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之下》 1. 阿猊 《华服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已是五月末,一阵微云疏雨,浇灭了刚刚起头的半蓬暑热。 雨珠在屋顶积聚,顺着廊檐落下来,一串串连成断续的线,像一张无形的水网,罩在屋外。 侯府里头,屋舍宽敞,并无过分遮蔽之处,却因潮湿无风而隐隐闷热。 院里的婢女们做完了活儿,无所事事,趁着午后闲暇,坐在廊下打着扇子、磕着果子说闲话。 “算着日子,小侯爷今日该回了吧?也不知郑家是什么说法。” “能有什么说法?我听夫人身边的樊儿说,这门亲可是郑家主动托了人上门递口风的!” “可别是樊儿胡说,郑家什么门第?那是当今皇后的娘家,绵延百年的清贵大族,国舅府的亲,哪是那么好攀的?” “国舅府的亲自然难攀,同咱们小侯爷说的这位,又不是国舅的亲女儿,族中养女罢了,况且,咱们城阳侯府也非寻常门第,自然配得上国舅家的养女。” “那……屋里这个,怎么办?” 一言落下,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静了。 “恐怕容不下。”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摇头说。 “怎么会?连孩子都生了,还是个小郎君,小侯爷喜欢得紧,临走的时候还特来看了呢。”年纪小的不信。 “就是因为生了,才留不得,郑家那样的门庭,怎么容得下未婚得子?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婢女们忽然又不说话了,不约而同转头,望向背后落了窗的寝屋。 “可惜了那一张好皮相,还以为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呢。” “山雉罢了,怎可与真凤凰相提并论?” 寝屋里,云英也坐在榻边轻轻打着扇。 屋门关着,窗户半掩,挡了风,挡了光,却没挡住婢女们的闲话,方才那些议论,她听得七七八八,却好像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专注地望着榻上深睡的小婴孩。 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小郎君阿猊,前日才刚满百日,已脱了才出生时那副皱巴巴红彤彤的怪模样,变得粉雕玉琢,洁白圆润。 可惜,出身卑微,得不到主人家的宠爱,明明是小侯爷的长子,却如家丑一般需被遮掩,连一场百岁宴都办不得,只得了侯夫人杜氏的一只金项圈作贺礼。 也是,她不过是城阳侯府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婢女,从前在杜夫人身边服侍,本是要留着给小侯爷武澍桉,待他成亲后,再做妾的,可他年轻气盛,忍耐不住,趁着一次酒后,便先要了她的身,这才有了这个孩子。 大约嫌热,阿猊小小的鼻尖上缀着几滴晶莹的汗珠。 云英半弯着腰,细细端详,怜爱地低头,在那圆嘟嘟的脸蛋上亲一下,又伸手,用左手食指的指腹将那几点汗珠轻轻拭去,举着扇的右手更放低了,让凉风拂过。 仿佛有所感应,阿猊咂了砸小嘴,脑袋一歪,小腿一蹬,竟慢慢醒了过来。 他是个乖孩子,在娘胎里时便不折腾她,如今生下来,也是如此,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自两条细缝睁得圆圆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小嘴原也咧了下,待目光触及云英发间素银钗,便立刻被吸引,只吊着嗓子小小地呜咽一声,丝毫没有哭闹的意思。 云英爱极,将阿猊抱在怀里,低声地哄,待他动开了手脚,又解下衣襟,胸脯凑近。 阿猊依偎在母亲怀中,凭着本能尽情吮吸,如小兽一般,沉浸而懵懂。 外间传来叩门声:“娘子,常榕方才来递话,说是小侯爷已回府,眼下正在夫人跟前问安吃茶,一会儿便过来瞧娘子。” 云英低垂的目光冷了冷,无甚反应,只扬声答一句“知道了”,便仍旧专注地看着怀里的阿猊,待他吃饱了,将他竖抱在肩头,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 阿猊趴在母亲的肩头,不哭不闹,只打了个饱嗝,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时,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屋门被人推开。 “英娘!”小侯爷武澍桉三两步跨进屋,颀长的身靠在屏风边,目光一下捕捉到里间抱着孩子的云英。 她生得极美,玉面粉腮,乌发成云,眉目皆如画一般精致秀雅,大约是天热,只穿了身石榴红的宽松罗裙,艳色罩着白玉似的身躯,令整个屋子都鲜亮起来。 “英娘,我回来了。”武澍桉看得心头燥热,忍不住又出声。 可云英只顾着怀中稚子,闻声回首,腾出左手食指,虚点在唇间,示意他噤声,淡淡的面容不见半点欣喜之色。 武澍桉只觉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 她还是同过去一样,对他疏离冷淡,半点不见情热。 他心中不快,忍耐着等她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回榻上,才上前两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至跟前。 皓白纤细的肌肤腻在掌心,滑软柔嫩,比起记忆中少女的骨感,又多了分妇人的圆满,引得他心痒难耐。 “怎么不说话——” 话音未落,方才那根葱尖似的食指便点到他的唇上。 “郎君小声些,奴好容易才将阿猊哄睡,可别再将他吵醒了。” 一声前所未有的“郎君”,听得武澍桉后背发麻,不禁张口咬住她的指尖,含糊地说:“身子可都好了?” 云英无声点头,掀起眼睑看他,秋水似的眼眸,一眨便又移开,教人捉也捉不到。 武澍桉再不多言,看一眼榻上深睡的阿猊后,直接将云英打横抱起,去了主屋的寝房。 路上遇见守在院里的婢女们,他停下脚步,吩咐一声“照看好孩子”。 云英仿佛羞涩极了,将脸蛋半掩在他的肩侧,双手攀住他的脖颈,令他十分受用,待进屋,一脚将门踢上,便直接把人放到榻上,双手撑在她的两侧,仔仔细细打量。 罗裙轻薄,覆在身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玲珑有致,似乎与生养阿猊之前并无差别——不对,应当还是有不同的。 大约是生过孩子的缘故,原本带着点青涩少女气息的身子,多了一丝成熟的纤秾可掬,不但没有外头那些纨绔们口中“妇人的走样”,还有了更难掩的艳色风情。 他看得眼热,碍于她先前怀着阿猊,这几个月一直没碰她。 才开了荤的郎君,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本是忍不住的,可云英生得太好,初试云雨便是同她,自然连带着将他的眼光托上天,再看旁人,怎么都觉不对滋味。 再加上这些时日,父亲逼得紧,要为他日后在军中的升迁铺路,日日点他到南衙守备军中操练,将他练得精疲力尽,更没心思想别的女人。 如今算是解禁,自然血气上涌,冲动不已。 只是可惜了…… “你母亲的意思,是送去郊外的庄子上养着,毕竟为你养了儿子,你又的确喜欢得紧,但为父的意思,这桩婚事因着你外祖家的缘故,总令人不放心,还是斩草除根的好,郑家娘子容不得半点怠慢,孩子没了娘,主母自然介怀得少了,一家人也能和气相处,若亲娘还在,便不好说了。这时候可不能有妇人之仁。” 想起今日回来时,父亲那严肃而无情的告诫,武澍桉的心中涌起一丝不忍。 朝中,太子和吴王两派的争斗早已持续十余年,圣上宠爱吴王的生母郑氏,顶着老臣们的激烈反对,先是一步步扶郑氏登上皇后之位,又借着吴王尚未成婚的由头,令他长留京都,迟迟不就国,俨然是在为废长立幼步步铺路的样子。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党争之中,武家一直保持中立。但由于侯夫人杜氏的母家与太子生母、已故的秦皇后是表姊妹,两家交好多年,总让人疑心城阳侯府也是太子一派。 武家不曾澄清过,只想静观其变。而如今,局势逐渐明了,圣上心在何处,想来不会再改,他们武家也得为日后筹谋。 “郎君?”见他神色恍惚,云英目光微黯,伸手轻扯他的衣袖,羞涩又紧张地说,“可是奴变丑陋了?” 武澍桉回神,垂眼见到她这副从没有过的娇柔不安,心似化了一般舒坦,忙安慰她:“怎么会?” 撑在一旁的手动了,轻轻握着她的手腕压在榻上,另一手则摸索到罗裙的边缘,拉扯着将那薄薄的布料轻易褪下,白玉似的身躯展露无遗。 腰腹之间依旧平坦,隐有数道粉色纹路,并不显突兀,倒像是画工拿画笔画上的一般。 最重要的是,该丰盈处因哺育而更加丰盈水润,反衬得腰间更细软不盈一握。 “英娘分明比从前更美了。” 2. 贵客 《华服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一门之隔的屋内,云英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才重回榻上。 她哪里还能不明白,要将她送走的人,必是老侯爷武成柏。 和武澍桉的好糊弄不同,武成柏是个谨慎老成的人,侯府中除了正室夫人杜氏,不是没有别的妾室偏房,但他事事分明,从不受“枕头风”的影响,偶有妾室犯错,杜夫人不忍惩罚,他却一定会严厉处置。 武成柏既然派常金亲自过来处理她的事,便绝不是像武澍桉说的,仅仅是送她出去避一避这么简单。 恐怕,再也不会让她回来了。 她坐在榻边,垂在锦缎衾面上的细长指尖慢慢收紧,分明的骨节隐隐泛青。 “云英,小郎君醒了,正哭闹呢!”外头传来婢女不太耐烦的声音,显然不大愿意照顾阿猊,因武澍桉吩咐,才不得不照看着,此刻见他走了,便迫不及待寻来。 云英没有犹豫,忍着浑身的乏力,披上外裳便去。 如今,她已不是只身一人,除了自己,还有阿猊要护。 …… 武澍桉从杜夫人处回来时,已近人定。 云英哄了孩子睡着,又来伺候他更衣,中途半点没歇过,此刻早已乏了,撑着眼皮强打精神,眼里也蓄了困顿的水光,连带着动作也变得慵懒起来。 武澍桉见她这副模样,按住她落在自己领口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亲昵地问:“方才没睡好吗?” 云英见他问,便也不忍,随即半掩秀口,打个呵欠,细声说:“原睡了一会儿,只是郎君走后不久,阿猊便醒了,奴不忍他哭闹挨饿,便没再睡。” 其实哪里是今日,自阿猊出生后,她便没哪个夜里好好睡过一个整觉。 这样的事,武澍桉自不会明白,更不会费心多想。 “英娘,辛苦你了。”他听罢,顺着她的话,安慰一句。 云英别开脸,从他的掌中轻轻抽出指尖,将他的外裳褪下,说:“哪里比得上郎君奔波劳碌?一去便是五日。” 武澍桉掌中空落落的,不禁又追过去,捧着她的脸颊吻,感受指尖柔软弹润的肌肤,脚下亦带着她又要往床榻上去。 “男儿志在四方,这点时日,不算什么。不过,英娘终于懂得关心我了……” 他这么说着,甜蜜熨帖的同时,心中也越发愧疚难当。 郑家是京都一等一的高门大户,炙手可热,若只是去一趟郑家议亲,自不必五日之久。 然而他要求娶的那位郑娘子,是国舅郑居濂的养女,两个月前恰回了一趟郑家祖地,为显看重,父亲特命他带了守备军中的小队到京郊百里外的一处校场操练,再顺路陪同郑家的郎君,将那位娘子迎回京都,这才在外逗留。 京都地处中原之北,前两年,中原旱灾与水灾接连而来,使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左右冯邑郡一带有不少流民匪乱,他带着京都守备军前往护送,自然受到郑家人的欢迎。 “从前是奴不懂事,如今才知道郎君待奴的好……”云英朝侧旁避了避,灵巧地转身,背对着他,跪在铜盆边绞巾帕,“在外五日,到底不易,奴瞧郎君都晒黑了些,明日可要留在府中,好好歇一歇?” 武澍桉听得心中滋味难言,一时恨自己去岁鲁莽轻狂,因总得不到云英的回应,负气之下,趁着酒意便先要了她,一时又气她从前倔强,始终不肯多给他半个眼神。 “明日……”他怔了怔,想起傍晚时过来的常金,心中一悚。 “郎君?” 他回神,反正已拖了一日,婚事也还没商定,婚期更是不知在何时,再拖两日又有何妨? “那明日我便留在家中陪英娘,可好?”从背后搂住她,也不顾铜盆中的水打湿了她的衣襟,低头便埋在她的颈间,“方才母亲也说,明日有贵客来访,也是让我留下的意思。” 云英的心里稍松了一瞬。 她知道,武澍桉这样说,便是又能往后拖一拖的意思。 “郎君莫骗奴,有贵客来访,哪里还能有工夫理会奴?”云英背着身,被他弄得不得已双手支在前,跪着由他掀起罗裙。 铜盆里的水波还荡漾着,映了烛光,有些晃眼,她却一丝不错地盯着,直到眼眶发酸也不挪开,一张染了热粉色的脸庞更是毫无表情。 “怎么会?”武澍桉将她的长发拨到一旁,覆身上去,耳语道,“那位贵客不过顺道来访,晌午之前必会离开,余下的时辰,全是英娘的,可好?” 云英咬着唇轻轻应一声,因被他握住脖颈,不得不转回头去,面上的神情瞬间变得羞怯又期待。 迷乱之际,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 要活下去。 要带着阿猊好好活下去。 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她得尽快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武澍桉还是少年心性,半点不成熟,在这偌大的城阳侯府中,更是做不了一点主,自然指望不上。 至于杜夫人,脾性好,待下人宽厚,这些年来,对侍奉左右的她,从来轻言细语,不曾斥责打骂,亦对阿猊有几分怜爱,似乎是唯一一个又可能站在她这一边的人了。 可杜夫人向来对老侯爷敬重,再加上事关武澍桉,必不会因她这么一个身份低微的下人与老侯爷起争执。 根结还在老侯爷武成柏的身上。 他最在乎的是什么? “啊!” 云英忍不住尖叫一声,本就只是松松挽着的长发早就散落下来,凌乱不堪,衬得她面若桃花。 也许,明日过来的那位贵客,会是她的一次机会…… - 夜里,云英又起来喂了阿猊一次。 武澍桉毫无察觉,一夜好眠,清早醒来,又气血上头,想黏着她痴缠。 云英被他连番折腾,兼又还养着阿猊,哪还有半点力气应付,幸而杜夫人为迎接那位贵客,早早派了婢女来叫,这才将武澍桉拉回神,匆匆起身漱洗更衣。 “夫人这般重视,可见今日这位客人,当真身份尊贵。” 武澍桉在屏风边扣腰带时,云英倚在榻边,仔细打量他的神情。 她没力气也没兴致起来服侍,他倒也没放在心上,亦不唤别的婢女进来伺候。 真论起来,侯府上下三位正经的主人,都不是严苛的性子,下人们要守的规矩,同其他高门大户相比,也少一些。 “是啊,父亲和母亲都觉得意外,这一位,同咱们城阳侯府已数年没有私下的往来了,也不知为何会忽然造访。”提到正事,他面色渐肃,再无方才没正形的样子。 云英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猜测这位贵客恐怕来者不善,让侯府上下有些棘手,如此,正中她的下怀。 - 城阳侯府前庭,杜夫人才将武成柏送走,正在仆妇们的陪同下,查看屋舍花木是否整洁雅致。 武澍桉赶来的时候,恰听到她温声交代下人将特意摆出的十几盆花高价侍弄培育的月季名种都收起来。 “内官早已吩咐过,私下来访,不拘俗礼,更不必特费周章,这样的东西太过刻意。” 侍女们依言,纷纷弯腰,捧着花儿鱼贯离开。 “母亲,”武澍桉快步走近,抬头看天空中已隐有灼烈之势的日头,忙拉着杜夫人到檐下避光处,“天热,莫中了暑气。怎不见父亲?” “你父亲已去了京郊的大营。昨晚商量许久,还是没有要他告假,正是你议亲的节骨眼,不能出差错,我便罢了,本就同殿下有几分亲缘,你父亲可不能有牵连。” 杜夫人口中的“殿下”,便是她的表姊,已故的秦皇后之子、当今太子殿下萧元琮。 武成柏是京都南衙守备军大将军,手中掌握了大半京城守卫,看似同那些动辄手握数万,甚至十万大军的封疆大吏无法相提并论,但京都是天子所在,整个大周王朝的中心,地位非凡,武家的作用,自然也举足轻重。 这些年来,城阳侯府谨小慎微,私下甚少与东宫有往来,偏偏在武家要与郑家联姻的消息传出去时,太子便亲自上门。 没人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碍于身份,武成柏不敢直接拒绝,思来想去,只好一早仍旧如常出公差,留下夫人招待太子,以尽量表明态度。 杜夫人看着已宽敞许多的前庭,这才将目光移到儿子身上。 “嗯,还好,不见憔悴劳累,看来夜里还算安生,没有胡闹。” 武澍桉脸热,避开母亲的目光,说:“那是自然,儿子有分寸,母亲将我想成什么人了。” 实则夜 3. 骨扇 《华服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厅堂中,萧元琮坐在主座上,捧着茶盏慢悠悠地品。 大约是微服的缘故,他的装扮格外朴素,头顶一方莲瓣白玉冠,身披月白圆领袍,腰间是白玉龙纹革带,衣料质地虽是上乘,却不见繁复纹样与配饰,乍看去,甚至比坐在下首的武澍桉更简单些。 只是,那一身温润高贵的气质着实难掩。 他生得皮肤白皙,眉目俊逸,此刻收敛着,隐在茶盏中袅袅的水汽之后,莫名有种温润的佛相,在男女皆尚武的大周,显得尤为珍稀。 这样的暑热里,就连一向静心不惧热的杜夫人,都有些受不住热茶,偏偏他一口口饮着,不见难耐,洁白饱满的额头上,没有一滴汗珠。 “形如兰蕙,味甘生津,鲜爽宜人,是上月南方贡来的碧螺春吧?”萧元琮垂眼望着盏中清淡的茶汤,淡笑着问。 “殿下好眼力,正是洞庭碧螺春,”武澍桉笑着答道,“乃家父上月入宫受赏所得。” 杜夫人不动声色地冲他递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言,自己则赶忙接道:“早闻殿下爱茶,品鉴能力非凡,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令妾佩服。” 太子爱茶,可这年年上供的最好的碧螺春,却鲜少入东宫。圣上偏爱郑皇后与吴王,每每都先赏他们母子二人,便是侯府的这批新茶,也是那日郑皇后为吴王做的人情,顺水推舟求圣上赏给了武成柏。 这话可不能在太子面前提,实在是她疏漏了,忘了嘱咐下人,别用这茶。 萧元琮轻笑一声,也不知有没有捕捉到其中的微妙,不接杜夫人话中的奉承,只说:“姨母又见外了,方才便说了,今日是私下前来,不必拘礼,更不必称殿下。” 杜夫人实在不知他今日此来到底为何,自坐进屋中,他所谈的,便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日常琐事。 “是我疏忽了。” 又是片刻沉默,萧元琮慢慢放下茶盏,执起方才搁在案上的碧玉骨扇,却不打开,只将目光转向武澍桉,笑道:“孤听闻,表弟近来正要议亲,不知相中的是哪家的娘子?” 这才是今日的正事,杜夫人神色一敛,示意儿子不要开口,自己从座上起身要答:“犬子无能,妾与侯爷本无太多期望,蒙京中诸位贵人不弃,如今正同郑令公家中的一位养女相看。” 郑令公,便是国舅郑居濂。他本就出身大族,凭着郑皇后的扶持,如今官拜中书令,是名副其实的右相。 而与之地位相当的左相,则是门下侍中齐慎。他的身上,同时还兼着太子少师的职衔,是不折不扣的东宫党。 两方明争暗斗十余年,早已水火不容。 “原来是郑家的娘子,”萧元琮温润的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难怪姨母要这般谨慎。” 杜夫人心中惶恐,忙起身要拜,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呼声。 “求夫人救救云英!” 声音不算高,却口齿伶俐,吐字清晰。 “这是?”萧元琮挑眉,诧异地看一眼屋门的方向。 杜夫人脸色难看,不知云英如何闯到这儿来:“是府上的婢女,妾平日太过放纵,不曾好好约束,冒犯了殿下,求殿下宽恕!” 说罢,立即转身吩咐守在一旁的贴身侍女,恨声吩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拖出去,别扰了殿下清静!” 侍女应声而去,原本坐着的武澍桉听见云英的名字,已先一步惊跳起来,三两步冲到门边唤着“英娘”。 屋门外已乱作一团。 除了杜夫人的侍女,常金也迅速反应过来,带着那两名健妇飞奔而来,再加上满面焦色的武澍桉,四面八方,皆有人要围堵。 “英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跟我回去。”武澍桉一边走近,一边冲她伸出手,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同其他人的凶神恶煞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是出于真心。 云英愣了一瞬,在脑中那根弦紧绷到极致时,下意识就要朝着这个最熟悉的人靠近。 可是不对,他在骗她! 才迈出一半的脚步立时顿住,她仓促地朝四周看,寻找能暂躲的方向,口中亦不停地呼喊。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看到那位高鼻深目的少年郎君。 混乱之中,他也正拿那双泛着幽蓝光芒的眼睛注视着她。 他是贵人护卫,应当要上前阻拦她,可不知怎的,却只是那样静静看着,一只手虽搁在腰侧配刀上,全然没有要拔出的意思。 他身边那几名手下,亦同他一样,如木桩铜雕一般站在门边,动也不动。 云英心下一动,眼看一名从武澍桉身边蹿出的仆妇已如猛禽般扑来,那枯瘦粗糙的手几乎就要抓到她的罗裙,她赶紧后退,轻巧地一跳,躲到那少年郎君的身后。 “求小郎君救救奴!”她靠得近,一时收不住,撞在他那柄配刀从身后伸出的刀鞘末端。 刀配于腰侧,全赖革带与刀鞘相接,本是灵活能动的,这般撞去,当能将那刀鞘撞得晃动。 可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她撞上去的那一瞬,那少年郎握着刀柄的手也同时用力。 那配刀不但纹丝不动,还如帮忙似的“扶”了她一把。 与此同时,常金和另外两名仆妇也已追到近前,正要来抓,又被这小郎君挡住。 他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对上带刀的侍卫,平日再凶悍的仆妇,也踟蹰不动了。 云英躲在他的身后,只觉得他的肩背高大宽阔极了,从旁边悄悄探出脑袋,观察情况。 “中郎将这是做什么?”武澍桉目露不悦,“我府上的家事,似乎不在中郎将的职责范围内。” 竟是位中郎将! 云英惊了一惊,忙又缩回去,胆怯地扯一下他身后的衣料,努力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求中郎将救命!”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见他耳后深色的皮肤间,有一抹若隐若现的红。 “殿下在此,”面对武澍桉的发难,他岿然不动,只开口道,“在下只听殿下一人之命。” 他的嗓音沙哑沉厚,咬字虽算得上字正腔圆,语调中却有独属于西域人的佶屈,听得云英心中莫名安定。 “殿下如何?”武澍桉见不得云英同旁人靠得那样近,又觉被人拂了面子,一时间,那身纨绔的毛病发作,怒上心头,说话也失了分寸,“难道身为殿下,就能管我侯府的家事?” “住口!”杜夫人在屋里听得越发不对,急忙出来,冲儿子怒喝,“这样的话,岂是能胡说的?还不快向殿下磕头赔罪!” 说罢,先转向屋里躬身跪下:“逆子无状,口出狂言,冲撞殿下,求殿下恕罪!” 常金最有眼色,不必杜夫人吩咐,已冲仆从们使眼色,令他们停手。 原本混乱不堪的场面终于静下来。 敞开的屋门里,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方才外头是何人?既要喊救命,恐怕有些冤情,靳昭,请那位娘子进来回话吧。” 满是燥意的天光里,他的话像沁凉的露水,定了云英的心。 “是。” 靳昭垂首应答,方才还如小山一样挡在云英面前的身躯立刻朝一旁退开,恰好挡在她与武澍桉等人之间,让出一条通往屋内的路。 “英娘!”武澍桉还想冲过来,却被杜夫人一把攥住胳膊。 “你给我住口!常金,把小侯爷送回院里,不许出来!”到此时,杜夫人哪里还会不明白,萧元琮今日分明是有备而来,就是要找城阳侯府的不痛快,如今抓住端倪,怎还会轻易放开? 只怪她过去心软,没有早听夫君的话,约束好儿子,亦没在同郑家议亲之前,就先解决了云英。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云英在自己面前低着头怯生生进屋,又看着常金将武澍桉送离,这才整了脸色,跟着进去。 厅堂之上,萧元琮把玩着手中的骨扇,静静听着云英的哭诉。 “奴地位卑微,实在不敢惊扰贵人,可是奴实在走投无路,只想求夫人,看在奴已给小侯爷生下阿猊的份上,留下奴的一条性命吧!” 她跪在地上,半弯着腰,柔弱的身姿如垂柳一般软,哭诉之间,原本低垂的脑袋仓惶抬起,偷觑上座的贵人,恰好露出一张未施粉黛、梨花带雨的脸庞,不待人看清,便像怕极了似的,重新底下。 本就生得美貌,此刻更是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原来从前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这小娘子,贯会装腔作势、见风使舵。 杜夫人一口气堵在心头,勉强扯一丝笑:“云英,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何时要过你的命?” “是啊,侯爷和夫人待府中的下人一向宽和,从不苛责打罚,你平日不安于室 4. 靳昭 《华服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听说武澍桉在院中闹了大半日,杜夫人怎么也劝不住,只能命人先将他关起来。 又听说武成柏自京郊大营中匆忙赶回后,生生抽了武澍桉两鞭子,才将他抽服帖,三人关在屋里不知说了什么,再出来时,武澍桉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却再不多言。 一整日,云英都没再见过他,这些,都是院里年纪小的丫头们传来的闲话。 她不知真假,只觉若是真的,便有些讽刺了。 如武澍桉那般,口中说着怜她爱她,可明明是他自己犯的错,到要杀她时,也不过心中怜悯片刻,便揭过了, 横竖都是要弃了她,杀她可以,怎么让她入宫去做个皇孙的乳娘,偏就不愿意了? 为奴十余年,云英总觉得自己仍旧无法真正认命,凭什么只能像个物件似的,无悲无喜、任人宰割? 就因为她没有好家世,落魄为奴吗? 云英低头,恰看到自己垂在身侧的右手。 这只手的虎口处,有一枚米粒大小的粉色疤痕,是从前在杜夫人屋里掌香时,被掉落的香灰烫了留下的,当时不觉多疼,连药也不曾上,可因这一小撮香灰,她却被杜夫人院中掌事的婢女狠狠责骂了一通。 自不是因为心疼她被烫着,而是因为那撮香灰自她虎口处滑下时,不慎落在香案下的一块波斯毯上,没烧出洞,却让细密交缠的金线断了两根。 当时,分明是武澍桉见她跪在香案边焚香,有意吓她,这才让她犯了错,可最后受罚的,却只有她。 “云英娘子,方才所说,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说话的是宫中派来的年长宫女,趁着她入宫前的这一日,专程教导宫中的规矩。 时间仓促,无法教得太细,只能将宫中等级、礼仪一一教导,旁的细枝末节只有等云英正式入宫后,再慢慢摸索。 所幸她在侯府守了这么多年的规矩,早都熟得不能再熟,宫中礼仪虽比侯府中繁琐一些,到底并不难学,她记心又好,不到两个时辰的工夫,已将嬷嬷的话记得七七八八。 “多谢嬷嬷教导,我已都记住了。”云英乖巧地冲嬷嬷行了个礼,恰是方才学的,眼看嬷嬷露出满意欣赏的笑容,方重又站好。 她只是个下人,没进过宫,便是这座侯府,从前也少有机会出去,可人情世故当是处处相通的。 “嬷嬷辛苦,云英身无长物,难以报答嬷嬷今日好意,只有这点俗物,望嬷嬷别嫌弃。”她说着,从荷包中拿出银锞子,捧在手里奉上。 她没有家人,平日亦不爱同别的小娘子们那般买些没用的死物,因此,这十年间在侯府领到的月例,她几乎都攒着,再加上跟了武澍桉后,从他那儿得的赏赐,倒也是一笔不少的钱财。 只是,她不知宫中这些惯例的分量,便比照侯府中二倍之数试探一番。 这位嬷嬷看一眼那灿灿的银子,笑眯眯接过,藏进袖口中,说:“娘子聪慧,不必我费心,已然都学会了。” 云英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嬷嬷客气,眼下我还有一事不明,”她遥遥看一眼外头守着的两名侍卫,正是清早跟随太子同来的其中之二,而那位为首的小郎君早已不见踪影,“今早,我在殿下身边见到一位小郎君,看模样,当是西域人,不过弱冠的年纪,旁人竟都称他‘中郎将’,嬷嬷可知?” “娘子说的应当是靳小将军吧?”嬷嬷一听便猜到了,留心看她的神色,只见好奇,不见其他,这才继续说,“他是太子殿下最信赖的人之一,本是西北边陲的一名孤儿,十年前,跟着商队来到京都讨生,因身单力薄,无依无靠,遭人欺骗凌辱,卖作最下等的奴隶,是太子殿下救了他,送他入北衙羽林卫,小将军也争气,在羽林卫中,样样都比那些世家子出色,一路升迁至今,已是中郎将,手下掌管着东宫千骑营,负责东宫守卫,是顶重要的人物。” 嬷嬷说这话时,有种自然流露的自豪感。 大周尚武,上至世家高门,下至平民百姓,人人都喜爱英武挺拔、骑射俱佳的好儿郎,在羽林卫这样从小习武的官宦子弟遍地走的地方,短短几年就能挣得一席之地,足见其的确本事不俗。 “原来如此,我在城阳侯府也恰有十年,便是小侯爷,如今也不过是南衙军中的校尉罢了,还从未见过这样年前的中郎将呢!”云英由衷赞叹。 “是啊,不枉太子殿下待他的栽培之情。” 这天夜里,云英睡得好极了,几乎是她生完阿猊之后,睡得最好的一晚。 不用费神应付武澍桉,更不用忧心自己朝不保夕的处境,只管安心陪着阿猊便好,连夜里起来喂奶,都变得甜蜜快乐。 只是,第二日清早,这种难得的安宁,便被贸然闯入的武澍桉打破了。 只听一声干燥的脆响,靠着后墙那扇窗的木条被折断,紧接着,便被人从外打开。 云英本还坐在铜镜前梳妆,听到动静,连手中的篦子都来不及放下,便立即转头,猛然对上武澍桉那张含着怨怒的脸庞。 “小侯爷!”她指尖一紧,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这儿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此处是昨日杜夫人命人临时收拾出来的一间院子,虽还算整洁,但因常年无人居住,门窗少有修缮,多不牢靠。 本以为外头有太子留下的侍卫守着,府中又有杜夫人约束,武澍桉没有机会这般出格。可是她忘了,这小祖宗从来在府中横行惯了,对府中的一砖一瓦更是熟稔于心,这样一座年久失修的院子,自然挡不住他。 “这会儿不唤‘郎君’了?”武澍桉见她满脸戒备的样子,心下一痛,嘴上也口不择言起来,“前两日你在我榻上那样听话,叫得那样浪,都是假的?” 云英被他这样露骨的话刺得满脸通红,从前在榻上听他那些荤话便罢了,此刻两人衣冠端正,关系亦有变化,他再这么说,便像是生生打了她一巴掌似的。 “请小侯爷自重,莫要胡言乱语,还是赶紧离去吧。”她说着,轻咬下唇,低头捂住自己的领口,做出防范的姿态,从铜镜前起身要往屋门的方向去。 “躲什么?” 武澍桉身手矫健,见她要躲,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她面前,一手压在她的肩上,令她无法起身,只能跪在他的面前,任由他居高临下地打量,另一手则一下掐住她细长白嫩的脖颈。 “英娘,你身上我哪里没瞧过?这儿是城阳侯府,一切由我们武家人说了算,别忘了你眼下还没入宫,若我现在折断你的脖颈,别说是太子,就连圣上都救不了你!” 他说着,微微用力,收拢五指,虽不至教人立刻痛苦窒息,却也让云英的脑袋不得不高高仰起。 她的脸涨得越发红,秀口微张,想要高呼出声,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别说远在院门口的侍卫,便是站在屋门外的人,也不见得能听见。 想来,是昨日她在杜夫人门外忽然大喊,让武澍桉学聪明了,一上来便让她不能出声。 云英恐惧极了。 情急之下,她不再尝试发出声音,而是尽力扭动双手双腿,想将案几上的东西挥开,弄出些动静来。 武澍桉是身手矫捷,一察觉她的意图,立刻弯腰,单腿压下她的动作。 只是到底晚了一步,案 5. 失落 《华服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云英愣了下,想起方才在屋里时,因有武澍桉在,她一点不愿久留,拿上东西后,没顾得上整理仪容,便赶紧出来了。 此刻经靳昭提醒,低头一看,便看见左胸处,一块鸡蛋大小的湿渍。 她今日穿得素,一条杏色裹胸罗裙,批一条赤色披帛,走动间,那条披帛在空中翻飞,露出底下那块深色,在日光下格外明显,原来是刚才被武澍桉压制时,胸口受到了挤压。 她刚生育,加上年轻体健,本就乳汁充足,平日便容易流溢,只是一向仔细,又都在府中歇着,不曾有过这样的窘态,眼下骤然被靳昭看见,顿觉得羞愧难当。 “哎呀!” 云英赶紧半侧过身,腾出一只手来拉紧披帛,暂遮住那块湿痕,连连道歉。 “奴实在失礼,污了中郎将的眼,求中郎将恕罪!” 靳昭仍旧挺身立正,目视前方,半点没有要看她的意思,颇有中非礼勿视的正人君子做派,只是耳尖一点红,泄露他的羞赧与不自在。 他甚少接近女子,更从没正眼仔细打量过哪个女子的穿着,眼下自也不敢多看一分一毫。可脑海里已印下模糊的画面。 那片丰腴上的一块湿润,难道会是不小心沾到的水吗? 他不敢深想。 “此处不便,娘子还是等一会儿上马车再更衣吧。”仿佛明白她不愿再在侯府中逗留,他轻咳一声,见她已暂遮住胸前的布料,便带着她继续往府外行去。 府门外,东宫派来的马车已停在道边,除了车夫与两名昨日便守在这儿的侍卫外,还有一位身形丰腴的中年妇人。 略显朴素的穿着打扮,应当并非宫中之人,倒像是出自京都城中的普通人家。 一见云英出来,那妇人便笑呵呵的迎上来,一双挤作月牙的眼睛自然而然落到她怀中的阿猊身上:“这便是小郎君吧?快让老妇抱抱!” 饶是她面目再和善,云英也下意识生出戒备,朝着靳昭的方向躲了躲,避开那妇人伸过来的手。 “中郎将,这是要做什么?”她紧搂着阿猊,抬起头用信任又害怕的眼神看着靳昭,好似他是自己唯一能信任依靠的人一般。 “娘子,这是太子殿下的安排。”一旁有侍卫好心解释。 年轻貌美又柔弱的小娘子总是容易激起旁人的恻隐之心。 可是,云英并不听旁人的话,只是等着靳昭的回答。 靳昭能感受到她的信赖,转头对上她干净明亮的眼眸,到底也多了几分耐心:“殿下一言九鼎,既许了娘子母子平安,便一定会做到。只是宫廷禁地,不容无关之人随意进出,小郎君自不能一同带进宫去,是以,在下照殿下吩咐,寻了可靠的人家,替娘子抚育小郎君——殷大娘从前也照料过我两年,不会有问题。” 殷大娘见云英戒备的模样,也跟着说:“小娘子不必担心,老妇定好好照料小郎君!” 云英听了靳昭的话,这才信了,可看着怀中的孩子,实在难舍,一时鼻尖泛酸,眼里已有泪意。 “娘子放心,在下会时常前往探望,定不会让小郎君有一点闪失。”靳昭低声冲她保证。 “闪失”二字,让云英回过神来。 她现下已彻底得罪城阳侯府,而阿猊又是她和武澍桉的孩子,难保武家为了斩草除根,又或是泄愤,会做出什么事来,有东宫的保护,孩子才能安全。 “阿猊是个乖孩子,平日只要吃好睡好便会高兴。只是他有些怕热,求大娘平日多费心……” 她絮絮地嘱咐,一边缓缓将孩子交出去,一边又不舍地在孩子脸颊上连连印下亲吻。 “哎,老妇都记下了。”殷大娘小心翼翼接过阿猊,左手臂弯托着,右手则轻轻拍打,惹得阿猊舞了舞小手小脚,却没醒来,仍是安睡,“小娘子安心去吧。” 云英将装着阿猊的几件小衣服的包裹交出去,又冲她深深一揖,随即拭一下眼角,拢着披帛,转身上了马车。 车帘晃动,很快遮住她的身影,靳昭看了片刻,扶刀上马,扬声说:“入宫。” 车轮骨碌碌转动,伴着哒哒的马蹄声,缓缓朝宫城的方向行去。 路上,云英整好衣衫,心绪也已平复下来。她忍不住偷偷掀起帘子的一角,朝外张望。 在侯府,十天半月也不见得有机会出府,前往皇宫的道路,更是从没走过,多少有些好奇。看到外面行人络绎,车马不断的热闹情形,心境也跟着开阔起来。 她不禁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眼神亦四处游移着。 马车的一侧临着街边的铺子,另一侧则是侍卫们的高头大马,恰好将他们同沿路的行人、车马分隔开来。 云英还是第一次独自乘坐这样宽敞的马车,在数人的护卫下出行。她小心地看着侍卫们的背影,不自觉的,就被其中一人吸引。 是靳昭。 若说瞧正面时,他是因为高鼻深目的样貌才格外出挑,那此刻从背影看,他便完全是因更加挺拔的身子而惹眼。 能成为千骑营的侍卫,自然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儿郎。另外两名侍卫已然高大魁梧,令人望而生畏,而靳昭同他们比起来,更有些挺拔矫捷的特质。 大约因为是西域人,同大多数中原人相比,他的双腿与双臂都更长,驾马时,只这么轻快地小跑,便显得格外灵活自如、游刃有余。 云英看得出神。 这样的郎君,实在难得,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同武澍桉那样靠着家族恩荫才在军中谋得一个校尉职衔的官宦子弟相比,她觉得靳昭这样的郎君才更值得敬佩。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原本正同身边的属下说话的靳昭忽然转过头来,凌厉的目光仿佛天上飞翔的猛禽,随时捕捉身边的一切变化,一旦发现猎物,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云英吓了一跳,赶紧缩回去,放下车帘。 很快,她又觉得自己不该躲,于是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重新掀起车帘,朝外张望。 靳昭还没有移开视线。 这一次,二人再次对视时,云英冲他露出明媚的笑容。 她生得鲜艳妩媚,加上已为人母,总让人下意识与成熟的妇人联想在一处。可她其实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尚有些跳脱的天真烂漫,此刻笑容清澈,有种矛盾的美丽。 这回,换做靳昭愣了一下。 小娘子实在大胆,在侯府时敢直接在太子殿下屋外喧哗,如今出来,又敢在大庭广众下对他这样笑。 难道是有意的,像那些对他别有企图的女子一样? 方才在侯府中时,她那衣衫凌乱湿漉的样子,难道也是有意的? 他的心中升起一阵戒备。 身旁的手下察觉他的异样,也顺着他的视线回首,恰好看到云英的笑容。 血气方刚的男人,当然抵挡不住这样的美貌,顿时后背一激灵,佯装正经地回身,待确保不会被看到后,方压低声用轻佻的语气说:“难怪能将武家小侯爷迷得失了分寸,不但貌美,还会勾人,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尤物!” 同整个京都禁军一样,千骑营的侍卫大多出身官宦 6. 窗外 《华服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不论你从前什么样,既入得东宫,便都是太子殿下的人,一切都当以殿下、东宫的颜面为大,切不可再有别的非分之想。” 没等云英回神,走在前面的余嬷嬷忽然冷冷地说了这样一句话,语气严肃,隐含警告,让人疑心她仿佛看穿了什么,可那张隐有皱纹的面孔仍旧毫无表情,并不见半点讽刺、挖苦的意思。 云英对她的话感到不妥。 就像在侯府中,主人们都将家中仆役视作自己的私产,武澍桉更是将自己院子里的婢女全都当做他手中的玩物,要不要收进屋里,全看自己的喜好,全不顾她们的意愿。 若不是看不上院里的其他婢女,只怕他房里早就塞不下了。 偏偏那些女孩儿全都不以为忤,只觉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才显得她对武澍桉的抗拒那样离经叛道、不知好歹。 她以为,经了这一回,自己学会曲意逢迎的本事,便也能与她们一样,可听到余嬷嬷这样说时,她打心底里仍觉得不赞同。 只是,这样的不赞同不能说出来。 “奴婢明白,多谢嬷嬷提点。”她小心翼翼地回一句,赶紧低着头跟在余嬷嬷的身后,连周遭的景致都不敢再多打量一眼。 皇宫乃整个大周的权力中心,自然也应当是天底下最气派宏伟、富丽辉煌的地方,这一点,方才一下车时,云英已然稍有感受。可是,这雕栏玉砌的景致,除了美以外,还有一种能将人压倒、吞吃进去的可怖感,高高的围墙朝那儿巍然一耸,便让人失了自在。 余嬷嬷瞥见她的收敛与乖觉,这才稍满意些。 两人快步入内,又经过两三道门,才真正来到东宫内院。 “皇孙的居所就在此处,从今日起,你便住在这间暖阁中,平日负责哺育皇孙,皇孙的起居亦有旁人同你分担照料。”余嬷嬷说着,唤了两名负责在宜阳殿照顾的宫女丹佩、绿菱出来,“你们两个,一会儿往尚服局与尚食局去领宜阳殿下月的用度。” 丹佩应了,看一眼殿中,又说:“只是,小皇孙一会儿就要醒了,恐怕要吵着吃奶。” 云英忙说:“那奴婢这就进去伺候!” 余嬷嬷点头:“也好,从前的乳母去后,皇孙这三日都只得牛乳、米粉并一些菜汤,今日可再不能如此。” 很快,丹佩和绿菱引云英入殿,眼看小皇孙手脚舞动,翻了个身,就要醒来,两人赶紧匆匆介绍屋中的布置与小皇孙的脾气与照料的细节。 在侯府时,阿猊的一切都是她亲自照料,对这些自然熟得不能再熟。二人见她做事伶俐,态度亦和气,便没再多言,赶着往尚服局与尚食局去了。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云英一个。 小皇孙贪睡,方才翻了个身,眼皮都要掀起了,此刻又睡了过去。云英见状,蹑手蹑脚进暖阁,换上宫中为乳娘特制的衣衫。 是一件杏色的齐胸襦裙,乍看去,同寻常宫女的宫服并无不同,实则在胸口处的轻纱下,左右各缝了两个按扣,哺乳时,随时能解下和扣上,比寻常的衣裙方便许多。 只是尺寸不大合适。 她的腰细,掩在宽大的裙摆下,不成问题,偏偏胸口处,只是将将扣上。这身衣裙,大约是照着她的身长领的。她未生阿猊时,胸脯便比别的小娘子更加高耸丰腴,及至生完要给孩子喂奶,愈发如此。 就像此刻,她穿着这身襦裙,扣好衣扣,若是上身站直还好,但凡稍弯腰,便觉胸口涨得厉害,只恐乳汁溢出,又沾湿衣襟。 无法,她只得赶紧回到榻边。 原来小皇孙已醒了,乖乖仰卧在榻上,不哭不闹,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宫人们挂在床头的小吉祥轮。 天热,殿中开着窗,习习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动五彩小吉祥轮转动起来,日光透过间隙照在榻上,忽闪忽闪,小皇孙的神情呆了呆,随即竟然咯咯地笑了两声。 云英看着他的小模样,忽然觉得窝心极了。 小皇孙比阿猊要大上四个月,尽管手脚灵活,个头却不比阿猊大,颇有几分孱弱不足之态。 云英伸手摸摸他的小脸蛋,口中喃喃唱着哄孩子的童谣,见他并不排斥,只是好奇地看着她,便先帮他换上干净的尿布,这才小心地将他抱起来,坐到屏风边的矮床边,解开左胸前的按扣,释放出早就胀满的胸乳。 大约是婴孩的天性,小皇孙仿佛感受到了乳汁的香气与母亲的温暖,不必云英教,便自寻到她的胸口,小小的手张开,如幼兽一般凭着本能拼命吮吸。 乳汁流淌出来,一侧的紧绷饱胀暂时得到缓解,云英忍不住快慰地轻叹一声,餍足地朝后,半倚在屏风边,满目慈爱地看着怀中的婴孩。 无法亲自哺育阿猊,好好照料小皇孙也不错。 额发间,一滴细小的汗珠顺着脸颊侧边飞快滑落,滴在袒开的左胸处,不知不觉中,方才还只是炎热的天气逐渐变得憋闷起来,屋里明亮的日光也忽然暗沉下来。 京都的夏季便是如此,天气说变就变,上一刻晴空万里,下一刻便黑云压城,暴雨如注。 云英擦了下额角被闷出的细汗,下意识抬头朝着屏风那一边的槛窗,一会儿若有风雨,便要关上,以免打湿窗边的案台,又或是外头的风雨声惊到小皇孙。 可是,这一眼看过去,未见窗外风雨,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双清淡冷然的眼眸。 是太子。 同昨日一身朴素的月白圆领袍装扮不同,今日的他着储君常服,一身宽袖襕衫,赭黄的颜色显出皇家的气派与高贵。 不知是不是时间、地点都变了的缘故,今日的萧元琮身上少了温润的佛相,多了高高在上的俯视与冷漠,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好似天上的神佛,无情地注视着人间的悲欢与苦难。 “啊!” 云英吓了一跳,低低地惊叫一声,原本因闷热而带着粉霞的脸颊倏然涨得通红,有些手足无措。 隔着数丈的距离,她难以分辨他的目光到底是在看她,还是她怀里毫无所觉,仍在尽情吮吸的婴孩,又或者,二者皆是。 但不论如何,他的神情与目光,都不似在看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便是对阿猊毫不在乎的武澍桉,都不会露出这样冷漠无情的样子。 难道是在看她? 云英的背后不禁冒出冷汗。 轰隆—— 屋外闷雷阵阵,分明应该有极大的动静,就连小皇孙都被吓得松了口,咧嘴哭了一声,可云英却觉得那声音离自己十分遥远。 她红着脸狼狈地转身,背对着窗户,低声哄孩子,手忙脚乱地将左侧的衣襟拉起来扣好,等再转身朝窗边看去时,却发现屋下空空荡荡,只余一片垂下的椿木枝,翠绿泛红的叶片,在风中簌簌颤动。 浓云兜不住,淅沥的雨珠砸下来,滴滴答答宛如倒豆。云英愣了下,走到窗边,一手半掩住小皇孙的耳朵,小心地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张望。 廊下亦是空荡荡一片,哪里还有人影? 她呆愣地站着,一时疑心是自己这两日心神太过紧张看错了。 “哎呀,还是淋湿了 7. 龙纹 《华服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少阳殿中,萧元琮正站在槛窗边,看着外头阴沉的天气。 雨已停,廊檐下,水珠滴滴答答落下,热被浇了一半,正如蒸笼一般,将人闷在里头,由内而外的难受。 萧元琮却仿佛感受不到冷热一般,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喜怒。 这个时候,他本不该在这儿,只是昨日从城阳侯府挖了人过来,消息传出去,引起不少议论与猜测,方才在前朝翔鸾阁时,武成柏特意从南衙大营赶来,说是要给他磕头赔罪。 武成柏打的什么主意,显而易见,无非想要闹大一些,让外人以为,是城阳侯府得罪了东宫,才有了这样一遭。他自不会让武成柏得逞,得了消息,便直接回了东宫。 不愿兴师动众,惹人注意、猜疑,便没让人跟着,只带两名内监回来,眼下回来已有大半个时辰,想必武成柏应当已离去了。 正欲招守在外的内监进来,便闻长廊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入了屋内。 “殿下。” 是靳昭,他在屏风后站定,等萧元琮开口唤他,才敢入内。 “武成柏回去了?”萧元琮抬头看廊檐下的水珠,伸手将大敞的窗扉关上些。 “是,城阳侯今日还要当值,本就不能离开南衙大营太久,没能见到殿下,方才已经回去了,只是不知明日还会不会来。”靳昭回道。 萧元琮微微一笑,转身行到案边坐下,摇头道:“不会了,他不过想做场戏给郑家人看,等今日过去,外头人都会说,是他武家特意留了那女子一命,想要两头讨好,他若再来,反倒更让郑家疑心是有意为之。” 至于两头讨好这样的话,自然是东宫放出的风声。 靳昭是萧元琮的心腹,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遂不再多问,只说:“臣方才离开翔鸾阁时,遇见齐少师,少师正往门下省去,因未见到殿下,特命臣告知殿下,还有半月,吴王殿下便要回朝,这几日,郑令公亦频繁出入宫中,恐怕也在谋划什么,齐少师欲同殿下一道商议,请殿下明日散朝后稍留步。” 吴王萧琰自小身强力健,擅弓马骑射,又是在军营中长大,十分熟悉军务,圣上钟爱,常委以重任,这一次,他便是替圣上巡西北边塞大营去了。 近几年,西北氐羌经过内部分裂,已彻底分化为氐、羌二族,二族相争,氐人与汉人同源,亦擅农耕,占了西北最肥沃之地,羌人游牧,失了土地,便时常南下,侵扰大周边塞,是以,如今的边塞大营,愈发成为朝中军务的重中之重。 萧琰一去便是一个月,今日朝上,已有消息传来,说是半月后便能回来。 “知道了,一会儿我再着人往门下省去一趟,给少师带句话。”萧元琮说着,提笔在案上摊开的一份条陈上写了个“可”字,又问,“今早你接那位穆娘子离开时,武家人可有说什么?” “城阳侯与夫人谨慎,臣入府时,不曾见到,亦不曾听说有何怨言,倒是小侯爷武澍桉,似乎并不情愿,不过,殿下的意思,他到底不敢违背。” 靳昭说完,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清早接云英离府时的情形。 小娘子濡湿的衣衫与明媚的笑容仿佛犹在在眼前,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思绪,可是除了面上的神情越发严肃外,脑中纷乱却无济于事。 他今年年底才至弱冠,正是欲望勃发的年纪,身在羽林卫中郎将的位置,从汉家碧玉,到西域明珠,都曾见过,若说从来无动于衷,自然是假的。 男子天性使然,在无人知晓的时候,也有过隐隐绰绰的渴望,只是从来不是对某一个女子,脑海中的模样多是模糊的。 而那位穆娘子不同,她生得太好,太恰如其分,每一处都像是长在他的心坎命门上,在对上她笑盈盈眼睛的那一瞬,脑海里那道模糊的影子便像是突然从水中踏出,模样变得清晰逼真起来。 他为自己这样的念头感到羞愧和自责,再度肯定自己的疑心,那小娘子定是有意的。 毕竟,她在城阳侯府时,便是武小侯爷的宠姬,想必的确会些勾人的手段。 他咬咬牙,按下这些完全不该有的胡思乱想,生恐教太子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嗯,武成柏是聪明人,不过,他这个儿子的确欠些火候。” 太子的目光并未落在靳昭的身上,淡淡说完后,也陷入短暂的晃神。 方才在宜阳殿,他第二次见到那个从城阳侯府带回来的女人。 本是带着疑虑去的,这个女人,虽已让人查了底细,但到底是城阳侯府的人,不知人品真正如何,一时兴起,便私下过去看看。若她品行不佳,又或是别有用心,寻个机会将她除去便是。 谁知,却看到那样的情形。 女人抱着婴孩,倚在矮床边哺育,身上的宫装仿佛不大合身,一把微收,掐在腰上,还宽了几寸,而上身却贴得有些紧。 衣扣解着,一侧的乳袒出来,却被襁褓中的婴孩挡去大半,让人看不清究竟,只一片云遮雾绕的凝脂白玉、峰峦起伏的形致。 他不知女子哺乳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看她脑袋微微后仰,美丽的脖颈被拉得更加修长,一张白生生的脸上含着浅粉的春色,双目亦微微眯起,仿佛快慰极了。 倒是瞧不出有什么怠慢与不妥。 他闭了闭眼,觉得自己今日着实想得有点多,大约是天气太过闷热的缘故吧。 就在这时,屏风外传来内监的声音。 “殿下,已过午时,该用午膳了,可要命人送些吃食过来?” 萧元琮看一眼屋中的漏刻,说:“不必麻烦,天热,只弄些槐叶冷淘来就好,孤一会儿还得回前朝。” 槐叶冷淘,便是以槐叶汁和在面中,切成饼,佐以香料调和冷食,最是解暑。东宫自入夏后,便常备着槐叶汁,做起来也方便,下人们亦常以此为膳。 他说完,又转向靳昭:“你也留下一道用些再回吧。 8. 触碰 《华服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太子真的出现过! 云英感到羞愧极了,脸颊更是止不住地发烫,抱着小皇孙站在门边,踟蹰着不敢入内。 余嬷嬷在她前方两步的地方也停下,冲屏风后的二人躬身说:“二位殿下,老奴带着小皇孙与新入宫的乳娘穆氏来请安。” 屋里的二人已然更衣完毕,萧元琮换上一件宽松的淡青色宽袖长袍,从屏风后慢慢走出来,听到余嬷嬷的话,并未作声,只是在长案边的榻上坐下。 而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太子妃薛清絮则柔声说:“嬷嬷请进来吧,也请穆娘子带着小皇孙一道进来。” 云英应声抱着孩子跨入门槛,在二人座前的空地处停下,恭恭敬敬行礼。 “奴婢见过二位殿下。” 薛清絮淡笑着打量她,待看到她那张格外艳丽动人的脸时,目光动了动,说:“穆娘子生得这样美,倒不像个才生过孩子的乳娘。” 云英闻言愣了下,生恐太子妃怀疑自己到底能否当小皇孙的乳娘,连忙解释:“奴婢不敢欺瞒太子妃殿下,的确已生有一子,前几日刚满百日,稚子自出生后,便都是奴婢亲自哺育,不曾假他人之手,奴婢乳汁充足,绝不会令皇孙挨饿!” 她一时口快,说罢,又隐隐觉得不妥。 乳汁丰沛,本是身为乳娘应当的,当着主人家的面说,自然也不用避讳,可是,偏偏太子站在窗外看她的画面,还未从她的脑海中抹去,此刻只觉得羞臊不已。 薛清絮掩了掩唇,仿佛被她逗笑了,温声道:“你不必急,我方才只是夸你生得好罢了。太子殿下亲自带回来的人,总不会有不妥。” 说话间,小皇孙在云英怀中动了动,咿咿呀呀地唤了阵。 薛清絮见状又说:“连皇孙也仿佛格外亲近穆娘子。” 云英听罢,稍稍松一口气,这才敢悄悄抬头,看一眼面前这位年轻的太子妃殿下。 她生得端庄,穿一身绣罗衣裳,外罩织锦半袖,在这样热的天里,从上至下,依旧一丝不苟,看起来美则美矣,却有种过分的精致与高贵。 同萧元琮身上那种温润的佛性不同,她的端庄,更像是刻意的生疏,对太子生疏,也对皇孙生疏。 进屋这样久,太子妃竟一点也不想抱一抱孩子,云英觉得这一点也不像一个母亲的样子。 至于太子—— 自他们进屋后,她一点也不敢朝萧元琮的方向看过一眼。 而一直不曾发过一言的萧元琮,在这时终于开口:“将孩子抱过来给孤瞧一瞧。” 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云英吓了一跳,这话分明是对她吩咐的。她下意识不敢靠近萧元琮,可身边并无婢女来抱她怀中的小皇孙,好端端坐在榻上的薛清絮,更是半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无奈,她只好走近两步到萧元琮的面前,将怀里的小婴孩递过去。 因萧元琮坐在矮榻上,她不得不屈膝弯腰。身上那件不大合身的宫装将胸乳勒得有些紧,幸而先前喂过一些奶,此刻并不觉得胀痛,这才没如今早一般惹出尴尬来。 只是,这样勒着站在榻前,她的胸口恰陈在萧元琮的面前,他只消稍掀眼皮,便能瞧见那圆润饱满的形状。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萧元琮伸手时,左手的手掌垫在孩子的脖颈与肩背之下,右手从孩子上方绕过时,食指指尖靠得近,竟在她胸口隆起的那片襦裙衣料上蹭了一下。 夏日衣裙轻薄,即便她穿的是为乳娘特制的襦裙,外衫下还有一层软滑的丝绸垫着,可她从来肌肤娇嫩,触感敏锐,如今又正哺育,更是经不得碰,只这意料之外的如柳絮拂面的轻柔一下,便让她身子一颤,差点轻哼一声。 幸好她脑中那根弦始终紧绷着,张口咬住下唇,忍了那已到嘴边的细小声音,只是,脸颊上腾的升起的红晕却难以掩盖。 这样的情形,有孩子,更有妻子、下人在场,她不信太子真的会有意做什么。 在孩子被完全接过的那一刻,她飞快地抬眼想瞧一瞧他的神色,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他那双沉而无波的眼中。 二人四目相对,一个面颊绯红,眼含羞意,一个面容平淡,无悲无喜。 余下几人皆在旁看着,似乎谁也没发现不对劲。 “今日瞧着,的确精神足了许多。”萧元琮自然地移开视线,看着已抱到怀里的儿子,淡淡道,“看来照料得不错。” 薛清絮不语,余嬷嬷亦面无表情地站在后头,仿佛木桩子一般,云英只好恭敬回答:“照料好小皇孙,都是奴婢们应做的差事,不敢怠慢。” 到底是婴孩,耐心有限,被萧元琮抱着无人哄,便开始挥着小手叫了两声,一副要哭闹的样子。 “小皇孙顽皮,恐扰了殿下,还是交给下人来抱吧。”余嬷嬷眼尖,立即朝云英使眼色。 云英无法,只得小心地上前重新接过小皇孙抱在怀里,耐心地哄。 好在这一次,萧元琮只将手微微伸出,没再有任何动作,更没再触碰到她。 “下去吧,”他执起茶盏啜饮一口,仿佛已没了兴致,摆手说,“晚些时候,若孤有空,再去看看孩子。” 他这样说,自是托词,没人会放在心上,堂堂东宫储君,哪里会有多少空闲? 云英道了声“是”,便带着孩子跟着余嬷嬷退出少阳殿,只余下萧元琮与薛清絮二人还在屋里。 没了外人,夫妻之间也未见多一分亲近。 “殿下果然是个极好的父亲,连乳娘都要亲自挑选,不假他人之手。”薛清絮起身,替萧元琮重新斟了一盏茶。 照常理,这样的内宫事务,应当都由太子妃料理才对。 萧元琮接过茶盏,只是搁在一旁,没有再饮。 “太子妃每日操持东宫大小事宜,已然够辛苦,孤实在不愿再令太子妃再为这样的琐事烦心,恰好姨母府中有可胜任之人,孤便擅做决断了,太子妃不会怨怪孤吧?” 薛清絮放下茶壶,扯了扯嘴角,摇头:“臣妾不敢,蒙殿□□谅,臣妾只有欣喜。” 萧元琮“唔”一声,不经意般提到:“太子妃今日去了中宫?” 薛清絮笑容不变:“是,八月将至,千秋节便也要到了。今年恰是圣上半百之寿,应当大庆,母后便召臣妾入宫一同商议,要趁着中秋,替圣上将寿辰一道过了。” “嗯,父皇身子一直不好,年初又病了一场,近来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确该好好庆祝。” 夫妻两个一来一往,像主客间的寒暄一般。 外头有内侍提着食盒过来:“殿下,该用晚膳了。” 萧元琮摆摆手,示意内侍进来,又冲薛清絮说:“太子妃可要留下,一道用膳?” 两名内侍已在案前跪下,打开那只小小的三层食盒,将里头的凉汤饼、炙肉与两道小菜一一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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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余嬷嬷站在珠帘外,低声问,“为何不将穆娘子留下?” “嬷嬷不该让她进来。”萧元琮轻声道。 余嬷嬷叹一声,低头道:“老奴只是不忍看殿下这样孤单,明明是东宫之主,大周天下的储君,身边却连个女人都没有。” “何苦寻她?” “穆娘子已是人妇,想来应当比寻常的闺阁女儿更懂得疼惜人。老奴瞧她脾性沉静,不喜张扬,这才自作主张。”余嬷嬷说罢,抬头望他,平日过分严肃古板的面容间,有长者的慈爱与怜惜,“况且,奴婢看得出来,殿下并不排斥穆氏,不是吗?” 萧元琮轻笑:“孤只是觉得她原非东宫之人,与这里的人和事没有牵连罢了,没有别的意思,嬷嬷莫要多心。” 余嬷嬷稍有疑虑。 她熟悉太子的脾性,因从小没了母亲,圣上的不满中长大,他一直都过得谨小慎微,对身边的女人更是有天然的戒心,生恐是旁人别有用心塞来的。她知道,即便没有太子妃的插手,太子的身边,也不会有更多妻妾。 能让他这样“不排斥”,已属难得。 “殿下果真是如此想的?” “自然。嬷嬷,孤不愿东宫再发生先前的事。” 余嬷嬷面色一凛,马上明白他说的是哪件事。 宫女青澜,趁着东宫宴上给萧元琮送醒酒汤的工夫,悄悄给他下药,妄图飞上枝头。萧元琮因此更加戒备,若非成婚数年,始终无一儿半女,已成为郑家大做文章的把柄,只怕她腹中的那个孩子,也没机会生下来。 “老奴明白。”她收敛心神,肃然道,“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待她离开,殿中又只余萧元琮一人。 他从榻上起来,自点了香,馥郁的龙涎,带着甘润的土质气息,逐渐让整座屋子笼罩其中。 案边那碗米浆早凉透了,平滑的一层米油,在烛光下闪着光泽。他又坐回去,拿起勺子,一口口吃进去。 毕竟是给刚出生的小儿吃的,没什么滋味。 不过,确有一缕乳香。 12.骤雨 数日后,云英算准了时间,再度前往上次的那方小小平台。 仍是傍晚时分,霞光却不似先前那般潋滟动人,大约是云层比往日稍厚一些的缘故。暑气随暗淡的天光渐渐消散,凉风却比往日少,天边自午后便涌起的薄薄一层云,如鳞片一般漫布开,光泽柔亮,此刻已堆厚,也不知是不是要有阵雨。 云英迟疑一瞬,看了眼搁在架子边的油纸伞,到底一咬牙,没有拿,直接捧着早就备好的锦包去了。 她瞧好了,平台在半山间,自竹林过去,还有一座隐在其中的凉亭,恰是个隐蔽的避雨好去处。 一切都打点好了,只等人来。 眼见时候将近,她仍如上回一样,探出半边身朝远处看。可这一回,仍是整整齐齐的队伍,胡服配刀,一样不少,偏偏缺了上回那领头之人。 云英愣住,上回,靳昭分明亲口说过,每五日一次,她掐准了时机才来,怎么却不见人?难道……他是有意的? 想起上回的情形,云英十分肯定,他知道自己是有意探问他的当值时间,她本也没想隐藏意图。 眼看那队人越行越近,很快就要从山下的道上行过,转去下一处,云英的面色慢慢冷下来。 说不介意是假的,她性子倔,内里亦自视甚高,知晓自己相貌出挑,从前虽不曾真正用美貌作手腕引诱过谁,可以自小的经历让她明白,鲜少有人能抵挡住她的主动。 偏偏靳昭不领她的情。 她现下甚至怀疑,他当日根本就是随口胡诌了个日子来框她,好看她犯傻,独自在这儿痴痴等他。 可是,若真要瞧她出丑的样子,他也该亲自来不是?总不至于,连这样的“好戏”,他也懒得亲自来,只教他那些手下替他看,让她的这点妄想,成为他们北衙军中的笑话? 她咬咬牙,回想方才那队人经过时,好似连看也未往她这里看一眼。 眼看天色更暗,云层更低,俨然有要压下的势态,压得人感到一阵窒闷。 风雨要来,她该尽快回去,可心中盛着的不甘,让她踌躇一瞬,还是直愣愣站在半山上,不愿离开。 - 百丈之外,靳昭站在宫墙边,从狭长的甬道中仰望天边层云。 他今日没有随队伍一同巡查,对下属的说法,是偶尔亦要独当一面。 如云英所言,他官至中郎将,寻常的宫禁巡查,根本不必他亲自来,只每五日的这一队,是所有巡逻中,最近东宫内闱的一条线,需慎之又慎,去岁,又恰有侍卫犯事,差点冲撞了太子殿下,被他亲手斩杀,为防意外,他才隔三差五随队伍一道来看一看。 今日,其实是为着避开穆云英,才不同去的。 那是宫中的人,虽只是乳娘,同寻常宫女不一样,可他素来自恃谨慎守礼,一心只以太子殿下为先,绝不该有所牵连,越是知晓她有心思,就越应当避着。 上回不防,才说漏了话,这回可不能再糊涂! “中郎将,一会儿该下雨了,可要先回营中?”南面高高的城墙上,值守巡逻的侍卫扬声提醒。 话音落下,天空中便一滴雨珠砸下来,恰落在靳昭的额角,停留片刻,咕噜噜滑落,再滴到肩头,像汗珠似的。 的确下雨了,他站了站,到底没忍住,沉声答一句“我晚些再回”,便快步前去。 “那中郎将可要披蓑衣——” 城楼上的侍卫预备替他取,却不想他走得那样快,头也不回,不待他们动,已走出大段距离,扬起右手冲他们挥了挥,示意不必。 几人面面相觑,亦不能管上峰的事,只得各自披上自己的蓑衣,继续值守。 而靳昭的脚步则越来越快,大约是想趁雨彻底落下之前赶到。 可是临近那片竹林缓坡时,又忽然顿了脚步。 万一人不在怎么办?或是没见到他,已先走了,又或是自己根本误会了她的意思,她根本没抱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若果真如此,他该感到高兴才对,可心里隐隐的失落却怎么也挥不去。 靳昭深吸一口气,皱了眉,催自己继续前行。 暗云压下来,将那原本不算太高的平台衬得仿佛触手就能碰到天际,四周低矮的围墙中,站着道孤零零的身影,在头顶的风雨欲来,与后头的森森竹林映衬下,显得格外寥落。 她竟真的还在! 靳昭心口稍松,沉而湿润的黑土下,有嫩芽悄悄地钻。他冷着脸,沿林间路快速上去,不等她转过来,就沉声质问:“穆娘子为何这样不听劝!” 站在风口处的云英猛然回头,原本带着点欣喜的笑容一下僵住,讷讷地看他,低声说:“中郎将,对不住,是奴冒失,今日不该过来……” 她说话的时候,半侧身,微垂首,身上单薄的襦裙被雨前的风吹着直往一处拢,贴着身子浮动,看起来落寞飘零,楚楚可怜。 靳昭抿着唇,不肯说半句安慰的话,只仍旧肃着脸:“既知不该,何故再犯?无端给禁军添乱!” 云英呆呆看他,仿佛被这种毫无道理的怒火唬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回应,靳昭一时也不知还要说什么,也只站着不说话。 气氛有些僵,蓄了好一会儿的雨也终于兜不住,化成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的雨点,啪嗒啪嗒砸下来。 “下雨了,”云英轻声说,“中郎将别淋着,还是快回去吧。” 靳昭看着仍站在一旁,见她只催他走,自己却不动,好似并不在乎会被雨淋一般,心头便憋了气。 “你呢?”他冷声说,“你自己要如何回去?” 云英抬头瞧一眼天边,勉强笑答:“夏日的雨,也不嫌冷,等中郎将走了,奴自会回去。” 说话间,她身上的衣裙已被打湿许多。 靳昭眉心拧成一团,十分不满:“这样不爱惜自己!夏季的雨难道就能随意淋吗?” 言罢,不等她回答,直接攥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快步往竹林间那座隐秘的凉亭行去。 雨势越来越大,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完全不顾被他攥着的云英能否跟上。 山间小路由石板铺就,平日被竹影遮蔽,空气潮湿,边缘便覆了薄薄的苔藓,同雨水混在一起,十分湿滑。 靳昭踏的是军中皂靴,靴底有特制的纵横纹路,比寻常鞋靴都更防滑,再加上他常年习武练就的更稳当的下盘,在这样湿滑的路上,依旧如履平地。 云英则不然,她穿的是宫中的帛屐,木质的底,虽也刻了防滑的纹路,但木底坚硬,无法弯折,走在这样的路上,没有多大用处。 他生得太过高大,步伐亦大,云英跟得吃力,很快便在踩到一块青苔时,脚底打滑,莫说跟上他的脚步,便是站,也已经站不稳,整个人朝被他攥住的那只手的方向跌去。 “啊!” 一声惊呼,靳昭才刚来得及转身,她便扑了过来,刚好一头扑进他怀中。 靳昭怕她摔倒,攥着她手腕的五指硬是没有放开,在她撞上来的那一刻,另一条胳膊也抬起来,扶在她的腰后。 雨倾盆而下,打在二人的衣物上。 靳昭穿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85399|13574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军中的胡服,衣料制成前加了一层油,如同油纸伞一般,不易被水浸湿,只淋这片刻的急雨,倒不显狼狈。 只是云英身上的丝绸宫装全湿了。 本就是淡淡的杏色,此刻逐渐贴合到肌肤,愈显清透,引人遐想。 靳昭一低头,就看见她的侧颊上,一绺湿发紧贴着雪白的肌肤,蜿蜒而下,至脖颈处,又忽然转了个弯,引着人的目光不由跟随着,慢慢朝胸口正中的沟壑看去—— 那一绺发长极了,像是从头顶的发髻间散落下来的,竟就那样掩进胸口中去了。 宫装齐胸,包裹着圆润的饱满,而那处饱满,正满满当当地挤在他的胸口,呼吸之间,一起一伏,让人无法忽视。 靳昭感到双眼都被烫了一下,身躯自胸前开始,一点点变得僵硬。 太近了。 他猛地放手,不敢再碰她。 可是云英伏在他的身上,刚被放开,双臂就像蛇一样缠上来,紧紧地攀在他的肩上。她靠得更近了,脸庞扬起,桃粉的肌肤,微蹙的秀眉,盛着痛苦的神色,露出修长的脖颈。 这模样太引人遐想。 靳昭血气上涌,只觉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的旖旎冲动,在这一刻照进了现实。 “你做什么!”他狼狈地扭开脸,低声质问,“还不快放手!” “奴、奴冒犯中郎将,”云英在他的耳边委屈地说,“可是奴好疼,实在站不稳……” 靳昭这才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当下咬着牙,低头要查看她的伤势。只是雨太大,若不蹲下细看,什么也看不清楚。 无法,他只得双腿微微分开,做扎马步的姿态,双手扶在她的腰侧,半低头凑近她:“抱紧我。” 云英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将原本攀在他肩上的双手在他颈后交握,又在他左臂绕至腿后时,顺势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上去,一下就被他打横抱起。 实在太过熟练,毕竟在城阳侯府时,武澍桉也喜欢这样抱她。 那时,他曾觉得奇怪:“怎么你看起来丰腴,抱起来却不重?”待目光移到她峰峦迭起的胸乳下,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才会心一笑,“原来是腰细的缘故——这儿的肉,长到别处去了。” 云英曾以为武澍桉习武,应当算是同龄男子中力气极大的,这才能将她轻松抱起来,如今见靳昭冒雨抱着她行在山间小路,仍旧双臂平稳、步履矫健,方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孔武有力。 想来武澍桉那样的人,眼高于顶,即便被武成柏压着在军中日夜操练过,也更多是摆些花架势,不会是靳昭这般的真功夫。 虽是缓坡,亦有曲折。 云英的手掌衣衫间尽是雨水,路上晃动时,总觉不安心,生恐滑落下去,便更努力地圈着靳昭的脖颈,身子也贴上去。 却苦了靳昭。 从前走过,这段路与他而言太短,根本不值一提,而此刻,怀抱美人,为避雨而去,却让他感到异常煎熬。 他嫌这路太长,不得不与她靠得这么近,两条胳膊分别卡着她的细腰与腿窝,哪怕他再努力控制幅度,走动间,也免不了与她衣料摩擦。 上身便罢了,这般姿态,她隆起的丰腴便陈在面前,不经意垂眼就能觑见。最可气的,是她被横抱着,坠在最底下的臀部,距他的小腹处不过一两寸的距离。 他有余力,悄悄将胳膊往身前伸出些,想让两人之间留出些空间,偏偏这小娘子半点不肯放开,越抱越紧! 磨蹭间,腰下隐隐要收不住,他实在恼怒,干脆沉声警告:“烦请娘子规矩些!” 13.避雨 云英一呆,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她可不是什么不经人事的少女,绝不能装作不明白的样子,于是讷讷地瞧他,僵在一处,不进不退。 “奴只是害怕滑落下去,却让中郎将受累了。”她脸颊绯红,如才出浴一般,被打湿的唇瓣正丰润,忽地被两颗整齐贝齿咬住,陷下一块,“中郎将若实在难忍,便将奴放下吧,凉亭就在不远处,奴应当能自己走。” 靳昭方才只是气极了,偏她说得这样清楚,字字句句没指明,却字字句句在说她知道他哪里难受。 “你安分些就好!” 他颇有些气急败坏,也顾不得要走得多么平稳,只管加快脚步,一到亭中,便将她放在木柱边,不待她凭栏坐下,便兀自去了亭中离她最远的一角,背对着她平复自己的反应。 云英看着他高大魁梧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到底没将她直接丢在雨中。 不过,此刻她没心思琢磨太多,赶紧将藏在袖口中的锦包取出,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见的确没被雨水沾湿,才小心翼翼地拿帕子垫着放在亭中的木桌上。 潮湿的难受在这时慢慢涌上来。 她不在信期,倒不担心别的,只是胸口湿哒哒,形态具显,再加上时常被吸吮导致的过分敏感脆弱,实在痛苦。 在城阳侯府时,大夫就提早交代过,哺育期间,定要保持双乳干燥,否则一旦蹭破了皮,苦不堪言。 所以,改宫装的时候,她特意在两边加了内袋,塞进去薄薄的两层布垫,一为平日乳汁溢出时,能不再出丑,二则是为保持干燥,一旦湿了,可抽出那两块布垫。 趁着靳昭背对着这处,她一面将衣裙间滴水的地方绞一绞,一面侧过身,悄悄解开胸前的两枚暗扣。 不敢如哺乳时一般完全敞开,只是飞快地抽出两片被水湿得沉甸甸的布垫子,捏在手中用力绞。 水珠自指尖滴滴答答淌下,布垫很快干了大半。云英转头看一眼靳昭,见他仍背对着自己,并没有要转回来的意思,才又悄悄解下暗扣,将半干的布垫伸进擦拭胸口残余的水渍。 靳昭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拼命将刚才被惹出的燥意埋在土里,这才悄悄舒一口气,转回身来。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忽地发现那小娘子竟也侧过身,半背对着他的方向。 她微垂着脑袋,双手在胸前不知在倒腾什么,大约是拿帕子擦水渍,因未完全背过身,从他的角度依稀能瞧见,她似乎稍稍解了胸前的衣襟。 不知怎么的,他明明什么不该看的都没看到,那股才被压下的燥意便又涌了上来。 垂在身侧的双手倏地攥紧,他闭了闭眼,趁她没发现的时候赶紧又转回去,装作自己还未回头的样子。 可是心里实在懊恼极了! 他身子微前倾,抓住面前的凭栏,将上半身的重量压上去。 这样的情景,从身后看来,便像是他受了伤,痛苦难当。 “中郎将一切可好?”云英迟疑而担忧的声音传来。 靳昭觉得更难受了。他还有哪里能不好? “无妨。” 心中不快,面上却不显半分,声音更是尽力控制得仿佛毫无波澜。 不过,他没有立刻转身,在原地顿了顿,才敢回头,生怕她仍旧不安好心,让他看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 幸好,这一次,她规规矩矩坐在凭栏边,双手老实地搭在膝上。 “方才是鱼鳞云,想必雨势不会持续太久,”他目光放在她身旁的角落里,沉声道,“待一会儿雨停,娘子便能回去。” “嗯。”云英低声应着,又问他,“那中郎将呢,眼下就要回去吗?” 靳昭抿唇不语。 他的确很想尽快离开,一来担心自己与她独处太久,又惹出什么尴尬,二来,此处已算内闱,日色将尽,他不该在内闱停留太久。 可是,让一个女人独自留在这儿,似乎也非君子所为。 “我等娘子回去后再走。” 云英笑了,沾着湿发的脸颊狼狈又美丽:“多谢中郎将。” 靳昭沉默以对,她也不恼,看一眼还未停的雨,伸手捧起桌上的锦包,小心翼翼说:“其实,奴今日冒然来见中郎将,是有一事相求。” 靳昭此刻已完全将她想做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一听是有事相求,下意识就是拒绝:“穆娘子,我虽只是一介武夫,却素来行端坐正,绝不会做任何寡廉鲜耻之事!” 云英捧着锦包,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奴只是想求中郎将能将奴亲手做的肚兜带给奴的阿猊……” 说着,像是要为自己作证一般,当着他的面打开锦包,取出里头一件巴掌大的小肚兜来。 “您瞧,这是奴入宫后,趁着闲暇时间做的。这应当算不上‘寡廉鲜耻’吧……” 靳昭顿时语塞,方才的警惕防备、疾言厉色,换来一件送给小儿的肚兜。 瞧她包在锦包中的样子,不但没有被雨淋湿,就连方才搁在木桌上,还要拿帕子垫着。那帕子瞧着也是干的,她竟也舍不得拿来擦拭身上的水渍。 想来十分珍视。 到底是做母亲的人,孩儿尚在襁褓中,便被迫分离,怎能不思念? 他不但气消了大半,还隐隐有些羞愧。 “的确算不上,”他沉声说,“不过,我不能替你带出去。” 云英明亮的眼睛一点点黯淡下去,原本捧起来的双手也缓缓放低:“哦……” “这是宫中的规矩,”靳昭想了想,到底还是解释,“身为禁军侍卫,不得私相授受。我是羽林卫中郎将,更应当以身作则,未得太子殿下允许,不能帮娘子这个忙。” 这还是他这两回见面以来,最有耐心的时候。 云英的脸色顿时和缓许多:“原来如此,是奴想得太过简单,因身边除了中郎将,没有别人能时常出入宫禁,原以为这样的事于中郎将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却没想到会让中郎将为难。奴定不会教中郎将做坏规矩的事!” 她说罢,忍着心中的失落,将那件肚兜小心地收回锦包。 倒是懂规矩。 靳昭看着她的动作,沉默片刻,慢慢道:“小郎君在殷大娘处,多是睡觉,醒了便是吃奶——隔壁有养孩子的妇人,每日会来喂一回,殷大娘亦准备了煮透的牛乳与米浆,小郎君康健,起初一两日不大适应,近来已渐好了。” 骤然听到孩子的近况,云英愣了下,随即迅速湿了眼眶。 “才是四个月不到的孩子呢,想来会有许多不适应。”她忍着鼻尖的酸,冲靳昭勉强地笑,“没想到中郎将会清楚这些。” “殷大娘从前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03673|13574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我,她如今住的院子,便与我家相邻,我时常去瞧他。” 他没有亲人,殷大娘丧夫亦有多年,他便干脆将她当长辈一般照料。 “可见中郎将是个仁善之人。” 凉亭外,风雨似乎已渐趋弱,凉亭中,气氛也和缓下来。 “看来一会儿便能走了。”云英别过脸,假意看着外面逐渐变小的雨珠,凭靠在栏边的那只手飞快地拭过眼角。 靳昭注意到她自进来后,便一直坐着。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还穿着帛屐的双足上。 夏日的帛屐,帛制的鞋面,未将足面完全包裹,只足背一道,嵌至趾间,露出她的两只玉雪可爱的裸足。 白嫩小巧,仿佛一手能恰好握在掌心间,偏偏那十根脚趾,根根分明细长,晶莹的指甲在暮色里显得柔润,一双裸足,只那么静静搁着,便有种纤嫩的诱人感。 靳昭面色不变,喉结却悄无声息地上下滚动。 右侧的雪白上,赫然横亘着一块铜钱大小的血痕,看样子,是方才在石板路上踩木屐不稳当,细嫩的皮肉被蹭破了。 那块血痕恰好就在那一道鞋面的边缘,难怪她会觉得疼,穿着那样的屐,只要一动,便会蹭到伤处。 难怪她方才喊疼。 大约察觉到他的视线,云英不由自主缩了缩双足,试图以裙摆遮掩。 “中郎将不必担忧,奴没事。” 对于靳昭而言,这样的伤口不深,的确无碍,但她一个娇滴滴的娘子,哪里会像他这样能忍? “一会儿回去,还要走许多路,这样磨一路,伤口便不容易好了。” 他说着,拾起她方才垫在锦包下的那方帕子,从中撕开,撕作一条条的样子,首尾相接,系成长长的两条。 “踩下去。”他在她足边蹲下,示意她把脚从帛屐中伸出,直接踩在鞋面上,接着,用那两条长长的丝条,从鞋底下绕上来至她的足背,牢牢地绑在一起。 两条丝带之间隔了一个手掌的宽度,恰好避开她被擦伤的那块肌肤。 整个过程,他慎之又慎,没有碰到她一丝一毫。 只是再谨慎,也无法忽视,那双足,的确恰好能被他的双手掌握。 - 雨势渐小,暮色愈浓,少阳殿内外一片寂寥。 萧元琮今日回来得早,在廊下站了片刻,欲独往四下走走。 偌大的少阳殿,除了每日傍晚,薛清絮雷打不动地来请安外,仿佛再无人气。 他亦去了宜阳殿。 那孩子倒是咿咿呀呀活泼得很,只是懵懂无知,教他瞧得索然无味。 两个婢女都在,独不见乳娘。 自那日起,他便不曾见过云英,有时让人将孩子抱来瞧瞧,也是那两名婢女过来,不见她的踪影。不知是不是他多心,总觉得云英在躲他。 身后的内监见他要走,赶忙捧着油纸伞过来:“殿下,骤雨未歇,还是带上伞吧!若是湿了衣裳,染了风寒便不好了!” 都是伺候他多年的人,知晓他的脾性,在外便罢了,回到东宫,便不愿有人在身边伺候。 萧元琮没有回头,只是站在细雨中,伸了一只手,接过内监递来的伞,待雨已在身上覆了薄薄一层,才撑开伞,朝着空荡荡的南边行去,在乌沉的天色里,形单影只。 14.恩惠 “多谢中郎将。” 云英红着脸,也不敢细看,便又将裙摆放下,遮住自己的双足。 夏日炎热,宫女们多穿屐,为图方便,亦有不少人将裙摆收上一寸,将双足裸露在外。这本是常事,可现下,孤男寡女,她湿着衣,被他捧了一只足在掌中,总是让她有旖旎的遐想。 从前武澍桉就细细把玩过她这一双玉足,还专寻了女儿家用的蔻丹来,替她抹在指甲上,待玩够了,又说,还是什么都不抹时,最好看,最能引人想入非非。 经了方才的尴尬,她不信靳昭会毫无波澜。 “不必。” 靳昭迅速站直身,退到安全距离外,转头看外面的雨势,借以掩盖自己心中的波动。 急雨过,天边只余极细的雨丝,落在身上如一层绒毛。 “奴该走了,”云英起身,探出一只手,接了那细丝似的雨,“中郎将保重。” 说罢,不等他反应,提着裙裾,小心翼翼踩着林间的石板路,沿来时的路往宜阳殿的方向行去。 靳昭站在山间,看着她下行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紧绷的身躯才悄然放松,转身朝着另一边去了。 - 细雨濛濛不绝,在竹林间被遮去大半,直到下了山,走入空阔的平地,才感到那雾一样蒙上来的雨丝。 云英身上本就湿透了,再加上足踝处还有轻微的疼痛,便也不在意这点雨,只管如平日一样慢慢地走。 东宫素来节俭,无人处鲜少点灯,她一路过去,长廊下每隔数丈,才有一盏在微风中吱呀摇晃的灯,在昏暗暮色里,仿佛一盏盏浮在半空的天灯,将空阔的平地分隔成几片。 临近花园处,她没有选沿长廊一路绕回宜阳殿的路,而是经过假山,自一片水渠上蜿蜒而过的露天栈道漫步而去。 栈道两边,浮萍游荡,荷花开放,白鹭点水,景致甚有意趣。只是,还未行到一半,她便瞧见塘边站了一道颀长的身影,一柄油纸伞,衣带飘飞,自在随性的同时,亦有几分难掩的孤独。 光线昏暗,又隔着一段距离,云英看不清楚那人的面目,只是依稀辨出,仿佛是太子。 她脚步顿了顿,迟疑片刻,到底没躲。 自那日从少阳殿回来,她便尽量避着太子,以免再惹事端。好在,大约瞧出太子对她没有兴趣,自那日后,余嬷嬷也没再有过别的暗示。 应当都过去了吧……那可是太子,就像绿菱说的,有的是出身清贵的女子等着做太子的侍妾,根本没必要将心思浪费在她这样一个乳娘的身上。 “殿下。” 云英在三步外停下,躬身冲萧元琮行礼。 走了片刻,吹了一阵风,湿衣已不那么贴身,若不细看,不会发觉,唯有脸颊边的几绺湿发显出端倪。 “云英?”萧元琮认出她来,上下打量一眼,问,“你怎么在这儿?身上还这样湿润,可是淋了雨?” “回殿下的话,奴婢今日傍晚不当值,便趁闲出来走走,不想突逢骤雨,未及避开,淋了一阵,才寻到避雨处。”云英说完,又悄然垂眼,检查自己的衣物是否一切妥当。 “难怪方才孤到宜阳殿时,不曾见到你。”萧元琮笑笑,走近两步,与她缩短些距离,又不至太近,握在手中的伞柄亦朝悄然倾斜,替她遮去半数细雨,“难得你有闲心,愿在这宫中走走,这可不多见。” 云英羞愧,总觉得太子是在点自己这几日的回避,连忙说:“让殿下见笑,奴婢只是觉得宫中景致甚美,又未听宫女们说起有不许出来的规矩,这才斗胆出来瞧瞧,若是触犯了宫规,还请殿下恕罪,奴婢以后定不再犯!” 萧元琮轻笑一声,摇头说:“孤何时怪罪过你?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孤只以为你近来是刻意躲避孤,才总不愿留在宜阳殿。” 没想到他竟这样直接说出来! 云英吓了一跳,连连摇头:“没有,奴婢不敢!”颊边一缕发在摇晃之间,黏到唇边,仿佛才出水一般。 萧元琮瞧着那一缕发,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悄悄动了动。 “罢了,玩笑而已。只是这宫中,鲜少有人夸赞景致,你是头一个这样说的。” 云英觉得奇怪:“为何?” 萧元琮的神情淡了淡,轻声说:“大约无心欣赏,又或者,只是不愿同孤说吧。” 云英想了想,说:“也许,是殿下龙章凤姿,天潢贵胄,教旁人瞧了自惭形秽,故不敢在殿下面前妄言。” 萧元琮一笑了之:“走吧,虽是夏日,到底也要爱惜自己。” 他说着,侧过身,油纸伞又让开些,空出一半来,竟是要替她一道打伞的意思。 不知为何,云英想起在侯府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她只记得那时他说,若是想活命,便随孤入宫吧。 入宫,她以为会同在侯府中一样,只是换个地方,做了另一个人的奴婢,能暂时保住命而已。没想到太子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至少表面上,他会将下人也当人看。 “殿下也要保重自身,莫常在外吹风。”她温柔地说着,小心地站到他的身旁,尽量保持几寸的距离,既能被他的油纸伞遮到,又不会冒犯到他。 萧元琮转头看她。 夜色下,她的皮肤透着白皙的光泽,不是白日里带着淡粉的白,而是如珍珠一般,带着莹润色泽饱满又通透,让人移不开视线。 一切太过朦胧,好像蒙上一层纱,萧元琮觉得脑袋有一瞬间恍神,五感也变得敏锐,呼吸之间,仿佛都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水汽。 他想起那碗带着乳香的米浆。 “嗯。”不能再想下去,他应一声,打破短暂的沉默,“云英,你读过书?” 这是他的猜测,虽不曾深谈,但听她只字片语,应当是读过书的,比不得官宦人家精通诗文的娘子,也不是目不识丁的样子。 “才入侯府的时候学过一些,”云英回忆道,“我听府中的老人说过,这些大户人家的主母、女郎身边,都有看重的婢女,能识字、算账,替主人管家里的大小事,是最受器重的。恰好有管事教刚进府的小丫头们规矩和做事,我学有余力,便跟着一个姐姐学着念百家姓、千家诗,这才认得几个字。” “你想做管事的婢女?”萧元琮问。 “嗯……也不是,只是那时太小,觉得管事们更威风、更自由罢了!” 她说着,就想起小时候的趣事,不禁笑起来。 萧元琮的嘴角也稍稍扬起。 云英一直悄悄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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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知如何报答,便先存着吧,也许,以后会有你能帮得上孤的时候。”萧元琮悄声地说完,余嬷嬷一名内侍便已小跑到跟前,一个接过云英还没完全打稳的伞,另一个则将一块大大的浴巾直接披到萧元琮的身上,替他将身上的雨水吸干。 “殿下!余嬷嬷惊讶道,凌厉的目光立刻落在云英的身上,“怎么打了伞还湿了这样多!穆娘子怎么会在这儿?” 她这话,颇有责怪云英打伞不够仔细的意思。 “路上碰巧遇到。”萧元琮摆手示意无妨,又对云英说:“你回去吧,换身干净衣裳,别着凉。” “多谢殿下,奴婢这就回去。”云英说完,不敢看余嬷嬷的眼神,赶紧沿着长廊朝宜阳殿去。 殿中,丹佩和绿菱正带着小皇孙在地毯上玩耍,见她一身湿的回来,惊讶地瞪大眼睛。 “方才我还说呢,外头下了急雨,你出去前,仿佛没带雨伞,没想到真的淋了雨!”丹佩站起来往外走,“我去给你提热水,得赶紧擦洗了才好!” “多谢。”云英进了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湿得有些难受。 绿菱留在屋里,拿了巾帕递给云英,又分神看着小皇孙,说:“方才喂了鱼肉米浆,加了乳汁进去,都吃光了,这会儿精神好极了。方才燕禧居来人,说是明日太子妃殿下要入宫向皇后请安,到时,请小皇孙跟着一道去。” 要入中宫,没有一两个时辰回不来,自然要乳母亲自带着。 “知道了,我明日随太子妃前往。” 15.深夜 夜里,靳昭自宫中离开后,便骑马回自己的住处。 是一座位于怀远坊的宅子,一进的小院子,同那些达官贵人在城中一所三进四进的大院子,再加上城郊囤地修建的庄园相比,朴素极了。 他是中郎将,俸银不低,若想要积蓄更多钱财,亦有的是送上门的路子。但他同这些背后站着亲人、家族的中原汉人不同,他孑然一身,要太多屋舍田产、金银珠玉也无处可用。 从军多年,若真要说他这辈子还有什么别的追求,那便是同大多血性男儿一样,到战场上挥洒热血,保家卫国,在更广阔的天地策马扬鞭,自由翱翔。 他在这世上牵挂甚少,之所以一直留在京都,便是要报答太子当年的救命之恩。 东宫地位岌岌可危,太子的身边急需信得过的人来负责东宫宿卫,他自然当仁不让。 除此之外,他在京都便只剩殷大娘这一个牵挂了。 他买下这间院子时,便连带着将隔壁相邻那间稍小一些的一道买下,请殷大娘从城郊的小茅屋搬到此处。 她是个孤苦无依的老妪,丧夫后因养了他这样一个身材高大、气势唬人的儿郎,才免于被城郊那些专门欺凌妇孺弱小的恶霸盯上。他投军后,常常数日不得回家,无人照看着,自然放心不下,这才想着让殷大娘搬进城。 城中坊市间,人多热闹,商贾众多,日常出入便利,更有捕快、衙役维护治安,教人安心许多。 半刻前,雨已彻底停了,他没有穿蓑衣,从马上下来时,身上未沾多少雨渍,倒是发丝几乎湿透了。 他一边开门,一边伸手抹一把额上蓄的水。 “可是郎君回来了?”还未等他进院子,垣墙侧边的一处小门便被推开,微光中,的脑袋探过来,接着,不等靳昭回答,那人便已看清了,急朝隔壁的院里喊:“大娘,郎君回来了!” 两间院子是从中间打通了的,说话的这个是殷大娘前些日子寻回的婢女小娥,坊里一户快绝户的女儿,家里男丁一个个没了,快揭不开锅,也算知根知底。 殷大娘年岁渐长,一个人照看孩子也照看不过来,恰好缺个帮手,便将她买了回来。 “昭儿!”听到小娥的呼声,殷大娘也从从屋里走到廊下,却不过来,只是唤他,“可淋着雨了?” “嗯,”靳昭牵着马进来,先将马带去马厩吃草,随后便去了隔壁院子里,“阿娘,我回来了,稍淋了些雨,不碍事。” 他前两日都留在营中没回来,今日回来,也该去瞧瞧殷大娘——还有那孩子。 方才在宫中时,那女人说起孩子,眼眶都红了,应当的确想得紧。 只是,她身在内闱,若不像今日和上回那样特意在那儿等着,他也没机会见到她…… 这样的念头一出,他便感到一阵愧疚,宫闱禁地,怎是他能想的!分明已两度警告她,不能再往那儿去,他自己怎么反倒惦记起来了! “阿娘这两日可好?”他又抹了把额上的水渍,特意站在阴影里,避开从屋里透出来的灯光,以免让殷大娘瞧见他脑袋上的湿漉。 “我好,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我!”殷大娘却朝一旁让开,示意他进屋里,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倒是阿猊,这两日身上不大好。” “怎么?” 一听阿猊,靳昭心下一紧,也顾不得不想让大娘发现,直接大步进去,就要往孩子的围床边去瞧。 “哎呀!昭儿,你身上——这脑袋上怎这么多雨水?”殷大娘看清灯下的他,惊了一跳,“快擦干些,顶着一头湿发,往后要头痛!” 殷大娘转身想寻干的巾帕给他,他却先要往围床边去,又忙不迭去拦:“一身水汽,别惹孩子,他那样小,若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话间,小娥已经拿了巾帕递过来:“郎君用吧!” 靳昭接过,在脑袋上擦了把,又把覆在胡服表面的水珠擦了,才在围床边站住,问:“到底怎么了?” “哎,孩子小,易生小毛病,大约是前日热天里卷着被子睡,胳膊上的汗未擦干,捂了半个时辰,发现的时候,已起了湿疹。” 围床上,小阿猊已睡着了,一只手凑在嘴边,大拇指塞在口中,小脸圆圆的,睡得香极了。 殷大娘压低了声同靳昭解释,见阿猊又在吮吸大拇指,赶紧小心翼翼抽出来:“可不能吃手指呀!” 说着,将那只藕节似的胳膊拉开些给靳昭瞧。 孩子肌肤幼嫩,又承了母亲的白皙,本是精致可爱的模样,偏那胳膊上长了两块指甲盖大小的疹子,大约是嫌痒挠过,边缘泛红,还有些破损的样子。 好在瞧颜色,应当敷过药了。 “瞧过大夫了,”殷大娘解释,“孩子可怜,我也不敢怠慢,这两日敷着药,还有些痒,不过已好了一些。” “那就好。”靳昭看了一会儿,这孩子身上穿的肚兜,也是当日那女人给的,她那么担忧这孩子,若是知道了,只怕又得掉泪。 “阿娘也莫太辛劳,多花些银钱,请附近最好的大夫也使得,或是再寻个丫头回来,帮着一道照料也好。” 站在后面的小娥抬头看他。 他从袖带中取出今日才领的俸银,塞进殷大娘手中。 “不必不必,你给的银子,我从没用完过,还有许多呢,明日若还没消,我便给杨大夫瞧瞧,他住得远些,不过的确更擅看小儿的毛病。”殷大娘将银子推回给他,怎么也不愿收,“至于丫头,有小娥便很够了,我是闲不下来的性子,若活儿都让别人做,我倒要闲出病来了。” 靳昭不语,折衷地将其中三分之一留在桌案上。 殷大娘叹了口气,也知他固执,没再拒绝,只说:“快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吧!虽年轻,也禁不住糟蹋。” 靳昭“唔”一声,又看了眼围床上伸伸胳膊腿,继续熟睡的孩子,转身回了自己的院中。 殷大娘留在屋里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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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年纪不大,但已是生过一个孩子的妇人。与懵懂无知的少女不同,她也有女人的渴望。 从前武澍桉肆意索取时不曾察觉,生孩子时隐隐有念头,可心思都放在腹中孩儿上,无暇多思。直到离开侯府前,同武澍桉厮混的那两日,她慢慢放下压在心底的抗拒和束缚,才感受到自己的渴望。 如今入宫已有半月,离了武澍桉的需索,她也感到空虚。 不过,她绝不会思念武澍桉。 只是被靳昭惹出了欲望而已。 为防风寒,她方才泡了小半个时辰的热水浴,出了一身热汗,直到身上酸软,才去正殿给小皇孙喂奶。 现下夜深人静,卧在暖隔的榻上,那满身的空虚才终于敢悄悄爬上来。 她在榻上翻滚着,额角有晶莹的汗珠蓄着,逐渐圆润饱满,直到再也兜不住的那一刻,沿着脸颊的线条无声地流淌,淌至耳后,淌至胸前,浸湿身上才换的薄纱。 可是怎么也填不满,她急速地喘息,揉着薄毯与圆枕抱在怀中,聊以慰藉。 16.皇后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云英便醒了。 原以为要彻夜难眠,谁知后来竟一夜无梦到天明。 她仰卧着,盯着头顶天花板上由匠人手绘的花纹,片刻后慢慢起来,推开朝南的槛窗。 这么早的天光,四下里还一片沉寂,南面由砖石铺就的阔道上,已有数道身影正往前廷的方向行去。 云英借着微弱的熹光,认出那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萧元琮和他身边亲近的两名内侍。 太子这样早就要上朝去,在东宫,他这个主子倒好像过得比大多宫人、内官都要辛劳,不但常要伏案至深夜,清早亦起得这样早上朝。 听说圣上不喜太子,平日多有苛责,稍有不慎,留下只言片语的错漏,亦会被有心之人抓住大做文章,大概也是因此,太子殿下看起来才会这样谨慎。 云英看了一会儿,悄然叹一声,不等萧元琮的身影消失,便收回视线。她自己尚自顾不暇,可没太多心思怜悯他人,更别说那人还是她如今的主人,堂堂东宫太子,大周的储君。 她将槛窗阖上些,趁着天色早来得及,先挤了一些乳汁送到膳房交给厨娘,再回宜阳殿更衣梳洗,等着给小皇孙喂奶。 孩子有时醒得早,天还未全亮,绿菱就卷了帘子出来,张罗打水,给小皇孙擦洗过,换了衣裳和尿布,再让云英进去哄着喂奶。待吃饱喝足,趴在云英的肩上打饱嗝时,也才刚到辰时。 “还早呢,”绿菱打着哈欠,将她们三人的食盒提进来,搁在角落里的桌案上,“太子殿下早免了太子妃清早的请安,太子妃每日都要等到巳时才会出燕禧居,去中宫请安,更是要到近午时才去呢。” 这倒不像是给长辈请安的时辰。 云英想起城阳侯府的规矩,武澍桉也好,别的在侯府暂住过的晚辈、客人也罢,去给侯夫人请安,都是挑巳时,以表尊重。 也许宫中规矩同民间有所不同? 她没多想,只将心思都放在小皇孙的身上,去中宫见皇后,可得格外小心。 这些日子也听说了,郑皇后与太子不睦,从不要太子过去请安,只有太子妃,时常出入中宫,对外都说是替太子尽孝心。 如绿菱所言,过了巳时二刻,燕禧居才来人,将云英和小皇孙带至外头的夹道上。 天热,正是烈日当头的时候,云英自己晒着不觉有什么,只恐将孩子晒伤,幸好燕禧居的人早有准备,除了给薛清絮准备的步撵外,亦有一个更小一些的步撵,同薛清絮的那个一样,顶上有华盖,四周亦多围了尚服局特制的轻纱,既能挡去一层日头,又可保持通风透气,除此之外,左右两边扶手之间,还以丝质长巾子扎出两道,像围栏似的,将这步围成个小小的围床。 “太子妃殿下怜惜小皇孙,唯恐这样的天热着小皇孙,特意命我们备好步撵,下头还搁了冰。”薛清絮身边的婢女说着,替云英将纱帘掀开。 “殿下细心周到,令奴婢叹服。”云英放下心来,将正有些犯困的小皇孙放到那张步撵中,伸手的时候,果然感到丝丝凉意,并不刺骨,唯有惬意。 只是,孩子仿佛不大乐意。 原本安安心心靠在乳娘怀中打瞌睡的小皇孙,后背一触到步撵内柔滑的垫子,便蹬着腿咿呀哭闹。 “哟,这是怎么了?”婢女挑眉,疑心地看着云英,仿佛在怀疑是否她照顾不周,引得孩子哭闹不止。 “皇孙累了,平日这时候都睡着呢,”云英赶忙解释,“每日都是由奴婢们抱着,等睡熟了才能放下,否则皇孙便要哭闹。” 婴孩大多如此,只是燕禧居的人从未照顾过孩子,所以才不知晓。 坐在步撵中的薛清絮没有说话,隔着纱帘,也瞧不见她的反应。她身边一位年长的嬷嬷凑近说:“殿下,孩子人生,恐怕还是要让乳娘抱着。” “也好,”薛清絮沉默片刻,说,“那就请穆娘子抱着皇孙乘坐步撵吧。” 不知为何,云英觉得她的语气全然没有上一次在少阳殿中见到时那样和善,一时愣在原地,一面抱着孩子轻拍,一面又不敢上去。 “穆娘子,”方才那名婢女看着她,似笑非笑,“总不好教小皇孙同你一道晒一路的太阳去吧?” 云英语塞,只得躬身说了句“奴婢失礼”,便抬步坐了上去。 这一路,没了日晒,倒的确不热了,小皇孙更是安安心心窝在她的怀中呼呼大睡,步撵在走动间晃晃悠悠,摇篮似的。 只是她背后的阵阵凉意也难以忽视。 当惯了伺候人的奴婢,这还是她第一次乘坐步撵,与主人的高度这样接近。没有一点欣喜和得意,只有战战兢兢和不知所措。 她很想告诉自己,纵然地位有高低,可没道理有的人生来就被别人踩在脚下,她何苦总将自己摆在那样卑微的位置上。 然而事实与她所期望的相反。 “听说穆娘子昨夜淋了雨,”前方几步的步撵中,薛清絮忽然说,“可别着了风寒。” 云英心中咯噔一下,越发坐立不安,也不管她能不能瞧见,朝着她的方向侧身,微低头弯腰,轻声回答:“奴婢一切都好,殿下关心,实在令奴婢惶恐。” “你惶恐什么?”薛清絮半倚在步撵中,一手支着额角,淡淡道,“只是你要照顾皇孙,若染了风寒便不好了,照宫中的规矩,大概就要即刻遣出去了。” 云英惊恐地瞪大眼睛。 不是没学过宫里的规矩,若有宫女、内监染病,通常都会请尚药局派医者来看诊、开药,只有突发恶疾,才会被直接赶出去。可是,这都是在主人不曾发话的时候。 若是太子妃发话,要将她直接赶出宫去,她便真要无依无靠了。 以武澍桉的性子,若知晓她又落难,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奴婢明白,一定谨守分寸,绝不逾越!”她知趣地回答。 不知是不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又或是忽然觉得无趣,薛清絮忽然息了声,不再搭理她。身边跟着走的嬷嬷立刻冲抬步撵的内监使眼色,令他们加快脚步。 很快,两台步撵很快拉开距离,云英抱着小皇孙,被甩在后头五六丈的距离,仿佛隔着天堑一般。 从东宫到郑皇后所居住的珠镜殿,其实不过一里路,只是中间隔了数道宫墙,需往西绕至朝凤门才能进去,这一路在运营看来格外漫长。 好容易到了,小皇孙也已懵懵懂懂醒来。 云英抱着他下了步撵,亦步亦趋跟在薛清絮的身后,往殿中去。 “母后不喜孩童哭闹的动静,”临近殿门时,薛清絮交代,“一会儿让母后瞧过后,你便带着孩子下去,到偏殿待着。” “是。”云英答应。 迎面有皇后身边的宫女出来,见到薛清絮,笑着行礼:“娘娘正说呢,昌国公夫人才走不久,不知太子妃殿下何时来。” 同在东宫时端庄得有些不真实的样子不同,在珠镜殿,薛清絮的行止有微妙的变化,端庄之余,还多了种真实的生动。 这种生动被她极力地压抑,并不容易察觉。 “倒是我晚了,”她笑着跨进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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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整个正殿中,灯台香炉、漆盒如意,无一不见金玉玛瑙的踪影,就连郑皇后的身上,都戴了好几样光芒夺目的钗环首饰。 从前,云英见过保养得最好的女人,是城阳侯府的杜夫人,今日见到郑皇后,才知什么是真正的保养得宜、尊贵无双。 听闻郑皇后早年间生养艰难,嫁与圣上近十年,才得了吴王这一个儿子,照此看,如今应当已近五十的年纪,可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容颜精致,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听旁人说,她一路顺风顺水,原本只是个没落大族的女儿,早该没什么脾气了,可凭着圣上的宠爱,在做皇后之前,便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再加上久居高位,她的眉峰眼角都有浑然天成的威严与气势。 云英不敢多看,抱着孩子低头冲她行礼。 “你就是武家的那个丫头?”郑皇后侧身靠坐着,一手支在颊边,斜眼睨过来,神色莫名,“难怪能让武家那不成器的小子坏了规矩,的确生了一张勾人的脸蛋。” 毫不客气的话,说得云英满脸通红,好容易才压住心底的反驳。 “要做皇家子嗣的乳娘,脸面是最重要的,总不能同外头成日劳作的农家妇人一般黑瘦枯萎。”薛清絮也不知是不是在帮她说话。 郑皇后抿唇笑,也不接话,只伸手让云英将孩子抱到跟前,却不是要抱,而是垂眼看这孩子的小脸蛋。 他已醒了,正睁着眼睛好奇看着周围的一切,见有生人在眼前,也不哭闹,只是咧着嘴笑。 “倒是生得好。”郑皇后扯了扯嘴角,很快就失去兴趣,不再看。 薛清絮见状,示意云英带着孩子,待殿中只剩下她们二人,方说:“孩子还小,暂且看不出什么。” 郑皇后睨她,手中握着一只洁白无瑕的玉如意,有一下没一下地捶在肩头,正要开口说话,守在门口的贴身婢女便急匆匆进来回报:“娘娘,殿下,方才延英殿的的人来报,圣上下朝后,忽然晕眩至几乎昏厥,现下已回了延英殿,正让太医瞧,娘娘是否立刻过去瞧瞧?” 圣上自小体弱,三五不时地缠绵病榻,近来好容易养得精神些,竟又病倒了,郑皇后哪有不去瞧的道理,当即起身让人备撵。 薛清絮身为儿媳,又恰好在此,即便东宫素来受圣上冷落,也应当一道过去看看,遂也跟着起身。 二人前脚方走,不过一刻工夫,才从朝上下来不久的吴王萧琰便先到了。 17.吴王 “殿下?”原本百无聊赖地守在偏殿外,正坐在门槛边打瞌睡的两名宫女看到眼前熟悉高大的人,眨了眨眼,赶紧站起身行礼。 吴王萧琰,是圣上的第二子,由郑皇后所生,自小在万千宠爱中长大,平日里脾气不算恶劣,只是颇有些喜怒无常,珠镜殿的宫人都熟悉,是以不敢怠慢。 “奴婢失礼,不知殿下驾临,求殿下恕罪!” “嗯。”萧琰在门口站定,身边也没跟人陪侍,远远地见正殿门外仿佛空空荡荡,没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禁蹙眉,问,“母后不在?” “方才太子妃来了,同娘娘在殿中坐了不久,便往延英殿去了。”偏殿的宫女,并不知晓正殿中到底出了何事,“殿下是否也要同去?” 听到是去了圣上的起居处,萧琰顿了顿,却是摇头:“本王就在此等一等吧。” 他说着,瞧廊檐外当头的烈日,解了外面的衣袍丢去叫收起来,又吩咐:“去抬个冰鉴过来。” 今日一早回京都,为赶上早朝时先见到父皇,他连身干净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只解了革带配刀,在胡服外头罩了件亲王常服,便匆匆入宫。 这样的不拘小节,若是换做别人,早要被言官参奏,令圣上狠狠斥责一番才好。偏偏是他,得圣上百般宠爱,在军中亦受将士爱戴,这般急赶着回来,不等旁人多言,圣上一见,便先落下两滴泪,连连称他孝顺。 如此,再没人敢置喙。 只是,他这一个早朝都被身上层层叠叠的厚重衣物闷着,出了一身汗,好容易打发了围上来要套近乎的大臣们,便想到母亲这边来乘凉。 两名宫女瞧瞧身后半敞的偏殿门,对视一眼,不敢耽误,领命便去了。 廊檐下,热浪滚滚而来。 萧琰脱下那件常服后,仍觉热得慌,也不想再去正殿,便干脆转身,进了那道半敞着的偏殿门。 - 云英从正殿出来,便照薛清絮的吩咐,往旁边的偏殿去候着。 恰好小皇孙已醒了一会儿,该尽快喂奶。 只是珠镜殿的宫女惫懒,见她是东宫的人,便不愿搭理,她进去时,连眼皮也不掀一下,只冷冷地说:“屋里的东西别乱碰,哪儿弄乱了,走时记得收拾好。” 在别人的地方,云英也不好挑三拣四,应“是”后,待着小皇孙进去。 屋里一应陈设倒与正殿中风格相近,一样的奢华精致,设了案几卧榻、插屏香炉,只是大约没有主人在的缘故,未像正殿那样放着冰鉴,只是敞着门窗,热极了。 云英见小皇孙进来不过片刻,鼻尖上已有汗珠,便寻了最靠里的一张榻坐下,用随身带的汗巾替他擦擦身,又拿别在腰间的团扇轻轻打,见他舒服一些,才慢慢解开右侧胸口的暗扣。 经方才一番折腾,她也闷出了一身汗,本想先擦一擦,可手里的巾子还未拿稳,已经饿了的孩子便先循着味凑上来,热情地吮吸。 “哎呀!”云英轻呼一声,阻止不得,颇有些无奈,“这孩子……” 胸前涨起的乳汁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她忍不住身子放软,朝后倚着隐囊,轻轻喘着,埋怨的话音亦有些变调。 她垂头半阖着眼,全然没有发现,屏风外,有个年轻的男人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处。 - 萧琰穿的是军中夏季皂靴,最牢靠不易磨损的布料,质地也轻便,尤其是鞋底,柔软轻盈,再加上他从小习武,身子健朗,步履轻快,踩在地上时,几乎没有声音。 他跨进偏殿时,并非刻意,的确没有任何动静。 原本只是想先寻个地方歇歇脚,待冰鉴来了,教他凉快下来,再着人备水擦洗,换身干净的衣衫,才好进正殿。他知道母后不喜欢自己一身热汗地进她屋里,才特意进的偏殿。 门口那两名宫女大约没料到他要进来,也未出言提醒他屋里已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在,他懵然不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眼前的情形教他挪不动脚步。 那女人实在美极了,不单是样貌标致,更有媚骨天成的气质。 她就那样半倚在榻边,袒着半边胸乳,浑身的肌肤犹如玉雕一般白皙透亮,却不教人觉得冰冷,只因那白皙之间,爬着春潮似的粉云,从脸颊到脖颈再到胸前,好似南方进贡的蜜桃,饱满丰盈,熟透时,指尖能掐出水,一口下去,更是汁水四溢。 也的确有汁水溢出。 屋里热,她的额边亦挂着汗珠,沿着脸颊边滚落,啪嗒落到颈窝处,摇摇晃晃,扭扭捏捏,随着呼吸的起伏,翻滚着又落入胸前的峰峦之间,直至消失。 懵懂无知的孩子还趴在她的胸口尽情吮吸乳汁,不过巴掌大的圆脑袋,恰好挡住几分春情。 她看起来惬意极了,微蹙的眉,湿润的唇,皆看得人心口发颤。 萧琰眯了眯眼,浑身如弓弦一般拉满,一动不动,唯有喉结悄无声息地上下滚动。 他不知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眼看着那女人已喂完奶,让孩子仍枕在臂弯里,另一只手费劲地扯起被孩子压住的衣衫想要扣上。 应当走了,他要转身,却忽然听见屋外廊下的脚步声。 “要抬去哪儿?” “殿下方才似乎没有交代,咱们再问一问吧。” “咦,怎么不见了?” 两名宫女似乎在附近看了看,没寻到萧琰的踪迹。 “屋里不是有个乳娘在?去问一问她!” 萧琰暗道一声“不好”,不及细想,大步朝里去。 云英惊呆了。 她完全没料到,偌大的偏殿中,竟然还有个年轻男人在。 他看起来身材高大,面容俊朗,身上穿着同靳昭有些相似的军中胡服,看起来却与靳昭完全不同。 靳昭是内敛而沉稳的,眼前的郎君,却一点不收敛自身气魄,一看便是众星捧月的贵族郎君——不是武澍桉那样单纯的纨绔,而是真正居于高位的人,天潢贵胄。 “你——”她来不及多看多想,那人已快步欺身压近。 “嘘——” 他一手撑在她身后的隐囊上,将她与孩子完全困在身前狭小的空间里,另一手则直接捂住她的口鼻。 “不许出声!” 周遭顿时充满他的气息,云英惊恐地瞪大了眼,被他捂着口鼻,呼吸有些困难,胸口也剧烈起伏。 方才刚刚哺乳完,还未来得及理好衣衫,襦裙胸口的布料只是堪堪盖上,稍有不慎,就会滑落。可她怀中还要护着孩子,实在腾不出手来扣上那颗暗扣。 萧琰靠得太近,目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64302|13574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凝视着她无暇的面庞,再不受控制地下移,至那半遮半掩、起伏不定的胸口。 他不禁又凑近半分,鼻尖险险蹭过她右侧的下颌线,引得她一阵轻颤。 “一会儿有人进来,什么也不许说!否则我就杀了你!”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将嗓音压得极低,就对着她右侧白润的耳畔说,言语之间,潮湿的气息将她的耳垂染得通红。 云英忍了又忍,才没浑身颤抖,只是背后仍旧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 她瞪着盈盈的眼睛,轻轻点头。 不用他威胁,她亦不想让任何人知晓自己同他共处一室,靠得这样近。 萧琰得了满意的答案,方松开手,快速从她身上撤开,躲到最里侧的纱帘之后,不再出声。 临分开前,云英分明瞧见他的眼神格外幽暗地在她胸前的沟壑间停留了一瞬。 也不知他进来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她没时间多想,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衣裙,连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便有人走进来。 是方才守在门口的宫女,也不到里间,只是站在屏风边,两眼觑着她的方向,问:“你方才可瞧见吴王殿下了?” 云英听到“吴王”两个字,不由一愣,原来那人就是吴王。 也对,能这样随意出入皇后的珠镜殿的,也只有她的亲生儿子,吴王萧琰。 “不曾,方才没见到什么人。”她仍坐在榻上,尽管看不见身后的情形,却感到如芒在背。 “哦。”那宫女恰好也不愿同她多言,见她就那样软着身子靠在榻上,一副慵懒无力的样子,越发看不上,转身便出去了。 云英不敢怠慢,等了片刻,抱着小皇孙起来,到门边悄悄看了看,外头空荡荡,早没了那两名宫女的踪影。 她赶紧回到屋里,站在那处纱帘外,低声说:“殿下,她们已走了。” 帘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萧琰便掀帘出来。 “你是东宫的?”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身上,有些意味不明。 方才躲在帘后时,他快速思索了一番。 能在宫中哺育的孩子,即便不是皇家子嗣,也是贵族亲眷。而先前那小宫女提到薛清絮在此,那想来这就是东宫那个才出身半年有余的孩子了。 “是,奴婢是东宫的乳母穆氏。”云英悄悄后退一步,尽量同他保持距离。 萧琰看着她的动作,微微挑眉。 “都说大哥平日一心忙于政务,为人清正,不近女色,”他冷笑一声,眉目之间的意气与凌厉毫不掩饰,“怎么给孩子喂个奶,也要用这么漂亮的乳娘?” 云英面上一红,总觉得他这话是对太子的无畏揣测。方才他自己那样的举动,可比太子轻佻浮浪多了! “请殿下慎言,奴婢并非因为美貌才成东宫得到乳母。” 萧琰没料到她竟敢驳自己,不由认真看了她一眼。 “不是因为美貌,又是因为什么?”他走近一步,又拉近与她的距离,俊朗的面上带着同那些纨绔相差无几的笑容,“因为奶水更足?” 云英的脸更红了,这一次愤怒更胜先前。 “还是因为他怕武澍桉同郑家结了亲,东宫之位就要不保?”在她要开口之前,笑容一收,面无表情地说。 18.帝后 他好像转瞬之间就换了一个人。 云英惊讶地看着他,先前依稀听说过,吴王离京已有多时,方才听太子妃的意思,好似是今日才刚回来,竟也知晓她这样一个小小乳娘的事! 可见他们对东宫的事有多么了如指掌。 “奴婢只是一个下人,什么也不知道。”她垂下眼,拿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说的却是带点刺的话,“不过,若是郑家同武家的联姻这么容易就被破坏,想来也不是真心要结亲。” 萧琰本就面无表情的脸色阴沉下来。 “你从前在武家,就是这样的性子?”他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压近,挡住大片亮光,“看来是武澍桉将你宠坏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云英随着他的步履连连后退,心下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 可实在是他欺人太甚,在她避开人喂奶的时候突然闯入,又逼她去应付来问话的宫女,她从来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性子,自然有气。 不过,身份地位悬殊,她也不敢当真惹怒他。 “现下外头无人,殿下还是先出去为好,”云英避开他近在咫尺的目光,越发放柔了话音,“否则一会儿他们找回来,又该不方便离开了。” 她说的是实话,萧琰心中有数,到底没再纠缠,深深看她一眼,便转身快步离开,不知往哪儿去了。 云英从窗边悄悄探出脑袋,眼见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这才舒一口气。 “啊,啊!” 怀里的小皇孙好似她的情绪感染,冲她舞了舞小拳头,叫两声。 “没事儿!”云英爱怜地在他的小脸上亲一下,抱着他坐回榻边哄。 他很听话,尤其被抱着的时候,鲜少无故哭闹。方才被迫醒了那么久,此刻应当困了。 若不是需得等薛清絮一道回去,她真恨不能立刻就回东宫去。 - 延英殿中,郑皇后亦守在榻边。 太医院院正李太医跪在底下答话:“陛下圣体向来虚热,近来天气炎热,本就易使人心火旺盛,疲乏不振,加之今日吴王殿下归来,陛下太过欣喜,大起大落之下,痰湿上涌,清阳不升,方致头风发作。方才臣已替陛下施针,药方也已交给内官,煎服即可。” 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郑皇后半点也不想听,不等旁边的内监上来回话,就挥手让他下去。 “好了好了,辛苦李太医,没什么事便先下去吧,”她看也不看地上的人,一颗心只放在榻上卧着的皇帝萧崇寿身上,“本宫在这儿陪陛下说说话。” 帝后恩爱,朝野上下人尽皆知,李太医自不再多言,行礼后便起身退下。 “都怪琰儿!”人一走,郑皇后便开始埋怨,“让他今日不必急着上朝去,等安顿好了再入宫来,他偏不听,惹得他父亲又发一场病,一会儿我便回去好好教训他!” 她听出来了,萧崇寿这一次的头风发作,同突然见到萧琰提早归来,以至于大喜过望脱不开干系。 他这病,是打娘胎里就带来的,年轻时寻医问药,尚能忍受,后来做了皇帝,劳心劳力,为着她当初的皇后之位,和琰儿留在京都的事,同大臣们狠狠闹了一场,旷日持久。 君臣之间就这么僵着,直到这两年,臣子们渐渐发现萧崇寿的执拗似乎真的难以改变,且吴王萧琰,也并未比太子逊色,甚至在军中的威势,已隐有超过太子的势头,这才有软化的迹象。 如今,有越来越多的朝臣开始放弃东宫正统的论调,明里暗里站到吴王这一边。 她清楚得很,萧崇寿才是他们母子,乃至整个郑家最大的依仗。 “你何苦怪他?”萧崇寿咳了两声,由着皇后伸出两根食指,在自己的额角处揉,“他能想着这样快马加鞭回来,连休息都顾不上,便是十分孝顺,朕自然高兴。” 郑皇后不说话。 萧崇寿微笑,已经开始悄然变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她保养极好的手背上。 “也不知是谁,昨晚想着儿子要回来,还特意让宫女将他的衣裳重拿出来熨好?” 郑皇后扭开脸,露出一丝小女儿的娇态:“他从小娇生惯养的,我只怕他要挑三拣四,给我寻不痛快罢了。” “他哪里娇生惯养?依朕看,你这个做母亲的,看不惯他平日里的打扮才对!”萧崇寿瞧着她直笑,“他从小爱在军营里闹腾,骑马射箭,哪样不是要吃苦的?偏他从没喊过一声疼,这样的儿子,朕这个父亲,已是万般满意了。 萧崇寿自小体弱,很是羡慕那些从小习武、体格健壮的儿郎,自己无法实现,便将希望寄托在萧琰的身上。 由皇帝说起儿子的好,郑皇后心中高兴,面色和缓下来,忍着笑道:“我只是觉得他堂堂一个亲王,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什么样的华服美饰配不上?怎他就要学军中那些粗汉子的样子,日日都是束袖的胡服皂靴。” “你呀!这是他的好!”萧崇寿在她的搀扶下慢慢做起来,有气无力道,“他有时张扬,不知收敛,却都不是在吃喝玩乐这些精致玩物上,这才教徐胜他们他们信服。” 徐胜是西北边陲的守将,官拜陇右、灵盐二道节度,手里握着抵挡氐羌的十万大军,在边陲将士中威望极高。这次萧琰代天子前往巡边,徐胜连着上了两道奏疏,皆是大赞吴王乃英武将才,军中众人皆叹服的。 此人今年未至不惑,本是永徽初年的新科进士,后投笔从戎,算得上文武双全,为人不卑不亢,大约是远离朝廷的缘故,一向不参与党争,此番上疏,可见其对萧琰的敬佩与真诚。 “我不懂那些道理,”郑皇后适时地放低姿态,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胳膊边,“我只想要陛下长命百岁,一直陪着我便好。” 萧崇寿带笑的神色淡下来,苍白的面庞间浮现一丝矛盾。 他的身子左不过如此,还能有多少个年头呢? “陛下,左相求见,已在殿外候着。”守在门口的内官提醒。 左相齐慎是太子的人。 “陛下才病倒,他来做什么?难道连片刻工夫也不容陛下歇息吗?”郑皇后一听便要使性子。 “好了,是朕让他来的。”党派之争日盛,他这个皇帝也举步维艰,东宫党对他先前让吴王以代天子之名巡边颇多不满,如今人回来了,少不得又是一阵闹,到底是肱骨之臣,不但在朝中,就是在民间的读书人中,齐慎亦颇具影响力,他少不得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78605|13574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安抚一番。 “你今日不是邀了人来瞧千秋节的歌舞?先回去吧,入了夜,再同朕说说准备得如何。” 话已至此,郑皇后不好再留,只得起身离开。退出殿前,仿佛才想起来,说了一句:“太子妃方才亦在珠镜殿,听说陛下昏厥,也随我一同来了,眼下还在外候着呢,陛下,可要让她进来?” 萧崇寿知道她的意思,心中叹一声,摇头冷淡道:“她有孝心了,大热的天,不必进来请安了,早些回去吧。” 郑皇后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回到珠镜殿,又听说吴王已回来了,却不见踪影,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看歌舞,直接命人回了教坊司,再着人去寻吴王。 薛清絮见状便知自己该走了。 临走前,皇后将她叫住。 “别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本宫的事。” 薛清絮脚步顿住,抬头看过去。 五年前,为了保住父亲的一世清明,她曾求到郑家的门下。 “儿媳明白。”她说完,再次行礼,慢慢退出正殿。 殿外,步撵已备好,云英抱着小皇孙等在廊下,见她出来,面色淡淡,却仿佛含着无限复杂情绪的样子,也不知方才同皇后说了什么。 “回吧。”薛清絮没看她,挥了挥手,就要步下台阶,登上步撵。 西面的廊下,消失已久的萧琰终于再次出现。 大约是被寻回来的,他身边还跟着两名宫女。 远远的,他看到云英的身影,眼底藏了一道恶意,不等她们离开,扬声唤:“这可是我那小侄子?” 他装作还没见过似的走到二人面前,目光看似望着云英怀里的孩子,实则是在看着她。 “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从前大哥将小侄子看得那紧,怎么如今倒肯让人瞧了?” 云英垂着眼,不肯看,也不敢看他。 薛清絮停下脚步,转身冲他笑:“孩子太小,不宜时常外出,如今稍大一些,自然就能出来了。” 萧琰的目光这才转向薛清絮:“皇嫂。” 淡淡一声招呼,看起来并不熟稔。 台阶下有宫女捧着点心要往正殿中送,经过时,停下脚步,向萧琰和薛清絮分别行礼。 薛清絮抬手示意免礼,萧琰则让她们走近些,打量一眼,好好的几样普通糕点,都被做得花团锦簇,想来又是借着他要回来的由头,让御厨们折腾了许久,不禁蹙眉。 宫女们见状赶紧解释:“娘娘体谅殿下在外餐风露宿,定十分辛劳,才命人做了这些,都是一片心意!” 萧琰眼底又添一份阴沉,却到底没再说什么。 他转眼看着云英,忽而又是一笑,说:“都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我看,不如送给我这侄儿吃。” 云英哪里敢给孩子吃这样的食物,赶紧拒绝:“多谢殿下好意,只是皇孙如今尚小,恐怕还不能吃这些大人的吃食。” 萧琰仿佛正等着她这般回应,笑容加深。 “哦,原来如此,”他语调微微拖长,带着意味深长的尾音,“倒是我疏忽了,小侄儿还在吃奶呢。” 云英感到自己的脸克制不住地红了。 19.兄弟 薛清絮的目光在萧琰的面上停留一瞬。 萧琰没有任何要躲避的意思,任她瞧着,目光仍落在云英的身上,仿佛十分感兴趣,只是一时教人分不清,这几分兴趣,是对他的小侄儿,还是那个过分美貌的乳娘。 云英一时觉得他比武澍桉更过分。 她压着心中堵的气,小心翼翼开口:“殿下,小皇孙今日出来得久,想是已十分困顿,眼下该回去歇息了。” 这是要走的意思。 萧琰总觉得她这分小心,不是完全出于害怕,而是刻意忍耐着,别再像方才一般口无遮拦。 他扯扯嘴角,转身一边朝正殿去,一边扬手冲她摆一摆:“好走不送。” 云英终于悄悄舒了口气。 薛清絮斜眼睨她,临上步撵前,问:“你方才见过吴王?” 云英摇头:“不曾。” 薛清絮瞧一眼她怀里的孩子,到底没再多言。 - 正殿中,郑皇后才由宫女服侍着换了身外袍,眼见已有近两个月不曾回来的儿子终于进来,不由露出欢喜的笑容。 “琰儿!”她从榻上起来,步下台阶就想去搀儿子的手。 只是在她靠近之前,萧琰已经先一步弯下腰行礼。 扑了空,郑皇后讪讪地收回手,仔细端详他的样貌:“好像比出去前瘦了些,也晒黑了。”西北风沙大,想来的确受苦了。” 萧琰无所谓地摇头:“出门在外,哪有不受风霜的?母后不必担忧。倒是方才,儿听宫女说,母后带着皇嫂去了延英殿,这时候,父皇不该在宣政殿听朝臣们议事吗?” 提到萧崇寿,郑皇后目光黯淡一瞬:“别提了,你父皇的身子好容易调养得好些,今日又病了一回。怪你,说好了午后再入宫,陪你父皇用晚膳便是了,何必一大早就急着入宫?他身子不好,大喜与大悲都要不得,你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萧琰默了默,垂眼道:“是儿疏忽了。” 回来时,他没想那么多,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 照大周律法,需列席每日朝会的官员,在京中一日,只要不曾提前告假,便必须准时入宫参加朝会。 他回京的事,早命人回来知会过。只是没料到他的脚程比预计的还要快,竟早了一日回京。因懒得折腾,他便打算当日早些直接入宫参加朝会。 只是母亲从来不将那些规矩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越是能不守这些规矩,才越能显出父皇对她的特别。所以,她也不问他的意思,便直接安排好了,让他到京都后,不必急着入宫,可先在宫外休息半日,到午后再入宫,如寻常百姓一般,一家三口团圆相聚。 外人都以为他同郑皇后,乃至整个郑家一样,都是恃宠而骄的性子。 其实不然,他不拘小节、不理流言是真,却绝非如郑皇后一般。只不过是比旁人更放纵恣意一些罢了,说他是喜怒无常也好,凭着出身和权势压人也罢,他都不在乎,也懒得解释。 他只是打心底里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就连父皇和母后也一样。 “好在方才已经缓过来了。”见儿子已经认错,郑皇后也不再苛责,完全不似方才在延英殿中那样,脾气早转去了别处,“只是我走时,齐慎正求见,也不知他又要同你父皇说什么,肯定少不了说我与你舅父的不是!” 萧琰饮了口茶,看一眼宫女摆在眼前的点心,正是方才在门口瞧见的那些花里胡哨的样子,脑袋里忽然浮现刚才那乳娘的样子,心下一热,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捻起一块。 做成梅花形状的米糕,不是寻常以模具压出来的花形,而是一看就是厨子们一点一点亲手做出来的,小巧不过一两块铜板的大小,花朵的形状、色泽却都做得栩栩如生,想来真的花了许多心思。 他捻在指尖瞧着,不知怎么,思绪便飘到那半靠在贵妃榻边的女人身上。 若这花落在她的胸前…… 郑皇后见他竟会注意她宫中的点心,一时惊喜:“琰儿,快尝尝,这是宫中新请的御厨做的,你舅父专程让人到江南才寻来的人,费了许多周章——” 还未说完,就见萧琰将那一小块梅花糕送入口中。 “如何?” 萧琰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道:“甜腻。” 他不喜欢母后这套空架子,方才也不知为何会鬼迷心窍。 郑皇后还想说什么,就听他继续道:“母后若是少折腾这些,言官们也不至于时时都要进谏。” 郑皇后横眉:“进谏如何,他们难道还能让你父皇废了我不成?至多也就是给我找点不痛快罢了!” 萧琰抬眼:“譬如断了同武家联姻的可能?” 这事,亦是郑皇后同郑居濂二人定下的。 郑皇后听出他的不赞同,皱眉道:“武家手里握着大半京城禁军,我自然要替你争取笼络。只可惜被太子找到了那个乳娘——我们郑家正经的女郎,若是嫁了武家那个还没成婚就已先有了孩子的浑小子,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还是不嫁的好。”萧琰淡淡说,完全没有联姻被破坏的愤恨,“母后,那是禁军,整个京都的防卫,他们是关键,对东宫而言,是命门所在之处。” “那又如何?” “舅父在朝堂上同齐慎他们争斗便罢了,你来我往,尚能维持平衡。可你们若是要直接扼住他的咽喉,焉知他们不会鱼死网破?武家从前中立,他们自还稳得住,一旦倒向儿子这一边,他们还能坐得住吗?依我看,这一次,即便武家的联姻没成,东宫恐怕也再容不下他们了。” “照你的意思,难道我们只能止步不前,束手无策?”郑皇后显然不满,“我苦心筹谋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坐上这皇后的宝座,你是我的儿子,你父皇属意的太子人选明明是你,为何不能让你当太子?” 萧琰闭了闭眼,沉声道:“因为照大周的规矩,立嗣立长,连父皇都越不过去,更何况,太子并非昏庸无能之辈。母后,你我从一开始就失了先机,永远也别想名正言顺。除非能一招毙命,或是直接斩去他的左右手,否则,做什么都是徒劳。” 在他看来,要像当初封他母亲为皇后那样,靠着父皇同大臣们多年的僵持换来妥协这条路,让自己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根本不可能。 储君乃国本,便是他父皇自己,当初也是靠着“长”字,才坐上龙椅的。 大周自咸康年间,皇嗣便日益稀少,到先帝时,已是单传。先帝性情恣狂,耽乐嬉游,于微服出宫途中突发恶疾暴毙,未留下一子半女。 朝臣们依照“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规矩,自萧氏皇族中选中了先帝的堂弟中,最年长的一个,便是他的父皇萧崇寿。 而如今东宫党党魁齐慎,便是当初曾经支持过他父皇继位的功臣。 父皇就是再喜欢他这个次子,也不可能越得过森严礼法——至少,他父亲不是能事事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的性子。 他不喜欢这样。 在他看来,若是做了皇帝还要这样时时处处被压抑,那还不如不做。 他想要的东西,必得单刀直入,不管不顾地夺过来,根本不必像他们那样绕弯子。 只是郑皇后似乎总无法与他想到一起。 她坐在远处,出身地回味着儿子方才的话,已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 东宫少阳殿,萧元琮正与靳昭议事。 方才,在前庭时,同其他东宫属臣一起,已先说过吴王归来的事。 听闻吴王在西北巡防时,给徐胜提了许多布防良策,以至于徐胜连着从边陲送回两道奏疏,一述边防多年积弊与改革之策,二赞吴王才能斐然,在边关不过月余,便令将士们心服口服,敬佩爱戴。 有这样的结果,他们并不意外。 萧琰自小便喜读兵书,加之身强体健,常年同军中子弟往来,在军务上,一直深受朝中许多武官们的喜爱。这番代天子巡边,自然也是做足了准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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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以为,诸位前辈同僚所言皆有道理,吴王留在京都,已成东宫心腹大患。不过,是否眼下要令其成婚出京,臣稍有怀疑。”方才有七八名东宫属臣在,他不欲与人争论,便将想法按在心头,眼下只有萧元琮在,方能直抒胸臆。 “何解?” “吴王在军中有威望,自少年时起,便常由圣上许可,出京都游历,结交诸多地方将领,若许其离京就藩,照大周律,便要建立府兵,虽只万余人,难成气候,但若与别的地方将领联合,便成了放虎归山。” 他早注意到了,属臣们提议要将吴王送出京时,萧元琮并未点头,想来也有这样的顾虑。 “不错。”果然,萧元琮听罢,终于点头。 靳昭见状,这才继续往下说:“臣以为,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该解决南衙守备军大将军这个位置,京都核心,不容一丝缺漏。” “嗯,孤的心中已有何时的人选。”萧元琮执起案上一把骨扇,扇尾在掌中一下一下轻点,“阿昭,你可愿替孤担起此任?” 靳昭一怔,猛地抬头对上萧元琮含笑的目光。 “臣资历尚浅……”他喃喃地说。 意外之余,亦渐渐了然。太子长居京都,在朝中的嫡系亲信,皆是以齐慎及其门生们为主的文官,身边可安放在军中之人不多,个个都在紧要的位置上,能掌管京都守备这样的要缺的,屈指可数。 “孤信你。”萧元琮但笑着说。 靳昭沉默一瞬,起身下拜,眼神晶亮:“臣一切听从殿下的安排,只要殿下需要,不论去哪里,臣都在所不辞!” “好。”萧元琮弯腰将他扶起来,“还有一事,孤不放心,需得私下同你说。” 靳昭很快反应过来:“殿下可是要臣提防吴王会出手?” “是,也不是。”萧元琮轻叹一声,“你是孤的左膀右臂,本就随时有成为众矢之的的可能,这一次更是避免不了。不过,二弟的性子,孤尚有几分了解,他不见得会做什么,真要动手,便是皇后与郑居濂。” “臣明白,定会见机行事,绝不给殿下添麻烦。” “明白就好,若真遇到事,也别硬扛,只管来告诉孤。”萧元琮说完,知他今日本要休沐,也不拘他,便让他下去了。 靳昭按捺着心底复杂的振奋情绪,退出少阳殿正殿。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他南望天际,深吸一口气,并未像往日一般快步离开。 也不知是方才同太子的对话让他振了心神,还是有别的被他刻意忽视的念头在悄悄挠着他的心底,他没有直接跨进晚霞自石阶上下去,而是沿着屋檐下的长廊,朝西走了几步。 西面离他要走的门更近些。 他是这样想的,没有别的意思—— “中郎将!” 低处,一声带着惊喜的呼唤让他停住脚步。 20.渴望 靳昭没有立刻看过去,而是低着头确认一番自己的表情,这才慢慢转头,往声音来处瞧。 云英站在宜阳殿的檐角下,仰头看着这边。 同她声音里的惊喜一样,她美丽的面庞间也盛着动人的笑容——不似上次雨中傍晚的紧张与小心,这一次,仿佛坦然了许多,映在霞光里,像冷酒似的解暑又醉人。 她站在连接宜阳殿与少阳殿的台阶之下,而他站在上方,两人隔着台阶,视线相对。 “穆娘子。” 靳昭沉声应了,亦不似先前那般疾言厉色,仍旧一副冷然的样子,像是一种刻意的波澜不惊。 他停下脚步,却未向她靠近,只是等着,云英也不恼,笑盈盈地提着裙裾踏上台阶,俨然不是路上巧遇,而是听说了他在东宫,特意等在这儿的。 靳昭肃着脸,在她踏上第三步台阶时,才挪动脚步,朝她行去。 他身量高,步伐快,虽然走得晚,仍与她在第五级台阶处相遇。 “娘子有何事不妨直说,我还有公务在身,不好耽误。” 这处石阶恰在两处高大建筑之间,两面临风,恰有晚风吹来,在两座宫殿的遮挡下,由温柔变得强劲,将她身上的轻纱吹得飞扬起来。 两人站在同一级台阶上,相隔不过半臂距离,那一层杏色轻纱烟笼雾绕似的,将靳昭围在其中,围得他有一瞬间恍惚。 “奴婢不敢耽误中郎将的大事,”云英瞧见臂弯间的披帛笼住了他,也不急着收回抚平,就这样任由其像羽毛一般挠着他的心底,“只是上一次,中郎将说过,没有太子殿下的允许,便不能替我将东西带给阿猊。” 靳昭扬眉:“不错,娘子今日过来,难道已经得到了殿下的允许?” “正是。说来也巧,奴婢上次回来时,恰好遇到殿下,便斗胆求到了殿下的应允。”她说着,将先前准备好的锦包再次取出,双手捧着奉至他的眼前,“这一回,能否求中郎将帮奴婢?” 大约害怕他再次拒绝,她紧接着又上前半步,盈盈的眼在更近的距离里凝视着他,让他无处可逃。 “中郎将若是不信,大可亲自请示太子殿下!” 一句自证的话,说得并不铿锵有力,反而刻意压低了,用一种轻柔的语调一字字吐出。 靳昭的目光无法克制地落在她那一张一合的唇瓣间。 不知她有没有抹口脂,看起来浑然天成,大约是没有的,可色泽又那么鲜亮诱人,完全不像常人能拥有的。 他紧抿着唇,带着一抹幽蓝的眼睛悄然深黯,连要同她保持距离都忘了,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伸手,从她手中接过那只锦包。 装的是孩童的肚兜,只他巴掌大小,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份量,他无比确定自己的动作没有一点逾越,只是捏住了锦包的边缘,绝没有要触碰她的意思。 可不知怎么,就在他的拇指与食指捏住的那一刻,竟感到被遮在锦包下的中指,碰到了一块极细腻软糯的嫩肉。 好像是她的掌心。 他吓了一跳,只觉指尖突然麻了一下,赶紧要拿开,那两只原本捧着锦包的柔荑却绕啊绕的,顺着他的指尖绕上来,轻轻捧住他的手掌。 他生得高大,又是西域人,肩背手脚比寻常中原汉人更宽阔一些,而她是娇小纤细的女子,双手捧着他的一只手,竟也不显别扭。 洁白细长的十指,带着一丝凉意,像织了网,轻轻裹住他被晒成蜜色的手掌。 靳昭的五感忽然都集中到手上。 明明她的指尖是凉的,他却觉得自己被架到了火上,手心里有怎么都散不去的炙热,恨不能直接握住她冰凉的手,在掌心里好好揉搓一番。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空着的那只手从旁边抬起,一把握住她的右手,从自己的手掌边扯下来。 却不敢有别的动作,只是恨声质问:“你又要做什么?这儿是东宫!” 虽然此刻周遭并无人影,但谁知下一刻会不会有人出现!他不想在东宫与人有过多纠缠。 “啊!”云英轻呼一声,诧异地看着他,“奴婢只是想说:中郎将,请千万要替奴婢交给阿猊!若是得空,也祈求中郎将能同奴婢说一说孩子的近况……” 她说话的时候,腿有些发软。 原因无他,他的手太过有力,常年习武磨出的粗茧压着她柔腻的手腕,那种粗糙而滚烫的触感,让她的背后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就连呼吸也悄悄加快。 她渴极了,轻咬住下唇,才不至让自己失态。 连绵的风渐渐停了,浮动的轻纱从半空中落下,斜照过来的夕阳一下毫无遮挡地刺进眼里,刺得靳昭不得不狼狈地挪开视线。 仓促间,余光瞥见她起伏得稍快的胸脯。 他像被烫到了似的,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站上高一级的台阶,同她保持距离。 “娘子放心,我会亲手交给孩子。”他说话的时候怎么也不敢再看她,狼狈地看着远处。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这个女人那湿漉漉的眼神中压不住的渴望。 他知道她对自己有企图,就像遇见过的其他女人一样,只是没料到她的企图里,会包含着身体的欲望。 这样的渴望,让他越发感到疼痛。 “孩子前几日出了一回疹子。”他的嗓音有些哑,说出的话却让云英一下从泥沼中清醒过来。 “是何时的事?如今怎样,可大好了?”她紧张地连连发问。 “五六日前的事,大约是天热闷出来的,胳膊上长了一块,”靳昭回忆道,“殷大娘当日便请大夫瞧,敷了药,隔日不放心,又换了坊里最好的大夫重新瞧,到今早,已经好得差不多,连硬痂也快看不见了。” 云英听得心惊肉跳,小儿身上有三灾六病都是常事,可身为母亲,没陪在身边,从旁人口中听到一点小事,哪怕只是咳了一声,都会担忧不已。 “多谢殷大娘,多谢她愿意接连去寻大夫瞧,还有中郎将,愿意去看望阿猊——奴都不知该如何感谢!”她说着,便冲他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再没有半点方才的含羞带怯、欲语还羞。 她从袖口中拿出银锞子,想捧给他做谢礼。 靳昭松了口气,同时亦有一丝失落。他侧过身,飞快地推了一把她伸过来的手,示意她拿回去。 “我和殷大娘都奉太子殿下之命照料阿猊,本都是分内之事,不必这些,你自留着吧。” 云英看他一眼,并不坚持,仍就银锞子收回。 她算略有积蓄,零零散散,大约二三百两,放在贫寒人家,够一家三口过上十年了,可是她心里一直盘算着,往后等这乳娘的差事做完,总要带着阿猊讨生活,孤儿寡母,必得留足了银两傍身才好。 况且,她有心以靳昭为靠山,若是要靠银钱来维系,反而不好。他那样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瞧得上她这点屈指可数的家当? “那……奴以后有机会,定会报答中郎将的好意。” 说完,她又是一礼,没再纠缠,转身退回宜阳殿,留下靳昭一个人站在石阶上。 而在他们身后的少阳殿西北角,萧元琮面无表情地将槛窗轻轻阖上。 外头热浪滚滚,室内却因放了冰鉴而阴凉无比。 方才的情形,他都看到了。 虽听不见二人的对话,可是你来我往的揪扯却一清二楚。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炉中喷吐而出的袅袅香烟,眼神愈发沉郁。 片刻后,有人求见。是去而复返的靳昭。 他捧着才从云英那里拿到的锦包,恭恭敬敬陈在萧元琮的面前,说:“殿下,臣方才偶遇宜阳殿的穆娘子,她方才托臣将此捎带给她的小郎君阿猊,并称是殿下亲口允准的。臣不敢疏忽,特来请殿下示下。” 他一向忠心耿耿,凡事都不会擅自做主,今日也一样。 萧元琮压在眼底的冷意悄悄散了两分。 “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靳昭答:“是穆娘子为阿猊小郎君做的贴身衣物。” 萧元琮点头,垂眼看着那锦包,并没有要打开查看的意思。 “母子分离,做些衣物以解思念也是人之常情。孤的确答应过她,可由你替她带些东西给她的孩子,这一次,便劳烦你了。过一阵子,孤自会许她亲自出宫一趟,看看孩子。” 靳昭抱拳:“不敢,既是殿下吩咐,臣定会亲手交给小郎君。” 说罢,又是一礼,拿起锦包退了下去。 这回,他没再往西面去,只远远看一眼宜阳殿的檐角,便大步走下台阶,走进橙红的晚霞里。 日头不似先前那样毒,他走了一路,心也彻底平静下来。他不该在东宫与那女子私下见面——那是太子殿下的眼皮底下,怎么能有私心! 更何况,那女人对他还存着可耻的欲望! 什么样的女人,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男人露出那样的眼神!当真是没有廉耻! 他万不能任由自己沉溺下去,往后定要离她远些! 东宫之外,宫城大门内的夹道间,副将刘述正等在一旁,见他出来,赶忙上前,笑着抱拳:“中郎将,卑职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靳昭不料他会在此等候,诧异道:“不是已休沐了,怎么还到这儿来?” 他说话时,语气熟稔,同对待别的下属有细微的区别。 刘述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08541|13574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年岁相当,两人同一年入军中,算是旧相识,再加上刘家是军户,早年间同太子生母秦皇后的娘家有主仆之谊,虽地位不高,却也是实打实的东宫党,是以两人关系一向比旁人亲厚些。 如今,刘述将要成婚,新妇亦是出身军户的娘子,早早便由家人定下婚约。因其前些年随家人自京都迁往河中,按羽林卫的规矩,自今日起,刘述便可休沐,以便亲自至河东迎亲。 刘述满脸喜色,待同他并肩出了宫门,最后的那点拘束也收了,摸摸脑袋说:“照我父亲的意思,明日一早我就要往河中去,我便想着今晚先来知会一声,靳大哥,婚仪那日,可一定要来啊!” 这话他先前早已说过,只是心里总不放心,便又来叮嘱一回。 靳昭看着他期待的目光,露出一丝笑容,点头答应:“那是自然,你的好日子,我一定会去。” 刘述得了他的保证,当即放下心来,感慨道:“一转眼,我都要成亲了,昨日我母亲还念呢,也不知才能喝到靳大哥的一杯喜酒。” 靳昭从马房中迁出自己的马,翻身跨上,闻言面上的笑容淡了一分,望着天边的夕阳说:“随缘便好。” 刘述牵着马出来,看到他映在晚霞中的身影,有种奇怪的感觉。 相识多年,他知晓靳昭十岁便来了京都,从此在这儿安家落户,除了相貌,看起来同大多在京都土生土长的中原人没什么两样。 可时不时的,又会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浮萍一般游荡的孤寂感,好似他从来没有属于过京都的这片天地。 - 夜晚,延英殿中,一家三口才用过晚膳。 萧崇寿坐在榻边,听着下首的萧琰说他在西北的所见所闻。 “……羌人自去岁起,已由从前的四分五裂重新并成一大部族,陇右道附近,常有哨兵发现其首领遣使往氐人王庭,不知是否有所图谋。去岁严寒,冻死了许多羌民的牛羊,今年大旱,氐人恐怕亦要收成欠佳……” 这些,萧琰在朝上已简要说过几句,眼下萧崇寿问起,便多说两句。 只是萧崇寿精力不济,再加上白日头风还发作了一回,才听了几句,便已困乏。 有宫女捧着刚煎好的药过来,由郑皇后亲自喂萧崇寿饮下。 萧琰见状,自觉停了话,不再出声。 父皇体弱,能管的朝中事很少,大多还是臣子们去办。 汤药里加了安神的药材,萧崇寿服下不久,便昏昏沉沉睡过去。郑皇后有心留下陪伴,便起身先送儿子出去。 谁知,二人才走到寝殿外,便见远处角落里,两名内官正同一名女子纠缠,看样子,是那女子想闯进延英殿,被内官们拦着。 “怎么回事?”郑皇后冷声问。 萧琰目力好,循着昏暗的光线,很快认出那女子是他的妹妹,普安公主萧珠儿。 “公主说,齐采女病重,想要求圣上请一位太医过去瞧瞧。”珠镜殿的宫女赶紧上前低声回报。 郑皇后面上闪过不耐的冷色。 “胆子倒是大,竟敢求到陛下跟前!陛下好不容易才睡下,若再受惊,谁能担得起罪责?” 宫女立刻会意:“奴婢这就命人将公主送回宁华殿,绝不让公主打扰陛下歇息!” 周遭的宫人纷纷低头,不敢多言,只是心底多少有些感慨。 堂堂公主,皇家血脉,在偌大的皇宫中,活得却比小宫女还要艰难,实在是皇后太过专横。 圣上子息艰难,一是因为自小体弱,二则是因为郑皇后善妒。早年间,郑皇后还是贵妃时,便容不下别的嫔御及其子女,想尽办法将他们除去。 萧珠儿能活下来,也是因为她只是个女儿,她母亲齐采女生下她后,便自毁容貌,母女两个这才能活到今日。 萧崇寿对此并非全然不知,只是他宠爱郑皇后,加上本也不愿管后宫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到后来,她做了皇后,他便再也没有临幸过别的女子。 皇帝都不管,旁人自然更不敢管。 眼看才十六岁的小公主被逼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磕得额头都流血了,众人只能拼命将脸埋进胸口,装作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萧琰皱眉。 “母后,别将事情闹得太难看。让言官们知晓,又该惹父皇生气了。” 郑皇后不喜儿子处处教训自己,面色有些难看,但听到“父皇”儿子,到底镇定下来,眼神一动,勉强笑说:“我有分寸,只要她听话些,总不会真教她一个公主连太医都请不动。” 说完,冲身边的宫女使眼色,让那边的内监先停一停。 萧琰见状,“唔”一声,行了个礼,不再多管,转身离去。 21.出宫 转眼便是七月下旬,大约是八月千秋节将近的缘故,宫里变得忙碌起来。 教坊司奉皇后之命,早早准备了许多歌舞杂耍的花样,近来日日在望仙台的戏台子上演着,由女官们一个个过目。 东宫离望仙台不到百丈距离,时不时能听到或悠扬,或欢快的乐声,虽不真切,却很容易被那样的氛围感染。 中秋本就是隆重的节日,人人期待,又与圣上的千秋节同日相庆,令整个京都都如要过年一般,洋溢着欢欣的气息。 大约也是凑热闹,这半月里,薛清絮往宫中去请安的次数都多了一两次,听说,是郑皇后隔三差五请京都各家命妇入宫,看教坊司的排演。 就连宜阳殿里,丹佩和绿菱也变得一日比一日兴奋。 “中秋那日,蓬莱池附近有宫女们的游园会,不必当值的都可以过去凑热闹,”绿菱坐在地毯边,笑嘻嘻地凑到跟前问,“云英,你想不想去看看热闹?” 地毯上,小皇孙正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把着一旁的木栏,颤巍巍试着站起来。 云英守在一旁,见状赶紧伸手护在他的身侧。 他如今还未满九个月,要学着站起来本是好事,只是太医说过,眼下还早了些,容易伤着筋骨,定要小心护着才好。 她看一眼满脸期待的绿菱,抿嘴笑笑,摇头说:“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还是你们两个去吧!” “当真?云英,你才刚进宫不久呢,第一回在宫里过中秋,难道不想去看看?”丹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嗯,我不爱凑热闹,你们两个去吧,我来照顾皇孙就好。” 她说得一点也不勉强。 其实她这样的年纪,怎么会不爱凑热闹?只是她看出来了,丹佩和绿菱比她更想去罢了。 和她这个才入宫的乳娘不同,她们两个是从小就入宫的宫女,长到十几岁,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年里难得热闹两次,也算是个盼头。 而她入宫时间短,等小皇孙长大一些,兴许还能得了自由出宫去。 更重要的是,她想,那天,靳昭应当不会到东宫内闱来。照顾小皇孙,便要带着小皇孙随太子和太子妃入宫,给圣上祝寿,没准儿遇到靳昭的机会更大。 绿菱想了想,心中过意不去,说:“那便亥时之前由你来,我们两个定在亥时之前回来,让你也松松神儿。” 那日,宫里的宴会定要闹到午夜以后,亥时之后虽不如早一些热闹,好歹也能散散心。 “也好。”云英想了想,心不在焉地答应了。 她心里想着靳昭。 自那日她将东西交给他后,便再没见过。本想再找机会等他一回,恰好问一问阿猊是否穿了她做的小衣裳。 可他好像有意躲着似的,隔日就请余嬷嬷给他带了话,说是已给孩子穿着,大小正好,让她不必担心。 她听得懂,这是在告诉他,不要再像先前那样找借口去寻他。 她到底有几分傲气,他已这样急着远离,她也不会仍那么巴巴的凑上去。 只是也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小皇孙玩累了,身旁的丹佩已经自觉将他抱起,拿了膳房才做好的肉泥喂,绿菱则将冷汤饼和果浆放到案上,招呼云英吃。 就在这时,余嬷嬷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照常是毫无起伏的严肃:“穆娘子,烦请你出来片刻,我有几句话嘱咐。” 屋里登时一静,丹佩和绿菱赶紧低头,由着云英自起身跟着出去。 两人站在屋檐下,余嬷嬷面无表情地说:“穆娘子,太子殿下仁善,体恤你与幼子分离多时,特准你每月可出宫探望一次。明日恰好你值夜,后日早起便不必当值,有一日空闲,便在那日出宫一趟,去看一看吧。” 云英没料到她这样不苟言笑的样子,要说的却是这样大的好事,当即露出笑容:“多谢殿下,奴婢感激不尽!” 余嬷嬷点头,看一眼少阳殿的方向,说:“这两日,殿下公务缠身,都宿在宫外,后日清早方回东宫。你若是真心道谢,便等回来后,亲自去同殿下说吧!” 云英迟疑了一瞬。 上一回,余嬷嬷让她进少阳殿,便是安了别的心思。 不过,自那之后,似乎再也没有表露出过要她侍奉太子的意思,只仿佛那件事从没发生过,想来应当已揭过。 况且,她猜得出来,能准她出宫,一定是太子的意思。不论是余嬷嬷,还是靳昭,都没道理帮她求这样的恩典,只有太子。 她知道乳母与大多宫女不同。乳母都是刚生养过孩子的,从宫外而来,多是已嫁作人妇的,只要主人允准,便可回家探望。只是她的身份尴尬,虽有孩子,却无家可归,是以至多也只敢求太子开恩,让她送些东西回家罢了。 却不想,太子竟会如此细心体贴,她自然也不该太过不知好歹。 “奴婢明白。”她点头应下,又想起靳昭,“只是不知照顾阿猊的殷大娘现居何处?” 余嬷嬷说了个怀远坊的住址:“殷大娘现同中郎将居处相邻,昨日老身已经请他知会殷大娘,到时你自去便可。” 看来靳昭已经知晓她要出宫探望阿猊的消息,她只需等,等到那日,他若出现,便还有希望。 否则,她就不必再白费心思了。 当日夜里,她便在心里盘算着要带些什么给殷大娘。 若是要自己做护膝、鞋袜这样的针线,显然已晚了,只有等下回才能送出去,这回只好先在外买点现成的东西了。 第三日清晨,天才微微亮,云英便等在余嬷嬷的居住外,领了出入宫禁的令牌后,便匆匆朝宫门去。 她只有一日时间,不可在外过夜,需得赶在傍晚宫门下钥前回来,半点也不愿浪费。 宫门外,正是羽林卫侍卫们换防的时候,刚刚从值上下来的侍卫们三三两两说笑着往外走。 借着晨曦的微光,云英认出其中一个,正是上次在城阳侯府守了一夜的两人中的一个。 此处是一处宫墙间的夹道,因时候还早,除了几个外出采买的内监乘一辆马车出去外,再无旁人。那名侍卫显然也认出了她,踟蹰片刻,过来问好。 同在东宫谋生,没道理视而不见。 云英亦存有私心,笑着回礼,问候两句,装作不经意地四下瞧一眼,问:“今日倒没见中郎将。” 整个东宫禁卫中,只有靳昭与她说过话,这样问并并无不妥。 “中郎将昨晚随侍太子殿下,留在宫外,方才才回来过,眼下已出宫去了。”那侍卫对上美人,连说话的语气都变温柔细腻了。 他的同伴在一旁吃吃地笑,还额外多添了一句:“这会儿只怕已同哥儿几个一起去吃汤饼了,前日说好的,今晚是刘哥的婚仪,哥们儿一日的花销,刘哥都包了!” 那侍卫想了想,不大确定:“可是中郎将平日鲜少与大家一起胡闹……” “那是平日,今日可不一样,刘哥是同中郎将一起长大的兄弟,中郎将自然要捧场!” “也是……” 两人勾肩搭背,同云英道别后,便说说笑笑走了。 留下云英一个,独自出了宫城。 她心下已凉了大半,待在宫门外花银钱套了辆车,临上车前,又往四周看了眼,果然没寻到熟悉的身影。 看来今日真的见不到了。 她坐进车里,不再抱有期待。没有靳昭,将今日所有的时间都放在阿猊的身上,倒也不错。 “娘子,先去何处?”马车外,车夫扬声问。 候在宫门外的大街上拉客的马车,相比公侯府上的马车,自然捡漏许多,木条打的车框,竹条编的车顶,略遮一遮日头,四周则空空荡荡,连块遮挡的麻布也没有, 实在是马车太小,只能堪堪坐下一两个人,若是还围起来,这样的天,坐在里头只怕要闷坏。 云英看了看四下零星的行人,说:“先去西市吧,西市的陈记茶果铺。” 从前杜夫人很喜欢陈记的凉茶饮配茶果,听说是在凉茶里加了温补的药材,既能解暑,又不伤身,便打算买一些送予殷大娘。 “好嘞,娘子坐稳了!”车夫高声地喊,催马哒哒沿朱雀大街往西市的方向去。 车身摇晃着动起来,云英伸手抓着车框,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悄悄跟随的眼睛。 靳昭是方才才从延政门外的汤饼摊子过来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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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被眼前的朝气与生机感染,露出一抹笑容,沿长街边多走了两步,才朝车夫停的人少些的清明渠边去。 只是,还没走过通往京兆府的那条街口,就被一道含着狠意的目光摄住了。 是武澍桉,他手里牵着马,就那么直挺挺站在街边,冷厉地注视着她。 “英娘,你让我好找啊。”隐在嘈杂的动静里,他的嗓音并不高,可嘴唇一张一合的,说得极慢。 云英觉得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听到,那声音却像往日里他要“作恶”时的低语一般,清晰地在耳边萦绕。 她浑身一僵,捏紧手中提着的小包裹,转身就想走,可才走出去两步,就被他从身后窜上来,一把攥住胳膊。 “英娘,你要往哪里去?”他凑近弯腰,特意伏在她的耳边,像从前在榻上剥她衣裳时一般低喃,指腹更是挑开覆在她的衣袖,在细嫩的肌肤上磨蹭,“好不容易让我抓住,可不能将你放走了。” 这一个多月里,他先是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生生从自己手中抢走,再看着已说得差不多的亲事直接告吹,在外要被人议论调笑,回到家中还要被父亲责骂怨怼,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与恨没处撒,自然不能放过她。 “小侯爷,这儿是京都,是西市大街,有官差巡查,我今日只是奉命出宫,到时便要回去!”云英站直身子,按下心底慌乱,不卑不亢地提醒他轻重。 武澍桉冷笑一声,转头朝四下看去。 附近的确有官差巡逻,深灰的圆领窄袖袍,漆黑的革带长靴,都是南衙守备军的人。 “有官差又如何?”他站直身子,乖戾的脸孔丝毫没有惧意,“都是我父亲的手下,谁敢给我找不痛快?” 云英心朝下沉了沉。 这小祖宗自小在蜜罐中长大,平日还算着调,可真发起脾气却不管不顾,偏得依着他才好。 她正想是否要先哄一哄他,同他周旋片刻,再想法子让人回宫去报信,身后就又传来一道熟悉而压抑的声音。 “把你的手拿开。” 云英猛地回头,就看见一双泛着幽蓝的眼眸,正冷冷盯着武澍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