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带雨林》
1.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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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江,我能不回去吗?”
说这话时江凌予刚一脚迈进机场的大门。
几个跟她同行的年轻男女此刻正满心憧憬着未来五天四夜的冰岛行。
队伍最左侧,一个扎着脏辫高挑的英非混血美女正用相机记录着自己的视频素材,夸张的手势搭配一口流利的伦敦腔,短短几天,在YouTube已积累数万粉丝。
混血举着相机从队伍最左侧移到最右侧,挨着让同行的伙伴漏脸打了个招呼。
江凌予没正脸出镜,相机只录下了她穿着限定黑色镶边露背裙的侧影。
“我明天要去听一个讲座,对我很重要的讲座。”江凌予随口编了个理由。
“哪个教授的?”电话那头问。
江凌予一怔愣,随即想起前两天看到韦伦教授要去隔壁学校做讲座的消息,想着江方毅估计也不认识这号人物,报了人家的名字。
“所以,爸,我真没—”
话没说完,江方毅出声打断:“很有名的教授。”
“你刘叔叔跟他是不错的朋友,你想听他的讲座,不是什么难事。”
江凌予闻言皱了眉,正想着如何反驳,江方毅一个问句抛了过来。
“但他是物理教授,凌予,你什么时候对物理这么感兴趣了?”
她这就没话说了。
江凌予从小就对这种自然科学不感兴趣,无趣且无聊。
明明此刻大厅阳光普照,穿梭其间的各国友人皆是喜笑颜开,一行人却敏锐的察觉到旁边的低气压。
那头江方毅继续说道:“回来送你奶奶最后一程,好不好?”
是问句但是肯定语气。
江凌予愤愤的跺了下脚挂了电话,扯过行李,带着满腔怨气,顶着一行人发懵的注视,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
奶奶去世,丧葬的规模却没有江凌予想象中那样宏大。
约莫是老太太生前的意思,喜欢低调点,清净点。
现场来的人也不多,多是一些还能叫的上名字的叔叔阿姨,不过门口摆满的各类花束倒表明知晓这场葬礼的人数目庞大。
江凌予粗略扫了一下花上放置的卡片,基本都是老江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除了,一束康乃馨。
放在角落,毫不起眼,若不是它淡粉的颜色与周围一片素色格格不入,压根不会被注意到。
江凌予踩着细高跟走了过去,视线刚落到一个“林”字,身后传来江方毅唤她的声音。
袭来的一阵凉风灌进袖口,吹的江凌予瑟缩了下脖子,抱着臂小步挪到江方毅旁边,“爸。”
江方毅脱下黑色西装外套罩在江凌予身上,轻拍了下她的肩,示意她喊人:“跟你晓娜姨好久不见了吧,光跟我念叨你呢。”
好像上次见面还是在江凌予的升学宴上,这么算,有三四年没见过了,确实算挺久。
“晓娜姨。”江凌予礼貌性问好。
白晓娜打量了下江凌予,笑吟吟的说:“凌予啊,上次见你还刚上大学,再见都要大学毕业了,是要步入社会自力更生的大人了。”
这话江凌予不爱听。
现在学的服装设计,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最多维持一周,兴趣就溜走了。而兴致过了,学的动力也就没了,所以即使临近毕业,她也只是学了个皮毛,说是初学者也不为过。
所以真要靠自己养活自己,那她早晚饿死。
况且只要有她爸在,江凌予永远都不需要自力更生,她要做的,只有享受人生,就像她过去的二十多年的每一天一样。
江凌予敛了笑容,淡淡回了句:“暂时还没有成为大人的打算。”
白晓娜没料到这个回答,笑容僵在嘴角。
气氛一时尴尬。
江方毅倒是乐呵呵的,没觉得这回答有什么不妥,眯着眼瞧他的女儿,宠溺的摸了下江凌予的头发,说:“在我这她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孩。”
白晓娜微微叹了口气。
不管是出于对难产妻子的愧疚也好,还是老来得女的喜悦也好,江方毅过度溺爱这孩子了。
丧葬仪式开始时,天空渐渐有雨星飘落,本就沉闷的空间更显压抑。
啜泣声陆陆续续传来,而后演化成哀痛的悲鸣。
江方毅低首鞠躬,虽然听不到他的呜咽声,江凌予却能感受到他的身躯因压不住悲痛而小幅震动。
氛围已经烘托到这,江凌予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大概是因为她对去世的人没怎么有感情。
自打记事以来,她对这个奶奶就没有什么好印象。
她面相并不友善,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尖酸刻薄,是小孩子不愿靠近的。性子也冷,不爱说话,跟江凌予说过为数不多的话基本都是数落她的,年纪小时训她调皮淘气没个女孩样,年纪稍长时又训她不爱学习将来没出息,还总拿屋里一个年纪相当的少年跟江凌予比成绩。
那男生好像也姓林。
叫什么名字来着?
江凌予歪头蹙眉思索了几秒,没想起来。
无关紧要的人她一向不往脑子里记。
晚上江凌予打了个国际长途。
一行人虽就莫名被爽约一事感到气愤,却也在听到那句“下次去玩我机酒全包”的时候露出了释然的笑。
江凌予挂了电话,侧身瞥一眼窗外,这才发现天都黑了。
答应来送老人家最后一程也做到了,江凌予实在不想继续待在这沉闷的地方,跟她爸说跟几个朋友去吃个饭,江方毅没拦,只让她不要玩的太晚。
“早去早回,路上小心,不许喝酒。”
这十二字箴言,江凌予听的耳朵要起茧子。
“拜拜喽老江!”
江凌予风风火火的钻进了早已等候多时的黑色轿车。
车内一共坐了三个人,都是江凌予在才英国际的同学。
“我说江凌予,自从你出国以后见你一面可比见美国总统一面还难啊。”
说这话的人叫萧风霖,高中时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换女朋友的速度在才英一骑绝尘。
江凌予撇了下唇角:“你整天满世界找女朋友还有空见我?”
副驾驶的周筱荷一听这话坐不住了,晃着脑袋身子往前凑了凑,微张着口,一副要爆大料的样子。
“这家伙要从良!”
江凌予“噗嗤”笑出了声。
这就好比一个吃了半辈子肉的人突然说要当个素食主义者一样。
太荒唐,太扯了。
见江凌予不信,周筱荷夺过萧风霖的手机,翻到联系人一列:“真的,我一开始也不信,直到看见这个。”
一目了然。
通讯录里只静静躺着一个名字。
历任女友的联系方式被删了个精光,曾被萧风霖戏称为辉煌战绩的勋章被其一一摘去。
“你来真的?”江凌予不可置信的问。
萧风霖觉得此刻自己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光环,简直像个正人君子,于是不屑地反问道:“这还有假?”
江凌予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太好了,你终于不再流通于市场了。”
周筱荷跟着比了个大拇指:“我替那些没来得及被你伤害的女生向你致以诚挚的感谢。”
俩人一唱一和的。
萧风霖:“就知道你俩憋不出什么好屁,浪子回头我容易吗我。”
湘青本就是个小城,三人驱车绕城转了一圈才终于寻觅到个入得了眼的餐厅。
服务员领着几人在一处靠窗的位置落了座。
点完餐,江凌予单手托着腮,侧额斜视透明玻璃窗外一排排昏黄的路灯,再往远一点看,便能看见相隔不远处一幢幢破旧的居民楼,跟老太太住的那幢很像,楼体表面是倒垂的电线,杂乱无章,还镀着一层油腻腻的烟渍。
江凌予蹙眉收回了视线。
江凌予转着杯子把玩,喃喃道:“真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要一辈子待在这,这地方有什么好的?”
江方毅曾不止一次劝过老太太,甚至已经物色了一处极佳的适合老人安度晚年的住所,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就差老太太点个头,然而老太太却执意不肯,说什么活着人要住这,死了也要埋这,总之不会离开这。
江凌予想不明白,放着盛都那样的一线城市不住,为什么偏要守着一个连四线小县城都算不上的地方图什么。
萧风霖斜斜下巴,半起身端着茶壶给对面两人依次倒上茶水,不紧不慢道:“人一旦对某个地方有了感情,便和这块土地产生了羁绊,从情感角度讲这是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绪,俗称念旧。”
“吼。”
对面的江凌予和周筱荷同时出声。
萧风霖很享受这种被人敬仰的感觉,半个身子侧躺着在椅背,左腿曲在右膝上,眯眼瞧着两人。
“不像是—”
周筱荷话没说完,被一旁上菜的服务员打断:“您好,菜上齐了,慢用。”
“谢谢,”周筱荷接着说,“不像是能从你嘴里听到的汉字。”
江凌予点点头:“你没这么有文化。”
两人拆台拆的措不及防,萧风霖默不作声挪正了椅背,翘着的二郎腿也放下,撇嘴道:“书上看的。”
江凌予抛了个疑惑的眼神,意思是“你还读这么有哲理的书呢”。
周筱荷则直接问出了口:“你不是只看少儿不宜的□□吗?”
“爷早不看了,看多了伤身,”萧风霖对周筱荷翻了个白眼,“小比喜欢文学,想找点共同话题,所以抽空读了几本她书单上的名著。”
小比是萧风霖通讯录里的那个女孩。
江凌予对这个叫“小比”的女孩很感兴趣,到底有什么魅力才能让浪子收心,让一上语文课就两眼昏花的萧风霖耐下心来研读上千页的名著还顺带写几百字读后感的。
“这个小比是中国人吗?”
萧风霖摇摇头:“日本妹子。”
“哪个大学的?”
萧风霖有点得意,啧啧嘴:“东京大学。”
“还是个美女学霸,”周筱荷凑近问,“你们怎么
2.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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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太阳像带着火星的利针,直直扫射的人又疼又热。
不舒服。
江凌予皱着眉掀开大片被子,感觉到额上沁出的汗在往下流,又摸了把脖子,湿漉漉的。
江凌予猛的睁开眼睛,瞳孔也在一瞬间放大。
剧烈起伏的心跳也昭示着这个既定的事实。
“我还活着。”
江凌予“腾”地起身,指尖因过于激动而有些打颤,白皙的鹅蛋脸上浮着一层劫后余生的欣喜与讶然。
3米外,半倚着门框的林辙将一切看在眼里,除了在听到那句“我还活着”时短暂的蹙了下眉头,没什么反应。
林辙隔着毛巾揉了把湿乎乎的头发,挪着步子进了厨房,右手扯下那块白毛巾,搭在肩上,端起一大碗刚熬好还呼呼冒着热气的绿豆汤,往客厅走的同时不忘留下一句:“奶奶,人醒了。”
刚还在忙碌的赵琴兰停下手上的动作,撇过头往客厅看了一眼,没看见人,拧了眉,喊了林辙一声:“叫她出来吃饭!”
林辙点点头,将肩上搭的湿毛巾随手搁在一旁的衣架上,往最里侧的卧室走。
而此刻,屋里头的人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端坐在床上,两手撑着被子,双眼无神且空洞。
看上去失魂落魄的。
林辙不知道短短2分钟的时间江凌予进行了怎样的头脑风暴,静默地站门口待了一分钟,没了耐性,开口道:“出来吃饭了。”
正冥神苦思的江凌予思绪被这爽朗的男声拽了过去。
四目相对。
清瘦的少年发梢还挂着没干的水渍,稍显凌乱的发丝随意且慵懒,睫毛狭长,生得一双漂亮的杏仁眼,纵使此刻冷着一张脸,也莫名给人一种亲和力。
长相,蛮帅的。
身高也优越,目测在183以上,就是看着年纪不大,不过十七八的样子。
等等。
慢着。
这人是谁啊?
“弟弟,你是哪位?”
终于舍得开尊口了,林辙搁这被她打量了有3分钟,看着她从一脸迷惑到浮现些许笑意再到一脸惊恐,像在演戏一样。
中暑会导致失忆吗?
据他所知,并不会。
虽然不知道这是在搞哪样,少年也懒得细想,坦然回她:“林辙。”
林辙?
有点耳熟的名字,但这人她并不认识。
林辙说完转身要走,江凌予慌忙叫住他:“等等!”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醒来不是在医院而是在这,也算是死里逃生一回,江凌予得赶紧跟她爸打个电话报平安。
江凌予弯腰从床上下来,趿拉着位于床头的一双粉色拖鞋,稍稍捋了捋不规整的头发,往门那走。
鼻间嗅到一丝淡淡柠檬的香味,很清新舒爽的味道,江凌予定了定神,开口道:“内个,林辙,能用下你手机吗,我想给我爸打个电话。”
林辙眼神有一瞬间的错愕,食指随意叩着门沿的动作也在这句话落下的刹那随之停止。
“你爸···你爸已经去世了。”林辙坦白说。
这人在胡说什么!
江凌予几乎是即刻喊出口,条件反射地呛道:“神经病!你爸才去世了!”
林辙听到这句谩骂却丝毫不恼,甚至,还笑了。
唇角扬起的弧度并不明显,但两人之间距离不足半米,江凌予看的清清楚楚,这个人,笑了。
“借你吉言。”林辙留下轻飘飘一句转身走了。
江凌予神色复杂的盯着林辙离开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
恰逢客厅飘来一阵糖醋鱼的香味,肚子也很给力的咕咕叫了两声,江凌予轻咬了下唇角,决定先不跟这弟弟计较了,顺着香味往客厅走。
大敞的窗帘让烈日在屋里横冲直撞,人像被架在烧烤架上,江凌予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熟的直接上桌。
“林辙,”江凌予拿纸巾擦拭了一下额头,又随手拿起搁在沙发上的扇子,边扇风边皱着眉说:“能开下空调不?”
林辙还没答,忙完一切的赵琴兰摘下围裙,从厨房出来率先接过话茬:“热了就喝碗绿豆汤,家里没有—”
“空调”两个字卡在喉咙口。
赵琴兰怔愣地看着江凌予“啊”的叫了一声,紧接着直直晕了过去。
听见沙发上传来梦呓的动静,赵琴兰将电视摁了静音,起身往江凌予身边靠了靠,在听清少女梦话的同时皱眉拍打了下她的肩:“什么死啊生啊的,醒醒!”
江凌予是被打醒的。
揉了揉发酸的肩,江凌予模模糊糊的睁开了眼。
正对上赵琴兰棕色的瞳仁。
原来她还在做梦。
江凌予刚开的眼又阖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赵琴兰当然知道她这是醒了,不由分说的一把将她拽了起来:“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别睡了。”
感觉到手臂被拽的痛感和粗糙掌腹摩挲的沙砾感,江凌予终于惊醒过来。
原来这不是梦。
“知道了,奶奶。”江凌予努力压制自己因震惊而剧烈颤动的胸腔,嘴角挤出一丝笑意,乖乖喊了一声。
江凌予很难定义自己究竟是死是活。
如果死了,为什么还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如果还活着,为什么能看见已经去世的赵琴兰?
江凌予只能将这归为一场梦。
毕竟,梦里一切不合理都是合理的。
“有空多看看书,别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提前预习预习高中要学的内容,别开学跟不上趟。”赵琴兰说完关了静音,电视上又响起男主人公深情告白语。
高中。
好古早的词语。
“知道了,奶奶。”
源自从小对赵琴兰的敬畏,以及这老太太一副具有强烈威慑力的皮囊,江凌予面对她时总是毕恭毕敬的。
“奶奶,林辙是咱家亲戚吗?他为什么住这?”
就他在屋里穿着家居服以及随意自然的行为举止,绝不像是一个客人,反而像是住在这的主人。
赵琴兰瞪了眼江凌予:“去喝口凉水提提神,脑子还是昏的。”
纵使内心还有诸多疑问,江凌予也不敢询问赵琴兰,默默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打算等林辙回来问问他。
燥热的温度还未消退,一股一股的热浪像要将人生吞活剥。
江凌予关了窗,勉强隔绝了点热,接着拧开门口处的开关,感受到头顶扇叶呼呼而啸的风声,脑子才清醒了不少。
木质书桌上摆放的闹钟显示此刻已近下午3点,江凌予坐在床头,右手臂支在桌面撑着下颚,盯着指针一秒一秒的走。
左等右等,人就是等不来。
等人的感觉真煎熬。
江凌予突然有点愧对周筱荷和萧风霖。
想当初他们仨出去聚会,江凌予永远是最后到的那个。
她那时候上高中刚开始学化妆,手法也不熟练,怎么化适合自己的妆,怎样化妆显得和自己的穿衣风格相搭,还没摸索明白,偏偏萧风霖带她俩去的还不是一般的场子,美女扎堆,个个身材高挑样貌出众,虽然江凌予对自己外貌非常自信,却也深知人靠衣着马靠鞍的道理,妆画的不满意,衣服搭的不合适,回电话那头的永远是一句:等等啊,再等我一会。
江凌予叹了口气,转而又想到萧风霖,愤愤的锤了下桌子,心想要不是他非玩飙车,也不会出什么意外,更不会来到这么个“梦境”之中。
等
3.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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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背景音,江凌予感觉自在多了。
人也不似刚才那般小心翼翼,筷子夹了一大口油麦菜塞到嘴里。
只是这一口,齁的她晕头转向,猛咳了几下后抓起玻璃杯咕嘟咕嘟灌了一整杯水。
这老太太口味也太重了点。
“奶奶,下次少放点盐,太咸了。”江凌予面目狰狞的看了眼对面的赵琴兰。
赵琴兰眼皮都没抬一下:“咸吗,我吃着正好。”
那你味蕾出问题了,最好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
江凌予侧头问林辙:“你觉得呢?”
余光撇到赵琴兰投来的视线,林辙默默夹了一口菜到嘴里,低声道:“还行。”
又一个味蕾出问题的人。
江凌予无奈的叹了口气。
见江凌予筷子始终没动几下,赵琴兰停了夹菜的动作,拧着眉头问她:“没胃口?”
有胃口。
但是。
“奶奶,下次炒土豆丝能别往里放胡萝卜吗?”
好不容易这菜没那么咸,却搀了她最讨厌的胡萝卜,可口的土豆丝都被污染了。
赵琴兰干脆放了筷子,问道:“你还有什么不喜欢吃的?”
她忌口的那可多了。
“青椒,香菜,胡萝卜,茄子都不喜欢,吃起来有股怪味。”
“还有呢?”
“还有蘑菇,炖汤的时候里面千万不要往里放蘑菇,一定要放可以放金针菇,但不能放多,菇味太重我不喜欢,另外,做粥的时候不要加花生,加了花生—”
“咳。”林辙轻咳了一声。
“还说不咸,齁着了吧。”江凌予好笑的扫了眼林辙,顺着他的视线才后知后觉看到脸色铁青的赵琴兰。
似曾相识的神情。
江凌予想起小时候初来老太太这的情形。
抱着刚买的巨型水枪跑到厨房兴冲冲的跟老太太介绍,她就是这样的表情,黑着一张脸把自己从厨房赶出去,然后语气凶狠的说她话太多吵的自己头疼。
“以后我做什么你吃什么,再有这么多要求就别吃饭了。”赵琴兰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到江凌予碗里,嗓音里满是警告意味。
江凌予垂眸,仔细挑着里面的胡萝卜丝,撇嘴温声说:“知道了。”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这究竟是不是梦啊,沾着胡萝卜味的土豆丝难吃的也太真实了。
“我吃完了,先回房间了。”林辙起身说。
江凌予目光跟随着林辙,在房间门隔绝少年清瘦背影的下一刻从餐桌上起身。
“吃完再走。”赵琴兰叫住她。
江凌予只好重新坐下,端起还剩小半碗的米饭往嘴里填。
最后还剩一小点,可江凌予实在吃不下了,腮帮子鼓的像生气的河豚,皱着眉说:“再吃我要吐出来了。”
赵琴兰收了她的碗筷,不悦的说:“以后饭前不许吃水果。”
江凌予撑的不行,灌了一小口水好不容易才把米饭咽下去,趴餐桌上决定先缓一会再去找林辙。
缓的差不多,江凌予直奔林辙房间,刚要敲门时才想起什么,又进了趟厨房。
“咚咚咚”的两声。
没人应。
这才9点诶,总不至于睡了吧。
这么想着江凌予还是问了声:“林辙你睡了吗?”
还是没人应。
就在江凌予以为人已经睡了而打算离开时,门把手被转动,深蓝色短袖出现在视野里。
江凌予又嗅到那股好闻的柠檬清香。
“刚在做题,有事吗?”林辙问。
怪不得敲半天没人应,原来是在学习呢。
江凌予端着一盘硕大的葡萄,每颗都挂着晶莹的水珠,笑的很甜:“我来给你送水果。”
林辙脸上淡淡的情绪转而被一丝狐疑所取代,他又不傻,当然能看出她脸上写着的“有事”二字,于是说了声谢谢接过那果盘。
“客气。”江凌予笑笑说。
林辙的卧室是比江凌予那间要小一点的,但屋子陈设及摆放要比江凌予的整洁的多。
这点江凌予从刚进门时就看出来了。
她从没见过哪个人会把书橱整理的这么整齐,一排排图书齐齐朝着一个方向倒去,每层书还是高矮个依次罗列的,甚至走近了还能发现图书的摆放还有深浅的区分,最上层摆的是封面颜色较深的,最下层的图书则颜色偏浅。
江凌予指尖划过书橱的玻璃门,转头看林辙,问:“你是处女座的吧?”
林辙将桌上摊开的物理书合上,转过脖子与江凌予对视,随即又转回来,点了点头。
江凌予坐到林辙旁白的椅子上,摘一颗葡萄放嘴里,笑道:“我一猜你就是,你要不要猜猜我是哪个星座的?”
林辙并不想跟她扯这些,找出昨天剩的半套练习卷,在题干上勾勾画画的同时回她:“没什么事我就继续做题了。”
江凌予当然有事要问,收起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抢过他手里握的黑色碳素笔,神情稍显严肃的说:“我有很重要的事问你。”
林辙把练习卷收起来,双手搁在大腿两侧,撇头看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江凌予稍稍理了下思绪,刚要开口又想起另一件事,于是垂眸道:“说之前我先跟你道个歉,我不该骂你,更不该骂你爸,sorry。”
江凌予事后想了想,林辙总不会平白无故咒她爸去世的,而她不分青红皂白连着林辙和他爸都骂了一顿,实在是过分。
林辙蹙眉看着江凌予面上的愧色,思忖片刻才想起来这事,前半句道歉他接受,后半句没必要,林辙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他爸那样的人,不该死吗?
“林辙?”半天没等到回应,江凌予叫了他一声。
“没事,”林辙有些发皱的眉心舒展开,脸上表情敛的悄无声息,语气平静道:“你问吧。”
“那我问了,提前声明我脑子没病。”江凌予觉得有必要给他打个预防针。
“嗯。”
“你为什么住这?你是老太太家的亲戚吗?”江凌予问道。
她很早就想问这问题了,这林辙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住老太太家。
“不是亲戚,是租客。”林辙回。
租客这两字让江凌予猛的想到什么,眼珠子瞪的溜圆,掩嘴低呼:“你不会是那个从小就租住在老太太家的小男孩吧?”
林辙点了点头。
江凌予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林辙,觉得不可思议:“我记得你小时候很胖的。”
江凌予对林辙的印象还停留在刚见到他时的样子,圆滚滚的小肉球,看上去又呆又愣。
后来为数不多再去老太太家,江凌予都没再见过这个人,对他的印象也就停留在那时候了。
江凌予很难把当初的小胖墩和如今干瘦的少年联系起来,只能感叹一句:“男大十八变啊。”
少年显然不想将这话题延伸下去,顿了顿说:“还有要问的吗?”
江凌予其实挺想问他为什么租住在老太太这的,父母又为什么不在他身边,但直觉告诉她那应该不会是一段愉快的回忆,江凌予收回了自己的好奇心。
而后江凌予对目前的情况向林辙问了个遍,包括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现在是几几年,她爸去世了吗,怎么去世的,现在她爸的公司是谁在打理等等等等。
林辙很有耐心的一一解答了江凌予的困惑。
只是。
江
4.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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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江凌予绕过客厅中忙碌的两人,径直去了餐桌那。
桌上摆着的早饭种类很单调,只有油条,茶叶蛋和豆浆。
江凌予想起之前上高中那会,家里阿姨每顿早饭都会整出一桌满汉全席来。
烧卖,云吞,南瓜蛋挞,山药排骨粥,乌鸡汤等等铺满一整张圆桌,看一眼就饱了,哪还用得着动筷子。
江凌予夹了根油条到盘里。
刚放进嘴里不到一秒,江凌予直接呕着嗓子吐了出来。
放凉了的油条软趴不堪,油腻腻的味道成几何倍数增长,江凌予感觉咬那一口跟喝了小半杯油一样。
就这油条战损情况来看,至少是站岗两个小时的老兵了。
老太太起的够早的。
江凌予嫌弃地瞅了眼油条,拿起了一旁的茶叶蛋。
边剥着茶叶蛋,江凌予晃着脑袋在屋里巡视了一圈,没看见人,她有些兴奋的撑起身子,朝打扫着客厅卫生的赵琴兰喊道:“奶奶,林辙还没起床呢!”
“谁跟你似的睡到日上三竿。”赵琴兰瞥了眼江凌予,弯腰继续收拾着地上散落的纸箱和泡沫板,“小辙买完早饭就出门了。”
“干嘛去了?”江凌予把蛋黄搁在盘子里,咬了口剥好的蛋清。
“去图书馆学习呗,怎么,你也想去?”赵琴兰停下手上的动作,再次投向江凌予的视线里还多了些赞许和期待的意味。
好恐怖的眼神。
江凌予慌忙摇摇头,生怕下一秒老太太就给她打包提溜进去,活都说不利索了:“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圣地可不是她这种等闲之辈去的,她怕她遨游梦乡的样子太炫目,万一吵到别人的眼睛那罪过就大了。
去不得去不得。
赵琴兰不出所料收回了赞许的神情,又撇下嘴角。
师傅干活的动作很是麻利,大约一个小时的功夫,空调已经开始运作了。
清清凉的冷风霎时间弥漫,所到之处皆是夏日绿荫,江凌予看这屋子都顺眼了不少。
虽然空调外机的噪音声是大了点,但这点小毛病在它卓越的制冷能力面前不值一提,江凌予是怎么听怎么觉得悦耳,怎么听怎么觉得动人。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江凌予决定封这位新来的佳人为贵妃,至于客厅那台泛黄老旧的风扇,先打入冷宫等候发落吧。
不对,直接逐出宫门,永世不得翻身。
江凌予离得有点远,凉风吹的不过瘾,刚准备扑过去给空调个大大的熊抱,就被赵琴兰推搡着往相反方向走。
“去,送送人家,忙活好半天了。”
江凌予只好先惜别这位佳人,一步两回头依依不舍的样子看的空调师傅哭笑不得。
“小姑娘你多大啦?”师傅揩了把额前滋滋冒的热汗,憨笑着开口问。
江凌予转过脖子,雀跃还未消散,清脆的嗓音脱口而出:“21了!”
“啊?”师傅有些发愣。
江凌予甜甜地笑着跟师傅招手说了句欢迎下次再来,一溜烟进了屋。
那师傅歪着脖颈越想越不对,走出门十米外了还频频回头望了好几眼。
这小姑娘,满脸胶原蛋白,嫩的都能掐出水来,说是初中生也不为过,哪像二十多岁的人啊。
回到屋里,江凌予先是从冰箱取了小半块西瓜,又进厨房拿了把勺子,然后打开电视调到某台的综艺,一屁股坐在软敷敷的沙发上,吹着阵阵凉风,挖起西瓜小口吃着。
其实这地方也没那么糟嘛,江凌予开始尝试说服自己。
起码还有冰镇西瓜可以吃。
无论在什么时候,美食总能让人抛却一切烦恼,毕竟,谁会跟吃的过不去。
看了大概有一个小时的电视,赵琴兰默不作声地走过来直接拔了电源。
“干嘛啊,卧底马上要揭晓了。”
江凌予最讨厌看到关键时刻被打断了,这跟看电视剧正进行到高潮阶段却突然中插广告有什么区别,把人期待值拉满再硬生生降到谷底,除了让观者恼火没有任何作用。
“把屋里的卷子写完再看。”
赵琴兰这一句直接浇灭了江凌予燃着的火气。
“什么卷子?”
江凌予脑袋有些发懵,她昨天还问过林辙新学校有没有布置什么作业,林辙说只有预习的作业,没有书面作业。
在她的认知里,预习作业就是布置给少部分自觉又自律的乖学生,很明显江凌予不归属于这范围,所以她自动认定没作业可做,那这卷子从何而来?
赵琴兰很快解答了江凌予的困惑:“昨天去了趟书店,店员说这本卖的特别好我就给你俩一人买了一本。”
“刚进你们房间看了看,人小辙都快做完三套了你一个笔画没动,等着我给你做呢?”赵琴兰叉着腰,一双棕色瞳仁紧盯着窝在沙发上的少女。
怪不得昨天晚上林辙还在奋笔疾书写卷子呢。
真是不怕自己不努力,就怕对手太争气。
江凌予无话可说,灰溜溜地退回了卧室。
赵琴兰紧随其后进了房间,见少女规规矩矩的端坐在书桌前,这才放了心,从桌旁的书架上挑了本书,坐在床边开始翻阅。
别说江凌予已经高中毕业4年,关于数理化的存储记忆早不知道埋哪了,就是再让当时的她来做,也是连题干也读不懂的。
什么指数函数对数函数的,江凌予完全不记得自己高一的时候学过这东西。
老太太要买的语文卷子还好,她也不至于连题目也读不懂,甚至还能凭着骨子里的红色血脉,洋洋洒洒地写个八百字作文赞美祖国。
但文科这东西你不会还能编点什么上去,不说准确率多高也是给卷子上过色,不会因为一片空白显得太难看,但理科你不会就是不会,想破脑袋也写不出来。
江凌予做的很煎熬。
同样煎熬的还有她手上的黑色碳素笔。
笔帽快被江凌予的利齿咬烂了。
林辙进门的时候恰巧江凌予来客厅喝水,原本垂眸沮丧的少女敏锐地捕捉到这一救命信号,拉长嗓音兴奋地朝里屋喊:“奶奶,林辙回来了,咱们吃饭吧!”
这么激动干什么。
林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怎么觉得江
5.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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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午休过后,林辙随意拨了下额前卷曲的碎发,脱下衣襟处不小心沾上墨渍的短袖,换了件白T,半眯着眼刚拧开门把手,险些撞上趴在门沿的江凌予。
林辙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与眼前的少女拉开距离。
刚睡醒的朦胧状态渐渐消散,嗓音却还带着倦意,林辙哑声问:“你站我门口做什么?”
江凌予是听到动静条件反射冲过来的。
饭桌上林辙心情不好她没好意思开口,饭后林辙洗完餐具就回了卧室她没找到机会开口,江凌予在客厅坐了一个小时,坐到眼皮打架也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就等着屋里的少年出来。
无论如何她今天都不能再待在家里了。
老太太要下午还盯着她写卷子,她非把自己熬死。
“我刚来,对这人生地不熟的,你带我出去逛逛吧。”
江凌予求人做事的时候很善于运用自己的表情管理,此刻散发着星星眼楚楚可怜的神情任谁都很难说一个“不”字。
可偏偏林辙不吃这套。
又不是第一天来,都待了小半个月了还人生地不熟,骗鬼呢。
少年略挑了下眼尾,扬扬唇露出嘴角那颗尖锐的虎牙,清脆地回:“没空。”
“你是要去图书馆学习吧?”江凌予伸手指了指林辙胸前覆着的一叠卷子。
“嗯。”
江凌予往前迈了一小步,拉近自己与林辙的距离,笑吟吟地说:“我也正准备去学习呢,一起吧!”
两秒钟前还说要让他带她出去逛逛,现在又说要去图书馆学习,改口改的倒是快。
林辙冷冷地扫了眼两手空空的江凌予,一没背书包,二不拿卷子。
去干嘛?睡觉吗?
林辙打赌她在图书馆绝对坐不住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
“我赶时间,先走了。”话音未落,林辙半个身子已经越过江凌予出了卧室。
“欸,你,”江凌予沮丧的拍了下额头,刚想再说点什么,余光瞥见赵琴兰过来的身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前拽着林辙的衣襟就往外走。
被硬生生拉着往外走的林辙先是怔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喊了江凌予一声,岂料对方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砰”的一声响动,两人被隔绝在门外。
恼火。
这人是用了几成的力气,给他衣服都拽变形了。
林辙哀愁地看了眼松垮的衣角,给了江凌予一个幽怨的眼神。
江凌予倒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还沉浸在死里逃生的愉悦里,捂着自己怦怦响个不停的心跳,小口呼吸着。
艳阳透过斑驳的树影泼洒下许许金色波浪,浸润在少女圆润的额头,白皙的脖颈,以及点缀着蓝蝴蝶的碎花裙子,熠熠生辉。
江凌予心情很好,哼着首英文歌,下楼的步伐也随着轻快的旋律变得飘飘然起来。
注意到林辙步频加快,江凌予小步追上去:“林辙你等等我。”
“嘶。”林辙猝然急刹,江凌予来不及反应,鼻尖撞上少年的脊背,疼的直吸气。
“李奶奶。”林辙温声打招呼。
江凌予揉了揉吃痛的鼻梁,哀怨地瞪了眼林辙后才从少年身后探出脑袋,虽然不认识,出于礼貌她对面前的老人也问了声好。
老人笑眯眯的应了声,走过来把江凌予的双手握在掌心,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少女的滑嫩的皮肤,关切道:“小予啊,听说你昨天中暑晕倒了,怎么样,没事了吧?”
“嗯?”江凌予感觉莫名其妙。
中暑?谁中暑?
见江凌予一副发愣的样子,林辙懒懒地替她回了一句:“没事了。”
拜别了老人,江凌予站在楼道口,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问林辙:“我昨天中暑了?”
对,正走路上毫无征兆地中暑晕倒了,还是他给扛着送去医院的,检查没什么问题后也是他给抱回家去的。
但显然江凌予是对这些完全没印象的,林辙也懒得再帮她回忆,只简短地说了个“嗯”。
江凌予也很快把这话题抛到脑后,一边悠闲的漫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林辙闲聊。
看到路边某不知名的红花,江凌予:那是玫瑰吗?
林辙往那撂了眼,回:那是月季。
瞥到巷尾几个聚众抽烟染着奇异发色的少年,江凌予:那些人是…小混混?
林辙看都没看,回:嗯,离远点。
路过一家装修风格是重工业金属风的工作室,江凌予:这是做…?
林辙没让她把话说完,实在觉得聒噪,呼了口气,说:“能安静一会吗?”
人的本性就是会对一个陌生的地方感到好奇和新奇啊。
江凌予本想再辩解一下,可看见林辙蹙起的眉心,揣兜有些不耐烦的表情,还是乖乖闭紧了嘴巴。
林辙头一次觉得去图书馆的路这么长,平常最多15分钟的路程,都快走了半小时了连图书馆的影子都没看见。
走着走着,林辙想起点什么,正欲叮嘱下旁边的江凌予,撇头一看人早不知道溜哪去了。
“林辙,你快过来,这有只好可爱的小猫啊!”
林辙遥遥望着蹲坐在不远处树荫下,怀里还抱着只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野猫的江凌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发誓,再跟江凌予一起出门他就是狗。
“来了。”林辙说。
江凌予很大方地将怀里的小猫递给林辙,笑得春风和煦:“你要不要抱抱她,可乖了,还朝我撒娇呢。”
那是你抱她抱的太紧了,她不舒服才会朝你叫,不是撒娇。
林辙看了眼身上粘着草屑和泥浆的小野猫,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摆摆手无声地拒绝。
“别摸了,”这种来路不明的小动物身上不知道携带多少病菌,万一不小心被挠了更是麻烦,林辙好心奉劝道,“不太——”
“卫生”两个字堵在喉咙口。
“哟,林辙。”
林辙抬眸顺着这道清爽的男声瞧过去,看见单车上那道熟悉的身影后扬了扬下巴,算是回应。
招呼虽然是对林辙打的,但男生显然对林辙旁边穿着裙子的漂亮女生更感兴趣,盯着江凌予看了好一
6.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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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的时间如同白驹过隙,江凌予只记得前一秒她还在为老太太今天没盯着她写题而感到庆幸,下一秒她就被老太太催促着起床去学校报道了。
没错,今天开始她的身份就正式退阶为高中生了。
“快起床,开学第一天可不能迟到!”赵琴兰站在门外厉声催促。
“再睡5分钟,5分钟后我肯定起。”
江凌予说完直接卷起被子蒙住头,将赵琴兰敲门的噪音彻底隔绝在外,换了个姿势,昏昏睡去。
赵琴兰只得叹了口气,叫住刚洗漱完的林辙,叮嘱他5分钟后要是江凌予还没出来,记得叫她起床,然后去做自己的事了。
林辙点了点头。
等林辙吃饭早饭,5分钟期限早已过,他看了眼尽头的卧室,半分没有开门的征兆。
少年劲瘦手腕上微曲的指节叩在门沿,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起床。”林辙懒懒地喊道。
没动静…
“起床。”林辙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
这次有动静了…但…屋里的人也只是翻了个身而已。
“起—”
不等林辙说完,赵琴兰直接抄着擀面杖从厨房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一把拨开林辙,怼着擀面杖就往门上敲。
不,或许用“砸”这个字更为贴切。
赵琴兰用力之大,给一旁的林辙看的一愣一愣的。
虽然方式粗鲁了点,但效果还是很显著的,没过两秒屋里的人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
“奶奶。”惊魂未定的江凌予握着门把手,瞧着门外站定的两人,呆呆地喊道。
其实话还有后半句没说完,她想问是地震了吗。
但看见赵琴兰面上满腔的怒意,她就说不出口了,哪有人会在地震的时候露出这种表情的,没有一点惊恐和害怕,反而像是要找地震算账。
“刷牙洗脸,然后去吃饭,半点前必须出门!”赵琴兰撂下这句就走了。
“好,好的。”江凌予抿着唇小声回。
见林辙已经站在玄关处换鞋,赵琴兰叫住他:“林辙,你先别走,等她吃完你俩一起出门。”
正抓着油条慢悠悠泡着豆浆的江凌予闻声将视线转到林辙身上。
目光交汇。
林辙轻皱了下眉头,说了个“嗯”后移开了视线。
江凌予吃饭一向慢吞吞的。
林辙就交叉着手臂倚靠在门沿,看着她两指捏着油条小口小口地咬着,然后开始不紧不慢地剥鸡蛋壳,将蛋清掰成几瓣,蘸两下小碟子里的酱油后才用筷子夹着往口中送。
林辙垂眸看了眼腕上的表,一顿再简单不过的早餐,吃了足足有15分钟了还没吃完,搁这品下午茶呢。
“我吃好了,”江凌予起身,看林辙脚都迈到门外去了赶忙叫住他,“林辙你再等我5分钟,我去换个衣服。”
你确定是5分钟不是50分钟?
林辙重重地叹了口气,因为烦躁关门的力度不自觉也大了些。
卧室内。
江凌予拿起眼线笔对着镜子小心描摹着。
对一个成年人来说,最高的社交礼仪便是出门要带全妆。
虽然条件有限,江凌予还是从她翻出来的基础化妆包里挑了几只能用得上的,尽自己最大限度的能力,上完了妆。
考虑到是去学校,江凌予并没有画自己常画的偏张扬的欧美妆,而是走起了小清新风。
眼妆上选了桃杏+棕绿的撞色,整体明显度不高,但胜在清透自然,腮红只象征性地打了一点,但气色也提上来了,降低了晨起的浮肿感,人看上去很有精气神儿。
最后将碎发用卡子别住,露出圆润饱满的额头,再简单绑个高马尾就算大功告成了。
江凌予眯眼瞧着镜中的自己,啧了声。
虽然已经二十多岁的她画这妆确实有点装嫩的嫌疑,但她现在不披着十几岁的皮囊么,正值青春女高的年纪啊。
江凌予又默默欣赏了好久自己的杰作。
最后还是林辙等的实在不耐烦过来敲了几下门催她走,江凌予这才出了房门。
“你好了没?”林辙抬眸懒散地问,忽地愣了神。
江凌予本身的底子就足够好,一双玛瑙般水灵的眼睛,鼻梁挺翘,皮肤嫩滑的像是刚挤出的牛奶。
而现在化了妆,修饰的五官则愈发精致立体。
只一眼林辙便移开了视线。
“走吧。”
由于湘青是个小县城,占地面积本就不大,所以建的高中不多,就一所,就是江凌予要去报到的湘青一中。
两人出门时早已过9点,错过了高中生报到的高峰段,所以一路上江凌予只看到零零散散几个背着书包的学生。
两个人迟到可能有点危险,但有三个以上的人陪着你迟到那你基本就可以放宽心。
原本江凌予还有些担心她和林辙会是最后两个到学校的,见还有不少人走在他俩后面,她就觉得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虑的了。
察觉到身边人的步幅在不自觉地变小,林辙微微蹙起眉心,侧头凝视江凌予:“走快点。”
“不用着急,这不还有人——”
走在我们后面吗……
江凌予看着大步流星快走出十里地的林辙,小跑着跟上去,喘了口气:“喂,你等等我。”
“快点。”言毕,林辙已经飞奔起来。
炎炎夏风吹乱了少年利落的短发,清爽的短袖在热浪中翻滚,少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恣意且自由地奔走在广阔无垠的山川河海。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有干劲吗。
江凌予无奈地耸了耸肩,一边跑着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林辙……慢点,慢点,我追不上你!”
紧赶慢赶,两人终于在九点半以前踏进了校门。
“没事吧?”林辙终于注意到江凌予的异常。
谢天谢地,她还活着。
江凌予捂着胸口,单手撑在校门口那棵银杏树粗壮的枝干上,干呕了两下,顺了会气才勉强缓过劲。
“没事,还,还能喘气。”江凌予摆摆手,叉着腰小步挪动着,脚步都变得虚浮起来。
林辙凑上前看了眼公告栏上的分班明细表,他跟江凌予分到了一个班。
正欲迈步时林辙见江凌予像是一副被抽走灵魂的虚脱样,索性握上她的胳膊,拉着她:“快走吧,教室在四楼。”
7.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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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绍文侧身瞄了眼黑板正上方挂着的表,见指针早已走到半点处也不恼,半开玩笑道:“开学前要调试好自己的生物钟,另外失眠也不是病,早治早好,这次迟到就先算了,下次注意。”
“好嘞。”
穆复川这会一半的灵魂还在游走,徐绍文叽里咕噜说了这么多字他压根没听清多少,含糊地回答完后朝班上仅剩的座位那走。
徐绍文喊他:“等等。”
穆复川回头,挑了下眉。
“把这一摞新生手册发下去,”徐绍文清了清嗓子,宽厚镜框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炯炯有神,“前排同学往后传,请大家务必仔细研读,一切按规章制度来,高中和初中的学习节奏大有不同,大家慢慢适应就好。”
底下几个插科打诨的男同学发出一小阵唏嘘声。
能有多不同,就是从初中牲变成高中牲了呗,本质都一样,学习的奴仆。
“嘿嘿,穆复川,我就说你开学必迟到吧你还不信,欠我一顿饭哈别忘了!”
穆复川刚抽出凳子,屁股还没坐上去就听见头顶响起熟悉的少女甜甜的声线。
靠。
穆复川扯了下嘴角,困意即刻烟消云散,虽然他极不愿意相信,但,缘分确实很奇妙。
它能让两个毫不相关的人产生牵绊,也能让两个冤家路窄的人狭路相逢。
穆复川将他和裴路欣的这段缘分称为孽缘。
哪有两个人从幼儿园开始,到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都能一直分到一个班的。
“倒大霉,阴魂不散啊真是。”穆复川低声喃喃道。
“你说什么?”裴路欣从座位上起身,抿着唇笑眯眯地看着歪坐在凳子上的人。
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
穆复川转过身,一边卸下肩上的背包一边悠悠道:“问你想吃啥,晚上请你。”
“老样子,”裴路欣秒回,“你家门口那家面馆,记得再帮我点杯奶茶,七分糖少冰,谢啦!”
吩咐完穆复川,裴路欣看向同桌的江凌予:“你要不要去尝尝,那家的油泼棍棍面特别好吃,而且这次有人请客,别错过啊。”
这穆复川就忍不了了,怎么他请客还带加塞陌生人的。
“喂,裴路欣。”
穆复川翘着二郎腿,视线落到拿着新生手册的女生脸上,眯了下眼。
“是你啊。”
刚才他没注意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不前两天他偶遇林辙时,蹲树下怀里抱了只小猫的漂亮女生吗。
还冲他打招呼来着。
“哈喽美女后桌,鄙人穆复川,你叫什么名?”穆复川一双长腿跨坐在椅子上,两手搭着椅背,眼冒金光。
“你干嘛,”裴路欣警惕地伸手挡住穆复川视线,“不许勾搭我同桌。”
“懒得搭理你,”穆复川像拨豆子那样拨开裴路欣的手,挪着椅子又凑近了些,“长这么漂亮我猜你名字一定很好听。”
奈何江凌予现在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生手册上,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穆复川。
“人家都不想搭理你,少自讨没趣了,听话小川子,转过头去。”
穆复川绷紧了下颚,瞪了裴路欣一眼。
妈的,什么小川子,真难听,他又不是太监。
“再这么叫我我跟你拼命。”穆复川皮笑肉不笑地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
“是吗,小川子小川子,小川子x108遍,”裴路欣挑衅地吐了下舌头,做个了鬼脸,“你能拿我怎么样,敢对我动手小心我哥取你狗命。”
小川子本川:……
穆复川当然不会对她动手,更知道她哥的威名。
一身腱子肉的体育生,比他就大一岁却高了他一个头,以至于每次穆复川和他站一块总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逃不过还躲不过吗,穆复川挪着椅子灰溜溜地转身趴桌子上了。
“靠。”沉寂了好半天的江凌予终于有了动静。
“怎么了?”裴路欣眨巴着眼关切地问。
这是高中生的作息吗,不对,这tm是正常人的作息吗?!
谁家好人六点半到校,六点四十上早自习啊。
午休就一个小时的时间,且不说从家到学校光路上来回就花费多长时间了,加上吃饭和午觉,这是一点活路不给人留啊。
再说晚自习,要上四节,上到晚上10点。怎么不干脆住教室里呢?
还有最最重要的是,两周才放一次假,搁这闭关修炼呢?!
江凌予现在才发现,自己从前在才英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九点到校,五点放学,午休两个小时,老师基本不布置作业,周末双休。
曾经不屑一顾如今不可企及。
江凌予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林辙拉她的时候甩开他的手,然后义无反顾地迈出那一步。
说不定现在早到家了。
江凌予转身看向坐在最后一排的林辙。
正转着笔闲暇无事的林辙接收到信号,轻抬了下眉骨,露出一个“?”的表情,而后瞧见前侧的少女用一种特别幽怨又忧愁的眼神凝视了他好几秒。
上午的时间似乎被人摁了0.5倍速键,拖的战线特别冗长。
该讲的内容大体都覆盖完了,徐绍文看眼表,发觉距离规定的开学典礼集合时间还差40多分钟,眼见底下学生已经开始暗暗躁动,他也不打算再管管纪律了,摘下眼镜,两手干脆地往讲桌上一拍:“既然大家也没什么心思看书,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也好让我们互相认识认识。”
“老师,”穆复川高高举起手臂表示有话说,“有时间要求吗,我的介绍一两分钟可说不完。”
“一人最多一分钟,”徐绍文笑着补充,“简要说下自己的兴趣爱好就行,像是游戏又打到哪个段位了早晨饭吃的什么这种就不用展开说了,我可计时,谁介绍要超过了一分钟今晚追加书面作业。”
言毕,穆复川咧嘴高呼:“老师我30秒结束!”
上台的顺序是随心的,谁想上谁上。
班里人陆陆续续都上了台,最后只剩下江凌予和林辙两个还没做自我介绍。
“内个,”裴路欣轻轻戳了下江凌予的手肘,
8.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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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地的瞬间,裴路欣和穆复川同时看向江凌予。
裴路欣率先开口:“你说的谁,不是他吧?”
裴路欣指了指穆复川,一脸难以置信和鄙夷不屑。
“不是不是。”江凌予摆了摆头。
穆复川抬腕蹭了下鼻翼,随后移开了目光。
“你说的那个学长,你是不是喜欢他?”江凌予凑到裴路欣耳边,压低了音贝问。
裴路欣的脸即刻泛起潮红,她低垂着眼眸,嗓音也变得羞怯:“我就是很欣赏他啦,学长他很优秀,长的帅成绩还特别好,我就是出于欣赏,我…我只是……”
瞧,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么说江凌予也算是个过来人,这点小女生的心思她还是看得很透彻的。
“说了这么多,你也没否认呐。”
江凌予看着脸比蜜桃还娇羞的裴路欣,笑着摸了摸她圆鼓鼓的小脑袋,八卦之心暗暗涌动,“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表白了没有?”
此话一出,裴路欣的羞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至耳廓,蔓延至脖颈,人看上去像是刚从热水桶里打捞起来的一样,熟透了。
她早就习惯隐匿在台下默默关注闪闪发光的他了,看他站在台上,接过一份又一份的荣誉证书,戴上一枚又一枚的奖章。
她做过最勇敢的事也只是在他领奖结束的那一刻,隔着厚厚的人潮,为他鼓最响亮的掌。
裴路欣只敢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他的喜欢,尽管他可能根本听不见,因为台下站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又离她太过遥远。
至于其他的,裴路欣从来没想过。
“从初中开始的,或者应该说,我是上初中时才开始意识到我喜欢他,”裴路欣依旧低垂着眸子,话说的羞怯,“没有表白,至少目前,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为什么不表白?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喜欢他。”江凌予下意识地脱口道。
喜欢就大声说出来,想在一起就大胆追求,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后才有在一起的可能啊。
在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年纪,挥霍青春的年纪,谈几场无所顾虑不负责任的恋爱,再合适不过了。
这是年少时萧风霖传输给江凌予的恋爱观。
“不打算让他知道,”裴路欣忽地侧身抬眸看着江凌予,羞怯的语调转而被郑重气息所替代,“因为不想打扰他,更要对自己负责。”
如果真的喜欢,就应该把这份喜欢埋藏在心底,等到三年之后,等到她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再把这份喜欢公之于他,公之于众。
而在此期间,她只想将他当作彼岸的长明灯,当作北上航海的罗盘。
她会追随他的脚步,再慢慢成长为像他那样优秀的人,以最好的自己,最好的状态,站到他的身边。
“随你喽。”
江凌予体会不到那句话背后的深层涵义,只觉得这小女孩郑重其事的样子有点可爱。
*
是不是所有高中的开学典礼流程都这么冗杂?
江凌予忘了。
她只记得自己那时光顾着玩手机了,刷实时热讯,看刚刚更新的韩剧,在台下到底站了多久她不晓得,只觉得时间流逝的真迅速,还没看两集电视剧典礼就结束了。
“他究竟有多少稿子要念啊?”
出来没带水杯,江凌予此刻嗓子又干又哑,还没手机转移注意力,这会儿整个人干巴巴站着无聊透了。
偏偏校领导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台讲话,内容枯燥且耗时,江凌予真的想不明白,就那两页红纸,究竟是装载了多少文字,也不知道超重了没有。
裴路欣轻声安慰江凌予:“不知道诶,不过应该快结束了,再坚持一下就放学了。”
“路欣,”江凌予含糊着叫了声,听上去委屈兮兮的,“我坚持不住了。”
裴路欣刚想回身查看下江凌予的情况,肩窝便随着一阵重量的袭来而微微凹陷。
少女轻飘飘的气息隔着细软发丝传来。
“好困。”
江凌予像只考拉似的贴在裴路欣脊背上,脑袋枕靠在她的左肩,双手自然而然的圈上了裴路欣纤细的腰,然后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困意袭来的突然,江凌予很快进入梦乡。
不知在梦乡畅游了多久,下颌骨被猛地一撞,江凌予吃痛地抿了下唇后睁开了眼。
裴路欣本就消瘦,肩膀上脂肪更是少的可怜,这一下骨头相碰,江凌予痛的吸了好几口气。
感受到肩上压力被抽空,裴路欣转过身,脸上笑颜洋溢:“你醒啦。”
“怎么了吗?”江凌予不明所以地问。
“下一个上场的就是学长了,”像是生怕江凌予看不见,裴路欣踮起脚尖,指着台上身着蓝白色校服的少年,激动地喊,“他站在主持人旁边,手里拿着演讲稿的那个就是,哎呀,好像有点被挡到了,你看到了吗,他穿着校……”
“看到了,看到了。”
江凌予开口打断,她怀疑她要是说没看见裴路欣能领着她直接冲到台上。
“你们学校的校服还挺,”直接说好像不太礼貌,江凌予换了个委婉的说法,“挺复古的。”
“真的很土,配色难看死了,”裴路欣忍不住吐槽,但瞧一眼台上的人嫌弃立刻消散,眼冒粉色泡泡,“不过学长穿就很帅,丑衣服都挡不住的帅。”
“确实。”江凌予回。
虽然距离隔的有点远,但少年凌利的眉峰,端正清秀的五官还是显而易见,拿着讲稿,看上去就一副学习成绩很好的样子。
“接下来是学长有话说环节,让我们掌声欢迎来自高二一班的江黎森同学!”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凌予觉得这位女主持在念到“江黎森”三个字的时候,嗓音似乎是打颤的。
一霎时,台下掌声雷动。
响彻云霄的掌声,足以叫醒底下每个酣然入梦的人儿。
其间依稀还夹杂着女生细长的尖叫声。
“他人气好高哦。”江凌予凑到裴路欣耳边小声感叹。
奈何裴路欣此刻注意力随着全场目光都聚焦在一个叫“江黎森”的人身上,
9.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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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还没走?”江凌予看向站在身后,离她两步之远的林辙。
“你不也没走么,”林辙将右手揣进裤子口袋,走向前,“一起吧。”
这算是,在等她吗?
“嗯。”江凌予回。
江凌予讶异地发现林辙今天似乎心情不错,没那么寡言少语了,不仅对江凌予说的每句话都毫不吝啬的给予回馈,而且还会在某个话题终结时主动打破沉默。
不对劲。
“你知道今天中午吃什么吗?”林辙突然侧身问。
江凌予没答,摇了摇头。
“饺子,”林辙正身,唇角扬起弧度,“老太太每逢喜事或者重要日子都会包饺子。”
“什么馅的?”
“一般是猪肉白菜和胡萝卜豆腐,”林辙不太确定,“不过也可能……喂!”
江凌予看向还傻愣愣站在原地的林辙,挥手道:“你快点,早点回去吃饭啊!我饿!”
这两种馅都是她爱吃的,肚里的馋虫一下子被勾起来了。
“奶奶我们回来了!饺子好了吗?”江凌予三步并两步,迈着大步子猛地闯进屋。
两秒过后厨房里飘出粗哑又颤巍巍的一声应答。
“好了。”
林辙当即皱了眉头,抓着书包的手停滞在空中,隐隐的不安让他的皮肤表面开始渗出冷汗。
哐当!
厨房传来陶瓷撞到地上的碎裂声,紧跟着是一记重且沉的闷响。
像是,膝盖磕倒地板,又像是,后脑勺着地发出的响动。
江凌予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的破碎声让她有点晃神,旁边林辙则将手里的书包重重一扔,迈着一双长腿从江凌予眼前疾驰而过。
书包砸在地上发出的二次闷响让江凌予回过神,跟在林辙身后跑进厨房。
“奶奶您慢点,我托着您,您慢慢起。”
林辙单膝抵着地,左臂将赵琴兰的胳膊搭在肩上,右臂托着赵琴兰的后背,将跪坐在地上的人的重量全压在自己身上。
江凌予无措且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林辙的力气比她想象中要强劲地多,清清瘦瘦的少年,却毫不费力地就将赵琴兰从地上托了起来。
而她,除了杵在这干看着,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江凌予垂着眸子,小声询问。
不知道是江凌予声音太小的缘故,还是因为林辙此刻全身心都在赵琴兰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他没有应声。
瞧着一地陶瓷碎片,江凌予蹲下身,准备伸手拾捡。
“别捡,”林辙在这时出声,“会割伤,一会我收。”
“现在您感觉怎么样?”林辙扶着赵琴兰出了厨房,往客厅沙发处那走,“我马上给赵医生打个电话让他来家里一趟。”
“不用,大中午的麻烦人家干什么,”赵琴兰摆摆手拒绝,“我就是突然膝盖疼没站稳摔了,缓一下就行。”
膝盖疼。
林辙眉心皱起,回过身看向站在背后的江凌予:“把空调关了。”
“为什么,”江凌予就很懵,不情愿道,“现在天这么热,关空——”
林辙没让江凌予把话说完,压制不住的情绪近乎是胸腔迸发而出。
“把空调关了!”
怒火来的毫无征兆,江凌予被林辙突然的斥声吓的身子抖了一下,哆嗦着往后退了一小步。
随后反应过来,江凌予面露愠色,当即厉声怼道:“你吼什么,要关你自己关,我不关!”
江凌予说完跑回了卧室。
门是被摔上的。
坐在床上的江凌予越想越生气,手里的夏凉被也因这股怒气而生出许多褶子,被攥成一团。
他凭什么对她发脾气?他是站在什么立场对她发脾气?
作为爸爸的江方毅从未对她发过任何脾气,作为奶奶的赵琴兰对她发脾气她可以说服自己不去计较,甚至还能好声好气的跟赵琴兰说句对不起惹她不高兴了,但是,林辙,说到底只是租住在这的一个外人,凭什么可以对她发火?
江凌予不能接受,越想越觉得委屈,鼻子开始发酸,眼眸渐渐湿润,睫毛慢慢变沉,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要往下坠。
“不许哭。”江凌予说着揉了揉眼,将那股隐隐的酸涩压了下去。
江凌予开始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这么轻易就被搞哭了,还是被一个弟弟气哭的,要是周筱荷和萧风霖知道了肯定会狠狠嘲笑她的。
委屈还不能哭,江凌予更难受了,把头埋进被子里大骂了一万句神经病。
10分钟后,卧室外传来赵琴兰唤她的声音。
“别一直待屋里了,出来吃饭,”赵琴兰敲门的动作比平时要小很多,嗓音也难得的温柔,“饺子马上出锅了。”
但江凌予此刻还在气头上,火没消下去任门外的赵琴兰怎么说都是无动于衷,一声不吭。
“小辙你叫她出来吃饭,”赵琴兰轻轻拍了拍林辙的右肩,“我去厨房看看第二锅饺子好了没。”
“好。”林辙温声应。
好个屁!
江凌予咬紧了牙关,胸腔郁结的一股暗流顺着呼吸慢慢攀升,攥被子的力度也不自觉加深。
林辙食指叩响卧室门,嗓音放软:“出来吃饭了。”
但林辙示好的姿态并没有浇灭江凌予的火,火气不消反增,怒气值飙升十个纬度。
为什么不在她刚回房间就来负荆请罪,非要等到赵琴兰给他下达指令了才来请她出去,这算什么,江凌予很不满意。
所以尽管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尽管饺子的香味实在蔓延范围过广已经飘到她的鼻间了,江凌予也只是吞咽下口水,硬生生忍住了。
“不吃!”江凌予高声回。
话说的决绝,但江凌予也不打算为难林辙,毕竟,,
这时肚子很配合的“咕咕”叫了一声。
毕竟她也饿了,江凌予也不想让肚子陪着她受委屈。
最多林辙再说三遍请她出去吃饭,江凌予就勉勉强强原谅他。
这算第一遍。
江凌予在心里默默给林辙记着。
屋外那边静默了很久。
这个年纪的弟弟好面子很正常,没关系,她很慷慨大方,并不吝啬再给他两秒的时间。
江凌予继续等着林辙的第二句。
然而想象中的请求声没有到来,江凌予听到了林辙转身离开的动静,那样细微细小的响动,清清楚楚地透过门缝传进江凌予的耳廓。
刺耳,特别刺耳。
江凌予气到失笑,白皙透亮的蝴蝶骨随之轻轻抖动。
枕边的皮卡丘玩偶被狠狠扔了出去,砸在门上。
江凌予再也不想看到林辙,见他一面会长针眼,嗅一下他的呼吸就会过敏!
一辈子都不想再
10.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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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干嘛呢,现在知道道歉了。
晚了。
江凌予不接受迟到的歉意,只当没听见,往前迈了一步。
林辙伸手想拉江凌予肩上的书包带子,却还是在指尖碰到红色带子的前一刻停顿,悬空的半握着的掌心在重力的作用下晃荡,最终沿着浅蓝色T恤纹理停靠在衣角下摆。
“对不起,”林辙的嗓音也有点发哑,“我不该吼你,对不起。”
有没有人说过林辙你声音真的很虚,很弱,很小。
还好她听力足够敏锐,还好她还没走出太远,不然鬼能听见。
三声对不起算补上三句出来吃饭。
江凌予愿意勉为其难地再给林辙一个机会。
虽然眼前人的神色被宽厚硕大的墨镜所掩盖,林辙看不清她的情绪,但江凌予也不再躲着不看他了,此刻愿意转身和他对视,不就是一种变相的原谅吗?
林辙向前迈了两步。
“还有呢?”江凌予站在风口里抱着臂,突然问道。
还有什么?
林辙不知道,不知道江凌予说的是什么,但当下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就是现在绝不能犟嘴,也不能反问,总之就把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就对了。
于是不知道归不知道,林辙态度很端正:“都是我的错。”
“切,”江凌予轻笑了声,“少打马虎眼。”
“你知道你做的最过分的事什么吗?”
林辙抿了下唇,诚恳且认真地回复:“没控制好情绪对你发火,对不起。”
“不是这个。”
语气是不满的,但这样真诚的态度江凌予很受用,嗓音不自觉的放软:“你为什么不多叫我两声?”
“啊?”林辙是真的懵了。
“你为什么不多叫我两声,你再叫我两声我就出来了。”
提到伤心事,江凌予红肿的眼圈开始微微作痛,吸了一下鼻子,江凌予高声质问:“我在卧室都快饿死了,你和老太太为什么都不来叫我出去吃饭?!”
“我以为,”林辙叫了她一声后见她反应那么激烈,以为她那时候正在气头上是不能招惹的,他不想将事情推向更糟糕的境地,所以才没有,是他想法太片面了,他的错,“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江凌予第一次觉得这词真扰耳。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肚子饿的——”
空寂无人的街道,只有穿堂而过的微风发出细微响动,在这寂静又空寥的时刻,江凌予听到一声非常明显且不合时宜的“咕咕”叫。
江凌予有点怀疑又有点好笑地看向发出这不寻常动静的某人:“你没吃饭?”
尴尬。
林辙很不好意思,陡然的尴尬让他有些慌乱,胡乱揉了下额前的碎盖,林辙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到江凌予眼前:“嗯,这是中午的饺子,奶奶用微波炉热了一下,现在还温和。”
“谢谢,”江凌予接过林辙递来的保温盒,打开后将饺子倒扣一分为二,自己端着盒子,将装有一半饺子的保温盖给了林辙,“一起吃吧,看上去你好像比我还饿。”
“好。”林辙尬笑了一声,脖颈和耳廓刚退下去的绯红又顺势蔓延而上。
林辙是个易尬体质。
尽管有墨镜的阻挡,江凌予还是很轻易便瞧见了林辙的窘态,以及明晃晃的不自然和不好意思。
“你笑什么?”林辙问。
江凌予:“突然想到高兴的事了。”
“什么事?”林辙又问。
江凌予:“不想告诉你,秘密。”
“噢。”林辙回。
*
两人并肩走了大概有7分钟,饺子已经见底。
林辙把江凌予剩的几个都解决掉之后将保温盒收好,用袋子包上,检查了好几遍没有漏油之后装进了书包。
“以后在家能不开就不要开空调了,”林辙似乞求般看向江凌予,眼眸微动,“如果因为温度太高要开的话,也尽量调高一些。”
“奶奶她膝盖不好,吹不得凉风。”林辙补充道。
江凌予蓦地停滞了一瞬,原本四处游荡的视线落到林辙身上,反问:“膝盖不好?”
记忆里她从没记得赵琴兰膝盖有问题,她留给江凌予的印象完全是一个年近古稀仍旧身体强健的老人,什么事都能干,而且脾气还不小。
怎么会膝盖不好?
“她一直膝盖不好,几十年的老毛病了,”林辙清淡的眼底染上些许怅然,言语间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她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疼痛不会说出口,能说出口的远比她承受的要少得多。”
所以是因为这个,林辙才会失控,突然对她发火的。
江凌予脑中划过几缕电流,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碎片从眼前闪过。
好像,老太太家一直是没有装过空调的。
江凌予恍然想起升学宴那年的夏天,她在老太太家待过一小会,那时她就抱怨过,为什么家里连个空调都不装,当时赵琴兰只说她不喜欢空调制冷时的噪音,嫌太吵。
而那时的江凌予觉得老太太纯粹是在挑刺,只要她想要,江方毅完全可以给她买台静音无噪的大功率空调,保准可以让她老人家满意。
所以,所以根本不是吵不吵的问题。
江凌予脚步越来越沉重,胸腔有股不明的情绪在郁结,堵塞喉口。
她应该说点什么的。
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奶奶很爱你,所以即使伤到自己也不会说什么,”林辙隔着厚厚的墨镜镜片与江凌予对望,笑得灿烂又悲凉,“我很爱她,也很心疼她,她的健康对我而言很重要。”
“我不知道,”江凌予感到无力,说出口的道歉显得那样苍白,“对不起。”
过去江凌予鲜少关心赵琴兰的身体状况,她不喜欢赵琴兰,也不愿意和她相处,每次江方毅想和她一起回湘青看望老太太,她总能找出各种理由各式借口来推辞和逃避。
面对老太太,江凌予态度总显淡漠,在她眼中,她们的关系,似乎仅限于那根血缘纽带。
而被江凌予称为外人的林辙,远比她这个至亲,要在乎赵琴兰的多。
“不用跟我道歉。”林辙将视线从江凌予的身上挪开,眼底的怅然消散,情绪归于平淡。
语毕,林辙不再开口,江凌予的话匣子也遭封闭。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无言。
教室里。
“你来啦,快尝尝我妈刚做的桂花山药枣泥糕和蜜瓜雪媚娘!”裴路欣“蹭”地站起来,像块吸引力很强的磁铁,霎时贴到江凌予身上,笑嘻嘻地捧着手里的甜品。
“你怎么了,”裴路欣这才注意到江凌予戴着墨镜,一侧脸上还挂着半干未干的泪痕,于是立刻收回嬉笑的情绪,努着嘴问,“谁惹你不高兴了,我给你揍他!”
“就你这小身板能揍谁,打人跟挠痒痒似的,”前排的穆复川很没眼力见地插嘴,接着又抿了抿唇边的糕点渣,“枣泥糕还有没,再给我两块,挺好吃的。”
裴路欣无语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拿了三块枣泥糕塞到穆复川嘴里,试图堵住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穆复川哎呀哎呀地说不出话,裴路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将穆复川的脖子转了180度,连人带椅给赶走了。
“我没事,”江凌予看眼这俩活宝,牵牵唇角对凑上来小脸忧愁的裴路欣道,“没人惹我,戴墨镜是因为左眼突然长了个麦粒肿,想遮一下。”
“原来是因为这个,”裴路欣表示理
11.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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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处于哪个年龄段,放学时少年们的行动力总是最强的,着急离校的紧迫性其实不亚于三岁幼童纠缠着父母去游乐场的渴望。
等江凌予不紧不慢地收拾完书包,教室已经空无一人。
由于高一新生所在教学楼就位于高二教学楼的对面,这个点又刚好正值高年级学生的吃饭休息时间,江凌予隔着护栏远远便瞧见楼下乌泱泱的人潮。
在统一蓝白校服和红白校服的映衬下,江凌予的一袭泡泡袖淡蓝连衣裙就显得有些惹眼和耀目。
只有刚入学的高一新生才能光明正大的不穿校服。
“学妹你哪个班的,”一个把校服挂在脖颈,揣着瓶可乐的高二男生挡住了江凌予的去路,笑的痞里痞气,“还没吃饭吧,请你!”
江凌予现在没功夫也没心情跟这人浪费口舌,扭头就要走。
“别走啊,”男生显然不想放江凌予离开,难得遇到个长相这么戳他的漂亮学妹,他得把握住机会,“你先告诉我你哪个班的嘛,交个朋友总行吧。”
交你个头。
她交朋友还要挑人呢。
江凌予不喜欢跟油腔滑调的人做朋友。
“别吓着人家了纪铭。”
背后倏的传来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线,江凌予肩身轻颤了一下。
好像在哪听到过,有点熟悉。
“江黎森,买个饭怎么这么墨迹,”那个叫做纪铭的男生在江凌予侧身查看之前先行开口,说着指了指腕上的表,“你看这都几点了,打球输了你趁机报复我呢,想饿死我?”
如此近距离,江凌予发现他似乎比在台上时还要更俊朗。
江黎森的下颌线条流畅而凌厉,左眼眼尾处两颗小巧的泪痣让他看上去细腻而温顺,喉结高翘凸显,皮肤清透无暇,以至于那层淡淡的黑眼圈是这么显而易见。
“校门口那家凉皮店今天人爆满,”江黎森抱歉地扯了扯唇角,将手里的两份凉皮都递给纪铭,“这份你的,另一份送楼上。”
原来是委托别人带饭呢,语气还这么拽,一副欠揍的二大爷样,这要是换做江凌予,早连皮带汁给这人浇头上了,末了还得补一句慢慢吃吧您。
江凌予斜瞥了这位二大爷一眼。
“我的这份加火腿丁了没?”纪铭端着盒子仔细端详,瞧着哪里不太对一看果然没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忘跟阿姨说了?”
“没忘,阿姨说今天的火腿丁都售罄了,”江黎森一边背着手对江凌予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一边不动声色地揽上纪铭肩往背离她的方向走,“送的时候别搞混,另一份没加辣。”
“又不是第一次送,放心吧你。”纪铭戏谑地应了声。
目送着两人的背影逐渐被淹没在接踵而至的人群,江凌予好像突然有点明白裴路欣为何那么喜欢他了。
*
江凌予到家的指针时候刚过6点40。
正忙碌着的赵琴兰听见玄关处的响动掀开帘子出了厨房,湿漉漉的手往围裙上一抹,招呼她:“放下书包赶紧去洗洗手,准备吃饭。”
赵琴兰的语气又恢复到往日的不耐烦,江凌予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喜欢这样不耐烦的语调,觉得亲切,觉得舒服。
好像中午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们三个没有产生任何矛盾,一切都是原本的模样。
江凌予有些沉重的思绪渐渐放松,心情都畅快了不少,笑着回:“我马上!”
去洗手间的路上途径那台立式空调,江凌予停滞一秒后摁下了关闭的按钮。
“江凌予,”林辙端着一大碗冬瓜鲜虾汤从厨房出来,实在腾不出手于是求助旁边的江凌予,“帮我拿下这三双筷子。”
“噢噢,好,”江凌予慢慢从林辙掌心抽出那几双筷子,边往餐桌走边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去拿下碗,”林辙啧了声把烫得发红的指尖在耳廓捏了捏转移温度,补充道,“还有勺子。”
江凌予点了点头。
等江凌予捧着一摞碗勺和热气腾腾的米饭再次掀开帘子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赵琴兰和林辙早已落座。
后者正聚精会神地调试电视频道,前者则高声敦促她:“动作快点,过来吃饭了!”
江凌予蓦然生出种复杂又别样的感觉。
她好像,开始真正融入这个地方了。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江凌予短暂地皱了下眉宇,情绪压抑得悄无声息。
她努力挤出笑意,“来啦。”
“这个时间除了少儿频道其他台都在放新闻,”林辙把遥控器递给江凌予,“你要看新闻还是?”
“都可以。”江凌予思绪仍在游走,她没听清林辙说的什么,敷衍地回了一句。
都可以是什么意思?
他的理解是江凌予不想看新闻但不好意思说。
林辙默默将电视调到了正在热播喜羊羊与灰太狼的少儿频道。
他已经很长时间不看动画片了,所以在看到以前熟悉的动画形象与记忆中的样子出现了很大出入,林辙感到些许意外和恍惚。
“想什么呢,”赵琴兰不悦地瞅了眼目光呆滞的江凌予,试图拽回她神游的思潮,“别想了,动筷子,吃饭!”
“好。”
吃完饭,江凌予没有在客厅多做逗留,径直回了房间。
江凌予躺在绵软的床上,盯着泛黄的天花板,卧室里很安静,安静到她除了自己微弱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
江凌予思绪很乱。
为什么她会生出这种念头?
她明明从到这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想回家,坚定不移地想回家。
她很想老江,很想她的好朋友,很想和周筱荷再逛一次街,很想把萧风霖骂个狗血淋头。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在她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她看到林辙那么认真调电视频道的侧影,听到赵琴兰催促她坐下吃饭的沙哑声时,她突然就不想回家了,突然就舍不得离开了。
但她真的愿意背弃她所拥有的一切吗?
背弃她最爱的爸爸,背弃她的朋友们,背弃她优渥且无忧无虑的生活,心甘情愿地待在湘青一辈子?
江凌予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很久很久,渴求它能给她一个答案。
可天花板不会说话,向它提出问题的人只能自己消化。
沉默了不知多久,直到窗外的景色彻底被夜幕遮掩,江凌予才终于说出口。
“我不愿意。”
*
也许是昨天理清思绪的缘故,江凌予入睡的很快也很早,第二天没等林辙来喊她起床,自己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早。”江凌予眯着一只眼趿拉着拖鞋从林辙面前路过。
“早。”林辙回完才觉出不对劲,频频回头看了江凌予好几眼。
“今天起这么早。”林辙疑惑地低声呢喃道。
他刚准备去敲她房间门呢。
洗漱完,江凌予开始吃早餐。
不知道是林辙起的有点晚还是早晨胃口不太好,江凌予落座的时候林辙还在剥茶叶蛋。
两人前后脚出了大门,自然地并肩而行。
今天两人出门不算晚,路上遇到不少同穿一中校服的同学,有穿荧光橙的高一新生,也有穿蓝白和红白的高年级学生。
林辙依旧是寡言少语,一路上基本是江凌予在找话题闲聊,偶尔cue到他,林辙才会说上那么几句。
江凌予也不在意,两人聊着聊着便到了学校。
昨天下发通知让高一新生统一先到操场集合,召开军训动员大会,于是两人背着书包直接到了操场。
“江江!”裴路欣一眼就看见离她十米远的江凌予,兴冲冲地跟她挥手示意她过来。
江江是昨天上自习的时候裴路欣突发奇想给江凌予起的昵称。
江凌予还没习惯这个称呼,直到裴路欣喊了她四五声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朝她挥了挥手打招呼。
“你的麦粒肿消下去了诶,”裴路欣见江凌予没再戴墨镜后凑上前瞧了瞧,由衷的为她开心,“我妈还让我拿了土偏方要给你用,现在它自己就消下去了,真好!”
没想到她随口一编的事裴路欣竟然还记得,江凌予有些愧疚又觉得心
12.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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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插曲过后,在大太阳底下苦熬了15分钟的3班同学们终于迎来了长达5分钟的休息时间。
几个站在队伍前列的女生几乎是在听到“休息”的刹那便一屁股坐到了草坪上,扭着眉凝视越走越远的刘教练,炙热的眼神像是要把男人的后背烫出个洞来。
脏话一句没骂,心里已经问候了八百遍那人的全族上下。
“我去拿水,”裴路欣摁住江凌予欲起身的动作,“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好。”
等裴路欣拿水的间隙,江凌予转过身主动和旁边席地而躺的穆复川攀谈:“谢了。”
“举手之劳,”穆复川屈着腿从草坪上起身,“英雄救美的事我常做。”
江凌予觉得这人蛮有意思的,抿抿唇道:“听上去还挺像个好人。”
“既然是好人,”穆复川顺势将话题一拐,眉梢一挑,笑得随性而痞气,“那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江凌予感到莫名其妙,蹙额问:“不是在班里做过自我介绍了吗?”
“这怎么能一样,你得亲口跟我说,”穆复川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和逻辑,“互道姓名是交朋友的基本流程,得按规矩来。”
原来问名字只是个由头,交朋友才是目的。
江凌予喜欢跟有趣的人做朋友。
她大方回:“江凌予。”
“穆复川。”
“做十个俯卧撑就能交个美女朋友,”穆复川屈起一只胳膊当枕头,躺在草坪上目视渐渐与他距离拉近的裴路欣,语气懒散,“这笔买卖真划算。”
江凌予笑笑后沿着他的视线转身。
裴路欣捧了三个水杯,她先将其中一个递给蹲坐在前方的林辙后才继续往江凌予所在方向走。
“怎么不拿我的?”穆复川眼尖地瞧见剩下的两个水杯里没自己的,顿时不满地起身质问。
“谁让你是巨无霸可乐杯,还那么沉,”裴路欣腾出一只手将江凌予的水杯递给她,“你的。”
“那我怎么办?”
“想喝自己去拿呗。”
穆复川看了眼手表,还有不到40秒就集合了再去一趟肯定来不及,他也懒得跑,干脆道:“我去找林辙好了。”
“你去干嘛,”裴路欣拽住他的衣襟,刚拿起的水杯被搁在地上,“他有洁癖你不知道啊。”
靠。
忘这回事了。
之前上初中的时候,有次穆复川刚打完球回教室,实在太渴顺手就拿起林辙桌上的水杯灌了好几口,然后他就看见抱着一摞试卷的林辙站在他面前身体都僵了,一句话没说拿过水杯就去洗手池洗了整整一个课间,直到放学也没再跟穆复川说过一句话。
穆复川是第二天通过裴路欣才知道林辙有洁癖,而且是重度洁癖。
自那之后穆复川再也没碰过林辙的水杯。
“那没办法了。”穆复川直接拿起地上的水杯咕嘟咕嘟地灌,几口下去水位直接降了一半。
穆复川拿手背擦了擦嘴边的水渍,嬉皮笑脸地说,“只能喝你的了。”
裴路欣这会儿的反射弧很长,等人喝完了才反应过来,上手就要锤穆复川。
“你一喝喝一半?咦,上面还沾着你口水!”
只是还没等她捶到,哨子先响了。
“别生气嘛,”穆复川示好地给裴路欣捏肩,嘴里喃喃,“我水杯里的水多的是,一会你喝我的不就行了,不嫌你。”
裴路欣不想搭理他,任凭穆复川说什么都不理。
这次集合,教练带着三班同学换了个新位置,虽说没有背靠树荫好避暑,也是不再享受直射的日光浴了,屹立的高层大厦为他们分担了不少火力。
“先前的站军姿只是个热身,”刘教练背着手一边默默记人数一边厉声道,“现在男生女生按身高各自分成三列,女生站男生前面,矮的站高的前面,排好队形后准备开始进行正式训练!”
话音一落嘈杂脚步声迭起。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拿手比一下身高,大体目测一下高矮,有的往前走有的默默后退,乱得像一锅沸腾的八宝粥。
“你往后走什么,”刘教练手指着某个方位的女生,拨了下掌心,“站前边。”
然而那女生像是全然没听见般,脚步不停的挤着人潮往后塞。
见女生不听指挥,刘教练干脆走过去高声喊:“那个扎丸子头戴个绿发圈的女生,对,就你,往前走,你站第
13.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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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第一天的训练内容很简单,就三个动作,分别是站军姿,立正稍息和跨立。
练习立正稍息的时候正值下午两点左右,太阳很是毒辣,豆大的汗珠从每一个被炙烤学生的额前滚落,砸在校服衣领,最后跌落在塑胶跑道上。
江凌予出门前涂了很厚的一层防晒,从脸颊到脖颈再到手臂最后到脚踝,总之一切裸露在外的皮肤均被她覆上浓重的保护膜。
晒死不可怕,晒黑救不活。
不知是她涂的防晒霜实在有些多还是因为那防晒霜的质量实在不好,一滴粘稠的液体沿着发梢尾端滚落进了眼眶,酸辣的灼烧感乍实激发,江凌予不受控的抖了下肩身,泪水顺势而出。
江凌予所在位置正好位于林辙的左前方,所以在余光撇见她颤了下身子后,林辙侧额将视线撂过去。
直到看清江凌予根根分明的泪痕,林辙瞳孔猛然睁大,脊背掠过几丝凉汗。
也不管教练口中“立正稍息”的指令还在继续,林辙举手高声打断:“报告!”
站久了脚心发麻,腿也软,“嘶”的一声抽痛后,江凌予跌坐在地上。
来不及关注是谁打的报告,教练的注意力即刻被地上的人吸引过去,站在江凌予旁边的女生们也一窝蜂似得蹲坐下来,将她团团围住。
江凌予耳边充斥着嘈嘈杂杂的关切和询问。
“麻烦让一下,”裴路欣是慢半分才注意到坐在地上眼尾猩红的江凌予,急吼吼扒着挡在她前面的众人就要冲过去,“让开!让我过去!”
“你怎么了,哪不舒服?”裴路欣蹲坐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拍江凌予的肩,借此安抚她的情绪。
说起来挺不好意思,自己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当着这么多弟弟妹妹的面前哭个不停,江凌予感觉特别的羞愧,恨不得当场挖个洞给自己埋了,还要在上面立个“非礼勿视,非礼勿进”的牌匾。
但羞愧归羞愧,异物刺激引发的生理性泪水似断了线的泪珠,掉个不停,江凌予揉着又痛又烫的眼睑,嗫嚅着回答:“眼,眼好疼,好像是防晒霜,呜呜,好疼。”
“抹太多了,下次少涂点,”刘教练扫视了一眼众男生,“来个人带她去医务室看看。”
林辙回来时恰好穆复川从地上抱起江凌予。
江凌予的身材属于高挑那一挂,身高在这个年纪普遍1米6的女生群体是比较突出的,但此刻蜷缩在一米八几的穆复川怀里却显得那么娇小和脆弱。
短暂的出神过后,林辙小跑着奔到两人身边。
将手里的东西塞进穆复川上衣的校服口袋,林辙凑到他耳边叮嘱几句后拍了下他的脊背。
穆复川点点头说知道了。
林辙看了眼缩在少年怀里背对着他的江凌予,没再说什么,径直回了队伍。
这会儿刚好是课间休息,不少从教学楼出来活动的高年级学生纷纷向江凌予和穆复川投去了好奇和耐人寻味的目光。穆复川就很不解,傻站那看啥呢,没看他抱着伤员吗还挡路。
被穆复川抱着走了大概有5分钟,江凌予揉着眼从他怀里抬起头,说他抱这么久手臂也该酸了,让他放她下来。
“别揉了手上有细菌,”穆复川以为江凌予这是变相的说他没力气,觉得他身体素质很差,语气强硬地拒绝,“抱都抱了,还能半路放你下去?”
都这么说了,江凌予只好作罢。
“老师!”穆复川一脚踹开医务室的门,将怀里的人放到了等候区的沙发上。
无人应答。
“老师!”穆复川挨着将医务室的各个房间喊了个遍,声音穿梭在房间的所有角落,“抢救伤员!”
“老师不在,可能是有事出去了。”寻医无果,穆复川走到江凌予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在你搜到第四个房间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的。
江凌予“嗯”了一声。
“对了。”穆复川恍然想起林辙交代他的事,从校服口袋里把东西全拿了出来。
分别是一包消毒湿巾,一包干纸巾还有一小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
“先用这个湿纸巾擦一下眼周,再用干纸巾擦一遍,注意擦的时候不要睁眼,”穆复川将两包纸巾和水都递给江凌予,“看你脸挺红的,喝点凉水降降温,哦哦对,记得千万不要再用手揉眼睛了,手上有细菌,感染的话就不好了。”
“好的,谢谢,”江凌予听穆复川说这么一场串靠谱的话,瞬间觉得他在自己心里的形象都变得高大了,仿佛领略了另一番天地,“你还挺细心的。”
裴路欣总说他没心没肺的少根筋,这是第一次有人夸穆复川细心。
虽然享受这种被人夸赞的感觉但抢人功劳这事他没兴趣,穆复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东西都是林辙给的,话也是他让我带到的,你应该谢他,不过我抱你来了医务室,你谢我也没错。”
林辙。
江凌予喝水的动作静住。
好像,好像她确实闻到过那股特有的柠檬清香,她还疑惑穆复川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原来是林辙。
江凌予无声地抿了抿唇,清冽的水灌进喉口。
*
自从江凌予和穆复川走后,裴路欣就心神不行的,动作屡屡出错。
教练说稍息的时候她两腿直愣愣地站着,紧密贴合,过会让立正了又劈这个腿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此教练也只是训斥了几句让她认真点但不同意她离队去医务室。
“你说江江会不会有什么事啊?”裴路欣凑到林辙身边坐下,用一副求知和忧虑的眼神询问林辙。
这是裴路欣问林辙的第108遍了。
每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她都要来问好几遍林辙,即使他已经回答过108遍的“不会”了。
林辙觉得自己不仅要耳朵长茧子,嘴皮子也要长茧子。
“反正还活着,”林辙往旁边挪了一小步,“你不要瞎担心。”
这是什么话,真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裴路欣不满地撅起唇角,拉着林辙就要往医务室奔:“不管了,不让我去我也要去。”
去就去呗,谁能拦得住你。
但是…
林辙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自己被裴路欣紧紧攥在掌心的T恤衣角。
……
你想去拉上他干嘛啊。
正当林辙垂眸犹豫要不要扯开裴路欣手的时候,裴路欣直接拽着他飞奔向前。
“
14.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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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硕满意地揉了揉裴路欣的脑袋,松开架在她脖子上胳膊,跟一伙人抬抬额算招呼问好,席地而坐。
“你们是兄妹?”趁那边没注意,江凌予若无其事地将手揣进校服口袋,但面上的讶然还是收不住,“你们是亲兄妹?”
裴硕点了点头。
裴路欣的朋友和同学他基本都认识,也都认识他,能问出这问题说明女生是裴路欣刚交不久的朋友,这么想着裴硕视线多往江凌予那停了一会。
“咳…咳…”裴路欣拍着锁骨咳嗽,抚了抚有些泛红的脖颈,皱眉瞪着眼前的罪魁祸首,“我早晚要去医院做个DNA鉴定,你怎么…咳咳…怎么会是我哥?”
裴硕无奈摊手耸了耸肩胛骨,“不瞒你说其实我早做过了,我也很费解,但你确实得尊称我一声哥。”
怎么会是兄妹呢?江凌予越想越觉得不对。
一个皮肤细腻白嫩,仿若玲珑剔透的天然玉石;一个小麦近古铜的肤色,像是夏威夷当地人。
一个身材魁梧,一拳能干翻几个硬汉都不在话下;一个身材纤细,拧个瓶盖可能都要给自己加油打气。
外形上差距如此之大的两个人竟然是亲兄妹。
江凌予重新端量了一遍这个自称裴路欣哥哥的人,蓦地发现两人还是有一些亲缘特征的。
比如两人都是新月形双眼皮,眼睑较薄,眼尾上挑,给人的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再者两人的左右脸颊旁各有一颗美人痣,映衬的两人一个明眸皓齿一个亭亭玉立。
“你怎么还不走,”裴路欣问,“不上课吗?”
“这么想赶我走?”裴硕又不高兴了,他这才坐下没两分钟就被他妹开始驱逐,索性将搁在身后的一袋子饮料往众人面前一丢,拧着眉头质问裴路欣,“我走了谁给你送水?”
“裴硕!”变脸就是一刹那的事,裴路欣唇角一勾,眼眸似月牙弯起,“你怎么这么好啊。”
裴硕切了声,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裴路欣已经在扒着袋子忙着分饮料了,哪还有闲功夫搭理他。
算了,裴硕自认在他妹面前存在感一向不强。
分着分着,袋子里还剩最后一瓶可乐。
想着林辙也不喜欢喝碳酸饮料,裴路欣将仅剩的那瓶伸手递给了穆复川。
“我还要去训练就先走了,”裴硕从地上“腾”站起来的同时从袋子里拿了瓶矿泉水扔给斜前方的穆复川,接过裴路欣手里的饮料塞到了林辙怀里,背对众人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你们玩吧。”
等到裴硕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确保对方听不见后穆复川才敢小声跟裴路欣抱怨,“你哥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没有吧。”嘴上是这么说,但裴路欣印象里裴硕好像一直不太待见穆复川。
例如同样是来家里找她玩,别的男同学来敲门裴硕就会开,轮到穆复川裴硕就直接撂下一句“我妹不在家”给人打发了,还有好几次裴硕请裴路欣玩的很好的一行人吃东西,总会有意无意的少一份,还偏偏是穆复川那一份。
“那他为什么把最后一瓶可乐给林辙?”穆复川挺委屈,盯着林辙手里那瓶可乐掩饰不了的失落,“很偏心诶你哥。”
搞半天是因为这个,林辙随手将饮料丢给穆复川,“给你。”
穆复川学着裴路欣的样子,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喊:“林辙,你怎么这么好啊。”
太夹了。
江凌予和裴路欣跟过了层电流似的,浑身酥麻不自在。
林辙面无表情地将右手瘫到穆复川面前,“还我。”
*
阳光慵懒,云脚蹒跚,满绿的枝桠间裹挟着习习微风。
日暮时分的校园总显倦怠和喧嚣,争先恐后从教学楼肆意奔走的少年如汹涌澎湃的潮水,汩汩流向校门一隅。
门口这会儿很堵,几乎到了脚跟贴脚尖的程度。
“挤死爷了,”穆复川一边往前艰难故地挪动,一遍探头向后看,“我去占位,先走一步了各位!”
“等等,你先…”裴路欣个子本来就矮,淹没在人海里就要呼吸不畅,伸手想够前方穆复川的校服衣襟也够不到,“你先拉我…”
奈何周围太鼎沸,穆复川又一心只想开路,只自顾自地往前冲,压根注意不到身后求助的裴路欣。
裴路欣被推搡着贴到了前方某个男生的坚实后背,整张小脸都变得扭曲。
“站我后边,”林辙将裴路欣拽到身后,又看向旁边的江凌予眼神示意她也站过去,“不用着急,慢点走就是。”
短短10米不到,三人走了大概有10分钟才终于过了马路,穆复川则早不见了身影。
裴路欣如释重负般扶着马路对面的一根柱子呼呼喘气,胸腔不断剧烈起伏,额前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渍。
“走吧。”裴路欣缓过来了。
砰!
刚拐进小巷的裴路欣跟从小巷跑出来的男生撞了个满怀。
裴路欣捂着被撞的生疼的鼻梁倒吸了一口凉气,阵阵袭来的疼痛当场就让她的眼眶湿润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还好吗?”
“你走路不看—”裴路欣指着那男生就要破口大骂,然而骤然进入视野的俊朗面孔却让她的话卡在咽喉。
见裴路欣脸颊正以肉眼可见的诡异程度极速泛红,江黎森更显慌乱了,“你…你还好吗,需要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吗?”
裴路欣这会那顾得上鼻子疼不疼,强装镇定地摆摆手故作坚强道,“没事没事,是我走路不小心,没装疼你吧?”
这脑回路就很神奇。
江凌予觉得她完全是见色忘己,鼻子撞的通红了还在这关心对方有没有被装疼,怎么说也是她的情况比较严峻吧。
“我没事。”
江黎森还是不太放心,临走前留下一句,“要有事你可以来班里找我,高二一班江黎森。”
等人走远了,裴路欣才终于忍不住拉着江凌予胳膊晃来晃去,兴奋的就像一只随时会飘走的氢气球。
“江江你知道我刚才心跳的有多快吗?算了你肯定想不到,我感觉我好像喝了兴奋剂,心跳的又快又剧烈。”与其说裴路欣在跟江凌予倾诉,不如说
15.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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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的第三天。
“哈,终于快考完了,”左胳膊枕麻了,江凌予翻身换了个姿势,半梦半醒间,江凌予眯着眼面向正奋笔疾书的裴路欣,“这是晚几?”
裴路欣一边默背着政治书上的关键词一边回:“晚三。”
那再睡两节自习就可以回家了。
江凌予吸了下鼻翼,将滑在课桌上的书本重新盖在脑袋上。
黑暗的催眠效果很显著,趴在桌上的人很快昏昏睡去,不多时便响起阵阵微弱均匀的呼吸声。
“这些用于交换的劳动产品,就成为商品,商品是……”心中默念的声音停顿,裴路欣侧额思索的同时笔尖无意识地戳着木质桌板发出嗒嗒声,“商品是…是使用价值与……醒醒,老班来了!”
感觉到肘骨被外力一推,江凌予轻哼了下,迷迷糊糊打着哈欠睁开了眼。
“怎么了吗?”江凌予脑袋刚离开桌子,晃悠着又要后倒。
眼看着徐绍文已经快走到第二排了,裴路欣压低声线说:“老班来查班了,马上走到这了。”
闻言,江凌予慌不择路地捧起政治课本遮住了睡眼惺忪的自己,掌心覆在胸膛,她明显感觉到心跳都加速了。
“快放下。”
或许是裴路欣声音太小的缘故,江凌予依旧将书死死挡在自己前面。
裴路欣干脆上手抽走了江凌予的课本。
江凌予一脸懵地看向裴路欣,后者则处变不惊地做着卷子上的习题,好像刚才是她生出了错觉,那,是谁拿走了她的课本…
这会刚醒,江凌予脑子像个生锈的齿轮,转的又慢又迟缓。
只是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徐绍文的厚重嗓音先亮了相。
“你技术还勉强说的过去,但对面这人……”徐绍文搭上穆复川的肩拍了拍,嗓音里遮掩不住的得意,“你找我打,我带你上分怎么样?”
静寂的教室里,除了笔尖摩挲纸张的细微响动,再无其他杂音。
突兀的说话声很快便飘进每一个奋笔直书的学生耳蜗,也唤醒了角落里昏昏欲睡的少年。
一种特有的默契,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向声源处寻去。
裴路欣踹了斜前方人的凳子一脚,发出闷响。
“这tm什么队友啊,技术烂的要死还摆烂,靠啊,”穆复川直接忽略了裴路欣的提醒,一面吐槽一面手上动作不停,指尖擦着屏幕像要冒出火星子,“你刚说什么?”
事实证明人在打游戏的时候是最容易上头的。
裴路欣无可奈何,只能祈祷这人自求多福了。
“我说你和你队友技术都不行,我带带你。”
眼看就要死,穆复川直接撂了手机,拧眉转身质问:“技术不行?知不知道爷可是钻石——”
“钻石什么?”徐绍文叉着手依靠在桌沿,笑得慈眉善目。
“老师。”穆复川瞬间就蔫了,和刚才打游戏的热血少年简直判若两人,像个遭霜打的茄子,眼眸都变得暗淡无光。
徐绍文也不多废话,伸手在穆复川面前晃了晃。
意思很明显了,穆复川自知解释没用又苍白,罪证都呈现到敌人面前了哪还有辩解的余地,心一横头一撇干脆利落地从桌洞掏出手机放到了徐绍文掌心。
“看来我不在大家不仅学的很专注,玩的也很开心嘛,”徐绍文踱着步子走上讲台,摘下眼镜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下节课自习取消开个简短的班会,行了,别看我了,我脸上没答案,还没到时间大家继续做题。”
台下很快响起“簌簌”的写题声。
20分钟后,晚四上课铃声奏响。
在正式开班会前,徐绍文先是表示了对三班学生的关心和慰问,“最近大家都辛苦了,白天高强度的体力训练晚上还要进行脑力劳动。”
底下一阵唏嘘声。
“接下来我要说的就跟你们最近做的事息息相关。”说到这,徐绍文笑笑后突然闭麦了。
穆复川最讨厌被人吊胃口了,高声叫嚷道:“老师你有话直说行吗,别卖关子。”
“是啊是啊。”
底下纷纷附和。
“鉴于最近大家体力智力消耗过大,校领导一致决定,后天军训汇演结束后晚上举办一个小型晚会。”
徐绍文抿了口热水后补充,“每个班至少准备两个节目,但最多不超过四个,另外为了给同学们充分准备的时间,明天的晚自习自愿上或不上,而且如有需要报名参加的同学可以自行到操场排练,不想上晚自习的同学也可到操场。”
原本萎靡不振的男生女生瞬时变得精神抖擞,欢呼声不绝于耳。
不用上晚自习,这是多么大的恩赐啊。
“老师,不上晚自习的话能回家吗?”说着觉得不太对,穆复川很快改口,“我的意思是…噢,准备的话能回家准备吗,操场人一多很乱影响我发挥。”
穆复川那点小心思他还不清楚,出了校门不知道去哪疯玩了。
徐绍文当即一口回绝:“不能,要么去操场要么乖乖坐在教室里上晚自习,没有第三个选项。”
“奉劝大家千万想着偷偷出校,门卫大爷可不是吃素的,一旦被逮住第二天你的俊照就会被贴在教学楼的公示栏,时限7天,如果不介意在全校学子面前出名的话你尽管逃。”
所谓死亡不可怕,社死要人命。
此言一出,那些心里想着小算盘的无一不打起了退堂鼓。
“想报名的同学今天晚上就可以报名了,”徐绍文重新戴上眼镜扫视了一圈,指着穆复川的方向,“你,不是你,你后面那个,对,这件事就由江凌予同学负责了,明天中午之前把确定的人员名单和参演节目送到办公室来。”
等徐绍文走后,底下的窃窃私语渐渐浮出水面,谈话变得声势浩荡。
“你报不报名?”江凌予撕下一张白纸写上自己的名字后扭头看向旁边的裴路欣。
“不了,”裴路欣小时候学过一年舞蹈后来觉得耽误学业就弃了,现在最多还能劈个叉,“我没什么才艺能展示。”
“算不上才艺展示,”江凌予认为这纯粹就是玩玩,又不是比赛只是个娱乐性质的活动,笑着揶揄她,“想上就上呗,图个开心嘛,而且凭你这漂亮的小脸蛋遇见几个桃花也说不定啊哈哈。”
被江凌予这么一挑逗,裴路欣皮肤温度很快上升,胆子也被激了出来,“那我也报名,舞蹈《茉莉》,小时候跳的最拿手的舞,现在拾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这就对了,大方展示你自己,自信女人最美丽!”江凌予在纸上写下了裴路欣的名字。
10分钟又一个10分钟,江凌予等了好半天都没有等到第三个报名的人。
这她就很不理解了,班里几十个人,难道除了她和裴路欣就找不出第三个了吗?
这要是放才英,
16.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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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要表演的曲目,江凌予早就想好了,她最喜欢的美国女歌手TaylorSwift的经典歌曲《CruelSummer》,那是她曾经单曲循环过半个月的歌,歌词倒背如流。
确定好歌曲后,江凌予近两天总会有意无意地嘴里哼着那歌的调调。
军训练习停止间转法的时候会哼,中午回家午休时也哼。
这会儿江凌予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攥着三双筷子眯着眼哼歌,俨然一副站在舞台上的陶醉样,成功引起了赵琴兰的注意。
“从昨天晚上回来就神经兮兮的,”赵琴兰将一盘热好的馒头递给江凌予,敲了下她的额头,“是不是考试没考好?还是题太难?我问小辙他说挺简单的啊。”
题简不简单江凌予不清楚,她压根没打眼瞧过,试卷一发下来她就睡了。
“奶奶,跟您商量个事,”江凌予随手将馒头搁到一边,笑靥如花地抚上赵琴兰的颈窝,“能把手机给我用一下吗,明天有个晚会我想拍照记录一下。”
江凌予的手机已经被扣押在老太太那很久了,从她来这的第一天起,她除了电视再没玩过其他电子产品,每天盯着屋里的孤零零数据线,望穿秋水。
“不行。”赵琴兰直截了当地拒绝,端起一盘馒头往客厅走。
江凌予的自制力是有目共睹的差,屋里写会卷子屁股跟着了火似的,一会站起来喝口水,一会跑去书橱不知道翻腾些什么,再给她部手机,人就更没心思学习了。
赵琴兰不同意把手机还给她。
“奶奶,我发誓只用来拍照,”江凌予小步追上赵琴兰,挽着她的臂膀温声细语地说,“真的,一用完我马上上交给您,绝不私吞!”
任凭少女如何苦口婆心,老太太屹立如泰山,纹丝不动,“不行。”
江凌予哪是这么容易气馁的,拉着老太太的胳膊晃个不停,撒娇软磨硬泡都用上了。
“不行就是不行,洗洗手准备吃饭。”赵琴兰不撒口。
眼间孤军奋战就要告终,江凌予视线落到眼前端着大碗绿豆汤的林辙身上。
江凌予向他打了个眼神暗示。
林辙慢悠悠将汤放到桌上,拍了拍手后才看向朝他挤眉弄眼的江凌予,“你,眼抽筋了?”
二愣子。
江凌予不容置喙地将林辙拽过来,无视少年无措的神色,凑到他耳边低语道:“微笑点头嗯就可以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您可以让林辙监督我。”
闻言赵琴兰果然有些动容,瞥过来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狐疑和踌躇。
话总要说的漂亮才有说服力,做不做是一回事,场面话得有,把人哄高兴了那剩下的就是自由发挥的空间。
江凌予深谙此道。
“您不放心我总该放心林辙吧,他可以保证我不会乱玩的,真就只用来拍照片,绝不作他用!”江凌予笑盈盈地说,瞳孔映射真诚和无辜。
“嗯?”林辙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成担保人了。
江凌予当然不能让林辙坏了自己的好事,面无表情地扭了下林辙垂着的臂腕,抿着唇低声一字一句道:“微笑,点头,嗯。”
林辙“嘶”地吸了口气:“嗯。”
这次是肯定语气。
赵琴兰的防线在不知不觉中濒临溃败,瞥一眼林辙后犹豫着开口:“那好吧。”
*
鉴于最近训练成果不错和三班抽到了明天第一个进行军训汇演,刘教练这天下午没再让同学们进行过多的演习,短暂的日常练习过后他开始教众人唱军歌,一方面打发时间,一方面鼓舞士气为明天取个好成绩。
“人不可貌相,”江凌予由衷的感慨,“看上去他是所有教练中最凶的,刚来的时候说话狠脾气也冲,真没想到。”
“凶点才能唬住人,”裴路欣看向伏在教练肩头的少年,“要不然一个穆复川都有够他受的。”
这话不假,江凌予勾了勾唇角。
“老师,老师,放这首,”穆复川伏在刘教练肩上对着手机屏幕一通乱点,“这歌好听,够燃。”
“我这找军歌呢你点上摇滚了,”刘教练说着推搡穆复川的背,“一边待着去,别捣乱。”
穆复川扯了下唇角后老实坐到裴路欣旁边。
“来,大家围成一个圈,我来教大家唱军歌,”教练捧着手机站到中央位置,“以前当兵时在队里常唱,算是我的拿手曲目。”
刘教练嗓音带了点羞怯的意味,语气也难得温柔,“《团结就是力量》哈,我唱一句大家唱一句,唱的不好大家多担待,毕竟能力有限。”
“教练你大胆唱就是了,我专业捧哏!”
“就属你小子话多,”教练笑着瞥了穆复川一眼,指着他命令道,“给我留点力气,等会唱歌声音小了饶不了你。”
“Yes,sir!”穆复川郑重其事地敬了个礼。
刘教练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点了播放键。
短暂而又激昂的前奏过后,是铿锵有力的伴奏。
教练粗厚雄浑的嗓音在风声的呼啸中穿梭,“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唱!”
男女混杂的声线即刻响起:“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
……
“你怎么不唱?”
林辙扇扇眼睫,瞳孔中映照着不知何时坐到他跟前的江凌予的样子。
林辙沉默片刻后答道,“…我唱歌不太好听。”
“那还能比穆复川唱的难听?”江凌予抱膝笑着反问。
少女额前凌乱的碎发被风卷着挂上眉梢,马尾随烈日舞动,裸露着的白皙手臂折射出细腻光束,跌进少年清澈的眼眸,照亮两人之间咫尺的距离。
“他都敢放声高唱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总不见得比他还难听吧,他应当是无法超越的存在了。”
林辙不禁轻笑出声,“你还挺会鼓励人的。”
江凌予:“我是实话实说好不好。”
几米之外,被点名的穆复川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大热天的,热感冒了?
军歌接近尾声。
“其实你嗓音条件还不错。”江凌予莫名觉得林辙没有任何修饰的少
17.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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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成果汇演的这天恰逢多云,炎炎燥意被云层覆盖,难得的舒爽。
校领导致完辞,9点,仪式才算是正式开始。
三班作为打头阵的先锋兵,一改往日嬉闹不正经的画风,精神高度紧绷,几个转体总慢半拍的学生趁着上场前3分钟的准备时间默默调整着自己的节奏。
裴路欣看着蹲坐在前方树荫处将相机镜头对准她的裴硕,长抒了一口气。
裴硕是特意翘课来的,尽管裴路欣多次让他不要来,裴硕还是来了,他说这是裴路欣人生中的重要时刻之一,不能错过,他得来记录。
昨晚睡前,裴路欣站在洗手池旁问他:“我第一次去游乐场,第一次吃榴莲,第一次买到盗版漫画你全记录下来了,现在连第一次军训汇演你也要拍,你到底要记录我多少所谓的人生’重要时刻’?”
裴硕冲洗掉嘴里残留的牙膏沫子,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眼,“人一辈子能有多少第一次,每个第一次都算重要时刻,傻妹妹。”
可那台相机是裴硕前年去市里参加青年田径锦标赛获得冠军后,带队教练送他的奖励。明明是很珍贵的礼物,裴硕却只用它来拍自己芝麻大的小事,裴路欣觉得他哥很浪费内存。
“相机不是用来记录这些小事的,劝你不要暴殄天物。”裴路欣努努嘴佯装愤怒。
“你的事对我来说都不算小事,”裴硕拿块干净的布胡乱擦了下脸,赶着裴路欣回卧室,“早点睡吧啰嗦鬼,明天好好表现,我会一直盯着你。”
……
距离上场还有大概不到1分钟,与裴路欣略微紧张地跺脚不同,后排的江凌予和穆复川正聊的火热。
穆复川这人讲话特有意思,明明是一件很普通的事,经过他一番添油加醋的润色,情节就变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逗得江凌予身子止不住地抖动。
或许是这边欢闹的动静太过聒噪,林辙余光瞥过来的时候,眉心蹙得很用力。
她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在笑什么?
笑什么关他何事,他管那么多做什么。
林辙轻晃了下颈骨,敛眉收回情绪,眸色归于平淡。
“同学们,准备上场了,”教练领着一伙人往跑道那处走,笑笑抚慰大家紧绷的神色,“都给我放松点,过了主席台就是胜利,待会喊一二三四的时候大点声,给台上那些老头提提神,看他们都快睡着了。”
都说心态好是制胜的关键,教练的话让大家紧张情绪消退了不少,肢体也放松下来,整个一流程结束,虽说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表现也是中规中矩,跟平时训练效果差不多,开了个好头。
等到所有班级汇演完毕,评分公布。
不是冠军在情理之中,但第二名的好成绩还是令所有人诧异。
“表现的不错。”刘教练很少当面夸赞这群孩子,一是怕他们骄,二是希望他们还有进步空间。
“第二是别人评的,在我这你们就是最好的,”教练也不掩饰了,大方表示对他们的欣赏,“当然了,为表彰你们的突出成绩,我决定请吃雪糕,一会大家回教室吃!”
寂静的观众席顿时爆发震碎云霄的欢叫。
“刚才差点出错,幸亏我反应机敏,”穆复川眼眸闪烁着得意的光芒,轻轻颔首跟身前的江凌予说道,“要是出错咱班就吃不上雪糕了。”
“吃得上,”听到两人的耳语,教练呵笑着说,“昨天我就订好了,输了算慰藉,赢了是奖励。”
眼角的鱼尾纹在波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教练笑着重复了一遍,“吃得上。”
穆复川这时候就很感性了,猛地抱住教练,一个劲地说自己没遇过这么好的教练,还扯出初中军训时的糟心事,说那教练天天罚他做俯卧撑,临走前还给全班都买了糖就他没有。
“刘哥,咱们拍张照吧。”穆复川搭着教练的肩膀,重重拍了拍。
不知怎的,刘教练觉得这架势搞的两人不像是要拍照,反而有种拜把子的感觉。
教练爽朗地回:“行。”
说着男人伸手去摸裤子口袋,却只摸出一盒润喉糖。
“好像,”教练把上衣口袋裤子口袋翻了个遍,给自己来了个全身搜查都没找到手机,抱歉笑笑,“手机没带,可能落车上了要不我——”
“不用,”穆复川出声打断,像变戏法一样晃着手机到教练面前,嘴角要翘上天,“我有。”
“是正规途径来的吗?”林辙冷不丁开口。
穆复川先是一愣,随后支吾地说:“…这个,那…那肯定是啊。”
穆复川给林辙使了个眼色。
潜台词:什么情况你我心知肚明,是兄弟就别多嘴。
也不知道这人是真瞎还是装瞎,林辙自动将穆复川的暗示扔进了垃圾箱,幽幽道:“没记错的话,你的手机应该—”
扪心自问他没惹林辙,这人怎么存心找他茬呢。
穆复川慌忙捂住林辙的嘴,面对教练质询的瞳仁镇定自若地坦白道:“我从家偷偷带的,偷偷带的啦。”
“这次先不追究了,但手机还是不能带进校园的,下次注意。”教练抬臂指了指穆复川以示警告。
“照吧。”教练说。
“我能跟您照一张吗?”
“我也想。”
“加我一个!”
……
底下纷纷附和。
于是乎,最后就成了教练和全班同学的大合照,除了林辙,因为他是负责拍摄的那个。
“要拍了。”林辙语气淡淡的,但皱起的眉心宣示着他的不耐烦。
他举着手机好半天了,一会这个捋下头发,一会那个擦下汗,偏偏穆复川还一直在纠结自己哪个pose好看,一秒换一个。
林辙要笑不笑地喊了穆复川一声,“你回家慢慢欣赏,倒数三个数。”
“林辙。”
听见有人喊他,林辙倦懒地抬眸,视线落到离他越来越近的江凌予身上。
半眯着的瞳仁随着距离的拉近慢慢扩张,林辙无声地呼了口气。
“一起吧。”江凌予突然开口。
林辙看着空空的掌心,愣了一瞬,等他侧身想要说些什么时,只见江凌予已经将手机递给了路过的一位身着蓝白校服的高年级女生。
“同学,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
女生爽快答应:“当然可以。”
“谢谢!”言罢,江凌予拉着林辙的校服袖子往回跑,感受到身后人的心不在焉,江凌予催促道,“林辙,快点!”
少女纤细的手腕与飘扬的橙白布料交织,随风凌乱的发丝也遮不住清透精致的双眸。
明明握在袖子上的指尖触感清凉,林辙却觉得周身好似围绕着火炉,燥热难耐。
江凌予拽着林辙站到了她旁边,扬手跟那女生比了个“o
18.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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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在喉咙口的小半口可乐随着掩面的扇子被移开,尽数喷涌而出,像是乍现的喷泉。
江凌予毫不客气地瞪了眼正拿袖子擦拭嘴角残留可乐污渍的穆复川,拳头都攥紧了。
这人要是胆敢毁了裴路欣的妆,江凌予一定把他脑袋割下来放班里当摆件。
“怎么样?”江凌予注意力收回,右手轻轻抚上裴路欣的后腰,唇角漾着笑意。
林辙轻微蹙了下眉,眯眼再次打量了下眼前的江凌予。
所以她在里面待了这么久,就只是,换了身衣服吗。
开学那天他是见过江凌予妆后样子的。
现在的她面容上没有任何化妆痕迹,浑然天成的清纯,眉眼澄澈,唇上一抹淡淡的晶莹,逆着光影,在斑驳树影间摇晃。
林辙敛回神,喉头曲线滚动。
穆复川则跟灵魂出游了一样,双眼无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两人都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江凌予面上有些挂不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搁这自言自语呢。
江凌予有些烦躁地冲他们打了个响指,“问你们呢,我化的怎么样?”
林辙这才注意到江凌予旁边站着的裴路欣。
“挺不错的。”
江凌予满意地抬了抬下颌,扬眉问穆复川:“你呢?”
穆复川感觉嗓子好像卡了石子粒,说话变得磕磕绊绊,“…漂亮,特别好…好看。”
裴路欣被穆复川这幅呆傻的样子逗笑了,青白翠绿的薄纱裙随着轻颤的肩骨在空中起舞,像是湖泊中一棵飘忽不定的浮荷,浓厚色彩勾勒的眉眼和唇上鲜艳的粉红让她看上去更显灵气和活泼。
娇而不媚。
穆复川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没有认真上过语文课,匮乏的词库让他很难找出比“漂亮”“好看”更高级的词汇来表达对眼前人的赞美,也很难找出一个成语抑或是一句诗来抒发自己当下的感受。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裴路欣,或者说,他没意识到裴路欣也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从小亲密无间的两人很难开始正视对方身上一点一滴细微的变化。
在他眼里,裴路欣好像一直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欺负他时哈哈大笑,被他欺负后哭着喊她哥揍他,从小到大都扎着丸子头,书包永远是粉红色,一起走路时一定要走他前面,因为那会让她觉得高他一头。
穆复川定了定神,额前倾泻而下如油画般醇厚的光辉。
少年的双眸浸透在阳光里,柔和又温暖。
背靠着桑榆暮景,眼前是妆容精致身材窈窕,与儿时截然不同的少女,穆复川的胸腔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水汽和躁意,身体某处有什么在破碎后被埋葬,继而又像风吹野草,重现鲜活。
*
距离晚会开始还剩不到一小时,四人去校内的超市买了几个面包和饮料,一伙人就这么坐在操场的草坪上,一边啃着面包一边观望着正对面舞台的布置进程。
舞台上两个高一新生正吹着气球,旁边站着的男老师则是接过一个个吹好的气球,贴上双面胶,再依次粘到舞台两旁,几人合作的有条不紊,不一会儿功夫,三人收完尾,一同离了场。
露天舞台的布置很朴素,唯一称得上装饰的大概只有红色幕布旁两排花朵样式的气球,和舞台上方挂着的几个小型的LED彩灯。
江凌予眯眼默数着彩灯的数目,不觉中视线从最右侧挪到了最左侧半敞开的幕布,不知是风的缘故还是被谁扯了一下,一小块裸露在外褪了色的痕迹藏匿在了皱缩的幕布里。
江凌予的目光随着晃荡的幕布下移,瞳仁里倏忽闯进一袭蜜桃色薄纱长裙。
身着长裙的女生脸上画着极淡的妆,淡到江凌予分不清她腮上的绯红究竟是粉饰的还是她本身的肤色。
江凌予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台上的人,等到女生的正脸终于得见天日,江凌予眉宇微微蹙起。
初来乍到,她认识或者见过的人并不多,这女生却让她觉得熟悉。
江凌予倾斜着身子凑近以便可以看得更清楚,刚抻直了脖子,随着裴路欣的一声惊呼,江凌予猝不及防地被草坪上拽了起来。
来不及反应,江凌予被裴路欣挽着小跑上了台。
“学姐!”裴路欣甜甜地喊道,剧烈运动让她的嗓音有些漂浮不稳。
背对而站的女生因这突然的一声身子抖了一下,两臂上静垂着的水袖随之漾起涟漪。
两人之间不过毫厘,江凌予和转身探寻的女生双目相撞,清晰可见的面孔让她终于记起来了。
是帮忙拍照的那个女生。
女生看到裴路欣时也很惊喜,眉眼弯弯地喊了一声路欣,侧身又和她旁边的江凌予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学姐,你也要上台表演吗?”裴路欣问。
“对,”女生似乎不太乐意,上扬的唇角夹杂着一丝勉强意味,“学校安排的,昨天我刚去市里参加了个友谊赛,本来今天晚上想请假回家休息的,结果被抓来了。”
“每次遇到活动,学校都喜欢找高年级的先热热场。”女生说着努了努嘴,看上去有些俏皮。
裴路欣拍掌叫好,说那可以多见识见识学姐曼妙的舞姿了。
女生耸了耸肩,垂眸笑得很无奈。
“这位是你的朋友吧,不介绍介绍吗?”女生中断了和裴路欣的热聊,笑吟吟地将目光落在江凌予身上。
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注意到她了。
江凌予差点以为自己变成透明的了,要不然为什么被晾在旁边这么久呢。
裴路欣拍拍额,抱歉地对江凌予笑了笑,揽着她的肩跟女生介绍道:“她叫江凌予,我的同桌兼好朋友。”
“这位是阮扶雪学姐,我们是小时候练舞认识的,”裴路欣在说到跳舞时眼眸亮的像有星星,情绪很激动,“她是舞蹈特长生,舞跳的特别棒,将来一定会成为像杨丽萍老师那样的艺术家!”
阮扶雪被裴路欣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的粉红加深了一些,慌忙摆摆手道:“杨老师是我的偶像,我跟她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练舞的女生体态和仪态一般都很出众,江凌予从在台下时就觉得她很有气质,仪态特别端庄,像只高傲的白天鹅,又像是清冷的蓝孔雀,给人一种清晰的距离感,却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江凌予默默挺直了自己微微佝偻的腰背,笑着说了句你好。
*
距离开场还剩20分钟,台下乌泱泱都是人,有抱着臂插科打诨的,有端着一盒饭进食的,还有几个男生光明正大拿着手机打游戏的。
念及今天晚上算是特殊时刻,徐绍文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象征性警告了声让他们藏着点,不要被校领导看见,转头和隔壁班主任聊起来了。
“欸,
19.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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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传来一阵悠扬的铃声,须臾间操场多了不少来凑热闹的高年级学生。
裴路欣的眸光迎着一波接一波的人流。
人流里没有江黎森。
“下一个就到咱班了,”临上台,江凌予一点没觉得紧张,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欣喜,看到刚落座的男生,探出身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后戳了戳裴路欣的腰肢,“你哥来了。”
裴硕咬了口还冒着热气的煎饼果子,问旁边坐着的林辙:“怎么没看见穆复川,他人呢?”
林辙咬碎了口腔里的糖,甜腻的味道立刻在唇齿间弥漫。
他歪着脖颈朝另一边扬了扬下颌。
裴硕慢悠悠看过去,被正坐地上扔石子玩的穆复川吓了一跳,“嗬,你坐这干什么?”
“他凳子被偷了。”
林辙很热心地替穆复川解围。
虽然没笑,但眉眼翘起的弧度足以说明他此刻的幸灾乐祸。
穆复川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回应裴硕:“太倒霉了。”
裴路欣上场在江凌予之前,听到主持人念到自己名字时,裴路欣的手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放松,”江凌予抚慰似的在裴路欣的肩上碰了碰,“好好享受舞台,其他的都不重要。”
裴路欣点点头,长抒了一口气借此压制自己猛烈振动的心脏。
“出来了出来了!”穆复川蹭地从地上站起来,手指着台上的方向。
“我又不瞎,”裴硕拧眉睨着穆复川,轻轻一拽穆复川整个跌坐回地上,“没看正录着像吗还站起来挡镜头,给我老实待着。”
由于坐区实在太偏,裴硕举着相机找了半天角度都没将人聚焦在中间。
好不容易找好位置,裴硕甩了甩有些酸的胳膊,干脆两只手肘都支在了穆复川肩上,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穆复川的后背。
裴硕本来就是练体育的,肌肉比一般男生精壮紧实很多,骨架大骨骼也硬,刚过一分钟穆复川就被裴硕凸起硬实的肘骨硌得龇牙咧嘴。
“那个,哥——”
裴硕拿手肘撞了下穆复川的脊背,厉声警告他:“把嘴闭上,声音会录进去。”
裴硕的话比他亲爸的话更有威严,穆复川在裴硕面前很难说一个不字,只能乖乖照做。
林辙瞧着穆复川像只钻进壳的乌龟一样,头埋的不能再低,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虽然裴路欣有点紧张导致动作不够松弛,但表情管理很好,整场舞下来给人观感不错,下场时还有不少别班的男生围堵着向她索要联系方式。
瞥见这一幕的裴硕眸光瞬时暗了下来,冷得吓人。
裴硕随手将相机抛给林辙,从穆复川背上起身迈着大步子往舞台那边走。
穆复川喘了一口粗气,这才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麻烦让个路。”
话是这么说的,裴硕压根没给那几个男生让路的机会,两手一拽围着的男生被扯出好远。
一个平头男生被裴硕不客气的力道推得踉踉跄跄,咂了下嘴冲上去想理论理论,被同行男生伸手拦下,“算了,这块头惹不起。”
男生低骂了两句,也只好识趣地离开了。
“下次再有男的来找你,直接走不用理,听见没?”裴硕用长辈一样的口吻叮嘱道,不太放心又补了一句,“离你哥以外的男生远点,没几个好东西,记住了。”
“你好啰嗦,”裴路欣咯咯笑了笑,推着裴硕往三班坐区处走,“快点,江江要上场了。”
裴硕很不满意裴路欣不以为然的态度,转身抱着臂神色严肃:“记住我的话了没,没跟你开玩笑。”
裴路欣一连说了三个知道了,拽着裴硕的校服袖子小步跑起来,“江江已经上场了!”
疲乏的太阳流转完最后一抹光景,日影渐渐斜沉,昏黄的光束在台下少年们高涨的呐喊声中被揉碎,染上暮色。
欢快灵动的鼓点过后,台上响起少女悦耳的歌声。
可能是最近唱的频率过高,江凌予的嗓音有点发哑,但沙哑的嗓音经麦克风一润色,却显得更加有质感,跟这首歌的适配度也提高了不少,林辙觉得比那天她在操场唱的还要动听。
江凌予唱歌时很容易投入进去,歌曲进行到后半段,她俨然一副置身演唱会的成熟歌者,随着高潮的到来,台下观众纷纷起身,与台上陶醉的人一起加入了这场音乐盛宴。
与此同时,项背相望的人海所遮挡的寂静角落里。
“靖鹤,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么?”画着浓妆的女生抱着一旁男生精瘦的小臂娇滴滴地问。
男生正俯身专心盯着手机里的游戏界面,随口应了声嗯。
“所以你承认我是你女朋友了,对不对?!”女生雀跃地像是买彩票中了头奖,将男生的小臂
20.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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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六,高一级部没有开新课,统一讲评军训期间做的试卷。
林辙和赵琴兰似乎忘了手机这回事,畅游在互联网的江凌予很是滋润,老师讲老师的,她玩她的,互不打扰,特别和谐。
手机上的实时热讯和现在这个时空是同步的。
刷着这些已经不新鲜的明星八卦,江凌予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江凌予。”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江凌予下意识的将手机胡乱塞进书本夹缝里,抬眸循声看去。
一个戴眼镜的短发女生走了过来,“门口有人找你。”
门外等待江凌予的是一位留着披肩长发的女生,穿着和她一样橙白校服。
江凌予很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她。
女生面带愠色,眉头紧紧皱着,不知道是因为在太阳下炙烤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的表情实在算不上温和,甚至有些狰狞。
“靖鹤喜欢你。”女生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江凌予愣了一下,在脑中搜索着这个名字,半秒后才问道:“靖鹤是谁?”
“昨天晚上你上台表演的时候,他跟我说他喜欢你,”女生像是没听见江凌予的话,叉着腰自顾自地说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追他很久了,你不要横插一脚。”
江凌予听明白了。
这是找她兴师问罪来了。
以前在才英的时候,江凌予经常看到有女生为了喜欢的男生撕打在一块,或骂脏话,或扯头发,争得不可开交,而位于争端中心的男生则是事不关己地美美隐身。
尤其萧风霖,这人特爱拈花惹草,游走于每一个漂亮女生身边,有次同时吊了一对姐妹花,惹得人家为他反目成仇,他却跟没事人一样,转眼心又跳到其他女生身上了。
江凌予很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女生都喜欢花心滥情的男生,就因为这种人都披着俊逸的外皮吗?可长得帅的男生那么多,凭什么这类男生最受欢迎?
当然,也不否认有人可以像小比降服萧风霖那样铸就一段浪子回头的佳话,但这太难了,大多数女生扮演的都是白白耗费青春的路人角色。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许久,江凌予温声打破了这场没有硝烟的对峙。
“我并不认识你口中的靖鹤,而且,只凭一眼就喜欢一个人,你觉得该有问题的人是谁?”
“什么意思?”女生似乎没有料想到江凌予的反应,叉着腰的手松散地垂放到裤子两侧,眨了眨眼。
江凌予笑着向女生靠近了一小步,“意思就是,他能这么轻易地喜欢我,也能轻易地喜欢除我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话说到这明白了吗?”
女生还是很懵,茫然地摇了摇头。
“比起向我兴师问罪,你更应该去质问他,不过我不建议你去,”江凌予轻轻叹了口气,“换个人喜欢吧,别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回到教室,江凌予将手机从书本夹缝中抽了出来,枕着左胳膊继续浏览还没看完的娱乐八卦。
是一个博主分析的某男星三年劈腿五个网红的内幕,巨长巨详细,整整几大页的分析稿,其间还夹杂着那男星正牌女友的哭诉,说自己是不是哪哪做得不好,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江凌予一边往下划着页面一边连连叹息。
说到底原因就在于男星多情,女友压根没问题,非要说有问题的话就是眼神不好,看上这么个糟粕。
看完洋洋洒洒上千字的文章,江凌予点开了下方评论,果然清一色都是骂男星的。
江凌予满意地点点头,翻身换了个姿势。
“林…林辙!”
江凌予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的,更不确定他是不是看见……
做贼心虚地将手机塞进书页,江凌予“啪”地将书合上了。
江凌予掌心紧紧覆着课本表皮,指尖陷在粗糙的纸张上,锋利的线条在她柔软的指腹留下了浅浅印记。
“有什么事吗?”江凌予笑着佯装无事发生。
“那个,”林辙垂眸微抿着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半响终于抬起头和江凌予对视,结结巴巴地说完了后半句,“刚才…嗯…是不是…是不是有人找你?”
原来不是问她要手机的。
江凌予默默松了口气。
“对,一个不认识的女生找我。”江凌予说。
听到是女生,林辙抿着的唇微微张开,有些紧绷的情绪很明显放松下来。
林辙无声地呼了口气。
“怎么了吗?”江凌予问。
林辙没有正面回答,不露声色地扯开了话题,“要喝水吗?”
“啊?”江凌予一头雾水地看着林辙。
“我正好去接水,顺手。”说完林辙也不管江凌予需不需要,拿起她课桌左上角的水杯径直出了教室。
江凌予怔愣地目视着林辙离去的身影,呆在原地。
这人今天怎么了……
江凌予觉得林辙怪怪的,但具体又说不出哪里怪。
奇怪。
……
……
篮球场。
靖鹤扯下校服外套随手丢到一旁,屈着膝仰躺到石阶上,饶有兴趣地听着女生的话。
适来的微风吹起少年额前被汗液打湿的碎发,金黄光束铺洒在他歪向女生的清俊侧脸和沿着下颚线条滚落到锁骨的细密汗渍。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靖鹤迎着风低低笑了声,唇角勾着不咸不淡的弧度。
女生没有半秒迟疑,立刻点了点头,“江凌予分明是想怂恿我主动退出,然后她就可以——”
“她说的对。”
靖鹤开口打断女生的话,眼尾上挑,唇角弧度变得更深了。
“什…什么?”看着靖鹤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女生略显慌张地握上了他的胳膊。
慵懒地伸了个腰,靖鹤眯着眼从石阶处起身,甩开女生缠绕着的手腕后捞起地上的校服外套搭在肩侧,单手插着兜慢条斯理地下了石阶。
燥热的温度让他的意识有些昏沉,靖鹤蹙眉转了转脖子,颈骨发出吱吱嘎嘎的轻微响声。
踏着脚下和煦的光影,少年略带疲倦的声线似一阵细风,轻飘飘地传入女生耳中。
“她说的对,别在我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
下午第四节课结束,徐绍文把江凌予和林辙都叫到了办公室,各给了他们一张假条。
是赵琴兰亲自给徐绍文打的电话请假。
林辙问老太太有说什么事吗,徐绍文摇了摇头。
“什么
21.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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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凌予和面前陌生女人沉默对视片刻后,女人的视线略过江凌予落到了她身后。
江凌予看到她的眸光轻颤了一下,眼底是难以言表的欣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江凌予读不懂。
“妈。”
林辙说这个字的时候嗓音是抖的,抖得厉害。
“你们都杵在门口干啥呢,”赵琴兰端着两大盘饺子从厨房走了出来,扯着嗓子喊几人,“都进屋洗手准备吃饭!”
换鞋的时候江凌予注意到玄关处摆放着很多礼品,有阿胶糕,人参燕窝粥,中老年高钙奶粉等等目测有数十种补品。
其中最吸引江凌予的是两盒包装很精致的老式糕点,她每次回国都会特意去买几盒带回家,江方毅很喜欢吃甜品,但他吃不了太甜的,会牙疼也会腻,这家甜度把握的刚好,入口微甜,滑入喉咙时就只剩香了。
看着那两盒糕点,江凌予的鼻尖涌上一股酸涩,喉口像堵了一团棉花般难受。
不知道老江现在在做什么,是在医院照顾昏迷不醒的她还是在办公室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额前的白发会不会又冒出来很多?最近应酬有没有少一些?
江凌予想的入神,连赵琴兰的叫嚷声都没听见。
“这孩子,傻站着想啥呢,”赵琴兰打了下江凌予的背,拽着她的胳膊往餐桌那走。
“这是小辙母亲,”赵琴兰指了指座位上的女人,介绍道,“她姓林。”
“林阿姨。”江凌予礼貌性问了声好。
林静笑着应了声。
“早该来一趟的,”林静握着赵琴兰的掌心抿了抿唇,“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看看您和小辙实在抱歉,上次生孩子月子没坐好,这次老张说什么也要我坐满两个月再出门。”
林静的话像一块小石子,顷刻间让林辙淡然的眸色泛起涟漪。
江凌予看见林辙很明显怔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他很快收敛起情绪,微笑着坐在了林静旁边的位置。
“又怀上啦,男孩女孩?”赵琴兰猛然睁大了瞳孔,表情又惊又喜,“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好准备见面礼。”
林静笑着摆手说不用,还说下次来带着小孩一起来看老太太。
“是一对龙凤胎,调皮得很,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常常搅得我睡不着觉。”虽然嘴上是吐槽,林静脸颊却漾着幸福,满足。
“活泼点挺好的,张叔叔喜欢热闹。”林辙温声搭茬。
江凌予鲜少听到林辙这样温柔的语调。
他说话时总是淡淡的,不带丝毫情绪起伏,好似一盘无滋无味的菜肴,勾不起任何人的兴趣反而拒人于千里之外。
江凌予忧郁地咬了咬唇,看向林辙的眼神夹着深深的同情。
她突然觉得林辙好可怜。
亲生母亲过着优渥富裕的生活,自己却被遗弃在破旧小城,得知对方和其他男人生了孩子还要佯装高兴,笑着恭喜对方。
林静从包里取出一个蓝色盒子递给赵琴兰,说:“前几天林辙跟我说您膝盖有点不舒服,这是老张特意问他朋友要的膏药,治疗关节炎很有效,您记得贴。”
“噢,对了,”林静补充道,“赵医生明天会来家里一趟,您下午就不要出门了。”
老太太连连摆手拒绝,说赵医生那么忙别麻烦人家大老远跑一趟了,说她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林辙淡漠地拆穿了赵琴兰的谎言,“昨天晚上您起夜的时候关节炎不是又发作了么,疼到一点多才睡的。”
江凌予微张着唇看了眼林辙。
江凌予的卧室和老太太房间隔得不算远,而且她昨晚熬夜看手机一直到了2点,可她一点也没听到老太太起夜的动静,更没听见老太太喊疼的□□声。
“你是不是偷偷在我屋里安窃听器了?”赵琴兰狐疑地转了转眼珠子。
闻言,林静轻快地勾了勾唇。
“这次来的仓促,也没给你俩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林静拿起地上的两个白色袋子分别递给了左右两人,“这算是一句迟来的升学快乐,下次来再好好补偿你们。”
江凌予拆开一看,眼眸一亮。
按现在的时间算,这是最新款最顶配的某水果牌手机。
林静出手很是阔绰。
既然对别人出手都这么阔绰,那物质生活该是很富足才对,负担林辙在盛都的花销对她应不是一件难事,为什么要把他丢给一个毫无关系的老太太照顾?
江凌予皱眉凝视着林静温婉微笑的模样,后背渗出一层凉气。
她很难将眼前优雅知性,温柔贤淑的林静和抛子弃家四个字联系起来。
江凌予想不明白,她究竟有一颗多么冷血的心才会忍心丢下亲生儿子,独自享受养尊处优的生活,又有多么深的城府,才能让一向冷脸示人的赵琴兰对她笑脸相迎。
江凌予越想越觉得可怕,干脆挪开视线不去看她了。
林静拿筷子夹了一个饺子要放到江凌予碗里,被她端起碗偏头躲开了。
林静笑笑没说什么,将饺子放到了林辙碗里,“高中比初中学习节奏快很多,你们都还适应吗?”
林辙:“还好。”
江凌予不想跟林静搭话,装听不见,埋头苦吃。
“欸我记得你们前几天考试来着对吧,”赵琴兰说着拿筷子敲了敲江凌予的碗,“出成绩了没?”
……
其他人的出没出不知道,她的成绩在交卷那刻就知道了。
江凌予心里咯噔了一下。
“还没。”说这话时她甚至不敢直视赵琴兰的眼睛。
赵琴兰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林辙看了眼垂眸咬着筷子的某人,淡淡道:“这种小考试成绩和排名一般不会公布,不重要。”
听林辙这么说,赵琴兰也不再多问,只叮嘱两人小考试也要重视,学习是个积少成多,积小成大的过程。
江凌予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刚放松没多久,第二天上午大课间,徐绍文就把江凌予叫去了办公室。
徐绍文喝了口茶水,笑着将一张纸递给江凌予,“这次成绩出了,咱们班整体考的都不错,总成绩位于年级第三。”
出成绩了?林辙不是说……
江凌予指尖微颤,脸颊挤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我们班这么厉害啊。”
徐绍文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确实挺出乎他意料的,接着话锋一转道:“但最让我意外的是你,这次考试你没有成绩。”
“…答题卡没扫上吧。”江凌予抿了抿唇,尝试为自己辩解。
“撒谎可就不是好学生了,”徐绍文脸上的笑容
22.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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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铭挑了下眉,继续说:“我就给了你班一男的,他没给你?”
江凌予摇了摇头。
纪铭说那也没事,扯着笑向江凌予走近了一步,“咱现场交朋友也不晚,你微信多少?”
纪铭当即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了江凌予。
这人就差把我不是善类写脸上了,江凌予跟萧风霖玩了这么多年,别的没学到,识别坏男渣男的本事精进不少。
江凌予没接,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纪铭你别吓着人家。”阮扶雪扯了扯纪铭的校服外套,将他和江凌予距离拉远。
“我说你跟江黎——”
裴路欣和阮扶雪同时看向纪铭。
感受到手腕皮肉被狠狠一揪,纪铭痛苦地嘶叫了一声,眉毛皱成一团毛线。
“怎么了?”阮扶雪关切地对纪铭眨了眨眼,表情很无辜。
“我说你跟江——疼!”纪铭龇着牙立刻改口,“我说你眼神是不是有问题,我长这么乖哪吓人了。”
额。
你是对自己有误解还是搁这碰瓷呢。
乖这个字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江凌予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睫羽颤了颤。
“他就是看着不太正经,”阮扶雪侧目凝视了下纪铭,眼神示意他把嘴闭上后看向江凌予,浅浅一笑道,“人不坏。”
有人撑腰,纪铭顺势装起了可怜,垂首吸了下鼻子,模样委屈极了:“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而已,能有什么坏心思。”
既然阮扶雪都这么说了,江凌予也不好再拒绝,她总不能驳了阮扶雪的面子。
江凌予接过纪铭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号码。
但为防止这人万一闲得没事总顺着网线来骚扰她,江凌予觉得有必要给他打一剂预防针。
“我平时不常登微信,消息不一定看得见。”
纪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手机上划拉了两下后又递给江凌予,咧嘴笑着说:“那我也加你个qq吧,微信找不到你我去qq找。”
这脑回路就很神奇。
江凌予现在信了,这人确实不坏。
纯粹是傻。
好在阮扶雪听得懂江凌予的心声,随便扯个了理由就给纪铭弄走了。
“这哥们戏够多的。”穆复川歪脖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连连啧嘴。
“别管他了,快来选蛋糕。”
裴路欣远远瞧见橱窗里摆放着的一排各式各样的千层,挽着江凌予就要过去,然而尝试了两下都没让旁边人挪动分毫。
裴路欣转过身,晃了晃背对着她的江凌予的腕子:“怎么了江江?”
“林辙呢?”江凌予反问。
“好嘛,这家伙肯定是背着我们先去吃饭了!”穆复川十分笃定地拍了下掌,摸着下巴后知后觉道,“我就说刚才看他怎么一副做了亏心事的心虚样,果不其然!”
“呵呵,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裴路欣笑笑牵上江凌予的手腕,说他可能有事先走了,今天下午徐绍文还找他来着。
江凌予也没再多想,跟着裴路欣去橱窗挑蛋糕去了。
裴路欣看着柜子里玲琅满目的千层犯了难,“好纠结,都想吃怎么办。”
“买这个抹茶的吧,”江凌予拉开玻璃柜门,越过前面挡着的各式水果千层,拿起了角落里的抹茶千层,“就剩一个了,应该卖的很——”
吧嗒。
原本精致诱人的蛋糕转瞬间跌落在木质地板,摔得四分五裂。
江凌予垂眸看了眼白色板鞋上沾染的绿色抹茶粉,拧眉抬起头将视线放到刚刚撞向自己的人,瞳孔微扩。
是昨天上午来班里找她的女生。
熟悉的面孔渐渐浇熄了江凌予眉宇间的薄怒,江凌予含着笑同女生打了个招呼。
然而女生并不领情,全然没有要跟江凌予打招呼的意思,甚至就刚才故意撞人的行为也没有要说声抱歉的打算。
女生傲慢地掀了掀眼皮,轻嗤道:“能别挡道吗?”
且不说江凌予站的位置是在一侧并不是中间,加上这会儿店里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两侧展柜之间的过道还是很宽敞的。
所以倘若有人说她挡路碍事,那这人多半是在找茬。
看着面前的短发女生,江凌予的眸中闪过一丝诧色。
江凌予有点想不明白,经过那次交谈,为什么她对自己的敌意会不减反增,甚至故意找她茬呢。
“乔霏,你属螃蟹吗走路横着走,”裴路欣上前替江凌予打不平,一张白净的小脸被气得通红,“你讲不讲道理,明明是你故意撞得江江,你还不道歉,你,你快道歉!”
原来她叫乔霏。
“我就不道歉你能拿我怎么样?想动手吗?”
乔霏哼笑着向前迈了一步,在掌腹将要碰上裴路欣肩胛骨的下一刻,先抵上了紧致的腹肌线条。
穆复川挡在裴路欣眼前,压制性的身高优势让他像一堵厚重的围墙,遮蔽了裴路欣宽阔的视野,又似乌云密布的天穹,黑压压地笼罩着乔霏,无声地覆灭了她嚣张的气焰。
穆复川一个字也没说,但光是这样居高临下的注视就让人畏怯地打颤。
乔霏咽了口唾液,捏着指尖一点点往后退。
“江凌予。”
随着沉重的玻璃门被推开,门边悬挂着的铜质风铃奏响清脆悠扬的旋律。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站在暖黄光线下的乔霏紧紧攥着门把手,波浪翻腾的眼眸里都是江凌予的身影。
倚靠着小贩叫卖的噪杂背景音和路过学生嬉闹的玩笑声,乔霏瞪着三米之外的江凌予,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调都咬的极其清晰,穿透人潮喧嚣传入几人耳畔。
“你离靖鹤远一点!”
一直目送着乔霏的影子消失在小巷拐角,裴路欣才问了句靖鹤是谁。
靖鹤,靖鹤。
为这么个多情的男生,两个本不相识的女生突然就成了敌对的仇人,她还要因此遭受莫名的敌意。
江凌予越想越气,唇线紧绷,“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
“江江,你最近怪怪的。”
闻声,江凌予松开手中沾着汗渍的红笔,侧身瞥向一侧。
伏在桌面的裴路欣轻轻笑了一声,抬眸温吞吞地说:“怪喜欢学习的。”
江凌予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当然不是她自愿的,完全是被迫。
也不知道赵琴兰从哪听说了这次考试学校发了成绩,一个劲问江凌予要成绩单。
当然,这肯定不是林辙告的密,他没那么大嘴巴。
江凌予怀疑“幕后真凶”就是楼下的李奶奶,毕竟好几次她上楼时都听见这老太太跟隔壁邻居大肆夸赞孙子,说这次考试进了级部前30,还说什么哎呀中考完在家躺了三个月,一点没学,谁知道能有这么个好成绩,真是烧高香了。
鬼信一点没学。
她这样的才叫一点没学。
江凌予也打了几次掩护,以为好不容易混过去了,谁知隔天赵琴兰就自己上手从她书包把成绩单翻了出来。
结局不难猜,独树一帜的大零蛋给老人家气的够呛,然后她就被强制执行了。
包括且不限于失去了午休看电视的权利,林静送她的新手机以及以前那部旧的也都统统上缴,不容置喙。
甚至连她仅有的那点休息时间也被无情剥夺。
整整两周了,她每天晚上回家后都被赵琴兰强行“拘留”在林辙屋里做卷子,好几次困的不行,趴桌上直接睡着了。
这也导致江凌予最近一见林辙就虚,腿软,感觉他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物理公式,数学函数,看他一眼特想吐。
当然了,摆脱困境也不是没办法。
赵琴兰给了她一个机会,如果江凌予能在下次月考时达到班级中游水平,她可以考虑还给江凌予一些自由,比如不逼着她跟林辙一起写卷子了,中午吃饭时可以看电视等等。
不过手机江凌予短期内是接触不到的,那是另外的要求。
“路欣你知道吗,我现在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各种公式,”江凌予话说的有气无力,整个人像是要碎了一样,“连做梦都是,我好几次半夜被恶心醒了。”
虽然这时候笑挺不道德的,但裴路欣实在是要憋出内伤了,于是一边放声呵笑一边拍得桌子震个不停。
“江江,要不咱们出去放松放松吧。”
“嗯?”江凌予趴在桌子上,眼神涣散。
“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裴路欣两手拽着江凌予就要走,“咱们可以去看我哥跑步,后天他有比赛,这几天都在操场训练。”
“噢,好。”江凌予慢吞吞地将脑袋和课桌分离。
“快走啦!”裴路欣笑着催促她。
今天是个阴天,气温不高,偶尔起风也是裹挟着水汽的凉风,吹到身上很是舒服,沁人心脾。
操场也比平时热闹了不少,跑道上有很多在训练的体育生,或在跑步,或在热身,几个篮球架也全都挤
23.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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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鹤和江凌予想象中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以为他会像萧风霖一样,有着蛊惑人心的桃花眼,举手投足间都是摄人心魄的放荡和纨绔,充斥异性吸引力。
可靖鹤不是。
他有一双极具美感的狐狸眼,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湿漉漉的,好似沾着水渍的玻璃碎片,被太阳一照就流光溢彩。
可靖鹤的瞳仁却幽深如潭,他的思绪、情感似乎都藏匿在漆黑的眸色里,他的眼神晦涩难懂,似乎除了他自己,再没人能走进他心里。
不远处袭来的狂风将香樟叶子吹得簌簌作响,江凌予侧头看向小臂。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靖鹤冰寒的体温。
江凌予眼前又浮现出少年薄唇下轻佻的笑意。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笑容,似月般皎洁柔和却如冰般薄凉淡漠,尽显疏离。
靖鹤不具备半点萧风霖那样常年流转于女生间的放浪形骸,相反地,他似乎很防备,或者说是很抗拒陌生人的接近。
他似乎,不像个……
“江江,你在想什么?”
裴路欣恰来的询问中断了江凌予翻飞的思绪。
“没什么,走吧。”江凌予温声回。
管他做什么。
江凌予还没对靖鹤感兴趣到浪费自己的时间去揣摩一个陌生人的心事。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江凌予凑近观察了一下裴路欣被砸到的右耳,耳廓边缘被磨掉了一层薄皮,耳骨处虽然已经开始肿胀了,但好在肿的不是很明显。
裴路欣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像是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没事,我感觉现在好多了。”
“一会如果我哥问起,”裴路欣抬手指向自己的右耳,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就说我是不小心撞到树上了。”
“为什么?”江凌予顿了一下,音量提高,“凭什么?”
凭什么要为那个没有礼貌素质低下的人打掩护。
江凌予恨不得洋洋洒洒写个500字小作文跟裴硕控诉那男生的恶行,让他去找这人算账。
那男生虽然看着人高马大的,实则都是脂肪堆积的假相,看他年级不大却长了个啤酒肚就知道了,真要打起架来,压根不是裴硕的对手。
撑住裴硕一拳的力道都够呛。
“你答应我就这么说。”裴路欣甩着江凌予的胳膊央求道。
“不行。”
江凌予刚斩钉截铁地拒绝,余光就瞥见了裴路欣雾蒙蒙的瞳仁,可怜兮兮又倔强的样子让江凌予颇为无奈地耸了下肩,“怕了你了,就按你说的来好吧。”
裴路欣笑着回:“江江,你最好了~”
*
周六下午。
这周是休息周,所有年级统一下午四点放学。
打完下课铃,江凌予没急着走,在教室里写了会儿作业,等林辙去办公室问完题回来了才起身收拾书包。
江凌予背着书包走到林辙桌前,笑眯眯地朝他眨了眨眼:“林辙,这周休息诶。”
“嗯。”林辙手上动作不停,甚至头也没抬。
江凌予怀疑他要么是没听见自己的话,要么就是装听不懂她的暗示。
“好不容易休息诶,”江凌予干脆直接挑明了,“路欣去市里看她哥比赛了,穆复川也要在网吧和他朋友团建,你就不想出去玩玩?”
林辙摇摇头后将书包拉链拉上,抬眸看了眼黑板上的倒计时,冷不丁开口道:“还有五天。”
距离月考还有五天。
江凌予哀嚎一声,掌心重重拍打在桌面,带着怨气的力道让桌上静置的水杯轰然倒下,发出“砰”一记响。
“烦死了烦死了,等考完我要狠狠玩!”
林辙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倒下的水杯,默默塞进了桌洞。
幸好不是冲他来的。
要不然,林辙不确定他会不会交代在这。
回家的途中,正巧赶上一家辅导班放学,飞奔而过熙熙攘攘的小孩瞬间将两人吞没。
戴着蓝色眼镜皮肤黝黑的小男孩由于奔跑的过快,一下子撞上了江凌予的腰侧,胯骨处刺痛直席全身。
“对不起姐姐。”男孩倒是很懂礼貌,立马向她道歉。
见对方也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江凌予咬咬牙这才没骂出口,笑着说了句没事。
男孩点点头,上了一旁等候已久的电动车。
“妈妈,我今天特别生气。”男孩叉着腰努了努嘴,黑乎乎的小脸写满了愤怒。
“怎么了儿子?”女人转钥匙的手一停。
“班里换座位了,我的同桌成了一个女生,”男孩抱着女人的脖子,歪头在她耳边抱怨道,“她今天问了我特别多学习上的问题,我好烦哦。”
女人温和一笑,揉了揉男孩的脑袋,“人家是虚心向你请教呢,对同学要多点耐心知道吗?”
“可是她问我的问题都是老师讲过好多遍的!”男孩语气有些急躁,气鼓鼓的腮像是随时会爆炸的气球,“她上课根本不认真听讲!而且她好笨啊我给她讲三遍还不懂!”
“她脑子好笨,笨死了!”
一直到男孩和女人的身影随着呼啸而过的沙尘彻底消失在江凌予视野之内,这句话却如纠缠的飞虫,久久萦绕在她耳畔,挥之不去。
男孩的抱怨让江凌予脸色陡然涨红。
他口中描述的女生,怎么这么像自己呢。
可江凌予明明上课挺认真…嗯,至少,至少最近课上睡觉的频率已经大不如前了。
反躬自问,江凌予的学习态度相比之前端正了不少,可她确实有些跟不上老师的节奏,所以课下才会缠着裴路欣再给她讲一遍,她听的时候也挺认真的啊,但,裴路欣讲一遍她只能开窍一分,要完全掌握的话,至少得三……
想到这,江凌予有些丧气,脸也垮下来。
“林辙,我是不是脑子很笨?”
林辙正半蹲着俯身擦拭鞋上被男孩踩出的污渍,没听清江凌予的话。
“你说什么?”
江凌予又重复了一遍,但音量明显比刚才更弱,嗓音也更低哑了。
林辙捏着一团沾了污泥的纸巾起身,看着垂首一副受挫可怜样的江凌予,轻咳一声反问道:“你知道什么样的大脑最聪明吗?”
江凌予抬眸,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像你这样未被开发的大脑。”
看着一脸懵的少女,林辙忽地笑了笑,俏皮的虎牙在唇边若隐若现。
林辙接着说:“因为一切都是未知,因为有无限可能。”
良久,江凌予才从呆愣中缓过神,忸怩地抿了抿唇,垂眸低语道:“想不到你还挺会夸人的,林辙,你说的我都很不好意思啦。”
林辙侧额看向江凌予,弯弯的睫羽闪烁着明亮笑意。
“不用谢。”
*
还没到家,两人就在楼下嗅到一股浓烈的鱼香味。
赵琴兰做糖醋鲤鱼是一绝,色香味鲜,自从吃过第一次后江凌予就天天惦记,时不时便跟老太太念叨,吵嚷着要吃鱼。
“奶奶!”一踏进家门,江凌予随手将书包扔在玄关处,急不可耐冲向了厨房,“鱼好了吗?”
换完鞋,林辙俯首瞥了眼被搁在鞋柜上摇摇欲坠的书包,顺手提溜起
24.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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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辙噎了一下,收回探视的目光挪了挪椅子,重新拿起笔。
磨。
继续磨。
“林辙,”江凌予彻底放弃了,再磨下去她精神就要崩溃了,“你帮我看看这道题。”
“好。”
江凌予搬着椅子往林辙身边凑了凑,将卷子推到两人中间,指着18题第1小问,“这个。”
林辙看过去,拿笔的指尖一僵。
“……”
无从下笔。
那道题的题干已经被江凌予勾画得面目全非,乌黑一片,题干下面的答题处则挤满了歪歪扭扭的解析步骤,能看出来解题的人此刻心情很不佳,卷子被笔尖戳了好几排凸起的小洞,看上去还怪瘆人的。
“……这张试卷我刚做完,”林辙看看卷子又看看江凌予,眨了眨眼,“用我的吧。”
江凌予下巴抵着桌面,无所谓道:“都行。”
讲题的林辙和平时的林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平时的他是个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冰山,而当讲起题来,这座冰山就融化,蜕变成了盛满岩浆的火山,濒临爆发边缘。
江凌予甚至觉得他比教物理的老韩头还吓人。
后者是将怒意不满都写在脸上表现在行动上的人,林辙则是将一切情绪都收敛的干干净净,虽然面上毫无异常,但那双黑润润眼睛直视她的时候,江凌予感受到了那里漫出来的,彻骨寒意。
“林辙,我懂了,”江凌予揪着卷子一角默默抽回,怕对方不信又笃定地点了点头,“真懂了,等看着你写的步骤再消化消化就好。”
“行。”
江凌予吐了一口长气,垂眸继续抽卷子。
然而那卷子就像粘了胶水一般,江凌予用力拽了拽还是没扯动。
江凌予看着林辙覆压在试卷之上的,似白玉莹润透亮,青筋凸显的手背,倒吸了一口凉气。
视线顺着手背向上,江凌予看到了林辙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平静眼眸。
“既然懂了,那你给我讲一遍。”
“……”
栽了。
“……”
江凌予彻底泄气了,松开拽着的卷子,手往桌上一摊放弃挣扎,“好吧我没懂。”
已经讲过三遍了。
还不懂。
林辙压住隐隐作祟的焦躁,语气平淡道:“哪不懂?”
“说实话一开始就没跟上,”江凌予说得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委屈,“你讲得好快,我还在想这步怎么来的,你就跳到下一步了,那…那我怎么跟得上嘛。”
“所以,”林辙咬了咬下唇,脸色发青,“讲了三遍你一点也没听进去?”
虽然她也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事实。
江凌予说是。
“跟不上可以直接说,”他那么详尽认真的讲解居然成了一个人的独角戏,林辙心里又气又无奈,“你有没有脑子?”
明明下午才夸过她的,怎么变脸这么快。
江凌予努着嘴反驳道:“当然有,你不是才说我脑子很聪——”
两秒后。
江凌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未经开发的大脑?
这哪里是夸人的话,明明是拐着弯说她不动脑!
“林辙!”
下一秒,江凌予紧攥的拳头就往林辙身上招呼。
野蛮的,猛烈的,有怨气的。
“很疼!”林辙捂着自己被砸得作痛的胸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怒目圆睁的少女。
不是,他还没说什么,她生哪门子气?
江凌予狠狠往桌上一拍,猛地起身,一手按在桌沿,一手拽在林辙的椅背拖着他向前。
木质凳腿摩擦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林辙的呼吸瞬间错乱,平淡眼眸一下子失了方寸,波光流转。
黑色中性笔从林辙手里脱落,砸在鞋尖。
林辙将双手交叉叠在胸前作防卫状,脑袋微微后仰,嗓音也变结巴,断断续续的,“你…你要干什么?”
咫尺远近的距离让两人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微不可闻的孱弱呼吸。
林辙眸中的江凌予怒意在一点点汇聚,而他的脸也越来越发烫,濒于沸腾。
“林辙!”江凌予瞪着林辙,愠怒的斥声像是一枚子弹,随时要击碎他那颗扑通乱跳的心脏。
“咔”一声响。
紧闭的屋门在这时敞开。
白炽灯明亮的光束透过大敞的房门映射屋里两个交叠的身影,昏黄房间与粲然光辉相交织,纠缠。
两人同时向屋外看过去。
门外的赵琴兰握着门把手,怒视两人:“吵嚷什么呢!”
“奶奶,这人拐着弯骂我笨!”江凌予松开拽着椅背的手,食指忽地戳在林辙肩胛骨处,撇头又羞又愤地跟赵琴兰控诉道,“他说我不动脑,说我脑子没被开发过!”
“考六个零蛋的是谁?”赵琴兰粗哑着嗓子反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成绩差就不要怕别人说,小辙没直接说你笨就是给你面子了,有空来这闹腾不如多做两道题!”
江凌予本指望赵琴兰能训斥林辙几句,可她压根没站在自己这边,甚至胳膊肘往外拐,反倒斥责起她来了。
江凌予怨愤地看了眼赵琴兰,瞪着旁边一副置身事外边缘人模样的林辙,气不降更盛。
“还有,屋里这么黑怎么学,不知道开灯吗你们两个?”赵琴兰摸素着墙沿的灯光开关,一掌拍了下去。
屋内瞬间亮如白昼。
林辙眼眸渐渐有些刺痛。
他分不清是因为耀目的光线还是,亮光照耀下江凌予眼底燃着的火气。
……后者的可能性略高一筹。
临走前,赵琴兰喊了声江凌予的名字,警告道:“你给我消停点,跟小辙好好请教请教,同吃同住同学,怎么差距就能这么大。”
……
第n个十分钟后。
林辙盯着除了名字班级一栏外空空如也的试卷,思索两秒后将笔帽盖上了。
“你——”
第一个音节刚发出,被江凌予扭头无情打断:“闭嘴。”
林辙一时讷讷,唇角翕动:“我——”
“把嘴闭上,”江凌予抬起头来看他,表情更不耐烦了,“不想跟你说话,嘴闭上。”
林辙眨了眨眼,乖乖照做。
*
考试前一天的体育课。
25.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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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鼻翼嗅到一股辛辣苦涩的烟草味道,江凌予拧着眉头咳嗽起来,挪着小步子往后退。
浓烈的焦油像是浸润渗透进了靖鹤身体,在他本就阴冷的灵魂里生根,发芽,像是无法剥离的毒气。
“你到底抽了多——”
江凌予话没说完,鞋底触到什么了异物,发出滋啦滋啦的烧焦声。
江凌予抬起右脚,视线里赫然出现数根被踩得扁平的烟蒂,其中有根正燃着猩红的火光,长度比旁边的要高出一截,似乎是刚刚才被丢落的。
像靖鹤这类正值青春叛逆期的男生,有些不良嗜好其实很常见。或吸.烟或饮.酒,绝大多数是出于好奇心的驱使,认为吞云吐雾就是浪漫,烟雾缭绕便为潇洒。
当然,不乏他们当中有些是渴望通过新奇事物扮酷,耍派头,从而吸引异性注意,享受被人仰望、簇拥的成就感。
通俗点说就是,纯粹为了装b。
但就烟蒂的数量来看,靖鹤并不是出于单纯的猎奇心理,而要是后者的缘故,那他也不会选择如此隐蔽到无人在意的角落了。
种种迹象表明,他是有瘾,而且,是很深的瘾。
可……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瘾呢,又是怎么沾染上的?
江凌予突然开始对这个陌生的少年有了好奇心,他远比他看上去要复杂得多,要难以捉摸得多。
正当江凌予想得出神之际,一声喵喵的甜软声调唤回了她游荡的思绪。
“她为什么偏偏跟你这么亲?”
江凌予睁大了瞳孔,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趴伏在靖鹤脚边冲他喵喵哼叫的小猫,蓦地生出一种被区别对待的委屈感,“我喊了她好几声她都不带搭理我的,凭什么?”
靖鹤宠溺地摸了摸小猫软乎乎的脑袋,扬唇笑道:“我养的当然跟我亲。”
“至于为什么不搭理你,”靖鹤抬了抬帽檐,一双湿漉漉的狐狸眼直直盯向江凌予,低磁笑声从唇角溢出,“大概是因为,她不喜欢你。”
措不及防被怼,江凌予气愤地跺了跺脚,微张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靖鹤低头逗弄着小猫,眼尾弧度愈发深邃,江凌予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是在幸灾乐祸,眉毛几乎要拧到一起。
“走,藏獒,”靖鹤摘下帽子盖在它身上,单手抱着三花从地上起身,“给你加餐。”
这小猫长得多乖巧可爱啊,怎么起了这么个凶悍残暴的名字。
江凌予注视着越走越近的靖鹤,看向黑色棒球帽覆盖下窝在他怀里只露出一点点毛绒尾巴的小猫,不解地问:“为什么给它起这个名字?”
闻言,靖鹤笑着拢了拢小臂,眉眼间散发的温柔渐渐消退了他身上的清冷和疏离,淡淡戾气也在他温和的笑意里化为乌有。
靖鹤将怀里揣的小猫抱得更紧了,捧得很小心,像在呵护一件来之不易的珍宝。
“它太弱了。”好半响,靖鹤才缓缓开口。
擦着江凌予肩膀而过的同时,一片枯黄的落叶随风摇曳着铺落于帽檐之上,靖鹤睥睨着那片与周围黑色格格不入的枯叶,笑意好似蒙上了一层霜般沉闷,“怕她被欺负。”
尾音结束的瞬时,枯叶在靖鹤捏攥的掌心发出沙沙声响,最终随他漫不经心的扬手尽数弥散在飘扬微尘之中,化为泡影。
*
考试的前一晚,江凌予失眠了。
她很久没有过这种焦虑不安的时候了,以前考试对她来说是走个过场,现在则是关乎她接下来的生死存亡。
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必须挤进班里前25。
江凌予一点也不想再重温过去两周天天被赵琴兰扣押在屋里写卷子的苦逼生活了,
“啊啊啊——”
蒙着被子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江凌予烦躁得哼唧了两声,干脆直接坐起来了。
翻涌的躁意让她的胸腔像糊了一层纸浆般难耐,喉咙渐渐发干,呼出的气也变得溽热苦涩。
好渴……
江凌予掀开被子坐到床沿,摸黑穿上了拖鞋,趿拉着往门口走。
夜已深,窗外弦月高挂于静谧夜幕,冷冷月色清辉透过玻璃窗格倾洒而下,黑沉沉的客厅因此有了一丝微弱的荧光。
借着忽明忽暗的月色,江凌予一边张开手臂在黑夜里缓慢挪动,一边摸索着墙沿的开关。
“啊!”
骤然碰到劲实硬朗的肌肉线条,吓得江凌予惊叫了一声,胡乱挥动的右掌无意中拍到了墙壁的灯光开关。
如白昼般明亮皎洁的光束瞬间取代了压抑混沌的黑夜。
灯光大亮。
停滞了两秒,江凌予睁开了被强光刺痛的双眸。
是林辙。
江凌予看了眼自己覆压在他胸腹的掌心,立刻慌乱移开,“林辙……你,你怎么会在这?”
林辙两眼沉沉阖着,只敞开了一丝浅浅的缝,在江凌予说话时眼皮动了动,但意识似乎还是不醒的,迷迷糊糊地抬了抬下颌,也不知道听清她的话了没。
江凌予甚至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梦游。
“林辙。”江凌予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上厕所,”林辙眼明明是闭着的,但他却视线无阻地握住了江凌予的手腕,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按下去,沙哑着嗓子问,“你怎么还不睡?”
林辙的掌心很热,烫得江凌予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明天就…就考试了,我…我焦虑得睡不着,”江凌予话说的有些磕绊。
从窗口灌进来的晚风让林辙脑袋清醒了不少,他半眯着眼说了个嗯。
26.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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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戴有色眼镜看人特别不好,但……
江凌予莫名对男性学霸有一种刻板印象,觉得他们要么是那种书卷气很重呆板严肃的四眼仔,要么就长着一副像林辙这种低调内敛死气沉沉的冰山模样。
而靖鹤和两者都不搭边。
他是特类,披着学渣外衣却有着学霸本体。
“你跟他很熟么?”江凌予忽地开口问。
“谁?你说靖鹤吗?”穆复川往后靠了靠,思考片刻后才说道,“也不算很熟,就以前经常去他家打台球,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江凌予侧身瞥了眼穆复川,有些迟疑地问:“他家是开台球厅的?”
“对。”
说到台球厅,穆复川被勾起了以前的回忆,摸着下巴感慨万千,“我上初中的时候光翘课逃学,因为学校和他家台球厅离得特近,出了校门过两个马路再拐个弯就到,所以我每次逃课都去他那。”
说着穆复川不知道想到啥趣事了,鼻腔哼哼笑出声,肩膀一颤一颤的。
江凌予看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过去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别笑岔气了,又问了句怎么了。
“有次我伪造了张假条出校门,结果被我爸发现后直接追杀我到了台球厅。”
江凌予:“然后呢?”
“你知道靖鹤多牛逼吗?”
穆复川抱着臂反问,眉眼间都是深深的敬佩,“他就说了几句话,给我爸唬得一愣一愣的,当天晚上就带我出去下了馆子,还苦口婆心地劝导我要看开点压力不要太大,为此那周零花钱还多给了我一百。”
“呃…你能有什么压力?”江凌予叉腰绕他走了一圈,满不在乎地摊手道,“吃喝玩乐的压力?”
“所以你知道靖鹤多牛逼了吧。”
“我什么尿性我爸不知道吗?”穆复川自嘲地笑了笑,他对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说话间雨势渐凶,汩汩水流顺着伞沿急转直下,在与石砖路面接触的瞬时溅起水雾,楼外撑伞的学生不由得也加快了行进的速度,步履匆匆。
感受到脊背传来丝丝裹挟着雾气的凉意,江凌予摸了摸濡湿的脖颈,往前踏了一步。
“除了能说会道,靖鹤还很沉稳老成,”穆复川仍在说,“台球厅那地人杂,时不时就有人会打架斗殴,每次遇到这种事都是靖鹤代他舅出面解决,对方看他年纪不大骂他滚远点,甚至对他大打出手,靖鹤也从来不恼,始终面带微笑帮人家调节矛盾。”
穆复川由衷佩服,“这么牛逼的本事够我学一辈子。”
江凌予抬眸向上望去,睫毛忽闪。
靖鹤所在位置位于教学楼一隅,恰好在她所处地方的对角线上,所以即使两人距离相去甚远,江凌予也可以无比清晰地将靖鹤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屋外雨丝淅淅沥沥不曾停歇,天地像被渲染的水墨画般灰暗昏黄,而位于角落的靖鹤却比这雨天更显寂寥淡漠。
包括今天在内,江凌予拢共在学校见过靖鹤三次,高兴或愤怒,真诚或虚假,每次他都是以笑脸示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眸光黯然的样子。
比起言笑晏晏,江凌予觉得靖鹤冷若冰霜的样子更坦荡,舒服,那让她觉得他卸下了伪装,也消散了对世人的防备心。
不可否认,是人就会有情绪,就会有喜怒哀乐,没有谁可以永远满面笑容。
瓢泼大雨随呼啸而过的狂风渐弱渐远。
雨势变小。
靖鹤额前的碎发被倾斜的雨渍打湿,身上微不可察的锐气也被抚平,靖鹤沉默注视着眼前的朦胧细雨,像在发呆又像是真的在观察着什么。
江凌予顺着靖鹤眺望的视线侧了侧脑袋。
并无异常。
“看什么呢……”江凌予收回了眺望的目光。
而当她再次仰头将视线放回到靖鹤身上时,少年正居高临下笑眯眯地望着她。
靖鹤薄唇翕动。
你、在、看、我、吗
两人离得太远,江凌予不确定靖鹤的口型是不是这个,但心虚还是让她瞬间有种偷窥被人发现的窘迫。
江凌予假装淡定地挠了挠后脑勺,以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可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咚——咚——咚”
考试铃声骤然响起,江凌予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立马溜进了教室。
靖鹤伏在栏杆上瞧着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好笑地扯了扯唇,双手插着兜慢悠悠转身。
“林辙,进考场了。”裴路欣喊了几声都不见林辙移动分毫,忍不住伸手拽了下他的校服袖子。
蜂拥而至的男生女生彻底隔绝了靖鹤的身影。
林辙盯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眉心蹙起。
她刚才,是在看谁?
*
考试的时候时间消逝如梭,三天的考期一眨眼就过。
下午5点,走廊上人头攒动,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生物第一题是选C吗?”
“靠你别吓我啊我本来选的C改成A了,还是临交卷改的,妈的我真手贱啊操!”
“大题怎么这么难呐,可恶,我只会第一问!”
“可别提了,我他妈选择题忘涂卡了,日!”
……
江凌予将卷子一股脑塞进书包,哼着歌悠闲自得地穿梭其间。
穆复川很快也收拾好书包,小跑着跟上去。
“哟,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看来考的不错嘛。”
“数学选择二分之一都是蒙的,物理大题只做了前两个的第一问,生物就没几个会的,至于政治历史……”
江凌予略微遗憾地耸了耸肩,“出卷子的老师可能跟我有仇,大题出的知识点好多都是我没背的,反而我认真背的一个不出。”
穆复川呵呵笑出声,“那你还这么高兴,搞得我以为你要咸鱼翻身了。”
为这不恰当的比喻江凌予白了他一眼,转而继续说道:“考完了不应该高兴吗?难道要哭丧个脸才好?”
“反正我把记得住的公式全套了个遍,就算是同情分拼拼凑凑也不少了,”江凌予说话的语调是上扬的,平心而论她对自己的表现挺满意,“再者说,这次理科出题难度不低,那更值得我兴奋了。”
穆复川啊了一声,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问她为什么。
“题难大家都难,我做不出来别人也做不出来。”
说着江凌予伸出食指和拇指在空中比划,明媚笑容中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狡黠,“这样我们的差距就从这么大,变成了这么大,我赶超几率大大增加啊。”
穆复川站在原地半响没动弹,随后煞有
27.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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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成绩下发的这几天,江凌予没有跟其他人讨论过任何有关考试的内容,更不会在别人对答案时瞎凑热闹,不经意间路过听到,她也只是掩耳匆忙离开,眼不见耳不听。
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时候,江凌予选择寄希望于好的那一面,所以这几天她过的特自在,心旷神怡,满面红光,气色和状态比考试前要好多了,在一片哀嚎愁苦里显得非常突出。
心态强的可怕。
对此穆复川评价她稳如老狗,堪比老司机。
“不会用比喻句就别用,”江凌予白了穆复川第二眼,“收好自己的短板,别露拙。”
裴路欣停下指尖转动的笔挪着凳子凑过来,笑嘻嘻地搭茬,“我作证,他小学语文考试就没及格过,全班垫底的水平!”
趴在江凌予桌上的穆复川闻言立刻挺直了身子,不爽地嘶了一声,抬手警告裴路欣不要多嘴。
“我们老师甚至一度怀疑他不是中国人,母语学的这么差。”
裴路欣完全不理会穆复川的警告,挑衅似地晃了晃脑袋继续爆料,“江江你知道吗,有次开家长会语文老师还真跟他爸求证过,给他爸都问懵了哈哈哈哈。”
“因为我跟那老师不对付所以才不爱学语文!”穆复川愤愤地拍了下桌子,指着自己的脸怒意冲上眉梢,“不就是晒黑了点嘛,居然说我长得像东南亚的,爷他妈堂堂正正中国人!”
见两人毫无同理心地哈哈大笑,穆复川脸色更难看了,起身撒气般摔了下椅子,转过头去了。
*
成绩公布是在一个潮湿的雨天。
仿佛是老天故意而为,好让这场考试变得有始有终。
林辙作为班长,是最早一批拿到成绩单的人。
办公室内。
“林辙,看你最近黑眼圈都重了不少,是不是熬夜学习了?”
徐绍文抿了一口茶水,语重心长地劝导道,“充足睡眠是保质保量学习的前提,睡眠不足精神头就不够,第二天上课犯困学习效率还能高吗林辙,晚上不要熬夜,早点睡知道吗?”
“嗯。”林辙非常冷淡且随性地回了一声。
徐绍文叽里咕噜说了这么多字,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入林辙的耳,彼时林辙正目光焦灼,视线急切地在成绩单上寻找江凌予的名字。
“熬夜对身体危害很大,你们年轻人阅历少,很多事还不懂,”徐绍文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辙,“尤其作为男性来讲,熬夜很容易损伤肝肾影响排毒,进一步还会诱发……导致你以后生活品质降低的。”
找到了。
林辙食指顺着江凌予的名字划到排名一栏,指腹轻轻按在黑色油墨上,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林辙你在听我说话吗?”好半天没听见回应,徐绍文放下茶杯侧头问林辙,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张成绩单。
“这次考试咱班很给我长脸啊,一举干掉隔壁4班拿了第一,”徐绍文喜上眉头,端起茶杯饮了一大口,“主要也是中后部同学厚积薄发,普遍进步不小,尤其是江凌予,就数她进步神速,跟坐了火箭似的排名蹭蹭蹭往上涨。”
“嗯,进步神速。”林辙眼眸微眯,一颗虎牙在唇边若隐若现。
也算他没白陪江凌予熬了两周的夜,林辙蓦然有种培养了很久的学生终于功成名就的欣慰感,心中喜悦难以言表。
其实林辙早该想到的。
考前他事无巨细地给江凌予梳理了那么多理科的知识点,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了一遍又一遍易错易混的习题,就算是榆木脑袋也该被教化了。
这样想着,林辙唇边笑意愈发明朗,澄澈眸光里满是赞许,以及微微不易察觉的骄气。
林辙捏着成绩单的指尖动了动,视线扫到江凌予的各科成绩。
英语145,班级第一,也是全年级最高分,很牛。
语文118,班里第十,也不错。
政治历史同分70,班里排到了快二十名,中规中矩吧。
林辙视线继续右移,在看到江凌予理科成绩时唇角笑意转瞬间消失,不见踪影。
数学62……
物理37……
化学43……
至于生物……简直不忍直视。
“……”
所以是林辙自作多情了。
江凌予这次硕大的进步跟他半点关系没有,完全是凭借自己扎实的语文基础和过人的英语天赋扭转的局势。
林辙喘了一口粗气,攥着成绩单的掌心陡然皱缩,在平整光滑的纸张留下褶皱印痕。
一种努力被人糟蹋了的挫败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
骤然看到林辙面色铁青的骇人模样,徐绍文吓得茶杯差点没握稳掉在地上,“林辙你……你怎么了这是?”
徐绍文慌忙放下茶杯,从座椅上起身拿手背碰了碰林辙的额头,“也没发烧啊,脸色这么差,林辙你哪里不舒服吗,我这会正好没事要不陪你去——”
“老师我能离开了吗?”
林辙抬眸与徐绍文对视,脸色由墨黑转深绿,语气又冷又冰,像是要把人活活冻死。
“当,当然。”阵阵寒气袭来,徐绍文牙齿不受控地打起颤,话说的都有些不利索。
“你真没事吗,要不我陪你去一趟医——”
“老师再见。”
林辙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给徐绍文一个非常决绝的背影。
*
“林辙怎么还不把成绩单拿回来?”江凌予盯着空落落的门口小声嘟囔。
刚才去饮水间,江凌予听到好几个班的学生聚在一块谈论排名,一问才知道是成绩单下发了,好家伙,当场给她激动得水都顾不上接了,拿起空瓶子急奔回了教室。
结果。
江凌予就这么痴痴望了近十分钟,久到托着腮的手腕开始发酸,长时间没有阖的双目渐渐发干,她连成绩单的影子都没见到。
“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吧,江江你先别管这个,”裴路欣在江凌予桌子上敲了下,试图将她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你看看这道题,我昨天给你讲的方法过于繁琐了,我刚用另一种思路做了一下,步骤又少又好理解,我再给你讲一遍吧。”
“谢谢你路欣,不用了。”江凌予笑着婉拒了裴路欣的好意。
江凌予现在满脑子都是成绩和排名,那个决定她接下来是死是活,回到人间还是重返地狱的小小数字,压根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想其……
“吧嗒”一声响。
门开了。
熟悉身影进入视野。<
28.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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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辙你,你做题吧,我不打扰你了!”
江凌予边说着边往后退,说完最后一个字背过身迅速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回到座位,江凌予揽着裴路欣的脖子,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正埋头写卷子的她。
裴路欣被吓得身体一僵,随后扯了扯江凌予缠绕在她脖颈似藤蔓般弯曲的双臂,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江江?”
江凌予把手从裴路欣脖子上撤回,说话时眼眸里是遮不住的得意和兴奋。
“江江你太牛了!果然努力和付出都是值得的,太让人刮目相看了!”裴路欣比江凌予本人还激动,她眼睛本来就又大又深邃,这会儿睁圆的瞳孔几乎占了小半张脸。
“还好还好啦。”江凌予摆手故作谦虚,心里却在暗想着裴路欣能说出更多赞美她的话,最好是把她夸到天上去。
裴路欣很给面地当起了江凌予的捧哏,一长串彩虹屁输出后给江凌予乐得不行。
最后是穆复川的出现中断了两人的热聊。
“你俩快跟我下楼!”
“干什么?”两人同时出声。
“好事!”
“什么好事?”
聒噪的动静引得林辙握笔的手一顿,颔首将视线撂了过去。
那边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点了点头,像是达成了某种约定,随后风风火火地出了教室。
林辙收回了视线,笔尖重新回到刚才未审完的题干上。
躁。
一直等到审完第三遍题干,他都没有任何思路。
林辙目光冷冽地看了眼那道被圈圈画画,题干早已不清的习题,将整套卷子都塞进了桌洞。
与此同时,楼梯口处。
“真的假的啊,穆复川你敢骗我你就完了。”江凌予虽然非常希望这是真的,但,不至于吧。
裴路欣罕见地站在了穆复川这边,“虽然他说话多半不靠谱,但我觉得他肯定不会拿这事骗你的,江江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骗你不是中国人!”穆复川豪横地拍了拍宽厚的胸脯,力证自己所言绝对真实可信。
三人来到高一教学楼底。
穆复川走在两人前面,先一步到了公告栏处。
由于高一和高二成绩公示是在一块的,所以这会儿高一教学楼下围观了不少学生,有穿橙白校服的,也有穿蓝白校服的。
“喏。”穆复川手指着公告栏上方的荣誉墙,示意两人往那看。
江凌予将信将疑地走上前,踮起脚尖顺着穆复川手指的方向往墙上看。
“我靠!”江凌予尖叫出声。
醒目亮红色“进步之星”四字大标题下赫然是她的照片!
是开学拍的那张,学生证上的照片,现在出现在了学校的荣誉墙上!
“路欣我是不是在做梦啊,你快掐我一下。”
江凌予头一次觉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这么没含金量,现在确确实实是亲眼看见了,可她一点都不敢相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头晕眼花了。
活了二十多年,从小学到大学,江凌予从来没有登过任何学校的荣誉榜,在她印象里,那是只有好学生才会出没的地方。
而她,是被那个榜单拉入黑名单的通缉犯。
这是生平第一次。
江凌予捏了下自己的右脸:“路欣,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回应她的是空气。
江凌予侧过身探寻,裴路欣已经不见踪影。
“路欣呢?”江凌予问。
穆复川哎了一声,摸着后脑勺说:“刚才不还在这的吗,人呢?”
江凌予视线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终于在扎堆的高二学生里看见了被团团围住的裴路欣,一身橙白在众多蓝白校服里特别扎眼。
此时,这人正旁若无人地盯着荣誉榜榜首的位置痴痴笑呢。
不用想也知道是在欣赏某位江姓学长的绝佳颜值。
江凌予微抿着唇,瞧着裴路欣这幅花痴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另一边。
江黎森刚踏上台阶就被纪铭粗鲁地拽了下去。
“距离上课还早着呢,急着回教室干嘛?”纪铭不由分说地拉起江黎森的校服袖子就往对面走,“去看看新鲜出炉的荣誉榜。”
江黎森胳膊搭在纪铭肩上,唇齿间溢出笑意,“都站你面前了没必要去那看。”
纪铭十分嫌弃地嘶了一声,像是在驱赶什么脏东西般一把推开了搭在他肩上的“异物”。
“你丫的少自恋了,我是看看高一出了哪些漂亮妹妹,我一纯爷们谁他妈看你啊!”
江黎森抿唇叹了口气,看上去可怜又委屈,还莫名带了点受伤意味。
但这副模样落在纪铭眼里就俩字,犯病。
“滚滚滚,我又不是你家那位,少用这种恶心眼神看我,长针眼你负责!”
——
“诶你看,裴路欣还和林辙挨一块呢,这么巧。”穆复川戳了下江凌予的背,笑呵呵地说。
一中月考荣誉榜分三个榜,分别是学习标兵,进步之星和单科状元,其中学习标兵是三个里含金量最高的榜,那是只有年级前30才能登上的榜单,裴路欣和林辙就在这个榜上。
江凌予侧额看过去,在第二排的中间位置找到了他们两个。
“他们俩还都挺——”
上相的。
江凌予上扬的唇角在目光瞥到林辙照片上方的男生时滞了一瞬,眸光波动。
是靖鹤。
林辙和靖鹤的照片紧紧挨着,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好似两个极端。
上面的人眉目含笑,仿若一缕和煦春风沁人心脾,下面的人则是冷若冰霜,黑色瞳仁折射出的冷意像是千年未经启封的寒冰。
林辙这人就这样,面无表情的时候神色特冷,看一眼冻三分钟,比冰箱制冷效果强得不止一点半点。
江凌予搓了下掌心好让自己没那么冷,视线上移停在了靖鹤的照片处。
怎么越看越觉得熟悉……
靖鹤好像对她露过这种笑容。
什么时候来着?
想起来了……
靖鹤发现江凌予偷窥他时就是这么笑着看她的。
“……”
想到这,江凌予此刻看照片上少年的笑容只感觉既怪异又别扭。
江凌予心虚地咳嗽了一声,将视线从靖鹤脸上移开,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照片上。
“穆复川,你觉不觉得我的脸好像,好像歪了?”看了那边几人的照片,江凌予这才发现她的照片怪怪的。
“有点,不过无伤大雅,脸还是好看的。”一道清亮
29.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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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收拾完?”
橘黄光影被蓦然出现的修长身形所遮挡,眼前光亮不复存在,只剩大片阴影包裹着端坐在桌前的少女和她放置于书包之上的白皙手背。
鼻间嗅到一股熟悉的柠檬清香,江凌予抬起了头。
“你还没走啊。”
本来江凌予看林辙今天心情不太好下午吃饭时也对她爱答不理的,想着他大概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自己静一静,但又不好直接明说,所以江凌予故意收拾地慢了一点,以为林辙见状肯定就先走了,哪知道……
林辙蹙眉“嗯”了一声,不悦的表情有种“你在说什么废话”的意思。
“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不安全。”
两秒后,林辙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咳一声补充道,“老太太说的。”
*
回家的路上江凌予能明显到林辙的情绪没有早晨时那么冷了。
虽然他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和沉,但江凌予跟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做出回应,多数时候说个“嗯”或“噢”,偶尔碰上感兴趣的话题也会附和两句,气氛比她想象中要好的多,不仅不凝重还非常和谐。
两人即将从大道拐进小路口时,林辙忽地喊了声江凌予的名字。
走在前面的江凌予闻声回头。
“今天晚上你来我房间一下,我有……”
林辙话说到一半,江凌予清晰地看到路灯映照下他有些泛红的脸颊在顷刻间急转直下,恐惧、震悚、悲恸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将他的整张脸都吞噬殆尽。
夜已深。
无垠的空中只有零星微弱的光亮,漆黑如墨的夜晚笼罩了整座城市,让人不寒而栗。
林辙的神色却比这稠浓的夜色还要阴沉。
“怎么了林辙?”江凌予细软的嗓音里是深深的畏怯,现在天这么黑,路又很静,林辙这样让她很害怕。
鼻腔里还残留着辛辣刺鼻的劣质烟酒味以及混杂着呕吐物和机油的酸臭气息。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独属于那个男人的味道和气息。
林辙转身凝望着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男人。
一步又一步,男人走得既快又稳,眨眼间已经拐出路口消失不见。
“不会是他。”林辙低哑着嗓子说。
明明是肯定句却显得那么苍白没有说服力,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
“不是他。”林辙固执又倔强地强调道。
距离他出狱还有五年的期限,怎么可能是他,也许是哪个跟他很像的人罢了。
嗜好烟酒的男人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怎么能仅凭他身上的烟酒味就断定是眼前的男人是他,至于那股熟悉的气息,可能,可能是某天男人喝的烂醉如泥碰巧吐在身上了而已,仅此而已。
“林辙。”见他长久地望着空荡荡的路口愣神,江凌予终于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林辙敛起所有的情绪,转身时神色已经回归平淡,“走吧。”
经过这条狭仄泥泞的小路,两人全程无言,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并行了数十米。
其实江凌予挺想问林辙刚才他是怎么了,但她能明显感觉到林辙回避的态度以及对挑起这个话题的抗拒,因为她扭头往他那边看了两眼均被他刻意避开了。
江凌予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转而笑着开口问他:“你刚才说话没说完,后半句是什么?”
林辙疑惑地挑了挑眉,全然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迷糊样。
“你说让我晚上去你房间,”江凌予帮他回忆,“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还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林辙面向江凌予的侧脸即刻泛起层层红晕。
他想起来了。
“你让我去你房间干嘛啊?”林辙不答,江凌予凑到他跟前又问了一遍。
林辙偏头将少女近在咫尺的面容从眼前移开,喉结滚动。
“来了你就知道了。”
*
一回家,江凌予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成绩和排名以及荣登荣誉榜的事告诉了赵琴兰。
与她激动雀跃心情不同的是,老太太听完表情很淡定,像是早知道会这样又像是毫不在意会不会这样,不过江凌予不奢求得到老太太的夸奖和表彰,那东西对她来说太遥不可及,她只希望老太太能信守承诺就好。
“奶奶,您答应我的可别忘了,要说到做到。”江凌予夹了个饺子放到赵琴兰碗里,生怕她会变卦,笑容里满满暗示意味。
“忘不了,”赵琴兰掀了掀眼皮,不悦地拿筷子尾往江凌予空落落的碗上敲,“吃饭。”
“好嘞!”江凌予直接起身端起盘子就往碗里倒,空空的碗瞬间被饺子堆满。
林辙抬眸往她那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这顿饭江凌予罕见地在15分钟内解决完了,成了最早离开餐桌的人。
饭后林辙坐在客厅踌躇了一会,把等会要跟江凌予说的话压缩凝练到合适之后,才踏步往自己的卧室走。
林辙想明白了。
他不该将错全归结到江凌予身上,这次她的理科成绩这么不理想他得付很大一部分的责任,也许是他的教学方法不对不适合她,也许是他的讲题节奏不好跟她不对付,不过大概也是因为他无形中施加给江凌予太多压力了,导致她考试时过于紧张影响正常发挥。
林辙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江凌予道个歉,一方面为没能帮到她什么,另一方面则是,他该为白天对她不妥的冷淡态度说声抱歉。
林辙转动了卧室门把手。
“你这是在做什么?”林辙握着门把手的掌心还没来得及松开,怔愣地站在原地发问。
背后突然响起声音,江凌予被吓得手一滑,抱在怀里的大摞试卷纷纷扬扬地洒落铺在地面,偏偏窗台这会起了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卷起无数纸张在空中翻飞。
场面难以形容的壮观。
江凌予将被风吹乱的碎发捋至耳后,忙收拾起地上的一片狼籍。
林辙松开门把手,走过去蹲下身也帮着收拾起来。
江凌予起身接过林辙手里的卷子笑着说了声谢谢。
林辙无言地盯着平静整洁的桌面,眸色又淡又冷。
她这是,把所有留在他这的东西都收走了。
江凌予顺着林辙的视线看向空空的桌子,眉眼弯弯,愉悦的笑意从唇齿飘出,“我以后就不用跟你一起写卷子啦!”
林辙目光仍粘在桌子上,许久才缓缓挪开,转身侧了侧脖颈问道,“这就是老太太答应你的事么?”
“对啊,”江凌予回首与他对视,笑容不减分毫,“不然你猜我为什么那么努力地想考好?天天被关在这写卷子我精神都要崩溃了,不过还好,终于是苦尽甘来!”
“对了,”江凌予这会才想起来还有件事没问,忙停下脚步往回走,“林辙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吗,是什么?”
林辙抬眸瞥向悬挂在椅背上的书包。
找她除了要道歉之外,还有件事。
今天下午林辙用了两个自习的时间为江凌予量身打造了一份专属她的学习计划,根据她这次的考试成绩针对薄弱科目制定了详细的补习流程,涵盖内容很广,几乎包括了她未来一个月的学习侧重点。
林辙很希望真的能在学习方面帮到她点什么,也有把握这次的努力不会付诸东流。
不过现在看,
她并不需要。
“没什么。”林辙轻声说。
很明显地察觉到林辙眼里淡淡的失落,江凌予敛起自己喜悦的神色,眨了眨眼问他还有其他事吗,林辙摇头说没有。
江凌予没再多问,迈步往卧室门口处走。
手刚刚碰到门把手,身后响起林辙唤她名字的声音。
江凌予转身,林辙唇角轻轻牵动,温声开口:“提起祝你假期愉快。”
江凌予愣了一瞬,已消退的笑意再次跃上眉头,“谢谢!”
*
痛苦的考试过后是
30.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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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和张峰大老远从盛都来湘青的目的就是接两人去游乐场玩的。
江凌予出去玩主要是赏美景和拍美照的,对于游乐场那种纯玩的地方,她向来不是很感兴趣,可去可不去。
最重要的是,眼下她一门心思全在床上,就想安安稳稳睡个觉,凡事打扰她睡眠的娱乐活动一概不予考虑。
女孩又是拉她手又是捏她肩的,劝说了好半天,劝到江凌予眼皮开始打架了也不点头说去。
“不去不去,我要睡觉。”江凌予托着腮打了很长的一个哈欠。
*
车里。
张晗系好安全带后望了眼后视镜,从副驾驶座上回过头细声提醒:“姐姐记得系好安全带哟!”
闻言,倚着车窗的江凌予偏头粗鲁地扯过安全带扣上。
坐在旁边的林辙笑着将视线撂过去,“小晗还是劝动你了。”
哪里是她劝动的啊。
“是老太太的命令,”江凌予哑声回,疲倦嗓音里还带着朦胧的困意,“她的命令我敢不听么。”
就起身倒个水喝的功夫,江凌予便猝不及防地被赵琴兰薅进了厕所,拽着她的腕子警告她不许对小孩没礼貌,更不能不给林姨和张叔面子,说人家好意大老远来一趟接你去玩,你反倒不乐意了,让她注意分寸。
听到江凌予拒绝的理由是自己要补觉,赵琴兰的火气更上来了,像是终于找了一个发泄口般滔滔不绝地呵斥起她来。
“睡觉?你就知道睡觉!你自己说说这几天你睡了多少个小时,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半夜三更还在看手机,第二天睡到下午,行了,正好你说到这个事了,我得治治你这晚睡晚起的毛病了,从明天开始你——”
江凌予察觉到不对劲,立刻迭声制止:“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正值假期,众游客纷至沓来,有领着小孩子的夫妇,有热恋中的情侣,也有三两结团的好友,挤满了游乐场的各个角落。
“哥哥姐姐,我们去玩那个‘蓝火之战’吧!”女孩伸出小手指了指前方连绵不绝的队伍,兴奋地喊。
人不大胆子倒不小。
江凌予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恰巧赶上过山车开场,刺破云霄的尖叫给她腿都吓软了。
江凌予朝女孩讪讪一笑,没敢搭话。
林辙摸了摸女孩的脑袋,看着她眼里快要溢出来的期待和欣喜好半响没开口,似乎有些为难。
江凌予闭上眼,心里默默祈祷林辙千万别答应她。
“有身高限制。”
林辙短短的五个字如同一盆寒冷彻骨的冰水,霎时间浇灭了女孩眼里所有的期待和欣喜。
“那好吧。”女孩垂下脑袋,牵着林辙的手也松开,看上去很是失落。
江凌予遗憾地叹了口气,心里开始敲锣打鼓鞭炮齐鸣。
“要不要去玩旋转木马?”林辙轻敲了下女孩的额头,示意她仰头往斜前方看,“看那,还有人在编狗狗气球。”
见女孩终于抬起头,林辙抿唇补充道:“不过看样子快送完了,如果再晚点去的话……”
点到为止,林辙不说了。
女孩一点就通,特别上道,揪着林辙的裤兜着急地催促他,“哥我们快点过去,去晚了就没有了!”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阵风似地从江凌予眼前极速溜过。
“你们先过去排队,我去买几杯饮料。”张峰笑着跟两人摆摆手,往对面卖果汁汽水的铺子去了。
江凌予本想着他拿四杯饮料不太好拿,刚想坐休息椅上等等他,林静便挽上了她的小臂。
“不用等他。”林静柔声说。
说来也奇怪。
在江凌予对家里那些有钱叔叔们的认知里,男人在家庭里的绝对地位特别高,属于是他们说一妻子不敢说二的那种,出门在外更是很注重维护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能让老婆干的事绝对不伸出一只手来帮忙。
而从一行人进入园区开始,背包、买水、扔垃圾这些事都是张峰来做,丝毫不让林静插手。
江凌予还从来没见过哪个有钱的叔叔像张峰这样,什么杂活小事都包圆的。
显得特有担当,人格魅力蹭蹭蹭上涨。
江凌予回头望了眼张峰离开的方向,唇角上扬。
“喔,对不起。”一时没看路,江凌予转身不小心撞上了路过女生的肩。
好在两人走得都够慢导致撞击的力度不强,女生笑笑说没事,挎上了同行男生的臂膀。
“走吧。”男生说。
江凌予抬步的动作在余光扫到男生侧脸的那一刻僵住。
她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但男生身上放浪形骸的痞气,浑然天成的纨绔公子哥模样,和女生调情时含笑的桃花眼。
一切的一切。
她再熟悉不过了。
不会错,就是他。
“萧风霖!”江凌予下意识喊出口。
三米之外的女生和男生同时回头。
前者在转身那刻眉眼间的温柔荡然无存,与两秒前亲和的模样判若两人,盯向江凌予的眸中满是警惕和戒备。
而后者。
此刻正眯着眼意兴盎然地打量她,不露声色地松开牵着女生的右手后斜了斜下颌,似乎是在等下文。
江凌予皱眉。
眼前的男生的确是萧风霖没错,但。
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萧风霖。
确切说是,这个萧风霖是从没跟她有过交际的,属于这个时空的萧风霖。
江凌予认识的萧风霖绝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用一种对异性表达好感,充满探究和暧昧的目光打量她。
……
他这是把她当成新猎物了……
“风霖。”女生有点慌,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嗓音在颤,肩骨也抖了一下。
女生不会不清楚他暗淡瞳仁里的那一抹亮意味着什么,只是,她没想到他会这么明目张胆,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突然。
片刻的茫然过后,女生很快调整了过来。
既然察觉到危险信号的逼近,那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抵御外敌。
“霖哥,走吗,”女生轻轻拉了下他的衬衫衣角,轻声细语地抱怨道,“预约的时间快到了,你答应要陪我去的,不许骗人。”
萧风霖唇角噙着惺忪浅笑,不说走也不说不走,将女生被晾在一旁。
“……”
女生禁不住第二次扯了他的衣角,萧风霖在这时才作出回应。
他非常温柔地看了眼女生,然后默默拂开了她的手。
“……”
女生滞在原地。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江凌予在萧风霖向她迈步走来的前一秒紧急出声,背过身挽上林静的小臂,匆忙离开。
——
回程的路上。
从旋转木马开始,江凌予整个下午都沉浸在一种心事重重的状态里,双目无神,时而像在思考,时而又像在放空。
林辙抬眸瞥向后视镜,眉心轻皱。
这会倚着车窗,江凌予眺望窗外的眼神也是涣散不聚焦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的样子,看起来既沮丧又颓唐。
“你是不是哪不舒服?”林辙问了这么一句。
“不是。”
江凌予知道他其实是想问自己为什么怪怪的,实话说她也这么觉得,整个人跟魔怔了一样,脑子特别乱,胸口没来由地闷。
但,江凌予不知道该怎么跟林辙解释这一切,说自己穿越后见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老朋友,结果发现人根本不认识她所以很难过么?
估计刚提起“穿越”这两个字,林辙就会让驾驶座的张峰掉头送她去医院了。
“我没事,就是……突然特别想以前的朋友。”江凌予只能这么说。
林辙噢了一声,刚想再说点什么,林静倏地柔声搭茬,“所以你是把那个男生错认成了以前的朋友吗?”
林辙瞥头看她,眸光波动。
江凌予抿了下唇,点头说是。
31.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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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走路不看路啊,想碰瓷?”靖鹤旁边的男生帮腔道,语气不善。
男生染了一头乍眼的蓝毛,发型做的是美式前刺,不过似乎做失败了,软塌塌的像是没刺起来,,
靖鹤闻声侧身瞥了眼男生,神色依旧温和,但男生分明从这温和笑意里嗅出一丝警告意味,低着头嗓音也矮了下去,“不好意思靖哥,我多嘴了。”
靖鹤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江凌予抬眸又往男生那扫了一眼。
男生长得是一副娃娃脸,脸颊双侧有两个深邃的酒窝,撇嘴的时候两个酒窝若隐若现,人看上去既委屈又可怜,年级一看就不大,目测比靖鹤要小个好几岁,大概是上初中的样子。
但。
他身上的混混气息很重,一点学生该有的书卷气没有,凑过来的时候江凌予嗅到了一股很浓的烟酒气息,与靖鹤身上那股不相上下,而且闻上去好像还是同一个牌子的烟酒。
三人就这样安静地屏息了片刻,一句话不说,任由空气在此处凝滞。
最后是江凌予先抬脚往左边挪了一步。
“我们很不熟吗?”靖鹤背对着江凌予倏地开口,低沉的嗓音里有问责的意味。
见他就像见个陌生人一样,他都主动跟她搭话了她却一点要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一句话没说抬步就走,他又不是瘟神,躲他做什么?
“招呼都不打”几个字还悬在靖鹤咽喉,江凌予先一步反问道:“我们很熟吗?”
两人同时转过身看向对方。
目光交错之际,空气流动加速。
靖鹤闻到了江凌予身上淡淡的山茶花香,同样的,她也嗅到了他浅色衬衫上浓厚的尼古丁味道。
江凌予皱眉。
靖鹤喉口溢出很轻的笑声。
“不熟的话。”靖鹤笑眯眯地盯着她吐出这几个字。
看到靖鹤越来越明朗的笑意,江凌予却觉得毛骨悚然。
她没说话,等着靖鹤补后半句。
靖鹤突然背过身去,停顿两秒后才意味深长地往她那撂了一眼,“上次月考你偷看我干嘛?”
“而且不是一两秒这么简单。”
“偷看了很久。”
“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靖鹤每一句话说得都很随意,就像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最后一个问题问得也很诚恳,端正的语气就像他真的在求证某个学术问题的答案一样。
但这语气这态度,用在当下的场合和话题上,特别不合适。
“你!”江凌予被靖鹤说得面红耳赤,指着他的食指气得发抖。
就算她偷看他了,也不用这么直言不讳地质问她吧,她要面子诶,说出去让别人怎么看她啊!
果然,听靖鹤这么说,蓝毛立刻“喔”了一声,用一副看好戏的眼神瞄了江凌予好几眼。
“你……你没证据别乱说,”江凌予放下手,长抒一口气后幽怨地警告他,“我没心情跟你吵。”
江凌予说完就要走,靖鹤轻轻揪了下她的马尾。
力道不大,但拦人效果很好,江凌予很快回头看他,但火气也上来了,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
……
刚才靖鹤就觉得她的状态不太对,似乎憋着一股躁气,本想着逗逗她没成想弄巧成拙了……
不过,靖鹤很好奇,“谁惹你不高兴了?”
江凌予不说话,就这么无言地盯着他,像是在反问他:你说呢?
被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靖鹤一点也不虚也没有不自在,甚至还冲江凌予挑了挑眉,似乎很享受这种被她注视的感觉。
“靖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蓝毛低声问道,这次怕靖鹤又嫌他多嘴,提起手边的塑料袋在他眼前晃了晃,“内个……乔姐让咱们买完东西就赶紧回,再不快回的话……”
蓝毛咬了咬下唇,担忧的语气里多的是忐忑,“饮料倒还好,就是再晚的话,那……那买的雪糕就化了,乔姐,乔姐她肯定要揍我的。”
“我保你。”
靖鹤拍了下蓝毛的肩,视线仍旧粘在江凌予身上,唇角勾起。
“给你介绍个好玩的地,去不去?”他问她。
话题转得这么生硬和莫名其妙吗。
江凌予有点摸不着头脑,没说去还是不去,反过来问道:“去哪?”
“保密。”靖鹤说完看了蓝毛一眼。
蓝毛心领神会,拽着江凌予的胳膊就要走,“靖哥说好玩的那肯定好玩,姐姐你快去吧。”
靖鹤这人挺难懂的。
江凌予还没摸清他到底算好人还是坏人,不能确定他会不会做出偏激的事来,也不能确定他会不会伤害她,一方面跟他不熟,另一方面她对湘青这地界肯定没他熟,万一这人心生歹念给她弄进条鸟不拉屎的巷子……
想想都后怕。
“不去。”江凌予扯开蓝毛的手干脆利落地拒绝。
蓝毛仰头,有些尴尬地瞄了眼靖鹤,是“怎么办她不去”和“咱们还走吗”的意思。
靖鹤无奈地朝蓝毛扬了扬下颌,笑容减淡了几分,摊手的动作像在说:我也没办法,既然她不去那咱们就耗在这吧。
呼——
干涩的热浪流过,塑料袋上的寒气被这股热气融成水滴,滴到鞋尖,蓝毛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以我的人格担保,绝对好玩,姐姐你信我啊!”蓝毛说这话的时候双手抱上了江凌予的小臂,委屈的像是要哭了。
“哎你别……”江凌予扯了好几下没扯开,这会整个人是被硬生生拖着前行的,“松开,你先松开我。”
蓝毛当然不敢松,他又不傻松开跑了怎么办,但见人挣扎个不停,他还是请示性地看了眼靖鹤。
靖鹤没理会,揣着兜闲庭阔步地走在最前面。
三人就这么一起走在寂静空旷的街道。
“别紧张。”靖鹤突然开口道。
被个陌生人架着去个陌生的地方,不紧张才怪,江凌予紧张得直冒冷汗。
但。
靖鹤走路是背对着她的,他又看不见她脸上表情怎么知道她现在很紧张的,难不成背后长眼睛了。
江凌予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扯了扯蓝毛的手想离开,但无奈这小孩抱的实在太紧,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粘在她胳膊上怎么扯都扯不开。
32.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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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乔霏皱着眉头打量了江凌予一番。
白T加短裤,头发乱糟糟的没打理过,就连穿的鞋子还是凉拖,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出来玩的,倒像是穿着家居服出门打酱油的。
不过靖鹤这么说了,那她也没有赶人的道理。
“既然是客人的话,请进吧。”文字虽是欢迎,可乔霏的语气却有些咄咄逼人。
但江凌予没空计较这些,踏着小步跟上走在一行人最前面的靖鹤。
靖鹤知道她想问什么,没卖关子,目不斜视地回:“我说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可没说是免费的。”
“借着玩的由头你揽客呢?!”尽管江凌予已经压低嗓音了,但胸腔里的愠意遮不了。
靖鹤没否认,侧额朝她眨了眨眼,似乎心情比刚才更愉悦了,“你可以这么认为。”
江凌予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状,她彻底被靖鹤的厚颜无耻惊到了,哪有人这么会做生意的,奸商,纯奸商。
江凌予指尖掐在口袋里的手机屏幕边缘,气得想打人。
老太太给她零花钱都是纸币,微信余额比她脸都干净。
且不说她出门散心身上压根没钱,再者,她是被人”强绑”来的也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这样就算了,竟然还要她来买单?
江凌予真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但,江大小姐骨子里的傲气绝不允许她就这么落荒而逃,也不能容忍在别人面前说出“我没钱”这三个字,这比杀了她都让江凌予难受,说出去肯定要被笑话死和看不起的。
江凌予搓了搓手,强装淡定地回头瞥了眼乔霏。
这人正揪着蓝毛的耳朵质问他雪糕的事呢,心思压根不在她身上。
还好还好,她没注意到自己的窘迫。
“请进。”靖鹤推开了透明的玻璃门。
“谢谢。”江凌予应得大方。
——
这是江凌予第一次进台球厅。
上高中的时候萧风霖领着她和周筱荷去过不少场子见过不少新奇东西,但那些地方都有个共同点就是漂亮妹子多,他从没带她们来过台球厅,因为他说那地男生很多,有妹子基本上也都有主了,他不喜欢去,说没意思。
江凌予对这的第一印象跟萧风霖描述的差不多。
数十张台球桌,目之所及基本都是男生,且是周身烟雾缭绕的男生,零星几个旁边还有依偎在肩侧的女生,年龄不大,但妆很浓。
“咳,咳咳咳。”越往里走刺鼻的尼古丁味越重,江凌予低头捂着鼻子咳嗽不止。
她总算知道靖鹤和蓝毛身上那股浓郁的烟味怎么来的了,长时间泡在这地方,熏不出味来才怪。
不间断的咳嗽声很快引起前侧弓身打球男生的注意,杆子一扔迈着大步子急吼吼地过来,“阿鹤,你们可算回来了,渴死我了!”
桌子对面的黄发男生闻声仰头,在看到靖鹤身旁的女生时眸色发亮,紧跟着手腕也抖了一下,杆子打偏,球猛地从台上掉落,掷地有声的响动后轱辘轱辘地滚落到了江凌予的鞋尖一侧。
靖鹤弯腰捡起。
黄毛笑嘻嘻地接过靖鹤抛来的球,放在掌心把玩,“回来了,阿鹤。”
话是对靖鹤说的,视线却直勾勾地盯在江凌予身上。
“这位是,新来的朋友?”黄毛问。
“客人,”靖鹤朝黄毛斜了斜下巴,“去把饮料给大家分一下。”
“走吧昭哥!”蓝毛捂着被揪得通红的耳朵揽上了黄毛的肩,他正愁怎么逃离乔霏呢。
“你先自己随便看看,待会找你。”
靖鹤撂下这句话后就和乔霏一起离开了江凌予的视线。
江凌予又咳嗽了好几声,蹙着眉抬眸目光在屋里来回扫视,瞥到角落处放的一把高脚椅,椅子上方有一扇不大的窗户,但貌似是这屋里空气最清新流畅的地方了,江凌予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涌入鼻腔的烟味被窗口呼啸而过的风带走不少,可以喘气了。
“呼——呼。”江凌予贴着墙沿开始大口呼气。
只是新鲜空气才享受没多久,就有人来打破了这份片刻的安宁。
“一个人待在这不无聊吗?”
是那个黄毛。
“你是不是不会打台球?”黄毛观察她半天了,一动不动双目无神地看着别人打,手都没摸过球杆。
黄毛很热心地跟她介绍起自己,“我技术很好的,在湘青阿鹤排第一那我就是第二的水平,我可以教你。”
说话间黄毛的手已经快要碰到她的手腕,江凌予迅速将胳膊背到身后,正思索着怎么拒绝他,就见靖鹤悄无声息地站定在了黄毛背后。
“有第一在,为什么要第二教?”
黄毛转身,表情错愕。
靖鹤垂眸从裤兜摸出烟盒,一边打开一边闲散地说:“这位我招待,你去陪一下门口刚来的客人。”
饶是黄毛对江凌予再有意思也听出靖鹤话里的暗示了,呵笑一声道,“难得你对个姑娘感兴趣,阿鹤,我不跟你抢。”
黄毛毫不拖泥带水,利索离开。
江凌予在看到靖鹤叼烟的动作时皱了眉头。
“能别吸烟吗?”
刚送走个难缠的又来了个麻烦,她只想呼吸点新鲜空气罢了怎么这么难啊,招谁惹谁了。
靖鹤掏打火机的指尖一顿,取下唇上叼着的烟在她眼前弹了弹,笑意盎然,“这不是烟,长得像烟的糖而已。”
……这人说瞎话不打草稿,大白天的不怕被雷劈吗?
江凌予尬笑地盯着那根烟,无言地扯了下嘴角,看向靖鹤的瞳仁里只有明晃晃的四个大字。
当、我、傻、吗
“不信?”靖鹤问。
傻子才信。
江凌予摇头。
靖鹤突然收敛了笑意,神色肃然地看了眼夹在指尖的那根烟,“我可以咽下去。”
起初江凌予还不信,见他已经将烟的一半都送进了口中,她就慌了。
这人精神状态有很大问题!
“别!”江凌予急声制止。
靖鹤脸上逐渐浮现恶作剧得逞后的奸笑,打火、点烟、吸烟、吐烟圈的动作一气呵成,好不潇洒。
“骗子,神经病。”江凌予一边抬手扇烟一边瞪着靖鹤骂他。
被骂靖鹤没什么反应,但挥烟的举动让他的眸光动了动。
怪不得从一进门眉头就没松开过,让她自己转转结果缩到角落跟个鹌鹑一样。
靖鹤仰头看了眼她头顶正上方的窗户,迎着风笑了下。
原来是很讨厌烟味。
靖鹤齿尖一松,那烟便从他唇边掉落无声地砸在地上,洒下点点烟灰。
江凌予瞧了眼地上染着猩红火光的东西,不明所以地看向靖鹤。
刚吸了没两口就这么扔了?
靖鹤揣着兜用鞋尖将火光捻灭,语气非常傲慢,“太难吃。”
“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糖。”靖鹤吐槽。
……还在演,江凌予不得不承认靖鹤还挺敬业,演得有始有终。
……
“看半天了,不玩吗?”靖鹤倚着墙突然问道。
“……玩,当然玩,”干巴巴站半天了江凌予也不好再装下去,于是问,“你们这的收费标准是?”
“台位费按人头算,15一小时,零食饮料价钱另算,如果不会打可以找员工教,免费,”说到这靖鹤轻啧了一声,瞥头看她,“不过你是老板亲自教,所以不光不免费,价格要翻倍。”
简直奸商。
不过是15还是30对她都没差,反正她一分没有。
算了,大不了待会再打电话找路欣救急,江凌予点点头,说:“你开台吧,钱等玩完给你。”
“什么时候说要收你钱了?”靖鹤露出很讶异的表情。
这人演起来没完了是吧。
江凌予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说是收费的吗?”
“我说收费没说收你的费,费用我出。”
“……”
江凌予真想打开靖鹤的脑壳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的话没一句听得懂的。
靖鹤笑了声,慢悠悠地说:“我去给你拿饮料。”
——
见靖鹤在饮料柜翻找了好一会,蓝毛蹲下身凑过来,“靖哥你找什么呢?”
“怎么全是酒,可乐雪碧有吗?”靖鹤问。
33.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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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卫生巾,有日用的也有夜用的,不过江凌予自从上高中以后就没用过卫生巾都是用的棉棒,所以袋子里的好多牌子她都不认识,不过通过外包装看,应该挺受现在女孩欢迎的。
江凌予随手拿起一包看了看,再放回去时竟发现角落里还藏了一盒红枣姜茶。
因为喜欢吃冷食,江凌予体寒易虚,来姨妈的时间很不规律,但每次来都会痛经,而且是疼起来要人命的那种痛经。
江凌予条件反射地摸了一下腹部,估摸着最晚月底也该来了,这东西挺有用的。
“你也太贴心了吧,”江凌予将那盒红枣姜茶搁在床头柜,抱着枕头郑重其事地看向林辙,颇有一副长辈要训话小辈的意思,“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谈过女朋友?”
“……嗯?”
简短的三个字就让林辙脑中炸开火花,着急反驳的时候脸比烧红的铁锅还烫,“当然没有。”
江凌予掩嘴笑了下:“你这又是买卫生巾又是送姜茶的,挺有经验,不像新人,老手?”
“……不是。”
面对江凌予的调侃林辙显然毫无招架之力,脸热喉咙也燥,干脆撇头不看她了,“是药店的阿姨提醒我买的。”
“她听我说是给女生买治肚子疼的要就问我。”说到这林辙卡了一下,江凌予看到他的喉结轻轻滚动。
林辙顿了下继续说,“问我你是不是来那个了,我说不知道她就让我去买点,买点东西给你。”
江凌予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问他,“所以这些都是你自己挑的吗?”
挑了这么多,目测有四五个牌子,少说也要花个3分钟。
也就是说,林辙至少得站那待了3分钟。
江凌予眼睫动了动。
“……是商店阿姨推荐的。”林辙不懂她为什么要问他这个,他又不是女的,哪里会知道女生的需求。
“这样啊。”江凌予回。
很难想象林辙一个纯情大男孩听阿姨对着琳琅满目卫生用品娓娓道来的场面,脑子里一浮现他满脸通红还要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江凌予就有点绷不住了。
耳边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引得林辙侧目。
“你笑什么?”
江凌予自然不能说自己是在笑他,说没什么,突然想到点高兴的事。
“噢。”
林辙却觉得氛围怪怪的,明明这会开了窗空气流通得很,但他就是感觉屋里又闷又热,具体也不上哪里不自在,反正就是怪怪的。
林辙按药店阿姨的嘱托将她需要吃的药都放好,咳了一声说,“你有需要再叫我,那个,我先出去了。”
“好的。”江凌予温声回。
等到屋门彻底隔绝了少年的身影,确定林辙已经走远,江凌予才一边锤着被子一边放声大笑。
那是怎样一副美丽的画面啊。。
*
回学校的第一天。
学生们显然还沉浸在假期的余韵里,一路三两成伴热情讨论假期趣事,欢笑四溢,沉寂了7天的校园在此刻好不热闹。
一直到踏进教室,江凌予耳畔的欢笑声都没有消退半分。
“江江!”还没来得及放下书包,江凌予便被裴路欣一把抱住,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
这激动自然不是出于两人阔别一周再见面的惊喜,江凌予好笑地揉了揉裴路欣的脑袋,在看到她眼底浅浅的黑眼圈时敲了下她额头,“你不会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吧?”
“一晚上没睡?”穆复川扔下书包径直走到裴路欣跟前,砸了砸嘴,“嚯,黑眼圈够重的。”
裴路欣压根不打算搭理他,同江凌予继续说着被打断的话题,“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他居然主动跟我说话,我们还互相加了联系方式,而且……”
“Stop!”
江凌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昨天晚上她已经听裴路欣倾诉了好长时间,事无巨细,少女心事袒露无疑,这会耳朵刚缓过劲来实在不想再经历一遍上万文字的洗礼了。
事情是这样的。
昨天市里举行了个小型物理竞赛,面向全市高中生,只要是物理爱好都可以参加,裴路欣本身就对物理挺感兴趣,抱着试试的心态就报名参加了,但由于第一次参加物理竞赛对竞赛题目了解不深再加上做惯了学校那些循规蹈矩的试题,等面对灵活多变的竞赛题目时裴路欣就有些吃力,整体做的很不应手。
然而当她灰头沮丧地收拾好笔袋从考场出来的时候,竟然迎面遇见了从隔壁教室出来的江黎森!
“他就像一束光,霎时间驱散了我头上密布的阴霾。”这是裴路欣原话,现留存在两人的聊天记录里。
据裴路欣回忆,当时江黎森正同旁边的男生攀谈着,正当她犹豫要不要跟他打招呼时,紧接着便发生了偶像剧般的邂逅。
江黎森主动且非常自然地叫了她的名字!
江凌予很能体会裴路欣当下难以言表的激动,因为她发过来的消息后跟了一连串的感叹号。。
然后就是江黎森就这次的竞赛与她聊了一会还安慰她不要太在意,说第一次参加竞赛不适应很正常,在得知她对物理有浓厚兴趣后还主动加了她的联系方式,说有任何物理上的问题都可以来问他,他有空的话都可以帮她解答。
……
“江江,学长他还问我下学期选科要不要选物理,我说我打算选大理,他就问我需不需要物理笔记,说我需要的话就把他高一的物理笔记送我,”裴路欣眸中的星星都要溢出来了,“我又不傻当然说要,那可是他的亲笔笔记诶!”
江凌予瞧着裴路欣现在对江黎森已经超脱暗恋者的范围了,很像她以前追某韩团成员,俨然一副死忠粉的模样,而且是骨灰级死忠粉。
江凌予弯了弯唇,兴趣很快转移到另一个未被挑起的话题,“说到选科……”
“说到选科的话,”前侧的穆复川抱着椅子转过身,见缝插针地搭茬道,“你们打算选哪三科?”
这人怎么时不时地就冒出来找存在感,裴路欣没好气地回他,“物化生。”
穆复川说知道,猜也猜的出来你肯定选全理,瞥头问她旁边那位,“你呢?”
江凌予没回,转身望着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眨了眨眼。
彼时林辙正转着手中的黑色中性笔,没注意到前方投来的视线,歪着额眉头紧锁,盯着卷子似是在与某道复杂题目周旋。
“不用问都知道他肯定也选大理,”穆复川戳了她一下,“你选啥?”
“还没想好。”江凌予回过头。
穆复川笑嘻嘻地替她做主,“你选大文吧,说不定咱俩还能分到一个班,彼此有个照应也好。”
“虽然我挺希望咱四个继续做同班同学,但情况严峻得很,实力悬殊太大硬性条件不允许啊,”见江凌予有所动容,穆复川勾着椅子腿凑上前继续劝说道,“反正你理科成绩烂得也是一坨,干脆跟我混大文班得了,哥罩你!”
前半句都让她动摇了,但后半句听完江凌予只想给他来一拳。
江凌予要笑不笑得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滚。”
*
国庆后的学习节奏明显比假期前快了很多。
也是,一会运动会一会是教师节
34.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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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琴兰刚买完早饭回家就见江凌予趿拉着拖鞋从卫生间出来,一边擦着脸上的水渍一边解开松松垮垮的发绳。
赵琴兰狐疑地瞥了眼墙上的挂钟。
时针刚过7点。
见鬼了,起这么早。
“今天周末,”怕她听不懂老太太贴心地附上后半句,“不上学。”
江凌予将手上的洗脸巾丢进垃圾桶,说她知道。
“我要跟林辙去看电……”江凌予顿了一下,改口,“去图书馆看书,这不是临近期末了么。”
?不是前两天还央求她说最近学习太累让她找班主任给请假条吗。
赵琴兰皱了下眉头,显然不太信她这套说辞。
“林辙是不是还没起?我去叫他!”
江凌予岔开话题说着就往林辙卧室奔,抬手欲要敲门,然而指尖还没触到门沿,吱扭一声响屋门自己开了。
“起这么早?”林辙站在门另一端问,眼还眯着没睁开。
江凌予轻打了下他的手臂,见他清醒点了提醒道,“待会老太太问咱们出去干嘛,你就说去图书馆学习,别说漏嘴。”
林辙点头说知道,打了个哈欠。
“ok。”
林辙关上门随意揉了把脸,脚刚迈出去一步就被去而复返的江凌予堵了回去。
“记得拿两张卷子再出门,别露馅。”她再次提醒。
“好。”林辙笑着回。
*
八点十分。
要不是江凌予为这次出门特意化了淡妆换了条裙子,两人背包并肩而行的样子还真像是起早要去图书馆学习的乖学生。
难得出去逛街,江凌予是肉眼可见的开心,一路上话特别多。
“你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或者有喜欢的类型吗?”估计现在上映的电影江凌予都看过了,她倒也没有很期待,反正心情好随便看什么她都可以。
“看你。”
“看我?”江凌予想了一下,问,“那你有不喜欢的类型吗,还是任意类型都可以?”
林辙没回,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注意到他面向她的半颊侧脸和耳垂都有些泛红,江凌予抬了下胳膊,撩起林辙的头发将手背贴在他额头试温,“你不舒服吗?”
坐在几米之外树荫下乘凉的几个围观老人顿时唏嘘了两声。
江凌予没有注意到那边窸窸窣窣的低语声,手背贴着少年温热的额头,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喷洒在少年颈间。
少年少女的同行总会吸引他人的注意,尤其是情窦初开的青少年。
从两人出楼道开始就受到不少陌生人的打量,起初林辙并不在意那些探寻的目光。
但,随着聚焦在两人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随着耳边的低语交谈从“你看他们两个”“哇他们颜值都好高”到“他俩好配啊站一起很养眼”“小小年纪不学好谈恋爱”,林辙平静的双眸就开始有所波动。
林辙薄唇轻抿,扯开江凌予的手后脸更红了,“没事,快走吧。”
与此同时,某诊所的门口处。
匆匆而过的身影和熟悉的山茶花香惹得男生侧头。
“诶,这不是……”蓝毛话说到一半迎目撞上乔霏瞪圆的瞳孔,乖乖捂住了嘴巴。
靖鹤偏头看了他一眼。
“天好热,靖哥你吃不吃冰棍?”蓝猫笑眯眯地问。
“你想吃就去买,”靖鹤拽着乔霏的手腕一松,将她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扯开,踏步向前,“走吧,人该等急了。”
乔霏低头看着残留着少年清凉体温的手腕,唇角动了动。
蓝毛快步跟上前方的靖鹤。
海兴商厦内。
与其称之为商厦,江凌予觉得它更符合大卖场的定位。
一进门,目之所及处银饰金店,衣服鞋店,奶茶火锅店,甚至还有理发铺子,琳琅满目的商铺是应有尽有,吆喝甩卖声此起彼伏。
再往前走两步,人便被扶梯旁怀揣着一摞宣传单的短发大妈给拦截住了。
“新店开业八折大酬宾,帅哥美女有没有兴趣去做SPA啊?”大妈一边递宣传单一边笑吟吟地打量二人。
江凌予没接摆手婉拒说不用,拉着林辙就要走,那大妈一上午没揽几个客人,哪能这么轻易放过,“欸”了一声赶忙追上去,眼瞅见两人背着书包眼角鱼尾纹都笑出来了,“哎呀你俩还是学生呢,更好,学生的话折上折!”
“学累了就该做个SPA放松放松,尤其是对正处青春期的女孩子,可以让你皮肤更顺滑柔软呐,”大妈朝林辙使了个眼色,“小帅哥你说呢,你看你女朋友皮肤底子本来就不错,要是……”
“我们不是——”江凌予慌忙解释,只是刚开口没说几个字就被林辙出声打断。
林辙垂眸接过大妈手里的两张宣传单,嗓音懒散,“有空会去。”
“好嘞!”
得到肯定回复的大妈抱着剩下的单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黑溜溜的眼珠子在进门的男男女女上来回打量,寻找着潜在顾客。
“走吧。”林辙说。
江凌予抬首看他,他朝她侧了侧头,脚已经先一步踏上了扶梯。
扶梯缓慢上升。
江凌予抿了抿唇,垂着脑袋无意识地捏了下指腹。
她有猜到林辙是不想和那大妈过多纠缠才没再做解释,但,被人这么误会,江凌予感觉怪怪的,脑中莫名飘过五个字。
老牛吃嫩草。
江凌予摸了下脸,有点儿热。
“到了。”林辙提醒她。
这所商厦楼层不高,仅有3层,电影院就位于商厦的顶层,影院规模不算大目测只有三四个厅。
正值周末,小小的休息区坐满了等候检票的人,多的是和两人年龄相近的年轻男女,还有几对手挽着手的小情侣。
江凌予正望着那边出神就听见林辙叫了她一声。
江凌予回过头。
“你先选电影,我去上个厕所。”
“好。”
江凌予也没想好看什么,便问售票的姐姐最近有什么热映的电影推荐,店员说了几部片名,江凌予从中选了个没看过的影片,挑了合适的场次。
“一个人吗?”店员问。
江凌予摇头,“要两张票。”
“好的,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再要两桶爆米花,两瓶,”江凌予顿了下,扫了眼一边的饮料柜和冰激凌机不确定地问,“你们这卖奶茶吗?”
店员想了一下,“瓶装阿萨姆可以吗?”
“……”
江凌予悻笑说还是要两瓶可乐吧。
“好的,这样的话一共是,店员在收银台一番操作,微笑着说,“一共是130,您这边出示一下付款码就好了,我去给您装爆米花。”
江凌予掏钱的动作一顿。
多……多少?
以前买东西江凌予从没在意过价格,因为手机里的余额够她随意挥霍,可,她哪知道在小县城看个电影有这么贵啊。
万恶的资本家,小县城都不放过……
老太太一个月才给她300块零花钱而已,这一下就少了三分之一,江凌予很肉疼。
那边店员已经装好两桶爆米花过来了,见没收到付款的消息便问了她一声。
江凌予正纠结着呢,余光瞥见林辙往这边走,半秒不带犹豫立刻抬手招呼他。
“林辙,这边付钱!”江凌予匿笑着抠了抠手。
这次先不跟他抢了,大不了,下次她请他吃饭好了,吃一碗面,牛肉面。
……
林辙见她一副用看救星的眼神看自己,好笑地扯了扯唇。
“一共130,扫码还是现金?”店员看了眼男生,再打量江凌予的视线多了丝别的意味。
林辙掏出手机利落地付完款,接过店员递来的爆米花和饮料说了声谢谢。
两人看的电影是冰雪奇缘。
林辙看这类影片看得不多,影片刚过四分之一他便有些失了兴趣,斜靠着椅背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扶手。
林辙阖上眼很快又睁开。
耳廓微弱的呼吸声刺激感官,林辙偏头,恰好与一个座位之隔的陌生男子对视,男子眨了眨眼,表情很懵。
林辙皱眉,视线下移。
某位约他来看电影的人,早已倚上邻座的陌生人睡熟了,手里的爆米花撒了一地,几粒还滚到了他的鞋边。
“……”
“不好意思。”林辙说着挪走江凌予的脑袋放到了自己肩上,动作很温柔但眸色很冷。
脑袋突然被施加一股力,江凌予轻哼了一声但人没醒依旧困着,将胳膊圈上林辙的腰换了个姿势沉沉睡去。
听着耳边渐入佳境的呼吸声,淡下去的困意席卷重来,林辙也阖上双目。
困。
然后,两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睡了近两个小时,等江凌予再睁眼的时候,黑漆漆的影厅已是灯光大亮。
电影结束了。
“怎么睡着了,”江凌予揉了揉睡眼惺忪的脸,嗓音沙哑,“早知道不选动画电影,唔……看得我困死了。”
林辙也刚醒,抻了下脖颈哑声失笑,“挺好,助眠。”
江凌予叹了口气。
只是可惜了一百块钱
35.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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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显然不是对她说的。
江凌予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向林辙。
少年正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拥挤的人群,神色淡然,像是没听见男人的话,又像是在故意无视。
但他的内心远没有他表面那么淡漠,江凌予看到了林辙眸中深深的恐惧、逃避、痛苦,是和那天一样复杂的眼神。
“宋辙。”男人缓慢吐出这两个字,嗓音比细雨还要凉,透着瘆人的冰寒。
眼前的人绝非善类,江凌予瞪了男人一眼,主动握上了林辙的手腕,拉着他要走。
“噢,不对,”男人屈腿起身,抖落掉额前的细密雨渍,抱着臂堵在两人面前似笑非笑地说,“看我这烂记性,应该叫你林辙才对。”
江凌予在此时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男人唇周是久未清理的胡茬,额前的短发遮蔽了眉毛,显得又浓又黑,眼角处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像是被钝器物所伤,下手的人明显用了极强的力度,一毫之差便是男人漆黑的瞳仁。
男人歪身抬手撩了把耳侧的碎发,江凌予这才注意到他脑后被挡住的浓密黑发。
尽管男人着装打扮过于邋遢,但五官还是端正的,嘴唇扎实厚重,加之长发衬托,倒是有点落魄忧郁艺术家的气质了。
三相沉默,男人背着手往前踏了一步。
面对男人的步步紧逼,林辙蹙眉回握住江凌予的掌心,眉峰动了动,声音很哑,“走吧。”
“好。”江凌予念这个字的时候嗓子是抖的,她分不清是因为林辙的眸色太过凄凉,还是他握她掌心的温度太过灼热。
江凌予牵着林辙的手移到另一侧。
雨势减弱,雨声渐小。
这时校门口的学生陆陆续续进了不少,道路再次变得畅通。
两人随着同年级的学生一齐踏进校门。
“这么久没见也不喊人,”男人不紧不慢地开口,似是早料到林辙会回头,刻意压低了嗓音,语气戏谑,“林静就是这么教你的啊,好好的孩子都被她给教坏了。”
“你没资格说她的不是!”林辙斥声警告男人,喉咙沙哑得像是窝着一股火气。
“说到你妈,这么久没见我也怪想她了,”男人缓步走近,冲林辙露了个无辜笑容,颇为惋惜地说,“听说她改嫁去盛都了,还生了一对龙凤胎,我还没当面恭喜她呢。”
江凌予吸了口冷气,脊背冒出凉汗。
眼前的男人怎么会这么清楚林辙的家事,就像是时时刻刻躲在暗处偷窥一样。
他到底是谁?
“林辙,”男人提高音量喊了他一声,来回踱着步子耐心已然耗尽,“一定要我把林静请来你才会喊人吗?”
感受到男人周遭的怨气和怒意加重,江凌予拽了下林辙的衣角想拉他离开,不管眼前人到底和林辙是何关系,她私心不想让他和男人过多纠缠。
林辙没动,似是妥协一般沉声吐出一个字,“爸。”
江凌予拽着林辙衣襟的手猛地一僵。
“好儿子。”男人满意地拍了下林辙的肩。
雨已经完全停了。
耳边只剩树梢滴落雨露的细微响动,天地重现生机盎然的景象,微风轻抚,可以清晰嗅见雨后嫩芽的芬芳,沁人心脾。
“你先回,”林辙轻轻拂开她的手,见她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特意露了个笑,“我要晚点才回,顺便帮我请个假,怕被记旷课。”
*
江凌予从没觉得从校门口到进教室的路有这么漫长过。
走了一个五分钟又一个五分钟。
对方不是别人,是林辙的亲生父亲,江凌予搞不懂自己在担心什么,从林辙走后一直在胡思乱想,摊开的课本一个字都不读进去,拿了套卷子却连笔盖都没打开过。
江凌予放下笔将书连同卷子都塞进桌洞,转头看向一旁正在热聊的两人,“路欣,你认识林辙父亲吗?”
裴路欣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啊,”穆复川最先反应过来,摸着鼻头啧了一声,眉间尽显嫌弃,“不是什么好人,正蹲大牢呢。”
江凌予皱眉,“他下午来找林辙了。”
“啊?”这下穆复川也愣了,“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是因为犯什么事进去的?他是不是和林辙关系不太好,还有,宋辙是林辙小名还是,他改过名字吗?”江凌予一连串抛出许多问题。
穆复川顿了下,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解答江凌予的疑问。
好半响才回,“林辙小学改过名,宋辙是他以前的名字,他现在随他妈姓,至于他爸,林辙打小跟他爸关系不好,他爸这人有……”
“江江,”沉默好一会儿的裴路欣突然出声打断,朝穆复川挤了挤眉示意他闭嘴,“林辙很少在人前提起他家里的事,他不喜欢被别人谈论他的家事,你最好也不要问他,会勾起他一些不好的回忆。”
“如果他想让你知道,他会自己告诉你的。”
“也是,还是别提了,”穆复川附和,“他爸害得林辙挺惨,总之算是他一段噩梦。”
听完二人的讲述江凌予更后悔让他带林辙离开了,攥着拳头突然起身说:“我们要不要去报警,他来找林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用,林辙又不是小孩,他敢动手林辙不见得打不过,揍他个满地找牙也说不定啊。”穆复川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闭上你的乌鸦嘴,”裴路欣狠狠瞪他一眼,握上江凌予发虚汗的掌心,宽慰道,“林辙他有自己的判断,江江你不用太担心。”
“嗯。”江凌予回。
林辙是在晚二回的教室。
江凌予没直接问林辙有没有事,而是借口问他题的机会特意在他桌前逗留了会儿,她观察过了,林辙脸上和身上都没有打斗过的痕迹,眸中情绪很淡,和平常一样,这让她松了口气。
事实上,男人确实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甚至自那天之后江凌予再没见过他。
横冲直撞地闯进,却这么悄无声息淡出了二人的生活。
除了留意到林辙在阳台通电话的频率加多,江凌予也并未觉察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一切似乎重新回到了正轨。
*
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迟。
正式放寒假这天迎来了湘青的第一场小雪。
金黄秋叶被寒气与冷意层层剥落,远去,隆冬颂起交响,漫天飞雪覆压城市舞台,雪虐风饕,目之所及,天地成一色。
腊月二十七这天。
趁着吃早饭闲聊的这会儿功夫,赵琴兰说中午要去赶集备点年货,还说这是年前最后一次大集了,问两人有什么想要的她给捎回来。
林辙夹出江凌予盘里剥剩的蛋黄,淡声说不用,他没什么想要的。
“我要去!”江凌予很激动,说话时没注意,嘴里叼着的半个包子掉在了桌上。
正好她在家待得无聊呢。
不过,她给老太太空了的碗续上豆汁,劝道,“您就别去了
36.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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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江凌予第一次赶集。
对于从没涉及的领域,都是新鲜有趣的东西。
江凌予对集市上的一切都很好奇,问东问西,看到什么没见过的新奇小吃,也得买点吃尝尝,一路走走停停,老太太交代的东西没买多少,手里提的袋子倒是一袋接一袋。
“那个好吃吗?”才走了没几步江凌予又不动了,手指着斜前方的一处小摊位问。
她只吃过中国汉堡和美式汉堡,这个…鸡蛋汉堡是什么?地方特色?
林辙问言抬眉看向一侧的摊子,只是看一眼那些油腻腻的气息就仿佛要要钻入鼻尖,林辙收回视线,皱眉说不好吃。
一看林辙这幅嫌弃抗拒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吃过。
林辙的意见没有参考价值,他的口味江凌予也不苟同。
眼看裴路欣两人已经进了粮油店,江凌予推搡他催促道,“你先去买油和大米,我一会去找你们。”
林辙一边被她推着向前一边扭头问,“你要去哪?”
“我去买那个。”江凌予指了指卖鸡蛋汉堡的小摊,歪着脖子逗他,“怎么,你要跟我一起吗,还是说,你也想尝尝?”
江凌予打赌这人刻在骨子里的洁癖基因绝对不会让他沾染此物。
果不其然,林辙一听这话脊背都挺直了,干脆利落扣上兜帽扭头就走。
“……待会见。”
对于一家餐馆好不好吃,江凌予有自己的一个重要勘察指标,就是看落座的顾客多不多,对于那种人流量很少,空荡无人的餐厅,无论其装潢设计多么奢华,她从来不去。
同理,围在一家摊子前的人多,那就说明这老板的手艺不错,值得光顾。
“老板,我要一个鸡蛋汉堡!”围在前面的人太多,江凌予挤不到前面,只能踮起脚尖说了一声。
戴着棕色棉帽的男人忙着添肉馅,头也没抬地回,“好嘞,稍等啊美女。”
寒风萧瑟,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冷空气吞噬温度,又在翻腾的热气里纠缠。
冷与火的碰撞让男人的手掌红肿不堪,像是要撑破表皮。
“没事,我不着急。”江凌予说。
站着等的间隙涌入集市的人越来越多了,约莫是年前最后一次赶集的关系,多数来的都是以家庭为单位,成群结队的。
忽然感受到背后的拥挤推搡的人群,江凌予挪着小步往前靠了靠。
“啊!”
疾驰的电动车擦着她的肩身而过,只要脚步再踏出一点点,就会像地上被碾烂的菜叶一般,江凌予只是想想额头就不停地渗出虚汗,心有余悸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砰”一记闷响。
江凌予措不及防地撞上了身后的人。
“唔…唔对不…对不起。”男人慌乱地摆动着双手,口齿不清地道歉,但话是对她说的,眼皮却上翻着不知道在看哪。
男人越说越激动,手掌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嘴角似在抽搐,呜呜咽咽的江凌予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念及对方是残障人士,江凌予耐心直线上升,嗓音里满是温柔和安抚,“该道歉的是我,不小心撞到您了,叔叔您没事吧?”
男人摇头,情绪很明显地平静下来了,问她有没有事。
“我没……”话说到一半,蓦然看见男人身后的人,江凌予一下怔住了。
她大概有两个月没在学校碰见过他了,江凌予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转学了。
再次见到靖鹤,他的头发长了很多,那顶黑色棒球帽的帽檐已经遮不住额前的碎发。
只是他的穿着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薄,上身只有一件灰色高领毛衣,裤子穿得是不合时宜的七分裤,裸露着白皙且没有血色的脚踝,像是故意要与这冰天雪地作对。
“老板,给个袋子。”靖鹤俯下身说。
这次在校外碰面,靖鹤身边没再跟着蓝毛一伙人,独自蹲在摊前认真挑选包心菜的样子倒有点居家良好少年的意思了。
“靖——”说出口的话很快随着垂下的手一并收回。
其实严格说来,两人是不怎么熟的,话没说过几句见面的次数也不多,说是朋友压根谈不上,最多,算是个互相认识的同学。
这样的关系似乎,不适合让她主动打招呼问好。
那边靖鹤已经买完起身,朝背后轻喊了声,“舅,走了。”
冷冽的寒风吹拂,让温度又下降了几分,也使靖鹤的喉咙凝上冰霜,他说话的时候嗓音是打着颤的,男人也意识到了,扯下脖子上的围巾给他一圈圈缠上,冻红的耳廓,泛红的双颊,包裹得严严实实。
靖鹤抬手去扯,被男人拦下,再拽一次,胳膊就被男人控制住了,靖鹤歪着身子,挑眉无奈叹了口气,“红色的,跟我不搭。”
确实,靖鹤一身黑,脖上缠绕的大红色围巾显得特别突兀,不过江凌予却觉得那火热温暖的颜色倒是削减了靖鹤身上淡淡的戾气,反倒让人感觉没那么阴冷了。
“舅,很丑。”靖鹤毫不留情地吐槽,盯着缠绕在脖颈上的一团红,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抗拒和嫌弃。
“低……低头……”男人无视靖鹤的不满,自顾自地要求道,“小鹤低…低头。”
“丑死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靖鹤还是很配合地按照男人的要求乖乖垂下了额头,距离把控得刚刚好,男人很顺利地将手上的粉红耳帽套在了他耳朵上。
“满意了?”靖鹤像个被人摆弄的芭比娃娃,抱着臂双目无神,“可以走了吧,舅。”
适逢的一波人潮模糊了江凌予的视线,也阻挡了靖鹤投过来的目光,两人随流逝的人群一同消失在江凌予的视野范围内。
“美女,要什么口味的?”老板高声问她。
江凌予收回视线,扫了眼摊前挂着的牌子,“蜜汁烤肉的。”
“好嘞!”
怪不得那么多人排队买,味道果然不错,表皮酥脆滋滋冒油,鸡蛋肉馅软嫩多汁,江凌予吃完又买了三个带走。
裴路欣和穆复川一致反馈说不错,除了林辙,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它。
于是江凌予就把林辙不要的那个吞进了肚子,一边拿纸擦嘴上残留的油渍还在一边暗想,这人肯定因为不正常的洁癖错失了很多品尝人间至味的机会。
她对此深表同情,,
*
买完老太太列的清单,时间刚来到下午2点,几人将东西送回后还空闲得很,就去逛商场打发时间。
江凌予和裴路欣对于结伴逛街兴意盎然,反观穆复川这种神经大条的男生就不行了,
37.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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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路欣低着头闷不作声。
“怪不得你今天这么反常呢,平时出来玩你哪会这么安静。”
“说起来咱俩认识这么久我好像都没怎么听你唱过歌,隐藏得挺深啊你。”
穆复川这人是真不会说话,也挺没眼力见的,眼看裴路欣的表情越来越沮丧,江凌予朝他挤了挤眼,做了个“噤声”的口型。
“算了江江,我不唱了。”裴路欣放下麦克风,起身要走。
穆复川啧了一声拽住她的手腕,将裴路欣摁在高脚椅上,哼笑道,“走啥啊又没不让你唱,大白嗓咋了,大不了我给你垫音呗。”
“爷技术好得很,你放心大胆唱就是。”
裴路欣呛他,“少贫嘴了,你也一般。”
穆复川:“就比你那么强亿点吧。”
“你!”
“行,不闹你了,你先唱,”穆复川倾身捞过茶几上的麦克风塞到裴路欣手里,见人没什么反应又戳了两下她的肩,提醒道,“愣着干嘛,进前奏了,快!”
“知道了。”
裴路欣握着麦克往前凑了凑,紧紧盯着屏幕上四个小圆点。
倒计时。
三、二、一。
“我站在教室门口的小角落
偷偷看着你可爱的笑容
你就像天上的云朵我好想变成彩虹
橘子汽水的香味飘在空气中
你嘴角的奶油看得我好心动
……
……
很神奇的是,前面裴路欣独唱的时候调跑得很远,但自从穆复川的声音加进来之后就把歌给拉回来了,而且后期有了他垫音,裴路欣唱得也渐渐在调上了,并且因为本身嗓音就偏甜,裴路欣和这首歌适配度还挺高的。
就是……
不知道是包间空调温度太高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穆复川唱着唱着脸热得跟番石榴似的,看上去像是发烧了一样。
江凌予从凳子上起身向门口走。
一旁安静靠在沙发上剥橙子的林辙闻声停下手上的动作,往她那撂了一眼。
“没饮料了我去买两瓶。”江凌予轻声说。
其实不止是饮料,江凌予还打算买两瓶酒,光唱歌太干了,没意思。
“你要喝点什么吗?”江凌予又问。
林辙没回,顿了一下起身将手里剥到一半的橙子放在茶几角,走过来说,“我去吧,你要喝什么?”
我要喝酒。
江凌予又不是没脑子,当然知道这么说他肯定不会同意。
“我去就好了,”江凌予推着林辙往回走,把桌上放着的一盘橙子一股脑都塞给他,“你乖乖待这剥橙子哈,还有这么多没剥的呢。”
“哦。”
这家店卖的酒水种类不多,江凌予目光在最上层摆放的一排洋酒扫了一圈,说:“你好,要两瓶威士忌,橙色瓶子度数是四十度的那个。”
“好。”前台小哥嘴上应着手指却没离开过手机屏幕,一下又一下地划着,看样子正玩得正火热。
“等下啊,”小哥说着又啧了声,两条眉毛皱到了一起,“我他妈,对面你人机吧,操!”
看来过程不是很尽人意。
江凌予抿唇,轻声回:“没事我不急,你先打完这一局。”
人打游戏的时候正是最全神贯注的时候,神经敏感得很,是千万不能打扰的。
萧风霖就是。
这人打起游戏特别沉迷,打得顺手还好说,这要是打得不尽兴,人就很容易暴躁。
高二有次萧风霖在班里跟人组队打网游,碰上了个技术特烂的队友,一连打了几把都在吃瘪,给他气得不行,说什么也得赢回一局要不太丢面了。
然后越打火气越大,最后上课铃打了手机也没放下,一男生好心提醒他反被呛得够惨,最后老师进班收他手机了萧风霖也是“我打完你再收”一句话给人怼回去,哪怕是几十双眼睛盯着,他也跟个没事人一样视若无睹地打着游戏。
结局就是老师一通电话打到了萧老爷子那,老爷子知道后狠批了他一顿,断了他一整个月的经济来源作为教训。
然后萧风霖那段日子基本就是靠“勒索”江凌予和周筱荷二人过活的。
……
突然响起的“gameover”提示音中断了江凌予翻飞的思绪,她眯眼定了定神。
前台小哥粗鲁地将手机倒扣在桌上,发出啪一声响,垂着脑袋摊在靠椅上,沉声问:“你买什么?”
江凌予指了指货架最上层左边摆着的几瓶酒,说要两瓶威士忌。
“两瓶一百六,出付款码我扫你。”
小哥慢腾腾地站起来,刚要伸手去够货架上的酒,余光撇过眼前人的身影抬起的手就又放下了。
他这才正眼看向伏在案台的少女,随意扫了她两眼,腿一曲又坐回去,扯唇的动作很傲慢。
“老板不让卖给未成年酒,逮住了罚我钱。”
管理还挺到位。
要搁以前江凌予至少要给个几百美刀的小费,一方面是冲这负责任的态度,另一方面则是贿赂一下小哥,毕竟收了钱才好请人办事嘛。
但她现在显然没有出手阔绰的权利,自己兜里还不富裕呢哪有撒金币的余地。
“我成年了。”江凌予笑回。
说起来这小哥年纪也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这么算的话跟她还是同龄人。
小哥显然不信,起身朝她摊手,语气有点不耐烦,“身份证。”
谁出门玩随身带身份证啊,江凌予如实说没拿。
她这么说小哥也就没再理她,自顾自拿起手机,指尖划拉着屏幕像是要再开一局游戏。
“我真成年了,”江凌予凑过去,“我说真的,你就卖我两瓶吧,你偷偷拿给我没人发现。”
光影被遮挡,小哥斜她一眼,皱着眉表情很不耐烦。
“那个……一瓶也行。”江凌予说着伸出一根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服你了。”
小哥转身从货架上拿了两瓶酒水丢给她,“就这个,爱要不要。”
……
江凌予一边走着一边时不时垂眸瞅几眼两只手上拿的东西。
em。
鸡尾酒也算……酒吗?
“起码也是有酒精含量的,勉强凑合吧。”江凌予暗想,加快了脚步。
刚拐进包间的小道,眼前突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哟,这么巧。”
纪铭笑着跟她招了招手。
“嗯。”江凌予敷衍地回应,脚步没停。
“你老躲我干啥,”纪铭啧嘴,胳膊一撑脚一伸拦住她的去路,“网上找你聊天你就总不回我,出来玩碰上了话都没说两句就走,我有传染病?”
江凌予叹口气,“找我有什么事吗?”
纪铭挑眉,故弄玄虚地说,“就放假闷家里待了两天,顺便想明白了个事,想跟你说一声。”
等两秒没下文,江凌予催他,“有话直说。”
纪铭吞了口口水,又吸了好口气像是在做什么心里建设,好半响才支支吾吾地说出口,“内什么…我喜欢你这事你知道吧。”
“我不喜欢你。”江凌予回得迅速,毫不拖泥带水。
“……”
这干脆且决绝的答复直接给纪铭整愣了,他有料到自己会被拒绝但也没想到过程会这么干脆利落,怎么说他跟人表白也是做了半天心里建设鼓足勇气才说出口的啊。
好心酸的感觉,又惨又好笑。
纪铭呵笑一声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江凌予回。
是跟刚才拒绝他时一样果断肯定的语气。
纪铭松了口气,觉得行,他也不算是被人给比下去,心里稍稍平衡点了。
“对于不喜欢我的女生,强行追没劲,我也没那么舔。”
纪铭双手交叉着撑在后颈上,笑得漫不经心,“以后我不会闲得没事光找你聊天,你要不信删我就是,另外,下次再碰面你也别躲我了,没必要。”
听他这么说江凌予倒觉得自己有点驳他面了,想了一下说,“我们可以做朋友。”
纪铭摇头,“我不跟喜欢的女生做朋友。”
“你做好你的学妹,我呢,还是你的学长,咱俩以后见面论辈分,我也不占你便宜,你见我喊声学长好就行。”
纪铭撂下这句话就晃晃荡荡地走了,脚步虚浮得像是喝了二斤假酒。
江凌予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好笑地耸了耸肩,转身踏进了一旁的包间。
嚯!
江凌予被突然出现在墙角的林辙吓得连连后退,拍着胸脯缓气,“你站这是专门来吓我的吗,恭喜你成功了,吓我个半死。”
林辙像是没听见,又像是故意无视她,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句话没说,甚至眼皮也没抬一下,没事人一样走开了。
江凌予也没多想,关上了包间的门。
那边穆复川正一个人唱着rap,嗨得不行,裴路欣就坐在高脚椅上静静看他表演,时不时打趣两声,江凌予没过去凑热闹,将手里的两瓶饮料搁置在茶几,坐回了沙发。
“别说他唱歌还挺有范儿,要是进军歌坛说不定还能小有成就。”江凌予打趣说。
林辙依旧没搭腔,两臂撑在膝上剥着手里的橙子,模样专注。
是不是学霸们只要认真地做一件事,哪怕是剥橙子皮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
38.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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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过年这两天给赵琴兰忙得够呛。
炸黄花鱼、炸萝卜丸、炸豆腐干、炸地瓜片、炸肉等等,总之家里现有的蔬菜肉类基本都走了趟油锅。
虽然知道是在准备年货,饶也不必搞这么大阵仗吧,又不是吃了这顿没下顿了。
江凌予看着铺了满满一茶几的炸货犯了难,就这数量他们仨几天可吃不完,那么很有可能这些将会成为未来一周的储备粮食。
厨房里滋滋冒油的炸物声不断,江凌予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刚掀开门口悬挂的帘子就看见老太太往锅里倒了一盘子的香菇。
“奶奶我不吃蘑菇!”
“谁让你吃了?”赵琴兰面露不悦,“我这是做给小晗吃的,人家可没你那么挑食,这不吃那不吃的。”
“小晗要来吗?”林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了厨房。
赵琴兰嗯了声,“明天大年三十,你张叔叔一家都来,晚上咱们一起吃年夜饭。”
江凌予拿起一块篮子里盛着的小酥肉咬了一口,恍然大悟般咂了咂嘴,“怪不得准备了这么多菜,原来是迎客用的。”
“但我们几个人的胃也没那么大啊,”江凌予扫了眼一旁放着的两盘待炸的豆腐盒子,好心劝道,“这些足够吃了,您就别再炸……”
没等江凌予说完,赵琴兰就拿擀面杖杵她肩上,嫌她多嘴又碍事,连带着林辙一块往外赶,“你俩该干嘛干嘛去,厨房油烟味重的很,没事别来这瞎晃荡,实在闲的很就去写作业,走走走,都给我出去。”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了片刻,各自移开了视线,随后非常默契地相背而行。
KTV事件导致二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隔膜。
等第二天酒醒了林辙记忆里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些碎片的,也依稀记得那天晚上他对她说的话和做出的…不得体的举动。
他承认自己行为不合规矩没有边界感。
但。
林辙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跟江凌予道歉合适,总觉得好像话一说出口又会让事情变得尴尬起来,所以再三思虑过后还是走了下下策,就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想着他不提她也就忘了,到时候两人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反观江凌予这边就……
“林辙你行,你真行。”
江凌予在心里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这句话,见他一次默念一遍,一遍比一遍怨气更重,一次比一次牙口咬合得更紧,更用力。
也就是他没真做出什么实质性越距的举动,要不然就冲他这副事后莫不关己的没事人样,她肯定要甩他两耳光再踹上几脚让他好好长个记性,知道醉酒调戏女生的后果很严重,非常严重!
*
时间来到大年三十这天。
晚上七点。
距离春晚开场还有半小时的时间。
电视上还在播着新闻,女主持人正介绍着各地各异的除夕特色,带着浓浓年味和喜气的嗓音萦绕耳旁,让本就温暖团圆的祥和氛围更显热闹十足。
屋外小孩追逐嬉闹的声音顺着窗户缝隙飘进来,楼道里几个顽皮的初中生甚至玩起鞭炮,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响彻楼梯间。
赵琴兰端着一盘盘菜从厨房进进出出,路过门口见江凌予开着门探出半个身子正跟几个小孩往地上丢着五颜六色的石子一样的东西,每扔一个还会发出“啪”一声脆响,当即扭了眉头,揪着她的衣领往屋里拽。
“不知道搭把手啊,我和小辙都要忙死了,你可倒好就知道玩,还穿这么少,冻感冒了怎么办!”
“知道了。”江凌予搓了搓手。
“知道你还干!”
赵琴兰瞪她一眼以示警告,余光瞥见林辙端着一大碗汤从厨房出来,想起了另一件事,也就没再管她,往餐桌那块走。
“小辙,你妈说几点来了吗?”
“她说六点到。”
赵琴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嘶哑的嗓音里带上愠意,“这都快七点半了,小辙你赶快,打电话催催他们。”
“好。”
嘟——
两秒后。
咔,电话被挂断了。
“接了?你把电话给我来问。”老太太伸手要去拿手机。
“没……”
咚咚咚。
客厅响起敲门声。
两人的目光同时被吸引了过去。
离门口最近的江凌予先一步转动了门把手。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盒用天蓝色缎带扎成蝴蝶结样式,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张晗笑嘻嘻地放下挡在面前的巧克力,露出一颗圆鼓鼓的脑袋,声音又甜又软,“姐姐新年快乐!”
江凌予温声回:“新年快乐。”
虽然江凌予对林静还抱有偏见,但她是真喜欢这个小女孩,人很乖不闹腾,懂礼貌长得还好看,说话娇滴滴的特别好听。
“你们怎么才来啊!”赵琴兰走了过来,见来的人就三个,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那对双胞胎呢?没来?”
“没来,在我婆婆家。”林静一边放包一边回。
“我都给包好红包了,真是的!”
林静摆手说不要不要,一旁的张峰也附和说不用,奈何老太太非要给,三个人就这么来回推脱。
江凌予拉着女孩往餐桌走。
女孩歪头歪脑地在客厅瞅了好几眼,没看见人,于是扯了扯她的手指。
江凌予心领神会,笑说,“他应该在厨房。”
“姐姐我待会再来找你玩!”言毕,女孩立刻松开了江凌予的手,撒腿就往厨房跑。
一行人磨磨蹭蹭,才终于踩着八点的尾巴全员上了桌。
春晚正式开始了。
从很早以前开始江凌予就没了看春晚的习惯,觉得节目没啥意思,普遍很无聊。而几个大人聚堆吃年夜饭,多是说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家常事,视线也不会往电视上走,春晚基本就沦为了背景音。
“您这鱼炸得真不错,又酥又香。”张峰尝了一口赞叹不绝。
老太太被夸得合不拢嘴,“嗐,我这手艺有啥好的,喜欢吃就行,来,多吃点。”
“您不用给我夹,我自己来。”
“客气啥。”
……
窗外是万家灯火,鞭炮齐鸣,屋内是阖家欢乐,交谈甚欢,江凌予突然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归属感来。
因为身边都是认识的人,彼此都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所以才会有家的感觉。
江凌予蓦地想起去年和一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过春节的场景。
举杯欢庆新春的时候,除了她,所有人都在用很蹩脚带着口音的强调说着“新年快乐”,所以尽管当时气氛很热,大家都很快乐,她依然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处异国他乡,是个游离在外的人。
———
“哥哥,姐姐。”
女孩看看林辙又瞧瞧江凌予,努了努嘴,“我们下楼去放鞭炮吧。”
江凌予知道她这是感觉无聊了,刚要应声说好,顿了一下,宠溺地摸女孩脑袋安抚的同时小声问林辙,“家里有鞭炮吗?”
林辙不太确定,没答,皱眉望了眼窗外。
这会儿夜已经很深了,温度低,空气凝上了霜又冷又硬,似乎还有降雪的趋势。
张晗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裙,好看是好看,但压根不够御寒,万一玩嗨了短时间不回屋,肯定是要冻感冒。<
39.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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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辙的呼吸猛然停滞了一瞬。
心口像闪过电流,意识有片刻的恍惚。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我仔细考虑过了,”江凌予说,“虽然我物化生成绩都不高,但是总……”
嗡——
不合时宜的振动声打断了江凌予的话,她朝林辙抬了抬手,示意他先接。
“……哦,好。”林辙愣了一下才从外套口袋取出手机,在看到屏幕上的来电联系人时微微皱了下眉,眸光波动。
他没立刻接,转身出了卧室。
“姐姐,烟花结束了。”
女孩望着楼下一片漆黑景象,遗憾地努嘴道。
“不对,”女孩很快喜出望外,“他们又拿了好多烟花,还有超大号的仙女棒!”
“我要去拿拍立得!”
张晗蹦蹦跳跳地出了卧室,怀揣着相机和两包相纸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像是生怕会错过。
林辙一直到女孩拍完了整整一盒相纸都没有回来。
江凌予是在去客厅倒水时看见他的。
少年正依靠在阳台的玻璃窗,歪着脑袋在打电话,垂着眸情绪很淡,指尖无意识地揉捏着架子上的一盆长寿花的叶子。
彼此相处久了对于对方的一些小动作就会有一些感应,比如现在,江凌予很明显地感觉到林辙心情不太好,似乎有些烦躁。
阳台的窗户没关,然而少年的注意力全在手机那头的说话人身上,全然没顾窗外激扬的鹅绒大雪被风吹进窗格,在眸底铺了浅浅的一层霜。
穿这么单薄,一会真就冻成傻子了。
江凌予蹙眉推开了阳台的门。
这的温度果然稀缺,每呼出的一口气都像滚出的热浪,能将空中的寒气点燃,形成汩汩浓烟。
江凌予明明穿着厚厚的棉衣,却还是抵不住这刺骨的冷风,瑟缩着搓了下掌心,走路都是哆哆嗦嗦的。
“林辙。”
她低低叫了他一声,但他没应,她就又喊了他一声,他才终于侧了下额,可注意力仍没转到她这,手机搁在耳边,俯瞰着一望无际的黑夜,嗓音疲倦,“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没钱给你。”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着,内容她听不清但很显然对面的话触到了林辙的逆鳞,江凌予看到他眉心拧得很用力,胸腔也在剧烈起伏,“我警告你,不要去打扰她。”
林辙很少用这样生硬且带着敌意的声音跟人说话,江凌予刚抬起的小臂很快又放下,她咬了咬唇,有些纠结。
寒夜很冷,窗外白雪纷飞,咫尺远近的两人视线相隔,呼吸凝滞。
“下个月会发奖学金,”林辙语气有些急躁,音调不自觉提高了些,像怕对方变卦又补了一句,“奖学金和下个月的生活费都会给你,我只能给这些。”
交谈似乎进行地很顺利,林辙情绪缓和了很多,眉心再次舒展。
江凌予的掌心却在一点点攥紧,她不太确定,林辙这是,在被人勒索吗。
他点了点头,声线淡漠,“嗯,下个月5号,我会——”
“哥哥!”
玻璃门被“唰”的一下推开。
阳台的两人同时回头。
江凌予看到被拍立得遮住半张脸的女孩,林辙也看见了半米之外,站在自己身后的她。他握着电话的手腕抖了一下,匆匆挂断。
他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也不确定,她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两人距离挨得很近,这样近的距离……林辙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如果听到了,又听到了多少。
相纸被缓缓吐出。
女孩一边甩着相片加速成像一边小步跑过来,“我找了你们好久都没有找到人,姐姐快跟我去拼积木啦。”张晗拉上江凌予的胳膊,拖着她往外走。
“嗯……好。”
江凌予回头看了跟在后面的林辙,他和之前那次一样刻意地回避开了她的视线。可江凌予这次不打算顺着他了,她想问问。
“林辙,你刚才在……”
“好了!”女孩松开江凌予的手,嬉笑着去找林辙,把手里的相片摊开在他眼前,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哥哥你表情好呆啊,好像刚睡醒的样子哇。”
“是吗。”林辙很自然地接上女孩的话茬,自嘲似的弯了弯唇。
“姐姐你过来看,我哥他真的好呆哦!”女孩朝她摇手,江凌予微笑着走了过来。
视线就像粘在了林辙身上一样,可他始终低垂着脑袋,没往她那撂过一眼。
话题被岔开,再拾起来就难了。
拼积木的间隙江凌予多次尝试开口,只是刚说了没几个字就又被他堵了回去。
江凌予不气馁,一次次地找机会,但这人聪明地很,不仅很擅于躲避,而且还会找外援,后来女孩被“挑唆”地也觉得她玩的不专心,努着嘴让她先不要说话,等拼完再说。
可那工程庞大得很,哪是一时半会可以完成的工作量,一直到林静和张峰来催要接女孩走,三人也只拼了小小的一个底座而已。
等送走几人,林辙又去收拾餐桌,江凌予始终没有找到机会问他。
江凌予望着在厨房洗盘子的林辙的背影叹了口气。
从他嘴里问点东西出来是真费劲。
*
距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间。
这天下午江凌予收到了裴路欣的微信语音。
能让裴路欣这么激动一连发四五条语音过来的,十有八九跟一位江姓学长有关。
江凌予没犹豫,直接点了语音转文字,正准备迎接裴路欣对他的彩虹屁,然而刚看到翻译过来的第一条语音,她就愣了。
努力追赶森林曙光的裴女士:【江江,看班级群了吗?出分班结果了!】
这么快?江凌予吸了口气,点开第二条。
裴路欣的声音传过来:【穆复川刚跟我说的,他选的大文,分到了一班。】
江凌予依次点开剩下的两条。
裴路欣“啊”地叫了一声,很是激动:【网好卡,我进不去!】
【江江你查到了吗?】
江凌予在对话框输入【还没查】,点发送,切进企鹅页面,点开了徐绍文发在群里的链接。大概是这会太多人同时访问,网站承受不住,只能看见左上角显眼的“404错误”字样。
江凌予关了页面,退出等了一会,重新点进去,又刷新两次,成功挤了进去。
输入姓名和学号的时候江凌予的呼吸都有些不稳,很久没干过这事
40. 第40章
《夏带雨林》全本免费阅读
江凌予张着嘴与靖鹤对视呆滞了好半响才回,“你…你好。”
话说得有些磕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的也不自然,有点慌乱。
她也挺懊恼,有什么好慌的,干嘛弄得跟做贼心虚一样。
江凌予从桌洞里抽了本书出来,一边翻页一边拿笔在上面勾勾画画,专注且认真,挺像个乖学生的。
江凌予自认自己演技不错。
但。
这人挺没绅士风度的。
靖鹤好像很喜欢看人出糗似的,侧额盯着她,知道她这是假模假式于是唇角弧度又加深了些。
真刺眼。
他这副专心致志的看客模样让江凌予很不自在,江凌予“砰”地砸了下笔,想要瞪回去却发现这人特贼,先她一秒收了视线。
然后用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欠揍语气低低飘过来一句,“我可没偷窥你。”
“……”
神经病吧!
江凌予被气到语塞了,她还没说什么呢这人在自证什么?还有,上上上个月的事又拿出来嚼?
江凌予挺庆幸自己小时候没遇到过靖鹤这种同学,不然她幼儿园被班里男生拿水枪挑衅后恼怒报复不成,一着急摔了个大屁股蹲的“光辉事迹”肯定会被他拖出来反复鞭尸。
“懒得搭理你。”她撇过头去。
“生气了?”靖鹤扯笑,表情无辜。
江凌予闻声立刻侧头,在看到这人一副嬉皮笑脸的痞子样时火更大了,压着气警告他,“闭嘴。”
“说话也不准?”靖鹤想了想,又问,“那我呼吸行吗,还是说你也不同意?”
太他妈贱了。
江凌予没见过这么没事找事的。
这人无聊拿她找乐子呢?实在闲得没事干不能看会书吗,大白天的,拿活人消遣?
江凌予气得眼都开始冒火星子了,着急回怼的时候语气很急,“对!不准,不同意,你……”
“不同意?”
讲台边站着的叶漫看过来,连带着台下数十双清醒的,眯着的,困着的视线,全都往她这边来。
卡在喉咙里,剩下的“憋着”二字没来得及说出口,真就憋回嗓子眼了。
叶漫顺了下耳边的长发,抱着臂闲散地倚在讲台边缘,上下打量她的时候眼睫微动,“这意思是你对班长职位有意向,想竞选?”
叶漫的神色说不上不满,眉宇间倒有点赞赏的意味。
但江凌予没敢抬头,不用想也知道她这么冒冒失失地“抢戏”,班主任的表情指定好不到哪去。
“没有,”江凌予低垂着脑袋皱眉咬了咬唇,从座椅上起身,低声回,“老师我没这个意思。”
原先她是被一个人消遣,这会却莫名引来众人看戏,是,她是喜欢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因为那让她觉得自己很有人格魅力,但这种看热闹般玩味的注视只让江凌予感觉恼火和窘迫。
而此时此刻,在她困窘无助的情况下,以一己之力让她被众人看戏的罪魁祸首,正悠哉悠哉地看书呢。
…这人演技比她好得多,属于登峰造极的水平。
江凌予咬牙踹了他凳子腿一脚。
她踹的挺用力,凳子偏离了大概有一厘米的距离,但这人偏偏连个反馈都不给她,镇定自若地将书翻了个页。
江凌予气不过,又踹了一脚。
这回靖鹤没再装傻,终于给了点反应。
但。
他给的反应是,微笑,但不是一般的笑,是那种围观者幸灾乐祸的偷笑。
“……”
江凌予胸腔里烧的火更旺了,就打算再补上三脚,叶漫开口打断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既然没人有意见,那我接着说。”
叶漫叫了靖鹤一声,又耐人寻味地往他隔壁撂了一眼,“你以后就是咱们班的班长了,做好表率,友爱同学。”
“嗯?”靖鹤也站起来,显然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但懵归懵,这人脑子反应速度挺快,江凌予听到他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口回绝道,“老师我不合适。”
叶漫:“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凭我做不好表率,至于友爱同学,也够呛,”靖鹤言辞诚恳,“老师你还是找个有经验的比较好。”
叶漫笑了笑,“你先坐。”
“还有他旁边那个,你也坐下。”又补充道。
本来班委选任就没打算搞不记名唱票那一套,先按照成绩暂派一下,等跟这群孩子熟了,谁能力强谁能力弱有了个分晓,她再换人就行。
所以现在,一切随意,既然有人不愿意,那她也不强求。
叶漫拿起期末成绩表,按照顺序念下一个人的名字,“林辙。”
“你分班前还是三班班长是吧,应该经验比较丰富了,怎么样,有意向吗?”
“老师,我没经验。”林辙淡声道。
那就是没意向喽,叶漫微微皱了眉,只是奇怪一个班长职务而已,有这么讨人嫌么。叶漫不死心,继续叫着下一个人的名字。
江凌予倒对他的回复并没有多意外。
说起来林辙班长做得也是相当兢兢业业了。上学期她见他除了坐教室里写题,就是经常被大喇叭和班主任叫去开各种会,传达各种指令,挺忙的,也很辛苦,所以不想做了也正常。
“装什么逼啊,半学期了没经验?”后座一个男生唏嘘,“还不如让我当,不比他有能力多了。”
男生的同桌帮腔,“可不,就他那二两肉,3班要是有人打起来了他去劝架不得被
41.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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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武冷笑,“我什么意思?”
“我倒想问问这小崽子什么意思!”
肖武拉扯着蓝毛的兜帽,像丢垃圾那样将他丢给靖鹤,“我他妈就上个厕所的功夫,这逼崽子趁我不在调戏我女朋友,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他妈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都看见了!”站在肖武身后的那伙人帮腔道。
睁着眼说瞎话不打草稿也是一种天赋。
江凌予就在他们隔壁桌,当时发生了什么他们和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自然不能容忍这伙人一致对外歪曲事实,壮着胆子走上前,愤愤地咬唇,说,“你们少污蔑人!”
她这会儿突然冒出来倒让肖武想起来了,手指着江凌予,咬着后擦牙警告,“你给我闭嘴,你的账我待会算。”
“后边。”靖鹤轻声提醒,侧了侧额。
江凌予咽了口口水,将手背到身后,乖乖缩到靖鹤后边。
“赵小颂。”
靖鹤喊了蓝毛一声,蓝毛低着头走过去,很低地说了三个字。
只是这脱口而出的三个字让靖鹤帮他整理衣领的指尖顿了一下,眉心蹙起,嗓音也不似刚才那般柔和,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抬头。”
赵小颂抬起头看他,眼眶已经蓄满泪水,鼻头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巴巴。
“泪憋回去。”
“你有没有做?”靖鹤问。
赵小颂吸了下鼻翼,立刻回:“没有,靖哥我没有。”
“没做错事就不要说对不起,”靖鹤一边说着一边悄无声息地将他挡在身后,用很温柔的声音告诉他,“这三个字不廉价,不要轻易说出口,记住。”
“好,我记住了靖哥。”
“小颂,”靖鹤提高音调喊他,平静地注视着对面怒火中烧的肖武,“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赵小颂抿了抿唇缓缓开口,“当时我过来给他们桌送酒……”
靖鹤打断他,“大点声。”
“不是说给我一个人听。”
赵小颂点点头,提高音量重新说,“当时我过来给他们桌送酒,那个姐姐,就是他女朋友说她不会打台球让我教教她,我只是教了她一些基本打法,我没有……没有调戏她。”
肖武攥拳就要往他脸上招呼,“你他妈少给我胡说八道,有胆做没胆承认?!”
“别急,先听当事人怎么说。”靖鹤抬臂挡住他的拳头,将视线撂到站在肖武身侧短发女生,笑眯眯地问,“小姐,他说的对吗?”
肖武也看过去。
女生眨了眨眼,扭脸对上他的双眸,刚张开一丝缝隙的上唇很快便闭合,再看到他眸中明晃晃的警告和愤懑,头就彻底垂下来了。
女生哪里见过这阵仗。
她不过是见这弟弟年纪小长得又有点姿色,一时兴起逗了他两句,但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她又不傻,肖武走了他兄弟还都在这看着,她怎么敢越界,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理门清得很。
她也搞不懂肖武弄这一出是做什么,但理智告诉她,得罪他对自己没好处,她不能忤逆他。
见女生低着头一言不发,靖鹤耐着心再次喊她,“你只管说就是,我店里的人要欺负你我肯定给你做主。”
女生紧张地抠了抠手,脸色涨红,依旧不言不语。
靖鹤也不难为她,“行,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
“肖武,”靖鹤笑着,“事毕竟出在我这,既然这场球让你打得不痛快,于情于理该由我向你道声歉,对不起,今晚这桌我请客。”
江凌予因靖鹤妥协示好的态度怔愣了片刻,而赵小颂的鼻腔的酸涩此刻达到顶峰,泪水终于脱落眼眶。
靖鹤继续说,“一场误会何必搞得这么僵,算了。”
“你说算了就算了?”肖武压根没打算给靖鹤面子,语气戏谑。
“你以为你是谁?”肖武哂笑。
“我要他跪下来向我女朋友道歉!”
此言一出,靖鹤眉心顿时蹙起,在场围观的看客皆是吸了口凉气,人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低语声。
连站肖武身旁的一伙人这次也不再附和了。
围观者中一女生看不下去了,说:“没必要吧帅哥,你骂两句得了。”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这提的要求未免有点过了,让人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跪,俨然是当众践踏别人的自尊心嘛,道歉也没有这么侮辱人的道法啊。
肖武不让,他还是那句话,“跪下向我女朋友道歉。”
赵小颂眨了眨眼,沾着些许晶莹的睫毛轻微扇动,他揪着衣襟慢步向前走,女生朝他挤了挤眉,垂放在两侧的双手小幅度摆动,赵小颂没理会,两膝对准女生所在方位,当下心里就一个念头:只要跪了这件事就结束了。
赵小颂垂眸弯了弯腰,脊背渐渐倾斜之际,膝盖猛然受到一记重击。
赵小颂“嘶”了一声随即踉跄着向后倒,江凌予见状小跑过去想扶他一把,却被靖鹤抢先一步稳住,他修长白皙的手掌掐在赵小颂的后颈,用了蛮劲,赵小颂的脖颈很快通红一片,像在燃烧。
也不管赵小颂喉咙痛苦的呜咽声,靖鹤强硬地扭过他的脸,逼他与自己对视,嗓音仿佛染上冬天的风寒,又冷又硬,一字一句地说。
“敢跪我折了你的腿。”
靖鹤说着松开手重重捏了下他的肩,直到耳边依稀传来骨头碰撞碎裂的声音他才粗鲁地将赵小颂推到后边,直视正前方的男生,沉声道,“肖武,你该有个度,适可而止。”
这才对嘛,这才是靖鹤该有的样子,说话带刺眼睛狠得像要杀.人,一碰就火一点就炸,装好人装得太久是会累的,生活在肮脏角落里的人骨子里注定留着不干净的血,肖武深谙这一点。
“我当然有度,该做什么我清楚得很,用不着你提醒。”肖武笑得流氓味十足。
“既然你他妈这么护犊子,”肖武一边眯眼说着,一边缓缓将手伸进裤子口袋,“我来帮你管教!”
他的裤子很单薄,手探进口袋边缘的时候利器凸显的轮廓异常清晰,江凌予惊叫。
“小心!”
晚风萧瑟冷冽,在狭小空间四处逃窜,月光铺下一层淡淡的霜,凄凉忧伤,人们的呼吸频率在此时变得低缓,空气弥漫沉默。
血在一滴一滴地流,时针却迟迟不敢转动。
靖鹤侧头瞧了眼小臂上狰狞的豁口,忽地笑出声。
“你……”肖武懵了,反应过来立刻扔了手里的匕首,摔在桌角发出“啪”
42.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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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躲?”江凌予将躺在路中间的一个小石子踢远,扭头问他。
靖鹤凝望着越滚越远,渐渐被黑夜吞噬的石子,情绪很淡,“躲什么?”
江凌予知道他明白她的意思,“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故意让自己受伤?”
她不信他躲不开,江凌予见识过他的灵敏度,知道他反应能力有多绝,所以才想不明白靖鹤这么做的理由。
江凌予说:“你有能力躲开,甚至,在他掏匕首之后你完全可以——”
“完全可以夺过来,”靖鹤很自如地接上后半句,揣着兜绕到江凌予面前,勾着食指在她眼前打了个旋,“然后慢慢调个方向,刀刃抵在他脖子上,并且得保证这过程中不能让他挣扎得太厉害,误伤颈动脉就没意思了。”
江凌予目瞪口呆得听着他的一番话,头皮有些发麻。
靖鹤则上挑眉骨,喉间溢出很愉悦的笑声,继续说,“总之就一句话,得让他见血但不能出人命。”
江凌予噎了一下,“……你还真是……进退有度。”
真好玩。
少年轻笑两声,说不逗你了。
靖鹤扬唇将视线从江凌予惊愕的神色转向如墨般的夜,吸了口寒风,说:“我的确很想这么做,也完全可以这么做,但场合不合适。”
“小颂跟了我很久,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
靖鹤蓦然停下脚步,侧额问:“那么既然他没做,你觉得肖武今晚搞这出的目的什么?”
江凌予思索片刻,得出结论:“没事找事。”
靖鹤眯了眯眼,说对,但只说对了一半,“准确说是找我的事,他让我的人当众下跪,为一件子虚乌有的事让所有人看笑话。”
“他是在找我的不痛快,”靖鹤笑着,“为当初篮球场那事,他得找个方式还回来,这次不做改天也会做,小颂顶多算是他抛出的饵。”
“他真正想钓的鱼,是我。”
江凌予这时才幡然顿悟,怪不得她回觉得肖武有点眼熟呢,原来是之前拿篮球砸人还不道歉的没礼貌男。
可。
江凌予顿了一下,皱着眉头问,“既然你知道他是不怀好意的,那你还对他那么客气,干嘛不——”
靖鹤打断她,“要做给别人看。”
“店里所有客人都在围观,我要对肖武动手,让他受伤,他们会怎么看我?你觉得他们还敢来消费吗?我生意还能不能做得下去?”
少年一连抛出三个问句,江凌予有些无从回答,靖鹤呼了口热气,继续说,“所以我不仅不会动手,我还要当着所有人给他足够的颜面,让他们看清楚,这家店,这个老板,为人到底如何。”
“我是个商人,商人最该做的,是保住自己的利益,并尽可能地实现利益最大化。”
“不过我也不亏,”靖鹤笑得坦然,恣意,“流点血就能让他们消停至少一个月,换个清净,挺值。”
靖鹤比她想象中成熟稳重得多。
江凌予忽然很赞同穆复川此前说过的一句话。
靖鹤真的牛逼。
……
“对了,”江凌予看着靖鹤缠成白萝卜的胳膊,想起另一件事,嘱咐他,“你记得去医院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靖鹤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挑了下眉,不甚在意地哼了声,“其实仔细看,也没那么丑。”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江凌予觉得自己包得又严实,又,,严实。
“我只是先帮你简单消毒处理了一下,你伤口挺深的,最好让医生再检查一下,我技术有限,要是处理不当可能会感染发炎,不仅留疤还可能影响……”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江凌予瞧着靖鹤一副无所谓,甚至悠闲吹起口哨的样子就恼,“你就算不对自己上心,也该想着你舅舅和你父母吧,他们要是知道你——”
“他不会知道。”
靖鹤说,“我不会让他担心。”
“至于父母。”靖鹤转了转脖子,哼笑。
“可能在哪过着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也可能哪天意外死了被埋在某个乱葬岗,这会说不定早成孤魂野鬼了。”
“没见过,不认识,不清楚。”
靖鹤语气平淡到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黑色帽檐将他脸和眸色藏匿完全,江凌予看不清他的情绪。
或许她该开口安慰他几句,可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觉得他会需要。
靖鹤的心很硬也很稳,他给江凌予的感觉是如果他家某天突然失火了,他也能非常淡定地借燃烧的熊熊烈火点根烟,然后蹲坐在路边,一边抽着一边不紧不慢地拨119。
路途幽静,长夜没有尽头,他们并肩而行却相对无言,耳边听到的,只有凄冷的晚风和彼此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
二人到学校的时候放学铃声已经过去很久,空荡荡的校园只剩零星几个人还在游荡,眼前的教学楼昏黑一片。
时间已经很晚了。
江凌予脚步有些急。
“不着急。”
靖鹤揣兜,踏着月光,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
“我在你们班门……”靖鹤忽地停顿,在踏上阶梯的前一刻仰起脖颈,对上倚在围栏旁少年锐利的瞳仁。
看来她有人送了。
靖鹤眯了眯眼,在楼上人的凝望下,斜额,转身。
“那个你在楼下等我就行,我很快……”
江凌予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扭头就看见这人已经走出二里地,背对着跟她挥手告别。
“……”动作还真迅速。。
整座教学楼恐怕就找不出第二人了,耳畔是可怖的宁静,眼前是忽闪忽灭感应灯微弱的光,江凌予心上一紧,硬着头皮往上走,大步流星,气宇轩昂地向上走。
说不害怕是假的,江凌予怕得不行,于是每迈一步阶梯都故意发出很响的踩踏声,念念有词地哼着小调,然后踩踏声和歌声交织,江凌予内心的恐慌消退不少。
胆子壮大,江凌予脚步越来越快。
两个阶梯一步跨,江凌予很快到达四楼。
拐进走廊。
紧接着猝不及防地抵上一堵人墙。
“鬼啊!!!”江凌予捂着被撞的生疼的前额一边尖叫着一边慌不择路地往后退。
脊背在要磕到墙角的刹那胳膊被一股力拉扯,江凌予挥舞着的手胡乱拍打。
流动的空气携来淡淡的柠檬清香。
江凌予心口一松,神经骤然放松下来,挥动的胳膊垂下,紧闭的双眸随着胸腔抒发的一口气眯开一条缝。
头顶的感应灯忽闪忽灭,眼前是少年淡漠的脸和紧抿的唇。
江凌予被林辙盯地有些不自在,视线在他身侧随意瞟着,抠了抠手,“你,还没走啊。”
林辙不说话,只是平静地俯视着她。
是啊,他怎么还不走,傻站在这看景吗。
她一声不吭跟别的男生跑了,那么他就应该在下课铃响的那一刻背上书包,像她离开时那样,干脆利索地走人。
可是。
可是她也许还会回来,可是她一个女生单独走夜路不安全,可是他不放心她,可是……
站在窗台边缘目送一波接一波身影离去的时候,林辙想过无数个可是,但在他想到第一个可是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不走了,要在这里等她回来。
事实上他也是真的很气,气她和别的男生那样亲近,气自己在她那里好像是可以随意抛弃的人,但这点气在对她的担忧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寂寥的夜晚诱人陶醉也引人深思。
在这个幽静沉默的晚上,林辙突然清楚得意识到,也许他压根不是在生闷气,而是害怕。
害怕她会离开他,害怕自己会失去她,害怕从此以后和她并肩的人,不再是他。
……
“林辙,我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43.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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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光皎洁明亮,与夜色交织,辉映,天地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般安宁祥和。
林辙垂下撑在墙沿的胳膊,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淡淡的眸子里好似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闪烁,少年不言不语,神色比这静谧的夜晚还要祥和。
林辙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只要她说一个“好”字,他就会很开心。
“林辙……”
他眼圈红红的,鼻头也是红红的,可能是灌进来的风太凉太寒,也可能……江凌予不知道。
只觉得心口很紧,也很闷,江凌予也说不出话,喉咙像堵塞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鼻尖干涩,眸色渐渐变得潮湿。
江凌予缓了口气,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也明白自己下一刻会舍弃掉什么,可她仍要说,是告诉林辙,也是告诉她自己。
或许她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不会离开的。”江凌予凝望着林辙的双眸,看到他眸中的紧张不安以及清清楚楚的她的脸,一字一字地说,用笃定绝不悔改的语气告诉他。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了。”
——
第二天照旧是个大晴天,气温也已经有些回升了,老太太让两人都脱了厚重羽绒服,换上短款棉衣。
经过一天的相处,班里的气氛也不似昨天那般沉闷,同学之间渐渐熟络,热聊起来。
只是与欢快轻松氛围格格不入的是,江凌予位子那边是空荡荡的两张桌子。
靖鹤不在。
一直到大课间江凌予出门接水之前,靖鹤都没来上学。
江凌予有借问题的契机侧面问过叶漫,她只说是靖鹤感冒请了病假,说他明天就来。
也是,靖鹤昨天晚上穿得那么单薄看着就冷,一变温身体肯定会受影响,江凌予也没再多问,只想着等明天他来了之后看看这人有没有听劝去医院检查,顺便问问他伤口恢复的如何。
江凌予拿着杯子去了水房。
水接到一半,江凌予听到“咣当”一声很重的摔门声然后是门撞到墙上被弹回去“啪”的一记脆响。
江凌予人还没反应过来,乔霏已经气势汹汹地过来,在她肩上狠狠推了一把。
手里的水杯因这一记突然施加的蛮力没拿稳,磕在饮水机台,半瓶水尽数撒了出来,江凌予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乔霏步步紧逼地跟上前,俊俏的小脸此刻变得异常狰狞。
“我让你离靖鹤远点,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靖鹤他很少会逃学,为什么昨天他不上晚自习回了台球厅,还是和你一起,要是他昨天不回根本就不会受伤!”
面对乔霏咄咄逼人的攻势,江凌予只是沉默着照单全收,她不想为自己辩解,也不想将责任推到一个受伤的人身上,那不道德也没必要。
江凌予的沉默助长了乔霏的怒火,她又重重推了江凌予一把,“你为什么要让他受伤,你为什么不能离他远一点!”
“你为什么一定要……”
紧闭的门随着“嘎吱”一声响被推开,江凌予将视线撂过去,乔霏没作理会,仍在喋喋不休地发泄着。
“你干嘛!”
裴路欣见状迅速跑过去拉扯着乔霏,隔开两人的距离,挡在江凌予前面,撅着嘴一副要干架的气势,“你发什么疯呢!”
“怎么哪都有你的事,你是她跟屁虫啊。”
乔霏烦躁地插着腰,视线不客气地在裴路欣身上来回扫着,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裴路欣不甚在意地哼唧了两声,眉心上挑着,似是很得意,“我就喜欢粘着江江,那怎么了,谁不喜欢跟美女玩啊,再说了。”
“你让我当你跟屁虫我还不乐意呢。”
裴路欣凑上前笑嘻嘻地朝乔霏吐了吐舌头。
“谁稀罕!”
乔霏甩脸回呛,说懒得再跟裴路欣纠缠浪费时间,转身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警告一句江凌予,让她记住她说的话。
乔霏走之后,江凌予没有主动说起两人为何起争端,裴路欣也就没再问,只当她这是没事找事,闲得慌。
“江江,我要给你看个好东西,你要不要猜猜是什么?”裴路欣神秘兮兮地说。
江凌予这会思绪还飘着,“什么?”
裴路欣知道她这是走神了,努嘴不满地戳了她脸两下,将自己一直背在身后的手连同手里的东西,一齐在她眼前晃了晃。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江学长说要送我笔记的事吗?”
江凌予说记得,你跟我念叨了一整天呢。
“他今天大课间刚给我送的,他本人亲自来送的!”
“你知道当我看见他站在教室门口等我的时候,我心跳的有多快吗,走廊里人来人往的特别多人,可是我眼中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都看不到。”
“江江你能想象吗,当时走廊里灌进来的风特别凉,可是我感觉全身都在发烫,像是要发烧了一样。”
“你知道的,他本来就在学校很有名,所以当时有好多女生在围观,我很怕别人会误会,可我竟然有一点享受那种和他一起站在聚光灯下的感觉,其实他停留的时间也不长,把笔记给我之后就走了,但是,但是他真的好温柔,我感觉他对我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我也不知道……”
江凌予低低笑了声,说能想象得到,听你这语无伦次的表述就知道你有多激动了。
“江江你看,”裴路欣将笔记摊开,指尖划到备注一栏,“学长他在这里写的。”
江凌予抬了抬下巴,称赞:“字写得不错。”
“哎呀。”
裴路欣的重点显然不在这,她指了指备注栏里那几个娟秀工整的正楷字体,手指又移到旁边密密麻麻的物理公式上敲了敲,眼神示意她往那看,问,“区别在哪?”
江凌予没犹豫,立刻回,“颜色不同。”
“一个用黑笔写的,一个用红笔写的。”
“不是啦,”裴路欣不死心,捏着江凌予的指腹放上去,让她凑近好好感受,“发现了吗?”
江凌予“嗯”了声,慢慢缩回手指,有些嫌弃地说道:“这笔记可能放储藏室很久了,好像有股……淡淡的霉味。”
“……”裴路欣这下是彻底死心了。
还是自己公布正确答案好了。
“江江,你摸一下,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是不是一边墨迹很干,一边像是刚写不久,墨水还没完全浸透,有点湿湿的感觉?”
江凌予又上手摸了两下,试着体会裴路欣所描绘的那种,湿湿的感觉,但。
“……没感觉出来。”她实话实说。
裴路欣换了个思路,翻了翻前面几页,又让她看了看后面几页,说,“你看这两种红墨水字迹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江凌予摇了摇头,让裴路欣有话直接说,说她脑袋有点打结了。
“学长在备注里用的红笔和在笔记里修正错题用的不是同一根,前者是圆珠笔,墨迹会光滑一点,后者则是碳素笔,墨迹会糙一点,而且前者写出来的字摸起来是湿的,搓一下甚至可以掉色,后者很干搓不掉。”
江凌予听得云里雾里,问裴路欣这是什么意思。
“那说明学长他不仅送了我笔记,还非常贴心地为我附上了使用说明,要不然他怎么会突然’加工’一年以前的旧笔记啊!”
裴路欣宝贝似地捧着那本笔记,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绕着江凌予转了个圈,“我简直太幸福了!”
搞半天兜来兜去是说这个。
江凌予捏了捏裴路欣的小脸,打心底佩服她细致入微的洞察力,“你名侦探柯南啊。”
裴路欣嘿嘿笑着,翻开笔记正打算再欣赏欣赏欣赏,“咻”的一下笔记从手中不翼而飞。
“看什么好东西呢?给我看看呗!”
是穆复川的声音。
他这会刚从操场打完球回来,喘着气呼吸不稳,额前还挂着细细碎碎的汗,手背和肩颈线条也都沾了汗液,黏糊糊的。
裴路欣嫌弃地锤他胳膊,生怕他脏兮兮的爪子会污染了她的笔记,语气不善,“还给我。”
见她这么迫切想要回去,穆复川举得更高了,迷茫地胡乱翻看着,虽然内容他完全看不懂,但明白一点,这
44.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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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出口的一刹那,呼吸开始放缓,空气渐渐堵塞。
林辙看见靖鹤很明显地敛了笑容,也看见他眸中的讶异和揣测。林辙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卑劣,他在无耻地利用老太太这层关系,利用他和她们之间的羁绊,逼退想要打破和靠近这种平衡的人。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那点微不足道的可耻心理,那些微乎其微的歉疚想法,早在江凌予踏步向他走来的那一刻,念出他名字的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人本自私,爱者更甚。
他的的确确是一个自私卑劣的人,林辙想。
“你们怎么这么慢啊老师都催了,”江凌予走过去,看到林辙两手提了满满当当的东西,绕到他那边帮忙,“你拿这么多拿不拿的了,分我点。”
“不用。”
“我拿这个仪器吧,铅球太重了我拿不动。”
林辙轻笑,“好。”
——
跨越寒冬,万物复苏。
在仲春的末尾时分,一中迎来了第二十届“春之颂”诗歌艺术节。
距离演出开始的前一周,高中部三栋楼是截然不同的三番景象。高一新生热火朝天地商定着演出主题,演出服装,利用课余时间加紧排练,而高二学子则为一周后的摸底考试愁苦不已,至于高三,则是处在“生不如死”和“浴火重生”之间的极端,过着非人的日子。
24班的演出服装是前两天才敲定好的,女生们就旗袍和民国学生装争执不下,最后采取投票形式,学生装以两票的微弱优势险胜。
定好演出服装和演出曲目,接下来就是抓紧时间排练了。
班主任叶漫对这种活动不怎么在意,只让大家当个放松机会玩玩就好,但新上任的女班长是个注重结果的人,明令要求将大家的午休时间和大课间休息时间“充公”,用于排练。
班里有不少人私下吐过怨言,但看着女班长尽职尽责地准备服装,剪辑视频素材,时不时还会买些零食请客,后来也就没再说什么,全力支持她的工作了。
除了一个人。
“靖鹤你快点,全班就等你一个人呢!”
女班长一见靖鹤慢吞吞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人简直打破了她长久以来对男学霸的刻板印象,一点没有理工男那种沉稳博学的气质,三天两头的跟她玩消失,真是气死人了。
靖鹤貌似心情不错的样子,啧了声,“我面这么大呢。”
女班长很给面的附和,“对,就等你了。”她只求这祖宗能好好配合就行。
一周后。
艺术节开始前,照例由高二舞蹈和音乐特长生先“揭幕”。
因为知道阮扶雪会来开场,江凌予和裴路欣两人早早便到了候场区找她。自从阮扶雪去集训后,裴路欣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空间动态也很长时间没有她的身影,所以这次见,裴路欣挺激动,问了她特别多的问题也缠着她聊了好久的天。
“集训确实很苦,这两个月的时间我都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阮扶雪说,“但一点也不孤独,因为有人陪着我,只要他在,我从来不觉得孤独。”
裴路欣明显嗅到一丝八卦气息,试探着问,“是学姐的好朋友吗?”
“是,”阮扶雪笑了笑,“但也不只是。”
阮扶雪的话让江凌予蓦地想起之前在商场见过的那个男生,第六感告诉她,她口中的好朋友跟那个男生或许是同一个。
“喔。”裴路欣心中了然,非常懂事将话题戛然而止,毕竟,再问下去就不礼貌了。
5分钟后。
台上主持人已经开始念开场词了,两人也没再和阮扶雪闲聊,去了外面的观众席。
“每次看阮学姐跳舞,我都会有一种在看女明星表演的感觉,”裴路欣感慨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跳舞还那么舒服的,她明明什么也没做竟然让我有一种被勾魂的感觉。”
江凌予笑她,“收好你羡慕的口水,别流我鞋上。”
“说什么呢江江!”裴路欣努嘴,不规矩的双手一下一下地戳在她胸口,腰侧,挠她痒,“你再笑我——”
视线扫到后侧,话音紧急刹车。
裴路欣突然毫无征兆地朝着人群后方跑过去。
江凌予没动,目光追随着她跑动的步伐向后方的人潮看,等裴路欣站定的时候她终于看到高她一个头,人群中格外耀目的男生。
好了,现在罪加一等。
见色忘友。
“学长,你怎么会在这?”这会他们应该在进行摸底考试才对,连她哥都因为要考试的缘故所以没来凑热闹。
江黎森淡定解释,“我出来上个厕所。”
这理由其实很牵强,裴路欣不太信,里教学楼最近的厕所也不在操场啊,为什么要绕一大圈来这上厕所呢,江黎森见她一副低着头凝神沉思的模样,很快转移话题,问她,“笔记用得习惯吗,有没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
“好用好用!笔记很好用!”裴路欣抬眸,语气兴奋,“噢对了学长,我上个月月考物理赋分96,这是我第一次上95,真的特别感谢你学长,你教我的解题方法很好用!”
江黎森笑了笑,说是她悟性好人聪明不用将功劳揽他身上。
“啪啦啦——”
台下忽然奏响急风骤雨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我先走了。”江凌森看了眼台上,舞蹈已经结束,只剩主持人表情生动地在念稿子。
“嗯,”裴路欣笑着同他挥手,“学长再见!”
江凌森说了声再见,转身踏进夜幕,裴路欣视线追随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落在他背在身后的双臂,以及他手上拿着的东西。
月色光辉灿烂,皎洁如萤萤星火,裴路欣看不清那是什么,眼眸却倒映出它折射的淡淡月光。
那是……
裴路欣想的出神,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喂。”穆复川懒洋洋地拍了下她的肩。“想什么呢?”
某人这是在回味无穷呢。
江凌予手插着腰,斜斜身子,肘骨碰了下林辙的小臂,一副看透世事的姿态。
林辙自然看不懂她的暗示,眨了眨眼,说,“走吧,快到我们了。”
—
“你们有没有看出老徐今晚有点不对劲?”穆复川问。
“哪不对劲?”三人异口同声。
“他今晚一直跟隔壁叶老师聊天,都快粘人身上了,拆都拆不开,”穆复川又想到什么忽地停下脚步,招手让三人靠近,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语气很是笃定,“他俩有情况。”
“老徐绝对喜欢人家。”
“真的假的?”裴路欣对此持怀
45.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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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街灯昏黄不清,狂风乍响,离两人十米之外的老式小区口,男女身影在黑夜厮缠,一声声凄厉的尖叫随清脆的玻璃瓶碎裂声在空中飘荡,刺痛耳膜。
秃顶男人像是在发酒疯,又像是在纯粹宣泄着情绪,薅着女人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坚硬石子路面,不顾她痛苦的呜咽和绝望无助的求饶,拳脚没轻没重地往她腰上,小腹,渗血的掌心招呼。
“爸爸,别打妈妈,求求爸爸了,呜呜呜爸爸别打了好不好。”
小男孩哭喊着用尽全力去拉男人的胳膊,换来的却是男人加以蛮力的拖拽和毫不留情的殴打。
头一次看到如此真实的家.暴现场,比影视里的更直观更让人惊惧不已。
“报、报警,对,我现在就打110。”江凌予哆嗦着将书包拉链扯开,手上动作又急又慌,于是干脆将书包整个倒扣过来,蹲在地上翻找着手机。
当下心里就一个想法,就是再不救她她也许真的会没命。
听着女人越来越凄惨的呻吟,江凌予拨号码的手都是抖的,颤抖着拨过去,电话那边却是一阵忙音,她迅速挂断,再次重拨,等待的间隙手指无意识敲着耳廓。
“嘟嘟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喂,您好。”
谢天谢地终于接通了!
江凌予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正欲寻求帮助视线却先看到了对面的混乱场面。
“林辙!”江凌予惊呼,手腕失力一松,手机顺势掉到地上发出“啪”一声闷响。
在她印象中,林辙一直是个很沉稳冷静的人,对人对事,他总是秉持着理性思维,理性看待,情绪和他的眸色一般淡,像没有温度的泉水,澄澈透亮。
这是江凌予第一次看到“理性枷锁”束缚的林辙,整个人像是失控了一般,肆意张扬却又弥漫危险气息。
江凌予顾不上捡手机,快步跑到林辙身边。
这边女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事情的走向,捂着流血不止的额头频频后退,茫然无措地从地上爬起。
而一旁的抽泣声也渐渐平息,小孩站起身,脑袋微垂着,用一双尚未沾染污浊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景象,神情呆滞。
男人不知是被林辙的“突然袭击”搞得有点懵圈,还是在酒精作用下大脑神经短暂麻痹,也不反抗,任由林辙揪着他衣领子,拳头一记记地落在他额头,胸口。
“操!”男人爆了句粗口,脑袋彻底清醒过来,“你丫得上赶着找揍呢!”
醉酒的中年男人的力气远比一个瘦弱少年大得多,正面硬碰硬林辙绝对占不了什么便宜,况且他现在。
江凌予看到林辙充血的双眸,意识到他接下来想做什么,心下一横,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撑开双臂挡在他面前,与男人面对面相峙,看着他怒目圆睁的双眼,心脏迸跳迅猛,浑身都在发抖。
怎么会不害怕呢。
她怕得要死,可她得冷静,他们两个人之间需要有一个人保持理智,保持清醒。
过去江凌予总是躲在老江的庇护下,什么事都不用自己扛总会有人替她善后,来到这之后,老太太虽然嘴上总是很嫌弃她但真遇到事也是她帮着处理,护佑她不受伤害。
这是江凌予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大人,该独当一面了,也是第一次生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想要保护一个人,不让他受到伤害。
她义正严辞地警告男人:“叔叔,我们是未成年,受法律保护的,你别乱来!”
说这话时嗓音嘹亮,刻意不想被他听到她的颤音更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害怕。
但男人只是稍顿了一下,拖着不知哪里拾来的木棍,步步逼近,嘴里骂着浑话。
“你想坐牢吗!”江凌予的腿抖动不停,怕男人会突然冲动,怕那根木棍会落到自己头上,怕头破血流。
肯定很疼,她最怕疼了。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江凌予垂放在裤缝两侧的手狠掐了下大腿表皮,才勉强稳住快要窒息的心脏强装镇定地说接下来的话。
“你真想搞出事就尽管来!”
果然,生在法治社会,“警察”二字就是一把硕大的保护伞。
听到她说已经报警,男人顿时变了脸色,在距江凌予脸不到10厘米的地方停下,恶狠狠地戳着她眉心,江凌予忍着那股难闻的浓稠劣质酒精的刺鼻味道,平静地与他对视,听到他一字一句的警告,“滚远点。”
“下次见你,弄.死你。”
男人说完随手丢了那根木棍,跑了。
等到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江凌予才慢慢动了脚步,跑过去捡手机。
不出所料,手机已经熄屏很久了,电话也早在5分钟前便已挂断,江凌予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眸,吸了下发酸的鼻子,扫了眼四周的建筑,组织好语言,拨了号码。
“阿姨,”她俯下身子,将手里的一包纸巾递给卧倒在石柱前的女人,柔声说,“您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到。”
女人伤得不轻,微张着口,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江凌予明白她的意思,努力挤出一丝笑来回应。
做完这一切之后,江凌予回头去看林辙。
他的目光正绕过她肩侧长久而专注地放在她身后的小男孩身上,在她叫了声他的名字时,才往她这看。
江凌予向他那走,“我们……”
走不下去了,大脑在一瞬间空白。
林辙哭了。
一颗接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沿着少年紧致下颌,滚落至脖颈,泪痕蔓延。
江凌予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难过的林辙,看到他深红的眼圈,像是渗着血,睫羽潮湿,每扇动一下鼻头都会皱缩一分,彼此凝望的时候,江凌予的心口也开始闷痛,有些喘不过气。
她猜他一定有很多话想说。
可江凌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抚慰他,所以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走到他面前。
然后轻轻抱住他。
事实上,一个简单的拥抱要比千言万语来得真切,直抵灵魂。
林辙冰冷的躯体和意识在少女灼热的体温下渐渐苏醒,在迟疑了两秒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肩颈,用带着鼻音和泣音的声线叫她的名字。
“江凌予。”
她在他怀里点头,“嗯。”
“你会对我有好奇吗?”
关于他从前的一切
46. 第46章
到家时天已经很黑了。
屋里静悄悄的,只剩客厅的白织灯还亮着。
茶几上摆放着两碗八宝粥,那是老太太半个小时前搁在那的,这会儿已经完全凉了。
江凌予以前在国外上学的时候作息挺混乱,玩到后半夜肚子老是饿的不行,来到这也是,下了晚自习肚里特空总要吃点夜宵,后来老太太干脆也养成了晚上煮粥的习惯,等他俩回来一人喝上一碗。
江凌予端起两碗粥进了厨房。
三分钟后。
江凌予再进客厅时,林辙刚挂了电话从阳台那边过来。
滚烫的粥冒着热腾腾的水汽,将两人身上的寒气和冷意尽数蒸发,徒留温热在空荡的房间弥漫。
林辙不言不语地用汤勺翻搅着热气,江凌予坐在他对面,端起热粥吹了口气,又放下。
“你在跟谁打电话?”
话题终究还是绕到这上面了,林辙搅拌的动作一顿,勺柄碰在碗口,清脆的响。
江凌予不等他答,问,“是不是你爸?”
大年夜里你在冷风中接的那一通电话,是不是他打的。长久以来困扰纠缠你的,是不是也是他。
林辙没有否认,视线却绕过江凌予转到另一侧,“热水器的水温应该可以了,一会你先——”
“林辙。”她打断。
你不要逃避我的问题。
“有任何的不开心不舒服,有任何人想要影响你的生活,”江凌予看着他,眸色庄重而坚定,“你要告诉我。”
不要瞒着我。
我想了解、疗愈你的伤口,我想你的眼神永远澄澈明亮,我想你的眸中再无惊惧和悲伤。
“让我陪着你,好吗?”
碗里的粥热气已然消退,林辙的睫羽却好似被濡湿,沾着重量,扇动困难。
他点点头,认真地说着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字,“谢谢。”
以及未说出口的一句。
如果可以,我想你一直陪着我,永远不要离开。
*
当五月的尾巴悄然露头。
一中校园的时钟进入另一个周期,生活又呈现另一番景象。
办公室内。
叶漫滑动着鼠标,眼神犀利地盯着屏幕上显示的答题卡,以每三秒一张的速度进行批阅。
“知道我叫你来是做什么的吗?”叶漫干脆利落地在某张空白答卷上留下了个醒目的“0分”,喝了口刚泡好的葡萄乌龙茶,然后视线转向身旁的人,问。
请她来喝茶?那肯定不是。
江凌予回想了一下自己这周的表现。除了周二那天晚三因为跟靖鹤说话被“巡逻队”逮了给扣了一分,似乎。
没犯过事了。
哦,还有一件。
上次月考成绩不咋好,级部名次掉了几十个,这次应该。
江凌予背着手悄咪咪扫了眼电脑屏幕,赫然醒目的一个红色数字映入眼帘,江凌予默默吸了吸鼻翼,背在身后的手又收紧了些。
凶多吉少。
江凌予摇了摇头,虽然心里尚存一丝侥幸但嘴上先占了个错,她垂下眸,嗓音低缓,“老师,对不起。”
闻言叶漫刚拿起的水杯又放下,喊她抬头,“我看起来很凶,很吓人?”
“不……不是。”
“那你对不起什么。”叶漫撇了撇嘴。
“喊你过来不是为了训你,紧张什么,”叶漫也不卖关子,进入主题,“我刚阅完你的物理考卷。”
!江凌予绷紧了牙线,一边抠着手一边特心虚地扫了眼电脑屏幕。
这反映直接逗笑了叶漫,抬手撩了把长发,轻笑着挑眉,说:“你卷子可没这么干净。”
“密密麻麻的公式,我差点以为在阅文科试卷。”
江凌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笑了一下。
“你想做我的物理课代表吗?”
话题转移的措不及防,江凌予愣住。
“不想?”
不是不想,是……
江凌予摇头,直截了当地问出自己的困惑,“为什么?”为什么选她。
叶漫并未解答她的困惑,笑着抛出另一个问题,“你喜欢物理吗?”
不喜欢。江凌予脑子里下意识蹦出这三个字,可对方是她的班主任,就这么直言不讳可太没礼貌了。
见对方闭口不言,叶漫眯眼气定神闲地换了种问法,“你是因为喜欢物理才选择的它吗?”
江凌予犹豫数秒,摇头。
她选择理化生不是为别的,是单纯背不下来文科那些大段大段的长篇表述,光是一个历史大事年表她翻来覆去的背也背不过,都给自己背反胃了,所以拿到选科那张表时,就一个想法。
反正横竖都是死,那她要选择一个痛快点的死法,不折磨人的。
叶漫喝了口果茶,看见她的细微表情变化,放下杯子,“你一点也不喜欢物理,对吧。”
不是问句,是肯定。
“甚至可以说你很讨厌它,就像我当初讨厌语文那样,”叶漫边说边开始回忆,眉头皱了几分,“数理化连做几百道题都可以,但文言文我背十分钟就头晕,可难受了。”
见惯了叶漫不苟言笑的严肃样,第一次听她像朋友般分享自己的学生经历,而且经历还与她如此雷同,江凌予紧绷的情绪忽地舒缓下来,不小心笑出了声,“老师我也是,每次背文言文我都……”
叶漫却没打算跟她闲谈下去,手握上杯柄,话题重回正轨。
“徐老师跟我提起过你,”叶漫说,“在你选择了自己不擅长的科目之后,他私下找我说他想让我帮帮你。”
“说实话在看到你的成绩之后我一度是拒绝的,我不喜欢为难自己,”叶漫顿了一下,说,“但看过了这么多份答卷之后,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当然不是因为你漂亮出色的解题,”叶漫笑了笑,“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渴望,你很渴望战胜它。”
“从你的解题步骤来看,你的思路一度是清晰的,但总在那么几个关键点走岔了路,不过这次的答卷明显改善了很多,最后一道大题的前两小问完成的还算不错,当然了,无用的公式还是占了很大的比重。”
“江凌予。”叶漫温声道。
她抬头,看到她亮亮的眼睛,叶漫勾了勾手让她走近些,江凌予乖乖听话照做。
“不管你是出于何种原因作出的选择,都要明白一点。”
“人生的容错率有限,你所每踏出的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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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都要对自己负责。”
“既然你想战胜克服它,那么我愿意帮助你,”叶漫将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顺至耳后,轻轻地碰了下她的额头,将再次问出几分钟前的那个问题。
“你想做我的物理课代表吗?”
江凌予其实很畏惧别人的期待,那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她怕自己顶不住,但当两人视线相接,当她看到叶漫眼里的期许,她突然很想相信自己一回。
江凌予没有再犹豫,点头。
叶漫捏了下肩,舒口气,“好,下午班会我会跟同学们说一声,以后物理作业什么的就由你来收了,正好我也可以歇歇。”
“等等,”叶漫叫住转身要走的江凌予,“叫靖鹤还有林辙来办公室一趟。”
“好的。”
江凌予出门的时候正巧迎面遇见裴路欣,两人匆匆打了个招呼后她便兴冲冲的和几个隔壁班的同学一齐进了办公室。
江凌予走着又回头望了一眼。
她刚才对自己打了个wink。
能让她这么兴奋的情况不多,多半是……江凌予估计自己晚上又会收获一堆消息轰炸了。
然而这次情况跟江凌予的猜想有所偏差,虽然确实与某位江姓男子有关,但关系不大。
市物理竞赛开幕了。
各年级级部前十都可以参加,下个月月底开赛,因为这次教育局领导也会去观赛,所以一中对这次竞赛很看重,为此临时特设了一个竞赛班,要参赛的学生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都要进行特训。
临时班设在一楼,林辙和裴路欣第一天去便被穆复川探望了。
江凌予下楼买饮料的时候正巧看到他头顶着本政治课本,一脚踏进隔壁的办公室一脚搁在两教室中间的走廊,扭着身子朝两人大吐苦水。
看来被折磨得不轻,江凌予在心里为他默哀一秒,没多做停留,上了楼。
“你怎么没走?”
靖鹤悠闲地扭着腕子,黑色中性笔在指尖运转,闻声轻挑眉尾往她那撂了一眼,手上动作没停。
“对,还活着,能喘气。”
同桌几个月,江凌予已经习惯他奇特的脑回路,这会儿也没被他带偏,说,“你再不走可迟到了,竞赛班第一天是叶漫上课。”
“无所谓,我又不参加。”靖鹤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嗓音懒懒的,似是困了。
“不参加?”
靖鹤“嗯”了一声,支着手臂侧身看她,缓阖双目,“又没钱,不如用这时间补个觉。”
简单粗暴的理由,因为没钱,所以不参加。
江凌予蹙眉,“可这种级别的竞赛应该对你以后高考很用帮助的。”
面对她的苦口婆心,靖鹤睁开双眸,嘴角噙笑,潇洒地甩过去四个字,“我不需要。”
成绩就是他的底气。
他不需要这些竞赛的加持,只要平坦地往前走,就可以顺风顺水地步入大结局。
“林辙说参加高校自主招生时这会是一个重要指标,你还是不要错过比较好。”江凌予最后一次劝道。
但靖鹤显然无动于衷,眯了眯眼,挑起另一个话题。
一件他非常好奇的事情。
“你跟林辙,是什么关系?”
47. 第47章
跟林辙是什么关系。
江凌予怔愣了一瞬,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无从回答。
是同学,是朋友,还是。
“家人。”她说。
同学亦或是朋友,单薄浅显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关系,对现在的江凌予来说,林辙不再是当初那个陌生冷漠的少年,是亲人,也是家人。
是她很重要的人。
听到她的回答,靖鹤眼眸暗淡了几分,又随着嘴角勾起的一抹弧度渐渐亮起,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笑了下,什么也没说。
“叮——”
上课铃响了。
*
自从被叶漫委任了物理课代表这一职务,江凌予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被人推着往前走。
原先她对它跟对待数学化学没什么两样,上课能听懂就听,听不懂也不难为自己,闭目养神就是。
但现在不同了,自我感觉被赋予了某种光环,偶尔还会得到叶漫特殊的“关注”,她就觉得不行,怎么着物理也不能总吊车尾,别说她每次以课代表的身份收作业时总隐隐感觉那些看她的同学们眼神怪怪的,更何况每次进出办公室时拿到物理周测成绩,叶漫总会关怀地问她两句,这时候再看到自己那辣眼的成绩,可就太丢脸了。
所以江凌予对物理就没了那种“无所谓喽,不行就算了”的佛系心态,咖啡和风油精成了她桌上必备好物,困了就喝一口想睡了就滴一滴,总之就一点,硬扛着也不能睡。
她这股顽强不屈的精神也让同桌靖鹤叹为观止,原本他是属于课下能休息绝不浪费时间在学习上的功利性学生,这会儿也匀出了点休息时间向她施以援手,对于那些扫一眼就出答案的低智题,也愿意为她看第二眼。
而对于靖鹤的好意,江凌予只能笑着回一句,“谢谢,我还是自己琢磨好了。”
他讲题跟林辙完全不是一个路子,林辙会一点一点帮她抠细节理思路然后引导着她写步骤,但靖鹤不是,他属于很会做题却压根不会教人,自己走得特顺特快别人追都追不上的那种。
常常他已经讲到下一个点了江凌予还在纠结上一问的答案是怎么来的,频道不对画面更是差出好远,甚至这么一对比,江凌予觉得林辙和蔼可亲多了,也不觉得他讲题时那副严肃冷淡的模样有多难以靠近,简直化身“老师圣体”,将来不从事教育事业简直可惜。
……
卧室内。
“十分钟时间到了。”
……静悄悄的房间里,回应林辙的唯有沉默。
林辙将已经归零的计时器倒扣于桌面,放下笔,回头看了眼躺在他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江凌予,胳膊搭在椅背上,嗓音懒懒又温柔地喊了声她名字,催促道,“起床。”
入夜风寒也凉,床上人儿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缩了缩脚,连带着盖在小肚子上的被子也掖了一下,只是做这一切的时候双眸仍阖着,身体力行地无视了他的话。
林辙勾手去关窗,只留一道浅浅的缝用于疏通空气,抽开凳子起身往床铺那走。
已经连续辅导两周了,熬了这么久的夜她该是很累的,林辙没有再出声打扰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站着犹豫了很久,才又迈开脚步,撑着手臂坐在床头一侧,动作很轻很轻,可她还是感觉到了,翻了个身。
江凌予轻哼了一声,被子滑落到腰侧,面朝着他的方向,林辙看到她轻轻扇动的睫毛和轻缓起伏的胸口。
呼吸倏地就沉了下去。
少女恬静安详的睡颜落在眼里,就像不可比拟无法捕捉的虚幻,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空气凝固,世界都是静悄悄的。
林辙眯了眯眼,身体内好似有一股热流在逃窜,整个人像是在燃烧,连呼吸都很困难。
修长的指尖一寸寸地侵蚀掉两人之间的距离,眼前静卧的少女在一点点充斥他的双眸,视线下移,瞳孔里是她微微起伏的唇瓣,和清透皎洁的锁骨。
林辙屏住了呼吸。
屋子里只剩他们彼此,也许高悬的明月和莹白的月光会见证他的“罪行”,可它们不会说话,这个夜晚,只有他知道。
林辙的眉心动了动,强压着自己迸跳到几近炸裂的胸腔,掌心穿过少女柔顺细密的发梢,直至小心捧起她的半颊脸。
林辙清楚地知道这是趁人之危,也知道自己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明白,他都明白。
“我从来都不是君子。”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她说。
如果在KTV的那个晚上酒精可以战胜理智,那么这件事他早就会做了。
“林辙。”
江凌予用气音突然喊了这么一句。
闻声少年额前顿时沁出密密的汗,掌心僵住,鼻尖在距离鼻尖不到两厘米的位置停顿。
少年掌心的汗渍有些粘腻难耐,江凌予歪了歪脖子,皱眉。
林辙看到她的睫毛动了动,瞬即反应过来,条件反射般慌忙抽回手,但这一下匆忙的动作没控制好力度,床上的人感受到了异样,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刚睡醒浑身都是软绵绵的没力气,看见背对着她的人,喊了一声,“拉我一把。”
林辙深吸一口气,回头。
“你手好烫。”攥着她手腕的时候热得像个小火炉。
“……屋里很热。”
“哦。”江凌予被林辙拖着走到书桌前,看见窗户就留了一道细细的缝,抱怨,“窗户开得好小。”
“怕你着凉。”
说这话时握着笔杆的手是轻微颤抖的,但江凌予这会儿意识还没回笼,没注意到,趴在桌子上半阖着眼,又“哦”了一声。
“你刚才说什么了?”
江凌予嗫嚅着问,“我好像……听见你跟我说话了,你说你不是什么?”
黑色走珠笔在括号内猛然停滞,墨水晕染了一小片空白,林辙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好在少女并未执着于这个问题,抿了抿唇,撑着小臂从桌子上起身。
江凌予揉了揉眼,问,“几点了?”
“十一点半。”
“哦。”
不对。
“啊!”
江凌予大叫着手“啪”一下拍在桌子上,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明天要讲评物理周测试卷,叶漫交代她要好好准备说到时候会请她上台讲题,可这次考试她是运气比较好蒙的都蒙对了,真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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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台那不抓瞎嘛,所以打算今晚请外援突击一下的。
“林辙~”
突如其来娇滴滴的语调喊得林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你哪里不舒服?”
“求你个事。”
“晚点睡好不好?”
*
竞赛结果是在比赛结束后的第四天下午公示的。
隔天,一中特地为这次比赛获奖的同学进行了二次颁奖。
首先登台的是获得一等奖的同学,高一高二高三各一位,这也是首次一中同时在三个年级获得一等奖,校领导们都很高兴,甚至连为他们颁发奖品的高一年级主任也罕见地露了笑脸。
一个站在最前排的女生打趣,“看给彪子乐得,平时哪见他对我们笑过。”
“就是就是,也就迟到被扣分对我冷笑一下了。”
女生哈哈笑了两声,又问:“欸,靖鹤呢,他怎么没上台?没获奖?”
旁边的女生踮起脚探了探头,视线在台上找了一圈没看到人,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不应该啊。”
这人压根儿没参加,自然不在台上,不过。
江凌予也很久没见他了,距离他请假过去两周的时间了。
“江江,江江,”喊了好几声也不理人,裴路欣戳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嗯?”江凌予摆摆手,“没什么。”
“看我拍照技术怎么样?是不是把学长拍得超帅!”尽管裴路欣已经尽量压低音量了,还是难掩激动。
这也太大胆了,江凌予提醒她,“老徐还在巡逻呢,收好你的手机。”
“我有数。”裴路欣无所谓地笑笑,看着照片里风光无限的江黎森又想到什么,嘴角撇下来,“可惜这次我发挥不好,要是能和学长一起领奖就好了,如果有机会能站在他旁边,江江,我一定会高兴地晕过去。”
江凌予捏她耳朵,评价:“没出息。”
裴路欣甩开她的手,“要是你有喜欢的人你也会这样的。”
“我才不会。”
江凌予从没有过暗恋的经历,更不会主动追求一个男生,她只喜欢享受作为上位者的待遇。
“能有幸站在我身边,高兴地晕过去的一定是对方。”她说。
能面不改色发表这番言辞的也就江凌予了,裴路欣嘿嘿笑了两声,说同意。
“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男生才能降服你这等……”
余光瞥见领完奖的林辙走过来,裴路欣话锋一转,挑挑眉,随口问道,“对了江江,你有喜欢的人吗?”
两人神色同时一怔。
手里的奖状被慢慢施加的力攥出掐痕,林辙眸色泛起清清浅浅的涟漪,虽然答案很大概率不会是他想的那个,但他还是不受控地停下了脚步。
“我……”
几个月以前也有人问过江凌予这个问题,那时候她很干脆地说了没有,而现在,江凌予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犹豫,明明答案是同一个。
她不懂自己在迟疑什么。
“我……”
“江凌予林辙,”匆匆跑来的叶漫打断了她将要说出口的回答,“你们两个跟我来。”
“急事。”
48. 第48章
老太太住院了。
是急性心梗加之右腿旧疾复发,没站稳,在上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幸好被路过的邻居发现及时送去了医院,这才堪堪捡回来一条命。
“这要是再晚个几分钟,我就是在世华佗也救不了,老太太各器官衰竭挺严重,身体机能方面也不太容乐观啊,抗凝药刚输下去等会要是。”
医生说到这看了眼哭得鼻子一抽一抽快喘不过气的江凌予,估摸着再听他说两句这小姑娘保准哭昏过去,于是刚伸出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秒,掉方向,拍了拍站她旁边的少年,“跟我出来一下。”
“刚给老太太输了瓶肝素钠用来维持血液流通,但我看她这会儿心率不太齐,应该是身体对药物起了排斥反应,不过这个年纪的老人身体各方面确实容易出问题,她这次摔得不轻,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有任何问题及时跟我联系,另外呢……”
医生滔滔不绝讲了一大通才发觉眼前的人一直低垂着脑袋,脖子也斜着视线压根不在他身上,这让他有些不悦地皱了眉。
“同学,你有在听我说吗?”
林辙点点头,用微不可闻的嗓音“嗯”了声,然后抬起衣袖,抹了把脸。
医生这才看到俊朗面孔上清晰分明的泪痕。
少年一双漂亮的杏眼噙满了泪水,细密浓稠的睫毛已经被簌簌滚落的泪水粘到一块,眼眶红鼻尖也红,紧咬着唇,却还是压抑不住波涛汹涌的情绪,宽厚的肩膀抖成筛子。
“……”从业数十年,他还是头次见一个一米八个正值青春期的男生哭得比小姑娘还梨花带雨。
医生将要说的话全被堵了回去,就这么干杵着看他哭了一会,末了,才终于憋出一句。
“你俩家长呢?”
*
病房内。
江凌予哭得眼睛涩痛。
从看到老太太躺在床上那刻起,泪一直流到现在。
脑海里始终回荡着医生的那句“要是再晚几分钟”。要是再晚几分钟,她和她便会天人相隔,永不相见。
可是,明明出门前还是好好的,明明老太太说今天晚上要下饺子庆祝林辙获奖的,明明跟她拌嘴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原来离别是这么短暂而又痛苦的事情,江凌予的心口倏地一阵绞痛。
泪水模糊了视线,江凌予一边哭着一边紧紧握住老太太的手,粗糙冰凉的触感让泪水滚落得更凶了,脑海闪过葬礼那天的情景,她想起出殡时老江颤抖的臂膀,鼻尖涌上一阵酸楚。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会永远失去她了,江凌予颤抖着手去摇老太太的胳膊,可她一点也没有要醒的征兆,紧闭着眼,呼吸孱弱。
“咔嚓——”门把手转动。
江凌予几乎是在看见那道身影的刹那扑过去的。
“林辙!”
“奶奶她一直不醒,我……呜呜我怎么摇,她,她都不醒,”江凌予扑在林辙怀里,泪水沾湿了他胸口的位置,哭腔浓稠,声音断断续续地问,“她,她什么时候会……会醒啊林辙?”
“会醒的。”
林辙安抚似地轻拍了下她的后颈,揩去她眼角晶莹的泪珠,低声哄道,“不哭了。”
江凌予吸了吸鼻子,一双红红的眼睛茫然无措地看向眼前的少年,在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痕迹时情绪就又不受自己控制了。
扼住的泪水再次沿着肌肤纹理,簌簌流落。
她锢上他劲瘦的腰,靠在他温热的怀里,用泣音低喃,“我害怕。”
害怕……念头刚一冒出来江凌予狠咬了口下唇,怎么会,不可能。
这样想着,她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
“会醒的。”他重复道,掌心贴上少女白皙的后颈,小心翼翼地抚顺了她被汗渍打湿的碎发。
一个在哭一个在哄,空荡寂寥的房间里只剩少女的啜泣声和少年安抚拍肩的细微响动,沉浸在彼此世界里的两人,丝毫没注意到那边,门打开又闭合的动静。
“凌予,林辙。”
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同时怔了一下,江凌予先反应过来,很快从少年怀里挣脱出来,抹了把眼泪规矩地喊道,“叔叔阿姨。”
林静点点头,面上并无异样。
半秒后林辙走过去,“妈,张叔叔,你们怎么来了。”
张峰穿着正装手里还提着公文包,一看就是临时从公司出来的,今天是工作日,假该很难请。
“主治医生认识我,”林静问,“老太太情况怎么样?”
江凌予看了眼床上的人,“还……还没醒。”
——
两人本想替老太太办转院手续,问了医生,却被告知从湘青到盛都的路途太过遥远,怕老太太经不起折腾,加之她现在身体情况不稳定,也担心转院途中出问题来不及抢救,两人也只好作罢,听从医生建议,先让老太太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等病情好转了再做打算。
因为工作和家庭的原因,林静和张峰也不方便在医院久待,隔天上午走的。
林辙送他们离开前,林静不放心,摇下车窗玻璃又叮嘱了一遍:“已经给老太太请了专业护工,照顾病人这事你们年纪还小经验不够做不来,跟小予先去上学,听话儿子。”
林辙点点头,“妈,我知道。”
车子启程。
护工是在车子启程10分钟后被辞退的。
对于照顾老太太这件事,两人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学校那边也已经打好招呼了,叶漫听后没拦也没劝,只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定开口,她能帮的都帮,末了,挂电话前她最后问了声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
两人这时同时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赵琴兰,答,“等她出院。”
那头叶漫沉默两秒后应了声“好”,挂了电话。
微风轻拂,黑夜降临,走廊敞亮的灯光循着门缝溜进来,照亮房间的一点轮廓和里面模糊的人影。
陪护床上,一高一低两个年轻身影分隔病床两侧,满腹话语,却相对无言。
如墨般浓重的夜色载着人们数不尽的心事,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照常升起。
一夜未眠。
天刚蒙蒙亮,两人前后脚进的洗漱间。
洗漱完,江凌予叫住准备出门的林辙,“我去买早饭吧。”林静走后所有医生嘱咐的事都是林辙去做,需要的东西也是他去跑腿,一晚上没睡该很累了。
“困了就再睡一会,别硬撑。”江凌予说完这句话便关了门。
大厅这会儿人还不多,只有十几个年迈的老人拄着拐在活动,其中几个手里提着一小袋鼓鼓的东西,约莫是刚买完早饭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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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凌予逆着这伙人流,出了医院。
买完早饭回程的路上,江凌予想起林辙早晨说话时沙哑的嗓音,掉回头,往门口的便利店走。
也是在这时,她见到了赵小颂以及,许久不见的靖鹤。
彼时赵小颂正倚靠在墙边仰头喝牛奶,在看到她时手顿了一下,牛奶顺势洒出来几滴。
他胡乱擦了下嘴,不确定地喊了声,“姐姐?”
台球厅过后,这时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这次再见,那头乍眼绚丽的蓝发已经回归了最平常的黑色,美式前刺也被普通板寸取代。
换了发色又换了发型,整个人就焕然一新了,那股戾气和不良气息也消退下去,现在的赵小颂瞧着清清爽爽,除了那张脸生得过于出色,跟那些普通初中生没什么两样。
江凌予走上前跟他挥挥手,“好久不见了。”
然后扭头去看炖在对侧墙角的靖鹤。
靖鹤也正抬眸望着她,在江凌予视线转过来的前一刻,靖鹤把烟掐了,丢进一旁的垃圾桶,起身。
靖鹤看起来憔悴了很多,黑眼圈很深,唇角周围的胡茬也已经冒出来,像是有段时间没打理了。
对外貌管理如此不在意,不这很不靖鹤。
“同桌,”他笑着先开口,“怎么,想我了,专门来看我?”
她切了声。靖鹤似乎还是那个靖鹤。
“你看起来老了十岁。”江凌予学着靖鹤的语调调侃了这么一句。
“是吗?那太可惜了,”靖鹤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我记得你说你不喜欢年纪大的。”
“神经。”她回。
……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问过对方其他的问题,只是很平常地在闲聊,在这个压抑沉闷的地方,享受着片刻的安宁闲暇。
轻松的氛围一直到电梯来之前。
踏进电梯门,随着电梯缓缓上升,密闭的空间里靖鹤主动开口挑起话题,“我舅生病了,我来这照顾他。”
“你呢?”靖鹤看向她红肿的眼圈,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哭过很久,问她,“生病了吗?”
江凌予摇头,跟他说了事情的缘由,靖鹤点点头,那张紧绷的弦松下去,顿了下说他稍晚些会去看老太太。
电梯抵达16楼。
江凌予同两人一起下了电梯。
靖鹤回头看她。
“我想去看看舅舅。”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也是个认识的长辈,江凌予觉得有必要去探望一下。
靖鹤没说什么,走在两人前面。
穿过走廊拐角的第一个房间就是,靖鹤先一步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江凌予紧随其后,却在看到房间里的情景时顿住脚步。
病房内,乔霏正坐在凳子上喂舅舅吃香蕉,男人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吃一半吐一半,吐出来的东西沾到了女生的裙子和胳膊,乔霏却不恼,只是耐着性子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拿纸巾擦了擦男人满是食物的嘴角。
很温馨很治愈的场景。
“姐姐,不进吗?”赵小颂提醒她。
江凌予知道乔霏不喜欢她,也知道她很厌恶自己与靖鹤往来,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打破这美好的情景。
“我……”
正当她犹豫着,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49. 第49章
江凌予接起电话,那边声音一出她便皱了眉,“你们怎么来了。”
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周测的日子,所以裴路欣和穆复川不仅请了假,还推了考试。
“我担心你嘛,”裴路欣在电话那头低喃,“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我。”
不是江凌予故意不回,这两天事太多她压根没心情上网闲聊,来医院后手机就一直塞在书包夹层里,今早晨出门买早饭才刚拿出来。
“欸你先告诉我俩你奶奶在哪个病房,”穆复川打断两人的对话,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胳膊,“提了一大兜水果沉死我了。”
“二号病房楼,出了大厅往左拐第二栋楼就是,记得走右侧电梯左边的……”江凌予顿了一下,改口,“你们在大厅休息区等我,我去找你们。”
另一边。
迟迟不见人进去,靖鹤蹙眉从屋里出来瞧了眼,见她在打电话就没出声打扰,视线转到倚在墙边悠闲嚼口香糖的赵小颂,眼神询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赵小颂摇摇头又摊了摊手,意思是他也不知道但貌似应该是没出什么事。
靖鹤斜他一眼,打发人接热水去了。
“有什么事吗?”眼看人就要走,靖鹤勾手握上江凌予的腕子。
“……没。”江凌予愣愣地呆站了几秒后看向腕间那只青筋凸起骨感强烈的手臂,不自在地扭了下想挣脱。
“朋友来找我。”她解释。
“没事就好。”他松开她的手腕,送她去坐电梯。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起来。
江凌予看了眼走在前面腰背挺阔的靖鹤,又低头扫了眼右手腕。
那里的皮肤本就白皙细嫩,经过刚才的拉拽,已经显现出浅浅的红印和掐痕。
江凌予盯着看了两秒,然后鬼使神差地扯了下袖子,将那里遮掩得严严实实。
像是隐藏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电梯到了。”靖鹤提醒她。
“嗯,拜拜。”
在电梯门即将闭合的闭合的前一秒,靖鹤倏忽向前迈了一步,江凌予看到他的鞋尖抵上狭窄的缝隙,手臂则猛地挡在门沿,阻挡电梯关闭。
“砰”的一记响让江凌予心上一抖,她茫然地眨了眨眼,听到他说,“有事要告诉我。”
江凌予点点头,“你也是。”
电梯门再度闭合,缓慢上升。
……
大厅内。
远远看见江凌予往这边走,穆复川如释重负般缓了口气。
“可算是见到了。”
起个大早干完值日又困又累,趴桌子上眯了也就,不,两分钟估计都没有,就突然被人给薅起来打包送进了办公室。拿到假条后一直到出校门,他眼都没完全睁开,困成狗了真。
“这下小祖宗您可以放心了。”他叉着腿仰躺在椅背上,懒洋洋得朝座位旁的裴路欣斜斜下巴,“记得明早给我带早饭,补偿爷的。”
然而小祖宗理都不带理他的,飞扑过去一把抱住江凌予,上上下下对她一通检查,又是说她两天瘦脱相了又是嫌她不联系自己,末了看见她红红的眼圈心疼得直瘪嘴,眼尾渐渐也染上一层红晕。
估计他die了都没这待遇。
穆复川默默阖上眼。
“记住了,路欣我们先上去吧。”江凌予催促道。
裴路欣应了声好,挽上了她的胳膊往大厅门口那走,然后看到身体大敞歪着脖子瘫睡在休息椅上的穆复川,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像吩咐小弟那样吩咐他道,“别睡了,跟上。”
他压根没睡。
只是在想刚刚脑子里突然迸出的一个问题。
“遵、命。”穆复川扯着嗓子回了这么一句。
跟在两人身后,看着裴路欣瘦弱娇小的背影,瞥见她如湖水般透亮而泛红的眼睛,心里那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在生命终结之前,最要想或者说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讲真的,穆复川其实很讨厌看别人哭,尤其是女孩,一哭能哭半个小时烦都烦死了。
但是,他很想看到喜欢的女孩为他流一滴泪,无关其他,只因为担心,因为心疼,因为喜欢。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死而无憾。
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了这人还不紧不慢地在后边散着步,裴路欣不悦地踮起脚侧头朝外面喊了声,“穆复川!”
“你属乌龟的吗?快一点啊!”
算了。
穆复川改主意了。
还是算了。
他不想看到她掉眼泪,舍不得。
“来了!”穆复川笑着跑过去。
……
病房内。
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的林辙走到窗边往楼下眺望了一眼,摸出手机来正打算给江凌予播个电话,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咔嚓”的门把手拧动的声音。
“兄弟,接、一、下。”穆复川龇着牙朝林辙招了招手,感觉整个人就吊了一口气才勉强没倒下。
刚电梯到18楼的时候,飞奔进来一个抱着巨型水枪的小男孩,那小胖子跟逃命似地一头扎进来不偏不倚地一脚踩在他脚上,这脚厚实的力道,他得是咬紧了后槽牙才没爆国粹,然而人家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不仅没道歉的意思还挑衅地往他身上滋了两滴水。。
饶是忍者也忍不了了,所以穆复川微笑着一把揪过小胖子的衣领子,正打算给他上堂“新时代新青年爱的教育”,结果刚抬胳膊就把腰给闪了……
穆复川将把这天列为人生中三大囧天之一,他永远不会忘记这悲痛的一天,也永远不会忘记小胖子出电梯时看他跟看一个傻逼一样的眼神……
“欸你轻点,别动我腰,卧槽你慢点,慢点,疼!”
“……闭嘴。”林辙白他一眼,将穆复川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扛着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对于两人突然到访这件事林辙并没有感觉多讶异,相反,裴路欣要是没在两天内过来找她,那才比较不正常。
“奶奶她,还没醒是吗?”裴路欣小心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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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嗯,”江凌予一边用湿棉签给老太太擦拭嘴巴防止干裂一边回,“所以你们不用买那么多水果的,她现在也吃不了。”
能明显感觉到江凌予这会情绪又降了下去,裴路欣也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只能凑上前小心地拍拍她的肩,然后试着安慰一句,“我相信奶奶她肯定会醒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江江你别太担心了。”
会醒的。
这句话江凌予在两天内已经不知道听过几遍了,所有人都告诉她会醒的,可是没有。
听到现在,这句话变得麻木,冰冷,连最初的那点安慰作用都没了。
——
裴路欣和穆复川两人并没有在医院久待,四人吃完午饭后江凌予便送他们出了医院大厅。
走前,裴路欣问江凌予要了手机,操作一番后还给她,“不许断联。”她已经将她的手机铃声调高了很多,微信联系人也将她设成了置顶,裴路欣要确保自己掌握她的第一手消息。
两人走后几天,病房内基本只剩她和林辙二人,老太太情况比前两天好多了,医生也说老太太血压等各方面指标对比刚住院那会儿好转了很多,应该过不了几天就能醒,于是两人开始轮流值夜,开始是一人值一夜,后来就变成了林辙值两天江凌予值一天,她拗不过他,于是就包下了每天买早饭的活。
期间林静来过一次,向医生询问了下老太太的情况然后给两人买了几身新衣服,把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收了起来,而对于护工被辞退的事情知道后也没再说别的,只当是默许了。
对亲儿子,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看似听话乖张,实则执拗倔强,对于自己认准的事,不想做的事,谁劝都没用,倔脾气一个,就跟……算了,不提也罢。
“我走了。”
林静没让林辙送,关上门自己单独离开了。
裴路欣和穆复川两人并没有在医院久待,四人吃完午饭后江凌予便送他们出了医院大厅。
走前,裴路欣问江凌予要了手机,操作一番后还给她,“不许断联。”她已经将她的手机铃声调高了很多,微信联系人也将她设成了置顶,裴路欣要确保自己掌握她的第一手消息。
两人走后几天,病房内基本只剩她和林辙二人,老太太情况比前两天好多了,医生也说老太太血压等各方面指标对比刚住院那会儿好转了很多,应该过不了几天就能醒,于是两人开始轮流值夜,开始是一人值一夜,后来就变成了林辙值两天江凌予值一天,她拗不过他,于是就包下了每天买早饭的活。
期间林静来过一次,向医生询问了下老太太的情况然后给两人买了几身新衣服,把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收了起来,而对于护工被辞退的事情知道后也没再说别的,只当是默许了。
对亲儿子,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看似听话乖张,实则执拗倔强,对于自己认准的事,不想做的事,谁劝都没用,倔脾气一个,就跟……算了,不提也罢。
“我走了。”
林静没让林辙送,关上门自己单独离开了。
50. 第50章
男人眯眼冷笑一声,这才好好打量了眼面前的女生,是个陌生的面孔,似乎有点眼熟,但他确实不认识。
“你叫什么名字?”
江凌予不答,在男人慢慢向她走过来时瞪了他一眼。
男人的烟灰色衬衫像是被酒浸泡过,经过时江凌予嗅到了很浓稠的劣质酒精味,与他身上那股奇怪的机油味交织,呛得她忍不住掩鼻咳嗽了两声。
男人越过她绕到一边的躺椅上坐下,手伸进口袋,摸出了一盒烟。
“这里不让……”江凌予跺脚气冲冲地走过去,话刚说到一半胳膊便被一拽,扯到旁边去了。
林辙居高临下地俯视翘着二郎腿的男人,抽走他嘴角衔的长烟,随后毫不留情地丢进垃圾桶。
动作流畅干净毫不拖泥带水。
男人脸色也因此逐渐变得难看,狠戾,“你真的很没礼貌,林辙。”
“林静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她的教育很失败。”
“少他妈提这个名字,你不配!”
“你再说一遍。”
“我可以说十遍,你想听吗?!”
预感到危险信号,江凌予小心地扯了下林辙的衣襟,想要拉开他和男人的距离。
她的小动作和紧张兮兮的表情太过刺眼,让男人忽视了少年无理的行径,视线再次来到她身上。
他对眼前的女生很好奇,或者说,是对她跟少年的关系很好奇。男人温和地笑了笑,用一个普通长辈般敦厚的口吻问,“你是我儿子的女朋友吗?”
“……”江凌予没想到男人会突然问这个,脸颊泛起层层红晕,脑袋宕机了一秒。
尴尬是一方面,一方面问问题的是林辙的父亲,由长辈当面问,很奇怪。
“看来是了。”男人自答。
江凌予连反驳都忘了反驳,下意识侧额去看林辙。
林辙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眸色没有任何变化。
“早恋没什么,我不反对,别耽误学习就行呗。”对这方面他很开明,反正他年轻时也不是个好学生,对小辈的感情生活自然不会管得太宽。
对于男人的“大度”,林辙只是弯唇冷笑,眸中满是戏谑。
很讽刺的是,男人以前从未关心过他的学习,或者换个说法是,他从未在意过他的生活,此刻端起长辈的姿态对他说这番话,林辙只觉得可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
话题终于绕到正规上了,男人笑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跟你说过了,我最近手头紧,这要是逼急了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男人走来过温柔地替林辙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领,凑到他耳边语气温和地说,“你应该不希望我亲自去找林静要钱吧。”
“生活费一到我会一分不剩地转给你。”
男人很满意这个回答,伸手去摸林辙脑袋却被少年偏头躲开,但他现在心情很好丝毫不恼,“乖儿子。”
江凌予并不知道两人交谈了什么,但她看得出来,男人的话似乎让林辙心情很不好,他手臂上暴起的青筋沟壑很深。
“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提我妈的名字。”
林辙嗓音冷到极点,眸色幽深似夜,他一字一句地警告男人,“永远不要去找她,永远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为了她,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包括送你进监狱。”
“长大了。”男人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你比小时候勇敢多了,儿子,”男人欣慰似地拍了拍林辙的肩,然后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上,表情悠闲,“我走了。”
然而男人还没走出病房,便和缓步走来的林静撞了个满怀。
“宋……宋启振。”
林静紧紧攥着门把手才勉强没让自己倒下去,尽管她已竭力保持冷静,可说话时的颤抖将她的惊愕和害怕暴露完全。
肩膀,胳膊,小腿,腰侧的疤痕开始隐隐作疼,林静长抒了一口气。
“妈。”林辙想喊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声带连同全身细胞就像被冻住了一样,甚至连脚上都像被灌了铅般,动弹不得。
他忍着厌恶与宋启振接触,答应他提的所有要求,无非就是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承诺,永远不要去见林静,永远不要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他不想再看到她受伤害了。
“林辙。”江凌予念着他名字,小心翼翼地握上他的手,却触到了一副没有体温寒冷至极的躯壳。
宋启振眯着眼打量眼前着装优雅妆容精致的女人,笑意玩味。
只不过几年的光景,她便过上了天上人间的幸福生活,穿着他永远都买不起的衣服,享受着他永远到不了的层次。
可那又怎样。
宋启振垂眸,对上一双颤抖的瞳仁,将里面的恐惧、逃避和痛苦尽收眼底。
他依然是她忽视不了难以忘记的存在。
“不要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看我,老婆。”
“噢,不对,”男人改口,像个绅士那样笑了笑,“是前妻。”
一直到宋启振离开病房后三分钟的时间里,林静都没有松开过门把手。
这是江凌予第一次看到林静如此狼狈不安的样子,冷汗浇湿了她的长发,双腿颤抖不止,呼吸急促,满眸惶恐。
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那只遗落的手机也没拿,便匆匆关上门,几乎是仓皇逃离了医院。
林静走后林辙也没再说过一句话,江凌予喊他名字他也不理,整个人失了魂一样一言不发地站在窗边,眼神呆滞的像一潭死水,这样的状态在晚上的一通来电后才有所缓解。
事实上这通电话持续时间并不长,林辙却觉得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四季,林静话语里的每一个标点符号他都有在认真听,她的假装释然她的故作坚强,他都听出来了。
“他什么也没做,妈,你放心。”
江凌予进病房时正好听到这一句。
“我没事。”林辙又说。
电话那端似乎沉默了许久,林辙垂着眸也迟迟没有再说什么,空气凝滞半响后,林辙“嗯”了一声紧接着挂了电话。
夜色渐深时分,天空淅淅沥沥地飘起小雨,雨势不减,雨水一直持续到隔天清晨。
江凌予醒的时候林辙还在睡,他的呼吸很浅眼圈却很深,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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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医院已经好几天了,林辙似乎从来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早晨见他时他的眼圈都要比前一天重很多。
难得林辙贪睡一次,江凌予动作很轻地洗完漱后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出了病房。
关门的时候江凌予甚至屏住了呼吸,生怕会吵到屋里的人。
“做贼呢?”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懒洋洋的低笑,吓得江凌予身子一抖,原地跳了一下。
“真做贼呢。”靖鹤笑得更开心了。
江凌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呢,大清早蹲点逮我?”
“对,”靖鹤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来给小偷送早饭吃。”
江凌予看向靖鹤手上提的东西,两袋小笼包和三盒粥,另外还有几个茶叶蛋。
江凌予朝他眨了眨眼靖鹤便知道她要问什么,于是说,“雨下挺大,你就别出去了,顺路的事。”
“谢谢,多少钱我转你。”她说。
“不要你的钱,“他用炫耀的语气说,“我比你有钱。”
江凌予很轻地切了声,不过这话放现在说也没错,他确实比她有钱。
江凌予接过他递来的早饭,说了声谢谢,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靠放在墙角的伞已经快干了。
靖鹤抬额认真地冥想了会,笑了,“在你做贼以前。”
这人心情是真的不错,江凌予也注意到靖鹤脸色比刚在医院见他时更明朗朝气了,抿了抿唇,问道,“舅舅情况怎么样了?”
“好多了,各项指标都挺正常也很稳定,明天就会办出院手续。”
“那就好。”
“奶奶呢?”靖鹤问。
“还没醒,不过快了。”
靖鹤“噢”了一声,说,“正好来了,我进去看看她老人家。”
“……等等,”江凌予犹豫一秒后说,“现在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靖鹤蹙眉往屋里撂了一眼,视线瞥到墙侧欣长的身影和,正直视着他的一双漂亮却并不友善的眼睛,心中了然。
“有事随时联系我,另外,”靖鹤挑眉,揉了揉她脑袋顺便将额前散碎的头发捋至耳后,“想我的话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二十四小时待命。”
如此亲昵的动作让江凌予感觉很不自在,她偏头想躲却被靖鹤单手托住后脑勺,
“别动,求你。”
“好了,”靖鹤揣着兜背过身去,一边往外走一边单手高举着跟她告别,“走了,勿念。”
目送着靖鹤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内,江凌予才小心转动了门把手。
而刚一进门,便被一副硬朗的胸膛堵在了墙角。
江凌予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后才问,“你怎么……”
顿了下,她改口,“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同他交谈之前。
林辙垂眸,看到她手上拿的还在冒热气的早饭,微微蹙眉。
他并没有着急回答江凌予的问题,而是勾着笑看向她,像是没看到刚才令他厌恶的一幕,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对她说。
“奶奶醒了。”
51. 第51章
对了这个期盼了太久的消息,当它悄然而至的时候,江凌予竟然没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而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她红着眼睛哆嗦地走近,看到病床上的人正睁着双眸与她对视的时候,鼻头瞬时就酸了,泪哗啦哗啦地掉。
“还能喘气,”太久没说话,赵琴兰嗓音又沙又哑,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反而添了些许憔悴,“哭什么,别哭了。”
然而听到这话,江凌予不仅将老太太的手攥的更紧了,哭得也更大声了。
刚进房的医生和林辙一时晃神,两人面面相觑一眼,快步往病床那走,看见人还好好的醒着心电图也没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老太太刚醒,医生还要再进行一系列检查,只是……这小姑娘一直在这握着老太太手不撒开还哭个不停,医生看了眼江凌予,视线瞥向她身侧的林辙,朝他使了个眼色。
林辙立刻领会,牵起江凌予的手将人给带了出去。
“没事了,不哭了。”
少年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纸巾,正打算擦掉她眼角的泪,然而手刚触碰到她脸颊的一刹那,江凌予便踮起脚挂到了他肩上,埋在他胸口哭得呼吸一颤一颤的。
其实这两天江凌予自认情绪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给老太太擦身体的时候也没跟刚来时那样,一靠近就想哭,可是今天得知她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
江凌予从没觉得自己泪点这么低过,难过了要哭高兴了也要哭,不过。
江凌予吸了下鼻子,她是真的很高兴,高兴到要用好多好多的泪水才能表达。
又哭了好一会,江凌予才依依不舍地从林辙怀里撤出来,她喘了会有些急促的呼吸,抹掉脸上半干未干的泪水,然后才睁开眼。
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林辙胸口一小片的湿渍,少年浅蓝色衬衫此刻已经被泪水染成深色,并且依稀还能看见点晶莹的,湿润的……鼻涕,想起他有洁癖,江凌予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掏出张纸巾想去擦掉。
“不用管,”林辙抽走她手里的纸巾,语气随意道像是根本不介意,“我们进去吧。”
江凌予点点头,林辙自然地牵起她的左手腕,一起进了病房。
老太太醒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盛都那边,刚过下午晚霞还未消退,林静他们便都赶来了医院。
张晗也来了,刚放学她便被被接来了这里,书包还没摘下就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赵琴兰。
“晗晗。”怕她压得老太太难受,林静出声提醒道。
“要不是妈妈拦着我早就来看奶奶了,”她小声抱怨,“就是一个小考试而已,我一点也不想考,浪费时间嘛。”
赵琴兰这会精神好些了,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佯装生气道,“不许给学习耽误了。”
女孩努了努嘴,乖乖点头说知道了。
……
稍晚些时候医生又来过一次,给老太太换了药顺便交代了家属些注意事项。
约莫是药物的副作用,刚输了液没两分钟老太太再次陷入了昏睡。
敏锐地感觉到角落里某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向他投来的注视,医生往右侧看了眼,说,“不用紧张,药里有安眠成分,明早就醒了。”
听到这话,江凌予心里那根绷起的弦才又松下去。
“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我。”医生说完这句话起身往门外走。
江凌予紧跟着也出了病房。
她想问问医生老太太的情况怎么样了,因为她知道的都是由林辙转告的。医生每次来跟病房说起老太太病情时都会有意无意地避开她,刚才也是,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生怕她听到点什么。
“不是故意瞒你,老太太只是有些小毛病还需要住院观察观察,没什么问题,”医生解释,“只是怕你听了憋不住泪。”
回想起自己鼻涕眼泪横流的场景,江凌予脸有点热。
“不过,”医生笑笑,“十六七岁的小女生爱哭点也正常,我女儿就是,考试一考砸我还没说两句就哭成泪人了。”
可她其实已经二十多了,居然还能当着众人的面哭成那副样。
想到这,江凌予更觉得丢脸和羞愧了,默默低着头扣了扣手,脚趾头都蜷紧了。
病房内。
怕人太多闹腾影响老太太休息,林静几人只短短坐了一会便走了。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只是与往常不同,这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平和的宁静。
黑夜不再漫长也不再难熬,两人都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过得很顺畅,也没有下过雨,天气一天比一天明媚,空气清新舒适。
老太太恢复得很快情况也一天天好转,只是几天卧躺在病床上太闷腿脚也不利索,于是问过医生后,两人借了把轮椅推着她去医院后边那块小草坪上透透气,开始老太太死活不愿意坐轮椅,但两人在这问题上不退让,老太太拗不过,也只好答应了。
“你话太多了,换林辙来推我,你去那边长椅上坐。”老太太发号施令。
以前跟江凌予说两句话她就嫌她唠叨然后借口离得远远的,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天天坐床头说个没完,嘱咐这个小心那个的,好不容易出个门还念念叨叨个不停,头疼。
江凌予瘪瘪嘴,去长椅那边坐着了。
“她话什么时候变这么多的。”老太太吐槽道。
林辙笑笑,推着轮椅慢慢走,说还好。
“可太能说了。”老太太瞅那边一眼,表示不满。
——
出院手续是在一周后办理的。
正好是周末这天,张晗不用上学,跟着林静两人也来了医院。
住院时没觉得带的东西多,出院收拾时竟理出一大筐,为此张峰特意喊来了个搬家公司,就,还挺夸张的。
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后座的张晗正在跟林辙说悄悄话。
“亮晶晶的东西,”张晗说,“要很大很漂亮的,最好是定制,独一无二的那种。”
林辙听不太懂,“比如?”
“嗯……”张晗沉思了会,猛然想到什么,语气兴奋,“比如水晶——”
“你们聊什么呢?”江凌予突然出声打断,本来也只是随口问问,但看见林辙躲避的眼神就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她凑近问,“聊什么呢?跟我说说。”
“没、没什么。”
江凌予皱了皱眉,显然不相信他这套说辞,眼神询问旁边的女孩,朝她挤了下眉,意思是你哥不说实话但你不能瞒我。
张晗这时候小脑袋转得就很快了,亲昵地搂上江凌予的手臂,神秘兮兮地说,“姐姐不能告诉别人呦,这是个秘密。”
“我发誓。”她比了个手势。
林辙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是提醒她不要说漏嘴的意思,但女孩压根没理会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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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示,凑到江凌予耳边耳语了一番。
“我当是什么呢,”江凌予顿觉无趣,“逃个补习班而已,搞这么神秘。”
“姐姐。”张晗叫她。
江凌予接收到这提醒,看了眼前座的林静,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手势。
“?”林辙看向张晗,女孩露了个甜甜的笑,然后吐了吐舌头,是恶作剧得逞的表现。
*
在家休息了一天之后隔天早上两人便回了学校。
刚坐上座位,江凌予便发现了不对劲。
本以为两周不在,桌上该积压了很多试卷等着她“批阅”,可现在居然只有肉眼可见的两张,两张?!
苍天有眼。她在心里暗自庆幸。
瞧见江凌予拿着那两张试卷两眼放光的样子,靖鹤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轻咳了一声。
江凌予看过来。
靖鹤勾笔在指尖转了一圈,侧了侧肩视线往下,笔尖顺势也调转了个方向,江凌予沿着他的目光看向桌洞,靖鹤笑得很无辜,“在这呢。”
……里面是厚厚的一摞,干净整洁的,试卷。
“那两张是早自习刚发的,这两周的试卷都帮你塞抽屉了,桌上堆不下。”他贴心补充。
江凌予干巴巴笑了两声,靖鹤弯弯眉,说不用谢。
……
靖鹤比江凌予早来了也就两天,按说他积攒的试卷该跟她差不多,但江凌予没见他补过作业,大课间还是照常打球,该玩的不一个不落,于是问了一嘴。
靖鹤拧了瓶可乐,连灌好几口后才回:“那些是巩固练习,应付期末考的,我用不着。”
言罢还特欠地又补了一句,“做不做我成绩都那样,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写卷子写到手酸的江凌予瘫倒在桌上,投向靖鹤的视线里满是羡慕。
学霸和学普的区别本来就很大,江凌予作为后者不仅要挤时间补落下的功课,还要被叶漫特别关照去办公室补习,反观靖鹤,这人俨然就是一个放了小长假的姿态。
江凌予瘪嘴,正打算哭诉老天的不公,意外瞥见靖鹤手腕上戴的东西。
她直起身子,凑近看了看。
那是一串圆润光滑,呈亮褐色的佛珠,珠子不大,小巧精致,就是,跟靖鹤恣意桀骜的气质不太搭。
“前几天去寺庙里求的,”靖鹤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腕间的东西,补充道,“开过光,保平安。”
“你还信这个?”江凌予看了靖鹤一眼,觉得他不像是会信这个的人,更不像,会把这东西戴手上的人。
“怎么不信?”他反问,笑笑道,“生啊死啊的谁说得准,不找个精神寄托活着也没什么感觉,指不定哪天就嗝屁了,有这东西在还踏实点,起码让自己知道跟这世界没断了联系。”
头一次听靖鹤说这么有深度的话,江凌予怔愣片刻后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喜欢吗?”
“啊?”话题跳得太快,江凌予没反应过来。
“我说这个,”靖鹤指尖在佛珠上敲了敲,挑眉笑问,“喜欢吗?”
明明只是询问她喜不喜欢这佛珠,江凌予却从靖鹤的语调和表情里莫名读出了另一层意思:喜欢吗,喜欢的话送你一个。
顿了下,江凌予回,“挺好看的。”
靖鹤低低“噢”了一声,没再将话题延伸下去。
52. 第52章
接下来的几天里江凌予过得很充实。
昨天刚进行了一次小测,同学们还沉浸在考后美好的休整中,她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补习。
学习这东西真难搞,尤其对江凌予来说,她只是短暂地跟它分了手,它倒好,竟然想直接跟她离婚。
可是那能怎么办?追呗,拼命追呗。
……
办公室内。
“欸,”隔壁正跟叶漫热聊周末去哪做美甲的邻班语文老师声音一顿,瞥见门口那个瘦挑扎着高马尾的身影,啧了一声,“你学生又来啦。”
“这小姑娘真好学,天天来这打卡呢!”女老师打趣道。
这老师嗓门挺大的,平时上课从来不戴小蜜蜂,但那声音穿透力极强,一开口整个楼栋都能听得见。
尤其在隔壁班的,常常这边老师正讲着数学那边就传来了现代文理解的动静,组合在一起听到的就变成了——
“首先把这个不等式变形…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情?”
“所以x的取值范围是…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悲怆情感,都记好,以后这种类型的题直接套!”
……此刻听到她的调侃,江凌予先是敷衍假笑了一番,然后抱着试卷躬着腰畏畏缩缩地小步跑了过来。
确实出勤率高了点,都养成教室、办公室、厕所,三点一线的习惯了。
但叶漫倒没觉得她烦,反而有种“孩子终于听劝了”的欣慰感,有时候不忙闲下了还让她晚自习拿着作业来办公室写,一方面盯着她防止她老是写着写着走神儿,一方面方便她有问题可以及时问及时解决。
“哪道题不会?”
“上课讲的这道,没太跟上,老师你能再帮我理理思路吗?”
“行,”叶漫看了眼她手指的位置,又把试卷还给她,说,“但我讲之前你先读两遍题干,把条件都记好,一会我直接讲。”
说着叶漫抽出办公桌底下的凳子递给她,那是专门给她留的,这凳子平时闲置在桌子底下,自从江凌予成了课代表常来办公室,它也用于“接待”她了。
江凌予说声谢谢后很自然地接过,坐下开始默读题干。
读完三遍,江凌予把试卷递给叶漫,她没接,转而想起另一件事了,从文件夹里抽了张卷子给她。
“差点忘了,今晚上我值班,你晚四把这张卷子做完然后送到办公室,我当面批。”
一般叶漫额外给她布置作业都是让她带回家写完次日再交的,今天怎么……江凌予低头翻看了眼那试卷,只有十道选择填空,反面也只有一道大题三小问,题量看着不算大一个自习应该能写得完。
江凌予接过试卷,“好的老师。”
——
林辙今天没上晚自习。
准确说他连下午第四节语文自习都没上完就走了,走之前他给江凌予留了张纸条,纸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抱歉,有事先走了。
没说理由但貌似很急切的样子。
“他啊,”叶漫一边整理资料一边回,“吃坏肚子了请假去医院检查检查。”
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叶漫又补了句,“不严重,就是有点肚子疼。”
可下午这顿饭是四个人一起吃的,她和另外两人一点事没有他怎么就中招了?还这么迅速?
江凌予不放心,跑到卫生间偷偷给林辙打了个电话,然而得到的答复跟叶漫说的差不多,只说不严重,让她别担心。
于是江凌予就没再多想,趴在桌子上继续写作业去了。
今天布置作业挺少的,物化生只有一页习册要做,剩下的加起来一共才三张卷子,写完英语和语文作业,江凌予最后做的数学。
但令她防不胜防的是,这套数学卷子不是普通试卷,是“臭名昭著”的隔壁市新出的模拟卷,题型又怪题量又大,总之比某太阳出的卷子还令人窒息。
连着做了两个晚自习,题没写多少头发倒是薅下来好几根,江凌予恼了,手里的笔“啪”一击摔在桌上,连带着旁边打瞌睡的靖鹤也受到了牵连,“干嘛?”
皱起的眉头是明晃晃被打扰睡觉不爽的意思。
江凌予一看他懒散迷糊的样就更烦,她在题海里挣扎了多久这人就在梦乡里畅游了多久,天差地别的境遇着实让她很难为打扰他睡觉而道歉。
她踢了下他椅子,“让开,我出去。”
“……”靖鹤脑子还很懵,身体已经先一步接收到指令,手指勾着椅子往前挪了挪。
江凌予从教室飞奔出来之后直奔隔壁班,打算找裴路欣一起上个厕所顺便,大吐苦水,哭诉命运不公。
“学委她请假了。”被江凌予叫住传话的短发女生说。
“请假了?什么时候?”
女生回忆几秒,说,“应该是上晚自习前,晚一下课本来想问她道题但没找到人。”
“那,”江凌予问,“同学你知道她请的什么假吗?”
“好像是病假,”女生解释,“我听班里几个女生说要避雷一家炒饭店,好像学委她就是吃那家店吃坏肚子了。”
下午他们确实是吃的炒饭。
“谢谢!”话音刚落,江凌予已经小跑着下了楼。
一班门口。
“对,穆复川下午请了病假。”一男生趴在窗台说。
跟她预想的一样,时间理由都一致。
对于三人同时吃坏肚子而自己安然无恙这件事,江凌予一点也不觉得是个值得庆幸的事,她情愿跟他们一起。
“你怎么了?”
从回来教室后就一直沉默不语,虽然看似在专心写题但低气压已经将整个人完全笼罩,翘着笔尖心却不知道飞出多远,就差把“心情不好”四个字写脸上了。
“没事。”江凌予敷衍地回了一句,回过神后又扫了眼墙上的指针。
距离下课还有不到十分钟,大题题干还没读完,江凌予迅速调整好状态,埋头继续做题。
靖鹤抬眸也看了眼,唇角缓缓勾起。
差不多快到放学的时间了。
专注做题的江凌予一心在各种公式上,丝毫没注意到旁边投来的视线,更没有注意到,那视线最后停留在了她白皙,空空的手腕上。
……
下课铃响了。
正巧结束最后一小问,时间卡得刚刚好。
江凌予拿起试卷起身要走,即将越过他时靖鹤忽地出声。
“等等。”
此时刚下课,人头攒动嬉笑吵闹声音太大,将少年低沉的嗓音完全淹没,江凌予并没听见有人叫她名字,继续往外走。
见人脚步不停,靖鹤直接一拉凳子起身拽住了她的校服袖口。
江凌予不解地回头。
“有东西给你。”
“什么?”她下意识问。
靖鹤没回,俯身在书包里翻找着什么。
“靠。”整个书包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那东西的影子,靖鹤烦躁地皱了下眉。
噢。他想起来了,早上拿出来欣赏了会,然后。
搁在了收银台。
……神经。
“你先别走,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叶漫批完试卷估计还要再讲会题,而且,反正是一个人,她也不着急走,江凌予“嗯”了声。
“一定等我!”靖鹤撂下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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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地一下越过她,冲了出去。
一男生刚要出教室,措不及防地被突然从后面蹿出来的人撞上墙角,脊骨都要磕碎了。
“我、草。”男生垂头扶腰哀嚎了一声,疼得他连骂都骂不连贯。“你他妈的……草,赶着投胎啊!”
缓了两秒,男生直起腰抬头正打算问候一下这人全家,然而眼前只剩背着书包成群结队往楼下走的学生,至于那人,早跑没影了。
*
晚风轻拂,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凉凉的夜风将校园的喧嚣和吵闹吹散,吹远,空气也变宁静。
江凌予用余光扫了眼窗外,诺大的校园此刻空空荡荡,昏暗的路灯下是寂静一片,依稀能看见的,只剩几个小飞虫在不知疲倦地绕灯飞行。
天已经很深很黑了,可叶漫仍没有要让她走的意思。
“老师……”她犹豫着开口。
“怎么了?”叶漫抬眸看她,却并未看出她的心思,“是哪里不懂吗,还是没跟上?”
“……没,”江凌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老师您继续吧。”
叶漫眯了眯眼,似是想笑。
江凌予听到她说好。
指针又走了5分钟。
在把所有选择填空以及大题事无巨细地讲解完一遍后,叶漫终于把卷子还给她,然后拿起包包起身要走。
“回家理理思路把错题整理一下,还有不懂的明天来办公室找我。”
“好的老师,辛苦了。”江凌予跟着叶漫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
而等江凌予回到教室,灯已经被关了,门还虚掩着,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
眼前是深不见底的黑和令人恐惧的寂静。
黑暗总是让人想入非非。
江凌予忽然鼻头一酸,竟有些哽咽的感觉。
此时此刻,她就像个被世界抛弃和遗忘的人,不是吗?
没有人等她回家,也没有人听她抱怨吐槽,她只能自己孤独地消化。
甚至。“连灯都不给我留啊呜呜。”江凌予喃喃着抹了下眼睛,那里果然湿润了。
江凌予吸了下鼻子,突然又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这么轻易就哭了,她抿了抿唇,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收拾好,推开门打开了灯。
视野变得明亮。
她沉默着走回自己的座位,沉默着低头收拾书包,太过专注以至于压根没留意到门边突然伸出了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摁在灯光开关上。
黑暗席卷得猝不及防。
感官在这一刻无限放大,江凌予听到自己快要迸出胸腔的剧烈心跳声,也听到了,门那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脑子里突然蹦出无限个可能,她想起自己曾在电视里电影里看过的恐怖场景。
这个时间点校园里除了保安就没有人了,再者,已经离得很近了,大声呼救的话不仅得不到保护还会迅速暴露位置,但是……
江凌予现在脑子又乱心里又害怕,来不及想别的,她慢慢拉开椅子,正打算钻到桌子底下,教室倏地亮起光。
不是手电筒刺眼的亮光,是摇曳着的,微弱的暖黄光束,有点像……
她看过去。
是消失了一晚上的,两个熟悉的身影。
江凌予惊讶地看见他们,正捧着一个造型可爱精致的蛋糕走过来。
摇曳的烛光照亮了她的讶异,也照亮了对面两人的样子,和他们眸中清晰可见的笑意。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最近一周太忙了,忙到她都忘记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53. 第53章
裴路欣小跑过来将一直背在身后的生日帽戴在江凌予脑袋上,然后看见她傻乎乎的样子又在她脸上捏了下,露出了个心满意足的小表情。
“生日快乐江江!”
“生日快乐。”林辙笑着将蛋糕捧至江凌予面前。
江凌予并没有急着去吹蜡烛,看了林辙一眼,又看了旁边的裴路欣一眼,感动和惊喜让她的喉咙有些哽咽,眼眸也有些发涩。
不行。这日子当着俩人面哭出声那可就太丢脸了。
“所以,”江凌予吸了口气,压下胸腔那股翻腾的情绪,强装镇定地质问道,“你们是串通好的,病假也是假的对不对?”
“我们是……”
“是林辙安排的!”裴路欣抢先一步开口。
林辙侧头睨她,裴路欣坦率地对上那视线,比了个OK的手势,是“放心我不抢你功劳”的意思。
“那,”江凌予想起今晚叶漫的不对劲,给她讲题时一直有种硬拖时间的感觉,“叶漫,也是你安排的?”
江凌予蹙眉佯装生气地瞪着他,“给我额外的卷子,讲题拖时间,一直不让我走,都是你的主意?”
因为蛋糕是他跟老板借了材料和裴路欣一起做的,他俩没做过这东西,不知道步骤那么繁琐呢,所以。
请叶漫帮忙拖了下时间。
不过这似乎不足以成为理由。
“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吧?”
林辙噎了下。莫名从这眼神里读出一行字:你最好如实交代。
以及另一行字:如实交代你就死了。
裴路欣嗅到一丝“有热闹看”的信号,拱火似地也看向他,嘴里还振振有词,“林辙,你够牛的。”连老师都能安排呢。
林辙没否认但也不敢承认,他没那胆子。
正僵持着,一缕风丝飘过,微微摇曳的烛火晃了下少年的眼睛,林辙像看救命稻草般看向那烛火,捧着蛋糕凑近江凌予的脸,一双殷切的眸子看向她。
“要不要吹蜡烛,快灭了。”嗓音又低又小心,像是生怕她会拒绝。
林辙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用这种,有点……卑微请求语气跟她说话的时候,江凌予有多想欺负他一下。
就,特别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弟弟,莫名让人很有……蹂躏欲?
?
?!江凌予被自己内心的奇怪想法惊到了。
“行、行吧。”她赶忙吹灭了那蜡烛,顺便也将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法扼杀在摇篮。
吹完蜡烛准备切蛋糕的时候,江凌予拿刀的手顿了一下,这才觉出少了一个人。
“穆复川呢?”总不会真吃坏肚子了吧。
“他呀。”裴路欣夸张地喊了声,朝旁边一直跟她做小动作的林辙挤了挤眼,然后一把搂过江凌予凑到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江凌予一脸懵地问道,“有任务?什么任务?”
林辙瞧着裴路欣跟喝了假酒一样恐怖地看着她笑,冒了层冷汗,于是接过话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对啊对啊!快走吧江江!”裴路欣挽上江凌予就要往外跑。
另一边。
几分钟前还嘻嘻哈哈的热闹氛围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蜡烛已经燃尽,空气凝成低气压,众人围坐在一起,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蛋糕,还吃吗?”坐在角落里的赵小颂悄悄问旁边的黄毛。
这是冰激凌蛋糕,放久了会化的,化了就不好吃了。
黄毛斜他一眼,做了个“想活就闭嘴”的口型。
今天是乔霏的生日,本来说好放学后一起在台球厅给她庆生的。为此乔霏早早的就请假回来,蛋糕,菜,酒,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打理好的,就等着靖鹤回来吹蜡烛了。
可他回来之后没跟她说话一句话,乔霏喊了他好几声均被无视,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翻箱倒柜的不知道在找什么。
这时人群中不知有谁叫了声乔霏的名字,乔霏没理,憋了半天的火气随摔落在地上的杯子一起宣泄出来。
殷红的酒渍打湿了她漂亮精致的纱裙,留下刺眼的痕迹。
乔霏摘掉头上的写着“HAPPYBIRTHDAY”字样的金色发箍,几乎是甩到的收银台。
发箍砸到柜台发出一声低响,在场的所有人的心同时被揪紧,大气不敢喘。
“你到底在找什么?”乔霏走过去,带着愠意的嗓音里还有一丝委屈,“你知不知道今天是——”
靖鹤只听见了前半句,停下翻找的动作问她有没有见过一个黑色盒子。
什么黑色白色盒子的,她没见过,况且,这重要吗?靖鹤有没有在听她说话啊!
见乔霏不说话,靖鹤起身问看向这边的众人,“有人见过一个黑色小盒子吗?早上还有,就放在台子上。”
没人搭话。
正当靖鹤又要伏下身去找,那边赵小颂才缓缓开口问,“靖哥,你说的盒子里是不是有串珠子,很多颜色的那种?”
“对!”靖鹤惊喜地看向赵小颂,“在哪?”
“我以为是客人丢的,放失物招领箱了,”赵小颂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语气诚恳地道歉,“对不起靖哥,我不知道那是你的。”
因为那款式一看就是女生戴的,这除了霏姐没别的女生,他问过,也不是她的,所以就自作主张地放进了失物招领箱。
“钥匙在哪?”靖鹤问。
“右边柜子的第二个抽屉,”想到什么,赵小颂连忙起身,“里面有点乱我帮……”
“不用。”已经打开了。
靖鹤将箱子随手往旁边一搁,把东西收进口袋,在众人的注视下朝门口走。
“你去哪?”
乔霏紧跟着追过去,双手张开挡在靖鹤前面拦住他不让他走,“我不管你要去哪,但你不能走。”
命令的口吻里夹着委屈和无奈,靖鹤听出来了,但他还是毫不留恋地走了。
“靖鹤!”
乔霏站在风口里,灌进来的凉风吹在她光洁的锁骨和裸露的脚踝上,一点一点地蚕食掉她的体温。
——
“来操场做什么?”不是要接穆复川吗怎么带她去操场了。
“呐。”裴路欣抬手给她指了个方向。
江凌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乌漆嘛黑的哪有人影,江凌予转头就要走。
手电筒的强烈光束适时地照过来,照亮了江凌予的背影。她眯着眼一脸疑惑地回头,看见那边对角线的塑胶跑道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穆复川。
“这二货,”裴路欣捂眼遮挡住刺眼的光束,对他的执行力很不满意,“弄个这么明显的信号,眼都要被晃失明了。”
江凌予皱眉。这人拿个手电筒瞎晃啥呢……嘴里念念叨叨的……离得太远江凌予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虽然听不见,但她猜得到,应该就是些祝她生日快乐之类的祝福语。
“这也是你安排的?”江凌予干笑了两声,“蛮惊喜的,还挺、挺有创意。”
林辙笑不出来。
他只说让穆复川弄个能看得见照明的小东西方便做信号,哪让他弄个这么显眼的了,不仅把他们照得清清楚楚还……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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辙蹙眉往那边撂了一眼,东西被他的身体挡在后面,虽然隐约露出一点轮廓,不过不明显。
林辙悄悄观察了下江凌予的反应,姑娘正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人。
貌似,没注意到他身后的东西。林辙迅速跟对面打了个手势,那边穆复川迅速接收到指令,关了手电筒。
刺眼的亮光消失,江凌予看到一缕微弱的黄光在晚风中摇晃,那光太暗,穆复川又弓着腰侧身对着他们,江凌予看不见这人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
“这是……”她看向林辙。
少年对上一双漂亮疑惑的眸子,唇角微微勾起,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今晚月色很美。”
江凌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眸,林辙在此刻说,“希望你会喜欢。”
“这份礼物。”
话音落地的刹那,江凌予听到。
“嘭——”
紧接着炫目缤纷的烟花点燃了寂寥的夜,目之所及,是一片燃烧的火海,如此盛大灿烂的场面让一旁早有准备的裴路欣也在忍不住惊呼出声。
“原来在学校看烟花是这种感觉,好奇妙。”她感叹。
耳边轰鸣的响声还在继续,焰火仍旧不知疲倦地绽放,璀璨的亮光一下接一下地升腾,欢呼,就像少年此刻有节奏迸跳不止的心脏。
上次送新年礼物的结果不太尽如人意,这次林辙想了很久,也询问了别人的意见。
张晗说要送亮晶晶漂亮的,要独一无二,特别的。
烟花是灿烂漂亮的,短暂而又盛大的绽放注定当它在空中燃烧的那一刻,观者的感受将会是独一无二的。
那么,她应该会喜欢的,对吧?
林辙侧额去看少女的反应,已经沁出汗的掌心昭示着他的紧张和期待。
江凌予也转过头来,眼泪汪汪地看向他。
林辙的心口在此刻紧了一下。
“你从哪里买的烟花?”她哽咽着问他。
现在根本不是放烟花的季节。
“在学校放烟花,要是被年级主任抓住,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说这话的时候江凌予鼻子很酸。
会被扣分然后在公示栏展览一周,也许还会因为可能引起安全隐患而记过。
他这么一个规规矩矩的三好学生,从来只有荣誉没有污点的人,怎么可以因为这件事背上处分。
“我……”林辙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垂眸弱弱地回道,“这个点老师们都走了,应该,应该……”
江凌予没等他说完,踮起脚,双手环上了他温热的脖颈。
一旁本来看架势不对要出来打圆场的裴路欣和穆复川相视一眼,默契地闭上了嘴。
江凌予贴得很近搂得很紧,可以很真切地感受到林辙的怔愣茫然和强有力的心跳。
“我很喜欢。”她说。
“这是我收到过最特别最好的生日礼物。”
林辙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头,话都说不利索了,“喜、喜欢,就好。”
骤然看见林辙脸红得像发烧了一样,穆复川夸张地喊了一声。
“林辙你脸怎么了这是,好烫!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啊!”
裴路欣附和道,“真的耶,这是怎么了呢?”
穆复川:是害羞吗?
裴路欣:我不清楚诶,林辙你说呢?
这俩人一来一回的,跟唱双簧似的,林辙不想搭理,抱着江凌予背过身去。
“哎呀~”
“哦呦~”
两人继续围着他俩起哄。
靖鹤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54. 第54章
长时间的剧烈活动让少年的额前沁了一层薄薄的汗,沿着紧致的下颌线条,低落在不断起伏的胸腔。
从台球厅到学校的这条路,靖鹤走过无数遍,从没觉得像今晚这般遥远,甚至他还抄了小路,走了近道,最后翻了后墙从操场这边进来的。
可是依旧没来得及。
靖鹤远眺着那边热闹活跃的气氛,看到并肩而行的他们,一直目送着那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
靖鹤垂眸,视线落在手上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心中了然。
无论他跑得多快,时间来不来得及,他都无法将这礼物送到她手上,因为他并不是她要等的人,从来都不是。
靖鹤将盒子装进裤子口袋,薄唇轻抿。
黑夜将他嘴角的笑容衬托得那么悲伤,高悬的月色却又将他眼底的落寞照亮,斑驳树影下,只剩单单一个消瘦高挺的身影。
“这就是你来学校的理由吗?”
身后突然响起的女声让他有一瞬间的错愕,靖鹤转身,看到乔霏正抱臂盯着他。
不知是被风眯了眼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眼角处有半干未干的痕迹。
“你怎么会来这?”靖鹤摘下外套披到她身上,“穿这么少不要到处跑。”
话里语里都是满满的关心,他已经鲜少用这样温柔的带着担忧的语气跟她说话了,可乔霏并不想领这个情,她固执地抖落掉披在肩上的外套,然后冷笑着看他。
走之前,他告诉她说他要去学校,她就跟过来了。
在校门口看到操场这边突然燃起的烟花她还很奇怪,可是溜进来之后,看到独自站在树下不言不语的靖鹤,看到江凌予头上戴的那顶生日帽,她就全明白了。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乔霏哽咽着质问他,“是不是忘了?”
“是你的生日。”靖鹤说。他们已经陪着她一起过了很多很多的生日,他怎么会忘。
乔霏自然知道靖鹤不会忘,可正是因为他不会忘,正是因为他记得,所以他的离开他的选择才会让她更加难过。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并不想哭。
“所以她就那么重要?”随着这句话尾音的结束,眼角那颗绷紧的泪还是流下来了。
重要到他可以随意抛下满心期待和他一起过17岁生日的自己,也要来学校找她。
“你跟她才认识几天啊靖鹤?”乔霏通红着眼大声质问他,“我把你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的时间是她远远比不上的!”
“即使这样,在你心里,她比我重要多了,对不对!”
“对不对!”她固执地重复。
是质问的语气但话里话外都是肯定,乔霏紧紧盯着靖鹤,不放过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沉默半响,靖鹤才缓缓抬起手,去擦乔霏眼角的泪。
这样近乎默认的态度让她鼻尖酸涩难忍,乔霏拍掉他凑上来的手,嗓音冷到令她自己都发颤。
“你连一句哄我的话都不愿意说。”
靖鹤看着乔霏发红的双眸和被风吹乱的发丝,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许久,他牵起那只因压抑而颤抖不止的手。
“我送你回家。”
“松开我!”乔霏尖叫着去拉扯靖鹤握在她腕间的手,“你松开我!”
剧烈挣扎后,乔霏挣脱开扼住她的那只大手,转身奔进黑夜。
——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灯还开着,但没人。
“睡了。”江凌予把书包往沙发上随意一搁,躺上去,松了口气。
虽说自从老太太出院后脾气减了不少,但对于晚归这件事还是抓得很近,没个正当理由免不了要挨一顿骂。
“要洗澡吗?”林辙问她。
最近天气比较热,这是江凌予每天回来都要做的事,但考虑到现在天很晚了,林辙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洗。”江凌予懒懒地吐出一个字。
教室没装空调就靠几个小风扇吹,坐十分钟就出汗,虽然今晚上挺凉快的但她还是感觉身上黏黏糊糊,这样她睡不着。
于是林辙起身去卫生间,将热水器设置好合适的温度。
等烧好水的这段时间,两人开始解决餐桌上的水饺。
饺子刚刚才热过不久,这会儿还冒着热气,但江凌予才吃过蛋糕,胃里还占着地,她只吃了两三个就吃不下了,于是剩下的一盘基本都是林辙解决掉的。
“水温可以了。”林辙端起碗碟去厨房前提醒道。
江凌予应了声好,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刚要挑个喜欢的音乐,屏幕上弹出几条消息。
是裴路欣发过来的两张照片和一小段视频。
一张是几人的,算是大合照吧。江凌予和林辙背对着镜头,裴路欣站在他们身后拍的,估计当时她本来想美美拍一张合影但被突然闯进镜头的穆复川抢了镜,所以笑容显得有些,狰狞。
第二张是,是……她和林辙抱在一起的照片。当时没觉得这个举动又多亲密,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现在再看怎么……竟然感觉,像是在趁机占人家便宜?
江凌予指尖迅速划过,点开下方的视频。
视频时间不长,只有短短几秒。
但相机记录已经将那些最美好的瞬间都记录下来了,包括在高空绽放的烟火,她惊喜错愕的表情,以及彼此最青春活力的欢呼。
江凌予把这些都转存在了手机上。
睡梦中的猫猫头:【蜡笔小新比心.jpg】【大摄影家!我都保存下来了嘿嘿。】
森林守护者:【低调,低调啦。】【熊二给自己竖大拇指.jpg】
又闲聊了几句之后,江凌予切了页面,在“我喜欢的音乐”选项上摁了播放键,然后取下淋浴头开始试水温。
江凌予盯着汩汩流出的凉水发起呆,水温渐渐上升,有些烫手的温度又将她翻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想起来了。
从操场走之后她就一直觉得落下了什么,总觉得好像有哪件事还没做。
江凌予关掉了音乐,再次跳转到微信界面。
指尖滑到联系人一栏,她点开和靖鹤的聊天页面。
两人之间的聊天次数不多,消息还停留在一周前。
他问她什么时候回学校,她回复说明天。
手指在输入框敲敲打打了好一会,编辑好后删除,删除后再编辑,江凌予盯着那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看了会儿,最终选择将手机锁屏。
还是明天当面问好了。
*
第二天早晨一进到学校,江凌予明显感觉到靖鹤状态不太对。
比如他每次语文早自习都犯困打瞌睡但今早上没眯过一次眼,但更奇怪的是,从江凌予落座开始靖鹤就不停地在翻看手机,可他并不是玩,界面一直停在电话界面。
靖鹤手机屏幕亮度开的很低,但她还是很清晰地看见了屏幕上整整一页的红色,粗略数了下,大概十多个的未接来电。
也许是江凌予偷窥的技术实在拙劣,就在她眯着眼想看清来电的主人时,靖鹤忽然毫无征兆地侧头,正对上了她的视线。
手机被锁屏,丢进了桌洞。
“那个我不是……”说不是故意的好像没什么可信度,她收回了后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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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看突然被逮个正着,江凌予显然很尴尬,眼珠子在眼眶里胡乱转着不知道该看哪。
靖鹤淡淡抿了抿唇,主动开口岔开话题,“昨天,你没在教室等很久吧?”
“没。”江凌予立刻回。
这话,其实该由她来问。昨天江凌予没等他来就走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等很久。
“对不起。”她诚恳地向他道歉,这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对。
“对不起什么?”
“让你……等很久吧?”因为察觉出靖鹤今早情绪不太对,江凌予现在同他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
“谁说我等你了?”靖鹤反问,语气随意地补充道,“有点事,我直接回家了,没回来。”
江凌予“噢”了一声,然后问出了昨晚在手机上想问却没问的问题。
“你昨天,为什么让我等你?”
“逗你玩。”靖鹤不冷不淡地说。
江凌予怔愣地看向靖鹤,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分辨出他这是真的在开玩笑,还是别的什么。
她看不出来。
“生日快乐。”靖鹤笑得淡极了,抬眉与一脸茫然的江凌予对视,唇角的笑意才又变得温和了一些。
“这话本来该昨天跟你说的,生日快乐。”
江凌予愣了片刻后礼貌回了个笑,“谢、谢谢。”
——
晚一的班会改成了自习。
第二节物理自习也是,成了自主自习。
叶漫是晚四的时候匆匆来的教室,那时候距离下课还有不到15分钟,利用这点剩余的时间,叶漫开了个简短的班会。
班会的内容照例是些不关痛痒的事情,又是卫生检查不达标要求值日生落实值日标准,又是谁谁谁因为电动车停到校外被抓到扣分之类的……
扣、分。
叶漫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江凌予停笔,下意识抬眸。
事实上叶漫并没有往她和林辙的位置看,表情仍旧是一如既往的严肃冷冽,并无异样,可江凌予还是有种被“特别关照”的错觉,手心都渐渐冒汗。
一直到下课铃响起,那根紧绷的神经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然而才松下来没两秒,她和林辙就被叶漫单独请去了办公室。不过与想象中的严厉批评不同的是,叶漫并没有找他俩的麻烦。
“虽然我被主任’找了麻烦‘。”
“老师对不起。”两人同时低声道歉。
叶漫应着,“嗯。”
不过该警告还是要警告一句,毕竟开了这个头,就不好管其他学生了。
“烟花很美,但,”叶漫说,“下不为例。”
说完这句,叶漫便让两人走了。
错开了放学高峰期,两人出校门时堵在路口的家长和私家车已经少了很多。
晚风裹挟着走街串巷的凉风吹到路口,吹来丝丝凉意,吹走脑子里复杂的几何公式和记不住的文言文,扫清了一天的疲惫。
两人就站在这股凉风里等红灯。
而此时,随着一位女同学上车,挡在眼前的红色轿车即刻驶离,江凌予蓦然看见站在对面巷口里靠墙打电话的,一个熟悉身影。
以及一双在浓墨夜色里漂亮得出奇的狐狸眼。
是靖鹤,可,这个点他应该早走了。
江凌予眯了眯眼,想确认是不是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却在此时,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突然变得狠戾,恐怖,而那只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机,被施加了极大的力,仿佛下一刻便会粉碎。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靖鹤,更没见过。
这样令她惊惧的眼神。
55. 第55章
“绿灯,可以走了。”林辙在江凌予看的出神时伏在她耳边提醒。
“噢,好。”虽然嘴上这么应着,江凌予却并没有任何要动的意思,眼睛仍定在对面,巷口里的人。
“走吗?”林辙问。
江凌予没回,像是根本没听见旁边有人说话。
靖鹤背过身去了。
虽然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但江凌予能感觉到,那股子怒气不仅没有消散的迹象,甚至还越来越飙升到……
“走了。”
林辙出声打断江凌予的浮想联翩,有些粗鲁地扯过她的书包带子,拽着江凌予穿过马路。
周边树木环绕,虫鸣风热,喇叭声还在不间断的响起,林辙拉拽的动作并不温柔,莫名的烦躁让他的嗓音染上了一层冷意。
“回去晚了要挨骂。”
林辙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看的,更不明白自己已经提醒好几遍了,她为什么还在看,一直看。
林辙唯一明白的是,他不喜欢她关注别的男生。
也许之前他还尝试着假装大度,可他后来发现他根本接受不了,只要她把视线放在除他以外的另一个男生身上,他就会很嫉妒,很难受,像心口被狠狠揪着,窒息般的难受。
没错,这很病态,但他改不了,也不想改。
穿过马路拐进左边小路之前,江凌予回头看了一眼。
这时对面巷口里的靖鹤正好挂了电话,然而不足一秒的时间,江凌予便看见那抹修长的身影转瞬消失在了巷子深处,踏进黑夜,不知所踪。
——
十分钟前。
某酒吧内。
女服务员再过来送酒的时候,乔霏面前的台子上已经摆满了零乱的空酒瓶,有度数低的也有好几瓶度数高的,再看一眼人,已经醉醺醺地伏在台子上了,看见她过来,不,准确说是看见她端的盘子上的酒过来,还是跟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连续两个晚上了。
这姑娘在这待了两个晚上了,饶是酒量再大这样喝下去身体也要出问题的。
按理说酒吧这种场所是不应该允许未成年人进入的,但小城市没那么多规矩可言,何况这种地方,挣得本来就是他们这类尚处青春期的小孩的钱。
女服务员皱眉扫了眼趴在桌子上的女孩。
没穿校服,虽然眼妆有点花了依旧妆容精致。
总之,没有一点学生的样子但一看就是学生,十六七岁的年纪。
“过来啊,”乔霏催促她,“给,给我酒。”
在这拿酒当水喝的人她见得多了,要么因为失恋要么因为失意,总之就是拿酒精麻痹大脑神经,好让自己短暂忘记一些令人难过的人和事情。
事实上她也搞不懂这些青春期小孩,屁大点事至于这样折磨身体健康吗,但也只当看不见要酒就给,毕竟和客人对着干是要遭罚的。
但女生通红着眼看她的时候,她还是没法理所当然地把酒送到她手上。
正当女服务员僵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转身走的时候,一个穿着校服痞里痞气的男生走了过来,不由分手地夺走了女服务员手里的盘子,以及那瓶没送出去的酒。
“聋了?”意思是为什么不给人家递酒。
面前的男生又高又壮,虽然穿着校服行为举止却没有一点学生做派,像个流氓。
女服务员警惕又害怕地盯着他,这时趴在桌子上女生抬起头往这边撂了一眼,看到那瓶酒在男生手上,眼睛瞪的圆圆的。
“你有钱不自己买,抢我酒?”
“乔霏,你酒量这么好呢,”肖武从男生身边经过时顺便顺走了那瓶酒,自然地在乔霏旁边坐下,开酒倒酒的动作十分流畅,“不够喝的话还有,管饱。”
乔霏没理他,也懒得往旁边看,端起酒杯咕嘟咕嘟地灌。
“喂!杵这干嘛?”那个酷似流氓的男生不客气地朝女服务员吼了一声,“好朋友聊天你也管?该干嘛干嘛去!”
女服务员看了眼对面给女生倒酒的人,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被那高个子男生一个眼神恐吓给吓得憋了回去,犹豫两秒转身走了。
肖武:“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喝酒?”平时见她出来不都跟靖鹤屁股后面。
“没人陪你?”肖武明知故问地笑了笑。
乔霏斜着脖子白了他一眼,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也不说话,拿起空酒杯的手在空中晃了晃。
肖武很识趣地给她倒满了酒,“没人陪你我陪你呗。”
乔霏接过,咕嘟咕嘟地灌进喉咙,辛辣刺激的酒精灼烧着味蕾也摧残着她的胃,痛觉刺激神经,眼泪汩汩流出。
“喂。”肖武最讨厌看女人哭了,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哭哭啼啼,泪可真不值钱。
明晃晃嫌弃又恶劣的语气,乔霏哭的更大声了。
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记忆却越来越清晰,像是过电影般,在脑海里一幕幕闪回。
耳边聒噪的哭唧声没了,肖武起身的动作收回,又坐了回去,拿起子开了瓶新的。
“这酒度数挺高,不过入口不烈,来点尝……”
肖武话没说完,手里的酒瓶便被乔霏夺走,像喝白水那样,眼也不眨地往肚子里灌。
三两口下去,酒量少了一半,乔霏盯着瓶子看了两秒,毫不犹豫地将酒瓶倒置过来,剩下的那半有三分之一洋洋洒洒地倒在她了裙子上,余下的三分之二则浇在地上,湿了一大片。
肖武低头看见那滩酒渍,语气不善地说,“这酒很贵,三百……”
话说到一半再次被打断,肖武皱眉,听到一阵难听又拖沓的哭声和骂声。
“……”肖武嫌弃地啧了声,作势要走,却在听见乔霏念出的那个熟悉又讨厌的名字时停了脚步。
有意思。
“靖鹤惹你不高兴了啊,该骂,骂的好,”肖武赞赏似的拍起掌,“多骂点,我爱听。”
旁边站得高个子明显感觉他现在心情很不错,于是也附和地鼓掌,并且鼓得越来越大声。
有人捧场,乔霏骂的更起劲了,一边哭一边骂他混蛋,泪流的有多大颗嗓音就有多沙哑。
“好听。”肖武头次觉得女生骂人是这么动听,悦耳。
托着腮看乔霏红着眼骂人的时候,肖武突然发现她原来长得这么好看,特别是红酒渍打湿她裙子留下痕迹,勾勒出少女匀称出色的曲线,那么刺眼却又那么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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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乱的美,是这么形容的吧。
骂累了,眼又干又涩又痛,乔霏呼出一口长长的酒气,又打了个嗝,身体酸软无力,趴桌子上了。
迷迷糊糊间,腰上不知何时多处一只手,很硬也很硌,乔霏这会儿被酒精麻醉身上没有半点力气,推了两下根本推不动,眼皮就又沉沉阖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被带到了包间的沙发上。
肖武正伏在她肩上解她的衣服,乔霏穿的裙子款式比较复杂,锁骨处有好几条又细又长的项链,肖武解了半天没解开烦躁一扯,扯到了散落的长发。
传至头皮的疼痛唤回了些许理智。
可酒精的作用还在,她压根反抗不了甚至嗓子都说不出话,忽然视线一瞥到沙发旁的包,乔霏抬起酸软的手臂去勾。
男生注意力都在那难解的项链上,没往这边看,乔霏顺利拿到了包里的手机,拨了紧急联系人。
那端几乎是秒接。
“你在哪?”
“操,你穿的什么破衣服,”肖武怒骂,“真他妈难脱。”
这就是事情经过。
*
那天之后,靖鹤连续两天没有来上学,再次见他,是在公示栏上。
“校外打架斗殴,诶,江江,这是你班的,你快来看,”裴路欣小声惊呼,“要记大过,天呐,怎么罚得这么重。”
学生之间发生摩擦很正常,平时打架处罚最多也就是回家反省一周加一千字检讨,很少记过。江凌予抱着凑热闹的心走了过去,却在看到公示栏上那两个字的名字时脑内一瞬间空白。
她不信地用力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有没有认错。
答案是没有。
未来的一周,靖鹤始终没有露过面,江凌予在微信上找过他,可消息发出去了好几天,始终没有收到任何回复,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听不到响。
而随着靖鹤的消失,谣言也如滚雪球般愈演愈烈。
有说俩人闹的挺凶进去蹲了几天局子,也有说靖鹤被肖武揍得很严重流了特别多血住进了ICU,甚至还有说靖鹤失手弄断了肖武一条手臂现在正被肖家提起民事诉讼要搞大这件事。
至于他们为什么打架,没有人关心,他们只在乎打架的结果和影响。
因为什么打架,不如谁打赢了谁被揍进了医院来得重要。
人在很闲的时候就是喜欢造谣,胡说八道,添油加醋地捏造是非好让自己的生活可以没那么无聊。江凌予不信他们说的那些,一个字都不信。
可谣言欲传欲凶,事情的走向也逐渐脱离实际,江凌予看着旁边那张空空的桌子总是会想入非非,卷子也写不进去,下午去办公室送试卷的时候,江凌予没忍住问了叶漫关于靖鹤的事。
“没有事,别乱想。”
然而这样安慰性极强的话并未打消江凌予的忧虑。
当天晚上,江凌予第n次给靖鹤发了消息,虽然明知不会收到任何回应,但她还是发了。
而这次,消息却并未石沉大海。
她收到了两条回复。
第一条。
【没事】
第二条。
【我明天回学校】
56. 第56章
进入夏末,温度愈发绵热,空气也似烧焦了般干燥,每呼一口都是对喉咙的挑战。
热气催醒困意也削减食欲。
这几天两人胃口都不怎么好,尤其是江凌予,每天早上坐桌子前盯着早饭能干巴巴看十分钟全程不动一下筷子,给老太太急得不行。但人就是没胃口她也不能硬逼着她吃,于是只能送他俩出门前把一杯豆浆和一个包子“委托”给林辙,叮嘱他一定要让江凌予在早自习之后吃完。
但今天不用。
从喊她起床开始,林辙能明显感觉她今早心情状态都很好。比如往常喊她起床她会发好一阵起床气,可是今早没有。比如这几天温度很高她胃口不好早上不吃早饭就出门,可是今早不仅吃了两根油条和一个茶叶蛋,还喝了一大碗豆浆。
冒着热气,滚烫的豆浆。
虽然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开心,但她开心,他也跟着开心,看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林辙也多吃了一个包子。
两人今天出门比平时提前了十分钟左右,到学校的时候查迟到的那批人还没来,学生均是不紧不慢。
教室里倒是坐了不少人,但诡异的是,里面始终弥漫着一种非常奇怪的安静氛围。
没有一个人说话。
除了值日生扫地时的唰唰声,诺大的空间内再无其他声音了。而且,诡异中还莫名混着很强的压迫气息,那是一种无形的压迫,就好像,有个人在角落里暗中……
视线侧移到左边窗格下一个静默的身影,林辙总算明白了那股压迫的来源。
原来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敢说话。
前段时间关于靖鹤的谣言闹得很凶,尽管林辙对他的事情并不关心,也还是不可避免地听说了一些。说实话,他对靖鹤印象并不好,所以在听到那些令人咋舌的传闻时,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震惊,反而觉得,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
时隔两周的时间再见面,靖鹤唇角的胡茬又冒了出来,人看上去也挺颓,黑眼圈有点重。
“你、你,内个,”江凌予盯着靖鹤看了两秒,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憋了好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客套话,“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靖鹤抬眸,微抿着唇,“你看上去,好像很想我的样子。”
前半句是对江凌予的说的,而后半句,则是看着江凌予身侧少年的眼睛说出口的。
“……”
闻言,林辙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瞪了眼靖鹤,随后脚下生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能开玩笑,那么,是不是说明其实事情并没有很严重?可是,如果不严重,为什么会被记过处分,又为什么将近两周没有来过学校。
“你还……”
直接问是不是不太礼貌,他会不会不想提这件事啊。顿了一下,江凌予改口道,“你,你还有好多试卷要做。”
“攒了两周,试卷都给你塞到桌洞里了,你记得——”
靖鹤嘴角噙笑,轻声打断她:“你听说了吗,关于我的事。”
“什、什么?”江凌予没想到靖鹤会主动开口谈到这件事,脑子有点懵。
“听说了吧。”不用问靖鹤也知道,毕竟,人给他发了不下十条消息,她可从没这么积极地联系过他。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江凌予也不打算再隐瞒什么。
“听说了,”她实话实说,语气肯定,“但我不信他们说的,谣言。”
“不全是谣言。”
靖鹤挑眉看她,对上一双明朗深邃的眸子:“一半真,一半假。”
半真半假?江凌予有些茫然,“那,哪部分是假的?”
“说我被揍进了医院,说我被打得头破血流。”关于那些传言他多少也听到了一些,除了感叹他们丰富多彩的想象力,也是被其中特别离谱夸张的版本雷到了。
话落,江凌予目光在他身上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圈。
事实上确实是这样,靖鹤身上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至少,江凌予没有看到他有任何皮外伤。
挺奇怪的,但江凌予并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
直接问是不是不太礼貌?想了下,她换了个委婉的问法:“你跟肖武,是有什么矛盾吗?”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打架,对吧。”靖鹤没绕弯子,话说得直截了当。
“因为他差一点对别人做了很过分的事,”靖鹤说,“所以应该得到点教训。”
“别人?”江凌予脱口道。
闻言靖鹤抬眸看了她一眼,眉心微动,“也不全是为了别人。”
“我看他不爽很久了,他看我也不顺眼,”靖鹤略勾着唇,语调轻松的像是在开玩笑,“正好借这个机会泄泄火。”
可江凌予一点也笑不出来,她莫名想起之前在台球厅的那次,靖鹤曾跟她描述过的,如果他拿到那把匕首,会对肖武做什么。
虽然很大概率靖鹤应该是不会那么做的,但这么想着,她还是有些冒冷汗。
正当江凌予尝试想旁敲侧击地问一下时,上课铃响了。
——
就在靖鹤回学校的第二天,肖武也来了。
隔天,课间操暂停,借这个时间,一中开了关于这次打架事件的批斗大会。两人各站在国旗下面向全体师生作了两千字的检讨,后又在校领导提议下不情不愿地来了个“友谊”拥抱,这事才算正式翻篇了。
随着两人的“握手言和”,关于他们的讨论和猜测也渐渐淡了下去,学生们又回归了无聊而平淡的日常生活。
而收回精力以后,江凌予则很快意识到另一件让她头疼的事。
期末考试快到了。
准确来说,距离考试,只剩不到两周的时间了。
因为这两周上课总走神儿,所以落下了不少知识点,理所当然的,江凌予再次成为了林辙卧室的常客。
每天放学回家,都不用赵琴兰催,她自己就乖乖地提着书包去找林辙了。
而对于江凌予的长期“骚扰”,林辙是倍感欣慰的,并且很真切地感觉到她积极进取的学习态度,跟以前大有不同的是,她的愁眉苦脸不再是迫于旁人施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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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力,而是来自于她自己,那是一种自我期望。
挺幸福的。
林辙喜欢为她讲题时她专注而认真的样子,喜欢看她在微黄灯光下蹙眉凝思的表情,也喜欢学困了她在月色下托着腮挣扎于睡眠边缘的时候,那让他觉得,他们真正地在为了共同的目标和梦想在努力,想要共同成为更好的自己。
也许她会很累,会想停下来休息,不过没有关系。
“我会一直陪着你。”
窗台透进朦胧月色,光影暗沉,照不清彼此的心事重重,却照亮了少年赤诚而澄澈的双眸和微黄光束下少女恬静的睡颜。
夜间凉风习习。
微风轻拂而过,将少年最隐秘、最纯粹的情感说给最喜欢的人听。
*
临近考试的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
学生们既盼着它能慢点,好让自己多一些喘息备考的时间,又盼着它能快点,好早点迎接等待已久的暑假。
江凌予属于前者。
与往常考试略有不同的是,这次期末考试数学代替语文成了第一门的考试学科,这就让她心里更没底更紧张了。
数学是她的弱项,提前考完无疑会搞乱她的心态,影响下一门的发挥。
所以一直到考试当天,去学校的路上江凌予还一直拿着错题本,一边走一边看。
但是越看心越慌,越看脑子越乱,江凌予索性合上了本子。
“要不你帮我梳理一下吧,”江凌予努着嘴求助林辙,“随便什么都行,常用公式之类的,或者你预测一下这次考试的重点考察内容,你觉得……”
“别紧张,”林辙打断她,语气温柔地劝导道,“现在你最需要的做的是放平心态,就像平常练习那样,不会有问题的。”
言罢,看她眉头还是紧绷着,林辙玩笑似的补了句,“这次卷子是学校老师自己出的,水平比不上市里的模拟卷,更不敢引起众愤。”
“那我要还是考的不好怎么办?”江凌予问。
“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林辙说,“我对自己教出来的学生挺有信心。”
江凌予笑了,叉着腰走到他面前,故意说道,“这么自信呐,林老师。”
林辙也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因为是你,所以自信。”
嗓音温柔而坚定。
空气就像突然堵塞不流动了般,江凌予感觉有点喘不上气,脸也发热。
沉默片刻,她别开了视线。
*
期末成绩是在考后第三天公布的。
虽然在考完数学的当天她就有预料到自己这次成绩应该会不错,但真正拿到成绩单的时候,看到排名的那一刻,江凌予还是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是前十!”
知道成绩的第一刻江凌予便飞奔到林辙桌前,激动地抱住了他,“我居然进了班级前十!天呐,说出去谁信啊!”
这话搁一年前林辙是完全不信的,毕竟那时看了江凌予的成绩单差点没给他气得晕厥,但是现在他不仅信,而且并不觉得这会是她的最好水平。
57. 第57章
暑假的前三天,江凌予久违的体验了一把滋润的生活。
虽然对于她取得的惊人成绩老太太并没有什么口头表扬,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表示。
在她看来不被催着做暑假作业,可以一觉睡到中午然后躺在沙发上一边抱着西瓜追剧一边吹着小风扇,这就是暑假最高配置了。
而与她的悠游自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辙依旧保持着上学时期的作息。
日出而学,日落也学,一学就是一整天,出了吃饭上厕所江凌予基本没见过他出卧室。
挺让人心疼的。
虽然身在学霸的行列,林辙却并不像靖鹤那样属于天赋型选手,即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是别人追也追不上的层次。
林辙属于后天努力型,事实上他的成绩跟付出基本是成正比的,前段时间林辙给她补习的时候,江凌予常常能看见林辙有很深很重的黑眼圈。而他又对自己要求很高,这次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理所当然的假期便被拿来“补错”了。
所以这会儿看见林辙带着一身疲倦从屋里出来喝了杯水又要回去的时候,江凌予叫住了他。
“你可不可以帮我削几个苹果啊,想吃。”
林辙是没有办法拒绝江凌予的要求的。
他放下杯子,走到沙发边坐下。
“你真好!”江凌予端起茶几上的果盘递给他,抱着西瓜往他那边挪了挪,还把小风扇也对准了他的方向吹。
林辙俯身一边削着果皮一边听着电视里传来男女主人公的对话,随口问了句,“在看什么?”
“恶魔在身边。”江凌予挖了一大勺西瓜,一口咬下去又甜又多汁。
拿纸巾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汁水,江凌予补充道,“很好看的偶像剧。”
这部是她小时候看过的,江凌予看过的台剧不多,这是印象很深刻的一部,当然主要不是因为剧情本身了,而是男主角。
阿猛实在是太帅了!
“天呐。”江凌予不禁感叹。
即使已经是十几年前的偶像剧了,即使现在看那时的服装和发型都有些雷人,可男主的颜值还是这么顶,帅得特别突出,光看一眼就让人欲罢不能了。
“讲的什么?”林辙已经削完了一个苹果。
“嗯?”江凌予这会儿注意力全在主人公甜蜜氛围里,没听清他的问题。
见她看得专注,林辙便没再打扰低头继续削苹果。
屏幕里,随着剧情推进,暧昧音乐奏响,周围逐渐弥漫起粉色泡泡,江凌予也被带入女主情绪,抱着西瓜脚趾头都蜷紧了。
在这紧张又心动的时刻,旁边忽然传来脆生生的一句。
“姐姐?”
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在江凌予的脑中“嘭”地炸开了个洞,肾上腺素飙升,全身好似过了层电流,连头皮也酥酥痒痒的。
林辙从没这样叫过她,感觉还挺、挺奇妙的。
“你干嘛……”突然叫我姐姐啊。
江凌予轻轻扣了扣手,扭头去看他的时候,才发现林辙的视线压根不在她身上,正盯着电视屏幕看得出神。
察觉到女生的目光,林辙看过来,问道:“抱一起的这两个人,是男女主吗?”
“他们是什么关系?”
搞半天刚才那声姐姐原来不是对她说的,白激动了,纯自作多情。
“还能是什么关系啊,都男女主了当然是恋爱关系,”江凌予瘪了瘪嘴,没好好气地又补了句,“他俩还是姐弟,女主是男主姐姐。”
念姐姐这两个字的时候,江凌予刻意加重了音量。
不过林辙显然没意识到这层意思,低低“哦”了一声。
“姐弟恋啊。”紧接着又补了句。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此刻听怎么有点,怪怪的。江凌予侧额瞥了他一眼。
林辙没看她,俯腰继续削着苹果,唇角漾起淡淡笑意。
“挺好的。”江凌予听到他说。
月光高悬的晚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屋外狂风雷电乍起,风声混合雨声雷声,演奏夜间的舞曲。
这样的天气本该最是催人入眠了,可江凌予一点也不想睡,她满脑子都是林辙说的那句。
“挺好的。”
挺好的,挺好的,挺好的……
短短的三个字已经从下午持续到晚上,在她耳朵里循环播放一百遍了。
江凌予抬头眼望着忽明忽暗的天花板,听着窗边传来的雷雨交加,暗自低喃,“挺好的。”
“姐、弟、恋、挺、好、的。”
不知怎的,脑子自动就把这几个字连成一句话了。
什么意思啊。
林辙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江凌予搞不懂。
总不可能是在暗示什么,就字面意思吧,应该没什么意思,林辙只是在正常跟她聊剧情而已,就,很正常的讨论剧情而已。
“对,仅此而已。”她在心中默念。
可是。
她为什么心跳的这么快呢,为什么一点也不想睡呢,为什么脑子会这么乱呢。
“啊!!!”好烦。
想来想去猜来猜去好烦,江凌予索性拿夏凉被蒙住了脑袋,本想着这样就能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隔绝在外,不一会儿却被憋得喘不过气。
“呼——”她掀开被子,大口喘气。
窗外,淅沥小雨绵绵,蔓延至天边,无尽的黑夜。
*
隔天,天气放晴,下午,江凌予接到了裴路欣打来的电话,约她去看电影。
“嘿!”看见正排队买爆米花的两人,江凌予快步走过去,俏皮地拍了下裴路欣的肩。
裴路欣兴奋地一把抱住她,紧紧搂着她脖子大声喊道:“江江,我想死你啦!”
“才三天没见而已啊。”江凌予觉得她有些夸张。
“不对,”裴路欣反驳,“是整整72个小时!”
“也不对,”裴路欣垂眸看了下手表,改口,“算上今天是85个小时零43分!”
“严谨哦。”江凌予笑着调侃道。
裴路欣哼哼鼻子,视线一转,这才注意到林辙也来了,不过倒没多意外,很自然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喂,我说你怎么把他俩叫来了。”
说这话的人是自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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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不速之客来了之后,就被裴路欣晾在一旁的穆复川,肉眼可见的不爽。
“怎么了,不是你说要来看电影吗?”裴路欣看都没看他一眼,挽着江凌予胳膊就往电梯口走,“人多一起看才有意思嘛,你要不想看就回去呗。”
“谁说我不想看了,”穆复川连忙追上去,生怕惹了这姑奶奶生气一句话给他赶回家去,态度诚恳地说道,“行行行,一起看,一起看就是了。”
但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堵胸口憋的慌,穆复川撒气似地瞪了林辙一眼。
靠!
神他妈四人行!
好不容易躲过裴硕的“搜查”把裴路欣约出来看个电影,还特意找的爱情片,居然成朋友聚会了,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而莫名其妙被针对的林辙也很不爽。
是江凌予说想看电影他才来的,鬼知道还有俩电灯泡。
看着前面两人手挽手嘻嘻笑笑的甜蜜模样,林辙更觉得自己多余了,早知道在家写卷子了,真没意思。
“你们两个快点啊!”裴路欣抬手招呼走在后面慢吞吞的两人。
“电梯来了!”江凌予紧跟着补充。
“知道了。”两人异口同声。
“……”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抱着胸别过头,谁也不想搭理谁。
电影院内。
椅背之隔,两个世界。
前座两人欢声笑语兴奋尖叫,后座两人死寂一片闭口不言。
四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看完了一部长达两小时的爱情喜剧电影。
“这是我今年看过最高颜值的爱情电影。”裴路欣毫无掩饰地赞叹,现在脑子里全是刚才男主骑着摩托车英雄救美的酷飒模样。
江凌予附和道:“是啊,全程盯着俩人的脸看了,太配了!”
穆复川(小声:这电影又臭又长。
林辙(更小声:同意。
“说什么悄悄话呢你们?”裴路欣突然转身问。
两人一脸无辜:“没说什么,夸这电影好看。”
裴路欣则得意地努了努嘴,“是吧是吧,真的很好看!”
——
从电影出来,时间不过四点钟,没什么事做又不到吃饭的点,于是裴路欣提议去逛街。
听到这提议穆复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行!”
上次一起逛街的经历还历历在目,那可不是区区两个小时就能结束的战斗。
“那你说去哪?”裴路欣瞪着他,势有一种你不拿出个好主意就让你原地消失的决心。
穆复川小声嘟囔道,“反正比逛街有意思多了。”
而他所谓有意思的娱乐项目,其实就是爬山,但这次爬的不是普通山,而是有着五岳之尊称呼的泰山。
这种纯耗体力的活动本来江凌予是不打算参加的,可架不住这人死乞白赖的请求,没办法,她也只好答应了。
当然,江凌予去了,林辙自然也不会缺席,跟着一起。
于是乎,天气正确,时间正确,人数正确,四人当即买好装备,乘上了高铁。
一场说走就走,心血来潮的登山之旅就此拉开序幕。
58. 第58章
事发突然,江凌予是在上了高铁之后才告知的老太太,然后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那边噼里啪啦就是一通输出。
这老太太虽然年纪上来了可嗓门一点没下去,堪比壮年,江凌予忙把手机拿远了点才勉强保住耳膜。
“我又不是一个人,有朋友陪着呢,您别担……”
话没说完即刻被打断,紧接着又是一通高频率高声波输出。
“你什么身体素质我不清楚?跑个八百米都要大喘气请假休息的是谁?”
“那山那么高,几千级台阶你当闹着玩的吗?!”
“马上给我下车,回家!!!”
江凌予眼泪汪汪地扯了下林辙的衣角,嘟着嘴特别委屈。
这幅委屈又可怜的样子简直要命了。
林辙二话没说立刻接过江凌予递来的手机,调低音量绕过一行人去了卫生间。
这下有林辙做担保老太太总该同意了吧,江凌予吸了口果冻,仰躺在座椅上松了口气。
事实上她也搞不懂老太太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虽然是夜间爬山但有这么多朋友陪着压根不会出什么意外,再者爬不动怎么了,那不是还可以坐索道上山顶么。
完全是瞎担心嘛。
另一边,被提醒到的裴路欣也打算跟家里人说一声报个平安,只是才刚掏出手机就被穆复川抽走了。
“你要干嘛?”穆复川紧紧攥着手机,一脸警惕地问。
“还能干嘛,当然是跟我哥报备一下,免得他报警找我,”裴路欣只觉他莫名其妙,“手机还我。”
“你打算怎么说?”穆复川又问。
“实话实说呗,说你要来爬山看日出,还非拉我们一起,拗不过只好来了。”
“不、不行!”绝对不可以。
裴硕本来就对他挺有意见看他不顺眼,要是再知道裴路欣头次夜不归宿是因为他,肯定地剥掉他层皮。
“什么意思?”裴路欣皱眉问。
“别提我名行不,”穆复川朝她眨巴眼,“你就说你跟他俩一起的,反正别提我名就是了。”
“为什么?”这次是对面两人同时问的。
因为我还不想死。
“因为,因为,”穆复川也因为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抓着裴路欣胳膊展开撒娇攻势,“求你了,别提我名。”
“……”刚才只觉得他莫名其妙,现在觉得他既莫名其妙又恶心,裴路欣嫌弃地甩开他的手,顺便抽走了自己的手机。
然后给裴硕去了个电话。
电话刚通裴路欣就听到一阵很大的喘气声,“你还在训练?”
“刚结束,”那端裴硕说,“今天晚上不用等我回家做饭了,哥带你下馆子,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我今晚不回家了,约了朋友爬山。”
“夜爬?”
声音里明晃晃的不悦,穆复川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开始冒汗。
“对,不是一个人,”裴路欣说着看了穆复川一眼,顿了下又移开视线,“几个朋友一起。”
电话后半程进行的很顺利,至少比穆复川想象中顺利多了,裴硕并没有阻拦,只是简单交代了几个夜爬注意事项,叮嘱她注意点安全什么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两人对话全程没提过他名字。
只是,穆复川心中的石头才刚落地一秒,下一刻,裴路欣一句话就让他心凉了半截。
“我哥找你。”
“……啥?!”
裴路欣没再说什么,直接把电话递给他。
“你别,等、等一下……”穆复川瞧着那电话跟个炸弹没啥区别,作了几番心理建设又重重缓了口气,这才战战兢兢地接过来。
林辙这时正好回来,刚坐下就察觉到穆复川的不对劲,问她俩,“他怎么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没事,”江凌予问,“老太太怎么说?同意了没?”
林辙比了个OK的手势。
这下江凌予总算是彻底放心了。
而他这边是ok了,那边穆复川还徘徊在生死边缘。
电话刚接过来,裴硕一句废话没有直奔主题,“下午约她看电影的人是你吧?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要保持适当距离,你可倒好,约我妹单独看电影,还是爱情片,你什么目的?”
他倒是想单独啊哪给他机会了,“不是,哥,我就是单纯想……”
“滚,谁是你哥。”裴硕厉声打断他,语气明显不耐烦。
泡他妹还想认他当哥,想得挺美。
“我猜,今晚爬山也是你的主意吧,欸你挺有种啊大晚上不睡觉拉着人小姑娘爬山,我问你,出了问题谁负责?”
“不会不会,您放心,攻略我好早之前就做好了,”穆复川小声解释,“绝对省力省时间,至于安全问题您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保证绝不让她离开我视野1米之外……”
啰里八嗦解释一大堆裴硕一个字都懒得听,“少他妈跟我扯有的没的,给我照顾好她,但凡有一点事。”
最后撂下五个字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
几人晚饭是在高铁上解决的。
这样的话下了高铁差不多是9点左右,省去吃饭的时间到爬山的地方用时不到一小时,留给爬山的时间就很富裕了。
“按照哥的计划,算是从10点开始爬,加上零七八碎的休息时间,爬到山顶也就是……”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滔滔不绝的穆复川一转头,旁边哪还有半个人影,三人早都排队检票去了。
“水还在我这呢,你们倒是等等我啊,喂!”
大概是暑假的缘故,一路上都是清一色的学生党,年纪跟他们不相上下,而且也因为是青少年的关系所以肌肉特别硬朗结实。
爬累了坐台阶上休息的时候,看着一排排又高又帅裸着上半身的男大从面前经过,俩姑娘眼都直了。
江凌予:“你看他腹肌,好大块哦。”
裴路欣:“比我哥的还大块,而且,肌肉线条也太漂亮了吧!”
闻言,坐在两旁的少年悄咪咪掀开T恤下摆瞧了眼,沉默片刻过后,皆是一言不发地灌了口凉水。
……
现实总与实际相差甚远。
爬山爬到一半的时候,原本就很陡峭的阶梯坡度再次上升,难度又增加了一个梯度,两个女生体力也渐渐不支了,汗从发梢浇到脚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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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恤裤子全被浸透了。
“我不行了,”裴路欣将登山杖一扔,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身体的极度酸软让她的声音气若游丝,“爬不动了。”
江凌予也累的瘫坐在地上,垂着脑袋直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喝点水。”林辙拧开瓶盖将手里的水瓶递给她们,往后撂了一眼。
刚刚过来的时候他看见索道入口了,离这不远,直通山顶。
正当林辙要开口说,穆复川一个掩嘴动作先发制人,然后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辙皱眉。
前面就是系祈福红丝带和挂锁的地方了,这要是坐了索道可就全错过了,不行,坚决不行。
今天务必要把这事办成了,要不他一年都睡不踏实。
“江凌予就交给你了,你负责。”
言毕,穆复川二话没说直接公主抱起裴路欣就往上走,裴路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就先离地了,一只手揽着他脖子一只手拍他肩,提醒他,“我登山杖没拿!”
“用不着了。”穆复川答得随意。
“没它我爬不动!”
“爬不动我抱你上去呗,有的是力气。”
此言一出周围立刻响起一小阵的起哄声,听得裴路欣有点臊,瞪他一眼警告道,“谁要你抱,放我下来!”
穆复川不放,笑嘻嘻托着裴路欣的腰往上提了提,这动作成功让她慌了神,两只胳膊下意识死死圈住他脖颈。
“欸,这可是你自己不松的。”裴路欣听到穆复川喉口溢出愉悦的笑声。
“你故意的吧!”
穆复川点头,“我又没说我不是故意的。”
气死了。气得裴路欣连锤了他好几拳,可这家伙笑得更开心了,明明汗水直流脚下却跟生风了一样,疯一般往上跑,甩出后面两人一大截。
“怎么了?”
江凌予突然停下不走了,林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前面的两人,顿了一下,问,“你想吗?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江凌予转过头来,一脸懵地与林辙对视。
林辙挠了下后脑勺,脸有点红,“抱、抱你上去。”
“啊?”
“你突然停下来,不、不是没力气的意思吗?”
“哎呀我不是这意思,”江凌予凑近林辙,小声说,“你没觉得他俩气氛很微妙吗?”
说实话没觉得,但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有,林辙下意识附和道,“好像有点。”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江凌予说,“按说他俩从小玩到大不该是互相看不顺眼吗,但是我怎么觉得,怎么觉得。”
“什么?”
说出来江凌予自己都惊了,“穆复川好像有点,有点喜欢路欣。”
“什么!”
林辙是完全不敢相信的,这俩人从小就认识,闹过的别扭打过的架比说过的话都多,能把对方当人看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产生其他想法。
“也可能是我的错觉。”江凌予说着瞧了眼前面。
刚才还好好的俩人这会儿正“厮打”在一块扯对方耳朵呢。
顿了下,她改口:“……呃,我的错觉。”
59. 第59章
“你不累吗?放我下来吧。”裴路欣说。
这人抱着她爬了差不多十五分钟了,走了得有几百级台阶,何况身上还背着那么多水,裴路欣真怕他走着走着突然累晕。
“干嘛。”
穆复川只当她这是瞧不起他,虽然他承认自己没那些男大身材那么好,但也差不到哪去,总之他还是那句话,“有的是力气。”
“又不是永动机,”裴路欣撇嘴看他,伸手弹了下他脑门,恶狠狠的,“后半程没力气了你是想我背你上去吗?”
“真的假的?”穆复川受宠若惊,贱兮兮地问,“可以吗?”
“你说可以吗!”
眼看裴路欣又要火,穆复川嘿嘿笑了两声,说错了不逗你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拖托着腰给人放地下了。
“到了。”
“到了?”裴路欣问,“到哪?”
“喂!你们两个快点啊慢死了人很多要排队!”穆复川催完后面两人,拉着裴路欣的手挤入厚厚的人潮,只是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她皱着眉头甩开了。
穆复川瘪瘪嘴,把手揣进了裤兜。
“前面在干嘛呢?”她问。
“是祈福!”江凌予小跑过来激动地指给她看,“前面是挂祈福红丝带的地方,路欣你看,那棵树上挂了好多!”
闻言裴路欣立刻沿着江凌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哇。
一根红带子也没看见……
她个子太矮,这会儿面前站的又全是平均身高一米六五以上的一群人,踮起脚也只能看见一排排圆滚滚的后脑勺。
裴路欣有些窘迫地咬了咬唇,正想随便应付两句,然还没开口就被人抓着小腿给扛到了肩上。
“啊!”双脚的突然腾空让她忍不住惊叫出声。
“现在看见了吧,”穆复川得意地翘起嘴角,“这地方我早做好攻略了,挂红丝带一定要挂在中间那棵最茁壮的树,挂得越高越灵验,而且据说还能……”
“等等,你先放我下来,太高了!”裴路欣打断他。
穆复川蹲下身,等裴路欣站稳了他才继续说道,“据说还能促成姻缘,说什么只要写着两个人名字的红丝带挂一起那他们必能成一对,反正网上好多人都这么说。”
“不信。”江凌予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她认识那么多对情侣,没见过哪对是因为挂个就带子在一起的。况且这东西要真这么灵验,她去过寺庙那么多回,也不至于母单到现在了。
裴路欣附和,“不信。”
初中的时候她就挂过,也没见江黎森有多看她几眼啊,分明就是骗人的。
“不过祈福倒可以。”
“同意。”
说罢,俩人说着手挽手去排队领红丝带。
穆复川紧接着要跟过去,却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一把拽住。
“拉我干啥?”穆复川看他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就着急,“有屁快放。”
“这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灵验?”
“什么灵验?”穆复川“噢”了一声,反应过来了,眉尾轻佻道,“你说姻缘啊。”
“灵不灵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
挂绳祈愿的地方在石头阶梯的一侧,是一个单独被隔出来供游客中途赏玩休息的小地方,空间不大,只有一个乘凉的亭子和一棵高龄的老槐树,那些承载着美好祝愿的红丝带,就挂在这棵老槐树上。
排队的人很多,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拥堵的的年轻男女,几乎快要堵住另一侧通往山顶的路。
等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钟,前面汹涌的人潮才渐渐褪去,几人来到凉亭处。
亭子中央坐着的是一位秃顶的中年男性,穿一件有些褪色发黄的白色老头衫,手里拿一把蒲扇在扇风。估计是呆在这山头风吹日晒太久,男人皮肤又黑又糙,像是风干的腊肉。
送走一批又一批的游客,男人又累又困,摇着蒲扇靠在躺椅上正想短暂休憩,就被打断了。
见又有人过来,他有些烦躁地摸了根烟叼上,然后伸手去拿放在桌子左侧的打火机。
而在他的右手边放着的,则是各式各样的红丝带以及写字用的笔墨。
“叔叔,这是什么?”裴路欣指了指被散落的红丝带压在下面,只露出一点轮廓的,类似于锁的东西。
“这可是好东西啊,”男人直起身,见她来了兴趣便拿袖子扫开那些散乱的带子,拿起了其中一把样式小巧精致的小锁,热心跟她介绍起来,“这玩意叫同心锁,象征爱情永恒,永结同心!”
男人说着往后一指,“你看那,都快挂不下了。”
众人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向凉亭的背面。
那里有个小型观景台,只不过现在已经不能看了,估计已经很久没有治理,那地方周围杂草丛生,老槐树疯长的枝桠也将它原本就狭小的空间给藏匿了大半。
而男人所说的同心锁,则挂在那仅存不多空余处的护栏上。
林辙略挑了下眉骨,“怪不得挂不下。”
压根也没多少地方能挂。
“是啊,现在的小年轻都喜欢挂这玩意。”
男人边说边眼神打量一行人,笑容全堆在脸上,头顶昏黄的光束落下来衬托得他面色更加油光,“这样吧,我看你们几个也是诚心想要,正常卖65一个,你们打包价,240拿走!”
“多少?”江凌予皱起眉,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别说他们并不是挂这个东西的关系,就算是也不代表就能充当冤大头啊。
裴路欣则是直接明说了,“叔叔你明着抢钱呢?”
“欸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
“山上的水才卖5块钱一瓶,你这小锁卖65不怕被人投诉吗?”
男人被说得面上挂不住,放下蒲扇作势要起身理论一番,却被穆复川用力一推,又跌坐回躺椅。
穆复川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扫了桌子上摆的收款码,说:“叔,我们不买锁就要四条红绳,多少钱?”
“多说六百句,”男人语气明显冷下来,与刚才热情好客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十块钱一条!”
“四十过去了,叔。”
“走吧,写完挂绳去。”穆复川推着气鼓鼓的裴路欣往大槐树下走。
裴路欣越想越气,“你看他什么态度啊,干嘛要买他东西。”
“好了开心点,”穆复川笑眯着眼戳她两边脸颊,“这么好的日子笑一笑呗。”
“好你个大头鬼。”裴路欣打掉他的手。
……
“你还没写好吗?”江凌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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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林辙。
“嗯,”他回,“还没想好写什么。”
“那你一会儿写完把我的也一起挂上去吧,记得挂高点哦这样比较灵验。”说完江凌予就跑去找裴路欣了。
这人从拿到红丝带起就一脸“有事”的表情,还故意躲着不让她看,神神秘秘的。
但其实根本没必要遮掩,又不难猜。
江凌予屏住气,蹑手蹑脚地走到裴路欣身后。
这会她还在写着,江凌予悄咪咪地垫起脚,一看果然不出她所料。
“要我说你既然这么喜欢他干嘛非要等到高考结束才表白呢。”
“江江!”裴路欣又羞又恼,赶紧背过手把那东西藏起来,“不许偷看。”
“等暑假结束一返校就堵他教室门口好了,”江凌予说,“嘻嘻,话我都帮你想好了,你就说……”
“江江!”
于此同时另一边,穆复川正排在一对小情侣后面,提着两把锁干巴巴等挂呢。
那老板挺不地道的,几分钟前还说一把六十五这会儿又坐地起价成八十了,不过还好他带的钱够多。
穆复川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小锁,暗自低喃,“你可给我争点气。”
又过了两分钟。
那边三人已经写完挂好了,正打算要走呢结果发现少了个人。
这地空又小人又多,几人挤在游客堆里搜寻半天未果,这人倒是不紧不慢地从凉亭后面出来了。
裴路欣瞪着他走过来,“你去干嘛了,喊你也不应!”
“我……”
正想着编个什么合理的借口,林辙先一步替他答了,“你上厕所去了,是吧。”
“这里哪有厕——”裴路欣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挪开了视线,“上、上完了就快走。”
说罢,她拉着江凌予先走了。
穆复川的反射弧挺慢,等两人都走出十米之外了脑子才反应过来,打了林辙一拳,“你他妈瞎说什么呢,毁我形象!”
“我天,你让她俩怎么看我,”穆复川不解气,又揍了林辙一拳,“爷维持多年的形象全被你丫的毁了!”
“疼!”林辙喊。
——
后半程比前半程好爬很多。
虽然还是累的满头大汗,但台阶坡度明显没有前面那么陡了,爬起来也就没那么费劲,算起来后半程休息的次数甚至都没有前半程的一半,最多也就三次。
几人到山顶的时候刚过2点,时间比预计的提前了足足半小时。
找了个看日出的合适位置,四人坐下来休息,喝水。
只是山顶的温度不比山下,这会儿又是夜间,温度降了不知道多少,刚坐下没一会身上的汗渍和热气就被夜风给蒸发干净了,俩女生又不比男生抗冻,吹几下风两个人就开始轮流打喷嚏了。
“那边有租军大衣的,”穆复川拉着林辙起身,“你俩在这等着。”
“阿嚏!好。”
“阿姨,要四件军大衣,多少钱?”穆复川问。
“一件五十元帅哥,”阿姨一边回着一边笑眯眯地打量两人,“不过看你俩长这么帅就算便宜点了,给你算四十五一件!”
穆复川说了声谢谢,刚要扫码付款被林辙给拦下了。
“不好意思阿姨,我们只要两件。”
60. 第60章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林辙半倚在门沿上,眯了眯眼,“好,你问。”
“是不是只有在不学习的时候,时间才会过得特别快?”
“……”林辙微微怔愣一瞬,抬眸往屋里看,只见江凌予正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神色呆滞,双目无神。
幽怨的样子仿佛即将奔赴刑场的即视感。
江凌予缓缓打了个哈欠,嗓音又懒又沉,“我们不是昨天才放假吗?”
为什么今天就穿上校服要开学了。
“谁把我假期偷走了?”她诚恳地发问。
连着三个问题抛过来给林辙弄得挺懵逼,他微张着口想安慰几句却也说不出什么来,索性转了话题,“出来洗漱吃饭了。”
“嗯。”江凌予嘴上应着脚下却没动。
就这样,林辙盯着她,她盯着镜子,两相沉默。一直到客厅传来一声粗哑响亮的警告,两人才终于挪动了步子,一齐朝门外走。
心情不好胃口就跟着不好。
一顿早饭,磨磨蹭蹭了十几分钟,江凌予连一个包子都没吃完。
赵琴兰也懒得说她,一到开学就这样,跟丢了半条命似的。
“盯着她把这个包子和茶叶蛋吃完,蛋黄也要吃。”趁着两人换鞋的空档,老太太把江凌予没吃完的早饭放进林辙书包里。
林辙应了声好,随后和江凌予一起出门。
——
与往常一样,开学第一天就是收心考试。
也正是因为这场考试,所以每次开学当天都会有人请假,比如穆复川,这人自从尝过一次开学考的苦头之后,每逢开学必生病,比失眠的概率还要高。
但靖鹤今天也没来。
虽然一个小小的开学考并不至于让他头疼。
不过江凌予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连她自己都想请假回家睡个懒觉呢。
“当下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江凌予小声嘟囔道。
她是属于那种败不馁胜却骄的人。
由于上学期期末取得的成绩太傲人了,她就开始自己的认识变得有些不清晰,有了一种“我好像挺行”的想法,加之老太太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都要盯着她学习,于是一个暑假下来,光顾着玩了压根没什么心思放学习上。
粗略估计的话,看书的时间,拢共也就,不到24小时。
这也导致她很抓瞎。
开学考的知识点是贯通的,不仅有需要预习的内容,也考上学期的内容。
可上学期重点练过的物理题型她现在竟然都不会做了,甚至连一点起码的解题思路都没有。
江凌予烦躁地挠了挠头,撇头看到一旁空落落的桌子,连那点希望也被浇灭了,重重吸了口气,闷头继续写。
……
刚开学事情繁多,老师们处理卷子的时间也就拖长了些。
成绩是在考后第三天公布的,而靖鹤一直到成绩公布这天的放学铃声响起都没有来学校。
消失了整整四天,这就有些奇怪了。
晚上放学回家,江凌予点开了两人的对话框,只是询问的消息刚编辑好还没来得及点发送,被突然的一通电话打断了。
是靖鹤打来的。
江凌予想也没想立刻接了。
“喂?”
那头没有回应,两秒后,江凌予听到一声低低的啜泣。
她皱眉,握着手机的指尖有些轻微发抖,“靖鹤?”
电话那端终于有了回应,“不是。”
不是靖鹤的声音,而是,女孩子的声音。女生似乎已经哭过很久,嗓子听起来又干又哑,颤音里还夹着隐隐的哽咽。
“是、是我。”
虽然女生声音颤抖得厉害,但江凌予还是听出来了。
只是,江凌予想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呢,还是,用靖鹤的手机。
“乔霏?”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那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嗯”,接着是长达三秒的沉默,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设,就在江凌予忍不住要开口时乔霏才问道:“你现在有空吗?”
没有事乔霏是不会轻易给她打电话的,江凌予点点头,“有空的,怎么了?”
“你可以……”
电话那端似乎在抹眼泪,江凌予清楚地听见了吸鼻子的声音,于是她将声音放低,用安抚似的语气说,“乔霏,你先别哭,告诉我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吗?”
“不是,不是我。”乔霏摇头,哽咽着一连说了好几个不是。
“是靖鹤。”
暑假结束的前一天,靖鹤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舅舅晕倒在了小巷子里,幸好被一位路过的好心人送到了医院。
靖鹤赶到后,医生告诉他患者伤得很重,肋骨断了好几根,全身多处骨折,并且因为头部受到重击造成了脑损伤,引起癫痫发作,加上舅舅有开放性颅脑损伤的症状,所以醒来后发病的频率会大大增加。
当然了,这是一种最好的可能。
医生说,因为患者头部重创过重,接下来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昏迷状态,具体多少天,没有准数。
话说得很委婉,但道理他都懂。
这意思就是说,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醒了。
靖鹤在第二天早上报了警。
警察给的答复是,案发地没有任何监控设备所以调查起来比较困难,但他们会尽最大努力去解决。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警察那边一有情况都会通知靖鹤,靖鹤也一直往返奔波于医院和派出所之间,只不过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关键线索,对于凶手的抓获仍然是个棘手的问题。
这样被动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昨天晚上,肖武出现在医院,舅舅所在的病房里。
当然不会是好意探望,所以靖鹤将他给赶了出去。
“少装什么孝顺人设了,你舅变成这样,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靖鹤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
懂了他这句话里的意思,以及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也是,除了他,还有谁能对他身边的人下这么黑的手呢。
“原来是你。”靖鹤扯着他的衣领子,仿佛要把他脖子掐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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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肖武笑着,凑在靖鹤耳边,“你有什么证据吗?”
“狗屁证据!”
靖鹤撂下这句瞬间将肖武扑倒在地,就在他将肖武摁在身下,将随身携带的小刀抵在肖武脖颈上一点点刺入的时候,是乔霏扑过来拉开了近乎失控的他。
——
“肖武说的对,我们确实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事情是他做的,他自己也并没有当众承认过。”
乔霏的哽音明显,江凌予几乎能想象得出她现在眼泪大颗滚落的样子。
“可靖鹤都知道,是他对舅舅做的,都是他害得,”乔霏哭着说,语无伦次,“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是因为她,是她一时头脑发热惹出的祸,乔霏哭得越来越大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前对你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可、可以请你帮帮我吗?”
“不用说对不起,我并不觉得你有说什么不好的话,”江凌予问,“你需要我做什么?我能做的都可以。”
“靖鹤他今天什么东西都没吃,连一口水都没喝,待在台球厅里抽了很多烟,”乔霏紧紧咬着唇,才能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以请你帮我劝劝他吗,他听不进去我说的,我怕他会出事,怕他会去找肖武报……”
“可以请你帮帮我吗?”乔霏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喜欢你,你的话……他也许会听。”
实话说江凌予并不觉得自己的话在靖鹤那有什么份量,只是乔霏现在的情绪也已经快到崩溃边缘,所以需要一个尚还冷静的人。
“好,我现在过去。”
江凌予挂了电话,拿了件外套匆匆套上,连拉链都没拉上便要走。
只是这刚一转身,差点迎面撞上了站在她身后的林辙。
“牛奶。”林辙抬了抬胳膊。
江凌予不知道林辙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但他应该已经进来很久了,因为那杯被他拿在手上的牛奶,早已失去了热气。
“谢谢。”江凌予接过来,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完了。
喝完了就绕过林辙往门外走。
“等等。”林辙叫住她。
果然还是听到了。
“我出去有点事,”江凌予语气焦急,怕林辙不答应于是故意放软了声音,用央求的语气说,“是很紧急的事,我今晚一定要……”
“没说不让你去,”林辙替她把拉链拉好,“起码把衣服穿好,今天晚上很冷。”
江凌予松了口气,走出卧室,蹑手蹑脚地来到玄关处换鞋。
然而才换了一只便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瞬间提起一口气。
不管了,就算是被老太太发现了她今晚也是肯定要出门的,大不了挨一顿批。
“不是很急吗?”
江凌予愣了一下,转过身,只见林辙也正在低头换鞋。
“你也要……”
“你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林辙换好鞋,又在江凌予单薄的针织衫上套了件风衣,一边给她整理领子一边催她,“好了,快换好鞋走吧,早去早回。”
“嗯。”她点头。
61. 第61章
夜深人静的时刻,小镇陷入沉睡,空空荡荡的小巷里,只剩两个单薄的身影穿梭其中。
路灯昏黄不清,光影暗沉,少女的步伐却似被摁下了倍速键,紧凑而焦灼,在黑夜深处横冲直撞,不曾停歇。
她对去那的路况很熟悉,所以大概率并不是第一次去。
那是什么时候,又去过多少次呢?
不过没关系,现在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他就可以。
林辙皱起的眉很快又松下来,只温柔地提醒了她一句“慢一点,注意安全”。
两人是在十五分钟后到的台球厅。
与以往不同的是,店门口多了一则“暂停营业”的通知。
一路跑过来,江凌予体能消耗得不行,扶着一旁的樟树缓了好一会儿,等气能喘匀了才动身往门口走。
踏上台阶打开那扇玻璃门前,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林辙。
林辙也正在看她。
看到那双漂亮双眸里的纠结和为难,他轻轻抿了抿唇,往后退了一步,“我就不进去了,我在这等你。”
这样的场合再多一个人是不太合适的,江凌予点点头,小心地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隔绝了夜间嘈杂的虫鸣和呼啸的夜风,里面是令人悚然的宁静,像是一汪毫无生机的湖水,没有任何活力。
尽管她已经走得又慢又轻,周遭的静默还是将她的脚步声衬托得很刺耳。
“你终于来了。”乔霏几乎是飞扑过来。
她不知道已经哭过多久,江凌予看到她的眼圈又肿又红,脸上还挂着半干未干的泪痕,同她讲话的时候鼻尖都在颤抖。
“他就在里面,我……我先出去了。”
江凌予本想问问靖鹤现在情况如何,可乔霏撂下这句话后便匆匆越过她,朝相反的地方走。
江凌予回头看了眼,人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内,没再耽误时间,她加紧脚步往里走。
在见到靖鹤之前,她先见到了坐在耷拉着脑袋坐在台球桌上的赵小颂。
听见脚步声,赵小颂没什么反应,两臂撑在球桌上,一下又一下地晃着腿。等那声音渐渐逼近时,他才烦躁地胡乱揉了两下头,说了句“靖哥不见人”。
“他在哪?”江凌予走近问。
久违地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赵小颂撑在球桌上小臂突然僵了一下,摇晃的双腿也在顷刻间暂停。
他抬起头,确定来人后立刻从球桌上跃下,喊了声姐姐,问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简单说明了来意后,江凌予环视了一圈,没看见靖鹤的身影,于是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他在哪?”
“在……”赵小颂犹豫了几秒。
靖哥是说过不要打扰他,可他这样一味地靠吸烟麻痹自己也不是办法,更何况他已经一整天没出过房间了,赵小颂真怕他把身体折腾坏了。
“靖哥他在里屋。”赵小颂抬手指向收银台侧面。
江凌予这才注意到那里有一扇紫檀色的门,没再多等,江凌予立刻朝那扇门的位置走。
“姐姐,”赵小颂叫住她,“靖哥现在情绪很不好,如果他有对你说什么不好的话,你不要怪他。”
“好。”
“另外,”赵小颂说着喉咙有些沙哑,眼圈泛上红晕,“如果他说要出去,你…你尽量拦住他,我怕他出了这扇门之后,会做出一些令他后悔的事,我不想他出事。”
“嗯,”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江凌予走过去,敲了敲门。
门那边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回应。
她回头看了眼。赵小颂不知何时离开了,诺大的空间里,只剩她一个人的身影。
江凌予心一横,直接转动了门把手。
门没锁。
伴随着嘎吱一声响,门被打开。
刚一踏入,一股浓烈刺鼻的尼古丁味道扑面而来,整个房间像是被浸泡在烟盒里,充斥着焦油的气息。
江凌予忍着生理性不适才没有干呕出来,可眼睛还是被熏得睁不开,有些酸涩,她抬手揉了下眼睛,然后关上了门。
她终于见到了了背倚墙沿,指尖烟雾缭绕的靖鹤。
许久不见的靖鹤。
少年同样也在看她,只是与她五味杂陈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于她的突然出现,靖鹤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连一点该有的惊讶都没有。
“你很少用这样关切的眼神看我。”靖鹤修长的指尖夹着烟把,吐了个极为漂亮的烟圈。
“我并不认为自己现在是需要别人可怜的程度,”靖鹤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所以没必要对我露出这种同情的表情。”
“不是,我……”江凌予想说她并没有觉得靖鹤现在很可怜,也没有要同情他的意思,只是靖鹤自尊心太强,所以说出口的关心也会伤害到他。
“你打算让我一直这么站着吗?”江凌予问,像朋友那般抱怨道,“我腿很酸诶。”
“是吗?”靖鹤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齿间衔着的那根烟被他随意丢到地上,捻灭,“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靖鹤说着走到对侧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茶几上一把小匕首端详、把玩。
江凌予也自觉地走过去,坐下。
“谁喊你来的?”他问。
江凌予没直接报出乔霏的名字,反问他,“我不能来?”
“当然可以,”靖鹤喉口溢出一声笑,身上笼罩的戾气也消散了一些,“开门做生意怎么会拒客。”
“你知道了多少?”他紧接着问。
在电话里,所有乔霏知道的都事无巨细地告诉她了,江凌予如实回道,“很多,包括你可能不想我知道的。”
“嗯,”靖鹤抬了抬下颌,眯着眼情绪很淡,“你要来我随时欢迎,但如果你是要来对我说什么别的,没这个必要。”
江凌予承认靖鹤是一个极其成熟和理智的人,但这种理智并不能永远保护他不被情绪左右,他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不可避免的有情绪化有失控的时候。
“我想你好好的。”
听到这句话,靖鹤终于停下手中把玩的动作,抬眸看向她。
“你知道吗,曾经我以为我的人生会永远一帆风顺,可上天跟我开了个巨大的玩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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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江凌予说,“我们不能总指望自己的生活可以过的和想象中一样,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在现实和理想相差过大的时候,不去苛责,也不至于太过悲伤。”
“同样地,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我们也不能总指望自己所遇到的每一个都是好人,”江凌予将那串被遗忘在沙发角落的佛珠递给它的主人,“物种多样性,生物书是里这么说的吧?”
闻言,靖鹤轻挑了下眉骨,摊平掌心,接过那串佛珠戴到了空空的右手腕。
江凌予继续说道,“我们不能阻止别人的灵魂继续腐烂,但起码别让自己的生活受其影响。”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说实话如果这件事落在我身上,我也不能当作什么没发生过一样保持清醒和理智,但我们不是小孩了,我们作出的一切行为以及引起的后果,都需要自己买单。”
最后,她言辞恳切地对他说,“惩罚坏人是警察的事,答应我,在那之前什么都不要做,好吗?”
“你今天跟我说的这些话,挺不像你风格。”
靖鹤突然笑起来,“平时以为你脑袋空空,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么有内涵的话。”
“……喂!”什么人啊,江凌予气急败坏地站起来要揍他。
“开个玩笑嘛。”
屁玩笑,苦口婆心劝他半天居然这反应,江凌予瞪他,“一点都不好笑!”
“好吧。”
靖鹤又笑了两声,随后也从沙发上起身,眼底一片清明,“不管别人如何评判我,社会标不标榜我是个好人,我只走一条道。”
“我走正道。”
“很感谢你对我说的这些话,我很受用,但是,”靖鹤重新坐回沙发上,一双明朗日湿润的狐狸眼仰视着江凌予,“我本来以为我已经没有那么喜欢你了,可是在听你说完这番后我发现我还是特别喜欢你。”
“如果,”靖鹤突然凑近,拽住她细细的手腕,“如果我现在吻你,你会不会推开我?”
会,她会狠狠推开他然后大骂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可是看着他此刻脆弱颤抖的眸子,江凌予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有喜欢的人了,但那个人不是我。”说这话时,靖鹤的眼眸是潮湿的,像是没晾干的白色衬衫,随时能滴下水来。
“我……”江凌予想说没有,可她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闪过了一张熟悉的脸,一个熟悉的身影。
而这个人现在正在外面等她。
江凌予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吻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姑娘,对她来说是件挺残忍的事,”靖鹤说,“所以我要松开握着你的手。”
“因为不能吻自己喜欢的姑娘,对我来说是件特残忍的事。”
靖鹤起身,走到门边转动了把手,“你走吧,我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江凌予突然生出了一种很不详的念头。
走出这扇门之前,江凌予最后问他,“我们以后还会见的,对吧?”
靖鹤并没有回答江凌予的问题,笑着目送她离开了视线之内。
62. 第62章
那天晚上之后,江凌予再没见过靖鹤,他也很久没来过学校。
久到她以为叶漫都要去他家里提人的时候,江凌予在叶漫的办公桌前偶然看见了一则申请书。
是靖鹤的退学申请。
盖了公章,被批下来了。
江凌予心口猛地一紧,碰到那张薄薄的A4纸时,她的指尖都在抖。
江凌予见过靖鹤平时做题时的字体,无论是普通的小测还是重要的期末考,他的字永远是笔走龙蛇,怎么随意怎么来,每次看他的答题卡改错题,她都要瞪大了眼才能从那些歪七扭八的字母堆里,判断出这里用的到底是哪一个公式。
而这份申请书的字体,很不靖鹤。
里面的每一个字均是隽秀工整,干净整洁,能看得出来字的主人在写的时候,是抱着很认真的态度。
再往下看,注意到靖鹤署名右下方的日期,江凌予忽地鼻头一酸。
是舅舅出事的第二天,是他在报完警之后的一小时里,填写的这份申请。
所以尽管不希望,这件事还是不可避免地严重影响到了他的生活。
当天晚上,江凌予有尝试给靖鹤发过消息,但是编辑栏的消息总也发不出去。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去劝他吗?可靖鹤不是一个轻易听劝的人,更何况他已经下定决心。
是去支持他吗?可江凌予并不认为他做的是个正确决定,他很聪明,也有能力,他未来的路可以走得很宽,不应该折在这里。
思来想去,江凌予最终关闭了手机。
其实可以当面说的。
靖鹤是在隔天来取的退学申请,江凌予没猜错,也不枉她一上午跑了那么多趟办公室,没错过。
“几天不见,你胡子长长了好多。”她随意地跟他搭话。
“我这么邋遢呢,”靖鹤自嘲地笑了笑,一摸下把果然摸到了一小簇冒出的胡茬,“你观察的挺仔细。”
“一般吧,对了,舅舅情况怎么样了?”江凌予是在看到靖鹤身上那股颓废劲和黑眼圈消下去之后,问的这句话。
“医生说比刚住院那会儿好。”靖鹤语气慵懒,随意地翻看着手里那份申请书,没避讳她。
“那就好,这样你也可以……”
早点回学校了。
话没过完,头顶迅速聚拢起一团黑色,视野变暗。
天空渐渐阴下去了,黑压压的乌云密布,似乎有下小雨的征兆。
突然乍起的狂风将纸张翻卷得簌簌作响,江凌予侧额,将视线撂过去,靖鹤则将那两张纸一折,塞进了口袋。
“我退学了。”他说。
江凌予点点头,说她知道,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
“不打算回。”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靖鹤揣着兜,流风卷起他的发梢,也将他的影子吹乱。
“我不打算上学了,”靖鹤突然转头看了她一眼,笑意明媚,“你说的对,人生挺变幻莫测的,不能总指望它跟自己理想的一样,所以我得好好利用有限的时间,陪陪我舅。”
“那你还……”顿了一下,江凌予问,“你打算陪多久?”
“能陪多久陪多久。”靖鹤语气笃定。
“他的情况我比医生了解,打我记事起他的身体就没好过,”靖鹤说,“只是他太会隐藏不愿意让我知道,但装久了人会很累,所以这次他装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他这次是否能挺过来,也不确定他醒过来之后情况会不会变得更糟,”靖鹤视线往下,瞧了眼腕间的佛珠,“所以我想在结果出来之前,再做点什么。”
“不是说亲人的祈祷能与患者在梦中沟通吗,我得试着叫醒他。”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有任何劝说的必要了。
江凌予抬头望向天空,乌云渐渐散去了,“舅舅要是听到你这番话,肯定很感动。”
“他应该不会想到我能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靖鹤笑了笑,“估计会被吓死。”
两人走到校门口,靖鹤抖了下手里的假条,保安走过来瞧了瞧然后把伸缩门打开了。
“我不在可没法监督你学习了,你别偷懒。”靖鹤倚在写着十一中字样的那块牌匾上,对江凌予说这句话时颇有一副老太太训话时的腔调。
引得江凌予嗤笑出声,反驳,“你本来也没监督过我,顶多在我做错题时嘲笑两句。”
“没办法,真忍不住,一般人做不成你这样。”他也笑。
“你什么意思啊。”江凌予不笑了,恼了。
“错了,反正也最后一次说你了,别生气。”
靖鹤撂下这句话,背过身跟江凌予挥了挥手,随着渐行渐远的云层,消失在她眼前。
云层之上,灰暗彻底告别。
阳光透进来了。
*
时间从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突然掉队而停滞不前,日子仍在有条不紊地运行。
新学期的内容和难度明显比上学期又拔高了一个等级,学生们又被困在了另一个漩涡里。
一周过去,江凌予的心态彻底被摆正了。
她又回归到了上课听懂七七八八,课下再补个三三二二的状态。而林辙最近很忙,他报名参加了一个理科竞赛,课余时间都拿来备赛了,但晚上回家之后,他还是会帮江凌予补习功课,帮她理顺重点。
江凌予是觉得他挺累,让他别在她身上耗费精力了,有这空休息休息。
“陪你就是在休息。”
这是林辙原话。
江凌予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而且每当她因为解某个数学题解不出来而头痛欲裂想放弃时,瞄一眼旁边垂着脑袋,认认真真帮她顺解题思路的林辙,那点退堂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理科竞赛的成绩是在周六下午出的。
裴路欣也参加了,她这次超常发挥拿了二等奖,而林辙,江凌予本来一直担心辅导自己会影响到他,但他这次拿的是一等。
一等!而且是全校唯一的一等!
江凌予比获奖的林辙本人激动,正好是休息周不用上课,当天晚上嚷嚷着做东,请三人下馆子。
“听你说要请客,还以为是给我庆祝呢,”裴路欣托着腮,瘪嘴抱怨道,“自作多情了哦。”
江凌予一边给她的杯子蓄满可乐一边笑回,“也是给你庆祝嘛,都……”
“明天单独给你摆一桌好了,想吃什么?”穆复川搭茬。
“什么都行?”她问。
“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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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
林辙喝了口茶水,问:“我俩能去吗?”
谁要多俩电灯泡,穆复川没犹豫,“不能。”
“小气。”江凌予说。
“抠。”林辙补。
不到半小时,菜陆陆续续上齐了。
服务员把最后一道菜,海鲜汤端上餐桌,笑眯眯的,“米饭自助,不够可以续的哈,用餐愉快。”
“好的,谢…谢谢你。”江凌予回,没说出姐姐两个字。
刚才她把汤端上来的时候,江凌予看到她大拇指和食指上有很厚的茧子,可她一抬头,才发现女生年纪跟她差不多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娃娃脸,可能还要比她小一些。
干活比她利索多了,那么一大碗滚烫的热汤,她眼都不眨一下,两手捧着,就这么端上来了。
“欸你们听说没,”穆复川突然问,“咱学校有人进局子了。”
闻言,裴路欣和林辙夹菜的动作同时一顿,江凌予则立刻将视线从女服务员身上收回,问:“谁?”
“谁进局子了?”很焦急的询问。
林辙放下筷子,往她那撂了一眼。
“具体是谁我倒不知道,反正是咱学校一人。”
穆复川起身,拿过裴路欣的碗给她舀了碗汤顺便也给自己来了一碗,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姑妈在派出所工作,我昨天听她跟我爸说的,看见一个穿咱学校校服的人进了派出所。”
“不会吧,我们学校的。”派出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想到身边有人可能因为犯事进去,裴路欣就后背冒汗。
江凌予又问道,“男的女的?”
“男的,”穆复川想了一下,补充,“留板寸。”
那就是了。
“菜要凉了。”林辙温声提醒她。
“好!”心情好了食欲就会大涨,江凌予咬着筷子尾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
肖武被退学的消息第二天在校园里不胫而走,同样的,还有他进派出所的事。
具体是因为什么事并没有流传出来,说是警察为了保护未成年人隐私。
但这并不影响大家对这件事的探索,直到消息传出的下午,江凌予已经听到了至少三个版本。
情节流畅,具体细节描述得绘声绘色,江凌予挺佩服这些人的想象力,并且真心认为,他们以后要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嗨。”
这是乔霏第一次在学校里跟江凌予打招呼。
哦,不,是第一次这么礼貌的,不带任何攻击性地跟江凌予打招呼。
突然的转变让江凌予还没适应,迟疑了两秒后她才笑着同她挥手问好。
“你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乔霏打趣她。
江凌予点点头,“和你一样。”
乔霏故作淡定地“哦”了声,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随意地问道,“你跟靖鹤最近有联系吗?”
她笑着摇了摇头,问舅舅情况怎么样了。
“就那样,不过医生说醒的概率挺大。”
最后两人要分开之前,乔霏还不忘叮嘱了她一句,“有我和靖鹤照顾着你就不用担心了,也不用来医院,别耽误学习。”
没错了,乔霏还是那个乔霏。
63. 第63章
风波过后,日子又像从前一样,平淡而吃力地运行着。
高二这一年时间过的很快,也很措不及防。
转眼到了下半学期的尾巴。
作为和高三接轨的高二学子,算是提前体验到了高考“预备役”的压力。
“他们考试也太频繁了,一模刚过一个月就迎来了二模,每周周测还不断,”裴路欣由衷地怜惜高三的悲惨境遇,“学校简直不拿他们当人看。”
“虽然但是,也算是为我们谋福利了。”
“毕竟,他们模考的次数越多的话,”江凌予坏笑似地勾了下唇角,“我们才能趁机多休息两天啊。”
话说得虽然不太道德,不过事实确实如此。
一中校园不大,模考又都是按照高考标准设立的考场和座位,所以这样一来区区一栋楼地方是不够的,考场压根排不开,于是就征用高二教学楼了。
江凌予对此是完全没有异议的,举双手双脚赞成。
“我可太需要一个小假期调整调整了。”
江凌予艰难地从胸腔里舒了口气,一想起前两天刚结束的月考,她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坐在考场,盯着那几套理化生卷子一边思路爆炸一边薅自己头发的场景。
裴路欣则与她完全相反,她是完全不想因此回家休息的,“可是……”
阳光透过斑驳树荫晒了过来,照在脸上热烘烘的,江凌予随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渍,拉着裴路欣换了个地方。
“可是快高考了。”裴路欣泄气地坐下来,小脸鼓得圆圆的。
临近高考,高三学业本就繁忙加上考试频繁,裴路欣已经很少在网上问过江黎森题了,俩人聊天进度跟冻住了一样。
一是不好意思打扰他,二是,人也是真没空搭理她。
而现在,高考时间越来越近,她能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裴路欣舍不得这么浪费时间。
“我上次见他还是他们二模结束,我来学校接我哥去吃饭才在校门口碰见了他一回。”
再想起当时的情景,裴路欣还是有些隐隐难过,“可他当时走得很急,根本没看见我,也没听见我跟他打招呼就匆匆从我旁边走过去了。”
“江江,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去跟学长表白啊?”
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来了,江凌予愣了一瞬,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呢,这不是你从初中开始一直以来想做的事吗?”
“可是我觉得学长他一点也不喜欢我。”裴路欣耷拉着脑袋,嘟嘴眨巴眼的时候像个受委屈的小猫。
“为什么突然这么觉得?”江凌予记得她上个月还因为江黎森主动跟她打招呼而高兴地一晚上没睡。
“就,感觉吧,”裴路欣也说不上来,“我都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好几次去高三教学楼找我哥,都没偶遇到他。”
“你都说是偶遇了,肯定是概率事件啊,”江凌予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裴路欣脑袋,“有这空胡思乱想,不如做两个数学题,你不说你月考退了不少名次么。”
“江江。”裴路欣叫她。
江凌予抬起头。
“其实,我数学成绩挺稳定的,上次考了年纪前十。”
“?”
“我那么说是怕刺激到你,你不是数学才考了……我怕你受刺激。”
这下是真刺激到她了。
不是说这次卷子难度很高吗,不是说自己也做不出来吗,搞半天是安慰她怕她受刺激,亏她还以为俩人共患难呢,原来受难的只有她一个!
“裴路欣!”江凌予高声喊她大名。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她要跟这些学霸同归于尽!
突然响起的哨声打断了她的“进攻”,是各班体委在组织集合了。裴路欣成功躲过一劫,朝她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逃走了。
悬挂在枝头的绿叶荡开阵阵涟漪,光影摇曳交错。
江凌予起身离开墙角,正欲弯腰穿过树荫去找裴路欣时,余光扫到了一个修长劲瘦的背影。
她停下脚步,望过去。
“林辙。”
没有回应,江凌予就又叫了他一声。
这次人倒是侧过身来了,不过视线没放在她身上,还是没听见。
江凌予蹙眉走近,这才发现他在打电话。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上课了,林辙已经挂断了电话。
虽然她并没听到什么,但隐约感觉这通电话的内容似乎很不愉快,林辙转过身来的时候,江凌予看到他双眸如阴霾般浓稠。
这样不好的脸色只会在特定的情况下出现。
他又接到那个男人打来的电话了。
这个月第三通,第四通?江凌予记不清碰到过几回了,只是男人通常都是挑休息周或者他们下了晚自习回家之后的时间。
江凌予看着他,“你……”
“走吧,集合了。”林辙收起手机。
他还是这样,总是很抗拒聊起这个话题。
江凌予没再多问,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温婉一笑。
*
距离高考还剩不到七天。
一中最后为高三生组织了一次考前模拟。
理所当然的,高二年级也因此收获了两天假期。
卧室内,盯着同一份复习试卷的两人皆是心不在焉。
就在刚刚,男人的酒友又打来了好几通电话,林辙被烦得不行,去阳台接了。
“他喝醉正撒酒疯呢,吐得到处都是,还跟人打架被揍得不轻,”那边背景音很嘈杂,听着像是大排档的地方,电话里依稀还夹着女人的叫骂声,“行了知道了,老板娘催呢,你抓紧过来处理一下,我有事要走。”
“我不管。”林辙嗓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他不是你爸吗?”
言罢,电话被挂断。
是啊,他是他爸,所以他有义务有责任替他善后,即使他对他不好,即使他不是个好人。
血缘一定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林辙私心地认为。
如果酒精是毒药的话,林辙真的很希望男人可以在沉迷于其的过程中毒发身亡,可它不是,他也不会,他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顽强地活着。
“叮。”手机又响了一声。
是一张图片。
“林辙。”江凌予蓦地叫他。
照片上是男人倒在地上捂着流血不止的脑袋挣扎的场景,画面实在有些血腥不堪入目,林辙立即将手机锁屏,倒扣于桌面。
“问你个事。”
“你问。”林辙起身,披了件外套。
“事先声明,我替我朋友问的,主角不是我。”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声明,林辙看了她一眼,轻点额头。
“如果有女生给你写信的话,怎样写才会打动你呢?”
“嗯?”只听前半句林辙便眉心皱起,下颌轻抬道,“有事发消息不行吗,又不是古代人。”
“不是书信的意思啦,”想半天江凌予也没找到个合适的代替词,干脆大大方方地说了,“就,女生给男生的表白信。”
长成这样江凌予不信林辙没收到过女生送的情书,于是问他,“你收到的情书里,有没有哪一封很打动你,写了……”
林辙打断她,“我不收其他女生送的情书。”
江凌予愣了两秒,林辙问还有其他事吗,她说没有。
“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我有点事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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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辙折回来,叮嘱她记得饭后提醒老太太吃药。
“好的。”江凌予答。
紧闭的房门隔绝了林辙的背影,江凌予的思绪再次回到手边的纸张上。
*
情书是在高考结束的下午才宣告彻底完工的。
为了这封告白信,裴路欣可谓是鏖战了十几个日夜,洋洋洒洒写了十几份手稿,前前后后写了小一万字,但就是觉得不满意。
为此她还特意求助了江凌予。
但江凌予从来都是收情书的一方,哪写过这玩意,一点经验没有。
所以她间接求助了下林辙,可对方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实质性意见。
没办法,江凌予只好亲自上阵了。
该说不说,写这玩意是真考验文采和承受能力,江凌予才帮裴路欣起了个开头,就被自己尬的要死的文字整的头皮发麻。
“路欣,其实我觉得吧不一定要追求多么华丽的语言,”江凌予把笔交给裴路欣,“主要靠真诚。”
裴路欣眨了眨眼,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
“理科男对这方面都很迟钝的,你就算语言写得很美他们也品不出来,不如靠真诚,把你心动的点想说的话都写的直白点,清晰直观的告诉他。”
“都表白了,还那么委婉干嘛。”
江凌予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别拐弯,直给。”
这句话给了裴路欣启发,终于敲定了最满意的一版。
誊写完,裴路欣拉着江凌予跑去了一中,高考高点。
这会儿距离最后一门考完还剩半个小时,校门口早早挤满了等候已久的家长和身着志愿者马甲送水的学生,私家车更是将马路围得水泄不通。
江凌予挽着裴路欣从夹缝中往前走的时候,裴路欣突然停下脚步扯了扯她。
“怎么了?”
“学长的妈妈。”裴路欣指了个方向。
江凌予望过去,是一个身着旗袍一看气质就很好的女人,打趣她,“婆婆都认识啦。”
“江江!”裴路欣脸唰的就红了。
——
门口人实在太多了,两人挤不过去就近找了个视野较高的小台子,虽然位置有点偏但视线很好,裴路欣不用踮脚就能看见。
只要他一出来她就能看见。
闲聊了一会,江凌予刚感觉脚腕有些酸打算坐下缓一下,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哄闹的声音。
“出来了,出来了!”蹲守一下午有些疲倦的家长顿时活跃起来。
“路欣!”江凌予提醒她。
她看见他了。
即使簇拥而出的学生们遮蔽了他的大半个身体,在她眼里他依旧那么耀眼,以至于从他刚踏出校门的那一刻她就看见他了。
裴路欣吹了吹汗黏黏的掌心,小心地从帆布包里取出那封信。
她真的好喜欢他,喜欢到想提前将这份喜欢告诉他,她很怕等她高考以后没有这个机会了。
其实拒绝也没有关系的,只要他知道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裴路欣深吸一口气,迈动脚步往他的方向走。
就在她即将到达江黎森身边时,他却匆匆略过了她,裴路欣回头,叫了声他的名字。
他依旧没停,脚步很急。
裴路欣目送着他,盯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看着他打了个招呼后匆匆略过手捧鲜花的他的妈妈,最终在某个女生面前站定。
拥抱。
“路欣,我们好像跟丢了欸。”江凌予说。
“江江?”
女生半颊脸露出来了。
裴路欣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会是……阮学姐。
64. 第64章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
感觉肩膀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打了一下,江凌予立刻转身,在看到眼前的人时刚皱起的眉心一下松开了。
是裴硕。
“专门来接我的?”听得出来的惊喜。
“不是说不用来了吗,”裴硕胡乱揉了揉裴路欣脑袋,笔袋和准考证丢给她后灌了口汽水,“天这么热,况且你俩这小身板还不得被人挤扁了。”
“喂。”说半天也没见裴路欣抬起头来,裴硕这才注意到她情绪不对。
刚想问问裴路欣怎么了,衣襟被人扯了两下。
“嘘。”江凌予招手示意他低头,裴硕虽然感觉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了。
“啊?”裴硕更觉得莫名其妙了,“你找他干嘛?”
“不是我,是……”就他这护犊子样,在学校见裴路欣跟男生聊天都要冲上来问候,总不能跟她哥说是来表白的吧。
江凌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理由,脸憋的都开始泛红,这害羞到不行的样子直接给裴硕看笑了,恍然大悟。
“我跟他不是很熟,但我兄弟熟。”
裴硕唇角噙着笑,挑了个“不必多说我都懂”的眉,“你喜欢的话可以帮你搭线,据我所知他还没有女朋友。”
“……”
“要不要?”
“……”
小姑娘可真是脸皮薄,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裴硕无奈叹气,“你长这么漂亮,很容易——”
“哥。”沉默多时的裴路欣开口。
很少当面这么叫他的,裴硕愣了两秒才转过头来看她,在瞧见她红红的眼圈时皱了眉,问是不是有人欺负她,要她报个人名。
裴路欣摇头,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说她肚子饿了。
这会儿刚日落没多久晚霞只堪堪冒了个头,时间尚早,还不到吃晚饭的点。
但她这么说了裴硕自然不会拒绝,胳膊搭她肩上问她想吃什么。
“随便,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嗓音轻得像羽毛。
“江江,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裴路欣挤了个笑,“我哥厨艺很好的。”
还挺给面子,裴硕赞许地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路欣。”江凌予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她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摇了摇头。
江凌予没懂这个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不想送信的意思还是觉得当着她哥的面不方便说呢。
裴路欣没再解释。
天色又浓密了一些,晚霞渐渐浮出云层将天际渲染,余晖的光束铺洒在她披肩的长发上,美丽异常。
“要去我家吃晚饭吗江江?”她笑着又问了一遍。
明明站在光亮里,明明笑起来那样好看,江凌予却分明感受到了她的难过。
都说对方眼睛是彼此心灵相通的部位,似乎相处越久的人越能体会。
她的眼睛此刻写满了难过。
——
回家后江凌予微信上弹出了一条消息。
是裴路欣发来的:【我不想跟学长告白了】
反应片刻后江凌予回:【是因为人太多了没找到他而已,要不你把他单独约出来?】
一分钟之后,那边回了很长一段:【是我自己的原因啦,我还是没勇气当面给他,其实我刚才看见学长了,但当我看见他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心里建设有多薄弱,好吧我承认本i人是有点怂,所以还是算了叭】
字里行间都表现得很俏皮,似乎已经自我调节好的样子。
但江凌予还是问了她一句:【路欣你确定吗,你都期待这么久了】
对面发了个蜡笔小新点头的可爱表情包,紧跟着发来一条消息:【嗯嗯,就算不告白也没关系的,这样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而且聊天什么的也不会尴尬,我还可以继续厚着脸皮找学长问题嘿嘿】
当事人都表态了江凌予也不好再多嘴,回了个表情包结束了两人的对话。
可她还是觉得好可惜,明明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裴路欣就可以将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喜欢告诉对方了。
正当江凌予盯着两人的聊天页面久久出神时,卧室门被敲响。
是林辙催她出来吃饭了。
江凌予现在是没有任何胃口的,但怕拖久了一会老太太“提刀”过来请人,所以还是乖乖出去了。
但当她在餐桌前坐下时才老太太并不在家。
“老太太呢?”
“听讲座去了。”
“楼下那伙卖药酒的传销组织?”
“不是,新来的一批,现在在隔壁小区做讲座,这次不卖酒改卖电器了。”
“你没拦她?”
此言一出两人抬眸默契地对视上,各叹了一口气。
不是不劝,压根劝不住。
这老太太平时挺精明一人就遇到这事拎不清,耳根子软得很,别人吹嘘两句什么延年益寿包治百病她就真信了。
结果呢背着他俩偷偷买了药酒然后因为酒太烈太辣喝不了,最后送给了楼下的李奶奶。
要不是人李奶奶嘴巴漏风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呢。
最气愤的是东西那么贵要真对她身体有好处他们也就不说什么了,关键老太太买的那些药酒和钙片之类的保健品都是些不知名的品牌,看似外包装全是英文很高端但江凌予在国外那么久从没听说过这些牌子,全是套皮销售,唬人罢了。
……扯回正题。
从落座开始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林辙就没见江凌予动过筷子。
“我做的菜不合你胃口是不是,”林辙问,“你想吃什么?”
闻言,江凌予咬手指的动作顿了下,抬眸看他,说没有。
事实上林辙做的菜很合她胃口,每一道都是江凌予爱吃的,而且林辙炒菜把控油盐很好,没有老太太做得那么重口。
但江凌予现在没心思吃,她还在想那件事,越想越觉得可惜。
江凌予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向别人表明心意这件事并不只是送出一封信那么简单轻易,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
“如果有女生给你送情书的话,你可千万别直接拒绝啊。”
突然冒出的一句搞得林辙猝不及防,淡淡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就算不喜欢,也不该直接拒收的,因为你不知道那小小的一封信代表了多么厚重的一份心意,也不知道写这封信的人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把它交到你手上的。”
越听越不对劲,林辙干脆放下了筷子直勾勾地盯着江凌予,想知道从她嘴巴里到底还能说出多少出人意料的事情。
“记得大一的时候班里有个亚裔喜欢我,虽然他没明确说过但我能感觉到他上课总看我,”江凌予说,“后来学校有次联谊活动他就跟我告白了,但他说中文的口音真的超级奇怪,而且长得有点过于成熟了,所以他递来的告白信我一点也不想接,当场就拒绝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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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忆起来江凌予突然很后悔,不该那么直接的,“他当时给我信的时候手都在抖,脸特别红,估计——”
“你似乎有很多事瞒着我。”林辙打断她。
“为什么我总是听不懂呢,包括爬山祈福许愿那次你写的话,”林辙注视着她的眼睛,问,“大一的时候?”
“……我、我说错了,我在电视上看过,有感而发随便说的。”江凌予下意识找补。
“可你说的很具体,”林辙纠正她,嗓音发沉,“就像真实发生过一样。”
“你是不是有很多秘密?”
“可以告诉我吗?”
接二连三的问题让江凌予实在招架不住了,逃也似的奔回了卧室。
——
裴路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点进和江黎森的聊天界面的。
只是在敲下“毕业快乐”四个字以前,裴路欣先看到了他更新的头像。
看见江黎森被阮学姐挽着面对镜头开心比“x”的画面,裴路欣才终于明白他的微信名为什么是三个大写的X。
而他万年清冷的朋友圈也更新了。
在那则“女朋友给我送花诶,我好幸福!”的朋友圈下是阮扶雪的评论。
她发了一个傲娇的小表情,江黎森则回复了一串的咧嘴笑。
裴路欣鬼使神差地点进了阮扶雪的朋友圈。
这次不再是空空如也的界面,学姐修改了可见范围。
原来不是不发,只是仅他可见。
她还没更新,最新一则停在在几个月以前。
我不要练舞啦啦啦:明天艺考了好紧张,,
XXX在10分钟后评论:早点睡,祝旗开得胜!
再往前一条是学姐集训时发的。
我不要练舞啦啦啦:练舞练到崩溃,但吃到了某人买的小蛋糕,开心!
附了一张图片。
灯光如昼的房间里,学姐穿着舞蹈服,额前和脖颈挂着大片的汗渍,右手托着腮,蹲坐在木质地板上,脚边摆着一盒包装精致的小蛋糕,面对镜头时笑的很甜。
而学姐的右后方,一个带着白色口罩的黑衣少年正倚靠在硕大的玻璃墙前,遥遥望着她。
少年的神色藏匿于角落的阴影处,晦暗不明,眼底的爱意却如灿烂星河,赤裸而炙热。
XXX在一分钟后评论道:可惜去晚了没有买到你爱吃的芒果味(凋谢玫瑰)
裴路欣注意到这条说说的发布时期,正好是他二模结束那天。
所以尽管当天他有一次很重要的考试,尽管连续不间断的强压已让他极尽疲惫,他仍然选择在考试结束的第一时间,买了一张3小时车程的票,去见那个舞蹈室里正挥汗如雨的女孩。
他的女孩。
继续往下翻。
艺术节当天。
我不要练舞啦啦啦:今天有人偷拍我,下面是证据!
文案下方是一张来自第三视角的图片,不知道是因为拍摄者手抖还是距离过远的缘故,照片很模糊,但裴路欣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翩翩起舞的少女就是学姐本人。
XXX几乎秒评:错了,请逮捕我吧^^
裴路欣看完了学姐发的所有动态,见证了他们从幼儿园到高中的点点滴滴,在这场盛大而隐秘的爱意里,结束了自己苦涩的暗恋。
情窦初开的喜欢是不是很难忘?
裴路欣不知道,她只记得,那天她哭了一整个晚上。
65. 第65章
“路欣!”
江凌予在马路对面远远看到一个女生背影就觉得熟悉,跑过来一看果然是她。
裴路欣将帽檐压低了些,声音轻轻柔柔的,“早啊,你们俩。”
“你也起晚了么。”林辙不冷不淡地开腔。
他俩最近天天掐着点来,一般是没机会碰到她的。
“居然也会睡过头了,”江凌予坏笑着挂上她脖子,“这可不是你做风哦。”
“我就说嘛,贪睡是每个高中生的标配,好学生也不例……路欣?”话说到末尾,江凌予这才注意到那深棕色帽沿下的一双猫眼墨镜。
事实上这会儿的太阳也跟他们一样尚处于没睡醒的状态,并不刺眼。
更何况,今天是多云。
“你、你。”其实照昨天和她的聊天记录来看,裴路欣似乎已经自我调节得很好了,不像是…
“你是哭——”
“眼睛不舒服吗?”
江凌予和林辙的询问同时传过来,裴路欣自动屏蔽了她那句,低低“嗯”了一声,说自己长了个麦粒肿,不好看所以想遮一下。
虽说江凌予大多时候都挺迟钝一人,但这点观察力还是有的,她绝对哭过了而且哭的时间挺长,否则刚才说话的时候嗓音不会那么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所以她并没有自我疗愈,反而一个人被难过侵蚀了许久,江凌予有些后悔,昨晚应该再跟她多聊几句的,也许她就愿意将她的难过倾诉,是她这个好朋友做的不到位了。
“路欣,有事一定要跟我说的。”江凌予挽着她胳膊,将她的掌心攥紧了些。
朋友的安慰是另一波情绪的汹涌,裴路欣不想当着他们的面哭,也不想让已经灼痛的双眼再雪上加霜了。
“我没事啊。”她坚称,笑容和煦。
“真的?”这么问江凌予显然是不信的,凑到她耳边正想悄悄说可以等没人的时候告诉她,被林辙突如其来轻飘飘的一句给堵了回去。
“你也有秘密哦。”
话虽然是对裴路欣讲的但明显话的受众是另一个人,江凌予噎了下,没敢去看林辙的眼睛,尽管他的视线一直钉在她身上。
江凌予走得很快。
之后的几天里林辙似乎对于这个问题的解答形成了一种执念。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往往那上边引,而江凌予方持的态度则是能躲则躲,躲不过就逃。
“你不想说我不问了。”装听不见林辙也拿她没办法。
倒也不是她不想说,总觉得现在时机不对,况且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得清的。
“以后会告诉你,我保证。”江凌予看着他的双眸说。
以后是什么时候?
没有具体日期的保证只是虚无缥缈的承诺,起安慰作用。
“吃饭吧。”他轻扯嘴角。
*
高考完之后,全体高二生正式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连穆复川这种对学习神经大条的人都明显感觉到了压迫感,直呼要命。
“一个晚自习写了两张历史卷子,全是大题,你能想到我有多崩溃吗?”穆复川咕嘟咕嘟灌了一整瓶水,又重复了一遍,“能想到我有多崩溃吗?”
“不能,我又不学文。”裴路欣实话实说,见水位快没过杯口便点了关水键,头也不抬的出了饮水间。
穆复川紧跟着追出去,挺拔高壮的身子立在她眼前,一堵墙似的挡住她去路。
“干什么?”裴路欣语气不太好。
穆复川挺憋屈,也挺委屈,嗓音软下去脑袋也低低的,“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吗?”
“从一楼跑四楼来接水就为了让我说这个?”裴路欣没想到他这么闲,但也配合得地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样可以了吧?”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场面话虽然敷衍但实在好听,“可以,很可以。”穆复川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那能让我走了吗?”
“这个嘛。”穆复川没动,挠了下鼻子,裴路欣问他要说什么,让他有屁快放。
“你哥是不是有场篮球比赛要打,在新开的体育公园,今晚七点半?”
“……你怎么知道?”
穆复川没回这个问题,自说自话道,“比赛结束最早也得10点,从那地赶过来也得半小时左右,咱早放学了,而且你一女生单独走夜路,多吓人。”
裴路欣不明所以地摊了摊手“所以……”
“所以我送你呗,你家我多熟,闭着眼都给你送回去。”
“班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生住那小区,我有伴,况且你跟我又不顺路。”裴路欣低头看了眼表,快到点上课了。
没再耽误时间,她弯腰,轻松逃离他的禁锢。
穆复川站在原地,眸光里是与他渐行渐远的裴路欣,“我看得出来你最近心情很不好,想陪你聊聊天不行吗?”
她摇头,否定得干脆,“如果是因为这个,那更不用了。”
人越走越远了。
穆复川大步跑过去,三两下就追上了她,拉着人手腕不让她走。
“如果是因为我喜欢你呢?”
他呼吸异常急促,心跳得像刚从一千米跑道上下来一样快,“因为喜欢所以会刻意关注,难道你没发现你最近都不笑了吗?”
“……”裴路欣有点懵。
沉默许久,她看着穆复川那双黑亮认真的眸子突然笑出声,“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现在没心情——”
“如果。”他开口打断。
“如果这句话能让你笑一下,就当我是在开玩笑好了。”
就在这句话尾音结束的刹那,上课铃响了。
“多笑笑呗,你笑起来好看。”
穆复川临走前撂下这句。
难得他夸她一句,裴路欣很给面子地弯唇露了个笑。
*
又一个暑假过后,身份正式迎来了转变。
情场失意学场得意,裴路欣现在一心扑在学习上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问题就是问题,下了课就往办公室跑,一上午都不带去一趟厕所的。
江凌予问她是不是不喝水,她说做题用脑过度新陈代谢快,江凌予就没话说了。
穆复川则因为裴路欣随口的一句“大家以后在一个城市上学就好了”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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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鸡血,球也不打了游戏也没心思玩,一个月下来比他过去两年学加起来学的知识都多。
他爸深感欣慰,说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只要保持这个状态,别说苹果全家桶,就是星星月亮都给他摘。
穆复川说这不必,问他大学生活费能不能再加一千。
他爸问他要干什么,他说追女朋友。
……
至于林辙,没多少要介绍的,学习成绩稳的一批,虽然清北那样的顶级学府够不上,但985还是轻轻松松。
唯一让他忧心的点是江凌予,她似乎对于两人同去一座城市的事情很没有信心。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盛京的大学分数线有多高以前她没认知,现在清楚得很,以她的成绩就算勉强去了大概率也选不了什么喜欢的专业。
“你是不想离家很远还是,”林辙问她,“对我没信心?”
距家一万多公里的国外她都待惯了,怎么会在乎这几个小时车程呢,江凌予说她是对自己没信心。
“我对你有信心。”林辙说。
语气笃定的可怕。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深夜时分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林辙都会对她说这句话,时间久了连江凌予自己都把自己洗脑了,题做的越来越有动力也更顺手了。
他们和想象中的未来越来越近了。
彼此陪伴的时光里,高三似乎并不像老师口中那么难熬。
就在林辙以为路途会这么一帆风顺地走到结局的时候,他又一次接到了男人酒友打来的电话。
然而这通电话并不似往常的几百通那样,或是问他要钱,或是让他收拾不知道收拾过多少个的烂摊子。
“你妈跟个疯婆子似的骂起来没完了,”男人语气很冲,“你快过来看看吧,你爸刚喝了不少酒下手没轻重的,我拦不住……操!”
男人爆了句脏话,紧接着是酒瓶碎裂的声音和男人骂骂咧咧的口气。
电话被挂断。
林辙的眸色是在接起电话后的一秒内沉下去的,比这寂静时分的夜幕更让人惊惧。
大概跟谁有关她能猜得到。
“我不管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你。”江凌予快速套了件外套,不由分说地粘在林辙身后出了卧室。
一直跟到玄关处。
换鞋的动作一顿,林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句话没说但眼里明晃晃的四字警告“在家待着”。
江凌予知道他吃软不吃硬,没跟他犟嘴但也不妥协,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一分钟,最终还是林辙先败下阵来。
“去了别管闲事,谁的也不许管,包括我。”林辙叮嘱她。
一阵隐隐的不安泛上心头,江凌予紧了紧外套,轻轻点了下额。
出租车来的很快。
晚间的风很凉,透过大敞的窗子在车内横冲直撞,和提神醒脑的DJ歌曲一前一后相呼应,江凌予却没有任何闲情雅致欣赏这夜间的舞曲。
林辙从上车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回应过江凌予的视线。
她能感觉到,林辙的心在随着车轮的疾驰,一点一点被摩擦。
66. 第66章
人在焦急、等待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江凌予现在就是这个感觉。但她私心地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再慢一点,慢到足以消耗掉林辙的怨气和火气。
可似乎总是事与愿违。
那些随车轮碾压而流逝的时间并没有带走他的不开心,相反的,隔着厚厚的座椅靠背,江凌予隐隐感觉到他的烦闷正在加剧,升腾。
……
不知过了多久,驶过多少条马路,车子才终于在路边一家理发店前停靠。
“我就不开过去了你们在这下吧,也就几步远。”
司机说着从兜里熟练的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叼着烟一边打火一边随意瞥了眼旁边的人。
好巧不巧正对上一双阴鸷锐利的瞳仁,少年正冷冷地盯着他。
明明司机也是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竟硬生生却还是被这副戾气深重的眼神给激地冒了层冷汗,叼着的烟也因这突然的惊吓而不受控地抖了下,烟灰掉落在男人腿上。
机械似地干咳了两声,司机忙不迭移开了视线,生怕下一秒少年的戾气就要压不住把他眼睛剜出来了。
“我的意思是,”司机把摸着方向盘,一边找补一边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上姑娘,笑容勉强道,“这有路口我正好拐弯,不过你们不愿意就算了,前边也有路口也能拐。”
没等两人回应,驾驶座下的脚已经从刹车移到了油门,正当要踩下去,旁边传来“咔哒”一声。
利落地解开安全带,副驾驶座上的人下了车。
“麻烦以后等人下车再抽,”林辙在说撂下句话的同时拉开了江凌予这侧的车门,“让乘客尤其是女生吸二手烟很不道德。”
“我们就在这下了,谢谢。”林辙语气很冷,“谢谢”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就这么件小事不足以让他发火,江凌予全当林辙这是心里憋着一股火找个由头泄泄气罢了,对上司机难看的脸色,她忙赔笑道,“不好意思师傅,您别跟他计较,我们就是——”
“下车。”林辙语调冷然,动作也并不温柔,几乎是硬生生把她拽出来的。
司机也不废话,等江凌予一下车便拐弯,掉头,加速,一气呵成。
“林辙。”江凌予哑着嗓子喊他,扭了下手腕。
下一秒腕上一松。
江凌予轻轻揉了揉手腕上被他攥出的红痕,深深浅浅的痕迹,就像他此刻阴晴不定的情绪。
林辙当然知道是他把她弄疼了,诚恳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所有和你有关的事我都会斤斤计较。”林辙的语气缓和了一些,眼眸却还是一样的冰冷。
江凌予迟钝地反应了两秒,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林辙已经拐进一条小路。
她忙追过去。
——
林辙最终在一家大排档的门口停下脚步。
那是一家经营已久的大排档,门口硕大的红色喷绘广告已然褪色,依稀能辨认出店名。店里生意似乎很不错,即使是在隐蔽的小巷里,即使是在深夜,江凌予还是能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灯火通明的景象,各种畅聊哄吵的声音不绝于耳。
江凌予紧随着林辙的步伐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一群大腹便便还打赤膊的中年男性,混合着浓郁烟酒气和烧烤孜然的味道一齐冲击感官,甚至还有几个喝的烂醉的跟她爸差不多年纪的男人见她穿着校服还在她走过来的时候吹了几声流氓哨。
江凌予强忍着恶心翻了个白眼,快速从他们面前走过。
“你凭什么骚扰我儿子,你伤害我还不够,一定要赔上儿子才满意吗!”
耳边传来女人尖利的叫声,音调太高情绪过于崩溃,震得江凌予耳膜都在颤抖。
她半掩着耳廓,刚想询问林辙要去哪,就见他朝着声源处走近。
江凌予蹙眉紧跟过去。
也是在这时,她才渐渐发现,耳边这声嘶力竭的叫骂声竟有些熟悉。
挤开聚拢在一起围观凑热闹的看客,离声源越来越近,等到林辙粗鲁地推开几个挡在前面拿手机录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女,江凌予终于看清了这声音的主人。
是林静!
但跟往常温柔娴静、知性优雅形象大有差别的是,现在的她就像一栋在暴风雨中岌岌可危的高楼,随时面临坍塌的可能。
看着这样情绪崩溃全然不顾形象嘶喊的林静,江凌予有片刻失神,呼吸也在不经意间屏住。
“啪!”
一个啤酒瓶突然在她眼前炸开,江凌予攥着掌心往后推了一步,额前掉下一滴汗。
闪着亮光的碎片四溅,就像一朵被摧残的花,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阵低嘘声。
“你疯了是不是!”宋启振一连摔了三四个酒瓶,又因为身体刚摄入大量酒精脑子还不清醒,所以甩出去的酒瓶只有一个落到了林静脚边,其他几个均朝向了围观的人群。
“你在这待着,别动,也别管。”林辙将江凌予安顿好,又叮嘱了几句。
江凌予明感觉到事情在朝着不好的架势发展,想跟林辙一起过去却还是被他推了回来“可是…”
“来之前怎么跟你说的。”林辙话说得又冷又硬,捏着江凌予肩头强迫她坐到凳子上,力气重到仿佛要将她肩骨捏碎。
“待着别动。”
林辙撂下这句警告,径直离去。
“我就是疯了,被你折磨疯了!”林静一边红着眼睛高声喊一边从地上捡了两个空酒瓶,正当她要狠狠将它砸到对面男人的脑袋上,耳边响起林辙的声音。
“妈。”轻轻的一个字,砸在心上就像有千斤重。
酒瓶应声掉落,林静眼眶蓄满的泪水也在此刻滚落。
她一定哭过很久也哭过很多次了,和记忆中重叠的是她脸上交错纵横的泪痕。
林辙胸闷得快喘不过气,看着她布满湿泽的双眸,鼻腔像是堵了团棉花般涩痛。
他最不愿意看到她哭了,她已经哭得够多了。
“你来的正好,赶快把这疯婆娘带走!”男人见他来了也松了口气,骂累了胳膊也酸的很,懒洋洋往地上一坐,“吵死了妈的,以前没发现嗓门这么大,吵得我头疼!”
林辙小心翼翼地拉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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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皙泛红的手,轻拍着林静肩膀安抚她情绪,“走吧,妈。”
“为什么骗我?”林静甩开他的手,带着啜音质问他。
“为什么要瞒着我?”林静嗓音抖得更厉害了,“他出狱起就一直缠着你,他的烂摊子都是你来收拾,对不对?”
林辙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擦拭她眼角的泪水。
这样沉默而肯定的答案才最让人心痛了,林静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人用力撕扯着,疼痛难忍。
如果不是宋启振醉酒打错电话,如果今天她没有发现他手机里几百通打给林辙的通话记录,那么林辙是不是打算一直不告诉她。
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他曾骚扰过他无数回,哪怕现在已经离高考不远了,哪怕学业压力已经很大了,还要在晚自习结束后或者正在上课的途中,赶来收拾他的醉酒后留下的烂摊子。
林静光是想想就要疯了,她抹了把眼泪,不顾林辙阻拦大步走到醉醺醺躺在地上的男人面前,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一巴掌。
干脆利落且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让周围的男女皆是一阵惊呼,林辙显然没意识到事情的走向,呆楞片刻后快步冲向前。
男人被这突然的巴掌给扇懵了,直到聚焦在他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直到围观的笑声刺痛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宋启振才“腾”地起身要找林静算账,“你他妈想干——”
啪!
林静在他起身时狠狠甩了他第二个巴掌,“离我儿子远点,滚远一点!永远不许骚扰他你听见没有!”
“你这疯婆娘。”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上前要动手,却被粗鲁又野蛮地用力一推,险些没站稳倒在地上。
从前林辙忌惮男人只是不想他再出现在林静眼前,不想他再去伤害林静,但现在平衡被打破,那么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是林辙第一次敢对他动手,男人冷笑反问林静,“他不也是我儿子吗?父亲关心儿子叫骚扰?”
“父亲?”林静笑得悲伤极了,几颗硕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滴在她扬起的嘴角。
“从第一次对小辙动手开始你就不配称之为一个父亲!”
“我告诉你,”林静一步步走近男人,直视着他的眼睛同时也是在直面过去懦弱的自己,“如果你再骚扰我儿子,恬不知耻地妄想一直纠缠他,我有一百种方式可以送你进去。”
“但凡你有一点良知,就请停止对我们的伤害,如果没有,我会动用我所有的人脉,保证你的生活会比现在更加腐烂!”
言止于此,该说的都说了,林静一秒钟都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拉着林辙往外走。
江凌予就在他们身后几米远的距离外跟着。
“对不起,我只是,”林辙垂着眸,嗓音低到几乎快要听不见,“我只是不想他去打扰你,我不想你再因为他流泪受伤。”
“小辙,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林静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让他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伤害你就是在伤害我,“她说,“如果他想摧毁你的幸福,妈妈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
“你是我的底线,其他的都不重要。”
67. 第67章
由于第二天林静还要上班所以并没有久待,只简单跟两人说了几句话便上了车。
临走前,她从车上拿了件毛呢外套递给江凌予,温声道:“晚上风大,小心着凉。”
江凌予迟钝地反应了两秒后才接过来,礼貌说了声谢谢阿姨。
“怎么,是被我刚才失态的样子吓到了吗?”
林静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我平时不这样的,让你见笑了。”
“没有,没有阿姨。”她立刻反驳。
江凌予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个应该笑话的事,相反地,她很佩服林静。
“我觉得您很勇敢,是真的很勇敢。”江凌予看着她和林辙一样漂亮的圆杏眼睛说。
以前她对林静的印象只是一个温柔到骨头都是软的女人,是一个无论遇到多么气恼的事都会笑迎万物,仿佛生来就不会发脾气的女人。
也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善良柔和,她才曾会有过那么不好的遭遇。
而现在,她可以直面过去的恐惧和痛苦,她用最有力最直接的方式宣告,她还是她自己,却不是曾经的自己。
“没什么勇敢的,”林静轻笑,“只是觉得很过瘾罢了。”
“好了,不能再聊了。”林静垂眸看了眼表,若是再不启程明早是肯定要请假的了。
“出租车一会就到,你们也别在外面逗留了早点回家,”说着林静抿唇细声训了句,“小辙,以后可不能大晚上让女孩子陪你吹风,尤其还让人家穿这么单薄就出来。”
林辙微微眯眼,顺着林静的视线向下。
外套只堪堪遮在腰侧,睡衣短裤下是一双裸露在昏黄路灯里仍旧雪滑润白的小腿。
喉头不自在地滚动了下,林辙应声说了个“好”,脑内思绪的起伏错乱让他连林静走了都不知道。
甚至汽车发动机的躁动声也没能扰乱他的目光。
林辙没关注过其他女生的,也没那个癖好,但他敢肯定,江凌予的绝对比任何一个女生的都好看。
可是。
扬起的嘴角很快又回落。
一想到刚才在大排档里有那么多其他男人看过它,那么多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它身上,林辙就笑不出来了。
有种珍品被人亵渎的不爽。
“林辙?”江凌予见他出神便喊了他一声。
林辙皱眉,把自己外套脱了系在江凌予腰间,“多穿点,冻感冒了怎么办?”
“哦,好、好的。”
少年指尖清冽的触感隔着单薄衣物传到最敏感的腰际,引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江凌予手背在后面,直到右手拇指指尖在左手食指末端留下一道明显掐痕,江凌予才终于松开呼吸,听到自己颤动的心跳。
事实上她并不冷,况且今晚的风只是有些大却并不是很凉,并不足够……
江凌予微微眨眼,扇动的睫羽下是林辙近在咫尺的发梢,此刻他正半屈着身认认真真地调整衣服角度。
不知怎的,她竟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好了。”
藏好了,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了。
林辙满意地点点头,挪开了视线。
*
那天之后,男人骚扰的次数明显没有之前那么频繁了,至少江凌予很少再见林辙去阳台打电话,也很少见他晚上外出了。
不过相比于良心发现后的愧疚悔过,江凌予更愿意相信是林静的两巴掌和放的那几句狠话起了实际作用。
毕竟一个人的长久以来形成的心性是很难在几十年后的今天突然改变的。
林静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在一个放假周的周末带林辙去营业厅换了新的电话卡,卡上目前只有三个电话号码,一个她的,一个老太太的,还有一个江凌予的。
但这仅仅只是一层保险,林静不放心,说要是男人来学校找他一定要告诉她,让林辙不要瞒着也不要怕麻烦,她会请最好的律师帮忙解决。
林辙说好。
其实男人现在已经不足以让他惧怕,也不足以成为他的麻烦了,林辙心里那个被害怕担心侵蚀的地方,在那个寂寥而美好的晚上,被林静亲手摧毁,栽种了嫩芽。
乌云和阴霾散去之后,是一望无际的旷野。
办公楼的倒计时日历显示,距离高考仅剩一百天的时间。
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和梦想中的未来,只有一百步的里程了。
一中在这极具纪念意义的时刻举行了百日誓师大会。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小时,但这无疑也是众高三学子难能的一点喘息机会,反正江凌予这天上午是倍有精气神的,甚至还早起化了一点点淡妆,主要她发现自己这几个月熬夜熬多了黑眼圈也太重了些。
当然了,还有一个比遮黑眼圈更重要的事情,她要跟穿黑西装的林辙合影!
林辙上次月考发挥超常,高居年纪榜首,所以叶漫推荐他来担任此次百日誓师的学生代表主持。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辙本想拒绝的,因为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准备稿子,也没有主持大会工作的经验。
但江凌予哪容他推辞,一拍胸脯信心满满地揽下这活,“我帮你写就是了,我有经验,我很有经验的,你就准备盛装出席好了!”
之后的几天里,林辙总能看到江凌予趴在桌前帮他一遍遍地修缮誊写发言稿,即使困得眼都快睁不开了手里的笔也没停过。
林辙不想看她这么劳神费力,也觉得没必要,“只是一个活动的主持稿而已,不用改那么多遍,早点睡觉。”
“这是你第一次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啊,”江凌予不满地瘪嘴,“你能不能上点心!”
论上心这事江凌予确实比林辙本人上心多了,比如改稿无数遍,比如一向要跟被子纠缠很久的她今天居然起了个大早化妆。
除了有一丝丝的不理解之外,林辙倒也挺享受她因自己而忙碌的感觉,这让他觉得,他们真的进入了彼此的人生轨迹,他们的生活仿佛也在无形中交汇到一起。
“林辙,你在笑什么?”
从刚才化眼线的时候就从镜子里看到他在笑,这会儿开始涂唇釉了他嘴角还是没放下来过。
林辙说没什么,笑眯眯地摇了摇头,问她化好了吗。
“化好了!”紧接着话锋一转,江凌予让他走近些,问,“你要不要试试?我技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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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的化妆技术确实很好,这点林辙承认,但是,他想象不出来这副技术施加到他脸上是个什么场面。
林辙笑不出来了。
江凌予笑得很开心。
“你怎么还不换衣服?”江凌予不逗他了,扫了眼他身上的校服外套,问,“西装呢?”
“老师说可以穿校服,”林辙说,“所以我就不……”
话没说完,剩下一半被吞了回去。
林辙挠了下前额,看着眼冒红光瞪着他的江凌予,哆哆嗦嗦地问,“要、要穿吗?”
你说呢?
江凌予不说话,叉着腰朝他斜了斜脖颈,刚向林辙走近一步他就懂她意思了,当即调转脚步,灰溜溜跑回卧室换衣服了。
林辙别的不好说,就是领悟力这块没得说。
……
百日誓师这天,校园难得鲜活起来。
从教学楼到礼堂的这段路是江凌予进入这个学校以来走过最舒心的一段路。
以前听校领导讲个五分钟都困得昏昏欲睡,但这回让她听两个小时她都立誓不打一个瞌睡的。
就连裴路欣都禁不住问她,“江江,你中彩票了吗?”
江凌予说对,头等大奖。
而反观林辙,脸色就很差了。
从他穿着西装暴露在校园里的那一刻起,好些人的目光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他身上,甩都甩不开。
对于有轻微社恐的i人来说,这几百米的路跟上街示众没什么差别。
“咔嚓——”
“看见没,一套西装引来这么多妹子。”穆复川把相机还给裴路欣,赞许地拍了拍林辙的肩,让他等会回教学楼的时候把西装借他穿穿,“我也体验一下被行注目礼的感觉。”
“得了吧你,呆瓜。”
裴路欣一边删照片一边毫不留情地嘲讽他,“也就你这么天真,竟然觉得是衣服的问题。”
“那是什么?”穆复川问。
“脸呗。”江凌予和裴路欣异口同声。
林辙没绷住,也跟她俩一起笑了。
——
等全体师生到场完毕,典礼正式开始。
稿子是前天晚上才修正完毕的,但林辙已经顺过好几遍了所以念得很顺畅,不过因为是头次主持大型活动,他还是避免不了有些紧张。
但这些都无伤大雅,典礼依旧顺利进行着。
只是进行到后半程班主任代表讲话的时候,人群中传来一阵躁动声。
这是事先没有通知的环节,甚至连作为主持的林辙都不知情。
“大家还记得去年我省的高考理科状元是谁吗?”戴着黑框眼镜的男老师走下台阶。
台下顿时爆发一阵尖叫,“江黎森!”
男老师摘下眼镜,满脸的自豪,“请大家掌声欢迎优秀毕业生代表江黎森同学上台发言!”
对一中来说,江黎森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一举拿下高考状元,让湘青一中的大名彻底震碎了省里所有重点高中的耳膜。
而他离开以后,那些关于他的故事也就成了传说。
在场没人想到这座神居然会回来。
68. 第68章
伴随着热烈的掌声和女生激动的尖叫,江黎森缓缓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之内。
“各位校领导,老师和同学们大家上午好。”话筒传来江黎森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音。
思绪仿佛被拉回了两年前的开学典礼。
画面重叠,记忆重现。
当时的他和现在站在台上的他还是一样的万众瞩目,即使穿着最平常的休闲服,也依然是最耀眼的那个,而此刻坐在台下静静看着他的裴路欣,一如当初站在人群里遥远而渺小的她。
只是这次再见,心境有所不同罢了。
几分钟的时间里,江黎森传授了很多高考经验,同时也分享了不少在京大的趣事以及在大学这一年里的收获和感悟。
不过底下人明显对这些事反应平平,相比于他的学习经验,他们更关心他的情感经历。
坐在第一排小个子女生朝旁边歪了歪脖子,小声问:“他穿的衬衫是不是情侣款啊?”
“好像是诶,我姐她对象有一件类似的,”旁边扎马尾的女生惊叹,“天呐,好想知道他会找怎样的女朋友,肯定顶漂亮!”
“你肤不肤浅啊。”
“那你说他女朋友会是什么样的女生。”
小个子女生没再说话。
该传授和分享的都讲得差不多了,江黎森问还有其他问题吗,见没人回应便走到一边要把话筒还给林辙。
“学长!”小个子女生在话筒要交接时蓦地起身。
“可以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林辙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嗯?”江黎森没有急着回答,眯眼打量了一眼女生,像是在思考要不要拒绝,然而注意到女生频频扫射在他衣服上的视线后,江黎森唇角漾开一丝笑意,将双手背在身后大方说道,“可以,你想问什么?”
本来做好被拒准备的女生当即惊喜地眨了眨眼,没理旁边女生的小声提醒,也没管隔壁年级主任的犀利眼神。
问出了在场很多女生都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学长你有女朋友吗!”快速吐完这几个字,小个子女生火速坐下。
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江凌予下意识往裴路欣的方向看。
她们班的座区就在隔壁,从她这个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裴路欣此刻的表情并没有什么起伏,反而,异常的平静,就像是,早知道了一样。
“有的,”江黎森大方承认,上挑的的尾音里甚至还有点炫耀的意思,“也许你们认识她。”
前排几个人问,“是我们学校的吗?”
江黎森没有否认,说她就坐在台下。
“要跟大家打个招呼吗?”
得到否定的手势,江黎森扬眉轻笑,“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有点害羞,下次有机会再把她介绍给你们好了。”
言罢,江黎森把话筒还给林辙,匆匆下台。
一堆人的视线紧跟着追过去,看到他在最后一排的位置停下。
他似乎肩膀被人打了一下,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江凌予看到他在光影摇曳间的肩头抖了抖,斜着脖颈跟女生说了句悄悄话。
江凌予和在场的很多人一样,伸长了脖颈想一睹女生面容。
但江黎森始终将那个女生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直到二人的身影离开礼堂,也没人瞥见女生的一片衣角。
……
流程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接着是各科教师代表的讲话。
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口水话和司空见惯的祝福。
底下响起零零散散的掌声,前排同学紧挨着校领导和老师困得眼皮打架也不敢睡,而后排不少同学瘫仰在椅子背上,无所忌惮地睡倒了一大片。
最后,由林辙带领全体高三学子共同宣誓,典礼便结束了。
而江黎森的出现却好似投掷到溪流里的一粒小石子,激起的千层波纹一直到大会结束都没有消散完全。
刚踏出礼堂的大门,耳边传来女生们窸窸窣窣的八卦声。
“你们有没有看见江学长女朋友长什么样?”
“没看到诶。”
“长头发,虽然没看见脸但背影一看就是个大美女,又高又瘦,皮肤很白,像一只白天鹅!”
“我靠,我都站起来了也一点没看到,你咋哪看见的?”
“你认识?”
“我买豆浆时碰见的,他们正巧坐在学校门口的早餐店吃小笼包。”
眼见几人越聊越起劲,裴路欣却视若无睹地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江凌予心中很不是滋味,借着这边光线太足看不清照片为由挽着裴路欣胳膊走了食堂那边的林荫路。
“这张好看!”江凌予把相机递给裴路欣,指尖轻点。
照片里是面对镜头微笑比耶的江凌予,慵懒的光束则透过窗格曝向她身后的林辙,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是她偷偷拍的一张,少年没有准备,也没有看镜头,正垂眸小心翼翼地将稿子折叠。
“好有意境,很随意却很美。”裴路欣说。
简直说到江凌予心头上了,光影很美人也好看,正当她揽上裴路欣细肩要大肆赞扬一番她高超的品味时,被旁边一个二愣子给截胡了。
“你俩这脸能拍难看就怪了,”说完也没理会江凌予翻来的一个白眼问候,穆复川手指向刚从餐厅门口出来的一对男女,问,“那是不是江黎森和他女朋友?”
紧接着又补了句,“他女朋友好漂亮,还有点眼熟。”
特没眼力见的一个人,感情她好不容易跳过的话题这么容易就被找回来了。
江凌予朝他翻了第二个大白眼。
本来林辙正兴意盎然地翻看他和江凌予的合照,这会儿听到穆复川说眼熟,也把视线转移到对面去了。
“她是……”林辙轻眯眼睑,虽不认识一时竟也觉得眼熟。
快速在脑内检索了一番,他才记起来,之前和江凌予看电影那次碰见过她。
他记得江凌予跟她打招呼时,叫她——
“学姐,她和学长是同一届的。”裴路欣温声说。
“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感情很好。”
她用最平常的语气,诉说着她曾经最喜欢的男生和他女朋友此刻的幸福。
江凌予狠狠瞪了穆复川一眼,穆复川没看见,还在感叹对面俩人多么般配,说他真羡慕啊。
“我也很羡慕。”裴路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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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过头,微笑着说出这几个字。
江凌予大概能想象出她现在心里有多不好受,正斟酌着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时,听到她苦着一张脸幽怨道。
“自从上了高三,我每天做题做得精气都要被榨干了,他们居然还有精力谈恋爱。”
“……?”
“还考得那么好,我真是羡慕死了!”
“……?”
“我要化悲愤为动力,我也要上京大!”
*
不知道是教学楼悬挂的倒计时日历翻得太快,还是江黎森的出现刺激到了她,但该说不说,裴路欣确实是将这句话落到了实处。
肉眼可见的,裴路欣的黑眼圈是越来越深了,江凌予每次见她都能发现她的眼圈要比上次见她时重一些。
不过大哥不笑二哥,江凌予也不比她好到哪去。
她喊裴路欣熊猫大哥,她就叫她熊猫二弟,谁也不吃亏。
……
最近林辙针对江凌予的薄弱科目给她定制了个三十天冲刺计划,有针对性有条理地突破重难点。
学校布置的卷子也不再“墨守成规”地做,只做经过林辙筛选,对她而言有价值的题目。
至于放假周的休息时间嘛,理所当然被取缔,成了林老师的“专属补习时间”。
而被“剥削”的江凌予对此是没有任何怨言的,虽然累却觉得充实,成绩上的大幅提升更是让她开始坚信林辙所说的那句。
“我对你有信心。”
她也对他们的未来有信心。
卧室内。
“林辙。”江凌予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看他,突然念了声他的名字。
林辙一边批改她的试卷一边回应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事,她说,“就想叫叫你。”
短暂停了下转动的笔尖,林辙瞧她一眼,没说什么。
“你认真学习的样子好帅哦,最帅了。”说罢江凌予还凑近仔细瞧了瞧他的眉眼,颇有不甘道,“学校真应该搞个校草评选大赛,我肯定你是断层第一。”
林辙再次停下笔,无奈叹了声气。
她最近总这样,学累了就会说些有的没的,不把他调侃得耳朵红透不罢休。
这似乎成为了每晚的保留节目。
“你耳朵像是冻伤了。”江凌予没理会林辙有些错落的呼吸,反而伸出蠢蠢欲动的爪子,一摸果然滚烫。
她笑得坏极了,“可是现在是夏天诶。”
林辙拿江凌予没办话,只得搬起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和她那只不规矩的爪子拉开距离。
“可以允许你休息十分钟。”林辙说着看了眼窗外。
悄无声息的黑夜,与他震颤的心跳声格格不入。
江凌予知道,他这是以为她为了偷闲耍小手段呢。
她呵呵地笑,林辙耳朵越红她笑得越灿烂,“我不累哦。”
林辙真是招架不住了,像个被快被玩坏的布娃娃,耷拉着脑袋问,“那你想干嘛?”
“嗯……”江凌予想了几秒,编不出个正当理由就说,“秘密!”
林辙沉默半响,决定扭过头不去看她,幽怨似地吐出几个字来。
“你有好多秘密。”
69. 第69章
世界上有一种学生群体普遍难以理解的东西,叫做家长觉得。
明明你觉得不焦虑没压力,他们却认为你憋在心里,闲来无事便给你进行心理疏导;明明你自认为状态不错,他们却觉得你快累垮了,于是拼了命地想拯救你于水火。
临近高考前一个星期,江凌予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一连三四天,老太太顿顿做的都不重样,红烧排骨、油焖大虾、糖醋鱼,反正是变着花样来,连早晨固定的豆浆都被换成了核桃奶和鸡蛋羹,晚自习回来喝的粥也被添了不少“佐料”,红枣、花生、核桃碎,特别丰富,特别补脑。
虽不明说,却身体力行。
至于林静,则是更夸张了。
上上周刚寄来了海参阿胶等等一大堆的补品,吃了好多天江凌予和林辙才勉强消灭了个小山头,而休息周这天下午,她领着张晗,又是大包袱小提留的送来了诸多健脑营养补品。
“哥哥姐姐,你们要多吃一点哦,妈妈说这是补脑的,你们学习很辛苦很累要补充营养的。”张晗抱着一大盒燕窝人参粥走过来,包装精致的红色礼盒遮了她小半张脸。
张晗斜侧着脑袋,拨开挡在眼前的彩色丝带,言辞恳切地再次叮嘱,“都要吃光光哦。”
江凌予温柔一笑,没说话也没接。
林辙看出她对那东西的望而却步,于是走上前从张晗手里接过,应声说了个“好”。
“不能剩哦,都要吃光的。”她可不好糊弄,她看见玄关处堆放的补品了,那是上上周她陪妈妈一起去楼下的快递点寄的。
林辙无奈笑着揉她脑袋,再次说了个“好”。
行,这下放心了。
小家伙挺开心,像是完成任务的小士兵,蹦蹦跳跳找林静邀功去了。
而到了接下来的晚饭时间,谈话内容也跟江凌予想的差不许多。
餐桌上,老太太和林静看似在聊着家常,实则不过是打掩护,让话题进入的没那么生硬,餐桌的气氛不至于太过严肃罢了。
几回合下来,江凌予摸清了这俩人的路数。跟唱双簧似的,兜兜绕绕,百转千回,每两句闲谈之后必能联系到“高考”这俩字上来。
但不明说,旁敲侧击,字里行间像是生怕他们太过紧张,又怕他们不够紧张。
单论这点,江凌予挺佩服的,不愧是比自己多活了几十年的人,说起话来就是有艺术。
至于应付大人“嘘寒问暖”这事,江凌予则全权交付给林辙了,他应得自如,她也不插嘴,安安静静地聆听,小口嚼着裹满了汤汁的米饭。
好吃,香。
就这样,那俩人围绕林辙展开了一轮接一轮的攻势,期间林辙有些招架不住时会瞄她一眼,但江凌予并没有要搭救的意思,一心吃菜,置身事外,面前小碟里的菜品换了一批又一批,偶尔也帮旁边坐着的张晗夹一些她够不着的菜。
“没良心。”林辙趁林静倒茶水休息的空档朝她做了个口型。
江凌予则是得了便宜卖乖,回应了个甜甜的wink。
其实学到现在这个阶段,自己是个什么水平,努力到顶最多能发挥的高度在哪她心里都有数,江凌予既不焦虑也不紧张,比一个月前的心态好多了,但偏偏俩家长替他们焦虑紧张得不行,又是好吃好喝地伺候,又是轮番上阵给他们进行心理疏导的。
对于这种没必要的“过度关心”,江凌予虽体贴地表示理解不反驳,却也懒于应付。
直到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小予?”林静轻声喊道。
她的声音总是轻轻柔柔的,江凌予每次听到她念自己的名字,都会有一种耳朵被羽毛撩过的酥痒感,麻麻的。
“嗯,阿姨。”她回应。
林静给她的空杯子蓄满了果汁,问:“你有很喜欢,很想去的城市吗?”
“……”话题跳脱地太快江凌予没反应过来,等林静笑着补充下半句时她才明白过来她想问的是什么。
“小辙要去盛京。”对于林辙去京大这事林静是知情的,国内的话,无非就这一个选择。
“你有想好去哪所城市吗?”林静说,“我当然是希望你们可以在一个地方的,盛京离得近也方便我照顾你们,一想到你们以后要分开,我倒还
挺难过的。”
“阿姨,我……”江凌予想说她也会去盛京,也打算报考盛京的大学。
只是还没开口,一道懒洋洋的男声飘过来。
“不用难过。”
江凌予随林静一齐扭头,正对上林辙此刻凝视她的双眸。
他看着她盈亮如昼的瞳仁,没来由地轻抿唇角,嗓音懒散极了。
“因为我们不会分开。”
*
六月。
盛夏的温度还在不断攀升,空气依旧燥热,时光却被热浪吞没,随记忆远走。
教学楼的倒计时日历翻到了最后一页。
同时就意味着,今天将是他们待在一中的最后一个日子,也将是在这个他们又爱又恨的地方,走过的最后一段旅程。
高三这一年对江凌予而言,痛苦总要比欢乐占比重的多。即将告别堆积成山的试题和被成绩排名折腾不已的自己,她应该要伸手拥抱美好灿烂的明天了,可为什么,她会舍不得,会难过,会希望指针转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呢。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怀念高三,我以为自己恨死它了。”江凌予说。
裴路欣抱着双膝,附和道,“我以前觉得怀念高三的人脑子都不正常,累都累死了有什么好怀念的,直到自己即将毕业。”
“一中挺好的。”这是裴路欣第一次开口夸它。
江凌予看她一眼,阳光洒在眉梢,亮亮的。
“高中也没那么糟。”
没有物质掺杂的友谊,纯粹的友谊,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拉帮结派,我们都不成熟,我们都在成长,我们皆于痛苦中挣扎,却依然快乐。
江凌予体验了一个不曾设想的高中,有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而在此过程中,潜移默化,她也在与过去幼稚而任性的自己挥手告别。
她变得稳重,变得独立,变得……
骨碌碌滚到脚边的篮球打断翻飞的思绪,江凌予怔愣一瞬后随即眯眼望向对面的篮球场地。
穆复川正站在篮球架下单臂撑着腰,朝她们招手。
炽热的光束照亮他汗涔涔的臂膀和挂满汗珠的前额,头发贴头皮,T恤贴胸膛。整个人像是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遍,大汗淋漓,却还在高声喊道把球扔过来。
裴路欣垂眸看眼手表,把球从地上捞起,和江凌予一起朝对面走。
球扔过去,穆复川稳稳接住,说了声谢谢运着球潇洒转身。
“还有五分钟上课了。”裴路欣提醒他。
江凌予也说:“一会巡查的来了。”
穆复川脚步不停,“不打紧,今天没领导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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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老师上课也不讲题。”
“砰!”
一记漂亮的三分球。
穆复川满意地轻抬下颌,挑眉笑道,“最后一次了,玩个尽兴。”
事实上今天确实管得很松,十年如一日坚守在查迟到岗位上的年级主任今早莫名“失踪”了,课间巡逻抓手机的督查组也莫名“离岗”,就像是商量好旷工一样。
而他们今天也获得了诸多特权,比如可以随意串班,比如可以在课上光明正大地拿手机拍照留念,比如……
因为要离开了,所以束缚松了。
……
江凌予最后看了眼自己一个人顶着烈日打球打得火热的穆复川,浅浅吸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挽上裴路欣的小臂。
正欲迈动脚步之际,听到一声清脆的快门摁动的声音。
江凌予侧额。
“最后一次了,纪念一下。”裴路欣说。
*
晚上的最后一节自习,氛围出奇的沉闷。
这是23班有史以来第一次在没有老师在场,没有班委控场的情况下,能默契的配合保持缄默。
复习的复习,放空的放空,就是没有人说话。
明明不谈离别,一举一动都在诉说离别。
江凌予放下手中的笔,趴在桌子上仰望挂在黑板正上方的横幅。
那是上周叶漫拿来给大家加油鼓劲的,内容是“奇迹总在拼搏后,成功蕴于进取中”。
而在白字红底的横幅下,是班里所有人的签名。
江凌予的名字就写在“进取”两个字之间。
那是叶漫特意为她挑的位置,江凌予也是第一个在横幅上写名字的人。
正胡乱想着,叶漫推门进来了。
和今早的物理课一样,叶漫也没有再讲题,只是临去考场前最后一次作为班主任的身份再来看看他们。
简单叮嘱几句注意事项后,叶漫抬手将镜框扶正了些,迈上讲台。
然而每一步都走得慢极了,和她平时雷厉风行的样子差别甚远。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作为一名物理老师,我更不擅长用华丽细腻的词语表达自己的情感,”叶漫看着他们,视线认认真真地扫过每一张熟悉的脸,“但我总得说一次,最后对你们说一次。”
叶漫抿唇,绽放一片明亮大方的笑容。
“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我很庆幸可以陪你们走过人生中最美好最珍贵的一段旅程,今天过后,未来的前途光明,我也愿同你们一起见证,”叶漫笑着,笑得漂亮极了,“倘若此刻要为你们送出祝福,那么我要说——”
“我不想祝你们成功,不期望你们能成为多了不起的人物,我只愿你们接下来走的每一步都算数,我祈愿你们可以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言罢,掌声热烈,经久不息。
似乎这一刻所有人的情绪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倾泻口,彻底释放。
“明天加油,今晚早点睡不要熬夜了哦。”嘱咐完这一句,叶漫起身离开。
目送着叶漫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听到她越走越远的脚步声,江凌予眼角顿感酸涩。
叶漫是她遇到的最好的老师,最好的班主任。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她说,好多好多感谢的话憋在心口。
可是当她从座椅上起身的那一刻,看到那扇紧闭的深棕色木门,江凌予才发现。
门把手早已遗失了叶漫的体温。
70. 第70章
十分钟后,下课铃声奏响。
与以往每一次放学不同的是,那些一听见下课铃恨不得开二倍速,风都抓不住他们影子的一群男生,这次反而走得最慢。
“不着急回家吧?”
“不着急回家。”
“那再待会?”
“再待会吧。”
由此,大部分人达成共识,连教室里的空气都变得温热起来。
一直到铃声消失的五分钟内,仍有十几个身影在白炽灯下闪烁,走走停停。
有三两结群站在教室门口合照的,有给窗台绿植花卉浇水的,还有和江凌予一样盯着教室某处看个没完的。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看了两年多早都看厌了,只是觉得,再不看就没机会了。
不必说一年以后,只是三个月以后,这里即将注入新的血液,那时挂在黑板之上的横幅,墙上的倒计时日历,讲台张贴的座次表,门口那张全班的大合照,便也会随他们的离去而渐渐淡出回忆。
江凌予不想走。
漫长的沉默之后,一直到其他人都离开了教室,直到此时的夜色已浓稠如墨,林辙不得不催她回家,江凌予才终于起身收拾书包。
林辙看出她此刻低落的情绪,柔声安抚道,“如果你想,我随时可以带你回来。”
“真的?”江凌予惊喜地望向他,眼睛亮亮的,“那我们国庆可以回来吗?”
从盛京到湘青的路程不算近,随时回来是一种奢望,所以江凌予不想再把小长假浪费在旅游这种她三四十年后依然可以做的事。
江凌予想回来探望老太太,也想回一中看看叶漫,顺便把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告诉她。
林辙点头,一边嗓音温柔地说可以一边单手提起她的书包。
那里面装了两大本语文复习资料,不算厚但有点沉。
……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刚要拐进楼梯角,月色下一个倚栏眺望的高瘦身影顿住江凌予的脚步。
“老师,”江凌予愣愣地吐出这两个字,夜间缠绵的晚风吹乱她的发梢也将她的思绪打散,“您怎么、不是早走了吗?”
叶漫勾唇,将她被风吹乱的碎发捋至耳后,反问道,“你呢,怎么现在才走?”
说着看了眼站在她身侧的林辙,开玩笑道,“别跟我说你俩搁一起探讨物理题呢。”
“你我倒是还勉强信,她嘛,”叶漫的视线转回到江凌予身上,明明是批评的口吻,语气却极尽宠溺,“估计又趴桌子上……”
“睡着了吧”四个字还未说出口,柔软温热的身躯抵上来,叶漫的腰肢被一双纤细的手腕紧紧缠绕。
感受到叶漫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江凌予突然抑制不住地滚下泪珠。
她不喜欢哭的,更不喜欢在长辈面前掉泪,那多丢面啊,江凌予最在乎面子了。
可她就是憋不住了,鼻尖很酸很酸。
耳边传来浅浅的啜泣声,叶漫失神片刻,随后用被风吹得有些发凉的掌心在江凌予后腰处轻轻抚摸。
“怎么了,”叶漫试图用玩笑掩饰自己跌宕的情绪,“被物理题难哭了?”
“老师,我、我想跟你说实话。”江凌予松开她的腰,抬眸看着林静,眼睛红红的,泪还在掉。
叶漫也看着她的双眸,“你说。”
“对不起,我骗了你。”江凌予的泣音越来越明显,音调也越来越高,像是在宣泄,“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物理,它好难我一点都不会做!”
“嗯,我知道。”叶漫笑着,笑得有些无奈。
“可是我喜欢你老师,你对我最好了,你是对我最好的老师!”江凌予再次扑进叶漫怀里,小臂紧紧环住她的脖颈。
“因为喜欢你,所以我一直在逼自己也喜欢物理,虽然它真的很难让人喜欢,讨厌死了啊怎么这么难呜呜……”
江凌予大声宣泄自己的不满,哭得越来越伤心。
叶漫则是哭笑不得。
……
江凌予睡了个好觉,还久违地做了个美梦。她梦见高考出分了,她超超超常发挥,卡着京大的录取分数线,跟林辙上了同一所大学。
当然这是仅限于梦想里发生的故事,江凌予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但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美好的预兆呢。
洗漱完来到客厅,刚碰面,林辙便注意到江凌予的精神抖擞。
林辙不是个考试应激的人,但今早睁眼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心跳加速,他将其归结为正常的生理反应,如今再看到精气神倍足的江凌予,反而有些自惭形秽了。
扫视了一圈餐桌,江凌予唇角耷下去,往椅背上一靠,委屈巴巴的,“奶奶,油条、芝麻球呢?”
楼下新开了一家早餐店,这两样是他家金字招牌,很好吃,江凌予连着吃了三四天都不腻。
“没有,”赵琴兰把剥好的茶叶蛋放她碗里,“吃多了油腻的东西不利于脑子思考。”
一把年纪了还迷信。
该会做的她自然会做,不会做的挤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跟食物没关系,跟她自己能力有关系。
但江凌予懒得跟老太太掰扯,她掰扯不过,开始吃蛋清。
老太太锁眉,将她刚放到林辙盘子里的蛋黄拿回她碗里,语气强硬地命令道,“吃了。”
江凌予嫌蛋黄有股怪味,不喜欢吃,林辙也知道,正要从她碗里拿走,老太太一个眼神警告递过来,他就不敢动了。
这回赵琴兰不打算惯着她挑食的毛病了,说,“有营养的,吃了补脑。”
江凌予是真不想吃,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跟老太太掰扯去了。
林辙横竖帮谁都不对,也不作声,默默喝粥。
祖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饶谁,倔脾气一脉相承,都要占上风。
偏巧这时屋门被叩响,林辙长抒一口气,眼疾手快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忙去开门。
喜悦的眉梢还没收回,门一打开,林辙傻眼了。
“姐姐!”张晗从林静身后钻出来,甜甜喊了一声。
江凌予随意将蛋黄搁一边,即刻望过去。
然后她也傻眼了。
我的妈呀。
——
距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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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还有一个小时,一中门口早早便人海和车流吞没。
穿过马路走到校门口势必要穿越人潮,江凌予和林辙不谋而合地掩面低头走过。
倒不是他们有人群密集恐惧症,只是,身后俩人的穿着打扮实在,太显眼了。
一路走来,路人的视线十双有九双要落到他们身上,而作为同行的江凌予和林辙,自然也免不了要受到关注,可他俩暂时没有站在聚光灯下的想法。
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走着,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江!”是裴路欣的声音。
“你俩做贼呢,偷感这么重。”这调侃的声音则是出自裴硕。
“阿姨好,”裴路欣也跟林静打了个招呼,“旗袍很漂亮,很突显气质。”
“你也是哦。”裴路欣说着揉了揉张晗的小脑袋。
裴路欣嘴真是甜,把林静和张晗夸得咯咯笑。
江凌予和林辙则同时倒吸了口凉气,隐隐不安泛上心头。他俩是真怕,怕她俩一上头,往后几天都这打扮。
母女俩今天穿的亲子装,但不是一般亲子装,高考限定款。
深红色蕾丝旗袍,叉开到大腿,还是定制款,林静左侧胸口是用刺绣写的“高考必胜”,张晗的则是“金榜题名”四个大字。
好看是好看,但这放人堆里是真乍眼,要不然裴路欣和她哥也不能一眼就看见他们。反正二人是无福消受,匆匆告别母女俩和裴硕,拉着裴路欣逃也似的跑进校门,站在就近的一列长队后面等着过安检。
一旁等候已久的穆复川往后瞧了眼,紧跟着也蹿过去,站在三人身后。
林辙看他,托着下巴模样想在思索,“这么巧。”四人凑一块了。
当然没这么巧。
穆复川比他们早来了得有半个小时,站到脚都麻了才终于望见裴路欣的一片衣角,结果眼亮了还没两秒,闯进视野一头粉发的裴硕就给了他当头一棒,只看了一眼穆复川就怂了,脚步就挪不动了。
倒不是怕,是心虚,他一见裴硕就心虚得不行。
这大概跟穆复川高考后要做的事有关,他知道裴硕会是一个很难跨越的火盆,不过那又怎样,他会提着裤子大步跨过,义无反顾。
想着想着穆复川中二病犯了,觉得自己咋那么有种呢,连裴硕的拳头都不惧,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深情的男子吗?
“同学,你走不走了?”
排穆复川后面的一个短发女生实在忍不住了,扯着嘴角催他,眉眼间尽是嫌弃。
刚才看他自顾自的傻笑,嘴里念念叨叨跟说咒语似的,女生寻思这人是不是脑袋有点缺陷啊就没搭理,但这会儿前面都快安检完了,空出一大块距离他还傻乐不动,女生就不耐烦了。
结果这人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一个字没听见她的话。
“同学,特殊通道在最右边。”女生委婉提醒,加重音量。
“嗯?”穆复川这回听见了,也看见裴路欣几人正站在十米远的位置,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观赏他。
“真是,傻子啊。”女生看着一蹦一跳模样傻里傻气的穆复川,暗自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