南澈传位南怀,怀安以皇后之礼葬入皇陵,年过三十的南澈入皇陵替怀安守墓。
病痛缠身,生不如死,享年百岁。
-
怀安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他在混沌的暗里沉浮了许久。
在模糊的碎片里,看见了南澈。
南澈已是满头白发,皮肤松弛,脸上生着老年斑,他坐在漆红的棺木前,枯瘦的手指抚摸怀安不变的容颜,他低低的笑,声音苍老,“怀安,你说错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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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让我失去你,只是晚一些见面,我能等。”
“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你不要忘了我,你要记得我。”
“杀死我的只能是岁月,可我总觉得,在那个落雪的夏日,我已经跟你去了。”
“我要来找你了,其实,忘掉我也没有关系,重新认识,你便不会那样厌恶我了吧。”
南澈咳出一口血,年过半百,他的身体总是很糟糕,和当初的怀安一样,他看着自己的容颜老去,身体腐败,在病痛中维持着诡异的平和。
死掉,对他来说是最幸福的结局了。
怀安悲痛难言,他伸出手想去碰那些碎片,在浮沉的混沌里越走越快,一道光照入,撕裂了所有的暗。
怀安骤然睁开眼睛。
四处都是古色古香的摆设,女人的指尖戳了戳怀安的脸蛋,扭头看向屋里的男子,“夫君,这娃娃真能生得和那位仙尊的白月光一模一样吗?”
“有八层的把握,我们可是去秘境里求了神器,等这孩子成年送上九州,一旦成了,我们可就搭上了第一修仙大宗,若是南澈仙尊对这养出来的东西青眼有加,到时想要什么岂不都是手到擒来!”
在男人唾沫横飞的谋算中,怀安举起自己的小短手再三确认。
他似乎成为了一个一岁的小娃娃,还整日流口水的那种。
脑海中的系统像是不存在一般,没有任何声音。
思及男人话语中的南澈仙尊,一岁小娃娃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一觉睡得时间有些太久了。
同一时刻,据此千百里的九州宗。
少年模样的人儿被掐住了脖子,他清隽的面容浮现出痛苦,“嗬嗬”喘着粗气,似乎极为痛苦,悬空的脚胡乱瞪着,湿润的眸求救望向将他献贡的人。
九州正堂气氛降至冰点,站着的数十名弟子无一人敢言。
献贡的人叫清知,他的头更是低到地面,牙齿都在颤栗。
半晌,少年没了声息,躯体软在地上,死得彻底。
白色的靴出现清知的视线里,冰冷修长的五指落在他的天灵盖,那声音冷到极致,“本尊说过,再用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来糊弄本尊,本尊会送你们去地狱里忏悔。”
清知毛骨悚然,百年前九州宗宗主得一子,取名南澈,此子出生便是白发,落地极言,根骨更是修仙的好料,修仙界千百年都未曾见过这般好的苗子。
南澈也不负众望,稳步坐上仙尊之位,不过三十余年,九州宗已经成为修仙第一大宗。
只是,这位仙尊一直在找人。
画像里的人容貌清丽,宛若璞玉,蒙着一层病气。
据说是仙尊的心上人,传言是仙尊在人界邂逅的。
起先有人真心实意的帮忙找,后来生出歪心思的人越来越多,修仙界有秘法,可改人容貌。
送上九州的赝品也越来越多,清知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未曾料到南澈会动杀手,真的会有人忍心杀死和意中人那么相像的人吗?
清知意识溃散,此刻他连求救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已经化成了一捧雪。
死前,他终于看清楚了九州宗那位南澈仙尊的模样,白发浅眸,眼尾下生着一朵鲜红色的血莲,冰冷高洁不容亵渎的人因那一朵红莲,生出几分邪气和...癫狂。
40.鳏夫仙尊俏魔尊1
春去秋来,四季轮转,又是一年冬。
雪歌宗有一峰种满了红梅,落雪的季节,先是零星开了几株,而后若烧起的火吞噬整座峰。
雪歌宗的弟子都知道,只要找不到二师兄,来红梅峰准没错。
几名小师弟寻到红梅峰,找了半晌,怀安果然在红梅林里喝酒。
他已经有些许醉了,两腮染上霞粉,平日里温润的眸含着一汪清水。
几个小师弟你推搡我,我推搡你,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谁都没敢上前。
他们像是一排萝卜蹲,找了个能看到怀安的地方蹲下。
“二师兄这次没有逃走,真稀奇,再过三日,就是二师兄十八岁生辰,届时他就要被送去九州宗,好惨。”
“就是很奇怪,明明之前逃走了那么多次,到临头了,怎么这么老实?”
“二师兄不逃,我们才能不受罚啊,蠢不蠢你们!”说话的小弟子幽幽叹口气,他烦躁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啊啊啊,所以他为什么不逃!去九州宗就是死路一条啊!那什么破南澈仙尊!应该叫怪物才对!这些年送到九州的人都被他杀了!”
“可二师兄毕竟是宗主的孩子...宗主他舍得吗...”
自然是舍得的,他们费心养怀安,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怀安能博得仙尊的喜爱,好让整个雪歌宗都得道升天。
这几名小弟子心中都明白这个道理。
“而且...”小弟子偷瞄一眼醉到意识不清的少年,分明是副清隽的样貌,但因着那股病弱感,好似娇弱的白花,见之第一眼,便让人无端生出数不尽的凌虐欲,最为适合...被掌控调教,他压低声音继续道,“二师兄不适合修习,十八年过去连金丹都未结出,在修真界根本无法立足。”
“送去九州,若南澈仙尊真看上了二师兄,当个炉鼎,对二师兄来说,反倒是好事情。”
“都是宗主的孩子,怎么大师兄越离十岁能杀魔修,二师兄太废材了。”
几个小萝卜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话题中心的人全然未觉。
他睡不安宁,夜晚成了恐怖的序章,必须依靠酒精才能勉强昏睡。
怀安醒来太阳已经落下,红梅落了他一身。
忽略身后跟踪他的几个小雪人,怀安径直往厢房走去,远远的,他看见越离站在他门口。
不知青年等了多久,肩上已然落满了雪。
越离感应到他,转身,露出一张斯斯文文的面容,他往前走了一步,手掌搭在怀安的肩上,“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怀安不适往后退,越离的手落了个空,他眉间不悦,又在眨眼间消失,唇边笑意弧度不变,“越安,看来,你还是没有吃够苦头。”
“多谢大哥关心,天冷,越安不送。”
怀安关上门,都混到修仙世界了,他这具身体还是废柴的不行,寒意侵扰,他咳得撕心裂肺。
越离在门外站了片刻,他听着怀安的咳嗽声,脑海中自然浮现少年因为病痛而拢起的脆弱眉尖和苍白面容上的病色。
左右,都是一个取悦男人的玩意儿。
瞥见门外的人影消失,怀安手心那团凝聚的黑雾才散开。
若是越离敢踏进来,此刻怕是已经暴毙。
怀安揉揉疲乏的面容,他为自己倒了杯热茶,碧绿的叶在滚烫的水中沉浮,怀安的指尖通红一片。
如那些弟子所说,在起初的几年里,他试图从雪歌宗逃离,去寻南澈,但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出了雪歌宗,外面的世界犹如噪点一般在怀安的感知里无法显示。
系统告诉他,他必须按照既定剧情去走。
十八岁,他才能离开这里。
眼见日期要到了,怀安心中生出另一份迟疑,也许他不出现在南澈世界才是对南澈好。
他的存在对南澈来说只能意味着伤害。
更何况……
怀安盯着数据显示的爱意值和恨意值,任务得继续,伤害也得继续。
他站在了进退两难的细钢丝上。
次日清晨,怀安的眼未睁开,熟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厢房里,怀安的第一反应是捂上耳朵。
见了醒了,圆脸少年喋喋不休的唠叨立刻开始了,“你考虑好跟我回魔域了接任魔尊的身份了吗,我们整个魔界都在等着您呢,尤其是诛夜那家伙,您再不跟我回去,他一准要将我吃了,这样我养的小魔物就没人庇护了...”
少年咬字还算清晰,语速很快,瞳孔是魔族显眼的红色,出现在雪歌宗还未被人发现有两种情况。
一则雪歌宗整体实力太菜,二则少年的实力太强悍。
“小七。”
“我不叫小七,我叫夜七!”
夜七停止唠叨,眼睛瞪得很圆,小虎牙露出来,有点凶的看着睡眼朦胧的怀安,很快,凶悍变成畏惧和小动物般的讨好。
“魔尊怎么叫都是对的。”
小七就小七吧,虽然在魔域里,连诛夜那家伙都不敢这么叫。
怀安拢了厚衣,脸颊有些许清瘦,他起身迎上夜七期期艾艾的目光。
自他七岁起,这魔物就缠上了他,数十年过去,夜七的容貌没有半分变化。
不给夜七一个承诺,夜七怕是会一直缠着他,现在还不是暴露他身份的时候。
怀安开口,“我会跟你回魔域,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没给夜七追问的机会,怀安继续道,“我需要去九州处理一些私事,短暂三年,长则半百。”
夜七毫不掩饰的红色血眸看着怀安,诛夜同他讲过,若是怀安不情愿,将人下咒绑回来就是。
九州宗嘛,第一修仙大宗,也是他们魔族的死对头。
夜七眼睛一亮,“我明白了,您是准备蛰伏到九州,将九州一网打尽!放心,尊上,我绝不会让那些虚伪的名门正派知道您的身份!”
-
三日后,一顶喜红的轿子低调的从雪歌宗送出。
卖子求荣绝非什么光彩的事,雪歌宗的宗主没有露面。
从雪歌宗到九州,乘坐飞舟约莫两日的路程,平日里负责监视怀安的小师弟上了飞舟,一同上来的...还有越离。
他穿了纯红的衣。
目光直直的看向怀安,怀安的眉不可觉察的皱了一下,他身上是雪歌宗用冰蚕丝赶制出的红色嫁衣。
越离这样穿,倒像是他是新郎。
飞舟已经行驶在路上,舟上房间五余间,怀安单独宿一间,他将门从内反锁,用这具身体微弱的灵力下了禁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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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在床上装睡的怀安感知到门口站了人。
那道视线宛若实质般烧在怀安身上,怀安的掌心收拢,僵硬与门外人维持无声的对峙。
过了半晌,门外人离开了。
怀安卸力,越离最好不要做出什么蠢事情,凭他体内的魔神力量,杀一个越离还是戳戳有余,但越离的身份摆在那里,死了,雪歌宗必然会大张旗鼓的调查。
怀安现在并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身体里蛮横的力量,届时,免不了被怀疑。
过早的暴露,对他的任务没有半分好处。
第二日傍晚,飞舟停落,几名小弟子手忙脚乱扶怀安上喜轿,红色的盖头遮住怀安的视线,喜轿摇摇晃晃。
越离在前面带路。
几名抬轿的小弟子心底疑惑,大师兄带的路...并不像是去往九州的路。
冬日里白雪茫茫,不知怎的起了雾气,几名小白萝卜咽不住心间的疑惑,那个烦躁问怀安为什么不逃的弟子没忍住开口,“越离师兄,这里不是去九州的方向吧?”
“是啊,”越离擦拭手中的剑,“这里是我缔造出的幻境,怎么会是九州呢?”
几名弟子尚未来得及反应,已经被剑封了口,躯体绵软倒下,喜轿随之坠在地上。
越离的声音未收,坐在轿子里的怀安将越离的话听得清楚。
赤色的血剑挑开轿辇,越离文质彬彬,琉璃般的眼垂下,唇角弧度盛大,“安安,和哥哥成亲,喜欢吗?”
怀安一把掀下头上红色的盖头,许是觉着怀安的脸色苍白,临行前宗主夫人在他面颊和唇上点了水色胭脂。
漂亮多出几分鲜活的意味。
他冷静的看着越离剑上滴下的血,“宗主养我是为了雪歌宗的未来,你作为雪歌宗的少宗主,为不值当的情爱毁雪歌宗的未来,实在是愚蠢。”
“凭色相换来的东西,我不稀罕,”越离生了幅斯文败类的皮囊,剑轻佻的抵着怀安的咽喉,暧昧下滑,“倒是你,我的好弟弟,父亲用神器术法将你养成了这副模样...南澈仙尊不会在意你这精美的仿制品,但我喜欢得紧。”
“就将你藏在这幻境里,日日夜夜做我的小娇夫好不好?”
怀安的手心攥紧,那些跟过来的弟子都被越离灭口了,他不是不可以杀越离,然而只要他动手,便会有暴露身份的危险。
不合时宜。
越离的剑愈发放肆,怀安握住剑刃,他似感知不到掌心传来的痛,清润的眸柔软看着越离,“我答应你,哥哥,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拜堂?”
漫天的大雪落在这幻境里,雪粒攀附怀安黑长的眼睫,越离盯着怀安淡色的唇瓣,绅士伸出手,“自然。”
对于已经落入他陷阱里的猎物,他不着急一口吃掉。
猫捉老鼠,老鼠要惊慌失措才算有趣。
在怀安的手将要放入越离掌心的一刹那,一道声音闯入这幻境。
“本尊倒是不知道,雪歌宗何时有了近亲□□的癖好。”
巨大的威压落下,越离生生吐出一口鲜血,他的幻境被人强行破了,而他遭到了反噬。
南澈踩过厚重的血,浅色的瞳看向轿子里衣衫凌乱的怀安,他收回视线,歪头问,“那是属于本尊的东西,对吗?”
41.鳏夫仙尊俏魔尊2
厚重的雪还在下。
越离被强大的灵力摁到地上站不起来,他本能生出几分对恐怖力量的畏惧,脑海中迅速思索,雪歌宗并没有向九州发出任何的书信。
这么些年越安一直被秘密养在宗门内,绝不可能会被知晓。
这位南澈仙尊是如何精准找到这儿的,还破了他的幻境?
传言不是说,南澈仙尊根本不在意这些赝品吗?
怎么会?
越离张口想说什么,像越离待小弟子那般,南澈不在意地上蝼蚁发出的言语,越离已经没了气息。
他走向喜红的轿,瞧见了轿子里的人。
这张脸和百年前的那人生得一模一样,乌眸清润,唇色浅淡,眉心微微颦起,连拢着的三分病色都模仿得恰到好处。
唯一的区别是,这人的眼尾多出了一颗红色的泪痣。
他穿着繁琐的婚服,领口已经被剑气划开了,两片凸起的锁骨在冰天雪地里冻出了红。
好似...一捧脆弱的雪。
和他的怀安像极了,该说...不愧是用秘境里的神器后天炼制出的复制品吗?
南澈从储物袋里取出白色披风,扔在怀安身上,“罩着,跟上。”
言语极为冷淡。
这件披风没有南澈的味道,想来也不是他的衣服,怀安老实的裹好披风,跟上南澈,踏出幻境前,怀安回头看了一眼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越离。
他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怨气。
前方南澈顿住脚步,目光看过来,怔愣的怀安立刻跟上,南澈的步子没有要等他的意思,怀安跟得有些吃力。
他的额头沁出微薄寒意,唇间的胭脂化开,尾巴一样坠在南澈身后,一深一浅的脚印蜿蜒,怀安小声开口,“仙尊,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南澈猛然扭头,他的眼尾多出猩红的意味,死死的盯着怀安,无数的情绪翻涌,突兀问,“你是谁?”
南澈眼里的偏执和癫狂几欲灼伤怀安。
怀安想起这些年听到的见闻,南澈一直都在找他,找得多了,失望得多了,那些复制品看多了,南澈渐渐什么都不信了。
按照雪歌宗宗主的说话,他这具身体确实是从秘境里求来的,样貌一早被雕刻好。
在所有人眼里,怀安也不过是一个复制品罢了,只是在神力的加持下,这个复制品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怀安的喉间泛起痒意,他捂唇轻咳,目光平和,“如仙尊所见,在下是借助神器降生的仿制品,唯一存活的价值只有取悦您,得您庇佑,供雪歌宗攀附。”
南澈的手指陷入自己的掌心,生生剜烂了掌心的皮肉,“南怀的墓在皇陵里,你要去看他吗?”
“嗯?”怀安神色茫然,“南怀是?”
怀安的神色不似作假,南澈的眸在顷刻间沾染暴虐,眼前的人不是怀安,那也没有必要顶着这样一张脸活下去。
透骨的寒意浸润怀安的身子,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将他束缚,他咳出凄红的血。
南澈的手微顿。
分明之前那么多人顶着怀安的那张脸死在他面前,他没有半分怜悯,有的只有愤怒。
他们怎敢这样玷污怀安。
一想到那些人用着怀安的脸,他就想把那些人抽筋扒皮,让他们再也无法见到天光。
可此刻,他面对这个明摆是为爬他床的防制品,心脏居然生出钝痛感。
秘境里拿到的简言在南澈脑海中浮现。
【上界渡劫仙】
【下界伪故人】
【情字难得解】
【无情杀妻道】
按照简言指引,越安便是他要杀妻证道的人。
修仙讲究因果。
他此刻若违背天道布的因果强行杀了越安,便是乱了天道定的劫数。
灰蒙蒙的天际泛起紫色的惊雷,朝着南澈的方向奔涌而来。
南澈与滚滚天雷相对,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天雷没有劈下来。
怀安的视野里是猩红一片,他的眼睛、耳朵都流了血,映衬着苍白的面容有些许恐怖。
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左右系统还会将他再刷新,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但很意外,南澈居然停了手,怀安感觉到那些捆绑自己的丝线短暂的变得柔和,他断裂的经脉被重新粗暴的接在一起。
血色的视线恢复清明,南澈站在他两米开外的位置,“跟我回九州。”
怀安点头。
他不知道南澈为何改变主意,但南澈不杀他,总归是好的,虽说系统能将他复活,但死亡的感觉并不好受。
很快,怀安发现一个问题。
越离的飞舟一开始就没想往九州去,行驶的路线和九州在相反的方向,此刻回九州怕是要御剑。
但怀安那点微弱的灵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御剑。
南澈已经踩在了剑上,突然感觉到一只手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角,“南澈,我不会御剑...你能带我吗?”
怀安的声音有些虚弱,带着他不自知的软。
坐上仙尊只位后,南澈已经许久不曾听过别人这样叫过他。
怀安的头低垂,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柔白的脖颈和亲手的脊背合成漂亮的剪影。
南澈的眼神微沉,他捏住怀安的后颈。
下一瞬,怀安口中惊呼。
南澈带他到了空中,徒然升高的恐惧感让怀安感到晕眩,他的双脚没有踩在剑上,而是腾空。
全身唯一的借力点只有南澈掐着他后颈的那只手。
他惊慌抱住南澈的腰,声音发颤,“南澈,我恐高。”
“松手,否则将你丢下去。”
怀安忍了半晌,乖乖松开手,他的脚终于踩在了剑上,眼睛始终闭着,不肯睁开。
南澈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岁月,那是他刚和怀安认识的时候。
怀安听说他喜欢星星,便邀请他去摘星楼赏景。
摘星楼的阶梯长且陡,怀安站在高处往下看时,总是很不自在,下楼梯时浓墨一样的黑色长睫会止不住的颤。
像捉不住的蝴蝶翅膀。
【恨意值:5%。】
正在努力克服高空恐惧感的怀安:?
这就开始恨上了?
注视着进度为0%的爱意值,怀安幽幽叹气。
怎么每一次先有波动的都是恨意值。
九州作为修仙第一宗,位于这片大陆的西部。
进九州需要九州决,此决只传九州弟子,外人入九州则需要向南澈提交拜帖,得灵语,方能够入九州。
灵语的使用有时间限制。
且每次都不同。
有人笑话说九州这么难进,像是南澈仙尊有意将这里打造成囚笼,至于这囚笼为谁准备的,没有人敢议论。
这些都是那些小弟子监视怀安时嘀嘀咕咕说的,有几分真假,怀安也不清楚。
他只听见南澈快速的念了什么,复杂到他一个字都没有听清,看不见的屏障自行消融,他们已经入了九州宗内。
几名弟子迎上来,他们问候的话语未说出口,南澈已经掠过了他们。
在看见南澈身后跟的人时,这几名弟子明显神色震惊。
南澈的步子快,怀安也只能匆匆跟上去。
他盯着南澈的长腿,后知后觉,他第一次见南澈的背影。
在平景国时,南澈总是会落他半步。
转换视角后,怀安感觉很新奇,这是他未曾见过的南澈。
九州宗的人都知道南澈喜静,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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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所比别处的禁制更多,这百年来从未有人踏足过南澈所居的宿梦殿。
怀安...怀安自然也未能踏入。
南澈将怀安带到与宿梦相邻的桂霞峰。
百年之前南澈曾在这里住过,但南澈成年后便搬离了这里,此后这桂霞峰便再无人居住。
百年前的奢靡富贵地儿,过了百年,已经破败到看不出半分昔日的景象。
殿宇的门落了厚重的灰,门前留下巨大的坑,应是这里曾经种过树,随着主人离开,树也被挖走了,只有这里被孤零零的丢弃。
呼啸的风吹开咯吱作响的门,殿宇内的摆设还是和百年前一样。、
美人榻上落着几卷书,下了一半的棋局旁有半盏熄灭的枯灯。
怀安有片刻的恍惚,他一时分不清这是桂霞峰还是落魄了的醉春。
“我...住在这里吗?”
南澈仔细揣摩怀安那片刻的恍惚,他不动声色压下忽明忽暗的情绪,“会有人过来帮你收拾,三日后,我们成婚。”
怀安倏然抬头,他望着南澈,在佛堂下荒谬纠缠的模样撞入怀安的脑海,他斟酌措辞,“我们成婚吗?仙尊...这样会不会不合适...您的道侣不应该是我这样的人,我灵力低微,连御剑都不会...”
但用魔力屠个雪歌宗还是绰绰有余。
“你不愿意,”南澈端详怀安眸中的迟疑,“你的父母为你取字,为何是安?”
南澈像是随口一问,怀安的心中警铃大作,他没有刻意改变自己的性格和行为,为的是让南澈认为这一切都是他后天刻意去模仿的结果。
越是相像,便越是算计。
他不能让南澈知道自己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了。
否则,南澈会疯得更厉害。
任务也无法继续往下推进,他会被南澈弄死在床上,再永远的困死在这个世界里。
怀安眸中露出几分怯意,“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叫做怀安的人,他和您...举止很亲密,所以我取了这个字。”
关于名字,完全是巧合。
可怀安这样一讲,便成为了令人厌恶的别有用心。
他在等着南澈暴怒。
用自我毁灭的方式洗清嫌疑。
系统分明说过南澈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都该忘得干净。
但他却记得这样清楚。
对怀安来说实在是难办。
意料之外,南澈唇边勾起笑,这笑很有阴恻恻的味道,和南澈仙尊的身份半分不相符,连他穿的白衣似乎都拢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猩红。
“为我,你倒是费尽心机。”
“既然如此,本尊让你如愿。”
怀安后背一凉,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是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他和南澈结为道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南澈离开桂霞峰不过半个时辰,便有几名穿着弟子衣袍的人上了桂霞峰。
他们看着怀安神色怪异,其中,珉风最沉不住气,“喂,你到底给我们仙尊喂了什么迷魂汤,仙尊居然向整个仙门宣布要和你结为道侣!”
怀安坐在石板凳上,洁白雪花吻过他的眼睫,他总感觉这一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随即,怀安恍然大悟,他诈死后被南澈关到醉春殿,那些来找事的妃子和眼前人的口吻无差。
他真真是个狐狸精。
为首穿青衣的人呵斥珉风,“岂能对仙尊未来的道侣如此不尊重!”
他对怀安拱手,“在下是仙尊首席弟子青叶,仙尊修无情道,百年只为飞升,一朝同人结为伴侣,珉风师弟有些无法接受,还请见谅。”
怀安捕捉到关键字眼,无情道?
哦豁,那岂不是得杀妻证道。
42.鳏夫仙尊俏魔尊3
珉风不服气,“什么贸然?!谁不知道仙尊是因为他这张偷来的脸才多看他几眼,否则,他一个雪歌宗,怎配踏入这九州!”
“青叶师兄,整个九州都知道,你才是和仙尊结为道侣的最佳人选,若不是仙尊修无情道,你们的婚约就不会作废,也轮不到这个人来捡便宜!”
结为道侣在堪称断情绝爱的修仙界却并不少见,多数都是为了双修。
也会有人豢养炉鼎,但往往为修仙界所不齿。
因此在挑选道侣时,自然是资质越佳越好,怀安显然不满足这一条件。
珉风义愤填膺,看着怀安恨不得将怀安揍到鼻青脸肿,再将怀安这张碍眼的美人面扒下来。
青叶的神色似有苦楚,很快,那苦楚成为温柔和煦的风,他训斥了珉风,而后弯腰给怀安道歉。
“越安,你别放心里去,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眼下仙尊最中意的人是你,只是为何没将你带回宿梦殿,许是仙尊有他的考量。”
“仙尊爱慕你这张脸,至于原因便都不重要,你应该抓住这机会,在仙尊厌倦你之前,多为自己做打算。”
怀安明白了,这两人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在敲打他呢。
他对这些挑衅并不在意。
眉眼弯弯,笑得诚心,“两位说得对。”
珉风的拳头邦邦硬,他又瞪了怀安一眼,憋屈的带着几名弟子收拾这桂霞峰。
毕竟是仙尊开了口,他们再如何不情愿,也不敢明着去违背那位。
至于越安...珉风笃定他不敢去仙尊那里告状。
怀安自然没有告诉南澈的想法,他本就忧心南澈会认出他,对于替身这件事,怀安避之不及。
他坐在树木北挖走后留下的树坑前,乐得自在看珉风等人忙里忙外替他收拾。
珉风从未见过偷懒偷得如此心安理得的人,忍不住骂道,“你是手脚残废吗?”
怀安懒懒应了一声,“四肢经脉尽断啦。”
怀安眨巴着眼睛,故意逗人,“辛苦珉风师弟了~”
“我才不是你师弟!”
“那...珉风师兄?”
珉风彻底炸毛。
压在怀安心上的云雾离奇的散了几成,大概是在珉风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
九州的宿梦殿不容他人踏足,想寻仙尊的第二去处便是不日堂。
这里没有什么南澈的私人物品,简陋的一间屋子,添了一把桌案和一把木椅,便是不日堂所有的构成。
弟子无事时,并不愿意来不日堂打扰南澈。
这百年来有多少人覆上南澈画中人的假面来寻南澈,就有多少人死在了这里。
九州本是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但压不住不日堂的血腥气。
常来不日堂的只有南澈唯一的首席弟子青叶。
那些杀戮与血腥撼动不了他唇瓣的半分弧度,他提了盏暖色的灯,在夜色里推开不日堂的门。
南澈还坐在不日堂。
些许意外滑过青叶的心脏,往常这个时辰,仙尊都是在宿梦殿的。
今日和往日唯一的区别,便是桂霞峰上的变数。
只是那张脸太像了而已,仙尊寻了那么久,一时冲动也是可以理解。
南澈穿着若雾一般的白,霜发似雪,白色的眼睫垂落,脸上那朵红莲在夜色里愈发妖艳。
在青叶踏进脚步的刹那,南澈睁开眼睛,“他怎么样?”
青叶掌着灯,他不敢直视南澈的目光,眼睛看着地面,温声回答,“桂霞峰已经收拾妥当,越安...”
青叶话语迟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在瞬间染上压迫,“继续说。”
“珉风师弟在越安面前多嘴,说他得您青眼只是因为跟那位相像,越安在桂霞峰闹得厉害,说...说他一定会让您将那位忘得干干净净...”
他不应该这样编造。
那位是仙尊的逆鳞,他清楚,所以他更要这样做。
不日殿陷入诡谲的沉默。
桂霞峰里怀安正对着硬板床犯难,突然听到系统播报,【爱意值:0.00001%。】
怀安:不懂,也不是很想尊重。
怀安就这样在桂霞峰住下,他睡惯了三层被褥铺的软床,一时之间很难习惯桂霞峰的硬板床。
因此在珉风再次找上门时,怀安在珉风的冷嘲热讽中见缝插针的提出自己想要垫床的被褥。
珉风眼睛睁大,他再次震惊,“你居然还像凡人一样需要睡觉?你太菜了,啊啊啊!”
他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废物的人!和仙尊结为道侣!
没有听说过哪个修仙之人夜晚不打坐而是正经睡觉,又不是双修!
糟了,如果越安和仙尊结为道侣,貌似真的会双修。
珉风越想越绝望,怀安循循善诱开导,“没关系,仙尊一定和你一样觉得我废物,若是仙尊看见我不勤恳修习,反而生活娇奢,指不定明日就将我轰出九州...唔!好冰...”
怀安抬眸,一只生得雪白的鸟踩在酷暑的枝头,爪子团出雪球,毫不客气的丢在怀安脸上。
碎开的雪顺势钻入怀安的脖颈,没入布料遮住的皮肤。
怀安冻得哆嗦。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只鸟看着他时,带着恨意。
珉风叉腰,“看吧,鸟都听不下去了!”
但到底珉风还是被怀安说动,他给怀安搞了几床柔软舒适的被褥,并勤勤恳恳的帮怀安铺好床,期待仙尊早日将这废物草包赶出去。
忙半晌,珉风闻到了什么味道,他走出屋一看,怀安在烤野鸡。
他白净的脸沾了些灰炭,青丝绕着一截脆弱的脖颈,烤肉的手法十分娴熟,一看就是老手。
珉风还挺佩服怀安,弱不禁风的模样居然能捉到野鸡,随即嫌弃,“你太坏了吧,连小鸡都吃。而且,修仙之人少沾荤腥!你既不会御剑,也不愿意打坐,连辟谷之术都没学,到底是怎么在雪歌宗活下去的?!”
“一开始自然是活得不太舒服,我是神器创造的劣质品,根骨奇差,修仙飞升于我根本无望,寻常修仙靠灵力滋补,辟谷也不是什么难事,宗门的饭食只备给五岁的幼童,六岁开始我就饿肚子,生病,开始格外的害怕意味着饥饿与寒冷的冬天。”
怀安的手腕皓白,他翻动手腕,黑色的眼珠浮现零散笑意,像是讲旁人的故事,“再加上雪歌宗养我便是为了我能像仙尊的意中人,那位的身体似乎也不好,所以他们会故意让我生病,喂我吃一些无伤大雅的慢性毒药,再慢慢给我解。”
“可是,我还是很喜欢冬天。”
珉风欲言又止,他低头拨弄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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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声,“他们也太坏了!但是...”
少年鼓起腮帮,“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亲近你,我还是很讨厌你。”
怀安不在意,这话他可不是说给珉风听的。
他将烤得焦黄的鸡肉撕成条,“要吃一点吗?”
珉风被烤鸡的香迷了神智,他狂咽口水,故作矜持,“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吃一口。”
将肚子吃得滚圆的珉风回到住处,意外看见了南澈。
他脚步踉跄,差点原地跪下去给南澈磕一个。
他很崇拜南澈,同时也很惧怕南澈,有些叶公好龙的意味。
珉风声音结巴,“仙...仙尊...弟子珉风见过仙尊。”
南澈浅色的瞳扫过珉风未擦干净的嘴角以及珉风的双手,意味不明道:“山下村子王二娘的狗丢了。”
珉风有些茫然。
南澈面色平静继续道:“你去帮她找一找。”
啊?
珉风的嘴巴快过脑子,他迅速领命。
他相信仙尊交给他的任务一定不单是找狗这么简单!他一定要好好表现!绝对不能让仙尊失望。
珉风的眼眸一转,山下有不少农户,或许他可以买几只鸡,养在桂霞峰,他绝对没有想吃的意思,他只是单纯觉得怀安一个人住那儿实在冷清。
来九州的第三日,怀安再次见到了南澈。
彼时怀安还未睡醒,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床前立了人,他眼眸半睁,在看见南澈的面容时猛然惊醒坐起。
紧接着咳得惊天动地。
薄薄的脊背弯曲,膝盖痛苦弓起,他苍白的脸颊埋进膝盖间,青丝如黑色的小蛇般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披散开。
半晌,怀安仰起脸,他虚弱的冲南澈笑,“我身体不好,在仙尊面前失仪,还望仙尊莫怪。”
南澈浅色的瞳浮出红血丝,他死死的盯着怀安,瞳孔却并不聚焦。
垂在身侧的手在发颤。
仿若置身于可怖的梦魇里,梦里病弱的青年体温逐渐流逝,南澈被钉死在床前,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骨、他的肉、一并被撕烂。
【恨意值:44%。】
怀安听见系统机械的提示,音色被卡在喉咙里,他湿漉的眼睫轻颤,像是吞下了一把碎刀片。
这样的失态不过眨眼间被收起,南澈还是那位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仙尊,他将鲜红色的嫁衣丢给怀安,“换上衣服。”
他未等怀安反应,已经站到了门外。
怀安的手掌摩擦过猩红,这意思是...成婚?
托系统的福,怀安一个尚未正经谈过恋爱的人,在几次真真假假的婚礼中,已经将婚礼流程摸得一清二楚。
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结如此潦草又隆重的婚礼。
他墨色的发仅用着一根他随时折得梅花木挽着,喜红的颜色罩在他白色的外衫外。
似冥婚作新娶。
南澈同他站在搭建出的喜台之上,台下乌泱泱站满了人。
很难让人不怀疑,南澈是否将整个修仙界都给请过来了。
南澈的目光俯视,“天地为证,本尊今日同眼前人结为道侣,立道侣契约,往后千年万年,共担生死。”
“仙尊不可!”
“请仙尊三思!道侣契平分修为与寿元,不可轻易立下!”
43.鳏夫仙尊俏魔尊4
灰色的云从天际压下,寒风蹭过人的脸颊,比刀子割还要疼上三分。
任何人看,这都不是喜兆。
九州的弟子各个神情激愤,他们看着怀安的眼神带上强烈的恨意。
在这个世界生存至今,不需要解释,怀安知道何谓道侣契。
平分修为与生命,一死具死,一生具生,荣辱与共。
怀安慌乱,他问系统,【攻略对象不会认出我了吧?】
【应该...不会吧?按照攻略对象睚眦必报的疯劲,单凭前世你死前对他说的那番话,已经够他蹉跎得你生死不能。】
没错。
怀安安慰自己,若是南澈认出他,不可能这般心平气和的对待他,冷漠当然也算心平气和的一种。
只是...这道侣契结得属实奇怪。
私心里怀安并不想和南澈结道侣契,他的命数可算不上好。
虽说道侣契有解法,但没有人情愿付出那样惨痛的代价。
“本尊不是在同你们商量,”白发的仙尊出言,嘈杂的声音在瞬间被冰封,“参加本尊的成婚礼,本尊想听到的只有祝福。”
谏言的人身形钉住,青叶仰视穿着红色喜服的南澈,那红更偏向于血色的浓稠。
风牵起婚服的一角,露出冥丧一样的白。
青叶感知到什么,一双无形的手掐住青叶的咽喉,他被自己的猜想吓到。
仙尊...仙尊将这个替代品当成了他死去的白月光,单是人间的婚礼不够,他还要同人行一场惨白色的冥婚。
上九天下黄泉,他都要死死的攥住这个人。
可到底,仙尊在意的那个人已经死得彻底,如今立在高台上同他拜六界的人,不过一个假壳子。
青叶唇边的弧度愈发温柔,他有什么好嫉妒的。
纯白的灵力自南澈的指尖溢出,淡淡的猩红萦绕于白色的灵力之间,怀安微不可查的往后退了半步,他歉意的笑,“仙尊,我身体不好,灵力低微,不宜与仙尊...呃!”
怀安被扣住了手腕,他定在原地,身体变得不能动弹,强悍的灵力涌入怀安的识海。
好痛。
从身体到魂魄,都似被灼烧的木炭烙印下专属的痕迹,强烈的束缚感传来,怀安有种身体不受自我操控的荒谬感。
反之,由于他灵力低微的缘故,南澈全然未受影响。
怀安逐渐站不住,他的额发被浸湿,痛感碾压着他的四肢,魂魄好似被沉重的锁链贯穿,他身体踉跄半跪下去,厚重的华服压着他单薄的身躯。
南澈冷冷站着,他居高临下,没有搀扶的意思。
珉风用前所未有的效率处理完王二娘的事情,匆匆忙忙赶回来观礼,他圆润的眼瞧着高台上的情形,不自觉焦急,“仙尊这是做什么?结契过程中若是双方修为差距过多,贸然施加如此之多的灵力过去,越安他会因为无法承受爆体而亡!”
在这种情况下道侣契是无法成功结契的,同生共死自然也做不得数。
台上穿着喜服的病弱青年眼球已经充了血。
他在痛苦折磨中突然意识到南澈在做什么。
这人在见他第一面就想杀了他,突然停手是因为出现了惊雷,这个世界里所谓的天道不允许南澈这样做。
结合九州弟子所说,南澈修习无情道,无情道飞升多数需要杀妻证道,不难猜测他便是这个世界里南澈的劫数。
根本没有什么南澈认出他是怀安。
从始至终,南澈的目标都很明确,就是杀了他。
既然天道不允许他明杀,他便换一种手段,定要‘越安’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怀安有些茫然,可是为什么呢?
南澈这样聪明,该一早就知道正确的通关方式是和他长相守,得他爱慕欢喜,再在时机成熟之时,用一剑干脆利落的了解他。
踏上成神之路。
怀安想不明白。
他的意识涣散,系统播报,【检测宿主肉身已死亡,正在为宿主重塑,请宿主注意死亡次数。】
整个天地陷入混沌的黑,只有一秒的时间,珉风疑惑,他刚才闭眼了吗?
他朝台上看去,越安躺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
来贺礼的众人因这一惊变不敢出声。
喜色的红多了血腥的意味,他们看着他们的仙尊长久注视地上生死不明的人儿。
不染笑意的唇瓣突然翘出些许弧度,南澈蹲下来,笑意残忍凉薄,透出几分令人头皮发麻的缱绻,“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他总会有机会,将这个低劣的复制品彻底杀死。
桂霞峰亮了一盏白色的孤烛,怀安自垂死的感觉中醒过来,骤然对上一双浅色的瞳。
南澈的面容在怀安面前放大,他的脖子被南澈虚虚的掐着。
怀安一时分不清这里是醉春殿还是桂霞峰。
见怀安醒来,南澈手中的力道收紧,“你是和我一样的怪物吗?创造你的人究竟是谁?”
“他把我的怀安带、哪、里、去、了?!”
南澈一字一顿,他现在确实像是一个没有半分神智的怪物,怀安费力汲取呼吸,他小声讲,“我不知道。”
南澈的手骤然松开,他攥住怀安的肩膀,眼睛猩红,“你知道对不对?告诉我,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怀安的眼眸干净剔透,他在暗室里和杀过他一次的刽子手对视,“如果...我想要仙尊的爱呢?”
南澈目光可怖。
怀安握住南澈的手,再次将南澈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我做的那个梦里,您的爱人似乎并不喜欢您,同样的品行样貌,仙尊为何不养一只更为乖觉的?”
“我会爱您,决计不会背叛您。”
南澈抽回自己的手,看着怀安的目光如若在看一个死物,“好啊。”
【恨意值:45%】
【爱意值:0%】
怀安:?
他那超级无敌多的0.00001%的爱意值呢?
渐渐的,怀安感觉到一丝怪异,他望向南澈,“仙尊,你觉不觉得屋内有些太冷了。”
南澈笑,“是啊。”
怀安附和呵呵的笑,“仙尊我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东西落在了珉风那儿我去娶一下仙尊不用等我”
怀安拔腿就跑,门在他面前重重合上,霜雪似弯刀将他包裹,南澈踏步而来,“杀不死的怪物吗?你猜一猜,是雷先将我劈死,还是你先被我弄死?”
紫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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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在桂霞峰的山头聚集,尖锐的痛感刺入怀安的心脏,怀安的瞳孔涣散,紫色惊雷劈在南澈身上,南澈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毫不在意的擦去,眼前短暂的黑暗过后,怀安出现在原来的位置,南澈凝结手中力量再次朝怀安刺去,他根本无所谓忤逆天道的雷劫劈在自己身上有多痛。
炭焦的味道已经在房间里蔓延开,夹杂着怀安身上浓厚的血腥气。
南澈几近支撑不住躯体,他的灵力在一道道雷劫下变得稀薄,红血色爬满的眼球诡异的平静,他凉薄注视还有呼吸的怀安,“为什么还要费力苟活?”
南澈蹲下来,指尖触碰怀安的面颊,“真想扒掉你这张脸,好恶心,你们这些用他身体容貌谋取利益的小人。”
南澈的手掌凝结成刀柄,他没有开玩笑,既然杀不死,那便毁了这副容貌,烫哑这把嗓子,把怀安剥离出来。
怀安攥住刀柄,黏稠的血液滴下,“没用的仙尊,我会一次次被刷新,你做不到。”
“仙尊,我接近你是为了任务,而你也需要我,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你帮助我完成我的任务,我帮助你杀妻证道,成神后,你会见到怀安。”
怀安撒谎。
南澈成为神,他也会回到他原本的世界,守着南白尊者像。
他们从来都不在彼此的未来里。
良久,桂霞峰的门打开又闭合,门内只剩下了怀安一个人。
怀安松口气,好歹是保住了这幅躯体。
他不免又有些担心南澈的伤,他的身体刷新后那些伤痕并不存在,但南澈不一样,雷尚且未能劈死灵力醇厚的仙尊,于是疤痕伤口累累覆盖。
随着南澈离开,桂霞峰的温度恢复如常,怀安挪动自己半边发麻的身子,他转眸看向窗外纷飞的雪。
南澈是被他逼到今天这副模样的吗?
他还记得在那些不得已的背叛尚未发生时,他在摘星阁上为南澈系上红绳时的模样。
少年生得俊俏,灿亮的眸在沉闷的深宫里望过来,比世上最难得的宝石还要珍贵。
是他亲手毁了南澈。
让南澈成为求不得放不下的疯子。
突然,屋内的气息一变,一只血色的纸扎蝶落在怀安的肩头。
纸碟中传出声音,“越安,你必须跟我回魔域,南澈根本是个疯子,他会杀了你!”
怀安接住纸蝶,“小七?”
九州结界附近,藏匿住自己气息的少年险些暴跳如雷,“我说了我叫夜七!不是小七!算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南澈那虚伪的玩意下了结界,我混进去需要费些手段,你想办法出来,跟我回魔域。”
虽说答应了怀安来九州,但夜七还是悄悄分了一缕神识跟着怀安。
结果这南澈根本就是一个大变态。
再让怀安在九州待下去,夜七忧心他未来的魔尊会被生生折磨死。
“现在还不是时候。”
怀安有他的考量,这具身体尚未获得南澈的爱意值,背叛无法收割南澈的恨意值。
“你无需忧心,我会给魔界一个满意的答案,”怀安捏碎赤色的蝶,轻声补充,“作为你们恭迎我为魔尊的礼物。”
“在此之前,不要妨碍我。”
44.鳏夫仙尊俏魔尊5
九州的雪好似永远不知疲倦,一落便没有尽头。
怀安畏冷得厉害。
往日烧着地龙的醉春殿怀安都要裹着厚毯,如今在冷冷清清的桂霞峰上,怀安几欲将自己裹成粽子。
珉风来看怀安,见怀安这副模样,不由惊诧,“越安,你的灵力总不能连御寒都做不到吧?”
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弟子服相比的珉风,就算是说怀安将厚棉被裹在了自己身上也不为过。
怀安轻声咳嗽,和南澈的道侣契未能成功结下,不仅如此,这具身体在反复死亡中变得愈发病弱,怀安的灵力已经稀薄到无法凝聚。
魔神之力倒是磅礴,但在九州境内,怀安犯不着为那点暖意承担身份暴露的危险。
他的脸不似之前那般苍白,两腮多了些病中的红晕,怀安葱白的指尖搭在暖炉上,“无妨,等这个冬日过去便好。”
珉风的神情有一瞬卡顿,“你不知道吗?九州四季落雪,冬日并不会结束。”
怀安有些意外,“九州所处应是四季分明的季节,缘何会只有冬日?”
“之前是四季分明啦,但是,”珉风环顾四周,桂霞山上苍凉,半个人影也见不得,珉风道,“但是南澈仙尊掌管九州后,不仅在九州下了难进难出的结界,还通过灵力操控,让整个九州终年被大雪覆盖,九州的雪不会停歇。”
珉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据说,是仙尊那位死去的白月光很喜欢雪。”
珉风想到怀安现下的身份,粗神经难得细腻,将那些关于仙尊多爱白月光的话语通通咽入肚子。
珉风语重心长道,“青叶师兄说得对,你该早为自己做打算,攒一攒灵石,或是...”
少年的声音突然如蚊蝇般微不可闻,珉风的耳朵红到滴血,“仙尊的灵力称第二,修仙界便没有人敢称自己是第一,据说同仙尊双修一次,能顶上十年的辛苦修炼。”
“这样,即使那日仙尊厌倦了你,将你赶出九州,你也不至于无法生存。”
霜雪映衬怀安的眉眼,他唇边勾勒几抹笑意,左耳进右耳出表示自己知道了。
见怀安这副散漫模样,珉风攥紧拳头,“你根本就不知道现在情况有多严重,你差点…差点就…”
“死”字在珉风唇齿间打了几个转都没有说出口。
昨夜汇聚在桂霞峰的雷云,每个九州弟子都瞧见了。
他们心知肚明,仙尊不满意天道选的伴侣,一定要杀之而后快,哪怕是以承受雷劫作为代价。
珉风不自觉想起喜台上生死不知时怀安的模样,苍白的面容没有半分生机,躯体似乎一踩就碎。
他望着坐在窗下的温润青年,犹疑问:“你爱仙尊吗?”
怀安回眸,“我不是蠢的,怎么会对他动心?”
“我从未爱过他。”
“接近他,只是因为他能给我,我所求。”
枯枝上的白鸟有一双红如血珠的眼睛,它歪头看着窗里的怀安,扑腾着翅膀飞走了,最终停在无人踏族的宿梦殿。
宿梦殿往里走有一面一人高的镜子,白色的鸟撞入镜子,镜面泛起涟漪。
景像发生变化。
朱红的墙高立,长长的宫道好似孤寂的黄泉路。
宫道的尽头殿宇静立,上面提的字写着‘醉春殿’。
白鸟扎入殿中,两个南澈站在一起,但若仔细分辨,其中一道仅仅只是虚影。
他们的目光一同落在桌案上誊抄佛经的怀安身上。
怀安散着发,只着一件单薄里衣,领口和腰身处分别用红绳系着。
他写了几个字,抬眸望向南澈,“你为何总这样看着我,是害怕我不见了吗?我向你保证,天下之大,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去。”
骗子!
已经是仙尊的南澈咬碎了牙齿,他看见虚影里的南澈走向怀安,接受怀安的献吻,被怀安安抚,内疚自己将人看得太紧,相信怀安口中他们虚假的未来。
南澈召来剑,他将这方空间劈得七零八落,依靠留影珠存在的虚影不受影响。
怀安说好爱南澈。
南澈宁愿怀安恨他。
在癫狂过后,仙尊南澈如之前做过的无数次一样将醉春殿复原。
白鸟适时将殷红的珠子吐在南澈的掌心,南澈捏碎,温润的青年坐在窗下轻描淡写说从未爱过的模样在他眼前浮现。
南澈眸光淡漠,“继续盯着。”
-
如珉风所说,九州的雪一时半刻都未曾停歇过。
怀安在桂霞峰懒了两日后,在系统尖锐的催促声中冒着风雪出门。
他穿着厚氅,抱着暖炉,撑着纸伞,步子散漫的往不日堂走去。
这是他从珉风那里得知的消息,南澈多数时间待在宿梦殿,但每日里都会有两个时辰待在不日堂处理仙门事宜,而每过三日南澈会去飞仙楼为弟子们讲一次课。
怀安懒在桂霞峰里的这两日都不曾见过南澈来找,倒是窗外的白鸟一连又往他身上丢了几个雪球。
若是他不主动去寻南澈,南澈怕是要将他晾在桂霞峰里,一直到南澈寻到能杀死他的办法。
扫了一眼为零的爱意值,怀安心态还不错。
这种好心态在怀安走进不日堂的那一刻四分五裂。
血腥气扑鼻而来,地上的人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一张脸变得鲜血淋漓,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未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舌头被拔掉了。
跪在他身侧的人名字叫做李冉,是不鸣宗的掌门。
不鸣宗曾也是大宗,只是在前几任掌门先后因宗门内斗而故去后,不鸣宗逐渐式微,这百年里已经鲜少在仙门中听闻不鸣宗的名字。
如今李冉作为不鸣宗的掌门,竟也开始走这以色侍人的下作路。
他带来的“献祭品”已经进气多出气少。
李冉攥紧掌心,有关不日堂的血腥在整个修仙界都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世间有无畏生死只争荣华之人,但终归是少数。
南澈残忍的杀戮在修仙界传开后,献媚的人已然寥寥无几。
让李冉动了心思的是南澈立了道侣。
可那位绝不是南澈仙尊寻了百年的人,南澈在婚宴上对此人的杀意未加遮掩。
既然这样一个冒牌货都能得仙尊道侣的身份,那么为什么不可以被替代?
李冉做了万全的准本,他不可能失败!
这位“献祭品”砸入了不鸣宗大半的财力,那张脸和南澈朝思暮想的画里人无半分区别!
但南澈见到这张脸流露出的情绪竟然只有厌弃和憎恶,未有半秒的迟疑,残忍的下了杀手。
从南澈动手的那一刻,李冉自知难逃一死,绝望将他淹没,他的脸色灰败,瞳孔蒙了死气,已经对这样的结局认了命。
不想,怀安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转过头,在看见怀安面容的那一刻,灰败的眸爆出生的希望,他匆忙爬过去揪住怀安的衣摆,像是抓住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般,冲血的眼球凸出,“你救救我,求求你不要让仙尊杀我,你是仙尊的道侣,仙尊一定会听你的。”
李冉沾了血污的手侵蚀怀安的白衣。
怀安怔然看向高座上的南澈,这是他踏入不日堂,第一次与南澈的目光相接。
南澈的眸底结了冰,对这里的一切充斥着厌恶与憎恨,与怀安对视像是想要剜掉怀安的皮肉。
李冉说得不对,南澈不会听他的,南澈早杀过这具躯体数十次了。
若不是怀安的特殊性,地上躺的这具尸体就是他原本的结局。
“仙尊...”怀安的声音卡住。
李冉的惨叫声响起,他抓怀安的那只手被冰刃砍断,更多的血溅在怀安的衣袍上。
高坐之上的南澈盯着晕染在怀安衣袍上的大片血污,心间的躁郁之气更甚。
他没有虐杀的习惯,来不日堂图谋不轨的人全部死于一击毙命。
啊,他并不是觉得李冉的手落在怀安衣袍上很碍眼,他只是厌恶李冉说他看重越安的那些疯话,才会给人这样的教训。
至于那血腥,他只是见不得白染上这样的脏污,和站在殿中的人无半分干系。
不日堂内,李冉苟延残喘,他那点燃起来的属于生的希望彻底破灭。
脸上灰败的恐惧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恨意和诅咒,李冉狠狠“呸”了一下,“南澈仙尊?你配吗?这些年你造就的杀业众多,称为堕仙更合适吧?迟早有一日你会成为不仙不魔的模样!”
李冉哈哈大笑,“我忘了,仙尊您如今已经是不仙不魔的怪物模样!”
“做什么不允许任何人玷污你白月光的深情做派!根本就是虚伪至极!你其实已经移情别恋爱上了这位复制品吧?不然以你仙尊的地位,凭和要选择一个不喜欢的人为道侣!甚至要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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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道侣契!”
“虚伪!虚伪!虚伪啊!”李冉的语气骤然发狠,“今日我活不成,仙尊你的心爱之物也别想留下!”
和青叶一起立在两侧的珉风惊叫,“不好!他要爆体!”
修仙者自爆,修为愈高,造成的伤害愈大,李冉仅剩的那只手死死攥住怀安的脚踝,“你陪我上黄泉路吧。”
“痴人说梦。”
南澈的剑意将李冉碎裂,在他爆体之前,他先一步碎成了无数冰晶。
雪花落下,怀安白衣上的血污也随之消失,脚踝上刺目的痕迹仿若不曾存在过。
南澈收回剑,为击杀李冉,他和怀安的距离被拉到不过半米,他看怀安好似在看没有灵智的冰冷器物,“你想救他?”
怀安望进南澈颜色浅淡的眸,许是刚犯过杀戮的缘故,这双眸有猩红之意缠绕。
比起仙尊,南澈确实更像是一个魔物。
是怀安一手造就了这个魔物,他对南澈的杀戮生不出恐惧,只有浓厚的愧疚感。
怀安摇头,“我没想救他,我只是有些闻不惯血腥,仙尊许久未来看我,越安记挂仙尊。”
太像了。
南澈的心脏慢慢被一双手攥住再收紧。
眼前的青年乌发浓黑,肤色苍白,讲话时的口吻,停顿的习惯,都和那个已经躺进棺材里的人太像了。
甚至是欺骗他时的模样。
温柔的说着对皇权无意,又残忍的将他退下悬崖,带着柔和的笑说和他在一起恶心。
同珉风讲从未爱过他,转瞬笑意盈盈的立在这殿里像是离开他就不能活一样说着记挂仙尊。
越安、怀安。
南澈反复咀嚼这两个名字,一把烈火烧进他的内脏,一瞬极乐,一瞬炼狱。
南澈心间狰狞,若是他的感觉是对的,他该夸怀安一句心狠胆大吗?
“本尊记得人间嫁娶有回门的习俗,择日回一趟雪歌宗看一看你的父母吧。”
南澈寥寥两句将去雪歌宗的事情定下,他不是在同怀安商量。
立道侣的事情南澈都做了出来,回个门而已,怀安全然能坦然接受。
但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高高在上的仙尊突然在某日愿意匀出宝贵的时间,去陪道侣做回娘家这样的俗事。
不日堂里,有人将手掐得青紫。
走出不日堂,至桂霞峰的半山腰上,怀安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南澈在飞仙楼讲课,他想要讨一个进去学习的机会。
等从雪歌宗回来再说吧,想到被南澈杀死的越离,以及守在九州下的小七,怀安不免有些头痛。
他隐隐有种预感,此行并不会轻松。
两日后,一艘灵舟自九州出发,南澈用九州决打开结界,怀安留心看着,没有看出什么头绪。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和南澈结为道侣,算是九州的人,但是南澈从未告诉过他关于九州决的事情。
也许是南澈忘了。
毕竟南澈这样的忙,这点小事不记得也是正常的事情。
怀安善解人意,他指尖扯了扯南澈垂落的衣袖,提醒道:“仙尊,你是不是忘了告诉我九州决应如何使用,来日我若是要独自下山可要怎么办?”
南澈扫了一眼扯出自己衣袖的冰白指尖,怀安立刻松开,南澈应该不喜欢被这样触碰。
但不知为何,怀安感觉南澈的心情更糟了,开口语调淡漠,“九州决难学且破开结界所损灵力巨多,你体弱,不适宜用九州决,进出九州找我要灵语。”
怀安点头,“谢过仙尊。”
“撒谎。”
怀安有些茫然,他被南澈这两个字砸得发懵。
灵舟在飞速前行,云雾默契绕过这一方天地,南澈朝前走一步,怀安本能往后退。
九州富饶,但仙尊出行用的灵舟虽有无数奇珍异宝镶嵌,但空间实在是有些狭小,怀安这一退直接撞上了身后古木制成的墙,南澈和怀安隔着半步的距离,分明未被触碰,但怀安感受到了仿若脖子被掐住的压迫感。
南澈脸上笑意全无,他浅色的瞳爬上了些许的红血色,眼尾处的红莲仿佛也一并吸食了血液,在南澈冷白的面容上透出触目惊心的味道。
“你根本没想过要找我要灵语,你会去找珉风,找青叶,教你九州决的方式。”
“你总会想到绕开我离开九州的办法。”
45.鳏夫仙尊俏魔尊6
南澈的声音越是平静越是可怖,他就这样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怀安,让怀安产生一种这副皮囊下实际上住着一个茹毛饮血的野兽般的错觉。
他确实并不打算从南澈讨要灵语。
怀安的性子佛系懒散,蜗居在桂霞峰里,若不是有紧要的事情,怕是十几年都不会下山一趟,但若真有要紧事,那必然是不能告知于南澈的要紧事。
他不曾想到南澈的反应会这样大。
怀安出声安抚,“我不是喜好走动的性子,应是没有什么出九州的必要,如果真的有需要,我一定会从你讨的。”
“从我讨?你知道我的传音决吗?”南澈的音色平静,却让怀安听出控诉的意味。
怀安摸摸鼻子,他怎么会知道,他和南澈见面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每次都夹杂着血腥,哪有机会聊别的。
这传音决在修仙界可以千里交流,使用者可以根据自己喜好自行设定传音决,获得某个人的传音决便可以和某个人交流,并且因交流时是通过心音,只有彼此可以听见,规避了偷听的可能性。
在怀安看来,这传音决和现代社会的微信号码性质是一样的。
在第二次来桂霞山吃烤鸡时,珉风便同怀安互换了传音决。
至于南澈仙尊的传音决,整个九州无人敢去肖想,据说只有成为南澈弟子的青叶知道仙尊的传音决。
面对南澈的质问,怀安诚实摇头。
南澈的眼眸晦涩,他握住怀安的手腕,怀安的手掌摊平,南澈用灵力将自己的通灵决写在了怀安的掌心。
怀安看过,仔细记下,他想起珉风说的仙尊不喜人打扰的事情,很是贴心道:“仙尊放心,除却讨要灵语,我不会随意打扰仙尊的。”
南澈瞧了怀安半天,一言不发进了灵舟内部。
怀安迷茫,直觉告诉他,他又将南澈惹炸毛了。
但他分明事事都顺着南澈的心意走。
怀安叹气,成为仙尊的南澈真是越来越难以讨好。
-
珉风夜里正做着吃烤鸡的美梦,突仙尊冷淡声音击穿他的大脑。
【越安的传音决告诉我。】
珉风一个激灵惊醒,【仙尊,我绝对没有去桂霞峰和怀安偷吃烤鸡,好吧,我就去吃了五六次,仙尊不要罚我!】
南澈额头青筋凸起,【告诉我越安的传音决,此时作罢。】
【啊?仙尊你不可以直接问越安吗?你们不是在一起…】
危险的感觉直冲天灵盖,睡懵了的珉风立刻清醒,他及时刹住车,报出怀安的传音决,多余一个字都不再说。
南澈的声音许久没有再在珉风的大脑里响起,他四肢松懈趟在床上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
而后意识到一件事情,南澈并无他传音决,所以这大半夜,南澈从青叶那里问询了他的传音决,只是为了知道越安的传音决?
他们仙尊何时开始干这样绕弯子的事情?
如若不是感受到那熟悉的危险杀意,珉风都要疑心他家仙尊被人给夺舍了。
-
对于这一夜晚发生的事情,怀安都无知无觉。
他忐忑越离的死。
怀着这种隐秘的不安,怀安再次回到了雪歌宗,这个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雪歌宗一早便收到了消息,越水夫妇等在宗门外,和民间里每位等子女回门的父母并无区别。
下了灵舟,南澈和怀安并肩而行,他们的姿态说不上亲密,也算不得疏离。
南澈此行带了许多奇珍异宝,尽数当做怀安回门的赠礼。
雪歌宗小门小派,何曾见过这些。
怀安这具身体名义上的母亲常氏眼角笑开,欣喜将怀安与南澈往屋里迎。
边走边讲道:“越安这孩子听过仙尊您的事迹后,就一只仰慕您,如今三生修来的福分成了仙尊您的道侣,我们做父母的也能放宽心。”
季节还困在冬日里,雪歌宗的雪已经停了,但道路两旁的积雪深厚,想来这场雪应停没多久。
怀安跟着越水夫妇穿过长廊,不知为何,他在冰冷的空气中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雪歌宗的弟子数目和九州近万的人数无法比拟。
但也有成百近千。
可这一路走来,除却雪歌宗豢养的家奴婢子,所遇弟子寥寥无几。
怀安压下心中异样,常氏已经将他们带到了怀安曾经的住处。
她看着南澈笑意盈盈道:“这是越安曾经的住处,仙尊这几日就留宿在这里吧,正巧让越安带您在这雪歌宗玩一玩,这段时间不见越安,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想得紧。”
常氏垂泪,“还请仙尊体谅我一个做母亲的心。”
怀安看向南澈,他不认为南澈有留宿的意思。
南澈此行,更像只是为了完成回门的任务而已。
不想南澈应了好。
不染半分沉的仙尊站在怀安曾宿过的小屋子里,透出违和感。
怀安颦眉,他心底泛起不安,在常氏离开这里后,怀安心底的不安感愈发浓郁。
离开后,这次再回来,整个雪歌宗都透出一种古怪感。
没有人会比怀安更清楚,他和常氏根本没有所谓的母子情分。
常氏待他,只求他不死便好。
而越离可谓是常氏的心头肉,打不得,碰不得。
这些年里,越离对怀安病态的所作所为常氏并非不知晓,却全都置之不理。
幸好,怀安从未将常氏当过自己的母亲,也不存在伤感之心。
成年后,越离和那些弟子随怀安一起离开雪歌宗,活下来的只有怀安。
常氏对越离的宠爱,整个雪歌宗都有目共睹,唯一的幸存者回来,常氏竟然对此只字不提。
整个雪歌宗更像是不知道越离的死一样。
但直觉告诉怀安,他不能和南澈留在这里。
怀安小心翼翼开口,“仙尊,珉风告诉我说,他有急事寻我回去,我们可以赶回九州吗?”
“越安,你知道在人间,若是伴侣不忠,是要被浸猪笼的。”
南澈的目光冷淡瞥来,怀安立刻闭嘴,他从善如流,“珉风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着急,我只是怕仙尊您不习惯这里,这里只有一张床,我们夜晚似乎不太方便,我睡相不好,怕冒犯仙尊。”
天地良心,虽然怀安和南澈结为了道侣,但他们可是连手都没有拉过的纯洁关系。
嗯…至少在这个世界目前是这样的。
“你有事情骗我吗?”南澈毫无预兆发问,他用肯定的语气道:“雪歌宗有你的秘密,你不想让我知道。”
“因为你都记得,你清楚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你恐惧我再次找到你认出你。”
“你绝望发现死亡没能让你摆脱我,而是让我们再度相遇了。”
南澈咄咄逼人,他没有任何证据,但他口吻坚定,不容置疑,一句一句,钉住怀安,将他往冰冷的雪地里拖拽。
怀安的呼吸窒住,他克制住颤意,竭力掩去那些翻涌的情绪,笑意平静温和,“是我演得太像了吗?将仙尊心上人的模样学了个十足。我很欢喜,不介意当仙尊的替身。”
怀安仰起脸,“仙尊希望我改名字吗?直接将越安改为怀安,是不是能够更好的取代仙尊的意中人?”
“滚。”
南澈的手背青筋绷起,他的眼眸被猩红萦绕,好似堕魔的前兆。
怀安像是被吓到,他逃命似得离开了房间,走至冰天雪地里。
怀安的步子逐渐变难,他蹲下来,双手抱住膝盖,缓慢得吐出一口气。
撒谎,好难。
方才南澈说的那番话他竭力克制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在过分的相像下,有神器做借口,南澈不应该起疑心。
还是…只是试探?
这试探毫无缘由,怀安愈发疑心南澈来雪歌宗的真实目的。
但这雪歌宗显然是无法轻易离开了。
彼时,怀安尚且不知道,他在桂霞峰的一举一动都在南澈的监视之中。
细枝末节里总会露出马脚。
没有人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伪装中度过。
暮色降临前,越水夫妇同他们二人用过晚膳。
怀安的饮食习惯偏清淡,但有南澈说得那一遭后,吃饭时,怀安将筷子伸入了红彤彤的摆盘,视死如归般咽下,而后咳得惊天动地。
南澈一错不错的看着怀安,眼神意味深长。
怀安:有点想罢工。
饭后常氏乐呵呵的说要怀安带南澈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怀安看着常氏笑容要溢出来的脸,转眸状似不经意般扫过一直在反复扣手的越水宗主,温声应了好。
雪歌宗里怀安最喜欢的去处是红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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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南澈小气的只将荒山留给了他,但是他愿意很大方的和南澈分享红梅林的美景。
大片大片的红连在一起,灼烧了整座山,霜白的雪覆盖,成为天下绝配。
怀安带着南澈在林间转悠,“我在这里待的时日比我在那间屋子里待的时日都要长久。”
“我喜欢坐在那棵树下喝酒,越水夫妇派来监视我的人,往往躲在那些石头后面,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但实际上他们聊天的内容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南澈安静听着,“你叫他们越水夫妇?”
“我不算是他们的孩子吧?”怀安思考,“他们也没把我当做孩子养,我是神器为满足凡人私欲造就的产物。”
“应该也算不得人类,所以也死不掉。”
怀安脸不红心不跳的用半真半假的谎言为自己撇清嫌疑,他在告诉南澈,他不是南澈要找的那个人。
南澈问,“你恨我吗?”
“什么?”
南澈走在红梅林里,衣襟袖口染上梅香,“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拥有生命,人生也会有许多种可能,但因为我的存在,除了我之外的所有选项都被扼杀,你只能围绕着我,为我而活,你不恨吗?”
怀安怔愣,半晌,他闷闷的笑,“仙尊,您实在是心善,您的那位心上人不可能不爱你。”
常人站在南澈的位置只会认为他不知廉耻蓄意勾引。
可南澈竟然会这样问。
实在是,很温柔。
如若有人听见,仙尊被这样一个词形容,他是要认为给出这个词的人是得了失心疯。
待星子爬满夜空,怀安已经带南澈回去了。
不知为何原因,怀安感觉雪歌宗比平时里要更冷一些。
好似阴寒之气,钻入他的皮肉骨头,让怀安感到不适。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常氏也没有备多余的被子供怀安打地铺。
倒是还有一张怀安曾经很喜欢的美人榻。
见到这张榻,怀安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越安”既然知道过往,模仿起来也没有什么。
他越是心虚越是有鬼,大大方方的才好。
怀安和衣,“仙尊,我睡榻,您睡床。”
“我不需要睡觉,夜里打坐。”
怀安几乎不修炼,在桂霞峰的日夜睡得舒适,很多时候他都要忘了自己处在一个修仙世界里。
怀安想起自己在不日堂未说完的话语,“仙尊,等回九州,我可以入飞仙楼学习吗?”
南澈抬眸盯着怀安。
怀安在南澈的目光中继续道:“这具身体素质太差,我想陪着仙尊,至少要坚持到仙尊您杀妻证道的那一天。”
“你接近我的任务是什么?”
怀安笑眯眯,“我接近仙尊自然是为了荣华富贵和自由,您杀了我,成功成为神,我作为您的道侣能得九州大半财富,届时死了道侣,天下之大,处处皆是我的容身所。”
【恨意值:45%。】
“你想离开我。”
“这怎么能叫离开呢?仙尊您成为神,万间红尘,都和您再无干系,无论您有多浓烈的情感,在成为神后,都会变得淡漠。”
“所以说是仙尊您负了我,我不怪你。”
南澈目光沉沉,过了半晌他道:“准你入飞仙楼学习,待我飞升成神,九州赠你。”
闻言,怀安的心脏像是被削尖的木棍狠狠捣烂一样,怎么会有人不想成为神呢,他脸上笑容明媚,轻松道:“好呀。”
怀安坚持将床留给南澈,他在美人榻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传入南澈的耳朵,他睁开眼,步步走到怀安的面前。
浅色的瞳孔爱欲与恨意交织,“怀安,为什么要骗我呢?”
南澈的手指停在即将触碰到怀安的位置,指尖若即若离,“命运真是神奇,我给过你机会让你坦露,可你不珍惜。”
“你总是这样,让我生死不能。”
“我恨你。”
“怀安,我恨你。”
南澈终究没有碰到沉睡的人,他要忍耐,要克制,要确定这个人真的是怀安。
不能单凭他的直觉。
他不容许出分毫的差错。
他会完完整整的带走这个人,这一次,不会再给怀安半分逃离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怀安才等到南澈从美人榻前离开,他的手心已经被汗湿。
46.鳏夫仙尊俏魔尊7
夜里行至后半夜,未敢睡着的怀安强撑着困意。
他在浓厚的睡意里挣扎,内心警觉南澈进一步的动作。
无论怀安如何坦荡,南澈都显然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他来这雪歌宗定是别有目的。
胡思乱想之际,闭目装睡的怀安听见了微弱的开门声,他的睡意在顷刻之间消散,怀安的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他瞥见南澈的背影消失在森黑的夜色里。
过了约莫十秒钟的时间,怀安起身跟了上去。
霜冷的白雪裹挟着透骨的寒风扑面而来,怀安紧了紧身上的氅,谨慎的跟上已经走远的那抹身影。
怀安追着南澈一路走,不知在何时,周遭景象已经变了模样。
灰蒙蒙的雪花如人体碎裂的皮肤组织般簌簌落下,树晃得厉害,若有若无的灰影模糊人的视线,南澈的身影混杂在其中,几经蹉跎,怀安彻底失去南澈的方向。
他的步子慢下来,才感受到这里处处透着古怪,分明是狂风暴雪的景象,但听不到半点风声,雪覆盖在皮肤上像是燃尽的纸灰,对寒意的感知被剥夺。
怀安颦眉,他并不记得雪歌宗有这样一个地方。
这里好似纸扎的世界,勾勒出的景物都是死的。
顾不着暴露,怀安试探着叫了几声南澈的名字,空气里极为安静,烟尘的味道呛住怀安的口鼻,低低的笑意响起,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包裹怀安,“越安,我好想你啊,你变得越来越好吃了。”
顷刻之间,阴冷的死人气将这方世界淹没。
黑色的鬼气凝结成森森锁链,轻易的束缚住怀安的脚踝手腕,怀安清亮的乌眸看向自黑气里走出的苍白面孔,“越离,你果然没有死。”
自怀安的口吻中听不出几分惊诧的情绪,他神色平静,好似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
越离的眼珠已经被纯黑吞噬,他是被南澈斩断浑身经脉而死,化鬼后尽管吃了整个雪歌宗除了他父母之外的人,身体依旧不够灵活,思维也变得僵硬。
只有心底深刻的恨意和偏执的渴求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是每一个低阶鬼修必经的过程,但只要他吞噬得更多,变得更强大,他会越来越像‘人’,能够再次成为曾经的越离。
想到今晚的收获,越离扯出笑,因为脸部肌肉僵硬的缘故,这一抹笑扭曲又怪异。
“你还留在这人间,我怎么舍得走?”
好美味。
越离还是人的时候喜欢他这个弟弟的皮囊喜欢得紧,成为鬼后,怀安身上生人的味道更令他着迷。
似沙漠荒原唯一一朵洁白花蕊,牙齿咬下去,渗出无数甘露。
怀安对越离的感觉只有两个字——恶心。
像是不懂思考的兽类一样,用直白黏腻的眼神盯着他,即便越离生了张俊美面孔,落在怀安眼里和蛆并没有区别。
他选择忽视越离恶心的言语,眼神穿过黑雾,“你引诱南澈进来了吗?”
那抹背影应当不是南澈,只是越离对他抛下的鱼钩,毕竟按照南澈的实力,区区一只低阶鬼修很难蛊惑仙尊,如果是这样,怀安完全可以杀...
“当然。”
怀安猛然抬头,他黑色的眼珠在一瞬变红,又飞速的恢复成了正常的颜色,束着他的锁链都虚了几分。
膨胀中的越离未曾注意,越离神色轻蔑,“我当传闻中的仙尊多厉害,只是吃了些掺了纸灰的饭食而已,便被我拐入了这幻境,还生出失心疯,让我给绑起来了。”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越安,我是你哥,他杀了我,你要为了这样一个野男人和我翻脸吗?”
黑色雾气翻滚,怀安体内的十八年来都平和的魔神之力隐隐有失控的趋势。
他见不得别人伤害南澈。
怀安温声的笑,“哥哥说得对,南澈仙尊待我不好,我岂会为了他忤逆哥哥,退一步讲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谁比我更希望南澈仙尊去死,只有他死了,我才能获得自由。”
“哥哥,你带他出来,我帮你杀了他好不好?”
怀安话语真诚,他提及南澈时的厌恶与憎恨不似作伪。
更何况,即使是作伪又如何?
越离的目光不加掩饰的扫过怀安手腕和脚腕上的锁链,他没有什么好疑心的,他这位弟弟可是一个连金丹都未能结出来的草包废物。
无论怀安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会对既定的结局造成任何影响。
越离能够生成幻境,在他死后,凭借着鬼打墙的特性,这项能力被他运用得愈发娴熟,所有捕获的猎物都会被他短暂的存储于幻境。
黑色的雾气遵从主人的意志将白衣仙尊带了过来。
看见南澈的那一刻,怀安要压不出自己内心的杀意,南澈的白衣已经成了血衣,脸颊和脖颈都有皮开肉绽的伤口。
显然是被恶意的折磨过,而罪魁祸首是谁,不言而喻。
越离稍稍有些奇怪,他才离开一会儿,这南澈仙尊为什么就变成这模样了,他是要吸食这仙尊的灵气修为,没有虐待这仙尊的癖好
但总不能是这仙尊闲的没事,脑子不清醒自己捅了自己几刀吧?
不过越离没有纠结,这虚伪的仙尊越惨越好,他看向脸色发白的怀安,“人给你带来了,动手吧,杀了他。”
“好。”
怀安弯腰拾起越离给的刀。
这把刀很普通,杀不死修仙族,也杀不死鬼修。
越离在看戏,南澈灵力醇厚,真被杀了,反而浪费,他要的是怀安的态度,越离的目光贪婪,成为鬼后他愈发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欲望,直勾勾的盯着怀安,“你其实也很想和我在一起吧,否则你不会隐忍我这样长久的觊觎,等事情都解决,我们再办一场婚礼。”
怀安已经在眼眸紧闭的南澈面前站定,越离攀附在他的身后,怀安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高高举起。
下一瞬,越离发出惨叫,“啊啊啊啊!我的眼睛!越安!你竟敢伤我!你凭何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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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那只是一把极为普通的匕首,即使割伤他的眼珠,也对他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可是鬼修!
怀安手握匕首,上面缠绕着猩红的魔气,连带着怀安黑色的瞳孔都被不祥的红覆盖,他的神色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和,“我没有折磨人的癖好,但是越离,你越界了,你不该伤他,不该折辱他至此。”
南澈既是仙尊,就该干干净净,高高在上,一尘不染,脏污他衣角,让他狼狈的人,都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怀安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有这样阴暗狭隘的一面。
越离捂住自己流血的眼睛,斯文败类的皮囊再披不住,“是他无用!都是他废物!”
他要吃掉南澈,对,吃掉南澈,有这样纯粹的灵力修为,也许他的眼睛还能养回来,届时,他一定扯烂越安的四肢,毁掉他的五感!
这是他背叛的代价!
黑色的雾气张牙舞爪的向昏迷的南澈袭去,怀安挡在南澈身前,他手里只有一把最普通不过匕首,入魔的眼睛清明,温柔且强大,“有我在,你伤不了他。”
黑雾被斩断,怀安的杀招向越离逼去。
越离看见了什么,他的神色在刹那间发生变化,“越安,你不能杀我!南澈想要害...!”
越离的声音没有说完,霜冷的剑意将他钉死,他的魂魄散得干干净净。
他在这个时间看到的最后一眼是被怀安护在身后的南澈睁着眼睛,唇边笑意悚然,是被关押起来的魔物,在第十个百年后终于等到来渡自己的仙人。
可这十个百年里,魔过得实在太辛苦了。
他不需要被救赎,他只想将姗姗来迟的救赎者彻底吞吃。
随着越离死亡,幻境散开,怀安发觉原来他们是在红梅林,他收住翻滚的魔气,眸色恢复成乌黑,转身去查看南澈的情况。
南澈似乎伤得很重,他靠着树干还在昏迷的状态,脸上过长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一身血衣更是可怖。
果然,越里嘴里里说的那些鬼话只是想要骗他,南澈伤得这样重,连醒来都做不到,更遑论加害他。
可惜,怀安的灵力实在低微,他只能用魔族的方法帮南澈养伤,但难免会被南澈察觉魔修的身份。
好感度的进度为零,怀安并不想这样早的暴露。
他嘴里说着罪过,在南澈身上摸索半天,倒是翻出了些许灵药,掰开南澈的嘴巴给南澈喂下,但,昏迷的南澈不肯吞。
药喂不下去。
怀安有些犯难,南澈的伤势重,他不清楚这样耗下去是否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纠结半晌,怀安小声讲了一句冒犯。
他将灵药再次塞进南澈的嘴巴,唇齿覆盖,药在反复厮磨中融化,苦涩的清香蔓延开。
昏迷的南澈不知做了什么梦,在怀安要撤退时突然咬住怀安。
怀安吃痛,他的腰一并软了,眉尖儿颦起,跌在雪地里,手指抚过破肿的唇,骂,“实在是个坏东西!”
47.鳏夫仙尊俏魔尊8
风雪未歇,南澈的脸还若鬼一样惨白,皮开肉绽的伤口没有要愈合的趋势。
怀安湿润唇瓣上的伤口还疼着,南澈咬得凶,若不是知晓南澈重伤昏迷,怀安要疑心这人在故意报复,他看了一眼南澈,又扫了一眼掌心躺着的几颗上好灵药。
怀安轻叹一声,将灵药按照方才的法子尽数喂给了南澈。
南澈这次没有咬,但喂得也并不顺利。
南澈似乎对这些灵药很抗拒,舌头一直在推拒,为了能让南澈吃下去,怀安不得不向前推进。
防守与进攻演变成抵死纠缠,喂完药,怀安只感觉自己的两片唇瓣又麻又痛。
一股脑的灵药喂下去,南澈仍没有醒,但脸色不复之前的苍白,狰狞的伤口也在缓慢愈合,怀安松口气。
他不为南白尊者的佛像。
他只为眼前人的安危。
红梅林距怀安的住处有一段距离,这样的冰天雪地冻得怀安已经有些无法忍受,他背不动愈发高大的南澈,只能将人半搀半扶着往回走。
回到住处,怀安已然失了力气,他和南澈一同跌在室内唯一的床上,南澈身上霜雪般的味道将怀安包裹。
怀安一时觉得自己还在冰天雪地里,他闭上眼睛,细瘦的白腕从宽大袖口里滑出,他抱住南澈,唇隔着衣服贴在南澈心脏的位置,轻声道:“南澈,对不起,你不要原谅我,也...不要记得我。”
爱的对立面从来都不是恨,爱恨同根,恨和爱一样都是很需要费力气的事情,燃烧理智情感,最终落得疯魔下场。
南澈吃了这样多的苦不应该是这样,他应什么都不记得,面对怀安,该将爱与恨都剥离的干净,无喜无悲,无灾无难。
否则,怀安为此努力的一切都失了意义。
本该昏睡的人睁着一双眼,他浅色的瞳要被不祥的红彻底吞噬。
他当然不会原谅,
也
不会放过。
这个由怀安主导的拥抱没有持续太久,短短半刻,怀安所有不自控的情绪都重新被温和覆盖。
他在衣柜里寻到自己曾经的衣服,勉强给南澈将就一下。
那衣服穿在南澈身上,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像是衣服缩过水,强行的套在不合宜躯体上,但总比南澈身上的血衣强上很多。
怀安到底没有正经修习,睡眠对于他来说必不可缺,天际成了黑青色,这一夜晚隐隐有要过去的趋势,怀安准备去美人榻上睡个囫囵觉。
路过铜镜,无意瞥了一眼,怀安当场石化在原地。
镜子里顶着一张不能过审面容的人是他?!
他一对乌眸里浮着潋滟水汽,眼睫湿漉,唇瓣破肿,发髻乱了许多,领口一并散开,他的脖子上不知在何时多出些许艳红。
像是被谁用手指摩擦...
许是方才搀扶着南澈过梅林时不小心被蹭到。
但,,,这唇瓣上的伤实在是有碍观瞻,怀安回头看了一眼,南澈还处于昏迷的状态,保险起见,怀安还是推开了房门,站在冰天雪地里小心翼翼凝聚魔气试图修复唇瓣上的伤。
这点小伤对于拥有魔神之力的怀安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系统为了他的任务能顺利推进,可是特意给他开了挂,
半晌过去,怀安开始怀疑魔生,一个简单的咬伤,你告诉我为什么会修复不了?!
怀安被冻到吸鼻子,反复数次失败的尝试后,怀安彻底死心。
可能仙尊的牙齿不一样吧,他也不是很懂。
随便吧。
反正是南澈咬的他,他只是想喂个药而已,有什么好心虚的!
怀安这样想着,理直气壮的躺回美人榻。
他记挂着南澈的伤,本意只是眯一小会儿,人沾上榻就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睡到天昏地暗,怀安睁开眼,瞧了一眼天色,天色还是灰暗,他转眸,南澈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打坐。
在怀安看过去的刹那,南澈睁开眼,“既醒了,我们便走吧。”
怀安有些睡懵了,他下意识点头,“天还没亮吗?”
“天已经黑了,你睡过了一整个白天,”南澈已经看不出受伤的模样,他换了自己的衣服,怀安的那套衣服不知去了哪里,“白日我探查过,雪歌宗已经是一座死山。”
意思是雪歌宗没有任何活物了吗?
怀安问:“越水夫妇呢?昨晚他们还招待了我们,我确定他们那个时候还活着。”
而之后他们踏入越离所在幻境,越离死得突然,没有时间去杀越水夫妇。
按照越离的性子,也是绝不会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下手。
怀安待越水夫妇并无什么深厚的情感,但毕竟是两条鲜活的性命。
更麻烦的是,如果越水夫妇是死于非命,岂不是意味着这雪歌宗还有更为危险的存在?
南澈言简意赅,“自刎。”
雪歌宗的正堂,越水夫妇的尸体横陈,他们死亡的方式十分极端,是用锋利的竹签生生贯穿了自己的咽喉。
场面有些骇人。
即使是自刎,选择这种方式也太过惨烈,更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而被灭口。
但方才来的路上怀安仔细留意过,雪歌宗怨灵多,但大多都未成气候,真有恶鬼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杀人。
而排除掉这些,能动手的人似乎只有南澈。
怀安还是比较相信南澈,南澈同雪歌宗并无过节,没有必要下这个杀手。
南澈对血腥似乎习以为常,他在逐渐暗下来的正堂里立着,白衣好似索命的白绫,南澈的目光落在越水夫妇凄惨的死状上,言语问怀安,“越水夫妇真的是你的亲生父母吗?”
怀安迷茫眨眼,他有意识时已经躺在摇篮里,面前的夫妻正是越水夫妇。
越水夫妇道他是神器后天改造,但那意思应该也是常氏生下他,才能让神器改造。
怀安没有疑心过。
他也不能有疑心,“自然是,仙尊为何这样问?”
“你和他们无半分相像。”
怀安的掌心捏了汗,他故作轻松的笑,“仙尊不是知道吗?我被神器改造过,样貌性格都是仿照您的白月光而生,真要论起我的父母,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神器。”
“你的嘴唇怎么了?”
话题跳转的太快,怀安猝不及防,“你咬的。”
正堂内有数秒的安静,怀安很担心南澈会冷冰冰的反问一句我为什么会咬你。
但南澈没再接话。
一股不自在的违和感将怀安包裹,他轻咳,飞快转移话题,“仙尊您打算如何处置雪歌宗?”
雪歌宗近千人都是被厉鬼吞噬而死,堆积起来的怨气可想而知,若是放任不管,这里怕是会成为鬼蜮。
“我会如实告知修仙界雪歌宗状况,着九州弟子前来感化镇压,”南澈端着仙尊不染尘泥的做派,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你说想入飞仙楼学习,我们即刻出发,尽快回九州。”
怀安:其实也没有那么急。
他心里这样想,面上乖顺温和,只是有些犹疑,“仙尊,越水夫妇于我有养育之恩,我想为他们立完墓再走。”
南澈深深的看了一眼怀安,“好。”
【恨意值:47%。】
收到系统的提示音怀安一怔,他不明白南澈恨意值上涨的点在哪里,他悄悄抬眼去看南澈。
南澈的神情要比平日里更柔和一些,唇边甚至挂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怀安再次怀疑,【系统,你的数据监测真的靠谱吗?你真的没有把爱意值当成恨意值?】
系统,系统也不是很确定,人的爱恨都是很复杂的东西,但是它相信天道,世间所有的情感都无法逃过天道的眼睛。
更无法欺瞒天道。
系统斩钉截铁的回答,【绝对不可能出错。】
好吧,怀安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为0的爱意值,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完成任务了。
越水夫妇的尸体被火化,怀安灵力不够,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来挖,他寻了把铁锹,将两人葬在一处,又寻了牌匾,刻上字。
南澈全程看着怀安忙这些,怀安没有遮掩自己的字迹,他做得坦坦荡荡,他确信南澈只会将完美的巧合当做别有用心的接近。
他不知道此刻站在他身侧的南澈在想什么。
南澈看着怀安的手指沾上淤泥,手心逐渐被磨红,他半蹲在地上神情专注的为他人刻墓。
南澈嫉妒。
他想到自己孤零零的死在皇陵里,怀安没有这样送过他,他连这样不吉利的事情都要同怀安争。
南澈深吸气,他试图为自己扭曲的想法辩解,他不是嫉妒,只是这两个人根本不配。
南澈的记忆回溯,越离的那些小把戏根本困不住他,他轻易离开越离的幻境,堵到了守在幻境出口的越水夫妇。
他以越离的性命做要挟,问到了自己想问的东西。
秘境里根本没有什么神器,只有一道箴言。
【坐东北,立穹山,山走近千步。】
越水夫妇行到那里,那里只有一家猎户,猎户昨日得一子。
“我们...我们杀了那一家,将那个孩子抱了回来,取名越安,越安没有经过神器改造,他本就是那般,是仙尊您的意中人转世,我们替您寻到了,我们不要任何的报酬,只求您放过越离,求求您。”
“既如此,雪歌宗为何还要折磨他欺辱他,让他落下病根!他这一世原本不必拖着一副病体残躯!”
“可是仙尊,他若不再像上一世,你还会爱他吗?”
那些声音在南澈耳边远去,怀安拍拍沾满淤泥的手,乌眸温润,“我们走吧,回九州。”
南澈回神,雪歌宗不似九州,冬日的雪短暂,落雪显得弥足珍贵,雪花沾在怀安的眼睫上,南澈未伸出之间去触碰,雪已经融化了。
南澈道,“飞仙楼管理严格,踏入楼中,出九州的机会就更少了,你要跟我回去吗?”
“如今雪歌宗已经不在,无人再逼迫你攀附我,你还要跟我回去吗?”
南澈说得缓,咬字清晰,像是溺水之人遇见唯一浮木,想要抓紧浮木,嘴巴里却说着送浮木上岸,眼睛死死盯着。
他不可能放怀安走。
像是交出兵权试探,像是故意被越离重伤,南澈聪明且愚蠢,他看似给了怀安选择,实则是在用鲜血淋漓的伤口逼迫怀安留下来。
他用自戕的方式换取爱。
用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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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诱怀安,在怀安真选择自由,南澈一定会疯。
他就像恋爱关系中毫无安全感的那一方,不停得用自己的伤口和一次次的逼问得到能杀死他,也能救活他的【我爱你】。
“我不离开你,”怀安接住一片雪花,他好脾气的笑,“仙尊您忘啦,我和您做过交易,我帮助您证无情道,您将九州一半的财富分给我。”
南澈被雪花晃了眼,他说服自己这样就够了。
怀安的指腹捻过自己的耳垂,在南澈转身走向灵舟时小声道:“还有一个原因,我似乎...有点喜欢上您了,我不奢求仙尊百分百的垂青,但您可不可分我一点点爱?”
“在被您杀掉之前,能否让我圆一场和您的荒唐梦?”
南澈的脚步一顿。
他转身,“一点爱,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对吗?”
怀安直觉,这句话不是对‘越安’说的,他镇定迎上南澈的目光,“人都是贪婪的,也许此刻我觉得仙尊的一点爱就足够,但得到后,我会想要仙尊百分百的目光。”
“如今能做那人的影子得仙尊一眼便觉荣幸,也许来日,我会嫉恨那个人在仙尊心中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
-
两日后,灵舟抵达九州。
不会九州决的怀安老老实实跟着南澈进了结界,他们拾级而上,情景一时和怀安第一次踏入雪歌宗重合。
不同的是,上一次他追着南澈的背影,这一次南澈站在了他身侧。
大概是南澈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的缘故吧,导致体力不支,看来越离真的将南澈伤得不轻,怀安有些后悔让越离死得那样轻松了。
不过,关于那一夜晚究竟发生了何事,南澈没有继续深究,怀安自动理解为南澈不想面对咬了他的事实。
这样也免去怀安漏洞百出的解释。
雪歌宗的事情已经在修仙界传开,此时数个门派的宗主都等在不日堂,等着同南澈商讨后续事宜。
事关近千的怨灵,若是处理不当,怕是又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这些宗门并不放心九州全权处理此事。
怀安同南澈在岔路口分开,怀安察觉到南澈似乎有话要说,便停下了脚步,眼眸无害,主动道:“仙尊想同我讲什么?”
怀安的方向是朝桂霞峰去的,宿梦殿在桂霞峰相反的方向,不日堂和宿梦殿在同一侧。
“你是我的道侣。”
怀安看着南澈,等着南澈的下文,南澈只是盯着怀安,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像仙尊,倒是同醉春殿里刚登基的皇帝有些相似。
南澈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怀安琢磨不透南澈的意思,他试探着承诺,“我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绝对不会一只红杏出墙。”
南澈眸光微沉,他想要的不是这个,没有相爱的道侣会分居两地。
他‘嗯’了一声,“魔族近日动作频繁,注意安全。”
怀安心虚应了好,他站这一会儿,头上已经落了雪,像个小雪人听南澈的话,眉眼弯弯:“仙尊还有要嘱咐的吗?”
不知为何,南澈的心情好了一些,“没了,等我。”
怀安的心跳快了一拍,他走上桂霞峰的山路,南澈还立在原地,青叶在传音决里委婉的催促了南澈不下十遍。
候在不日堂里的不乏大宗门,他们对南澈行事残暴的风格已经不满许久,更有人在不日堂里直言雪歌宗分明就是南澈做的,
一个小宗门平安无事数百年,怎么就南澈去了一次便全门被灭?
【这雪歌宗就是南澈一人所屠!】
青叶在不日堂里焦头烂额,这些大宗门分明是勾结在一起来泼南澈脏水的!
三寸之舌造就谣言无数,自然是能杀人的。
南澈无心不日堂的污垢,他瞧着怀安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山路,一刹那,猩红的雾裹着南澈的白衣。
他的灵力已经不纯粹,立下的无情道心隐隐有崩溃的趋势。
他跟着箴言走,在无尽的绝望里相信怀安已经去了上界,为寻怀安立的无情道心。
但无情道灭七情六欲,同南澈一开始就是相违背的,他一天都不曾放下过怀安,浓烈的爱与恨交缠,那些已经将他逼到疯魔的情感同他的骨血生长在一起,想要剥离,除非他死。
世间谁都可能立无情道,唯独南澈不可能,但诡异的是,无情道认了他。
他的性子在这百年里也变得愈发凉薄。
可他见怀安,想将他彻底捏碎,又想吻过他每一寸脉络。
极端的矛盾情愫翻涌,他的道心在扭曲变质。
他不在意,所有的一切都是辅助的手段,只有得到怀安才是最终的结果。
无论他成为什么样的怪物,都没有关系。
在此之前怀安的目的,怀安身后的人,他都要一一调查清楚。
而即使不清楚也没有关系,他只要紧紧攥住怀安,他只要怀安。
更何况,他好像知道怀安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了。
他永、远、都不会让怀安如愿!
猩红的雾气的被南澈强压下去,他走向不日堂,白色的飞鸟扑棱着翅膀飞向桂霞峰,等候在不日堂的众人瞧见的又是一个不容亵渎的高洁仙尊,全然不知半刻前仙尊在想些什么下三滥的阴暗手段。
48.鳏夫仙尊俏魔尊9
不日堂的众人在南澈踏入后收起了那副讨伐的嘴脸,各个神色尊敬,同南澈行礼。
素来以温柔面示人的青叶神色冷了下去,这些虚伪恶心的人,实在令人作呕。
方才不日堂里的情形青叶已经在传音决里同南澈粗略讲过,面对他们此刻的谄媚,南澈也并无过多的表情,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世间人是辱骂他,还是推崇他,根本无法影响他一分一毫。
南澈落了座,关于雪歌宗的发生的事情南澈简单复述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那天夜晚发生的一切。
各宗门的人面色各异。
“所以说这越家少宗主枉死后化了鬼,屠杀了整个雪歌宗?他一宗门少主何来如此怨气,此事实在蹊跷。仙尊可知这少宗主的死因?”
“本尊杀的。”
此言一出,原本寂静的不日堂愈发的死寂,空气中仿若有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紧紧拉扯,随时都会绷断。
南澈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他既不说为何杀,也不说如何杀。
也无人敢质问。
有人讪讪道:“仙尊既杀了越离一定是有仙尊的道理,定是这越离做出了天地不容的事情,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没错!再不济仙尊也是受人蛊惑,那越安正是越离的亲弟弟,据说养在雪歌宗不受宗门重视,保不齐便是越安蛊惑仙尊,导致仙尊误杀。”
“那越安一看就是个狐媚样,攀附仙尊生存,出卖身体的贱...”
他话没能讲完,脖子像是被人掐住,脸一瞬涨得青紫,舌头被割掉,已经讲不出话。
不日堂内听尽那些污言秽语都没动怒的人,此刻浅色的瞳里是遮掩不住的杀意。
仅因他的道侣被说了一句。
没人懂南澈此刻的心境,怀安在他怀里尸体凉透时,他不过二十出头,守了八十年陵墓,用尽了每一种自我毁灭的死亡方式试图走上黄泉路。
拖着病躯苟延残喘,以老态龙钟的面貌和怀安合葬。
枯瘦的老人和清隽的青年如何看都不登对。
他以为结局便如此了,可他又活了,继续守着无望,度过一个百年。
什么仙,什么魔,同他而言狗屁不是,他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他只想要他的怀安,但他甚至都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怀安。
仙尊杀人手法残暴,又怎知这百年他没有对自己下过杀手。
他连自己的生与死都不在意了,又如何会去爱苍生。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近两个百年后,在成千上万的日夜里终于等到他的欲念。
谁敢染指半分,必会招来人不人魔不魔的怪物。
“越安是本尊的道侣,别再让本尊听到有人说他半句,”南澈的指尖未沾血污,他瞳孔深处疯意生长,“你们不可爱慕他,不可厌憎他,待他,不可亲,不可欺。”
立在不日堂的人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那并非是不可逾越的实力造成的压迫感,而是由黏稠扭曲的情愫所带来的冲击。
在他们这些大宗门的眼里,越离的性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能和仙尊牵扯上干系,他们便有机会咬下仙尊身上的血肉。
将高高在上的人踩进淤泥。
而即便动不得仙尊,毁了仙尊的物件也是极为畅意的。
可眼下,仙尊分明是名副其实的真疯子,那个叫越安的家伙凭一张与旧人相像的脸得仙尊庇佑,怕是招惹不得。
这些人终于绕回正事,“当务之急是处理雪歌宗的怨灵之事,越离既然已经魂飞魄散,我等原尽绵薄之力在怨灵恶化之前,将其安抚,渡其前去轮回路。”
在场的人附和,各宗门都表示自己愿尽力而为,他们的目光统一看向南澈,等着南澈表态。
南澈道:“本尊重伤未愈,道侣忧心本尊伤势,无法和诸位一同前往,诸位若有需要九州弟子会前去支援。”
南澈竟然不去吗?
仙尊白衣飘飘,杀人如麻,看不出半分受伤虚弱的意味。
他们一众人装睁眼瞎,附和着道仙尊注意修养,纷纷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眨眼间,不日堂只剩南澈和青叶。
青叶维持着立在南澈身侧一米的距离,“仙尊,您受伤了,为何不曾听您提及,可需要我为您护法疗伤?”
“无碍。”
南澈抛下这两个字,欲离开不日堂,青叶的声音在南澈身后响起,“仙尊,那位真的是您要找的人吗?我听闻雪歌宗处心积虑将那位送至仙尊身边,担心他若有所图,会伤及您。”
南澈半侧身,光影将他的面容切割,“若非心有鬼胎,他又怎会再次回到我身边。”
青叶短暂的震撼过后,是无法扼制的妒火和怨恨。
百年前的那个人不配!现在的越安更不配!
南澈思及怀安说要入飞仙楼学习的言论,他从前从未想过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未来将会是什么模样,现在也开始考虑起来,“青叶,你再为自己寻一位师父吧,我日后做不了你的师父。”
接二连三的变故冲击着青叶,青叶无法接受,“仙尊为何,可是弟子做了什么错事?仙尊不是说过只收飞仙楼第一为徒?弟子勤恳修习日夜训练只是为了拜入您门下!”
青叶同南澈同岁,他们未出生已经定下了娃娃亲,后来这亲事被废,他做不了南澈的道侣,便入飞仙楼学习,拿下第一,成为南澈的徒弟。
这么些年,南澈一直在找人,九州的繁琐事宜都是青叶在打理。
他自认,他早和南澈密不可分。
南澈看不见这个世界的人,他能听章程说话,能和林木打猎,那些同他来说才是真实的人生,但这些人渐渐的都老去,最终成为一捧黄土,他送走了所有人。
而这个世界的人与他而言都是虚假的。
他无法理解青叶此刻的崩溃和愤恨,他淡漠的给出通知,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我在这个世间存活的意义只有他,我的一切都属于他,无论他是践踏,还是厌恶,他都只能收下、珍藏。”
“而所有试图妨碍的人都会被我抹杀。”
“事实上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百年来并未教过你什么,九州的任何一位长老都比我更合适当你的师父。”
青叶知南澈心意已决,他收了愤恨模样,眼眶通红,泪珠悬挂,一副雨打白花的坚韧模样,“谢仙尊教导,青叶谨记于心。”
青叶自知有副好皮囊,更知何等角度惹人怜爱。
南澈未看他。
步子匆忙消失在不日堂,青叶从未见过走得这样快的南澈,仿若急不可耐的要去见某个人。
-
桂霞峰久违的再次燃起了烟火,珉风坐在炭火前手握鸡腿吃了满嘴的油,一边吃一边道:“越安,你的手艺也太好了!日后就算被仙尊休弃,你也可以去开一家烤鸡铺,我一定日日光临,绝不让你没饭吃!”
怀安没有辟谷,在雪歌宗几日吃得少,灵舟上南澈备的丹药虽说能充饥,但对于怀安来说美味程度和熟食不能比较。
回到桂霞峰便与提着肥鸡来找他的珉风不谋而合。
怀安的吃相很斯文,小口小口的咬,除了唇上亮晶晶的,雪白的脸颊没蹭上半点油。
被香迷糊了的珉风随口问,“怀安,你嘴唇上的伤怎么了?总不能是你太想吃肉,就咬了自己一口吧?”
怀安唇瓣上的咬伤已经结痂,在淡色的唇瓣上暗红格外惹眼,让心怀不轨的人忍不住想要去舔。
珉风神经大条,他全然意识不到那道伤口是何等暧昧。
怀安不自然捏耳垂,编谎话道:“啊,这个,是我夜晚做梦,不小心咬了一口。”
树上的白鸟用爪子团吧团吧成了一个小雪球,快准狠的丢向珉风,珉风被砸了一脸,他愤怒抬头,对鸟破口大骂,“你这鸟怎么回事儿,今天已经砸我第六次了!我拢共才在这里坐一个时辰!”
说来也怪,这鸟之前逮着怀安砸,怀安从雪歌宗回来后,这鸟不砸怀安了,反而一个劲的砸他。
珉风撸起袖子,“死小鸟!你等着!我今天非捉了你!让越安烤给我吃!”
“九州禁止杀生。”
冷不丁一道声音吓得珉风想钻地,他转过身,看见南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珉风下意识就吃到一半的鸡腿往身后藏,结结巴巴道:“仙...仙尊,好巧哈哈哈。”
珉风内心发毛,他感觉仙尊现在看他的眼神,特别像是人间话本里写的夫君抓包貌美的娘子出轨,而自己正是那个勾搭貌美娘子的妖艳贱货。
“破九州门规,去思过堂领罚。”
珉风不知九州何时出了不能杀生这样的规矩,他们又不是佛修,但珉风很怕南澈,他低头认错。
怀安同珉风一样,双手互相攥着放在身前,有样学样低头认错。
珉风抬脚往思过堂走,怀安也乖巧跟过去,经过南澈身边,手腕却被轻易攥住,怀安疑惑抬眸,清润的乌眸被南澈的面容填充。
“去做什么?”
“去认错。 ”
怀安面容清隽,他唇边总是带笑,讲话的语调温和,透着些许病恹恹的懒散。
不疏离,但也不让人觉得亲近。
南澈时常会有种无法触碰到怀安的实感,如若画中人。
但怀安的唇瓣在此刻沾了些许油光,双手乖巧的攥在前面,又很乖巧的同南澈讲去认错。
南澈攥人更紧,“不许去。”
怀安疑惑。
“你不是九州的弟子,你是我的道侣,思过堂无权管教你。”
“你归我管。”
停下的珉风闻言捏了决,飞速消失在桂霞峰。
他有预感,再听下去,他可能没有办法活着离开桂霞峰。
刹那间,桂霞峰只余南澈与怀安。
怀安对南澈伸出手心,闭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你打我吧。”
异物落下来,预料中的痛感没有如期而至,那是属于男人的指节,根根分明有力,强硬的嵌入怀安的指缝,牢牢的扣住怀安。
紧接着,怀安感觉到自己唇瓣结痂的地方被舔了。
酥痒中带着刺激感官的疼意,怀安没有防备,城池轻易失守,怀安的眼睫轻颤,他没有睁开眼,温顺的接受南澈的占有。
半晌,怀安脑海里的机械音都没有响起。
怀安用意识反反复复去看,面板上的爱意值看了不下十次,雷打不动都是0%。
怀安再次质问,[系统,数据统计真的没有问题吗?]
系统也很奇怪,它在森森鬼蜮里看了一眼醉得一塌糊涂的人,还是买胆量去打扰,斩钉截铁给出回复,【数据不可能出错!请宿主不要为自己的怠慢任务找借口!】
怀安还是比较相信系统的,他心里变得微妙起来,原来不喜欢的人,南澈也可以亲啊。
在肺部的氧气要被耗尽时,怀安被放开了,他的唇色变得宛若嫣红的水桃一般,结痂处痛麻,怀安睁着雾气氤氲的眸,双手从南澈的禁锢中抽出,南澈神情变得不悦,怀安搂住南澈的脖颈。
他踮起了脚尖,鼻尖贴着南澈的鼻尖,水蒙蒙的眼睛望进南澈浅色的瞳,“仙尊,您爱我吗?”
他们的唇瓣几欲相贴,怀安的每一次发音,唇瓣都会蹭上南澈的唇,组合成数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我不能爱你。”
南澈这样说印证了怀安心中的猜想,南澈爱的是‘怀安’,而不是‘越安’,面对一样的壳子,南澈会有触碰亲吻的欲望,但不会产生所谓的爱意,系统自然也无法检测出数据。
但怀安感觉到矛盾。
如若只是一样的壳子,修仙界在这百年里制造出无数的仿制品,却无一例外都被南澈杀了。
也许是那些人仿的不够逼真?
可如若自己不是自己,他会嫉妒吗?
怀安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一跳,他是为任务来的,而即便他喜欢又如何,他和南澈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有着不同的归途。
他不强求。
眼下还是任务最重要。
怀安仰起脸亲南澈的眼睛,鼻子,缓慢下移,“你爱我,我知道你很爱我,你会很爱很爱我对不对?”
不管,反正洗脑就对了。
南澈确实没有办法不爱这样的怀安,怀安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亲吻他,纯情得蛊惑他走入天罗地网,献出自己的心脏。
并不算高明的骗术,南澈照单全收。
他爱怀安,他怎么会不爱怀安。
可他也很怀安。
这一天怀安收获的只有恨意值。
怀安腰酸背痛埋在雪白的被褥里,看着面板上的数据怀疑人生。
恨意值已经飙升到66%,爱意值是钉死的0%。
他们刚才是在zuo|爱吧?不是在做恨吧?
百年都未下过厨的人端了一碗清粥进来,就见怀安蔫吧的模样。
这对于怀安来说就像是他辛辛苦苦劳动后,结果老板携款逃跑一样难以接受。
他幽怨的扫了一眼南澈,有气无力,“仙尊,你对我真的没有哪怕一点点心动吗?”
“为什么这样问?你很在意这个?”南澈冷静的观察怀安,“你能感知到我对你的爱意吗?”
怀安在南澈的注视中止住声音,他有种惊悚感,仿若在南澈的目光中,整个人都被南澈看穿。
应该不会的。
系统面板只存在于怀安的脑海里,系统与他的对话也是意识交流,南澈不可能会发现。
剖开怀安的脑子也不可能发现。
怀安错开南澈的目光,他缩进被子里,小声指控,“你对我很粗暴,我哪哪都疼。”
方才的动作里,怀安有种南澈要将自己揉碎、揉进他身体里的错觉。
意外之喜是和南澈双修似乎真的能提升一些灵气,他的身体没有那么畏冷了。
但怀安这具身体特殊,他根本无法通过自身聚集灵气,身体里的灵气用一分便会少一分,即使有南澈滋补,他也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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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修仙这条路。
像是命运的戏弄,一定要他们敌对。
“如果我说未来有一天我真的爱上你了,我不限制你自由,将整个九州的奇珍异宝都赠予你,你会愿意和我相守吗?”
南澈言语认真。
方才还从南澈讨要爱意的怀安却沉默了,他脸上重新挂着温和的笑意,“仙尊,您是要成仙的人,和我这种人不一样。凡间的相守并没有那么美好,仙尊今日喜欢我,明日也许会喜欢别人,喜爱在柴米油盐蹉跎,慢慢的就会成为相互厌憎。”
“为几年的情爱放弃上界的未来,怎样看都是不值得。”
南澈直直的盯着怀安,他骤然掐住怀安的脖颈,撕咬怀安的唇瓣。
不像是亲吻,更像是厌恶怀安、痛恨怀安。
怀安闭眸,他也很痛,却不是因为这个充斥着血腥气的撕咬,他发现,在某一刻他也会自暴自弃的产生出如果能和南澈一同死在床上就好了,这样荒谬且可笑的想法。
但很快这种想法就会消失。
他更希望南澈好好活着,他恐惧南澈真的选择了有他的人生,而后在漫长的某一日里突然开始感到后悔,那对于怀安来说将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可怖的刑罚。
到了晚间,怀安和南澈在桂霞峰里大眼对小眼,怀安委婉道:“仙尊,已经很晚了,我要睡觉了。”
“嗯。”
南澈开始脱外衣,怀安沉默一瞬,终于破罐子破摔,“仙尊,您不回宿梦殿吗?”
“你想住在宿梦殿?也可以,我们走吧。”
南澈的外衣解开到一半,怀安摇头,他不是这个意思,况且,怀安开口,“九州规矩宿梦殿除您之外他人踏足将落魂飞魄散的下场。”
规矩是南澈定下的,他有着强烈的领地意识,而被允许踏入领地的,自然只有自己的猎物。
“你是我的道侣,只有吵闹着要和离的道侣才会分居两地。”
所以,南澈这意思是以后要跟他住在一起?
这原本是个好消息,但配合纹丝不动的爱意值,怀安感觉南澈在羞辱人,自己成了自己的替身可还行?
南澈蓄谋已久,他不容怀安拒绝。
九州的飞雪落不停,怀安被南澈抱在怀里,南澈御剑而行,怀安的脸埋在南澈的胸膛,漫天飞雪沾不到怀安的衣襟。
宿梦殿在九州的最高处,并且设置有结界。
怀安不知这结界该如何打开,南澈面不改色,“宿梦殿放有珍稀,结界是九州最为繁琐的一道,凭借你如今的修为无法轻易破开。进出唤我即可。”
怀安点头,他没有生疑。
只是踏入宿梦殿的那一刹,怀安有些恍惚,如若不是真切的知道上一辈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他会误认为自己和南澈没有分离过。
宿梦殿的摆造完全就是醉春殿的模样。
所以南澈这是什么意思,造了相同的一座殿,圈养相同的人,当做从前的一切都还在。
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越安’。
他不是‘怀安’。
怀安心中那点微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仔细感受了一下,是不爽和嫉妒。
但咸鱼怀安不爽时只会如同乌龟一般躲在自己的壳里。
怀安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竟然会同自己计较上 ,实在是无趣极了。
也许那0%的爱意值也在让怀安怀疑,南澈爱的只是上一世的记忆,如若他们死去轮回,尽管他站在他面前,尽管用着相同的样貌脾性,南澈也很难再爱他第二次。
怀安垂眸,“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桂霞峰。”
待在这里,他感觉他无法呼吸。
南澈注意到怀安难看的神色,是因为意识到谎言即将被拆穿所以开始慌乱吗?
南澈压下阴暗的想法,轻声哄骗,“已经很晚了,外面在落雪,从这里走回到桂霞峰需要一个时辰,我明日送你回去。你不是说想进飞仙楼学习吗?明日我送你去飞仙楼,上完课后我同你回桂霞峰。”
最终怀安没能走。
他踏进这宿梦殿,四肢便感觉到无力,很难打起精神,人像是棉花一样。
一种怪异的感觉将他萦绕,但他具体说不出来。
他眼前开始模糊,身体往前倾,南澈伸手抱住怀安,他爱怜的抚摸怀安的脸庞,唇瓣轻轻蹭怀安清瘦的脸颊,“安安,你太困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红色的床纱垂落,怀安睡容乖觉,南澈坐在床边,像是在醉春殿里的无数个日夜一般,他长久的注视怀安,手心一寸寸抚摸。
他不自觉的盯怀安的手腕脚腕,很想,很想要将怀安的四肢都废掉。
有腿怀安就会跑,有手就能反抗。
吐露言语就会撒谎,眼睛也会骗人,他的怀安待他就是如此。
他在无数次的等待里靠着回忆度日,怀安的音容笑貌南澈都记得清楚。
之前他从未想过怀安与他的相遇,直至这一世怀安再次开口对他轻飘飘的说出爱。
怀安不可能会爱他南澈对此心知肚明。
那怀安为何要对他说爱,用同上一世如出一辙的手段。
他疑心怀安是故意接近他,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这里一定有什么怀安必须要得到的东西,它不是皇权也不是九州。
而是情愫。
南澈的手掌握住怀安的脆弱脖颈,他在夜色里红着一双眼睛,轻言细语,“安安,你是来渡劫的神仙吗?我是你的情劫。”
“我承你的情所以死不到。”
“你别想飞升成神,别想摆脱我,即便你不爱我,即便我们最终会容颜枯萎彼此相憎,我也绝不放手。”
怀安睡了很沉的一觉,梦里黑漆漆的,不知何时生长出了无数的漆黑触手,将他捆绑缠绕。
他睁开眼睛,已是天光大亮。
南澈不在,桌上摆好了吃食,不知南澈用了什么仙术,饭菜都是热的,怀安咬了口灌汤包,薄皮和着香馅儿,怀安的胃得到了极致舒适。
他将整个宿梦殿转了一圈都未发现南澈的身影,有结界约束着,怀安根本无法出去。
他看过这结界,若他动用魔神之力力,勉勉强强能将这结界强行破开,但他自己恐怕也会遭受严重的反噬,届时即使结界打开了,身负重伤的他也没有办法离开这宿梦殿。
怀安感到纳闷,南澈说这宿梦殿放有珍宝,因此设了一道这样繁琐的结界,但怀安并没有看见南澈说的珍宝。
还是说这宿梦殿暗藏玄机?
怀安没有琢磨明白,眼下,他不可能用魔神的力量开结界,只好给南澈传音。
【仙尊,您将我落在宿梦殿了,我想出去。】
南澈很快回应,【早上叫过你,你没有醒,额头还有些烫,你是不是染了风寒,有没有感觉手脚都没有力气?】
南澈这样一讲,怀安有几分心虚,他原本怀疑着宿梦殿是不是有问题,所以才会这样着急离开。
所以,果然是他自己生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