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1章 腊肉与烤鸡 夕阳的余晖落在郑家屋檐,门前地上洒了水,压住黄昏的浮尘,也带来丝丝清凉。 正对大门的小桌旁,郑家三人正在吃饭。 “王管事家的儿子被夫人打了四十个板子,人都快死了,抬回来的。” 郑法举着筷子,听到母亲说着庄子里传来的八卦。 小妹郑珊坐在在他身旁,一半身体都靠在郑法身上,两只手捧着比她脑袋都大的饭碗,整张脸埋在碗里,吃得正香。 听到郑母口中的八卦,小妹抬起小脑袋问道:“王贵?他们家不是入了夫人的眼,被挑中当了七少爷家的书童么?怎么挨打了?” 郑法瞟了小妹一眼,看到她圆滚滚的眼睛亮亮的,翘起的嘴角还沾着暗绿色的菜汁。 这一脸幸灾乐祸的小表情,人小鬼大! 别看小妹只有六岁,她却也明白王管事家和自家关系不算好。 他们两家都是赵家田庄里的佃农,但条件差距极大。 早年,在郑法父亲当田庄管事的时候,郑家的日子还过得去,比王管事家里好不少。 但五年前一次妖兽之乱,郑法父亲为了抢收地里的庄稼,不幸身死。 顶梁柱过世,还没了管事的位置,郑家家道一落千丈。 郑法母亲带着一儿一女过活,既要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田地,日子极为艰难。 反倒是王家得了郑法父亲留下来的管事位置,家里的条件眼看着是蒸蒸日上。 平日里,王管事忌惮郑法这个前管事的儿子,若有若无地孤立着郑家。 庄内其他几户人家也并非看不出来,但一方是孤儿寡母,一方是得了上头欢心的管事,人心趋利避害,郑家的日子就更寂寞了点。 大人之间的矛盾,小孩子虽然不一定明白因由,但是言行中的排挤却会更加恶劣。 王贵身为王管事家的独子,在庄子上隐隐是孩子头,他经常带头欺负郑法和小妹郑珊。 郑法还好说,他自小人高马大,又性格沉稳,在庄子里的孩子眼中颇具威严,就是王贵也不敢过分。 小妹郑珊性格活泼,爱玩爱闹,也因此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听到对方倒霉,开心实属正常。 “你做什么怪?”倒是郑母瞪了小妹一眼:“说是王贵性子顽劣,带着七少爷不学好,夫人见了,让他吃了板子,回家学学规矩。要是夫人看到了你这样子,也得打你一顿!” 郑珊张着小嘴,愣愣地:“我才不像王贵那么坏呢!再说,我又当不成书童,王贵当时被夫人挑中的时候,满庄子的炫耀,别人可没这机会!” 郑法暗中摇头,王贵的性格他早看明白了,最是欺软怕硬,在自家面前当然趾高气扬。 但要说有胆子带着七少爷学坏他却是不信的。 此时天色其实还早,郑家在这个点吃晚饭,便是趁着暮色之前借些天光,省点灯油。 庄户人家都是一日两顿,不只是郑法家,便是王管事家都是如此。 木质的小饭桌上就两个菜,一盘是绿油油的叶子菜,庄上都叫它猪草叶,本是割来养猪的,但不太富裕的人家也吃。 郑家隔三差五就吃这个,一大盆菜用水煮了,几乎不放油不放盐,实在难以下口。 还有一碗就不同了,是一盘郑母清早从山中采的嫩笋,细细长长的嫩笋上面,是两块红彤彤,油汪汪的—— 肉! 两片腊肉! 郑珊嘴里塞着满满的猪草叶,双颊鼓鼓的,一双大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两片腊肉。 要是眼睛能吃东西,这两片腊肉早被她吞进了肚子。 她记得腊肉是过年时腌制的,总共就腌了细细的一条,郑母十天半个月切两片下来,吃得极为节省。 上次吃腊肉,也是一个月前了。 郑珊也并不贪心,两片腊肉,哥哥一片,给她吃一片就好了…… 不,娘也要吃,那她就吃一片的一半…… 不,一口! 一口她就很开心了! 终于,郑母的筷子伸向两片腊肉。 郑珊眼珠随着筷子转动,甚至小脑袋也微微转动。 第一片肉,母亲夹到了哥哥碗里。 嗯,应该的。 第二片肉,郑珊看母亲的手在她面前停了一下。 最后,还是落在哥哥碗里。 郑珊眼睛眨了眨,心中有点点委屈,但又安慰自己:哥哥每天还要干活,得多吃肉。 猪草叶也很好吃! 她低下脑袋,不看哥哥碗里的肉,只是咀嚼菜叶的腮帮子更加用力,像是在吃肉一样。 …… 一双筷子,从她脑门上方落下。 夹着肉筷子离她那么近,肉香味简直在拍打她的脸。 郑珊猛然抬头,看着郑法笑着将一片腊肉放在她的碗里。 “哥哥!”她龇牙咧嘴地朝着郑法笑,快乐从那缺了的门牙中涌出。 “吃肉。”郑法摸摸她的小脑袋。 “嗯!”她夹起腊肉,小口小口地咬着,一片满足。 …… 一旁的郑母看到也没说什么,再看重儿子,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又何尝愿意委屈? 她偏着儿子也并非没有缘故。 地里的重活需要男人来干不说。 就说家中有没有男人,在庄子里的地位都不相同。 若是丈夫过世后,没有郑法在,郑母两人的日子就会更难过。 在郑母心里,撑起郑家门户的,就是郑法这个儿子了。 儿子愿意亲近妹妹照顾妹妹,她心中也是欢喜。 没想到,郑法又夹起另外一块腊肉,放在了郑母碗里。 郑母抬眼看着自家儿子,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丈夫走之后,她只觉天塌了,恨不得自己也跟着死了。 没想到自家儿子越来越懂事,让她舍不得,也有了些盼头。 “娘这么大年纪了,吃肉没用了,娘也不爱吃肉。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儿子已经长得够高了。” “……” 郑母看着自家儿子七尺多高快八尺的身材,竟无法反驳。 她心中也纳罕,这几年家里缺吃少穿的,自家这儿子却一天比一天高。 十七八岁的年纪,就比庄子里其他人都高了半个头。 家里过得苦,但这孩子长得庄子上第一好。 让庄子上那些人不敢轻辱, …… 夜里,郑法躺在床上,头顶上青瓦斑驳,星光漏洒。 耳边传来隔壁房间里睡着的妹妹正在梦中吧唧嘴的声音,还有母亲翻身的动静。 身上的棉被老了,有的地方轻有的地方重,轻的地方空空的,重的地方又结成了一块,盖着不太舒服,也不怎么保暖。 他闭上眼睛,满怀期待地陷入沉眠。 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已经换了人间。 阳光照在房顶朴素白净的吊顶上,窗外街道上的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 羽绒被轻柔地拥抱着他的身体。 被子如此温柔,郑法却无半刻留恋。 他光着双脚跳下床,穿上拖鞋,冲出房门,打开冰箱,端起前日在菜市场买来的一整只卤鸡四个馒头,放进微波炉。 鸡肉香味渐渐地从微波炉里面弥漫到整个房间。 郑法拿出刚刚热好烤鸡,鸡皮吱吱冒着金色的油脂,热气带着香味肆无忌惮地挑逗着他的味蕾。 顾不得鸡肉还烫手,他撕下鸡腿塞到嘴里。 又香又热的鸡肉从他嘴里一路暖进胃里,然后顺着脊椎往上,化成一声幸福的轻叹。 第2章 现代 活过来了! 这几天,他在庄子上就没吃饱过。 郑法也很惭愧,在这个世界吃了种种美食之后,再去吃猪草叶更是难以下咽…… 毕竟由奢入俭难。 至于腊肉这些好吃点的,他也从来都是让给妹妹和母亲。 毕竟自己在这个世界吃香喝辣,如果再去抢那一点点肉,心里也过不了这一关。 五年前父亲过世,他哭了一整晚才昏昏沉沉睡去,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来到了这方奇妙的天地。 此后每七天,他就会在梦中来到这个世界,再过七天之后,他又会回到原世界,很像这个世界说的穿越,只不过是他这个异世之人穿越到这个世界,而且还是所谓的“身穿”。 从此以后,他都是在这个世界猛吃七天,然后再回到玄微界——这是那个世界的人对世界的称呼,他在玄微界几乎要饿上七天。 如今也算习惯了。 郑法摸着微微鼓起肚子走出家门。 他住的是清水中学的一栋教师公寓楼的一户两室一厅,楼房总共六层,建于上个世纪。 三十年的时光让这楼房显得有些跟不上时代,没有电梯不说,楼道也狭窄阴暗,铁质的扶手锈迹斑斑,楼道转角处甚至长了些青苔。 放在旁人眼里,这房子老旧,可能觉得住起来比不上那些新小区,但在郑法却很满意,从小到大他住的房子都是泥砖混合着稻草建成,第一次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房间里洁白的墙壁,透亮的玻璃,让他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境。 更不用说电灯电视,汽车手机这些此世之人习以为常的东西。 稍稍了解这世界之后,他一度真以为这里便是赶集时候说书先生口中的仙境——天空中有着飞来飞去,一日千里的铁鸟。 一块小小的屏幕就能让你知道千里之外发生了什么。 再了解一点,他就知道这方世界的人其实都是凡人,身体甚至比他原本世界的人还要孱弱。 郑法家几代都是赵家的佃农,没啥过人之处,但赵家并非寻常人家,而是郡望世家,族内血亲子弟人人习武,天资卓越之人甚至能够进入传说的仙门。 但此方世界的人,别说修仙了,习武这件事仿佛只存在于电视或者鬼畜视频里。 郑法却并没有看低这世界的人,以凡人之身,却能达成了说书先生口中那些彷如仙迹的成就,他觉得这甚至更值得倾佩。 他如今的身份是清水高中的一个高三生,住的公寓楼就在教学楼的背后,走到教室只要五分钟。 刚走到班级门口,就听到坐在第一排靠门的男同学朝他喊:“郑法,老陈叫你!” “知道了!”郑法回了一声,将背着的书包放在座位上,还听到那男生在问:“郑法你干嘛了?” 郑法也在想这个,心中紧张。 老陈是他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一大早就被班主任喊到办公室,绝对是学生生涯的恐怖事件,即使这个学生是个穿越者也一样。 走到教师办公室,推开有点斑驳的黄色木门,最靠近的办公桌旁,老陈的光头在晨光的照耀下异常明亮。 “陈老师。” “郑法啊,来,坐!” 郑法心下稍安,看老陈的态度好像不是什么坏事,他坐在老陈面前,双腿并起,双手搭在膝盖上。 突出一个乖巧。 “你紧张个啥?”老陈看他的坐姿就笑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也高三了,你准备报什么大学?” “我……”没想到老陈是找他问这个的,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 “其实这事情,老师一般是不管的,得看你个人意愿,普通的同学和家里商量就好了。但是你情况毕竟特殊……” 老陈话没有说完,但郑法明白他的意思——郑法穿越过来的时候,也就十二三岁,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却已经是个孤儿了。 原身父母本是清水中学的老师,死于一场车祸,比玄微界中还惨,但这个世界的保障就好不少。 一方面,作为父母的原单位,清水中学也对他一直有所帮助,虽然只是免了学费,起码读书不愁。 另一方面社区什么的一直有相应的补贴,加上父母留下来的房子和遗产,生活虽然不算富裕,但吃饭还是不愁的。 如果再对比另一个世界中郑家的生活,这世界几乎能说是福窝。 包括老陈在内,班级的老师都是知道郑法的身世,或是因为可怜,或是因为同事情谊,平日也尽量不在郑法面前提父母家庭之类的字眼。 因为未曾和这个世界的父母相处过,他内心对其有感激,但并无太多感情,但这份小小的温情,郑法也是明白的。 看他不说话,老陈只能继续说着:“你自己有什么想法,跟我说说,我给你参考参考。” 郑法心中自是感激。 老陈虽然看着粗犷了一点,但一直算是负责,现在还不到七点,他就坐在办公室里面了,而且郑法知道,他几乎每天早上都在。 “我想学物理。”郑法也想过大学的事情。 也许读书对这个世界的少年来说并不算乐事。 但郑法却极为珍惜。 他小时候是上过一年蒙学的,那时候不算很爱读书,甚至宁愿干农活都不愿去。 但后来父亲出事,再没有这个条件去学堂,他反而开始怀念学堂。 庄子里只有王管事家的儿子王贵上完了蒙学,后来还被选为了七少爷的书童。 庄子上其他孩子是没这个条件。 所以庄子其他孩子对王贵能上学,都非常羡慕。 郑法更是如此。 如今有了读书,甚至上大学这种此世界最高学府的机会,他自然向往。 学物理……嗯,他物理成绩最好。 还有就是因为他对所谓科学有种发自内心的好奇。 他读过这个世界的历史,几百年前,这世界的情形和另一个世界其实没多大差距。 甚至因为没有仙道和武道,更显得死气沉沉。 这个世界几百年间天翻地覆,在他看来最大的原因便是这名为科学的学问。 他对其充满了渴慕,敬仰,甚至着迷。 “物理?走学术的路子?”老陈想了想,这孩子家庭条件不好,做学术说不得是条正路。 “那你有理想的大学么?” “江南大学。” “江大?”老陈看了郑法一眼:“江大可不好考,你现在的成绩……难!” 看起来不看好郑法的样子。 可等他和郑法说完了话,看着这个学生远去的背影,他却露出满意的眼神。 坐老陈对面的一个女老师好奇地问道:“这就是郑老师家的那个孩子?” “对。”老陈点点头。 女老师脸上露出了些许同情,还带着点诧异:“不是说这孩子成绩不大好么?当时进咱们高中还是因为是老师遗孤,分数上有些照顾。” “这孩子,刚进学校的时候成绩是真不行。”老陈笑得有点得意:“当时其他班主任都不要,到了我班里。” “那考江南大学确实难!”女老师点点头。 江南大学,全国前十,物理系更是其王牌专业之一。 “不,你不了解这孩子,从高一到高三,他成绩一直往上窜。高一全班末尾,高二就能够考到全班中游了,现在高三偶尔还能考个前十。” 女老师有点惊讶:“后劲这么大?那这江南大学还真有希望?” 老陈摇头:“不,有点晚了,他现在的成绩,离江南大学最少差二十分……可惜了。” …… 郑法可不知道老陈对自己的赞赏和惋惜。 他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知道自己能得到的信息太少。 能做的不过是埋头努力。 他的午饭照例是在学校食堂吃,对面坐着的是他的同桌兼好友——王晨。 看着面前的饭菜,王晨脸上满是生无可恋:“食堂的师傅家里卖茄子的?这茄子烧豆角怎么天天都有?” 再看看另外几个菜。 空心菜瘫在盘底,一副不堪蹂躏的样子。 红烧肉上的一根猪毛坚挺地朝着他耀武扬威。 “厨房这些人,都是校长的亲戚吧?这几个菜从高一做到高三,居然还能这么难吃!也特么是不忘初心!”他看向对面的郑法:“等会陪我去超市买点面包!” 对面,郑法才将红烧肉汁浇到米饭上,用筷子搅拌了两下,再将最后一口饭扒拉进嘴里。 脸上的表情享受,满足到近乎虔诚。 等他吞下米饭,才抬起脑袋,像是刚听到他说话似的,有点茫然地看着王晨:“怎么不吃了?” 看着郑法面前比水洗过还干净的饭盘,再看看自己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王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还有点怀疑自己。 真这么好吃? 他拿起筷子,闭着眼睛猛干了几口…… 呕! 第3章 再选书童 郑法和王晨吃完饭,就直接回到了教室。 教室里很安静,一大半座位都空着,走读的学生都回家休息了,还有一小半的座位上有人趴在桌子上午睡。 王晨本来也准备睡一会,对七点上早自习的高三生来说,缺觉已是常态。 更何况刚刚吃了午饭,就更让人犯困了。 他刚刚趴下,就发现坐在他侧后座位的郑法居然拿出了一本书,嘴唇翕动着念念有词。 “艹……”王晨低声骂了一句:“你特么又卷?你干脆把所有课本都背下来好了。” 和郑法同学这么多年,他早就了解到了郑法的怪癖——背课本。 语文英语这种偏记忆的科目也就算了。 数学物理,郑法居然也要背。 “丧心病狂!”想到这里,王晨不由得又骂了一句。 “没有背课本。” “这还像个人。”王晨安心地趴下:“你之前不是在背么?” “背完了。” 这特么谁还睡得着? 王晨直起身体,颤巍巍地伸出手,翻过郑法手中的书: 《圆锥曲线突破三百题》…… “你真不是人!” 看他那不可置信的表情,郑法还有点不好意思:“闲着也是闲着。” “淦!” 郑法看着王晨拿出早上新发的试卷刷刷刷地开始发愤图强。 “你怎么不睡了?” 王晨斜睨着他:“你说我为什么?” …… 背了一会书,郑法再抬头的时候,前面的王晨已经趴在试卷上睡得正香…… 他笑了笑,收起了面前的书。 背课本,在郑法看来是一种自己不得已才为之的笨方法。 几年前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除了一个身份,可以说脑袋空空。 他的知识储备,放在之前那个世界都能算纯正的文盲,更不用说这个现代世界。 身为初中生的他,论实力,也许连幼儿园文凭都拿不到。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几次考试都是个位数的分数。 还好的是,一方面老师同学都觉得他成绩一落千丈,是因为家庭出现重大变故的原因。 另一方面,初中毕竟是义务教育,只要你想学,也不至于被开除。 郑法自然是想提高成绩,跟上进度的。 但他自认为最多中上之姿,又落了太多基础知识,寻常方法根本无法弥补。 后来他干脆一狠心,开始用笨方法——死记硬背。 他从小学课本开始,也不管理解不理解,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全部背下来! 在这个世界背七天书,然后在原来的世界用七天时间慢慢回忆,在脑海里试图理解。 这方法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能利用他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 很适合他的情况。 后来学了点生物,他就叫这种方法叫反刍法。 一开始其实效率并不高。 他记忆力又不是天生超群,最初的时候,七天后能记住的也不到十分之一。 倒是后来他又去学了一些什么记忆宫殿记忆法之类的乱七八糟的方法,加上对这种学习方法慢慢的熟练。 他如今不敢说是过目不忘吧,一本书读个两三遍也能记住个八九成。 比起那些真的学霸的学习技巧,这种方法实在是又傻又累。 但另一方面来讲,他的基础反而打的非常好。 成绩也稳步提升,中考时能进清水高中也许是靠着父母遗泽,但如今能稳定在班级前二十。 毕竟旁人是上了五年学,郑法是实打实背了十年书。 其中辛苦和努力,不足以为外人道。 …… 七天后,再次回到玄微界的郑法,除了满肚子的肉,还带着满脑袋的知识。 甚至听郑母说话的时候,他反应都慢半拍。 还是小妹的高声欢呼让他回神。 “夫人真不让王贵回去当书童了?” 郑法一愣,这可不是小事。 虽然看起来只是个书童的位置,但对庄子里的这些佃农来说,也算是一种阶级的跃升。 “对啊,听说王管事这两天到处托人说好话,但夫人已经说了要再选书童,不要他家的了。”郑母说起今天在庄子上的传闻。 庄子本来就不大,王管事往日风光,也不是没人眼红。 更何况,王贵回家在赵家也不是一件小事。 这两天庄子上的八卦都是这个。 郑法想得比母亲妹妹都深一点。 在他看来,王管事是很有野心,甚至是很聪明的人。 短短五年,不仅当上了田庄的管事,更是入了夫人的眼,儿子都成了少爷的书童。 不可谓不厉害。 日后成为夫人少爷的心腹人家也并非不可能。 如今丢了书童的位置倒是小事,反而是恶了夫人,才是王管事一家害怕的。 “夫人肯定是看出了王贵是个大坏蛋!” 小妹郑珊绝对是表现得最高兴的那个。 “嗯,夫人是个好人。你们爹走的时候,她还专门给了咱们十两银子。”说起夫人,郑母话里也不无感激。 “夫人是个好人!大好人!”郑珊点着小脑袋重复。 郑法看她俩有点有点敬仰的小表情,不由想起另一个世界一位先贤说的那句话: “……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和争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 这句话,实在是准确,戳心,令人厌恶却又无法反驳。 他跟着妹妹的话点头,似乎也为夫人的“拨乱反正”而激动一样。 毕竟有些东西说出来不仅没有好处,还会害了身边的人。 倒是妹妹开始遐想起来:“要是夫人要哥哥当书童就好了!” “我看王贵还敢不敢再欺负我们!” “我听王贵说,每个月还有月钱呢!” “还能跟着护院们学武!” “那哥哥就是庄子里最厉害的人了!” 说着说着,小妹郑珊的眼睛都亮了:“要是夫人让哥哥去当书童,她就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倒是一旁的郑母看了郑法一眼,摸了摸小妹的脑袋:“要是哥哥不当书童,难道就不厉害了?” 小妹抱着郑法的手,乖巧地说道:“哥哥已经是最厉害的了,但是可以更厉害!” 在小妹睡去之后,郑母来到了郑法房间门口。 “你妹妹还小不懂事。你莫要多想……” “娘?”郑法看向母亲。 “什么书童,咱们也不奢望,王贵回来的时候人都是软的,现在还下不来床。你要是……那样子,娘和你妹妹,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我懂的。” 看着母亲离开,他躺在床上看着屋顶。 书童么? 不得不承认,即使娘不赞同,他也动心了。 小妹都能看出的好处,他能不知道么? 有了月钱,家里就不用肉都按片吃。 不用再在庄子里招人冷眼。 甚至还有郑法在这个世界最期待也是最好奇的事情之一——练武,甚至修仙。 争做奴隶而不得…… 第二天一早,郑母在门前搓着脏衣服,一个熟悉的庄农就跑了过来:“老郑家的!老郑家的!天大的喜事!” “什么喜事?” “夫人要选书童,这次说要选个年纪大的稳重的,你们家阿法正好合适!” 第4章 乡下人 选拔书童的日子来得很快,在这消息传到庄子里之后第三天,接郑法去赵府的牛车就来到庄子。 “我也想去城里玩!”小妹郑珊拉着郑法的衣袖黏黏糊糊。 赵家主宅坐落在景州城的内城之中,别说才六岁的小妹郑珊,就是郑法也没有去过。 “珊儿!”郑法还没说话,郑母就已经将她的小耳朵提溜着训道:“你哥这是要去主宅,多少人盯着呢,又不是去玩,你再闹?” 看着捂着通红的小耳朵泪眼汪汪的小妹,郑法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脑袋:“要是有时间,哥给你带城里的好吃的。” …… “娘,我走了。” 站在牛车旁,郑法和母亲告别。 郑母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一个干净的粗布包袱,解开包袱,里面是面饼和几片腊肉,她递给赶车的老汉:“大人你赶路辛苦,我这做了点吃食,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路上垫垫。” 那老汉摘下嘴里的烟斗,笑眯眯地接过。 郑母看他收下包袱才拜托道:“我这孩子第一次去城里,他年纪小,还望大人你多多照看,别冲撞了贵人。” “好说。”老汉看了郑法一眼:“这孩子一看就听话,出不了什么差错,说不得还能得一份前程呢。” 郑母看了郑法一眼,低声道:“前程什么的我也不指望,只是望着他平平安安地回来……” …… 牛车离郑法家越来越远,回过头去,还能看到母亲带着小妹远远眺望牛车的身影。 “坐稳了!” 前方赶车的老汉忽然大声说了一句,手中的黑色长鞭划过长空,打在牛臀上。 车速忽然加快,郑法没有准备,整个人往后仰倒,扶着一旁的护栏才稳住身体。 耳边风声呼啸,车旁田间的稻谷倏忽而过。 这牛车的速度出乎郑法的意料。 他很难估算现在的车速是多少,但给他的感觉,比起在另一个世界坐过的公交并不慢。 车是很普通的车,平时用来送菜的那种板车,底下铺着木板,两侧都有护栏。 但赶车的牛却不一般,和他之前看到的并不一样,这牛体型庞大,身长几乎有三四米。 最显眼的是牛脊柱上长着的一个肉瘤,奔跑的时候肉瘤上面的血管暴起,甚至能看到血管中汹涌的红色血液。 更让郑法惊奇的是这牛身躯这么庞大,速度如此快,但牛蹄落地时却悄无声息,平稳异常,竟仿佛在御风而行。 “吓一跳吧?”老汉哈哈笑道。 “这牛?” “这可不是普通的牛,它叫丹珠牛,听说有着一丝灵兽的血脉,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而且这宝贝牛,不仅快,而且稳!” “灵兽?一丝血脉竟有如此神异……” “咱们赵家可不是普通人家,这景州城能够这种牛的,屈指可数!” “赵家这么厉害?” “厉害?岂止是厉害!咱们赵家可是有仙人的!”说起这个,老汉有点与有荣焉的意思:“从千年前老祖在景州城繁衍子孙开始,咱们赵家代代都有人能入仙门,得仙缘!” “仙门?我一直听闻赵家有仙门撑腰,竟是真的?” 郑法精神一振,他毕竟是生在庄子里,对这个世界说不定还没有另一个世界多。 以前虽然也听说过不少仙人传说,但像老汉这么肯定的却没有。 “这景州城三大世家,哪一个没有仙人背景?”老汉拿出一片腊肉,塞进嘴里嚼着,看了一眼说道:“你想得仙缘?” 郑法点头。 “看在这腊肉的份上,我好心劝你一句,那不是咱们这种身份可以肖想的。我在赵家半辈子了,仙人的半根头发丝都没见过。” 郑法抿抿嘴不说话了,只有那长鞭声伴随着沉默的旅途。 中午的时候,牛车停在了另一个赵家的田庄前,一个和郑法年纪相仿的少年上了车。 他一看到郑法,脸上就有点不自在的神色,略带些敌意地问道:“你也是要去当七少爷的书童的?” 郑法还没开口,赶车的老汉就懒洋洋地说道:“不止你们两个,赵家在景州城上上下下符合年纪的有近大几十号人,哪个没有来,也就是你们住的远,要我来接。” 郑法一愣,他只知道七少爷受宠,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书童位置,竞争居然这么激烈? 那刚上车的少年似乎也明白了这老汉的意思,脸上的神色略微收敛,但还是坐在远离郑法的角落里。 郑法能感受到,一路上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自己。 过了好一会,这少年才终于开口道:“我叫黄宇,你叫什么?” “郑法。” “你上过蒙学么?” “上过。” 黄宇脸色又不好看了点。 郑法补充道:“不过上了一年就没上了。” “我上了五年蒙学!” 黄宇振奋道,他挪了挪,坐在郑法旁边:“要不是我年纪太大,之前七少爷选书童的时候,我就去了。” 郑法心中暗笑,这家伙大概是觉得自己对他没啥威胁,态度好了不少。 “五年蒙学,那你这次可是十拿九稳了。”郑法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 果然,黄宇纵然是极力掩饰,但眉目飞舞,面有得色。 倒是赶车的老汉嘴里嗤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七少爷到底是何身份,一个书童的位置,竟能让数十人竞争,还有黄兄你这种人才。” “你不知道?” “小弟久居田庄,耳目闭塞……” 黄宇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见他衣着虽然干净却陈旧,袖角更是洗得发白到透光,心中那对郑法的忌惮又去了。 他想了想,闭着嘴巴,竟是不回答。 郑法知道这人大概是不想让他从自己身上得到一些额外的信息。 倒是赶车的老汉开口了,他回答了郑法的问题:“咱们赵家分成三房,其中大房便是家主一脉。” “这七少爷莫不是……” “不错,七少爷便是大房唯一的嫡子,夫人只有一女一子,故而七少爷年纪虽小,但日后便是赵家的家主。现在赵家大房的外管事,听说便是家主少时书童出身,极为体面的。” 郑法一下子就懂了。 书童当然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位置,但这玩意和另一个世界史书上所谓潜邸旧臣,从龙之功差不多。 争得便是一个未来。 “而且,我听说啊……”老汉回头看了黄宇一眼:“七少爷的胞姐,可是赵家这一代的仙种,早就被仙门看中了!这书童的位置,别说你们了,就是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家里的孩子都在争!嘿,上过几年蒙学又怎样?” 郑法如今更是明白这七少爷书童位置的价值了。 家主一脉唯一的嫡子。 亲姐姐更是得了仙缘。 这七少爷的地位可谓是稳如泰山。 郑法看了一眼一旁的黄宇,只见对方脸色涨得通红,大概心里是知道这老汉在敲打自己: 别看你比郑法多上了几年学,放在城里那些管事的孩子面前。 你也是乡下来的。 第5章 同病相怜 赶车老汉的一句话,让后上车的黄宇陷入沉默。 郑法也没说话,只剩下老汉的长鞭在风中啪啪作响的声音。 一路安静地疾行下,一个时辰后,牛车就到了景州城内。 城内城外像是两个天地。 城外的景色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开阔,舒朗但荒芜。 偶尔能看到的活人,只是那一两个弯腰在田间劳作的农夫。 景州城虽大,但街上密集的人流却让其显得逼仄又拥挤。 三人走的大概是景州城的主干道。 道路两旁都是店铺,来闲逛的人也多。 日行千里,威武雄壮的丹珠牛,在此也只能委委屈屈地挤在人群中,宛如一只小猫,畏畏缩缩地往前踱步。 黄宇这时候也活了过来,他坐在车上,扒着护栏,伸长脖子朝着两旁的店铺看去。 点心铺里腻腻的甜香让他咽口水。 杂货铺里卖的那些小玩意让他移不开眼睛。 在绸缎庄里流连的那些大家闺秀,更是让已经省人事的他偷偷打量,走远了才敢回过头多看两眼。 等他从进城的激动中缓过神来,才发现一旁的郑法坐得稳稳地,虽然也是含笑打量着两旁繁华的街道,但却没他这么激动的样子。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郑法回过头,好奇地看着他。 黄宇轻咳一声,端正坐好。 郑法看着他笑了笑,他脸上闪过一丝似羞似怒的神色。 …… 牛车走过大街,朝着西城而去。 “景州城一直有东富西贵,南商北贱之说。咱们赵家,就是在最尊贵的西城。”赶车老汉不无自豪地说了句。 果然,越往西走,行人便越少。 但此地却绝不荒凉。 反而是连绵的深宅大院,门户森严,普通百姓根本不敢在此闲逛。 方才有点兴奋的黄宇此时脸上也有几分忐忑小心。 又走了半柱香时间,他们来到了一处院落前。 说是院落,其实可以说一片连绵不绝,宏伟广阔的建筑群。 从街头看去,他们甚至都看不到面前这白色院墙的尽头在哪。 方才路过的许多大户人家让黄宇已经感到叹为观止,但看到这一户时,他还是张大了嘴巴,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慕色。 院落的正门口,站着两只两人多高的狮子,睥睨的目光斜向下看着来往的行人。 门口的牌匾上,写着赵府两个字。 牛车没有停留在正门,而是绕过正门,又绕过角门,最后停留在一处不起眼的后门处。 “来了?” 一个家仆模样的中年男子已经等在门口,看到赶车老汉一到就立马催道:“赶紧的!管事可等着!就等他俩了!” “他俩这不是住得最远么?” 那男人挥手示意郑法两人跟上:“按我说,这俩就是来凑数的。” 老汉也不反驳,只是哼道:“夫人说家里这个年纪的都要来,你敢落下一个?” “唉,就说呢!” 两人说话都没有避着黄宇两人的意思。 黄宇听着似乎觉刺耳,张了张嘴,好像想要反驳。 但他仰头看着高高的院墙,脸上又闪过一丝讪讪之色,竟又闭口不言。 但他表情却更难受了,整个人缩头缩脑,动作束手束脚,有种走路都不敢抬脚的感觉。 他又转头看向身旁的郑法,却发现这人像是没听到这话一样,甚至还悠悠然打量着周围,似乎很好奇的样子。 “装什么装?”郑法听见黄宇小声嘀咕了一句,余光便看到他暗暗挺直了自己的腰杆。 郑法看了看黄宇脸上变来变去的小表情,也猜到几分这少年的想法。 景州城也好,赵家大院也好,对他来说也是未曾见过的,打心里说,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激动。 但比起刚到现代的时候,这刺激可就小了点。 更何况,高楼大厦他亲眼见过。 这种深宅大院,他在电视里也见过。 如今步入这大院,心态与其说是自卑,不如说是新奇。 有种来到了个旅游景点的感觉。 对比黄宇,自然就显得淡定了些。 …… 那仆人领着两人,走到了一处清秀的荷花池,荷花池的尽头,是座临池而建的水榭。 “这便是府中的二书房,你俩过去吧!”他朝着那水榭正门指了指,也不再往前,只朝着两人说道。 黄宇随着郑法从湖上的栈道走到水榭门口。 发现门前已经站了数十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 看到他们两人,那些少年先是将他们上上下下看了一圈。 然后又一致忽略了两人,几乎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几乎没什么反应。 黄宇在一旁暗暗咬牙。 郑法看出来了,这群都是书童位置的竞争者。 此时,如果他们以忌惮,甚至恶意的态度迎接他俩。 都比这种无视要来得让黄宇这少年痛快。 可细细打量这些少年,黄宇脸上却又露出一丝颓然,好像是自惭形秽一般,低下了脑袋。 就说衣着。 郑法穿着的是旧旧的粗布衣服。 黄宇他当然好一点,穿着母亲用新布做的衣服,但材质也很粗粝坚硬。 这里的少年,不少都穿着丝绸衣服,即便不是丝绸,也穿着整整齐齐的儒衫。 这是黄宇家也无法负担的。 这也不足以让他放弃全部希望,毕竟书童的位置不是家境能决定的。 但门口三人头上的纶巾却让他实在是生不起一点竞争的念头。 上了几年蒙学,他已经知道,只有取得了童生功名的读书人,才能光明正大的头戴纶巾。 这三人这副打扮,已经明明白白的表明了,他们已经是有功名之人…… 正是明白这一点,黄宇心中才真正绝望,也终于懂了那老汉说的: 上了几年蒙学又怎样? 他蒙学的老师,也不过是个老童生而已…… 到了现在,他从上了牛车鼓起的那一口气,像是有个洞一样,一点点的漏得干干净净。 他看向郑法,郑法依旧是那副没啥波澜的样子,此刻他却不反感了。 甚至隐隐有点同病相怜。 自己已经如此煎熬了。 郑法穿的比自己更差,上的学比自己更少。 应该……更痛苦吧? 郑法感受着这少年眼中的善意,有点莫名: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呢,他看自己的眼神怎么这么亲切? 至于痛苦…… 老实讲,郑法根本不知道什么纶巾不纶巾的。 似乎是专门在等郑法两人,他们刚到,少年面前紧闭的房门就打开了,一个男仆走了出来,朝着众人说道:“排好队,一个个进!” 门内,数十个案几摆成几排,案上摆着笔墨纸砚。 郑法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种回到了月考的感觉,不仅不觉得惶恐,竟然还有种熟悉的安心感。 第6章 这小子有点东西 众人鱼贯进入水榭。 堂前已经站了两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个有着面上无须,一身青衫,清瘦的身体站得笔挺。 另一个唇上有两撇打理的很精细的小胡子,一身绸缎,像个有点富态的员外。 看到他们进来,小胡子先开口:“各自找个位置。” 众人分别找了个案几,郑法也找了个角落的空位,跪坐在案前。 郑法从来都觉得,在发考卷之前,是考试最紧张的时刻。 比如现在,水榭中安静得只剩一道道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我是夫人手下的内管家,姓吴,这一位乃是七少爷的老师,沈先生。”他指着一旁的青衫中年:“今日的主考官便是沈先生。” 沈先生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也没说别的,直接道:“今日为七少爷挑选书童,你们家境迥异。” 他看了一眼郑法身上的短衫,又扫了眼那些穿绸缎衣服的少年。 “学识也参差不齐。” 他目光在三个童生头上的纶巾上停留了一会。 “故而,为了公平起见,今日不考其他。”他指了指郑法他们面前的案几:“这上面是一本道书《清静经》,我会带着你们诵读其中一些章节,然后你们需要默写出能记得的章句。” 说完,他也不管这些少年如何反应,手中也不拿书,直接开始背诵。 诸少年手忙脚乱的打开面前的《清静经》,嘴里跟着沈先生诵读,狼狈地跟上他的语速。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念完四个章节,他又突兀地停下,说道: “好了,将手里的书交上来,开始默写。” 开始得突然不说,这结束得让人猝不及防。 众多少年纷纷叹息,但看他并不明媚的脸色,却都不敢说什么,只是乖乖地将还没有记完的经书放在他的面前。 …… 水榭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磨墨的声音和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沈先生和吴管家两人并肩站在堂前,看着面前伏案的十来个少年,嘴唇微微翕动,交谈的声音却只有彼此能听到,显然都有不凡的武学在身上。 “沈先生气性可大。”吴管家说道。 对方的不耐烦,这些十七八岁的孩子都看出来了。 “找个区区书童……” “有什么办法呢?七少爷毕竟是少爷的眼珠子,更是以后咱们赵家的家主,这身边的人呐,哪能不谨慎?先生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那些书童,可都被夫人赶走了。” “明明是他自己顽劣!” 说到这里,沈先生的表情就更难看了。 这话吴管家可不敢接,只是转移了个话题:“这《清静经》可冷门,咱都没读过,这些小家伙,平日就读些儒家典籍,本就没接触过道经,这下得吃苦了。” “哼!你家夫人既然要找个好的,我就给她找个好的!” 吴管家微微一笑,知道对方也不过是抱怨两句。 身为少爷的先生,来考较这些孩子,觉得大材小用太正常了不是? “这本书选得极好,这些孩子真就没有一个看过,今儿这场考核,谁能说咱们不公?” 哪知道沈先生微微摇头:“说是公平,我看能脱颖而出的,也就是那几个有点来历的。” “怎么说?” “你也读过书,还能不知道么?这吃肉就是比吃菜养人,吃得好记性就好。更何况读书能明智,这上过学的,大多也比没上过学的聪明点。” 吴管家心中也明白沈先生说的不错。 “这场中的三个童生,各有各的来历,一个是二房管事家的孩子,一个是七少爷奶娘家的,还有一个,也是家中掌柜的孙子,依先生的意思,就这三人了?” 沈先生点点头。 “我却觉得有个小子有点意思。”沈先生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角落。 角落里,郑法正在慢慢研磨墨汁。 “这孩子?”沈先生皱眉道:“看他身上打扮,大概是这群人里面最差的,你竟觉得他有机会?” 吴管家呵呵笑道:“和先生比学问,我是自愧不如的。但是若是说看人,我这双眼睛还是有点灵。” 他下巴微微抬起,指向郑法:“这小子,别人进来畏手畏脚,唯独他虽有些紧张,但两三个呼吸之间却又像是适应了这环境。” “先生你方才背完,包括那三个童生,都是愁眉苦脸的,也就是他,脸上没什么难色。” “他肚子里怕是有些货。” 沈先生细细看了郑法几眼,觉得在吴管家的言语影响下,他还真从这孩子脸上看到了几许沉稳。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吴管家此话不是自夸,能够深受夫人信任,掌管大房后院几乎所有大事小事,对方这识人之能,不容小觑。 …… 郑法好不容易才磨好墨汁。 他确实不怎么紧张,在现代五年,他经历的考试,大大小小加起来少说有上百场。 考的好不好不论,这考场上的心态也算练出来了。 他自信比起其他的少年,在这方面他可谓是经验丰富。 更何况这次的考较方式对他极为有利——《清静经》这玩意当然不好背,但刚开始学英文的时候,那才叫天书。 再难,能有以幼儿园水平挑战高中数学难? 果然,虽然有些词句他不太能理解,但沈先生一遍下来,他连听带看,也记下了个七七八八。 就是写字之前还要磨墨实在是让他有点不习惯。 旁人都开始写了,他还在和砚台作斗争。 好不容易有了墨汁,郑法拿起毛笔,才想起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毛笔这玩意,他不会用啊!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他都没学过书法。 郑法只能用捏水笔的姿势凑合。 然后,他才意识到: 他不会这个世界的文字。 也不能说完全不会,他毕竟是上过一年蒙学的,但总的来说,会的不多。 这世界的文字很神奇地与现代的有些相似,更像是现代古籍中的写法。 他看《清静经》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就像很多现代人看繁体字觉得也挺顺畅一样,他是真的看得懂。 但提笔的时候,就有点绝望。 完成了义务教育的自己,又要当一遍文盲? “考试的时候,宁愿写错,你也写满,别给我交白卷!”老陈的谆谆教诲犹在耳边,郑法一咬牙,直接用简体字开始默写。 堂前,沈先生看着郑法在纸上写出一个个歪七扭八,错漏百出的别字,不由含笑看向吴管家。 吴管家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打眼了,这孩子哪来的自信?” 第7章 夫人 水榭中,交完了卷的少年们死死地盯着前方一堵白墙,墙壁的后面是一间摆满了书架的屋子。 屋子的正中,有一个黑色的木书桌,沈先生和吴管管家立在书桌前,低头翻着众人的答卷。 良久,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摇头叹息。 “大部分人连十分之一都没记下来,好一点的,大概也就记了个两三成。” 吴管事苦笑道。 沈先生在纸堆中挑挑拣拣,拎出四张答卷。 “这几个能记住的,大概有个四成,算是好苗子了。” 吴管家拿起这几张答卷看了看,点点头,后来又感叹道:“先生你说得对,这就是那三个童生的,还有一个,也是读了六七年书了。” “很正常。”沈先生倒是觉得不意外:“除了那些真正的天才,肯定是学的越多越会学。别的不说,蒙学学几年,你背书的方法多多少少也掌握了一点。” “至于生而知之的天才,哪有这么简单碰到?” 一面说着,他一面漫不经心的在纸堆里翻检。 过了一会,他捏着一张答卷,眉心轻轻皱起。 “咦,还有遗珠不成?”吴管事看他的表情,好奇的探头过来一看,然后就觉得这张答卷,分外眼熟。 “这不是,不是那个……郑法的么?” 对郑法这人,吴管事印象可谓深刻 甚至他还真就专门注意过对方的答卷,看完之后就一个感受——什么玩意! 愣是一个字都没对! 想起之前自己信誓旦旦说郑法肚子里有点东西的样子,便是吴管事经历的事情已经不少了,也自觉有丝丝尴尬。 沈先生没理他,只是沉默地打量了这试卷良久,才猛地抬头,忽然朝着他拱手说道:“吴兄,你这双慧眼,我算是见识到了!” “……”吴管事低头又看了下郑法的答卷,左看右看,都只觉得辣眼睛,他当然黑了脸:“沈先生,我知道你这来考较书童,那叫杀鸡用牛刀,心里有气。但你这对着我阴阳怪气的,可就不地道了啊!咱都是奉命行事。” 沈先生见他误会,摆着手,脸色更加诚恳地解释:“我是真心对你的眼光觉得倾佩!” 吴管事哪肯信他的鬼话,他只觉得这读书人气起人来有一手,一本正经地贴脸嘲讽,这谁受得了? “是!我知道,是我看走了眼!我不该看好这姓郑的小子,我这双眼睛,今天是瞎了成了吧?” “吴兄你有所不知,这郑法的答卷,大有不凡之处!” “什么不凡之处,看似写了这么多字,半个字都不对……” 面对郑法惨不忍睹的答卷,吴管家怎么都觉得,沈先生是在骂自己眼瞎。 “就是对了半个字!”沈先生双手一拍,赞叹道。 “……啊?” 沈先生将郑法的答卷摆在一边,又拿出《清静经》的原文,两相对照。 “你发现了么?” “什么?” “这郑法写出来的《清静经》,乍一看,没有一个字是对的,但你仔细看!”沈先生一手指着郑法的答卷,一手指着原文,一个字一个字的比对。 “……真就对半个字?” 吴管事看半天才看出来。 郑法的答卷很奇特,几乎每个字,他都只有一部分写对了。 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很难明白这纸上到底要写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沈先生语气略有点激动。 “我看到了……一个绝望但努力的文盲?” “……说明这孩子真有天赋!”沈先生指着郑法的答卷说道:“虽然写的字都是错的,但如果对照起来看,他几乎写对了九成原文!” “过目不忘?”吴管家有点明白沈先生的意思了。 “对,一个不认字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记住这些字,只有过目不忘可以解释了。” “原来你真不是在讥讽我……” “当然不是!过目不忘虽然也算有些奇异之处,但说实话,我也不是没听过这种人,但有一点其实更让我觉得此子不凡。” “什么?”吴管事也来了兴趣。 “你看,他写的这些字,看似每一个都缺笔少划,但再仔细想想,却发现他写的这些字竟也自有规矩,甚至我有种感觉——每一个字,他都有一种自己的写法,而且这种写法,还几乎都保留了这字本身的精髓部分。” 这吴管事听了就反而就不大信了。 自己独自创造一种字体? 这都不是天才可以解释了,这叫妖孽。 “有没有可能,他就是没记住对的字形?” “这……”从内心讲,沈先生也觉得吴管事说的有道理些,自己的猜想未免太过无稽。 想到这里,沈先生摇摇头:“不论怎么讲,如果论天赋,我看这群人中,这个郑法当为第一。” 吴管事一听就乐了:“我就说,我这双眼睛,哪能看错!这小子是个人才!” “只不过从这答卷也能看出,他家里估摸着一般,没有上过什么学,年龄也大了,有些天赋短时间内怕也难成气候,怕是夫人看不上。”沈先生有点可惜道。 此时,反而是吴管事将郑法的答卷,放入之前那四张被挑出来的答卷中,拿在手上。 “这你可就不了解咱们夫人了。”他一面笑着,一面朝着外面走去:“对夫人来说……” “家境,”他隔着墙指了指还在翘首以盼的少年们:“这些人穷点富点,不过都是下人的孩子罢了。” “学识,”他回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先生:“也不过就这么回事,好用的就用着,不好用就换了。” “我敢打赌,这几个人中,被挑中的必然就是这个姓郑的小子。咱夫人呐,惜才。” 他拿着几张答卷,一路朝着府内深处走去,走过荷花池,又穿过后花园。 直到来到一处两层小楼下。 楼上,丝竹声阵阵。 他顺着沉香木的楼梯走上二楼,二楼帷幕重重,透过一道一道的纱帘,可以看到一个柔美婀娜的身影躺在一张宽阔的矮榻上。 那女子一手支着脑袋,听着角落里三个妙龄少女的演奏,一手懒懒地把玩着手里的金簪。 吴管家不敢抬眼,也没有出声。 只是静静地默立在帷幕前。 良久之后,一曲终毕。 那女子抬手,用手中的金簪头轻轻击打了一下幕帘上挂着的玉环。 铛~ 清越的声音透过层层帷幕。 吴管家知道,自己可以说话了。 “夫人,今日给七少爷挑选书童,有几份还看得过眼的答卷,小人带来了。” 铛~ 一个少女慢步走了出来,接过吴管家手中的答卷,又转身回到塌前。 将几张答卷递给了塌上之人。 第8章 考后不要对答案 塌上的夫人慵懒地翻动着几张吴管家送来的答卷。 吴管家低头禀告说:“按照夫人的吩咐,咱们赵家世仆中年满十六岁,不到十八岁的男子,只要是在景州城附近的都来了。一共是四十七人。” “经过沈先生的挑选,这五份考卷,是其中答得较好的几个。” 塌上之人仿若未闻,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传来。 良久之后。 铛~ 敲击声又响起。 吴管家立马说道:“这其中有个叫郑法的,是沈先生认为天赋最高的那个。” 里面的人抽出郑法的答卷。 “我已经查过,郑法只读了一年蒙学,故而识字不多。他这张考卷上虽都是别字,竟是记住了九成之多,比其他人多了一倍有余。” 塌上的夫人起身,将几张考卷放在一边,终于开口: “你是觉得,郑法最好?” 她的声音竟比方才那金簪击打玉环的声音更加清越悦耳。 “小人见识短浅,只能说我能看到的。”吴管家低头说道:“比起旁人,他自有不足。其余几人都更有见识,读过几年书,甚至取得了功名的,郑法此人,只能说天赋稍胜,但尚需雕琢,此时大概不堪用。” 帷幕后的人影轻轻点头,似乎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可过了一会,她忽然又发出一声轻笑:“这个字迹最工整,除郑法外记得最多的答卷,是那个叫高原的?我记得他是二房高管家的独子?” “夫人明鉴!” 吴管家脊背蓦然惊出冷汗。 “好了,这三人。”夫人将郑法的答卷和其他两张抽出,递给一旁的侍女:“都送过去给徐正看看。” “是!” 吴管家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考卷,低着头慢慢走出小楼,楼外暖风徐徐,他浑身却涌上一阵凉意。 夫人虽然不大管事,整日高卧,甚至连多余的话都不屑于和人多言。 但她心中真是事事明白,一句话就让自己胆战心惊——二房高管家和自己旧年有些不和,本没什么人知道,又过了许多年,自己为郑法说话,其中对高管家的排斥更是由于不可言说的一些小心思,还自以为隐秘。 夫人…… 吴管家摇摇头,知道自己还被夫人派去做事,便是没真的失了信任。 …… 水榭中,少年们渐渐地也开始互相交谈起来。 身处赵家大院,他们不敢随意走动,但少年心性却也让他们没多少等待的耐心。 一开始诸人还忌惮隔壁的沈先生和吴管家,后来透过窗户,他们先看到吴管家往外面走去,不多时又看到沈先生慢慢踱步离开,心中没了顾忌,就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这考核来。 因为考的也就是默写,大伙对自己这考核的结果,心中都其实有数。 甚至交卷的时候一看,就明白谁更有希望。 此时,半数人都围着一个头戴纶巾的少年。 “高兄,这书童的位置,怕是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另一个童生略带些不甘地拱手道。 “这可说不准。”那姓高的少年头要摇得很快,但脸上还是有些隐藏不住的笑意:“陈兄之才不下于我,莫不是要捧杀我高原?” 陈姓少年摇头:“我尽日读的都是儒法之书,道书珍贵,我以前也没接触过,《清静经》我听起来都觉得佶屈聱牙。这方面自不如你。” 见他说的坦诚,高原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谦虚。 毕竟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些人中答得最好的那个。 其他少年当然也看出了他的自信,更听他们中已经算是顶厉害的陈姓少年都这么说,自然更觉得高原希望最大。 郑法在一旁看着这群少年,虽然年纪都不过十七八,但心智比另一个世界的同龄人却成熟了不少。 他们围着高原,略有点生涩地奉承着,竟是很快就抛去了看竞争对手的心态——或者说,他们清醒得非常快,短时间内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身段灵活得厉害。 “今日结束后,咱们去聚星楼宴饮,也算是替高少爷庆祝了!” 都有人开始叫起少爷。 “对,咱们同考一场,也能算是缘分。” “同去,同去!” 黄宇本来是凑在人群之中一起拍着高原马屁的,不多时竟灰溜溜的出来,走到了郑法身边,眼神略有点羡慕地看着人群中正高谈阔论的高原。 郑法转头看他,目光中带着一丝疑问。 黄宇胀红的脸上,有些不甘:“他们要去聚星楼喝酒……高原不出钱,其他人一起凑。我,我家里有钱……我没带。” 明白了。 拍马屁也是有门槛的。 郑法点点头,非常自然地说道:“那我也去不了,我家里没钱,想带都没有。” 黄宇看看郑法,又转头看看那些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少年。 之前他还觉得郑法有点装模作样。 可是如今对比起来,他竟觉得郑法面目可爱许多,心中不自觉又对郑法亲近了些。 “你答得怎么样?”黄宇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郑法摇头,也不说话。 他一直有个准则:考试之后不对答案,嗯,他把这看成一种没多少收益,但伤害性极大的赌博行为。 见他不说话,黄宇自觉理解了郑法的想法。 自己读了五年蒙学,这次却只写了不到一成。 郑法这自然比他更差。 耻于提及也是正常。 “没事,我也没考好!”黄宇用力拍了拍郑法的肩膀,真挚地鼓励道:“虽然可能比你好一点,但也就一点点!但没用,肯定选不上!” 说完,他悄悄靠近郑法的耳边,嘀咕道:“我早就看明白了,姓高的不就是家里是管家,有钱一点嘛。你要是有这么好的条件,你也不比他差!” 郑法看着他酸溜溜的脸,脑海中自动把他最后一句话中的“你”都换成了“我”,然后就明白了他的真意。 两人正在闲聊,郑法忽然就看到靠着窗的几个人正襟危坐,心中忽然有种“老师来了”的既视感。 果然,吴管家的身影正朝着水榭走来。 一旁,黄宇还热情地邀请道:“吴管家来了,咱们估摸着得一起打道回府,要不今日你去我家玩?” 话还没说完,吴管事已经大步进门。 “这三个人跟我来,其他人可以先行离开。”众人见他手里拿着三张答卷。 “高原。” “韩成。” 然后,他拿着最后一张答卷微微停顿,才开口:“郑法。” 黄宇愣愣地转头,看向身边的郑法。 郑法一面站起身,一面回应着他之前的邀请——他脸上带着一丝丝诚挚的歉意,语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今日怕是没时间了,要不改日?” 第9章 习武的资质 黄宇微张着嘴巴,看着郑法跟着吴管家离去的背影。 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 “可能比你好一点……” “你也不比他差……” 我这话就是安慰啊。 你还能真不比他差? 他方才心中那点“咱俩是一伙”的感觉不见了,甚至他感觉自己这位“新朋友”给自己带来的嫉妒心比刚才更加强烈。 比起他的莫名心思,其他人的感受就更简单点:这人谁啊? 高原被叫走,大伙早就预料到了。 韩成也不是没有来历,三个童生之一,只不过性格比较闷,所以在三人中没那么起眼。 但郑法…… “那郑法是打哪来的?谁认识么?” “我记得他好像一直坐在角落来着。” “我有印象,看起来普普通通,家境不大好。本以为他是来凑数的,没想到……” 但也有几人看到方才黄宇和郑法说话的样子。 “黄兄,你和那位郑兄相熟?” 黄宇看着朝自己问话的人,之前他也是围在高原身边的那群人之一。 他记得更清楚,当自己说“没带钱”的时候。 这人表情中那毫不掩饰的轻讽。 此刻再看看来人脸上热情的微笑,黄宇只觉有点怪。 “我……我和他一路一起来的,嗯,他家条件应该不大好,比我家还穷点。” “寒门出贵子啊,”哪想着,对方不仅没有露出之前那点鄙夷,反而异常真诚地赞叹道:“郑兄果真不凡。” 不是,你之前那嫌贫爱富的嘴脸呢? 黄宇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地歧视。 “黄兄,不是我变得快。”似乎是发现了他的郁闷,那人指了指身上的绸衣:“之前咱俩都是抱大腿的人,大腿就那一个,我有钱,你没钱,那我自然就踢你出局。” 这一番话坦诚到几乎露骨,居然有种另类的真挚。 “但现在不同了,黄兄,郑兄说不得也是一条大腿。而你,已经先抱上了。” 黄宇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自己,好像,确实烧对了冷灶? “这不是还有三个人么?”黄宇一想也不对,这都没定下来呢。 “那就晚了!”这人看他的目光像是看傻子:“你比我早,所以我来巴结你。要是等到书童的位置被他得了,那我连巴结的资格都没了。” 说完,对方朝着他背后努努嘴巴,黄宇转头就赫然看到,还有几个少年朝着自己热情地笑着。 他心中终于有了明悟: 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 嗯? …… 郑法走出水榭的时候,感受到的目光更多样。 身后那些少年的目光中的疑惑和热情。 身前高原和韩成神色中的审视和忌惮。 更让郑法有点疑惑的,是将他叫出来的吴管家,目光中对他那隐隐的冷淡。 自己貌似也没有得罪此人? 吴管家也没有和他们说话的意思,只是领着三人快步疾行。 三人也不敢说话,只能埋头猛跟,根本来不及看路边的风景。 郑法感觉他们貌似是朝着外院而去,等吴管家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宽阔的院落。 说是院落,但更像是一个很宽敞的校场。 一半的地面铺着整块整块的大青石板,上面摆着大大小小,重量不一的石锁,本来粗糙的石板表面被踩得像水洗一样反光。 石板的尽头,是一排小屋,小屋的门口还摆着几个插着兵器的架子。 没有铺石板的地面长满了草,草地的尽头是一排竖着的靶子。 一个大汉正在草地上策马奔腾,腾挪纵跃间弯弓搭箭。 嗖嗖嗖! 郑法也没看清楚他一次射出了几支箭,只听到一旁的吴管家抚掌大笑道:“徐教头神射!” 那大汉听到这话,马头一转,朝着郑法他们狂奔而来。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敲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此人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反而俯下身来,竟有种冲锋的姿态。 他下颚长满了黑色的杂乱无章的胡须,身形又大,朝着郑法四人冲来的时候,威势惊人。 “吁!” 郑法只感觉那骏马的鼻息都喷在自己脸上的时候,这大汉才猛地一拉缰绳,马蹄腾空而起。 那比他脸都大的大黑蹄子,就离他额头不到三寸! 郑法身旁的韩成,一个后仰倒在地上,发出哎呦一声痛呼。 那大汉翻身下马,一把拎起韩成,有点不满:“这小子不行,胆气不够!” “这可不是给徐教头你当手下的护院。”吴管家笑眯眯的,方才这徐教头冲来的时候,他连嘴角微笑的弧度都没变过。 “嗯?” “这是七少爷书童的备选,夫人说了,给你来掌掌眼。” 吴管事这才对郑法几人解释道:“七少爷的书童,日后不仅得跟着沈先生学文,还得跟着徐教头你学武,你给看看这三人资质如何。” 徐教头听到这话,将手中的韩成放在地上,一双大手在韩成的肩膀处,背部,腰胯处捏了几下。 “不成!这孩子在练武上不过下下资质。” 旁人还没说话,韩成急了,他再沉默寡言也知道这一句话能断送了他的前途:“教头只捏我几下就能断定我的资质?” “哈!”徐教头此时反而对他笑了下:“还算有点胆子,你是不服气?” “不服!” 韩成咬牙说道。 “赵家所有护院都被我摸过,什么资质,练武有没有前途,我可以说我从没有看走眼过。” 韩成脸上犹自不服气。 “那我问你,你平日是不是不爱吃饭?更不喜油腻肉食?” 韩成脸色一白,竟是被说中了的样子。 “练武资质说到底,就两件事决定——生得好,还要吃得好!” “你一出生,你的骨架大不大,骨头硬不硬。有没有残疾和不协调的地方,肌肉筋膜有没有力量,就决定了一大半!你要是有这份天赋,最大的表现就是:能吃!” 韩成说不出话来了。 “当然,光是天赋好还不够,你得有得吃!”似乎是说到了兴头上,徐教头继续说道:“若是有人天赋好,但没得吃——比天赋不好还惨!吴管家,你也是练武之人,你当是明白我的意思。” 吴管家点头道:“当然,天赋是个双刃剑,天赋好的人需要的食粮更多,天生消耗更大,若是吃不够,别说练武了,就是寿命都会比常人短。” “对喽!这就像那些名贵的花草,有些地方,杂草能长,它连芽都发不了!” 郑法又感觉到,吴管家听到这话的时候,目光居然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是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没有感觉错。 在吴管家心里,夫人让郑法三人来徐正这里,本就是用郑法在敲打自己。 第10章 上上 自夫人点透自己的小心思之后,吴管家内心就颇为惶恐。 连带着看郑法也未免有点迁怒。 更重要的是:他明白夫人叫郑法三人来见徐正,实质上已经将郑法排除出了七少爷的书童人选。 比起读书,习武对资源的要求更高,所谓穷文富武便是如此。 郑法,韩成,高原三人中,郑法家境最差。 像之前徐教头所言,先别说郑法有没有天赋,便是郑法真有天赋,每日吃不饱的情况下,这一身根骨也得荒废。 懂了夫人的意思后,他对郑法的态度自然便冷淡了不少。 “好了,徐教头,既然是夫人吩咐,你就给这几人好好看看,我也好回报夫人。” 听到夫人的名头,方才粗豪的徐教头面上也忍不住露出恭谨之色,他伸出大手,在面前韩成的头骨上捏了捏。 “骨龄,十七岁余两个月。” 郑法听到这话,才想起一个问题:自己在两个世界来去,多过了五年,骨龄会不会不正常? 虽然每次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本世界的时间就像是停滞了。 但他这五年身体长得极快,莫不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自己的身世在赵府可以说清清楚楚,若被摸出不是十七岁,而是二十多岁,他们会怎么看? 郑法不自觉紧张起来。 徐教头的手在韩成脊背上游走。 “先天骨相……中下。”接着他嘴一撇,有点嫌弃地说道:“不过现在也就下下的资质了!” 郑法隐隐听明白了,徐教头所谓的资质,大概便是先天的骨相加上后天的保养。 他放开手,对脸上尤有不甘的韩成说道:“你若是若是再不好好吃饭,别说习武,寿数都会受到影响。” 韩成听到这话,脸上露出几分惶恐加感激:“多谢大人提点。” 徐教头不在意地摆摆手,朝着一旁的高原招手:“你过来。” 郑法方才就和高原肩并肩站在一旁等着,此刻都能看到此人额头上面一层淡淡的薄汗在反光。 “骨龄,十六岁余六个月。” “先天骨相,”徐教头脸上忽地露出笑颜:“竟然是中上的骨相?不错!” 听到这话,高原方才神色中的紧张忽然化为惊喜,一旁的韩成却咬了咬下唇。 吴管家也在貌似满意地点头。 “后天……你练过武?” 郑法看到徐教头的眉头微微皱起,似有不喜。 看他的表情,高原有点害怕地答道:“家父也曾习武,曾传与我两手庄稼把式……” “胡闹!你要知道,越是习武,对吃食的要求便越高,若是家里负担不起,反而会毁了这身根骨!” 习武这件事,在这个徐教头嘴里面,吃比练重要。 根骨不好没什么讨论的价值。 先天根骨好,你得比旁人多吃才能养得起。 若是习武了就要吃更多。 这高原先天资质不错,本就在吃食上要求高,要是又习过武,就很容易就营养不良…… “你爹也练过武,怎么这点忌讳都不知道?”徐教头黑着脸说道,一面将手放在高原脊背上。 “咦?居然养得不错?骨相没受损。” 高原拱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家父颇受二老爷看重,平日也有许多赏赐。” 懂了。 家里有矿。 不说郑法,就连徐教头脸上都有点了然之色:“你姓高?高管家的儿子?” 高原点点头。 徐教头耸耸肩评价:“你有个好爹。” 放开高原,徐教头示意郑法上前。 郑法心中非常紧张。 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骨龄被徐教头摸出问题。 徐教头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方才高原的资质其实已经比较少见,他对郑法便没这么在意了。 似乎是感受到郑法的紧张,他拍了拍郑法的肩膀:“别怕,怕你也多长不出半根骨头来。” 您老真会安慰人,我就是怕我长得太快太多了…… “骨龄,十七岁余六个月!” 听到这话,郑法心中的大石缓缓落地,也其间也不免浮现另一个疑惑:自己这穿越,到底是什么呢? 竟能让身体也忽略时间的流逝。 “先天骨相……上上!” 徐教头眼中闪过一点惊奇,忍不住咋舌:“今天是什么日子,来了中上的,还来了个上上的。” 方才面露喜色的高原,看郑法的眼光又有了几分忌惮。 “不过你这……”徐教头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郑法的衣着打扮,反而开始摇头:“焉知祸福啊。” 已经不用他多说,包括郑法在内的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郑法看起来家境就不大好。 骨相越好,反而可能不是好事。 高原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点。 便是之前对郑法心中有点不喜的吴管家,看郑法的目光也不免带了点惋惜。 这孩子,脑子灵活不说,这习武的资质也不错。 若是换一个人家,说不定有着大前程。 如今,也只能叹一声可惜。 郑法感觉徐教头蒲扇似的大手,在自己背后拍打,自己的肩胛骨,脊椎的每一节都被他摸了个遍。 心中不免有点怪怪的。 一回头,就看到此人眉头紧皱,似有不解。 良久之后,徐教头右手摸着下颌的胡须,目光审视地看着郑法问道:“你……也有个好爹?” “家父为人至善,但已过世五年。” “死了?”徐教头脸上就更迷惑了:“也是,赵府上下似乎也没听说哪家姓郑的有名气。” 一旁的三人也看出了不对,吴管家开口问道:“他资质很好?” “资质么,先天骨相上上,算是极好。只是这小子……吃的比那姓高的小子还好。” 徐教头面色古怪。 二房的高管家,在赵府下人中也是出了名的得宠。 这郑法,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出身。 竟能养的比高原还好? 郑法却想到了一个理由——若是他穿越的时候,时间没有流逝,但吃的东西却完全被他吸收了。 那他这五年相当于在七天的时间里,吃了十四天的饭。 虽然在这个世界里七天他吃得不多,但加起来,也比旁人多吃许多。 更何况,他在现代吃食堂都比同学们吃得多得多,还偶尔加餐几只烤鸡。 一旁的吴管家深深看了郑法两眼,才问道:“那这高原和郑法两人,谁更胜一筹?” 徐教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中上和上上,谁更好?” 这吴管家就懂了。 他面色也有些纠结:自己本以为郑法在这次摸骨中,大概是最差的那个。 夫人本意应该也是如此。 但他这成了最好的那个,怎么和夫人禀告? 总有点打夫人脸的感觉。 他在原地吃出了半晌,才转头对着几人说道:“你们且在此地等候,我去问问夫人。” 第11章 食盒 吴管家走后,郑法三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高原侧过脸不看郑法,右手紧紧抓着衣角,姿态很紧张。 郑法表情虽然平淡些,但此时心中也不免有点忐忑。 反倒是方才最沮丧的韩成此时像是已然摆烂一般,目光不住地在郑法和高原两人脸上游走,带着种看好戏的神色。 没人说话。 沉默的时间最为难熬,郑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管家的身影才匆匆而来。 郑法亲眼看见一旁的高原喉结上下涌动,暗暗在咽口水。 “我已经禀告过夫人。”吴管家一来就开口道:“夫人已经决定了七少爷书童的人选:” 他看了三人一眼,微微停顿,才说道: “高原。” 一旁的高原忍不住身体晃了晃。 “……和郑法。” “两个?”徐正有点惊诧地问道。 “两个。” 吴管家肯定道。 他其实也纳闷,本来夫人只是想给七少爷再找个书童,甚至可能早就心属高原此人。但他将郑法资质上上这件事禀告夫人的时候,夫人竟改了原来的想法。 他还记得方才离开时,幕帘之中隐隐传来了一声: “有趣!” 郑法忍不住看了眼一旁韩成的脸色。 果然,很难形容。 三个人中,有两个被选上。 这不缺谁谁尴尬? 韩成心情是如何爆炸,郑法是能够想象的。 “你二人今日回家收拾收拾,明日来府中。” 说完,他示意郑法三人离开。 离开的时候,韩成走得飞快,显然心中有些不平。 倒是高原刻意走在郑法身边,郑法感觉他是有话和自己说。 果然,看着韩成渐渐远去,距离远得应该是听不到两人交谈时,一旁的高原开口了:“郑兄,日后我等当同心协力。” 这话的语气,实在是颇有深意。 郑法转头看向高原,只见他脸上只有真诚,再无方才的忌惮防备。 这态度,转变得有点过快。 即使是七少爷的书童位置,在赵府尤其特殊点。 但如今高原也成了书童,何必如此前倨后恭? “郑兄大概不知,我等,可不是七少爷第一任书童。” “我知道,我们田庄王管事的独子,之前便是七少爷书童。被打了一顿送回去了。” “不,不止他。”郑法看着高原右手上五根指头伸得笔直:“五人,自七少爷入蒙起,已经有五人成为他的书童了。结果都被夫人赶走,运气差的,就像你说的那个田庄管事的儿子,还要被责打。” 郑法不由咧嘴。 他现在有点理解高原变得想要拉拢自己的原因了。 在七少爷这个难搞的人面前,他俩的身份已经从竞争对手,变成了战友。 至于同僚之间的勾心斗角。 屁股都没坐稳呢,斗个屁。 想到这里,郑法不由问了个他刚才就想问的问题:“高兄,我听他们说,你是有功名在身的?” “侥幸,三年前考了个童生。” “功名,不是能去当官么?”想起自己学的历史课,郑法就很难理解为什么高原出现在这里:“怎么会来竞争一个小小的书童位置?” “当官?”高原像是没听懂郑法的问题一样:“谁说能当官了?童生要考秀才,秀才要考进士,嗯,考了进士,确实能授予吏员的位置,那也不是官啊。” “吏?” “郑兄你难道当真不知道,咱们这朝廷上上下下,无论是县君还是府君,都是仙门子弟才能担任吧?只不过他们懒得处理杂事,需要我等儒法之士当吏员,使唤我等罢了。” “至于你说的小小书童位置,赵府和仙门关系匪浅,更何况,七少爷胞姐便是仙门弟子,我一个小童生,哪敢嫌弃这书童的位置?” 看着高原告辞而去的背影,郑法心中还在想着方才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考中了进士,也不过是吏员么?甚至只是因为那些仙门子弟高高在上,不愿意理会俗事才给予了这些人丁点权力。 他如今才明白玄微界和历史书中的古代的区别。 历史书中,那些古代王朝,权力构成像是一个大大的金字塔,皇权,臣僚,子民,权力从上到下传递。 但玄微界,一切都是以仙门为中心,就像是一个个圆。 仙门是最大的那个圆,仙门子弟在地方成为封君,几乎掌控一切权力,除了听命仙门,并不对更高一级的封君负责。 他们形成家族便是一个个小圆,小圆继而扩展出吏员,家族仆从这些更小的圆。 似乎更偏向课本中那些西方的封建领主的概念。 所以对高原他们这些童生来说,当赵家这种豪族的仆从,甚至已经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此刻,他才深刻理解了自己这个书童位置的珍贵。 不过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实在是浅薄,也不知道自己总结的是否正确,但他能确定的是玄微界仙门为尊,没有所谓皇权生存的空间。 他从来时的后门走出,发现送自己来的赶车老汉依旧等在那里。 但没看到黄宇的身影。 “公子来了?”赶车老汉看到郑法的身影,立马下车,从身后抽出一个矮凳,伸出手,想要扶郑法上车。 一看郑法就明白,此人大概是听说了自己成为七少爷书童之事。 赵家立族千年,说起来下人们关系也是盘根错节,家里的那些消息,有时候瞒得过主子反而瞒不过像老汉这样的车夫。 他赶忙摆手,自己撑着车把跳上牛车。 牛车也变得不同,郑法之前来的时候,牛车上铺的是普普通通,还带着几片菜叶的木板。 现在这木板上,竟然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毛毯。 再看那赶车老汉,正朝着他恭谨地笑呢。 “公子,咱们出发?” 耐心等他坐稳之后,老汉用一种请示的口吻说道。 “大爷,您还是之前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郑法终于忍不住了:“叫我小郑就行,走吧。” 牛车回程很快,风声之中,郑法忽然听到老汉对自己说话: “公……小郑,你手边的食盒,是给老汉我在城里聚星楼买的一点吃食,小郑你拿回去。” 郑法早就看到了这个食盒,黑色的漆木,盖得严严实实的,看起来就有点值钱。 “大爷,这无功不受禄……” “什么禄不禄的!今天老汉我不也得了令堂的腊肉和饼?不怕小郑你笑话,令堂的手艺好的呦,比这聚星楼的大厨都不差!拿这点吃食回报,还是我老汉占了便宜!” 郑法可以发誓,来的时候他可没感觉这老汉有多喜欢吃自家的腊肉。 “那不过是些家中自己做的。” “小郑你就别推辞了,来一趟景州城,总得给自家妹妹带点什么不是?” 想起来时郑珊依依不舍的样子,郑法也没再说话。 傍晚时分,路上田边那些小屋里炊烟开始升起的时候,郑法终于回到了田庄。 还没下车,他就听到村前的大榆树下面,小妹郑珊的声音: “等我哥哥回来!看你们还敢欺负我!” 郑法心中一紧,别看小妹郑珊在家是个小哭包。 但在外面是不爱哭的。 可如今,这声音带着点点哭腔。 第12章 惧怕 暮色中,郑法可以清晰地看到小妹郑珊站在村头大榆树下的身影。 她面前站着的,是三个比她最少高了一个脑袋的男孩,三人中明显是以中间那人为首。 郑法一眼就看清楚了那中间的男孩的样貌。 瘦高个,鹰钩鼻,眉毛稀疏,显得很寡淡的一张脸。 此人便是王贵,庄上王管事的独子。 自己现在这个书童位置的……前任。 早几日听母亲说,他被夫人仗责了一顿赶回家来,到庄子里的时候还昏迷着下不得床。 今日居然就能站在这里欺负小妹了。 看王贵的脸色确实比往日苍白,一张脸上几乎没多少血色,这让他的面孔显得更加阴沉。 他站着的姿态也有些不自然,一只胳膊搭在身旁的男孩身上,显得有点力不从心。 小妹郑珊刚刚便是在朝着这几人说话,双方显而易见的有些冲突。 小妹一个人,又身形娇小。面对比她人多,又比她年长的几个男孩,脑袋仰得高高的。 她小小的身躯紧绷着,拳头握得紧紧地,右手掌心之中还有半张面饼。 还有半张面饼,被人撕开扔在地上,沾满了泥土。 郑法知道这面饼正是母亲做的,早上的时候还给了赶车老汉一包袱。 这一张大概是母亲心疼小妹,给她专门留下的零嘴。 面饼虽然不值钱,但对小妹来说,这种白面饼也不是日日能够吃上的,实在是一种很珍贵的零食,若是没有发生冲突,是断不可能将半张面饼掉在地上的。 因为太熟悉小妹,郑法能够看出她那倔强的姿态中隐藏的惧怕。 他加快朝着这四人走去。 就听到王贵嗓子干哑着说道:“你哥哥,你哥哥回来又怎么样?你当我怕他?你怕么?” 他问一旁的男孩。 “不怕。”那男孩笑嘻嘻地说道。 “你呢?” “爹都没有,谁怕他呀?” 似乎是被逗乐了,王贵笑了起来,一面笑还一面捂着脖子,显然伤还没好。 郑珊忍不住开口道:“我哥回来,看到你抢我的吃的,让夫人再打你!” 看起来在她的心里,被夫人打已经是天大的惩罚了。 “呸!你哥什么身份?敢指使夫人?”听到夫人两字,王贵就不笑了,但目光中的怒意却更加明显:“你真以为,我被赶回来,你哥就能当少爷的书童?” “你哥他,字都认不全!夫人会看上他?” 对此,王贵的语气非常肯定。 郑法发现,王贵此人大概是真不觉得自己能接替他书童的位置。 但他今日比往日又更加易怒。 平日里,他当然会欺负小妹郑珊,但往往只不过是视而不见,或者偶尔当着郑珊的面嘲笑一两句郑家的家境。 像今日这样,小妹堵在村口的情况,其实很少见。 更何况,王贵身体明显没有好。 郑法想了想:不过是听到夫人在给七少爷选书童,他自知毫无回去的希望。 于是有机会去赵府的郑法被他迁怒。 郑法的小妹也让他更看不顺眼。 今日才会刻意来找小妹的麻烦。 他渐渐地走近,脚步声让两拨人都转头看向他。 郑珊本来正横眉冷对王贵三人,小嘴抿得紧紧地,不想示弱。 但看到郑法的那一刻,她眼睛里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滴滴坠落:“哥,他们抢我的饼!” 王贵三人脸上也有一丝慌乱。 毕竟郑法比他们三人都高大,黑着脸走过来的样子,隐隐带着点威势。 看着小脸上满是泪水的郑珊,郑法也没有理会这三人,而是心疼得将郑珊揽在怀里,将赶车老汉送的食盒摆在她面前。 “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 郑珊小鼻子抽了抽,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泪眼朦胧中盯着面前有点陌生的食盒。 “好香啊!” 郑法看她不哭了,将食盒的盖子解开。 这是个三层食盒,第一层摆着三小碟点心,一盘花瓣模样,一盘蝴蝶模样,还有一盘圆滚滚的。 “吃的!” “对,这是城里聚星楼的点心,人家专门买了送你的!” “送我的?”郑珊伸出有点肉肉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小鼻子。 “都是你的。” 小妹的快乐简单到她都来不及擦脸上的鼻涕眼泪,就朝着郑法傻傻地笑了起来。 “我们看看下面是什么。” 郑法继续哄着小妹。 “好!”小妹探着脑袋,随着郑法解开食盒的手,屏住呼吸。 “肉!好多肉!” 第二层就一个菜,一大盘堆得高高的肉片,简简单单,毫无修饰。 但对小妹来说,这大概是她一次性见到这么多肉堆在一起。 她甚至还揉了揉眼睛。 郑法又揭开了第三层,第三层依然是一个菜,一只肥硕的,油滋滋的烧鸡,玉体横陈,让小妹近乎不能自拔。 “哥,这都是给我吃的?” 郑法笑着点头,他心中暗道,那赶车老汉心中大概是真有点沟壑,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吃食,这种将大块大块的肉食,放在小妹面前的做法,绝对更让小妹开心。 “都是你的,你可得快些吃,放坏了可别哭。” “是我,娘,还有哥哥,都得快些吃!”郑珊摇摇头,喜滋滋地指着食盒:“我吃,娘也吃,哥哥也吃!一定吃的完!” 她忽而忧愁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哥哥,我肚子在叫,跟我说它一个人就能吃一大半!” 小妹终于忘记了方才的不快。 但郑法身后的三个男孩,就很难受了。 王贵还好,他毕竟是有些见识的,王管事家里颇有家财。 但其他两人却都是庄子里的普通少年,家中也就比郑法家好一点,但平日也很少见到这么多好吃的。 “王哥,聚星楼的东西,你吃过么?”一人吞着口水问王贵。 “谁没吃过似的,又不贵!下次我也给你们带!”王贵恨恨地说道。 他其实更生气郑法过来时无视他的态度,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小到大,郑法面对他的时候从来没有愤怒过。 更多的就是这种,无视和不理会的态度。 反而是这种态度,让王贵一直对郑法有点怵。 等到了城里,当了少爷的书童,他自觉见了更多的世面,心里面就觉得郑法这姿态可笑。 可如今再看见郑法这样,他心中却又觉得像面对赵府那些大人一样,有点惧怕。 “怕什么,我就是回到庄子里,当不成书童,难道比不上他一个没爹的?”他心中暗暗安慰自己,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说话。 庄子外,车马声响起。 一个少年站在马车上朝着郑法这边大喊:“郑兄,我来看你了!” 郑法回头,站在车辕前朝自己挥手的,不是黄宇是谁? 黄宇身旁,一个身形富态的中年男子,也朝着郑法微笑。 第13章 好父亲 郑法还没回应,庄子里就走出了一个中年人。 “黄管事,你怎么来了?” 说话的人也是个瘦高个,长相和王贵有七分相似,正是王贵的父亲,田庄的王管事。 他此时正一脸热切的看着黄宇身旁的胖中年。 胖中年带着黄宇走下车,却只是朝他略显冷淡的点点头,并没有过多寒暄。 黄宇拉着他来到郑法面前介绍道:“这是我爹,我跟我爹说了你的事情,说想来看看你。” 胖中年,也就是黄宇父亲,看向郑法时嘴角微笑的角度就比方才大了许多,他目光温和地看着郑法:“郑小友,既然黄宇和你有旧,我托大叫你一声贤侄?” 郑法点点头,看向这父子俩,不知道他们是来干啥的。 “黄宇这孩子不成器,往日我一直担心,他如何鼎立门户。但有你这么个朋友,我就放心了。”黄宇父亲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马车:“他想来看看朋友,我想着初次前来拜访,带了些薄礼。” 看着黄宇父亲黄管事对自己十分冷淡,对郑法又过分热情。 王管事的脸色当然不好看。 但他也只能忍着。 虽然都是赵家田庄的管事,但他也只刚刚上位五年,而黄管事——听说担任田庄管事之位已经三代有余了。 更何况,即便都是田庄,黄管事代管的田庄,无论是产出还是面积,都比自己的大。 两人在赵家的地位还有明显的差距。 人家给自己冷脸,他也只能忍着。 王贵在一旁,也察觉出了父亲的不快,他心头更不忿此人对郑法的亲切。 看着黄管事带着郑法两人走向马车,他忍不住翘首,朝着马车里面探头探脑。 掀开马车的车帘,两个大箱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郑法母亲此时也听到动静,走到郑法身旁,抓着郑珊的小手看着。 黄宇父亲笑眯眯地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是几匹布,材质不算好,但毕竟是新布。 “这是之前贱内扯的几匹布,原是做梦说这小子如果成了七少爷的书童,给他做几件得体的新衣服。”他横了黄宇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黄宇缩了缩脖子。 “现在贤侄能够服侍七少爷,这几匹布就当我的贺礼了,贤侄可莫嫌简薄。” 郑法转头看了母亲一眼,她朝着自己微微摇头。 “黄叔,不是小侄嫌弃,是这无功不受禄……” “嗨,几匹布算什么?”黄管事笑着打断郑法的拒绝:“我刚刚说了,我就一个独子,他能够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郑法看了眼一旁的黄宇,对方脸涨的通红,低头不看他。 “黄兄和我一见如故,不需要这些……” “你若这样说,那便算是我的晚辈,我给晚辈一点见面礼,不也更是应当?” 看郑法还要说话,他又摆摆手,打开了另一个箱子。 里面装着的是一套笔墨纸砚。 “你既然要去陪七少爷读书,这文房四宝,也该配一套,正好我家里有多的,也不值钱就给你带来了……还是那句话,莫嫌弃。” “黄叔你这……”郑法都不由苦笑。 黄宇父亲虽然每次口中都说着莫嫌弃。 偏偏无论是笔墨纸砚,还是新布,都是郑法确实需要的东西。 甚至都比郑法想到前头去了。 可谓诚意和心意俱足,郑法想拒绝,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似乎是感受到郑法的犹豫,黄宇父亲哈哈一笑,让黄宇将两箱东西搬下马车,居然直接说道:“贤侄,我这庄子上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策马飞鞭,转头就跑。 突出一个不让郑法有机会说话。 黄宇搬着箱子,愣愣地看着自己父亲远去的身影,嘴巴张大:“爹!我呢?我没上车啊!” “黄宇你就留在这,我明日来接你!” 郑法:“……” 看着黄宇,再看看这两个箱子,他忽然感觉有点头疼。 但此时倒也不好将他留在此地,两人干脆一人一个箱子,朝着郑家走去。 小妹手里抱着食盒,跟在几人后面。 至于王贵等人…… 没说话,也不想说话。 幸好有赶车老汉送的食盒,家里才有东西招待黄宇。 但睡觉,就只能黄宇和郑法一个屋了。 等吃过晚饭后,黄宇坐在郑法屋子里,抿着嘴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其实是我爹让我来的。” “我知道。” “我爹一直说我不懂事。”黄宇也不看郑法,只是继续说道:“怕他死了之后,没有人护着我。” 郑法点点头。 黄宇此人,明显不是那种八面玲珑之人。 在水榭中就能看出来,他想要巴结那高原,但被人一句话,就气得放弃了。 “他先是让我去争七少爷的书童,后来才跟我说,只是让我去结识你这样的人。他说,我当七少爷的书童,他怕我连累全家老小。” 说到这里,黄宇仰倒,双手靠在脑后,看着屋顶,有点郁闷:“大人们真烦,想得真多。” 郑法坐在他身边,忽然说道:“你有一个好父亲。” “啊?” “你爹,在赵家应该也有点身份。”郑法从王管事对黄宇他爹的态度中也能看出这点:“我就是个书童,以后能不能帮你一把,我自己都不确定。他凭什么大老远给我送这些东西?” “……为了我。” 郑法耸耸肩。 “所以,你不觉得他……”黄宇涨红了脸:“势利?” “世界上谁不势利。”郑法笑笑:“咱们去争那个书童不势利?谁天生愿意去服侍人,骨头贱么?” “你这话……”黄宇一听,看向郑法的眼神极为震惊:“不恭敬!咱们世世代代都是赵家的人,服侍他们不是应该的?” 郑法不说话了。 倒是黄宇愣了一会,忽然说道:“我怎么觉得,跟你交好,说不定才真能连累我全家老小。” …… 庄子里,王家。 王贵依旧愤愤不平:“我当书童的时候,怎么没有人来巴结我?” “有啊,多的是人送银子。”王管事从卧室拿了个包袱出来:“不过我当时为了让你当上七少爷的书童,借了钱去打点关系。” “这别人送的银子都还债去了?”王贵觉得自己懂了。 “那倒没有,还有这些呢。”王管事拍了拍手中的包袱。 “那还不少。”看了眼包袱大小,王贵有点满足,忽然又觉得不对:“爹你拿着这包袱往哪去?” “当然是给郑法家送去。” “啊?” 第14章 入职福利? 郑法看着王管事离去时,略有些僵硬的背影,目光平静。 身后,郑母语气有点担心:“他来也是有意缓和咱两家的关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么拒绝是不是不好。” 郑法知道母亲性格温和,不愿招惹是非。 倒是一旁的小妹郑珊恩怨分明:“几个臭银子,谁爱要啊!王贵一家都不是好人!” 显然还记得之前被王贵堵在村口的事情。 郑法摸着小妹的脑袋,朝着母亲解释道: “王管事大概没什么好心。我才被夫人挑中,成为七少爷的书童,就大剌剌地拿别人的银子,这像什么样子?” 这和黄宇家里送来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 黄宇父亲送的是朴实的笔墨纸砚加几匹粗布,不值钱,但有用。 但王管事……一包袱银子,实在是打眼。 怕是捧杀的意味更浓一点。 说到底,一个用心交好,一个用心险恶罢了。 郑母一怔,有点明白了,看郑法的眼神也莫名欣慰:“你也真是懂事了。” 郑法笑着点头,毫不谦虚:“娘你放心吧,这点银子,以后我再给你赚!” 他知道,母亲或者一直战战兢兢,自己越是自信,她越是安心。 其实他也有点故意吓郑母的意思——王管事到底是不是有意捧杀,他并不确定,但他知道自己没必要因为这些银子冒此风险。 还是小妹在一旁跟着点头:“娘,我以后也能给你赚银子,不要姓王的银子!” 小脸上满是坚定。 郑母白了她一眼:“你少馋嘴,我就谢天谢地了!” 郑法将小妹抱起来颠了颠笑道:“是重了些!好像还高了点。” 又想起一件事:“黄家送来的那些布,娘你给我两身衣服,多的给娘你和小妹做。” 郑母不愿意:“这是人家送你的,而且你去赵府,总得多几身衣服,讲个体面。” “不过当个书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什么体面不体面的。”郑法捏了捏小妹脑袋上的小发揪:“再说了,咱们一家也几年没新衣服了。” “新衣服!” 小妹在郑法怀里,听到新衣服三个字,举起双手起哄道。 开心极了。 “那给你做两件,剩下的给你妹妹,娘就不要了。”郑母想了想,坚定地道。 …… 在家呆了三天,郑法就穿着新做的衣服,再度和母亲告别。 这次,郑母的眼睛有点发红。 按照赵家的规矩,郑法要跟着七少爷读书习武,六天才能回来一天。 如果郑法一直在书童的位置上,那日后起码几年的时间,他大部分时间都会留在赵府。 郑珊这几天过得特别开心,家里有好吃的,娘也给自己做了新衣服。 王贵也不敢欺负自己了。 但此时她抱着郑法的膝盖哇哇大哭: “我不要吃城里的肉肉了!” “我不要穿新衣服了!” “我不要哥哥去赵家!” 来接郑法的,还是那个赶着牛车的老汉,他叼着烟斗看着这一幕,有点为难地说道:“小郑,咱们要启程了,总不能让贵人等着。” 郑法将郑珊抱了起来,放在母亲怀里,朝着红着眼睛没有说话的郑母点点头。 小妹的哭声又响了一些,郑法忍着没有回头。 赶车老汉长鞭轻轻打在牛臀上,口中像是对郑法说着话:“小郑是第一次离家?” “嗯。”郑法不是特别想说话。 “我小时候,第一次出门赶车的时候,我娘也是这么望着我……”老汉吸了口烟:“可年轻人嘛,想出门,想干点大事,不过要是能回头看看,还是得多看看。” 郑法回头,看向依旧远眺着牛车的两个身影。 耳边还传来赶车老汉的絮叨:“老汉我啊,现在想回头看我娘一眼,都看不到喽。” 郑法将背在身后的大包袱打开,里面还有个小包袱:“你老上次说喜欢我娘的手艺,我娘又做了些。” 老汉怔怔,回头看向郑法。 “你真信我喜欢你娘的手艺?” “我娘信。” “你不告诉她?” “让她做这些,她安心一点。” 老汉呆了一会,拿起一张包袱里面的面饼,啃了一口:“你比我年轻的时候,强。” …… 车到了赵府,依旧是从后门进去的。 不过这次是高原在等他。 高原一身儒衫,背着个精致的竹制书箱。 郑法一身粗布,背着郑母准备的蓝布大包袱。 相视一眼,反倒是高原有点不好意思。 “快走,七少爷在等着我们。” 一见到他,高原就赶忙说道,两人朝着七少爷的居所走去。 赵府很大。 七少爷住的地方也很深。 等郑法两人到了的时候,他后背已经被汗湿了。 七少爷的小院,不,应该说是大院。 这是个典型的三进院子,往院后面望去,似乎还自带一个花园。 堪称院中之院。 足见七少爷在赵府的地位和受宠程度。 院子的正门右方,挂着一块棕色的木牌,上面有三个字: “不羡仙” 郑法心中暗道,在这个仙门执掌的世界,这口气也实在难说不狂妄。 院门微闭,高原上前轻轻敲了敲。 门打开了一个缝,一个侍女探头出来,一见两人就明白了:“新来的书童?进来吧,少爷在等着你们。” 郑法两人走进院子,立马就发现院中有个很明显的特点: 没有男人。 引路的,洒扫的,来来往往的仆人,都是年轻的侍女。 郑法还好,高原一路上都只能目不斜视,颇为紧张。 七少爷要见他们的地方在外院的书房,侍女将他们引至书房门口。 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本古籍正入神的读着。 阳光从琉璃窗照在他白色的长袍上,隐隐有着银色的反光,眉目更显精致白净。 便是七少爷名声好像不大好,郑法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这家伙卖相真不错。 似乎是听到了三人的脚步声,七少爷抬眉看向郑法他们。 一见到他们,他就笑了起来,起身大步走向三人,语气热情地说道:“你俩就是我的新书童?高原?” 他指了指高原,又看向郑法:“郑法?是吧?” 他竟已经记住了他俩的名字。 “我可把你们盼来了!”七少爷像是极为开心一样,将手中的书一扔,走过来迎接两人,甚至亲切地帮高原拿着书箱。 高原脸色激动的有点发红。 “你俩先把东西放着,我做主,去烟雨楼请一桌,给你俩接风洗尘!” 就连郑法都有点懵。 这位七少爷有点太热情了。 另一方面,烟雨楼是什么地方——景州城内,最为出名的烟花之地。 这书童的入职福利,竟是如此上道……伤风败俗么? 再看一旁的高原,他脸色却忽地苍白说道:“七少爷,你上一个书童,好像就是蛊惑你去烟雨楼,被夫人打了一顿送回去的吧?” 七少爷一愣,将手中的书箱往地上一扔,拍拍手。 “你消息倒是灵通。”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那你说,你俩是自己滚得好,还是像上一个蠢货一样,被打一顿,赶走得好?” 书箱在地上哐当一声,裂了。 就像高原脸上的表情。 第15章 冷暴力 郑法罕见地对王贵这货都有了丝同情。 方才看起来像个热情少年的七少爷,不当人起来,还真就挺难忍的。 他将高原的书箱丢在地上,嘴角轻翘像是笑着,但眼神中却没有半丝笑意。 显然方才那句要郑法两人滚的话是真的。 “不说话?”看郑法两人不回答,七少爷像是懂了两人的心思一样:“是不是有人跟你们说跟着我,能吃香喝辣?荣华富贵?” “放屁!我难道是什么好伺候的人不成?” 别说,这位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挺明确的。 七少爷看了两人一眼,回身瘫在椅子上,二郎腿翘起,模样吊个郎当: “是不是盼着我当了家主,你们当了我的狗腿子,能够去外面作威作福?”他撇撇嘴:“小爷也不怕和你们明说,也就是我年纪小,等我长大了,这狗屁赵家家主,谁爱当谁当,小爷就是不当!你们这白日梦,也得醒醒!” 一旁的高原脸都白了。 他知道七少爷在府内有着乖张的名声。 但这程度也出乎就他意料了。 倒是郑法并不觉得失望——他来赵府的目的很明确,想见识见识这个世界的武学,顺便改善家境。 至于七少爷是什么人,重要,也没那么重要。 至于说听到这两句话就走? 郑法还没这么天真,赵府让他过来考核,他没得选。他当不当书童,他其实更没得选。 倒是七少爷见到两人这反应,实在有点过激。 这顿冷嘲热讽甚至都不像是给郑法两人的。 七少爷见他们依旧不说话,似乎也是觉得没意思,朝他俩挥了挥手:“不肯走是吧,站外面去,别碍我的眼。” 郑法与高原站在房门口,隔着窗户上透光的琉璃,看着七少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似乎在生气,然后又坐下来拿起那本书。 然后看着看着,似乎看气了,又站起来转圈圈。 他读书的样子,很认真,很无奈,还很眼熟: 就那种,你在考场上一看就知道努力但是懵逼的那种人。 统称学渣。 郑法也有点好奇,别的不说,这份学不会还咬牙学的姿态,就不像七少爷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浑。 只是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书。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郑法两人站在门口也没人理会。 天空中的太阳慢慢升高,随着中午的到来,阳光变得异常火热。 郑法两人,都是一大早就出发,几乎是滴水未进,被这样的烈日晒在身上,不免又热又渴,颇为难受。 一旁的高原,不住地用嘴在舔着干枯的下唇,但大概是越舔越干,嘴上的皮都裂开了。 两人被晒得都有点精神涣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轻的脚步声,一个侍女,端着一个淡青色的瓷盘朝他俩走来。 瓷盘上,是高高的一大串,洗得干干净净的葡萄。 葡萄上还有晶莹的水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郑法清晰地听见,身旁的高原深深吞了下口水。 那侍女似乎是刻意走到他俩面前的,甚至可以说将葡萄放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绕了一圈,才掀开书房的门帘走了进去。 门帘被掀开的时候,郑法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凉风从屋内吹来。 他不免有点好奇的观望着屋子里。 没有冰盆,也不可能是现代的空调。 这冷气从哪里来的呢? 他忽然看见屋子里地上,一个不起眼的蓝色图案,竟然在隐隐发光。 冷风好像就是从那个角落吹来。 “法阵?”郑法心中暗想:“还是这种单纯的生活法阵?” 比起七少爷能够享受到这种法阵更让郑法惊讶的是,这个世界居然有了这种专门为了享受而创造的法阵—— 在郑法心中,这更能表明,这个世界的仙门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和修仙文明的发展程度。 侍女将瓷盘放在七少爷面前,七少爷用手捏着一粒葡萄,走到窗前。 像是故意让郑法两人看得清楚。 郑法和高原,在炙热的阳光下,嘴里连唾沫都快干了。 窗户里面,七少爷一粒一粒,慢腾腾地将一大盘葡萄吃了个干净。 吃完后,他朝着两人得意地笑笑,就又坐回原来的位置看起那本书。 此刻再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郑法也免不了在心里暗骂一声——该! 等到了午后,似乎是觉得没意思,七少爷将两人终于将两人赶走了。 郑法和高原,跟着侍女走出七少爷的院子,往他俩的住所走去。 越走,高原脸上的神色就越沮丧。 郑法也明白他的想法——七少爷的院子够大了,但却不肯让他俩住在里面,这其中对两人的排斥,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 走到两人的住处,这是一间平房,没有院墙。 进去第一间屋子里摆着一个桌子,几个椅子。 再里面一间房,便摆着两张床,床头有个柜子。 再没有多余的家具。 那侍女将两人引到这里之后,什么都没说,便转头离开,根本没有和两人多说的意思。 看着侍女匆匆而去,对两人避之不及的背影。 高原长长叹了一口气,朝着郑法苦笑道:“我早就听我爹说过,七少爷这人……唉。” 似乎是为尊者讳,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有点痛苦地嘀咕:“第一天就这样,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郑法拿出自己包袱里面的衣物放进柜子,没说话。 高原在床上翻了个身说道:“你就没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郑法整理好柜子,耸耸肩说道:“七少爷其实也不坏。” “啊?” “他不喜欢我们吧?” “那太明显了。” “那拿我们怎么样了么?” “好像……”高原皱着眉头想了会,七少爷这人气人有一手,但伤害性确实不大。 “所以,他不喜欢我们,我也不喜欢他,但我们是不是他的书童,估摸着他也决定不了……凑合过呗。” “可他不喜欢我们,咱们在这也待不长吧。” 郑法点点头。 七少爷毕竟是少爷。 “我不能被赶回去,不然我爹得打死我!” 郑法沉默,比起高原,他如果被赶回去的代价可能更加严重:田庄的王管事,说不得就等着这一天。 两人相对无言之时,一个男子走到门前,朝两人说道:“徐教头找你们。” 高原一跃而起,表情兴奋:“这是要传我们武学了!” 郑法看他一下子就忘了方才的烦忧有点不解:“你不是练过武么?” “你懂什么?我练的那叫庄稼把式,我爹根本不敢传我府里的武学!” 第16章 松鹤桩 之前的校场上,徐教头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上身赤裸,壮硕的肌肉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汗渍,手中还端着一杆长枪,正在打磨武艺。 看到郑法两人,他胳膊一抖,长枪如游龙一般,准确地飞到了兵器架上。 “来了?”他看着两人的脸色,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怎么,在七少爷那里吃瘪了吧?” 郑法,高原:“……” “都说这书童是赵府的人上人,但这已经是我第六次替七少爷教书童了。”徐教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同情。 郑法想起来,高原曾经说过,七少爷确实有过五个书童。 一旁的高原脸色更加郁闷。 “七少爷难伺候,甚至每一个书童都在他身边待不长,但几乎赵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愿意来干这个活,你们说为什么?” 徐教头忽然换了个话题。 郑法两人看着他。 “为的,就是我等会要教你们的武学!” 徐教头继续说道:“咱们赵家老祖,是仙门弟子,甚至每一代都有人能进入仙门修行,这才成就了我赵家千年郡望的地位。” “但仙法缥缈,我等更是出身低微,仙缘于我等,可望不可即。” 徐教头脸色略有点沉闷,但下一句就激昂了起来:“可我赵家不单有仙缘,更有赖以纵横凡尘的武学,学了武,便再非弱者!便是日后不是书童,也有立身之本!” “像我,会了武学,有了技艺,就能够在赵家训练护院,吃香喝辣!出门在外,谁人不高看一点?” 徐教头一番话,让郑法身边的高原眼睛闪闪发光。 郑法却觉得莫名眼熟——这玩意,和现代卖课的一比,还差得远。 起码先得制造两句焦虑吧? 徐教头看着郑法两人,也有点纳闷。 他自知嘴笨,想了半天才想了这么几句画大饼的话。 结果这出身好见过世面的高原被激励得快嗷嗷叫。 这郑法倒没什么反应? 他看了两眼郑法,向高原问道:“你学过武,你知道在景州城里,找家武馆学武要做什么?” 高原想了会,答道:“一般来说,首先要交入门的学费,好像最低……最低二十两银子?” “还有呢?” “听说外面武馆的规矩,是三年学艺,五年卖身?” “对!”徐教头抚着自己的掌心大声说道:“在外面学武,能不能学到真本事不说,你还得给人家当牛做马几年。” “而咱们赵家,夫人想着你们现在虽然不过是七少爷的书童,日后却能为我赵家执掌一方家业,开恩让你们跟我学武!这,便是夫人天大的仁慈!” 郑法听到这话倒是认同。 赵家仆人的身份说起来不好听,但这世界却被视为福气。 就是因为本质上赵家占据的社会资源太多,分一点给下面,就比外面那些真正的平民百姓好了不少。 “更何况,外面武馆中教的,岂能比得上我赵家珍藏的武学?” “教头,武学的高下,怎么判断?”高原有点好奇地问道。 徐教头傲然一笑,解说道:“我们玄微界的武学,说到底,其实都来自于一个地方——仙门!” “仙门?” “传说中,仙门弟子神通无数,功法更是威力无穷。但有一点——这些功法要求仙姿,没有资质,便修不得仙法。那仙门弟子,总有亲人朋友,没有资质的吧?” “所以武学才被创造出来了?” “其实不能说创造,最初的武学是仙门功法的简化,或者说是不完整的版本。”说到这里,徐教头眼神也有些发暗:“那些没有修仙资质的人,练了武学,便能比旁人强大,当然,不及仙法万一。” 听到这里,高原低声道:“那我还是想修仙。” “屁话,谁不想?不说你有没有修仙资质,咱们赵家你看七少爷他就是有几分仙姿,能修仙么?” “七少爷?为什么不能?”高原愣愣地。 徐教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显然因为话赶话,说出了一桩隐秘有点懊恼。 “闭嘴!城内武馆传承的那些武学,是那些破落仙族子弟流传出来的,传承渐渐遗失,后人也没有能力,很可能不全,根本比不上最初的威力。” “而我们赵家不同,我们赵家,代代有仙人!赵家的武学,其实是经过了一代一代仙门弟子的修正,论起精妙,还更胜当初一筹。” 郑法和高原两人都信这话,毕竟赵家的千年盛名总比那些武馆强。 “今日我要传给你俩的,便是我赵家传承中,一道名为《松鹤桩》的功法。”徐教头因为方才的失言似乎也不想再废话。 “看好了!” 他摆出一个架子,两脚一前一后,前脚虚虚点在地上,后脚五指绷紧,脚背在鞋子里拱成一座桥,双手握拳微微收起。 最奇特的是他上半身的动作。 从腰部到脖子,他站成一个反弓形,看起来像是一只引吭高歌的仙鹤。 “看清楚我的动作!跟着我学!”他朝着郑法两人说道:“脚下要生根!五个指头,你得给我在地板上戳五个洞出来!但上身要松!” 看两人都摆出了相似的姿势,他继续道:“跟着我呼吸!呼气,吸气!” 他吸气的时候,上半身的肌肉像是车轮一样滚动,直到胸腹变成一只大球。 呼气的时候,悠长的气息从喉咙里面流出,化作一声清丽嘹亮的鹤鸣。 郑法一直跟着在学,但怎么也觉得别扭。 徐教头绕着他转了几圈,手掌不住地在他身上拍来拍去。 “背要收起来,别收太过!” “肚子,肚子!” “注意呼吸的节奏!” 随着徐教头的调教,郑法好像找到了一点感觉——一股热流顺着他的呼吸,在他全身上上下下地奔走。 练了一会,郑法只觉浑身酸痛,保持不住这姿势。 一旁的高原也有些龇牙咧嘴。 “教头,这《松鹤桩》好难啊!” “难是因为它厉害!” “厉害在哪?”高原追问道。 徐教头看了两人一眼,双臂一张,整个人像是一只鸟一样飞了起来。 他一个浑身肌肉,看起来极为壮硕的男人,此刻动作却轻盈之极,甚至有种乘风而起的飘逸。 等他落地之时,居然一跃而过五六丈的距离! “能……能飞?”高原张大嘴问道。 “飞当然不能飞,但松鹤桩练成了之后,你就是凡尘中最厉害的轻功高手。”徐教头得意道:“而且,松鹤桩可是出自一门传说能够长生不老的仙法,练到极致之后,能……” “长生不老?”高原兴奋道。 “做你娘的梦,延年益寿!”徐教头翻了个白眼。 “这……”高原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太美:“那我要练多久才能登峰造极?” “你这样的,练三十年可能吧。”徐教头白了他一眼。 “那练成了能多活多少年?” “二十年?” “……这不白亏十年么?” 数学小天才高原如是评价。 第17章 鬼画符 郑法艰难地装作没有看到徐教头的黑脸。 “你懂个屁!”徐教头骂高原:“外头那些武馆拿出来的武学,虽然威力可能像那么回事,但练的人过了壮年,就没了威风,练不好的反而会短寿!” 郑法明白徐教头的意思。 一样的武学,练好了都能增长身手。 那《松鹤桩》这种能够增加寿命的额外buff自然就很珍贵。 而他心里其实还有一个念头——高原练三十年年,才能延寿二十年。 自己的资质,当时徐教头摸骨的时候说是上上,比高原好,那是不是不需要三十年? 更重要的是:自己还能穿越现代! 如果在现代练功,那便是有双倍的时间。 那便是按照高原那简单的寿命加减算法,说不得都不会亏。 …… 大概是被高原气到了,徐教头又手把手教了他们一会,就变成甩手掌柜自己继续跑去玩枪去了。 郑法和高原倒是一直在原地熟练这松鹤桩的架势。 便是方才有点嫌弃的高原,也学得极为认真。 郑法有时候不免在心里面评价玄微界和现代的同龄人,现代学校中碰到的那些同学,大概率都会懈怠一点。 这个世界的同龄人,比如高原,虽然出身奴仆,但有功名,家里也有钱,在这个世界也并非普通人家,也会更加珍惜机会。 按照徐教头教的姿势站了一会,郑法就感觉体内那股热流越来越明显,让他的骨头麻酥酥的,呼吸也渐渐平缓又悠长起来。 徐教头过来看到郑法这状态,不由满意地颔首:“我就说你资质好,入门的很快啊!” 郑法清晰地看见,一旁高原的动作也僵硬了一丝,似乎有点焦急。 徐教头好像也察觉到他的动静,但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表扬也没教训,就慢慢地走远了。 看着徐教头远去的身影,高原脸上露出明显的沮丧。 首次接触松鹤桩,徐教头没有让郑法两人练很久,大概半个时辰不到,他就开始赶人: “循序渐进!练武最忌讳的就是贪快!” 郑法本就站不下去了,离开校场的时候,他只觉得腹中如雷鸣,饿得看到地上的青石板都像抹茶蛋糕,恨不得咬上一口。 他在这个世界本就吃不饱,开始练武才发现,徐教头说得越是练武越是要吃得好是非常朴素的真理。 一回到两人的住所,郑法就坐在自己的床上,感觉眼前发黑。 高原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饿了?” “对,咱们怎么吃饭?” “府里的规矩,咱们是七少爷的人,应该是七少爷的侍女打了饭咱们再去拿。” “那你说她们会打咱俩的饭么?” 郑法对高原发出了灵魂质问。 “那不可……还真可能没打,我去大厨房打!”毕竟是二房管家的孩子,高原展现了自己丰富的人脉:“夫人给了份例,我去厨房他们也不敢不给!” 说完,高原急冲冲地站了起来,朝外面走去,嘴里还喊着:“你等会,我待会把你的饭一起拿来。” 看着高原离开的背影,郑法笑了笑。 自己这个室友,有些普通人的小心思,但说实话人还不错。 …… 高原打饭又用了将近半个时辰,等他将食盒提过来的时候,郑法已经饿得肠胃都在绞痛。 “大厨房里的那群人,说夫人没吩咐!就想贪了咱们的饭钱!”高原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还是我找了我爹,才让他们说了实话!” 郑法听到这话,抬头对高原道谢:“那我得好好谢谢你爹,不然这顿饭我都吃不上。” “没事!这本来就是咱们应有的份例!” 高原摆着手说道。 食盒里的饭菜还真不少。 第一层摆着的是两大碗肉,一大碗菜。 中间一层满满的米饭。 看起来味道一般,但分量都十足。 郑法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他一面往嘴里塞着饭菜,一面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食盒最下面一层。 这本来是空着的,但他却看见有一张纸,应该说是一张纸的一个角,夹在食盒两层的缝隙之中。 高原好像也看到了他的目光,手猛然一缩,像是不想让郑法看到。 郑法这才明白,这家伙去了这么久,大概除了打饭,也干了些私事。 他低下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像是什么事都发生过。 倒是一旁的高原有点坐立不安,吃饭都心不在焉。 …… 之后的两天郑法活得极为规律。 早上一大早,去七少爷的院子里罚站,还会陪着七少爷去上沈先生的课。 等到午后,就去徐教头那里学习《松鹤桩》。 郑法的学习速度确实比高原快上那么些,但徐教头也曾对两人说,郑法虽然学得快,但起步晚,如果没有特殊的机遇,这门松鹤桩也很难大成。 到了晚上,两人吃过饭就会各自干一点自己的事情。 郑法晚上会很忙。 除了默背沈先生课上讲的经典,还要回忆一下现代课本上的知识。 甚至还要每天抽出半个时辰来练习毛笔字。 但高原却又不同了: 他一回到住所,就躲进屋子,神神秘秘地看些什么东西。 郑法偶尔也瞟见,他手里一直拿着几张纸。 很像是那日食盒里面藏着的几张。 高原看着几张纸的时候,往往是躲着郑法的,一旦郑法进屋,他就将其收入怀中。 但偶尔他看得入神的时候,郑法也无意间曾经看到这纸上写了什么,或者说,画了什么——全是复杂的,看不出任何图案的线条。 虽然只是一眼,郑法也感觉到有点眼花缭乱。 整天对着这几张纸的高原显然就更加崩溃。 这晚,当郑法走进屋子的时候,他就看到高原如一条咸鱼一样瘫在自己的床上。 那几张宝贵的纸,正散落在他的被子上。 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生无可恋,摆烂等死的气息。 “怎么了?” 高原目光涣散,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良久之后,他猛然坐起来高喊:“我就是不当这个书童,我也不看这些玩意了!” 郑法一愣,目光不由转向那几张纸:“看这些,能够不被赶走?” “你以为七少爷整天看的那本书是什么?”高原指了指纸上的图案:“全是这些鬼画符!” 郑法拿起一片纸看了看,上面的图案纷乱复杂,甚至看不出规律。 “七少爷看这个干什么?” “符咒,这就是传说中仙门的符咒!” 郑法不免肃然起敬,再看这宛如小孩涂鸦的图案,都觉得充满了玄奥。 第18章 年轻人要相信科学! 郑法看了又看,还真没从中看出什么头绪。 几张纸上都是杂乱的,没有规律的,甚至仿佛随手画出的线条。 如果不是高原说这玩意和仙门有关,郑法都相信这是他妹妹画的。 “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他放下手中的图案,朝着高原问道。 “我爹给我的。”高原神情恍惚地望着屋顶,显得心灰意冷。 “你爹说这是符咒?” “不是我爹说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七少爷之前有过五个书童么?”高原向郑法解释道:“这就是最早的一个书童画的。” “他从哪里知道的?” “我爹说,这在府内其实也不算秘密,听说七少爷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修仙的资质却不能修炼。” 即使屋里只有两人,高原还是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郑法想起徐教头也无意中说出过类似的话。 “但七少爷一直不甘心,整日都在看这些符咒啊,法术之类的书籍。” 郑法指了下那白纸上的图案:“就是这些?” “就是嘛!这还是之前一个书童偷偷抄下来的,听说为了这件事,他被夫人狠狠赶出了府去。”高原皱眉道:“要说我,这玩意,抄下来也没用!谁看得懂啊!” 郑法很赞同高原这话。 即使他心里已经相信,这些鬼画符是真的和那些所谓的符咒有关系。 但无论他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些图案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你爹这都弄得到?” “咱们赵府上下,想讨好七少爷的人有多少?投其所好,鼠有鼠道,这玩意,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架不住谁也看不懂啊!” 郑法不由再度感叹,赵府不愧是真有仙门背景的,别看高原说得轻松,但在赵府外面,这几张纸,可能都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 他又看了几眼这些图案,暗暗将这几张图记在了心中。 晚上的时候,他看到高原又拿着这几张纸冥思苦想。 “你不是不看了?” “不看了,这书童位置就真没有了!” 高原咬牙切齿地说,郑法点点头,倒在床上,在灯光中陷入了梦乡。 …… 再醒来的时候,他又到了现代。 外面的天还没完全亮,才五点多。 郑法匆匆填饱了肚子,也没拿书包,就朝着学校外走去。 路上的行人非常少,只有穿着橘红马甲的清洁工在路上清扫落叶。 清水中学附近五百米,就有个不大的公园。 郑法走进公园,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晨练。 主要是些大爷大妈,郑法这么一个少年走进这里,还招惹了不少大爷好奇的目光。 他找了到块空地,摆出松鹤桩的架子。 随着呼吸,一股熟悉的热流在他体内浮现。 成了! 郑法心中欢呼,险些维持不住呼吸的节奏。 他之前一直想着,在现代世界也练习松鹤桩,来弥补自己起步晚的劣势。 但又有点担心两个世界规则不一样,这个世界无法练功。 因此才一大早就跑来公园尝试,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 压抑着内心的兴奋,他渐渐地沉浸于引导体内的热流。 等他完成每日的站桩,感觉腹中饥肠辘辘的时候,才慢慢长出一口气,清丽的鹤吟从他嘴里发出。 再睁眼,就看到一张长满皱纹的脸凑在自己面前,眼神里满是好奇。 这是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人,头上的小卷发都是白的,上身穿着一身老头汗衫,背着手站在郑法身前。 见他睁眼,老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是……开嗓?学唱歌的?” 他有点好奇地问道,看起来像是被郑法最后一声奇异的呼吸所迷惑。 “额,锻炼身体。” “锻炼身体?”老头乐了,扭着身体摆出郑法刚才的样子:“这样就能锻炼身体了?” “我也不懂,乱学的。” 郑法不好解释自己这松鹤桩的作用。 另一个世界什么的,本就是无稽之谈,你要说什么仙门传承。 这老头不得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 “我看呐,你是那些短视频看多了,什么古武劈砖,内家拳外家拳的,都是糊弄人的,锻炼身体,跑跑步比啥都强!也就这几年打击的不够严格了,不然我看那些大师一个个都得进去!”老头煞有介事的评价道,又看了看郑法的脸说道:“你也住在附近?清水中学的?” 郑法听到这话感觉不对,这老头听起来像是学校的? “你哪个班的?” 郑法赶忙说道:“我隔壁市的,来这里玩的!” 说完转头就往公园外面走。 “锻炼身体是好事,但你不能什么都学!”老头还在他身后喊;“年纪轻轻,要相信科学。” 直到走出公园,郑法才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心中发誓再也不来这公园。 …… 早自习结束之后,郑法一手拿着食堂里买来的肉包子,一只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画来画去。 不多时,几个看起来像是毛线团的图案就出现在他的笔下。 赫然便是之前高原看的那几个所谓的“符咒”。 郑法当时没有深入研究,第一个是察觉到了高原的紧张:这几日郑法练武的进度一直比高原快一点,这少年毕竟城府浅,已经有了一丝暗暗地疏远。 另一方面,是他不愿意对赵府中人,甚至包括高原,都有点防备的心思。 仙门符咒,听起来很让人动心,但显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看的。 不然为什么高原的父亲要把这几张纸塞在食盒里面? 郑法自知不如高原背后有个管家爹,可能高原能够大剌剌地拿着几张纸看,但郑法不确定自己表现出对这玩意过分的兴趣,会有什么后果。 索性他就拿来到这个世界研究。 他记忆力还不错,只看了几眼,这几个图案也就印在了脑海里。 不过看着看着,他也有点理解高原的崩溃了—— 这玩意,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头绪。 “看什么呢?” 王晨在他身后,忽然冒出头看着他面前的草稿纸,皱着眉头看来看去:“这是什么?你要去搞数学竞赛了?” “数学竞赛?” “对啊,不搞数学竞赛,你看这些几何图形干嘛?” 郑法来了精神:“你说这些图形,和数学竞赛有关系?” “不知道,我也没参加过竞赛培训啊,不过我看过竞赛生写的习题……”王晨摸着下巴又看了看这几个图案:“对,就是这种看到了恶心想吐,怀疑自己脑干缺失的感觉” 第19章 入门 王晨的话让郑法开始琢磨,这几个图案是不是和数学竞赛有点关系。 “咱们班有搞竞赛的么?” “咱们班?”王晨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咱们清水中学,都没有几个搞竞赛的!这玩意,都是什么省重点高中的强者才能涉足的领域!” 清水中学其实在市里面还不错。 每年总有一两个顶级学府的苗子,但省重点?那还是不好碰瓷的。 “不过,我听说唐灵妩应该是私下在学竞赛。” 郑法目光不由看向教室前方。 第一排靠讲台的位置上,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正托腮看书,晨光从前门斜斜地打在她侧脸和手指上,显得青春又精致。 唐灵妩,班上的顶级强者,三年蝉联所有全班第一,校第一的有力竞争者,班主任老陈的小宝贝,全班没有班干部头衔的无冕之王。 虽然脸长得颇有些招蜂引蝶,但全班男生没几个在对方面前放肆的——已经有勇者证明过,你当面骂老陈秃他可能不会打死你,但你要是敢对唐灵妩有不轨之心。 那对不起,调座位请家长一条龙服务包你浪子回头。 “早恋正常,但人家天鹅飞得好好的,癞蛤蟆在地上乱扑腾啥。” 老陈的这句话,让那个男生差点哭出来。 从此之后,唐灵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安静而好学起来。 不过被老陈特殊对待的她,在班上也不免特地独行,有些没什么朋友的样子。 郑法拿起自己画的图案,朝着唐灵妩的方向走去。 “大哥,你真勇啊!”王晨大惊失色地拦住郑法:“你想干什么?” “找唐灵妩问问啊。” 郑法拍开王晨的胳膊,走到唐灵妩的座位旁。 “唐灵妩,能打搅你一会么?” 不只是王晨,其他同学,也有意无意地朝着这个方向看。 自从之前有男生对唐灵妩表达好感被狠狠制裁了之后,再没有同学,应该说男同学会无缘无故跑去和唐灵妩搭话了。 唐灵妩放下手里的书,侧头看向郑法,脸上清晰地写了一句话:你已经打搅了。 “我想问一问你,你是不是在准备数学竞赛?” 唐灵妩点点头。 “那……这几张图案,是不是数学竞赛会考的?” 郑法将几张图放在唐灵妩面前。 唐灵妩皱着眉头,看着这些图案,然后微微摇头。 “不是么?” “你对数学竞赛可能有点误解。”唐灵妩看他失望的样子,居然解释了起来:“比如这些几何图形,是会考的,但总得有题目有问题,不会光是几个图形。” 郑法恍然,他想明白了。 就是高考,也不会只给个图。 这能看得出个啥? “不过,这些几何图形应该是有一定的规律的。”唐灵妩又仔细看了看,皱眉道:“也许画图的人有自己的想法在里面,只不过我看不出来。” “这样……” 比起自己的智商,郑法还是更相信学霸唐灵妩的。 “也许教我竞赛的老师会看得明白一点。” 郑法精神一振,不由厚着脸皮问:“那你能问问你老师么?” 他和唐灵妩其实不熟,但此刻也忍不住有点冒昧了。 毕竟他心里很清楚,高原想要理解这几张图就是为了保住书童的位置。 实际上郑法比他更加需要这个位置。 高原回家至少还有个管家爹。 他若是被赶回去,家里刚有些起色的日子,可能要急转直下。 若是有一线希望,郑法愿意不要脸一把。 唐灵妩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才慢慢点头:“其实教我竞赛的老师就住在清水中学,我每个周末都要去他家补习,到时候我带你去问问。” “带我?” “我也不知道你要问什么,你自己去不是更好么?” 郑法回到位置的时候,心中还觉着唐灵妩倒是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冷。 “哥,你和她说什么了?” “你不是知道?就问了问这几张图。” “你真是……为了这几张图?”王晨表情忽然猥琐了起来。 “不然呢?” “你不是就从哪里随便找了几张图,然后和她去搭话么?” 王晨越说越认真,自己都信了。 郑法摇摇头道:“你误会了。” “不是我误会了,是大家估摸着都误会了。” 王晨撇了撇嘴,果然附近几个同学还朝着他暧昧地笑着,似乎还带着一丝敬意。 郑法也有点无奈,对高中生来说,看见男女同学在一起说话,有时候就容易起哄,真不真不说,但就是喜欢这样。 更何况是唐灵妩。 “算了,他们怎么想我也管不着,但真没有。” 比起这群同学,郑法心里装的事情更多,真没这么多浪漫因子。 “他们是无所谓,但……”王晨指了指门口:“老陈好像也误会了。” 郑法抬眼一看,老陈板着脸正站在前门门口,目光如探照灯一样,死死地盯着郑法的脸。 …… 接下来几日,郑法一面安静地上课,力图表现得心无旁骛。 一方面,他每天早上都会早起一个小时,去练习松鹤桩。 公园是不敢去了,他就在清水中学家属楼后面,找了个地方。 这地方位于清水中学院墙的角落里,外面还有几棵老树遮掩,郑法站在里面练功,若不是刻意观察也没有那么容易看见他。 加上郑法起得很早,站完桩才六点,这时间大部分人还在睡觉。 所以一连几天,都没人发现他练功。 周五早上,郑法依旧沉浸在体内的热流中。 从徐教头教他松鹤桩起,他在玄微界加上现代,也练了快一个星期了。 一开始,体内的热流是若隐若现,不受控制的。 后来每次呼吸,他都能察觉到这热流。 到了今天,这热流在练功的时候,不再消失,反而有种连绵不绝的意味。 “真正入门了!” 徐教头曾经告诉过他们,什么时候,体内的热流像是一条线一样在腰腹胯间转圈游走,就是松鹤桩真正入门的时候。 此时他就是这种感觉! 收了架子以后,郑法立马体会出这其中的不同。 除了每日练功都有的饥饿感之外,他的腰腹一片温暖,让他有种错觉——自己的臀腿像是有种沛然之力想要释放出来。 郑法看了看四周无人的环境,屈身。 用尽全身力气……起跳! “唰!” “哎呦!” 郑法感觉自己的大腿好像是一个弹簧,将他直接送上了天! 头顶的树枝树叶噼里啪啦的打在他的脸上。 他的脑袋甚至冲破了三米多的树冠! 等郑法惊魂未定地落在地上的时候,不由抚着胸口,一声: “卧槽!” 不对,这不是自己的声音。 郑法抬头看去,之前公园那个卷发老头,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第20章 老师(求推荐) 看着郑法,卷发老头脸上的表情很难描述: 这是种夹杂着惊讶,好奇和尴尬的表情。 显然他也认出了郑法。 他望了望郑法头顶的树杈,伸手在自己头顶比了个高度,朝着郑法小心翼翼地说道: “小……少侠?你这是功夫?” “不是!我练跳高呢!” “少侠你就别骗我了……我练过跳高!”老头有点骄傲地说道:“我年轻的时候,还拿过咱们市运动会的田径一等奖!你那动作,根本就不会跳高!” “……我瞎练的。” “我懂!少侠,不传之秘,隐世门派!”老头一脸理解的表情:“但是你看我,我年轻的时候,也练过气功!” “您老爱好还挺广泛……” “谁说不是呢?我那个师父当时最看好我了,也就是后来出了意外,不然如今在江湖中也应该有点名头了。” “意外?” “哦,他被抓进去了,说他诈骗。” 郑法:“……” 那老头看着郑法,满是皱纹的脸上硬是挤出个谄媚的表情:“少侠,我觉得我那师父说我资质好也不像是骗我的,要不,你看看我能不能……学你的本事?我可以拜师!” 郑法有点麻了。 “大爷,这世界上没功夫的!咱们要相信科学!” “胡说!科学岂是如此浅薄的事物?实事求是才是科学,若是世界上出现了功夫这种东西,那科学就应该研究功夫!”这老头虎着脸说道:“我这不就是在搞科学研究么?” 郑法不得不说,这大爷说得还真有点道理。 “你打算怎么研究?切片?” 老头子表情有点古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郑法:“我就是想自己练着试试,不过,你要是有这个需求,我虽然不是这个专业的,但也能找人把你切了。” “别!你也知道,我这师门有规矩,法不轻传。” “嗨!”老头还抱怨上了:“你们这些人就是这样,敝扫自珍,这不就没落了么?” “是是是!” 郑法一面听着他的教育,一面跑远。 老头大概是看郑法实在是无意和他交流这个,也就留在原地,就是目光颇有点依依不舍。 …… 到了下午,班上的气息就有些浮躁。 清水中学高三是没有双休的。 郑法他们是每两个星期,休两天,周五晚上放假,到周日晚上再来上晚自习。 周五晚上就是学生们最兴奋的时候,很多走读的学生都会选择玩一会再回家。 “郑法!放学了去打篮球啊!” 王晨约郑法。 郑法的球技不怎么样,但长得高,长年做农活体力也好,放在班级的男生中也不算拖后腿。 “不了,我和人有约了。” 郑法看了一眼前排的唐灵妩。 “和人有约?谁啊?”王晨愣了下,从小到大,他也没见过郑法有其他比较亲密的朋友。 顺着郑法的目光,他看向了唐灵妩。 “唐灵妩!”郑法从来没有见过王晨脸上有如此丰富的表情。 硬是要理解下,大概是一种咬牙切齿的祝福。 “前几天看你啥动静都没有,结果你玩这么大?” “……她约的我。” “义父,我想学这个!” 见他连义父都叫出口,郑法就知道,这小子真信了…… “你信我,女生就喜欢这个!” 奶茶店门口,王晨一脸肯定地劝郑法。 “我再解释一下,我就是想表达谢意。” 郑法试图解释。 说起来,唐灵妩愿意带他去见自己老师,于情于理郑法都要感谢一下。 但他在这个世界也没有怎么和同龄女生打过交道。 问了王晨,王晨就将他带到了校门口的奶茶店。 这家店确实很火,尤其是周五,很多女生都在这里买奶茶。 不过郑法没来过。 一杯十几块钱的奶茶,对郑法来说还是有点奢侈。 “给我拿一杯你们店最热门的。” 因为不知道哪个好喝,他朝着店员说道。 结果热门不热门不知道,这大概是店里比较贵的一种奶茶,二十八的价格让郑法实在有点被宰了的感觉。 唐灵妩和郑法约在了家属楼附近。 郑法先到,唐灵妩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现身。 “不好意思,我家里人找我有点事。”一见郑法,唐灵妩就开口道歉。 “没事,我也没等多久。” 郑法确实看到,身后的转角处,有辆黑色轿车在跟着唐灵妩。 他对车不了解,但从他朴素的审美来说,这辆颇有点显眼的车大概不便宜。 “这边走。” 唐灵妩在前面领路,郑法拿出手里的奶茶朝他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 唐灵妩默默地朝他发射了一个问号。 “就是麻烦你带我过来。” 唐灵妩点点头,示意自己懂了,但是手却放在胸前摆了摆:“谢意我领了,奶茶我不要。” “啊?” “我不喝奶茶,不健康。” 郑法有点后悔,浪费二十八块钱! 早知道就问问唐灵妩了。 但人家不要,他也没有想塞给对方,只想着等会自己喝了。 清水中学的教学楼有八栋。 唐灵妩领着郑法走进的是比较偏僻的那一栋,一走进楼道,唐灵妩就站住了身体,手伸到郑法面前。 郑法看看她五根修长的手指。 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奶茶。 默默地将塑料袋放在对方的手上。 唐灵妩也没再走,就站在楼道里迫不及待地猛吸一大口。 “不是不健康么?” “你是不是傻?我妈在车里看着呢!”唐灵妩白了他一眼:“我不喝,是我妈不让我喝!” 懂了。 摆手只是你的演技。 “你等会,我喝完了咱们再上去!”看得出来,唐灵妩斗争经验丰富。 她一面欢快地吨着奶茶,一面向郑法介绍道: “教我竞赛的老师,应该是我一个远房爷爷,我妈认识,不能让他看到我喝奶茶。” “他也是咱们学校的老师?” 想着对方也住在清水中学。 “不是,他女儿在咱们学校上班,他已经退休了。”这么一大杯奶茶,唐灵妩三口两口居然就喝完了,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他以前是大学教授,好像是之前还是奥赛出题组的成员。” “听起来蛮厉害的。” “嗯,我妈好不容易找人说的好话,虽然说是远方爷爷,其实之前也没多少联系。”唐灵妩顿下了说道。 郑法看了看她的脸,有句话没说出来。 看得出来,你家也挺厉害的。 第21章 天赋 唐灵妩珍惜的将最后一口奶茶吸进嘴里,拿着空荡荡的奶茶杯思考了下,将其塞进自己的背包,才带着郑法上楼。 “我喝了你的奶茶,这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她就差拍自己鼓囊囊的胸口了。 来到四楼,她停下脚步,指着一扇防盗门说道:“我老师就住在这里,你先等我进去跟他说说。” 她敲了敲防盗门,里面的人打开了门,唐灵妩给了个郑法等着的眼神,从门缝钻了进去,随手将防盗门虚掩。 郑法站在门后等着,里面的声音影影绰绰地传来。 “白老师,我求你件事好不好?”唐灵妩声音很清晰。 郑法咧了咧嘴。 这嗓音甜度有点超标啊。 “你先说说。” 传来的是个老人声音,饱含着警惕,郑法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我给你又带了个学生来!” “你谈恋爱了?” 老头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了。 “什么恋爱?我是说,我有个同学有问题想问你。” “好学的学生啊?男的女的?”老头明显没有相信唐灵妩的说辞。 “男的……但是我俩真没谈恋爱!” 听得出来,为了一杯奶茶唐灵妩也是很尽力。 “切,你们这些小年轻想什么我能不知道,这年轻的男人,好学的没多少,好色的我见多了!我不答应。” 老头显然是将唐灵妩看成了晚辈。 对她身边的每个雄性都怀有一定的敌意。 “白老师,你不是大学教授么!答疑解惑,有教无类啊!” 老头的语气愤愤:“我退休了!退休了明白么?退休之前教学生,退休之后还教学生,那我不是白退休了?” 这老头,显然对工作有点怨念。 简单来说,懒。 “那你教我一个也是教,多教一个也没啥大不了的嘛!” 唐灵妩真的很拼,这声音郑法在外面听着,都觉得浑身发麻。 很难想象是她那张略带些清冷的脸发出来的。 “你不同,你妈给的太多……不是,我是说你在数学上很有天赋!聪明!” “那你人都不见,说不定他也有天赋呢?” “数学天赋这东西啊,你看到一个人直接说他没有,这方法其实很准的。” “……这事真不能办?” “不能办!” …… 唐灵妩怏怏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对不起,他不想见你。” “没事,你已经尽力了。” 在外面听着,郑法都能想象唐灵妩是如何在对方面前撒娇讨好,连声音都能听出对方的卖力。 更何况,那杯奶茶其实是为了感谢唐灵妩愿意带他来。 刚才他也听出来了,唐灵妩家里为了给她找这个老师,也是花了不少钱的。 二十八块钱的一百倍都不够。 自己一杯奶茶,就想让这老师愿意教自己,他还没这么贪心。 “要不……”唐灵妩转头看了眼自己的背包,里面还装着喝空的奶茶杯有点犹豫地说道:“我买杯奶茶还你?” “也不至于,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我以后有什么问题再找你问,问不了老师,问学生也差不离。” “放心,我会的,一定教你!” “教个屁!一杯奶茶就收买你了?他就是想借机和你多说话!” 一个老人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显得恨铁不成钢。 郑法眼睁睁看着一个白色的卷毛头从门缝里面探出。 看着这张熟悉的老脸。 郑法心中恍然,我说怎么就听着耳熟! …… 屋子里,三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郑法和白老师,就之前在公园里遇见的卷发老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唐灵妩脸上还有点迷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是不知道怎么三个人忽然就进屋里来了。 “那个……少侠啊。” “您叫我小郑,或者郑同学就好。” 听到少侠两个字,特别是在唐灵妩这种同班同学面前的郑法,感觉莫名的羞耻感爆表。 “那好,郑同学,你也别您您您的,你叫我一声老白或者白老师。”老头继续问道:“刚才她说的人,是你?” “嗯,我碰到了几张图,想拿来给白老师你看看。” “不急,不急,你是想跟着我补习?” “不奢望能当白老师你的学生,问两个问题也行。” 郑法想起这人方才斩钉截铁的拒绝,不好意思地说道。 “别!我刚才想了想,我这当了一辈子老师,一下子退休了,这教书育人的心啊,也是止不住。” 唐灵妩脸上的表情写满了问号。 您老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吧! 郑法也愣了,看着这老头诚挚的老脸。 “那白老师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这搞数学的,就想找些数学天赋好的学生教教。少侠,不,郑同学,你们这门派,是不是也得找些天赋高的人,传授点什么不传之秘?” “嗯?” “你看我这……”白老师再指了指自己。 “我一眼就看出,白老师你根骨不凡呐!” 郑法恍然大悟。 “我看你这在数学上,也很灵光嘛!” 唐灵妩在一旁看着,眼神中充满了迷惑。 这俩男人,好像是当着自己的面,完成了一桩肮脏的交易。 …… 看着郑法递过来的几张图,白老师眉头微皱,脸上显得有点严肃。 比之方才嬉皮笑脸的模样,此时他才有点大学教授的派头了。 他用手指在几张图上面划来划去,抬头问郑法: “就这些?” “嗯。” “那我看不出来个啥。”白老师放下几张纸:“你要不找那些算卦的看看?让他们掐指算算,这是个什么玩意。” 郑法:“……” “不过,你要是问我这几个图案有没有什么规律,那倒是有一些。” “您说说。” “这个,这个和这个。”白老师指着三张图案,有点不确定地说道:“如果从咱们数学拓扑学的角度上来看,其实是一种图案。” “啊?” 郑法迷茫地看着那三张图。 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是一种。 “拓……什么扑?” “这就涉及到一个比较初级而且简单的拓扑概念了,叫同胚……”白老师说起自己专业的事情,倒是滔滔不绝,手舞足蹈。 讲了半天之后,他才停下来问郑法:“理解了么?” “……” 郑法感觉方才有个知识小人拿着凿子想要撬开他的脑壳,但奈何他好像无师自通了铁头功。 第22章 大度 数学不会骗人,但会侮辱人。 白老师叭叭讲了一通,郑法已经听起来每一个字都像在敲打自己的脑壳。 “现在听懂了么?” 他听到白老师问自己,抬起头,给他回了一个迷茫的表情。 “你呢?” 老头问一旁的唐灵妩。 “差不多吧。”唐灵妩小声地说道:“这也不难吧?” 白老师看着唐灵妩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郑法,深深长叹了一口气。 郑法:……你俩虽然没针对我,但我感觉你俩骂的都挺脏的。 “我再讲一遍,郑同学你再好好听听。” 白老师倒也没放弃,又拿起笔,恨不得掰碎了一点一点地喂到郑法嘴里。 然后他就让郑法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拼命,你是不知道自己真不行的。 一旁的唐灵妩已经开始无聊地打哈欠,郑法脸上还是一片懵懂,只能说半懂不懂。 “我就没教过你这么傻的学生!” 白老师将手里的笔一甩,生气地说道。 郑法也有点沮丧,就听到一旁的唐灵妩小声地说道: “白老师以前是京城大学的教授,你比不上很正常。” 郑法还真有被安慰到,京城大学是国内最顶尖的高校,比起郑法的梦中情校江南大学,档次又要高上不少。 郑法很有自知之明,自己顶多算努力,绝不能算天才。 但老头是越来越急,嘴里满是嫌弃。 “笨!” “脑子不开窍!” “清水中学都是你这样的学生?我看你老师拿的工资,都是精神损失费吧!” 郑法心态很稳定,但老头显然已经费尽了自己的耐心。 嘴里不住骂着郑法。 甚至教到一半,他气呼呼地扔下郑法两人,跑去阳台上抽烟去了。 郑法没破防,他给教破防了。 “你没事吧?”唐灵妩方才在一旁听着老头对郑法的评价,现在看郑法的表情,充满了同情:“白老师刚才说的话,是过分了点。” “他教惯了那些天才,再教我对他来说,对他来说也是一道劫难。”郑法表示自己的心态很平稳。 这点责骂,比起庄子里那些下三路的段子来说,实在是有点文雅了。 “说的也是……”唐灵妩点点头:“我听他之前说,他以前就不理解,那些高考数学考了个满分的人,是怎么敢报考京城大学数学系的。” “?” “因为真正的天才,大多是通过竞赛去的。” 唐灵妩解释了一句,郑法再度深刻理解了,自己这个数学偶尔才能上一百三的人,在白老师的心里是如何的朽木不可雕。 “不过他说话也太过分了。” “没事,对我要求严格一点,是好事!”郑法还反过来安慰唐灵妩。 女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点佩服:“我发现,你还挺大度的,换我我就受不了!” …… “行了,别的你一时半会也学不会,这几张图我给你讲清楚!”白老头最后也放弃了:“你这几张图,实际上就是两种图案。” “有的地方估计是不全。”他在图案上添了几笔,又在纸上画了两个比较简单的图形:“这几张图,就是由这俩个最简单的图案变过来的。” 郑法看了看这两个图形,将其记在了脑海里。 “教你三十分钟,我得折寿三年!”白老头还在抱怨呢,显然有点后悔,想打退堂鼓的意思了。 “要不,我教你?” “嗯?” “不传之秘,师门绝技。”郑法笑得特别纯良。 “来来来!”老头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将郑法带到了一个空空的房间里。 “跟着我做!” 郑法说教是真教,摆出个松鹤桩的姿势给老头示范,唐灵妩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他也没有管。 老头将身体扭了扭,摆出了个麻花的造型。 “啪!”郑法一个巴掌拍在老头后脑勺上。 “你干嘛!” “你头的位置不对!”郑法一脸严肃。 “哦。” 白老头乖乖地将脑袋摆正。 “啪!”“胳膊往回收!” “啪!”“肚子别挺着!” “啪”“腿站稳了!” 一声声啪啪啪的声音,让一旁的唐灵妩听着都疼,和白老头一起龇牙咧嘴。 “腿往前!” “不行不行!我的腿要断了!” 白老头一声惨呼。 就听到郑法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笨!” “身体没上油?” “你之前那个师父,怕不是被你气到不想教你,投案自首了吧!” 唐灵妩在一旁深深地看了郑法一眼。 心中真挚地朝大度这个词深深鞠躬道歉。 等白老头站了十分钟桩,终于承受不住的时候,郑法才放过这老头。 按照徐教头的说法,这老头的天赋确实不好,顶多是中下的天赋。 加上年纪大了,骨头不灵活。 练松鹤桩的速度有郑法的十分之一就不错了。 白老头捏着自己酸痛的胳膊,在原地蹦了下:“别说,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了不少。” 郑法确定以这老头的资质,这点时间能练出来个鬼,大概率是心理作用。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郑法想溜了。 “慢!”白老头拦在了门口:“刚刚骂爽了?想跑?” “……” “再跟我学半小时!” 老头拉着郑法,还从书房拿出了一本之前讲课时候的参考书,开始折磨郑法。 郑法和唐灵妩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了。 “你是故意的?”楼道里,唐灵妩眨眨眼睛问郑法:“故意激怒白老师?让他再给你讲课?” “不,他是故意的。”郑法提着自己的书包,回头看了她一眼:“这老头,巴不得有人给他教呢。” 他没有错过两人告别时,白老头脸上一闪而逝的寂寞。 …… 再醒来的时候,就又是在赵府。 另一张床上的高原睡得歪七扭八,几张纸散落在他的枕边。 上面的图案郑法已经熟悉得快吐了。 在白老头家里突击补习了一个周末,虽然数学还是很难,但那几张图郑法还是弄清楚了。 起码在数学上怎么理解其规律,郑法是记住了。 “醒了?”高原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看向起身的郑法,揉了揉眼睛。 “快起来吧,徐教头等着我们呢。” 郑法催了一下他,徐教头之前交给他们松鹤桩之后,就当了甩手掌柜,昨日,或者说郑法穿越现代之前的前一天。 他忽然说要看看两人这几天练得怎么样。 第23章 开小灶 校场上,徐教头身边站着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其中一人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师父,这么早让我们来这里干嘛?” “还用说,又有看上的徒弟了!” “今儿不是让我们看看那两个七少爷的书童么?” 这几年轻人都是赵府的护院,但比起其他的护院和徐教头的关系就更亲密一些。 虽然赵府的护院都是徐教头教出来的,名义上都是他的徒弟。 但这几人是正正经经地端茶拜师,称徐教头为师父的,其中一人还是徐教头的本家侄子。 他们有徐教头的照拂,发展得也挺快,在赵家各个产业中也算独当一面,都忙得很。若不是徐教头今日相召,想聚在一起也没这么容易。 此时这几个人都有点好奇徐教头叫他们来的目的。 “今天其中有个小家伙天资不错,要是没什么意外,日后他就是你们的小师弟了。” “等等。”刚刚打哈欠那个年轻人反应过来了:“七少爷的书童?他愿意和咱们一样看家护院?” 不是他自轻自贱,徐教头再能罩着他们,也没有七少爷这个后台大啊。 人家书童当得好好的,说不定就奔着管家的位置去了,谁愿意当苦哈哈的护院天天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 “当我徒弟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么?再说了,他也要能坐稳书童这个位置才行!”听到这话,徐教头哼道:“我等他被七少爷赶走的时候,向夫人去求求情就好了。” 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家师父说的有点道理。 七少爷那狗脾气,赵家上下谁不了解啊? 他的书童,没一个长久的。 “那师父叫我们来,是要干嘛?” “其一嘛,你们先认识认识他,以后遇上事了能照顾就照顾照顾。” “师父你还真看重这小子。”那最先开口的年轻人撇撇嘴嘀咕道。 “其二嘛,那小家伙天赋不错,估摸着习武也快,我怕他生了骄纵之心……” “懂了!下马威嘛!” 几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摩拳擦掌。 “谁叫你们动手了!你们就动嘴,在旁边敲敲边鼓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 这下这几个年轻是真确定了,自家师父还真看重这还没入门的小师弟,还怕把人打坏了。 …… 郑法和高原两人来到校场的时候,就被几道带着打探意味的目光盯得有点不自在。 他没听到这几人的窃窃私语: “哪一个哪一个?” “高点黑点的那个。” “另一个不行?” “资质差点,而且人家爹是二房高管家,自有他的出路。我这小门小户,他估计也看不上。” “这未来的小师弟,也看不出啥特别来啊。” 徐教头看郑法两人走近,还忍不住解释了一句:“上上根骨不说,主要是心性沉稳,是个上好的苗子,别说了!” 郑法走到几人面前的时候,就看到徐教头板着个脸,皱眉看着自己,像是不大满意的样子。 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也是面色严肃。 今日本是考教两人,再加上这群人如此严肃,两人自然更加紧张。 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你俩来晚了!” 徐教头一开口就是责备,两人不敢反驳,乖乖低头。 “你俩初学武,正是勤学苦练之时,为何晚到?” “是我……我起晚了耽误了时间。”高原呐呐说道。 他这几天晚上不死心一直在钻研那几张图,熬了夜,又正是能睡的年纪,郑法叫他的时候,时间就已经来不及了。 “你?你既然睡得这么好,松鹤桩一定也练得不错吧?练给我看看!” 高原脸色一苦,身体很老实地摆出了松鹤桩的姿势。 郑法在一旁看着,看着他整个人立在地上,肩膀随着胯部起伏。 以郑法此时入门的眼光来看,高原竟是也快入门了! 这让他颇有些讶异,要知道,若不是现代七天,他可不一定能够到现在高原的程度。 更何况徐教头明明说过,自己的根骨在高原之上。 徐教头眼神中也有些吃惊,围着高原走了两圈,皱眉良久之后,忽然开口道:“你爹给你开小灶了?” “……是。”高原呐呐地说道,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姿势和你爹一个毛病,左边肩膀都高一寸!他是肩膀受过伤,你也跟着学?”徐教头嗤笑道:“放松!” 他在高原左边肩胛骨上拍了下。 高原不自觉调整了一下姿势,显然呼吸更加流畅,姿势也更得松鹤桩精髓了。 “行了!”徐教头点点头:“不错,进步很快!就是以后让你爹少给你喂点药,练得太多伤了身体,补药也难以弥补!” 郑法在一旁恍然大悟。 他说高原这家伙为啥每天午饭时候都得出去一段时间,还天天给自己带饭。 现在想来高原估计是每天偷偷和他爹练武去了。 按说,他和郑法一样,每天练一个时辰松鹤桩就不能再多练了。 但听徐教头的意思,高原每天还会喝补药,还能比自己练的久一点。 比咱有钱还比咱卷,这就有点狗了。 高原似乎觉得自己偷偷努力的事情被郑法知道了不好意思,站回来的时候还低着脑袋不敢看郑法。 “你来!” 徐教头虎着脸对郑法说道,眼中却隐含笑意:“高原资质不如你,他都快入门了,我看看你怎么样了!” 他心中确实觉得满意。 一方面,高原的进境在他意料之外。 这孩子不仅家境不错,而且刻苦。 即使知道他不会拜入自己门下,但教了个好徒弟总是让他心中开心。 另一方面,他更觉得有高原这么一个人比着,更能激发郑法的动力。 人家资质比你差,但是练得比你好。 你慌不慌? 甚至今天叫几个亲传弟子过来,都有点多余了。 高原一个人,就能让这小子不敢小瞧天下人! 他已经想好,等郑法表现得不如高原的时候,他该怎么敲打郑法了。 “嗯?”徐教头看着摆出松鹤桩,陷入物我两忘的郑法,又回头看了看自己那几个弟子,脸上有点不确定。 那几个弟子脸色也有些讶然。 他们都看出来了,郑法的松鹤桩已然入门。 徐教头伸出指头,一个一个掰着,问一旁的高原:“一天,两天,三天。我把完整的松鹤桩交给你俩,也就三天吧?” 高原点头。 “那他就入门了?”徐教头指着郑法,有点怀疑地继续问高原:“你爹这么好,也给他开了小灶?” 高原:……我独生子啊! 第24章 嫉妒 徐教头也就随口一说,立马就知道不可能。 郑法的来历清清白白不说。 就是高原每日喝的补药也是价值不菲,以高原家里的财力,供高原一个已经吃力了。 还要加一个郑法? 高原是亲儿子,你郑法是谁? 别说高原父亲了,就是徐教头日后真收了郑法入门,也舍不得这么花钱培养。 郑法站桩良久,没听到徐教头对自己的评价,有点迷茫地睁开眼,就看到徐教头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眼神,有种砸开了存钱罐,结果发现里面有一笔不属于自己的巨款的惊喜与无措。 徐教头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看来你不仅根骨不错,悟性也是上佳。” 郑法听了,面无得色。 他自己知道自己这么快的修炼速度是怎么来的。 他悟性估计也不错,至少修炼松鹤桩没感觉到什么难点,但绝没有徐教头想的这么好。 真正让他超越高原的,是现代那七天的修炼时间,和现代相对充足的营养。 见他如此平静,徐教头微微颔首,心中越发觉得此子心性可贵。 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有点惜才,更害怕郑法有哪怕一丝骄纵之心。 “咳!我说你不错,是针对常人来说的,你当知道,松鹤桩不过是一门入门桩功,你在武学上才刚刚起步!”他忍不住还是开始敲打郑法:“你要知道,我玄微界从来不乏天才,三日入门松鹤桩也并不罕见!” 说完,他对身后的几个徒弟使了个眼色。 站在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立马跟上。 “对的,我当初是五天就入了门!虽比不上你,但松鹤桩很简单的!” “……” 徐教头看着他,依稀记得这小子中上根骨,当初是半个月才入门的。 “三天入门而已,我也是三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教头看着当初这个也是半个月入门的弟子拍着胸脯,一脸云淡风轻。 “我……我”最开始开口的那个徒弟,也就是徐教头的侄子伸出了一根手指,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又伸出一根:“两天!我两天入门的!” 其余几人看着他,眼神中隐含鄙夷。 这家伙是真能吹! 你用了十天谁不知道? “咳,看见了吧?”徐教头轻咳了一声,不敢看这群弟子,转头严肃地看着郑法:“这几个还是我最不成器的徒弟。” 几个年轻人齐刷刷地看向徐教头毫不脸红的大黑脸。 眼神中就一句话:还得是您老! 郑法觉得有点怪怪的,毕竟自己的根骨在徐教头判断是上上,还有现代的七天可以加练。 怎么还比不上这几人? 但转念一想,这玄微界毕竟是人外有仙人。 上上根骨说不定也就普普通通呢? 更何况,他是真没想到徐教头会如此“用心良苦”。 考核了两人的武学进度,徐教头就放两人离开了。 向徐教头告辞的时候,郑法就发现,一旁的高原的神色郁郁,走的时候并没有等他,郑法跟上去和他并肩走着,高原的眼神也是一路盯着地上的小石子,看也不看他。 郑法心中轻轻叹气。 高原此人不算个坏人,但还是一直以来有意无意的在和自己比较。 今日这场考较,自己松鹤桩已然入门,对他大概是有些打击,从他瞟自己的余光中,郑法能隐隐看出些嫉妒来。 …… 快吃午饭的时候,高原照例出了门。 郑法在房间里默背了一会现代学的课文,可直到太阳划过天空的正中,开始倾斜的时候,平常这个时候将饭打回来的高原也还没有回来。 直到两个时辰过后,满身大汗的高原才慢慢走回了两人的住处。 他是空着双手回来的,没有给郑法带饭。 郑法看了看他的晒的通红的脸庞,和满头的汗珠,明白他又去练功了,这次比往日练得更久,也更刻苦。 至于午饭…… 郑法没有问,但也知道,对方是不会再给自己带了。 他起身朝着门口走去,高原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郑法停住了脚步: “谢谢。” “嗯?” 高原有点疑惑。 “谢谢你这几天帮我打饭啊。” 郑法的表情很真挚,但高原脸上的不自在更多了。 “也没什么大事,我也不会再……” “之前的也是要谢的。”郑法认真地说。 “……” 郑法朝着高原笑了笑,走出门口,他能够感受到高原一直盯着自己后背的目光。 他寻着路走到了赵府的大厨房,此时距离吃午饭的时间已经很晚了。 “这么晚才来?”厨房的师傅有点不耐烦的问他。 郑法朝着对方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道:“有些事耽搁了。” “喏,菜就剩这些了,谁叫你不早来。” 郑法看了看他递给自己的饭和菜。 饭是凉的,菜也全是绿色的,怏怏的,无精打采的菜叶子,连一点肉末都没有。 郑法没有说什么,接过饭菜,找了一处无人的走廊,坐在栏杆上,对着天边的红霞慢慢地将饭菜送入口中。 之后几日,高原果然不再给他带饭菜。 郑法发现,大厨房给自己的饭菜,并不如之前高原给自己的带的。 不仅肉比之前少了很多。 而且卖相也不如之前,味道更是差得远。 郑法一想就明白了,高原毕竟是管家之子,在大厨房也有着自己的面子。 他带的饭菜,说不定都是大厨房里面的大厨做的。 至于自己? 身为七少爷的书童,他当然不会饿着,但要是有之前那些特殊照顾,却也不可能了。 …… 这日一早,郑法和高原依旧在七少爷的书房门口“罚站”。 七少爷还是在书房里看着那本画满了所谓符咒的书,等似乎看累了,他抬眼看向郑法两人,眼神微微眯起,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 “你俩进来!” 郑法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七少爷今日就忽然喊他俩。 “你俩这是……掰了?” 七少爷一脸吃瓜看戏的样子,高原抿了抿嘴巴,不说话。 倒是郑法神色没有变化。 “正好,我想了想,之前说要让你俩一起滚蛋也不大好。我身边还是需要一个书童的!”七少爷笑盈盈的伸出一根指头:“记住哦,是一个书童,你俩要是感情太好,少爷我还不忍心呢!” 郑法清晰地听见,身边高原的呼吸略急促了一下,然后轻轻握紧了拳头。 再看七少爷,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恶劣。 第25章 两笔 郑法看着七少爷的脸,他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玩味。 瞟了眼沉默的郑法两人,七少爷起身,懒洋洋地拍了拍手说道:“你俩商量商量,我等会再过来。” 他说的是商量商量,但郑法和高原都听明白了,他差不多就是在就说你俩打一架我看看。 七少爷施施然走出了书房。 郑法和高原站在原地没有动。 也没有人说话。 郑法转头看向窗外,心中也在思量着七少爷的用意。 一个书童还是两个书童,对他来说没有分别,但对郑法和高原来说,两者的差别将把两人摇摇欲坠的关系彻底撕裂。 对他来说,这件事,大概不过像是扔了一条骨头,让两条狗争抢一样。 单纯图个好玩。 “你留下吧。” 郑法的思量间,忽然听到高原低声说道。 “嗯?” 这句话让郑法实在有些惊讶,他转头看向高原,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些自嘲,也有些暗淡。 高原却没有看他,只是看着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 “其实真的要挑一个书童,也应该是你。”他语气平静地说道:“你天赋比我好,无论是练武还是读书。” 郑法摇摇头。 说实话,天赋这事情,如果没有现代,他很难说比高原好。 更何况七少爷这种人,会在乎书童的天赋? “我受伤了。”高原的下一句话,才让郑法明白他为何突然放弃。 “说来也好笑,我本想跟你争。”高原的语气中有些自嘲:“你三天就松鹤桩入门,,我就每天修炼三个时辰,甚至四个时辰,不听我爹的劝告。现在我腿部筋脉已经伤了,得养半年才能再修炼。” “所以,我不是让你,我是不想再自取其辱了。” 高原的目光才真的看向郑法,他目光中有些痛苦,但也带着一丝释然。 郑法准备开口。 高原却打断了他:“别可怜我,我就是回家也有我爹为我打算,你真回家了,那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郑法:……很好,你很会说服人。 七少爷进来的时候,眼神颇为好奇地在郑法和高原之间打量。 似乎在探究两人有没有动手。 让他有点失望的是,两人的脸色平静,衣衫整洁,两人之间的气氛甚至比方才更为和谐一点。 “你俩怎么商量的?” “七少爷,我才疏学浅,自愿……” “慢!” 七少爷竖着手掌,打断了高原的话。 “谁说让你们自己决定谁留谁走了?” “……” “我的书童,当然是我自己来挑!” 他看着两人,眼睛眯起来,似乎有种玩弄人心的愉悦:“其实呢,你俩方才要是打一架,说不定我看得开心,就让你俩都留下来了。” “现在嘛,少爷我想看的好戏没了,很不开心。”他翘着腿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要不你俩还是一起滚蛋好了!” “你!”七少爷眯着眼睛看着高原:“松鹤桩还没有入门吧?不对,你的腿有伤?” 他目光在高原的腿上扫过,竟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高原低声道:“是。” “你好像天赋还不错?”七少爷转头看向郑法:“三天就把松鹤桩练入门了。” 此人平日看起来对郑法两人一句话都不多说。 但关于他俩的事情,真是事事都清楚。 “连徐教头都说你是个人才,想收你为徒。”七少爷手指在书桌上敲了敲,笑盈盈地:“但松鹤桩太弱了,你也练武太晚,想留在我身边的,你还不够格。” 郑法都不知道徐教头有想收他为徒的意愿。 七少爷站起身来,围着郑法和高原走了一圈。 “一个腿伤了,一个也就会两三手拳脚……”他摇摇头,忽然说道:“高原!” “在!” “他我是看不上的,你,我再给你个机会!你不是拿到了之前那个蠢货偷偷抄下来的符篆么?看得怎么样?” “七少爷……” 高原脸色发白,没想到,七少爷连这件事都知道。 甚至当初那个书童偷偷抄了他整日研究的符篆,他说不定也早就知道。 现在郑法心中竟有种猜测,那几张图,可能都是这个七少爷故意泄露出去的。 “你要是能从中学到点什么,你别说腿伤了,你就是个瘸子傻子,我也留你在身边!” 七少爷的眼神是一种少有的认真。 郑法知道,他对这玩意实在在意。 七少爷从书桌上拿起那本一直带在身边的符文书,翻开,将那几个很熟悉的图案放在高原面前。 又摆开纸笔,示意高原。 “你看了这么多天,看出什么了。” 高原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很丰富,有些渴望,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知道,自己只要能够在这上面表现出一点天赋,就能留下来。 但…… “小人愚钝……” 高原根本没有拿笔,只是低下了脑袋。 “蠢!”七少爷摇了摇头,有些意兴阑珊:“你俩……” 郑法忽然向前一步,拿起高原面前的毛笔。 “嗯?” 七少爷皱眉看着郑法。 他很清楚高原曾经拿着那几张图钻研了好几天。 但这个郑法……他根本就只是看过几眼! 郑法面前的白纸上,提笔画出了之前白老师给自己的两个图案。 高原在一旁看着,郑法只是写了非常简单的两笔,和原本那复杂的几张图,看起来根本就毫无关系。 瞎画的? 但一看七少爷的脸,他就知道不是! 七少爷皱着眉头,盯着郑法的笔尖,似乎它展现了一些让自己始料未及的东西。良久之后,他目光从纸上,移到郑法的脸上。 “你自己看出来的?”他嗓音不知道怎么的,有点尖锐。 连高原也看出来了,郑法画的这两个图案,一定大有来头。他不由心中暗自苦笑:原来自己真有点自作多情了……大概郑法真不需要自己让。 “不是。” 郑法放下笔,像是随手画的一样。 “谁教你的!”七少爷急忙追问道。 “没有谁教,这是我和高兄一起钻研的。”郑法笑着看向一旁的高原:“对吧。” “啊?”高原有点傻眼地看着郑法, “哦?”七少爷眯着眼睛,盯着郑法看了半天,忽然他开口对高原道:“你去,把我的午饭给我提过来,对了,给他多加一份!” 他指了指郑法。 高原犹豫地看向郑法,看到郑法点了点头,才起身出门。 第26章 毫无恭顺 高原离开后,七少爷看郑法的目光冷冽了起来。 “在我面前玩兄弟情深?你当少爷我傻呢!这两个元符是你一个人领悟的吧?” “元符?”郑法的关注点有点偏。 “对,你什么都不懂,难怪愿意说是你们两人一起领悟的。”七少爷气笑了,他指着面前那本书说道:“高原应该跟你说过,这上面的图案,是仙门符咒。” “说过。” 郑法点点头。 “他说的不准确,我实话告诉你,这玩意根本就不是仙门符咒,也没有任何威力可言,实际上,它们叫符图,只有从中领悟出元符,才能说明你有符道天赋。” “难怪赵府不追究这东西流传出去。”郑法恍然道。 他之前就怀疑。 如果真是仙门符咒,高原的父亲都能弄到,这也太不值钱了点。 现在看来他之前的猜想是对的。 七少爷,或者说是赵府,是故意让这几张符图在下人中传播的。 “有点故意的因素吧。”七少爷像是看出了他想什么:“如果咱们赵府有人有这符道天赋,从这符图中能够领悟元符,对我们也不算坏事。” “我画的两个图案,就是元符?” “对!”七少爷笑眯眯地说道:“你解析出来的,是两个最简单的元符,而成为符师的最低要求,是掌握起码一百零八道元符。” 郑法看着七少爷,有点犹豫地说道:“七少爷,你研究这本书,也是因为想成为符师么?” 七少爷点头,也不隐瞒郑法:“仙门难进,对灵根资质要求极高。但若是能够领悟一百零八道甚至更多的元符,甚至成为符师,就很简单了。” 郑法理解,七少爷的口中的灵根是仙门最看重的资质,有点像是前世高考时大学最看重的是你的高考分数。 但领悟元符,有符道资质,就有点像特长生,能够降分录取。 “所以你明白了?如果你符道资质够好,你就可能成为符师,甚至能进入仙门!到时候,你就不再是我赵家的奴仆,而成为高高在上的仙人!” 七少爷看着郑法,脸上满是嘲笑:“现在,你还说这是你和高原一起领悟的么?” “……可是,我说是和他一起研究出来的,我的符道资质又不会变差。”郑法有点疑惑地说道。 “……” 七少爷颇有点无话可说,这话,很对啊…… 他看着郑法,似乎想从这张有些黝黑英挺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郑法面色平静,坦然地迎接着七少爷的打量。 良久之后,七少爷忽然摇头冷笑:“那你说这个,是想留下他?留下他是为了什么?为了高原?不……你不是为了高原,你是因为愤怒。你在愤怒,你也该愤怒,从你来赵府开始,每一天高原都给你打饭,他吃的什么,你就是吃的什么。” “……其实他很早就知道,咱们俩也许一个人都留不下来,也许只能留下来一个,但一开始,他真是愿意和我交朋友的。”郑法终于开口了。 “所以呢?”七少爷继续冷笑。 “我在想,是什么让他变得嫉妒了呢?” 郑法抬头,目光炯炯,回看七少爷。 “所以我没看错,你在对我愤怒,你愤怒我说只想要一个书童。” 七少爷用手指头点了点郑法。 郑法慢慢地说道:“他嫉妒只是因为怕失去书童位置,是因为怕回家承受父母的失望。如果是我,我也会嫉妒。我甚至会更加嫉妒……因为我要是失去书童的位置,可能要承受的,是庄里人比往日更多的欺辱,是母亲和妹妹更加艰难地生活。” 七少爷忽然笑了起来:“当初你们俩个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高原他穿的得体,看似富贵,但心中对我有着敬畏。而你,一身粗布衣服,目光中却……毫无恭顺!” 郑法没有反驳他这句话。 高原的变化,不是因为他真的心胸狭窄,而是因为七少爷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刻意让他们去争斗,去嫉妒。 是因为身为奴仆,即使是一个小小的书童位置,就能让两个人成为仇人。 与其说是在乎和高原的友情,郑法知道,他是不愿意连人际关系都受这些高高在上之人的摆布。 即使是他出生在这个世界,但在现代五年,从精神上他其实更认同现代的观念。 所以他从来做不来个恭顺的奴仆。 久而久之,他在现代反而话更多,更像个少年。 在这个世界,他却越发沉默寡言。 “所以,想留下高原,不是因为你多在乎他,你只是……想反抗。” 郑法没有再说话。 因为他和七少爷都知道,七少爷的话是对的。 过了好久之后,七少爷忽然笑道:“你很有天赋,据我所知,你一眼就能看出这几个符图中的元符。这样的天赋,即使是我母亲来了,也得给予尊重和培养。” “所以,我答应你,留下高原。” 郑法轻轻朝七少爷行礼。 门外,高原的脚步慢慢走近。 郑法忽然开口道:“少爷,为什么呢?” “嗯?” “为什么答应我留下高原呢?” “我说了,你很有天赋,而我,爱才。” 七少爷古怪的看着郑法,觉得他方才是不是聋了。 “不,少爷一看到我就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奴仆。而我一看到少爷,也知道你和我有相同的愤怒。所以……”郑法的问题在高原的敲门声中,显得特别轻:“少爷,你又想反抗什么呢?” 七少爷愣住了。 高原推开门,将饭盒提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少爷,饭来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准备伺候七少爷用餐的侍女。 七少爷忽然说了一句除了郑法,谁也听不懂的话:“你头上,是我,是赵家。而我头上,是仙门……” 说吧,他像是意兴阑珊一样,挥挥手,让郑法两人离开。 高原跟着郑法走出书房,有点摸不着头脑的问道:“少爷刚才什么意思啊?” “他的意思是,咱俩都留下了。” “真的?”高原惊喜道:“为什么啊?” “因为咱俩解出了那几张图啊。” “少爷他真信是咱俩一起解出来的?没看出你在撒谎?他……傻么?”高原放低了声音。 “好吧,其实他看出来了,他留下你是因为他其实是个好人。”郑法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那我还是信他是傻的。”高原声音更低了。 郑法古怪地看着他:“……少年你这思想,留下很危险啊。” 他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这世界上,哪有人天生恭顺呢? 第27章 恩典 赵府深处的小楼中,七少爷站在重重帷幕之中,低着头,不看榻上的夫人,站得离榻足有一丈远。 没有人说话。 站在榻旁的侍女连呼吸都很轻,角落里一直在演奏小曲的几个少女更是早就悄悄离开。 除了风吹动幕帘时,帘上挂着的玉环碰撞叮叮当当的响声外,再没有一丝声响。 终于,夫人打破了沉默。 “帆儿,你有多久没有来看我了?” 七少爷沉默着,不说话,也没抬头。 “我们母子相见,为何如此生分?你站得这么远,竟是看你母亲一眼都不肯?” 七少爷抬头,目光落在夫人的脸上,眼中却毫无感情。 说是母子,但两人的脸看起来竟像是同辈。 夫人从外表上看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头发懒懒地扎了一个发髻,几缕青丝垂落在翘起的唇角,慵懒,更带着一股旁若无人的自在。 “你找我来做什么?” 七少爷问道。 “听说,你对这次的两个书童很满意?都留下来了?” “关你什么事?” “你是我的孩子,我是你的母亲。你的事,我都是事事放在心上的。”似乎是习惯了自己儿子的无礼,夫人脸上依旧满是温柔。 七少爷的鼻子发出一声轻哼。 “为娘很开心,你自小性子孤僻,和谁都不亲近,这次这两个书童能够入了你的眼,是他们的福分,也了了我的一桩心病。”夫人继续说道。 “多谢母亲的关心。”七少爷脸上的嘲讽几乎压不住了。 “我知道你不信我。”夫人目光依旧温柔:“但你毕竟是我的孩子,你身边的一草一木,我都恨不得是自己亲手种的,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也要帮你把控好好挑才好,免得你受了蒙骗。” “所以呢?” “所以我想问一问,你为何看重他俩?” “合眼缘。”七少爷简单解释道。 “是吗?一个农庄长大的,普普通通的少年,一个管家之子,一下子就合了你的眼缘?帆儿,你的眼光还没这么低。” 七少爷沉默了一会,才勉强开口道:“高原他做事勤恳老实,也读过书,放在身边干点杂活挺好的,日后也是我掌家的助力。” “至于郑法,他在符道上极有天赋,跟他共同切磋符道,我在这方面的进步也能快一点。” 夫人点点头,似乎挺认同他的解释,但忽然,又摇摇头:“郑法的天赋确实不错,但留下高原,不是你的意思吧?” “……” “你一个少爷,为什么要听郑法这个书童的呢?” 七少爷的拳头,猛然捏紧,看向夫人的眼神竟隐隐有点怒意。 “是啊,郑法让你想到了自己。”夫人像是毫不意外一样:“你还是介意,我不让你去青木宗,而让你姐姐去的事情。” “姐姐和我,都是双灵根,按照青木宗的规矩,我们赵家是能够有两个双灵根的名额……” 七少爷的声音很低沉。 “可是当年,只有一个,跟你给郑法两人的难题一样。” “还有一个,是没有,还是……曾外祖父给拿走了呢?” “帆儿!你对我有怨念,我是你母亲我能容你!”夫人从塌上起身:“但是你曾外祖父是金丹修士,岂是你一个晚辈能够冒犯的?” “不敢。”七少爷低下了脑袋。 夫人的语气柔和了一点:“我是你曾外祖父最不受宠的孙辈,在他面前本就没多少体面。帆儿,在外可万不能说这种话。” “孩儿知道了,金丹修士……为何还要抢我赵府的拜师名额?”七少爷的语气软了一点,但话中的怨念却丝毫不减。 “这件事,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夫人脸上第一次露出苦涩:“据你曾外祖父所言,玄微界灵机这万年间正在慢慢减少,按照仙门的大人物推算,灵气会越来越稀薄,不足以支撑更多的修士修炼。” “万年前,像帆儿你这种双灵根一定可以进入青木宗,甚至可以算得上宗内很优秀的资质。”夫人有点心疼地看着七少爷:“但现在,双灵根想要拜入青木宗,都得看有没有名额,只有单灵根甚至更好的资质,才被视为非收入门不可的天才。” “所以我赵家,这千年来进入青木宗的人一个比一个少?” “正是如此,你曾外祖父身为金丹修士,却也不能让每个后辈都得偿所愿。” “所以就牺牲我?”七少爷一听这话,语气又是愤愤。 “……”夫人只看着他,不再说话。 七少爷深呼吸了两次,终于压抑住了内心的情绪:“母亲你不能留下两个入门的名额,但我要留下这两人。” “好。” “母亲?” “从那件事之后,我什么没答应你?你再胡闹,我不也容下了?便是你再不争气,这赵府日后,也是你的……” 七少爷垂目:“只是我,不甘心。” 夫人站起来,伸出手,想要摸摸这个快比自己还高的儿子。 七少爷退了一步,她的手悬在空中,沉默了一下之后,她说道:“他俩人都能留在你身边,但郑法此人……” “郑法怎么了?” “我知道你喜欢他的气性,他既然有天赋,有些气性也没什么。”夫人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冷漠:“但有气性还不够,得看看他是不是真有这个脑子。” “母亲!”七少爷有点急。 “放心,娘不会害他。自灵机寥落之后,修仙百艺反而更受重视,不然我为什么让你钻研符道?你若真是有成,说不得还能进入青木宗。他既然有这天赋,对我赵家也有好处。我会给他更多的恩典。” “去将《灵鹤身》拿出来,交给徐教头,他知道怎么做。”夫人转头对一旁的侍女说道。 “《灵鹤身》?这也要教给郑法么?”七少爷有点惊疑。 “他母亲和妹妹,都在庄子里?”夫人却没有回答他,反而想了一下说道:“这两日找个时间,将她俩接来,在府内安置。” 七少爷说不出话来了。 这确实是天大的恩典。 “帆儿你记住,对真正的天才来说,恩义相结才是最好的枷锁。” “若是……他不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呢?” “所以我给他准备了最后一个恩典,你姐姐已经顺利进入内门,年后就要回来小住了。” “姐姐?” “你姐成了内门弟子,可以带两个亲随进入青木宗,郑法要是真有成为符师的天赋,又能练成《灵鹤身》,这亲随的名额,我就给他一个。” “母亲,他是我的人!”七少爷不依了。 “所以,他能不能明白这一点呢?”夫人淡淡地笑了。 “……面对进入仙门的诱惑,谁都不会放弃的吧?” “那时候,你就该长大了……” 她摸着七少爷的头顶,这次,这个一向疏离的儿子没有躲。 第28章 返乡 景州城外,一辆马车正在疾驰。 郑法掀开马车的门帘,朝着赶车的高原赞道:“没想到你还有手赶车的手艺!” 高原挥着马鞭,策马奔驰,脸上也带着笑意:“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当时别人都学什么书法啊,射术啊,我爹就让我学的御。” 郑法更感倾佩:“令尊颇有古风。这学驾车的儒生可不多了。” 君子六艺本就是个有点古老的概念,御这玩意,真没有多少儒生在意。 “额,我爹他大概不是这么想的。”高原咧了咧嘴角:“我爹是这么说的,学别的废钱,学这个,我要是读不好书,还有一门吃饭的手艺!” “令尊颇有……生存的智慧。” 郑法对素未谋面的高管家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车内,七少爷把拳头放在嘴巴前面掩饰住自己翘起的嘴,皱眉说道:“把车帘拉下来,都是尘土。” 这世界的路大部分都是土路,马蹄经过,扬起不少浮尘。 郑法将车帘放下,转身看向马车内部。 这是七少爷出门用的马车,用的马和之前的丹珠牛一样,也是灵兽血脉。 这车内的布置,和郑法坐的牛车相比就更是天壤之别。 马车里面有一个主座,铺着厚厚的毛毯,七少爷正懒洋洋地瘫在上面。 郑法坐下,屁股底下坐垫的软乎乎的,似乎还有减震的作用,车辆行驶途中也没有感受到半点颠簸。 七少爷从主座的扶手下,抽出一个小小的抽屉。 抽屉里面,叠放着几个玉匣。 七少爷的动作很轻,以他的性格,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实在是郑法从没见过的。 他打开一个玉匣,里面有一张巴掌大的黄色纸片。 郑法还没看清楚纸片的模样,就见它无风自燃,霎时间竟化为屡屡青烟。 下一刻,微风,一道凉爽又清新的微风,凭空出现在车厢内。 方才进入车内的浮尘被风吹走,只剩下隐隐的草木香气,沁入肺腑,怡人心脾。 郑法感觉自己连呼吸都通透许多。 “这是?” “嗯,符纸。”七少爷将玉匣放了回去:“这是最不值钱的,清风符。哦,一枚清风符也就能够你家生活个十年的。” 郑法咧咧嘴。 高原也好奇地将头伸入车内:“符纸?我看看我看看!” “你看路啊!”七少爷差点跳起来。 “我就是没见过真正的仙符!”高原把脖子缩了回去。 “回去就将你打发回家!”七少爷犹自哼哼。 别说郑法,高原都不怎么在意。 这几天再接触,就是高原都不得不承认,七少爷除了不会说话,嘴太臭,一开口就讨人厌,在外面容易被人打死之外。 也没啥大缺点。 至于赶他回家这件事,这家伙这两天不止说了一百次了。 倒是高原有点羡慕地说道:“郑法你这是真正的回家了,还能把你娘和妹妹接到城里,夫人对你真好!” 七少爷听到这话,脸色反而不自在了起来。 他想起前两日自己母亲对自己的教导,总觉得这份恩典中,有点别的用意。 他这次来,其实也是他娘说了一嘴。 他娘的说法,便是既然要施恩,便放下身段,让人挑不出毛病。 还是少年的七少爷总觉得自己这趟像是别有用心。 他心中还在纠结,就听到郑法的声音:“嗯,夫人对我很好,七少爷也来了,也很好。” 七少爷抬起头,看到郑法对自己笑着,像是能看懂他的隐隐内疚一样,重重说道:“真的很好。” 夫人的用意,郑法确实看出了一些。 就像高原说的,在其他人眼中,这就是夫人对自家的看重和恩典。但凡他日后还讲点名声和良心,无论有什么成就,也得记着这份恩情,必然要有所回报。 如果再将夫人想得坏一点,大概些还有将母亲和妹妹控制在赵家的想法…… 但说实话,郑法不觉得有什么,说到底夫人能让他和母亲妹妹团聚,也能让母亲妹妹过上更好的生活。 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论迹不论心。 七少爷一怔,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抿着嘴不看郑法。。 他扭头掀开车帘朝外面望去,嘴里还嘀咕道:“我还没去庄子里看过呢,这次是想去好好看看!” …… 庄子里。 夕阳已经快要落山,郑法的母亲还站在门口,焦急地朝着门外眺望。 等到天色渐渐地暗下来。 才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提着个有有她三个脑袋大的竹篮,慢慢地朝郑家门口蹦蹦跳跳地走来。 “珊儿!”郑母快步走上前,提过女儿手中的篮子,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家女儿。 郑珊的裤脚还沾着泥土,头上汗津津的。 郑母看女儿没有缺胳膊少腿,这才长出一口气,生气地伸手捏着郑珊的耳朵:“怎么回来这么晚?知不知道娘快担心死了!” “娘!疼!”郑珊哇哇叫着,歪着脑袋解释道:“我没有玩!我走的远路……” “你绕路了?”郑母撒手问道。 “对,王贵这几天一直拦在路上找我麻烦,我怕,就绕了远路。”郑珊点头道。 “王贵……他这几天是越来越过分了!” 郑母皱着眉头说道。 “他爹也不管管他!”郑珊也生气地嘀咕。 郑母叹了口气,自从自家儿子拒绝了王管事家的银子后,王贵对郑珊的欺负可谓变本加厉。 因着郑法,他不敢真的伤害郑珊,但足够恶心人。 至于王管事? 知道郑法对自家的态度后,他恐怕也不会管王贵了。 因为郑法还在赵府当书童,他当然不会自己出手。 可现在这些小事,事后大不了说一句小孩不懂事罢了。 “这事,你哥回来,你别告诉他。”郑母忽然说道:“明天娘去采猪草叶。” “我去!哥哥走了之后,家里的活都是娘干,我能去的,躲着王贵就好了。以前哥哥干的活比我还多呢!”郑珊拉着篮子不依道。 “别告诉你哥哥。” 郑母心疼地用袖子给擦着女儿额头上的汗珠,又叮嘱了一句。 “我不告诉,娘说了,哥哥在赵府当书童,一定也很不容易。”郑珊重重地点头:“不能让哥哥为了我们担心。” 郑母将懂事的女儿揽在怀里。 郑珊娇憨地在母亲的怀里蹭来蹭去,忽然又用告状的语气说道: “王贵还说哥哥在赵府吃香的喝辣的,要我求求哥哥,带我进城一起享福呢!” “这可不行!你哥哥在赵府无依无靠的,自己都战战兢兢,哪有这个面子!这话说出来让人觉得他轻狂!” “我知道,他就是想让哥哥和他一样,被打了板子赶回来!”郑珊抬着头,一脸我什么都懂的骄傲:“哥哥吃到好吃的,都会给我带的!” 说完,她还舔了舔嘴角,像是想起之前那个食盒里的美食来了。 第29章 夜纷扰 天已经完全黑了,马车在星光中疾驰。 七少爷一脸生无可恋,扒着车厢的门问高原:“到哪了?” “应该快到了吧?”高原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路都能走错,我要你何用!”七少爷骂道:“等我回去,回去你就滚蛋!” “我学过驾车,我没学过认路啊!”高原振振有词,赶忙甩锅:“少爷怎么不骂郑法?他连自己回家的路都认不出来!” 两人一起回头,盯着在一旁看热闹,好似事不关己的郑法。 郑法:……这锅还真是他的。 这出了城,路都长得大差不差,谁知道哪个岔路口是对的? 现代世界中手机导航出来之后,很多人连地图都不会认了。 更何况这地方连路牌都没有,全靠老马识途。 “嗯,这条路应该是对的!错不了!” 幸亏郑法记忆力不错,回忆起一路上的风景,终于找到个对的路口。 听到郑法这般肯定的回复,七少爷回身坐到了椅子上,摸着自己的肚子,皱着眉头:“好饿啊!有吃的么?” 他们本来是午饭后出发,按照马车的速度,晚饭前应该就能到郑家所在的庄子。 但现在走错了路,耽搁了大半天,别说吃晚饭。 夜宵的时间点都错过了。 三个人其实都饿了。 郑法敏锐地注意到,七少爷说这话的时候,盯着自己脚边的食盒。 他想了想,拿起食盒。 七少爷露出笑容,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食盒藏到自己的背后。 看都不给我看? “郑法!” “嗯?”郑法好像有些茫然的样子。 “我饿了!” “我也饿了。”郑法一脸深有同感的表情。 “我看到了,你从厨房拿了那么多点心,都在里面!” 看他装傻,七少爷图穷匕见。 “这是我给我妹妹带的。”郑法冷漠地拒绝道:“就这么一点。” “……哥!” 饶是郑法一直自觉比这世界的人有见识,还是被七少爷的厚脸皮震惊了。 “她才六岁……” 郑法有句话没说出来:你也好意思? “我饿!” 郑法叹了口气,七少爷这般出身,应该是自小到大没有饿过。 这才这般受不了。 他打开食盒,里面堆着摆着两盘小点心,都是郑法吃了觉得好吃,挑出来的。 如今赵府上下也知道郑法在七少爷面前有点脸面,这些点心,郑法去厨房说一声,就有人做好了给他。 “喏!”他将一盘点心递过去。 七少爷抓起一块豆糕就塞进自己嘴里。 郑法想了想,掀开车帘,朝着高原说道:“高原你一路赶车也饿了吧?来吃点。” 他将盘子递了出去,高原点点头,也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块。 郑法想着两人毕竟正是能吃的年纪,一块小点心大概吃不饱,就将食盒摆在车厢内说道:“吃完了再拿。” 七少爷飞快地吃完一块豆糕,看着他自己没有拿点心就坐回了位置,有点疑惑地说道:“你不吃么?” “我不饿。” 郑法笑道。 七少爷看看自己连点心渣都舔干净了的手掌,又看看郑法,想起来几人是一起吃的午饭。 他和高原两人都饿了。 郑法不饿? 大概是想多留一点给自己妹妹吧? 七少爷咽了一口口水,忽然说道:“我也没那么饿了,不吃了。” 马车外面,高原也说着:“没水,吃多了噎得慌!我也不吃了。” 郑法其实真没觉得太饿,他大概是习惯忍饥挨饿。 心中也确实有留几块给妹妹吃的意思。 这俩…… 他没有再劝,笑着盖上了食盒,说道:“快到了,到了就可以吃饭了。” 像郑法说的那样,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看到了房屋在星空下的黑影。 “到了!” 七少爷远眺着那片矮小的房屋,恨不得跳下车。 忽然,最当先的一个房子亮起了火把。 锣鼓声响起。 早已入睡的庄户们纷纷起床,点起家里的烛火。 整个庄子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纷乱起来。 “这是怎么了?” 七少爷看着兵荒马乱的田庄惊愕道。 “这是怕有贼匪,咱们到得太晚了,放哨的人看不清马车,以为咱们不怀好意。” 玄微界并不平静。 景州城还好,城外的田庄常常要面临盗匪的劫掠。 田庄每晚都有青壮年警戒放哨。 他语气有点黯然。 郑法的父亲,就是在妖兽下山那个晚上庄里放哨的人…… 此刻田庄里早已经一片慌乱。 郑母怀里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郑珊,通过窗户朝外面看着。 “娘?” 郑珊感觉自己母亲在颤抖。 郑母对着自己女儿勉强挤出个笑脸,丈夫过世的时候,郑珊才一岁没有记忆。 但她永远没忘记过。 当年,也是这样的敲锣声,也是这样的纷乱。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庄户跑过来大声说道:“没事,都没事。是府里的马车来了!” 郑珊感觉母亲抱着自己的胳膊忽然放松,一声呼气声从她头顶传来。 过了一会之后,母亲忽然身体僵硬了一下。 放下自己,疯狂地朝外面跑去。 “娘?发生什么事了!” 郑珊看着没穿鞋子的母亲,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郑母没回答,也不敢回答。 前段时间,王贵被夫人打了一顿,送回来的时候。 也是一辆马车。 也是一个夜晚。 府里的人载着昏迷到奄奄一息的王贵,就忽然来了。 …… 王管事家,王贵穿好了衣服正在和自己父亲兴奋地嘀咕。 “我就说郑法呆不久!咱们就该早点收拾郑家!爹你老说再等等,再等等!” “闭上你的臭嘴。” 王贵不说话了,但脸上还是不服气。 王管事知道自己儿子说的其实没有错。 七少爷的脾气他也知道一点。 自家儿子被赶回来,不成器是一回事,但这七少爷此人真的难伺候。 更何况,府内这么晚一般不会有人过来的。 就像郑母想的那样,他也想起了自己儿子被赶回来的那个晚上。 “做事谨慎点没错!再说了,他被七少爷厌弃了,一家人都在庄子里,能跑哪去?急什么急?” 王管事教训了儿子一句,朝着庄子外面走去。 王贵跟着后面笑着,他知道,他爹以后再不会拦着自己了。 一辆马车正在慢慢靠近,王贵看着赶车的高原,有点疑惑此人的年轻和陌生。 还有,郑法呢? 在车里躺着? 他探头看向马车,只见车帘被人掀起,七少爷探头出来。 七少爷? 王贵目瞪口呆地望着七少爷的脸,想不通对方怎么会来这里。 难不成是接自己回去的? “少爷!”他激动地叫了一声,心中暗暗发誓:七少爷竟然亲自来接自己,我必然肝脑涂地! 这次就是被夫人打断了腿,也要带他去一趟烟雨楼! “咦?你也住这里?” 此刻七少爷这张惊讶的脸庞,竟让王贵感觉如此冷漠又伤人。 第30章 接人 听到王贵喊少爷,庄子上的人也知道来的是府里的大人物。 几乎所有的庄户都围着马车,神色中敬畏又略带讨好地看着七少爷。 王管事最为显眼,他跪在人群前头,五体投地,姿势标准极了,这可是他专门训练过的,他在赵家有些大人物中忠心的名声,就是从这一举一动的小细节中累积起来的。 半天,都没听到七少爷说话。 王管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到七少爷根本没看他,而是看着马车车厢门。 郑法正从马车上钻出,跳到地上,正好……就跳到了王管事面前。 两人对视时,眼中都有点迷茫。 大概是他姿势太过恭敬,郑法甚至不自觉地做了个起身的手势。 而王管事先是自觉地站了起来,然后脸不自觉的僵硬了一下,脸颊涨成了酱红色,目光从郑法身上,缓缓流动到七少爷身上,七少爷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笑脸盈盈的。 王贵在一旁看着,内心充满了种种疑惑: 我爹对郑法跪了? 不对,郑法怎么还好端端地站着?不仅能走,居然还能大跳? 七少爷怎么和郑法站在一起,还说说笑笑,很亲密的样子? 他心中更有一层不可置信的嫉妒——他当书童的时候,七少爷可是一个笑脸都没给他过。 “少爷,您来庄子这是?” 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王贵问道。 “哦,我这是来接人的。” 王贵心中又涌起一阵喜悦,果然,七少爷还惦记着烟雨楼,不,惦记着自己的忠心耿耿! 虽然看起来郑法这家伙已经不知道通过什么龌龊手段得到了七少爷的欢心,但七少爷的到来,让他确定少爷对自己还是余情未了! 王贵对自己当狗腿子的天赋,非常有信心:终有一天,我王贵会成为少爷门下第一狗腿! “接人?”王管事听到这两个字,也看了眼自己的王贵,七少爷在这庄子里,不就认识自家儿子一个人么? “郑法,你娘和你妹妹呢?来了么?”七少爷拍了拍脑袋,回头问郑法。 “哥!” 看到郑法的目光看向自己,憋了半天的郑珊终于忍不住了,在郑母的身边一跳一跳地喊道。 七少爷拉着郑法走到郑母的面前。 郑母先是仔细看了看郑法的脸,发现他不仅没有受苦的迹象,反而还胖了些。 脸上才浮现出笑容来。 “娘,夫人恩典,说让我接你和妹妹去城里住。” 本想开口说话的郑母,忽然愣住,不知道说什么。 王贵更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来接我的? 接郑法一家? 倒是身边的那些庄户听到了反应更大更快一点。 “去城里?一家都去么?郑家这是要发达了,祖坟冒青烟了!” “瞎说什么,明明是郑法在府里体面,你看连七少爷都跟着回来了。” “我早说郑法这孩子不得了!” “放屁,你之前还说郑法整天不说话像个哑巴,肯定没出息!” 在周围人夹杂着羡慕和后悔的议论声中,郑母仿佛才回过神来,但看看郑法,又看看七少爷,张了张嘴巴也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郑法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娘,我们还没吃饭呢,都饿着。您去给我们做点吃的?” “没吃饭?”郑母听到儿子饿着肚子,一下子也不想别的了,转身就往家里走:“娘马上给你做!” 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望郑法身边的七少爷,低声对郑法说道:“七少爷也没吃?” “对。” “这……家里也没肉了,都是些庄户人吃的粗粮,七少爷这等贵人,怕是吃不来……” 一旁,七少爷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 但王管事忽然开口了:“少爷,我家有些粗茶淡饭,虽比不得府里,比郑家倒是体面些,少爷还是去我家吃顿便饭。” 郑法感觉母亲握着自己胳膊的那双手紧了紧,回头就看到郑母有点暗淡的神色。 他知道,郑母多思多虑,此时她大概是觉得郑家的条件,自己的反应,都给郑法丢脸了。 王管事这话说完,七少爷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看看郑法,又看看王管事。 王管事露出恭敬又不失热情的微笑。 “你家有酒?” “有!” “有肉?” “有!” “有粮?” “有!” “那你家条件不错嘛。” “都是府上恩典……” 周围的庄户都有点羡慕地看着王管事,平心而论,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庄子里最体面的也就是王管事家了。 七少爷去自己家,他们估计也得像郑母一样惶恐。 啪! 七少爷双手一拍,道:“这不就简单了?少爷要到郑家去吃饭,你家什么都有,就拿些送到郑家去!” “啊?”饶是王管事自诩宠辱不惊,此刻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看着七少爷理所当然的脸,他转头看向了王贵。 王贵从自己父亲脸上,第一次看到的不是嫌弃,而是深深的歉意,这一刻,他读懂了父亲脸上的表情: 你以前当书童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 郑法和高原对视了一眼,这人对别人狗起来,还真就…… 喜闻乐见! …… “少爷,这……” “怎么,你家的东西,不许少爷我吃?”七少爷的狗脸说黑就黑。 “当然可以!王贵!去把家里的酒菜,存的腊肉,都送到郑家去!”王管事忍着怒气,拍了一下在一旁发呆的儿子。 “爹!肉全送过去?那家里不就剩几只鸡了么?”王贵心中当然不愿意,他家比郑法家富裕,但败家也不是这么败的。 “你家还养了鸡?”七少爷接话了,很感兴趣的样子。 “再杀只鸡!”王管事踹了王贵一脚,让他快滚,生怕他再开口,连自家新起的房子都得送给郑家。 …… “桌子有点小,少爷担待点。” 即使有着王管事家的慷慨支援,在郑家吃饭对七少爷来说,也是从未有过的落魄体验。 就三个凳子,七少爷,郑法和高原坐了。 郑母和郑珊就没地方坐。 郑母倒是自在了,躲在厨房里,让她和七少爷坐在一起,她也不敢。 郑珊根本不在意有没有座位,她靠在郑法身边,垫着脚看着小小的桌子上,满满当当的几盘大菜。 “王家……吃的真好啊!” 她手指塞在嘴里,口水都涂满了整只小手,嘴里羡慕道。 郑法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手,心中却知道——王管事大概平时也不这么吃的。 天天伺候七少爷?这么大的福气,给王管事他得吊死在赵府门口…… 倒是七少爷皱着眉头问道:“你家和王贵他家,有矛盾?” 若不是看出了这点,他也不会折腾王家。 郑法还没说话,郑珊却已经板着脸告状了:“就是他家一直欺负我家!” “哦?”七少爷有点兴趣的样子。 第31章 告状 小妹郑珊好像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捂着小嘴看向郑法。 郑法看了眼一旁满脸吃瓜表情的七少爷,低头朝小妹笑笑,抚摸她的小脑袋。 小妹这就懂了,仰起脸开始告状: “王贵家最坏了!全庄子里,他是最喜欢欺负人的!” “怎么欺负你了?说说,我给你做主。” 七少爷放下了碗,笑看着一脸我要伸冤的郑珊。 “他抢我的猪草叶!我用了两个时辰才摘好的,他全部抢了!” “猪草叶?”七少爷看向郑法。 “庄里喂猪用的。”郑法垂眸道:“我家也吃。” “……”七少爷端着饭碗,看着里面白花花的大米,一时之间竟像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他抢了也不吃,扔在地上踩!” 小妹本就是想告一状,但说起这事还是忍不住生气,泪珠在大大的眼睛里打转。 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比起王贵抢她的猪草叶这件事,猪草叶被踩烂了还更让她伤心点。 “是么?” 七少爷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了。 “还不止这个,别人送哥哥的新布,娘给我做的漂亮新衣服,我刚穿出去就被王贵带着人扯烂了!” 郑法看着小妹身上的旧衣服,目光也幽深了起来。 他在家的时候,王贵虽然对自家不友好,但最多也就是孤立他和小妹。 现在他待在赵府大院,王贵大概心里觉得是自己抢了他的书童位置,心中有着怨气,行事居然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还有别的事么?”不等七少爷问,郑法就开口问道。 “还有,他还说七少爷和哥哥的坏话!”郑珊噘着嘴说道:“他说七少爷性格古怪难伺候,就是投了个好胎,说哥哥一定会被七少爷打死!” 郑法看看脸色更差的七少爷,很复杂地看了一脸义愤填膺的小妹一眼。 这小家伙还会挑拨离间了! 更重要的是,连郑法都相信,小妹这个年纪说不出这种话来——只能是王贵真说过。 这世界上夸人的话一般没多少真心,但骂人,往往充满了真诚。 这对七少爷的吐槽,绝对发自肺腑…… 偏偏七少爷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甚至从内心讲,说不定他都觉得王贵说的很对啊! 这不更气人了? 门口,王贵端着一盆刚刚烧好的鸡肉,呆呆地看着郑珊,脸色比那盆里剥了皮的鸡腿还白。 王贵身后的王管事直接拉着他伏在地上,甚至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 七少爷看着跪在地上的父子俩,抿着嘴。 他低头,对郑珊挤出个笑容说道:“王贵这么坏,你想我怎么罚他?” 郑珊眼睛一亮问道:“听我的?” “听你的!” “我……”小家伙咬着手指,纠结半天:“我想不出来!” “那我给你出个主意?” “嗯!我哥说了,七少爷你最聪明了!” 郑法:……我没说过! 七少爷诧异地看了郑法一眼,脸上的表情阳光多了。 毕竟,小孩子不会骗人对吧? “上次我母亲打了他一顿板子,看起来他也没改。”七少爷瞥了跪在地上发抖的王贵一眼:“要不再打一顿吧?” “好呀好呀!”郑珊拍着手,又有点不满意的样子:“可他上次被打了之后,变得更坏了。” “放心,这次打死好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七少爷的表情毫无变化。 门口的王贵却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脸上满是绝望,只是嘴里还在无意识地重复呢喃:“少爷饶命。” “死?”小妹郑珊也吓了一跳:“像我爹那样?” 她对死亡的概念,几乎全都来自于早逝的郑父,想起这个,她脸上露出一丝纠结,小心翼翼地扯着七少爷的袖子说道:“别打死了。” “哦?”七少爷看着为王贵求情的郑珊,眼中隐含着笑意:“你不是最讨厌他么?” “讨厌是讨厌,但……我也可以原谅他!”郑珊拍着小胸脯说道,表示自己很大度,接着,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父亲死了,母亲说我那时候还小,都不记得他了。” 七少爷摸了摸她低着的小脑袋,很久没有说话,然后才点头道:“你既然都原谅他了,那我就饶他一命。” “多谢少爷!” 王贵脸上挂着泪珠,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极而泣。他身后,王管事的脸上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谢她。”七少爷指了指郑珊。 王贵父子朝着郑珊不住磕头。 小妹郑珊反而有点害怕的样子,往郑法背后躲。 七少爷忽然对着王管事说道:“你是王贵父亲,子不教父之过,你这管事的位置,就别干了!” 王管事一抖,却也不敢说话。 “滚吧。” 王贵满脸庆幸的跟着王管事走了,却没注意到王管事脸上略有些绝望的神色。 郑法却猜到王管事的担心:他五年经营了这么大的家业,手段自然不怎么光明,失去了管事位置,说不定就要迎来反噬。 至于王贵……经历过类似人生起落的郑法只能祝福他真能承受这份落差吧。 他看了眼七少爷,心中觉得这位少爷大概也不是不明白自己这处置,说不定比打死王贵都让王管事绝望。 说不得还是故意的。 吃完了饭,七少爷和高原还得去王管事家留宿——郑家实在没有他们的位置。 郑法送着两人,等走到路口的时候,七少爷忽然开口了: “郑法,我很羡慕你。” “嗯?” “我是少爷,你是庄户,可我就是很羡慕你。”七少爷看着夜空:“你的娘亲很担心你,你再衣锦还乡,她也先看你过得好不好,周不周全。你的妹妹这么小的年纪,也懂得给在我面前说你的好话。” 郑法点点头,看不清七少爷脸上的神色。 “这是我求而不得的东西。”七少爷摆摆手:“今天我是为了她们,回吧!” 郑法目送着两人远去,转身,朝着母亲房间亮着的那盏灯火而去。 走到门口,就听到郑母在教训小妹郑珊。 “你怎么又不听话?” “娘,我哪里没有听话!”郑珊语气有点委屈。 “我不是告诉过你,别让你哥去告状!” “我没让哥说啊!我自己说的!” “那你要是得罪了少爷呢?不要连累你哥?”郑母似乎还是觉得女儿胆子有点太大了。 “我才六岁!少爷好意思计较?” 郑法推开门,抱起瞪大着眼睛,振振有词的小妹,笑道:“娘你别骂小妹,七少爷还夸她了。” “就是!”小妹昂起头,得意洋洋的,还骄傲自己演技挺好的样子。 第32章 你还小 去赵家大院的路上,飘荡着小妹郑珊欢快的叽叽喳喳。 七少爷依旧坐在高原的车上,但郑法陪着母亲和妹妹,坐在那辆一直送他去赵府的牛车上。 他抱着小妹郑珊,郑母坐在车后面,照看着不多的家当。 小妹初次出远门,看着周围单调的稻田都觉得的有意思极了,口里还不住地问道: “哥,城里真那么热闹么?” “我听王贵炫耀过,说城里什么都有卖的,你带我去逛逛好不好?” “咱们的新家是什么样子的呀?我能有自己的床么?” 她的问题仿佛无穷无尽,郑法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 倒是母亲的脸上虽然也有些笑容,但郑法却从中看出了丝丝点点愁容。 “娘?”他关心的问道。 “这去城里……娘心里有点慌。”郑母不好意思地说道。 赶车老汉倒是先安慰了起来:“这位夫人,你儿子出息了,你该等着享福就是,慌什么?” 郑母道:“我知道,我知道。” 她略带些骄傲地看着郑法,还是叹道:“我儿这般有体面,我就怕去了,成了你的拖累。” 郑珊懵懂地看着母亲,郑法想开口让母亲放宽心。 郑母止住了郑法的话头:“娘没怎么出过庄子,也没什么见识。就听过这城里住着,一碗茶一粒米都是要钱的……” 老汉听到这话也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谁说不是呢,城里好是好,就是离不开钱呐!” “娘,钱的事情你不必担心。城里毕竟太平,进了城,我还准备让小妹去学堂。”郑法说道。 “太平好。”听到太平两个字,郑母脸上的纠结就少了许多。 郑法最了解她,知道父亲过世之事对她打击极大——城里再不好,有城墙,能拦住妖兽作乱,就足以说服母亲。 “就是这学堂,是不是太抛费了点,她一个女孩子。”母亲对这个有点疑问。 “小妹聪慧,不上学可惜了,而且我刚刚不是说了,钱的事情不用担心的。”对于教育,经历过现代世界的郑法比郑母执着得多。 看着儿子坚定的脸色,郑母也点点头。 无形之中,郑法已经成了这个家庭的主心骨了。 郑母捏着郑珊的小手,回头看了看车后面的行李。 最大的就是一架郑母拆开的织机。 “到了城里,我就去那些成衣铺子问问,有没有什么零碎活。”她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也不要自己的床了……”郑珊明白了,母亲想给自己攒点学费,她小脸纠结道:“去了城里,就没有猪草叶给我采了!” 驾车的老汉朗声笑道:“夫人,就看你这心气,您女儿的孝顺劲,日子肯定是越过越好的!” 郑母笑着道谢,眼中也闪过点点期待。 …… 可进了城,郑母脸上的忧虑就更重了。 城里越繁华,她就越看起来忧心忡忡。 等看到粮店里米面的价格时,她看起来都有点坐立不安。 郑法知道,她是被物价吓住了。 牛车走过熟悉的街,又到了赵府大院的后门。 比起第一次来这里的黄宇,郑母和郑珊两人就更不如些,就是一直古灵精怪的郑珊也紧紧握着郑法的胳膊,显得有点恐惧。 高原正在后门等候,看到牛车来了,他直接说道:“少爷说了,不用下车,直接进去就好了。” 郑法心中略感温暖,按说这牛车是进不了赵府的。 七少爷明显想到了这一点。 赶车老汉望向郑法的目光又多了一点敬畏。 夫人赏给郑法的住处在赵家的边缘角落里,远离赵家的核心地带,非常偏僻。 但……这是一个一进的独立的小院! 看到院墙的那一刻,郑珊张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置信地问:“这院子,都是我们的?” 郑法点点头。 郑珊整个人都往前倾,兴奋地像是要从郑法怀里跳出来。 牛车靠近院门,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站在门口,身边摆着几个大大的担子,身边还有几个抬担子的男仆。 “来了?” 此人热情的朝郑法几人招呼道。 郑法看着这个有点陌生的男人,就听到一旁高原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了:“郑法,这是我爹。” 郑法赶忙跳下车,对来人说道:“高伯父好!” 郑母也带着郑珊下了车,目光疑惑地看向郑法,郑法低声朝着郑母解释道;“高原的父亲,二房的管家。” 郑母脸上表情像是吓了一跳。 按照她的认知来说,管家就是大人物了——比起管家,庄上的王管事那就真不算什么了。 郑母躬身想要行礼,就看到高管家抢先作揖道:“这位是郑夫人吧,幸会!” 郑母愣了。 之前那赶车老汉叫她夫人,她表情就有点别扭。 现在就连这高管家也这样叫,她看起来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似乎是看她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高管家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犬子承蒙令郎帮助,今日听说贵府乔迁之喜,我这不请自来,备了些薄礼。” 他指了指后面的几个硕大的箱子。 郑法开口了:“高伯父客气了,这礼看起来可不薄啊。” “看着多,其实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高管家憨厚地笑道:“就是想着,你们刚刚搬进来,家具什么的也来不及打,米面粮油也来不及买,就都给你们备了些。” 郑法看着他身后一架看起来就很值钱的雕花拔步床陷入了沉思。 看郑法不说话,高管家脸上现出些许忐忑神色。 “伯父有心了!”终于,郑法的一句话,让他脸上浮现出笑意。 “贤侄客气了!” “日后,我会多敦促高兄的。”郑法忽然真诚地说道。 一旁的高原:“啊?” 高管家脸上的客套少了许多,露出诚挚的惊喜:“好!给我往死里……敦促!” 一旁,郑母听到赶车老汉嘀咕了一句:“这好日子,来得易如反掌啊。” 她回头看着自己珍惜的织机,这么大,显得有点多余。 …… 赵家进院子安置。 高原跟着高管家往远处走,高原的脸上有点郁色。 “怎么了,觉得你爹我上赶着巴结人家?” 高管家一看自己儿子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爹,我和郑法是朋友……” “你这书童的位置怎么保住的,你自己不知道?这点礼物换个书童位置,你看府上上上下下多少人愿意?” “爹?” “记住了,越是要交情长久,越是不能把别人的恩情当成理所应该。” 高原听懂了,心悦诚服的点头。 “再说了,我是为了谁?这郑法眼看着日后起码是七少爷心腹,现在大方点,以后有你的好处。” “我知道了爹!” 高原心中又愧疚又感动,自己父亲给郑法送礼,还不是为了自己好? 自己怎么能说他巴结呢? “其实也不用等日后……”高管家脸上显出一丝狡猾:“我可听说了,这郑法说不定有进入仙门的可能,前几日七少爷为了他和夫人吵了一架,结果夫人还赏他一个院子!” “爹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都不用七少爷日后重用,夫人就很看好郑法!”说到这里,高管家拍了拍高原的肩膀:“你还小,把握不住。” “啊?” “这大腿,先借爹抱抱。” 第33章 义结金兰 “哥!你说这个房间以后都是给我的?” 郑珊晕晕乎乎地问郑法,嘴巴咧到了耳朵边上,似乎不敢相信郑法方才的安排。 “怎么?不敢一个人睡?”郑法笑道。 “敢!”小妹赶忙道。 他们的新家在赵家实在是不算大,但比起之前住的那个泥土房,却又太阔绰了。 一进的小院子,两侧分别有一间小屋,郑法准备拿来当厨房和柴房。 主屋总共有四个房间,最正中的客厅不说。 剩下三间,郑法打算家里三人一人一间。 这可让郑珊高兴坏了,拉着郑法的食指,朝着自己的房间看。 还煞有介事的点头:“我的新房间真漂亮!” 郑法往里面望了一眼,那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满地的灰尘之外再无它物。 也不知道小妹从哪里看出漂亮来的。 “你妹妹还小,这房间还是留给你当书房吧。”一旁郑母犹豫了一会才说道:“你现在是少爷的书童,读书是大事。你妹妹还是跟着我睡就好了。” 郑珊听到这话,低下了脑袋,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小嘴瘪着,看起来很委屈。 郑法知道,郑珊和郑母睡一直有点难受:郑母自从自己父亲去世之后操劳过甚,熬不得夜,睡觉也轻,而郑珊精力旺盛,睡得晚,却又懂事,知道心疼母亲。 每次郑母睡着之后小家伙都一动不敢动,怕吵醒了母亲,对活泼好动的她来说,实在有点煎熬。 这也是为什么郑珊来新家之前,最大的愿望是有一张自己的床的原因。 “小妹现在虽然小,但毕竟要长大的,既然有多的房间,让她睡以后也省得再搬了。”他对母亲说道。 小妹的脑袋猛地抬起,朝着郑法嘿嘿傻笑。 他看郑母还要说话,继续说道:“我要读书,在沈先生的课堂,在七少爷的书房里面,都可以读,就是回家了,在客厅难道读不成书?” “这……我看王管事家,在王贵入学之后,就布置了个书房,说是读书人就应该有个专门放书的房间。” 郑法摆手笑道:“差生文具多……额,我是说,书放在架子上没用,放在脑子里才行。” “可……” “娘,他都读到烟雨楼去了,他爹的管事位置都读没了,咱要学也学点好的。” “也对!” 感恩王贵,让郑母变得非常听劝…… 郑珊双手举过头顶欢呼道:“娘!我要自己布置自己的房子!” “那你自己打扫。”郑母看自己女儿这么开心,也笑道。 “我自己扫!哥哥的房间我也扫,娘的房间我也扫!” 母女俩欢欢喜喜地,脑袋凑在一起,开始嘀嘀咕咕着商量高管家送来的家具怎么摆才好,郑法看了看日头,对两人说道:“娘你们先商量着,我得去徐教头那里练武。” 郑母摆摆手,看都不看郑法,沉浸在布置新房子的喜悦中,让他都有种失宠的落差感。 …… 校场的房间里,徐教头抚摸着面前几本厚厚的典籍长吁短叹。 粗豪的脸上竟写满了细腻的忧愁。 徐教头的小徒弟,也是他的本家侄子走来看到自家师父这个表情,不禁关心地问道:“大伯,你怎么了?” “唉,夫人送来了《灵鹤身》,这是让我教给郑法这小子啊。” “《灵鹤身》!”徐教头侄子惊呼,朝徐教头手中的书看去,果然,封面上写着的正是《灵鹤身》三个大字。 他目光顿时移不开了:“大伯,我能看看么?” “你想死么!我在赵家效力二十年,才被夫人赏识,让我学了这灵鹤身,可惜……” “大伯你用了二十年才有这个资格,”徐教头侄子声音放低了一点:“也太偏心了一点……” “闭嘴,你胆子越来越肥了,夫人也是你能说嘴的?”徐教头一巴掌拍在自家侄子脑袋上。 徐教头侄子摸着脑袋龇牙咧嘴:“我这不是看到大伯你叹气,替你抱不平么!” 徐教头脸色好了不少,开口道:“我不是为这个,是……我之前不是想收郑法当徒弟么?” “现在收不得了!”徐教头的侄子恍然大悟。 “是啊,人家现在得了夫人的青眼,我哪有这么大脸!夫人会怎么看我?”徐教头点点头:“只是,收徒这事,应该早和郑法说的。” “早说他就是我师弟了!”他侄子听明白了。 “就是拜不成师,早说也能结个善缘!” 徐教头显得很后悔,没看到他侄子眼珠子转了转,朝着校场外面悄悄走去。 …… 郑法走到校场门口,就看到一个年轻人蹲在那像在等人,这人有点眼熟,似乎是上次站在徐教头身边那几个人之一。 他停住脚步,朝对方微微行礼,准备往门内走。 就看到对方一跃而起,看着他满脸欢喜,热情洋溢地说道:“郑兄!” “嗯?”郑法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对方:“阁下是?” “上次咱们见过面!徐教头是我大伯。” “徐兄,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大事!”对方走上前,很热情地拉着郑法的胳膊:“上次匆匆一面,我就觉得和郑兄一见如故啊,这次更是巧了,竟在此偶遇,真是缘分!” 郑法看了一眼地上这人蹲出的两个浅坑,脑袋往后仰了仰,躲过对方带着热诚的唾沫:“确实是幸会!” “要不这样,咱俩义结金兰!”话音未落,郑法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刚才蹲着的地方,掏出一个香炉,三根线香插在上面,三缕青烟袅袅升起。 “这……是不是有点草率?” “所谓倾盖相交,我见到郑兄,就是这样的感觉。” 对方如此热情,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郑法也只能婉言道:“这……义结金兰倒也不必,你我,要不日常兄弟相称?” “如此……”看他不太愿意的样子,徐教头侄子似乎也觉得不好强迫,只能勉强点点头,情真意切地说道:“你得记住,我心里可是视你为弟了,郑弟!” “徐兄,我还有事,先走了!”郑法回了一声,赶忙跑了。 对方还站在原地喊着:“咱们改日再叙兄弟之情啊!” …… 郑法走到校场内,找到徐教头所在的房间。 就见徐教头背着手站在屋子里,看着自己的目光虎目含泪,一脸深情,像是在望着一位故人。 “教头?”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郑啊,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什么日子?” “我小时有个胞弟,与我感情极好,可惜早夭,今日就是他的忌日……” 郑法低声道:“教头你节哀。” 徐教头抹了把脸,开口道:“实不相瞒,第一次见你啊,我就觉得你像我那早逝的胞弟。” “……” “咱们义结金兰吧!” “等等,这话……听着有点耳熟。”郑法看了看徐教头身后的香案,皱眉说道。 第34章 《灵鹤身》 “大伯,你不就我爹一个弟弟么?” 听着侄子的问话,徐教头黑漆漆的一张老脸,都忍不住涌上一层羞红,随即他恼羞成怒,指着面前的香炉说道:“你这孽障,还一见如故,蹲在门口拉着人结拜,我徐家的门风都被你败坏了!” 他侄子看着他身后的香案,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徐家的……门风?” “你!” “就是嘛,也不看我是谁的侄子,又是谁教出来的徒弟……” “唉唉,算了算了,孩子还小不懂事。”郑法拦在比他大了起码五岁的徐家好侄儿面前,对着徐教头苦口婆心:“好好说,好好教,别动手啊!” 徐教头看着郑法,脸上就更尴尬了,举着的手掌讪讪地落下,小声道:“让你见笑了……” 郑法知道,这时候不安慰两句,徐教头这辈子大概都不想见自己了。 他看着徐教头的眼睛说道:“先不说徐教头你对我有授业之恩,之前我也听少爷说过,教头你还想收我为徒,抬爱之情我其实一直铭记在心。” 听到他这么说,徐教头赶忙摆手,脸色却自然了许多。 “你本是璞玉,没有我……” “没有教头的看好,我可能连留在七少爷身边当书童都没机会,哪有今日!” 郑法这么一说,即使徐家叔侄都知道他以安慰之意居多,但他语气中的真诚,还是让气氛没那么尴尬了。 “今日这事,”徐教头叹息了一声,带着些:“是我因为这《灵鹤身》,失了平常心。” “《灵鹤身》?”郑法一听今日这遭遇是因为徐教头面前的武学典籍而起,不免也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几本书。 “这是夫人让我传授于你的,乃是赵府的不传之秘之一,记住,你若是学了,没有夫人的允许也绝不能传授给任何人!”说到这里,徐教头方才温和的脸也挂上了一层肃色。 郑法点点头,心中却还是有着不解:“《灵鹤身》这门武学,至于么?” “很至于!”徐教头想说什么,忽然看到一旁支着耳朵偷听的侄子,指着门口道:“你先出去!” “啊?” “出去!” 看到徐教头的黑脸,尽管有些不情愿,他侄子还是一步三回头走出了门。 徐教头站起身,将门紧紧关上。 门外是他的小弟子,更是他的侄儿,他还如此防备。 显然他对《灵鹤身》的有关事情,真的非常谨慎。 “你知道,我之前教你们《松鹤桩》的时候,为什么看不起外面武馆?” “因为咱们赵府的武学,是仙门传承,比如松鹤桩,练成了可以延寿。”郑法回忆起之前他的说法。 “传承是真的,延寿也是真的。”徐教头的声音又低了下来:“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只有咱们赵府这种传承自仙门的武学,练成了之后,可以以武入道!” “以武入道?”郑法不由将目光落在了《灵鹤身》上面。 “具体什么是以武入道,我也不清楚,但江湖中一直有这传说,传说中以武入道就能入仙门。更重要的是,咱们赵府出自仙门,也有这个说法!”他转头看向《灵鹤身》:“夫人将这个传授给我的时候,亲自对我说了,这就是门以武入道的武学。” “我当时还想着,说不定练成了这个,我也能进仙门呢!” 郑法点点头,理解了《灵鹤身》的珍贵和徐教头的谨慎。 “可……教头你不是练过么?为何还……” 郑法的话没说完,他总不好说,你为何还处心积虑地舔……额,讨好我吧? 徐教头看起来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又有点尴尬,但过了一会却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原以为我放下了。” “嗯?”郑法隐隐猜到了他的意思。 “郑法,你知道我在赵家待了多久?” “不知。” “我和你一样,也是赵家的家生子,自小在赵家长大,如今也五十五年了。但比你幸运的是,我从小就在赵府,得了赏识,十岁就开始习武。” 徐教头看起来像个中年人,不想却已经年过五十,显然是习武有成。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回忆,继续说道:“我资质不错,十年就从护院中脱颖而出,被提拔成教头。二十年我已经成为江湖上一流高手,自以为天下之大,大可去得!” 郑法没说话,他等着着徐教头说出下文。 “那时候,夫人看我天赋很好,赏了我这本《灵鹤身》。”徐教头的手指捏着书桌的边缘,很用力,手指上的青筋根根暴起:“那时我心比天高,听说这门武学练成了能够入仙门,心中自然狂喜无比,下定决心一定要练成这灵鹤身,超脱凡俗,一步登仙!” 说到这里,他手指慢慢放松,嘴角升起一丝苦笑。 “后面的事情,你大概也猜到了,我没练成。” 郑法点点头,但徐教头下一句话还是让他有点惊讶。 “你知道我为了练《灵鹤身》蹉跎了多久?” “二十年!” 徐教头的声音中,满溢着苦涩:“整整二十年!我日日研读这《灵鹤身》,每日吃饭睡觉这几本书都不离身,像是疯了一样,却毫无所获。” 郑法没想到,《灵鹤身》在徐教头口中竟然如此难练。 徐教头此时看起来完全不像之前郑法认识的粗豪汉子,表情中满是沧桑:“等我醒悟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时光如贼,已经虚度了二十年岁月。” “无妻无子,一事无成,壮志散尽,这才终于决心放下《灵鹤身》,将书还给了夫人。” 室内,两人都没有说话,回荡着的只有徐教头无法言说的遗憾。 良久之后,还是徐教头自己摇摇头,脸上带着复杂的笑意打破沉默:“我听说夫人要将《灵鹤身》教给你,想着你天赋比我更好,说不定能练成这门武学。” 郑法心中清楚,按照徐教头的说法来说,他还真不一定比徐教头天赋好。 “我就起了私心,想着和你先结个善缘。等日后你若说练成了,向你讨教一二,还有能练成这《灵鹤身》的希望,说是放下,还是满心妄念。”说着,他还朝着郑法拱拱手:“没成想,让你看了笑话。” 郑法并没有觉得徐教头妄念重,谁半辈子都浪费在《灵鹤身》上,不生心魔都难。 “好了,这《灵鹤身》你拿回去吧,夫人让我教你,说实话我是教不了什么,我领悟的那点东西,说不定还会让你误入歧途。” 郑拿起几本书,刚站起身,就听到徐教头说道:“郑法,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嗯?” “这《灵鹤身》难练,我也不知你多少年能成,可你若要是练出了名堂,就是我死了,你也要在我坟前给我说一声。”徐教头转过身去,没看郑法,只是语气沉重:“让我知道,这以武入道之说不是虚妄,我这半辈子……不是个笑话!” “算了,若是几年内练不成就别练了。”郑法点点头,转身出门的时候,又听到徐教头有点低沉地声音: “别学我。” 第35章 感同身受 书房里,郑法翻开《灵鹤身》的封页,耳朵边似乎还在回荡着徐教头最后那句说不出什么情绪的话: “别学我。” 其实即使没听徐教头讲述自己的经历,郑法自觉他也不会为了这本《灵鹤身》蹉跎半辈子。 因为想进入仙门,他已经有了另一个更好的选择:符师。 对徐教头来说,《灵鹤身》就是他唯一超凡脱俗的机会,他自然很难放弃。 但据七少爷的说法,成为符师也有进入仙门的机会。 让郑法对《灵鹤身》不像徐教头那样看重的的更大原因其实是夫人的做法——自己展现出一点点符师的天赋,甚至就解析出了两个最简单的元符,夫人就将《灵鹤身》赏赐下来,这已经侧面说明在夫人心中这以武入道的《灵鹤身》远远比不上郑法的符师天赋,甚至比不上那最简单的两个元符。 还有一个念头,让郑法对所谓以武入道倍加怀疑: 修炼了《灵鹤身》就能进入仙门,那七少爷干嘛吭哧吭哧地研究符图? 这其中肯定有些徐教头也不知道的问题。 但这些想法不妨碍郑法对《灵鹤身》这门江湖中传说的武学本身的兴趣。 一旁,七少爷凑过脑袋,也跟着郑法一起翻阅这《灵鹤身》秘籍。 扫了两眼,七少爷就皱起眉头:“这人废话真多。” 郑法点点头,武学威力怎么样他还没看出来,这作者的自恋他是领会到了。 这套《灵鹤身》一共四册书,郑法本以为都是讲的武学,但第一本,也是最厚的一本,竟然全是作者本人的自序! 这人絮絮叨叨,将自己的一生事无巨细的写在序里。 说自己本来是个武者,后来进了仙门但还是爱好武学,所以创下这套《灵鹤身》,希望后来者发扬光大云云。 其中绝大篇幅都是吹嘘自己怎么武道高强,在仙门备受重视,创下的功法多么精妙…… “他不是为了因为想人听他吹牛,才创造了这么一门功法吧?”七少爷摸着下巴说道。 郑法竟觉得这个听吹牛送武功的看法,有那么一丝合理性…… 他翻了翻后面几本书,出乎意料的是,第二本记载的武学,就是郑法已经入门的《松鹤桩》,所以这才是夫人让自己学习《灵鹤身》的原因? 因为自己在松鹤桩上表现了一定的天赋? 他略过第二本,看向第三本和第四本。 第四本书是一门武技,灵鹤穿云手,看书中所言威力甚大,但也不是《灵鹤身》这门功法的核心。 唯独第三本,封面上写着《灵鹤心经》,才是这门功法的精髓。 但郑法翻开第三本,却不自觉就皱起了眉头,一旁的七少爷也脸上满脸摸不着头脑,嘴里嘀咕道:“这画的什么玩意?” 书页上,一个人头人身,肩胛骨处却长着两只翅膀,下身更是一双鹤足,披着羽毛的不明生物,摆出些让人看不出名堂的姿势,没有任何解析注释。 郑法看了半天,实在不得要领,他倒也不气馁,徐教头二十年未能领悟的武学,他一时间看不出头绪实在正常。 …… 夫人的小楼中,七少爷掀开帷幕,大步走进来。 “呦?看看谁来了?”夫人脸上挂着嘲弄的笑意:“稀客呀!” 七少爷脸色一红:“看望母亲你,那不是应该的?” “应该的?这几年,是谁一直躲着我啊?” “我那不是……” “行了,你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这几日想学《灵鹤身》,却根本看不懂这玩意,娘你可知有什么秘诀?” “你想学?”夫人挑眉看向自家儿子:“《灵鹤身》我不是给郑法了么?” “我是少爷,我想看想学,他能拦着?”七少爷一脸跋扈的样子。 “是么?” “我是想着郑法这傻子怎么学都学不会,要是有秘诀,我学会了,气不死他!”七少爷咳了一声说道。 “这样啊……”夫人点点头,似乎被他说服了。 “娘?秘诀呢?” “秘诀?”夫人拍了拍额头,开口道:“我好像听有人说过,创造这功法的人曾言,想要练成《灵鹤身》,奥秘全在第一册。” “真的?” “娘能骗你?” “娘我还有事,先走了!”七少爷转身就跑,夫人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似笑非笑。 …… “郑法!我娘说想练成《灵鹤身》,得看秘籍的第一册!” 七少爷冲进来,迫不及待地说道。 “少爷你去问夫人了?”郑法有点诧异。 “就闲聊,闲聊聊到这个了。”七少爷摆摆手:“快把第一册拿出来,咱们好好研究研究。” 郑法看了七少爷一眼,拿出《灵鹤身》第一册。 高原站得远远的,自觉地不看这《灵鹤身》,但目光还是好奇地朝着这边望着。 郑法和七少爷细细地翻了一遍第一册,都皱起了眉头。 这就是一篇普通的自传,甚至因为这作者武夫出身,大概没正经上过什么学,剧情写得俗气又枯燥。 “莫不是有什么暗语?” 七少爷猜道。 郑法摇摇头:“倒不是不可能,但暗语这个东西,咱们总得知道规律吧。” 七少爷闻言也没有放弃,拉着郑法将一本书翻来覆去地看,试图找到一些规律。 良久之后,七少爷将书狠狠一甩,怒气冲冲,开始对《灵鹤身》的作者发动人身攻击: “什么破书!九流话本都不如!” “少爷我都要看吐了!” “这人是不是闲得慌!还登千山观千羽悟得绝学,有这个时间,干嘛不上点学,学学怎么写书!” 郑法摇摇头,将案上的书放平,但内心也不得不承认——这本书,真看不出啥修炼的诀窍来。 一旁的高原看两人有点沮丧的神色,嘴角不自觉地挂着一丝笑容。 七少爷看到他的表情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高原摇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少爷,郑法这个比你有天赋的,都看不懂,让你觉得开心?” 高原脸一红,小声地老实道:“我最近练武也不太顺利,现在看起来,大家好像都差不多……” 郑法还挺理解高原的,高原就是那种喜欢和人比较的人,容易受人影响,也特别容易焦虑。 甚至他自信高原对自己应该没啥坏心,说他嫉妒更不至于。 但据郑法观察,在一个人没考好的时候,谁的安慰都没有他好兄弟那张不及格的试卷有效…… “差不多?”七少爷看了高原一眼:“你松鹤桩入门没有?” “还差点。” “你松鹤桩没练成,他《灵鹤身》没练成,相当于一个没考上童生,一个没考上状元。”七少爷脸上挂着真诚又扎心的疑惑:“你跟他……感同身受?” 笑容,缓缓地从高原的脸上消失,然后出现在七少爷这张狗脸上。 第36章 逼格 郑法对《灵鹤身》的领悟并不理想,松鹤桩他基本已经学会,第四本秘籍中的武技灵鹤穿云手是基于《灵鹤心经》的,而《灵鹤心经》……这玩意是真看不懂。 他拿着四册《灵鹤身》研究了一个多星期,如果加上中间穿越现代的七天的话,差不多有半个多月,啥都没研究出来。 校场。 “徐教头。”郑法将四册《灵鹤身》递给徐教头。 “你这是?”徐教头怔怔地接过秘籍。 “教头你帮我还给夫人吧。” “你……放弃了?” 徐教头误会了。 他确实不准备再将全部心思放在《灵鹤身》上,他要学的东西有点多:白老头的数学,现代高中里面他还面临着高考,这个世界,他要跟着沈先生学习,还要练松鹤桩。 即使他比旁人多一倍的时间,也有点分身乏术。 但将《灵鹤身》还给夫人的最主要原因,是在这十几天的学习过程中,这四册《灵鹤身》他已经都记在了脑子里。 《灵鹤身》在赵府都属于绝密武学,他将这几本书一直拿在手上,容易出事。 没等他说话,徐教头摆摆手:“放弃了也是好事,免得浪费时间……是好事。” 说完,徐教头也没有理会郑法,拿着《灵鹤身》往回走,背影看起来有些怅然若失。 他侄子在校场里面看着他这模样,有些担心地问道:“大伯?” “你说,”徐教头摸着书封上《灵鹤经》三个字,有点自责地问道:“是不是我将我的经历说给郑法听,吓着他了?” 他侄子也知道自己大伯在《灵鹤经》上花的心血,只是犹豫地说道:“可能就是郑法他没恒心……” “不,他比我聪明,知道取舍,我啊,还是不死心……”徐教头叹了口气:“该死心了。” …… 七少爷听郑法说自己将《灵鹤身》还给了府里,只是点点头说道:“少爷我这样的天才也看不出来个所以然,你不行,正常!” 他转身指了指高原:“你看他,还没得看呢!” 看了眼高原无辜又无助的脸,郑法心中也觉得七少爷狗的有点突然——人这次没笑! …… 现代,白老头家里。 “给。” 郑法从背包里拿出一杯藏着的奶茶,递给一旁的唐灵妩,唐灵妩接过插上吸管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两人的动作已经有了一丝默契。 “我还在呢!”一旁的白老头哼哼道。 唐灵妩眨了眨眼睛,看向郑法:“你是他师父,你不管管他?” “要不……下次给他也带一杯?”郑法犹豫了一下,决定公平一点。 “……我是为这个么?”白老头看看水灵灵的唐灵妩,再看郑法就越看越不顺眼:“谁说他是我师父?教我那破功夫,我练了这么久了,怎么什么名堂都没有练出来?” 看得出来,他学武的三分钟热情已经有点消退了,甚至有点要欺师灭祖的意思。 郑法绝不接锅:“是因为您老这资质有点差,我估摸着得半年左右,您老才能入门。” “入门?你多久入门的?”白老头好奇道。 “我,十天吧?”郑法特地将两个世界的时间加了加,体贴地说道,免得太过打击这老头。 “听起来我的资质是很差的样子。”白老头点点头,看起来毫不沮丧。 “白爷爷不觉得丧气?” “我丧气干嘛?”白老头笑眯眯地摆手说道:“我这个年纪,还争什么资质好坏,修炼快慢?该豁达的时候得豁达!” 郑法和唐灵妩点点头,心头都有点倾佩。 这老头还真是心胸开阔,想得开。 “再说了,郑法他学起数学来像没进化好的猴子似的没开窍,他这个年纪都不丧气,我丧气什么?” “为师今日都要让你体验一下松鹤桩的威力!” “呵,今日我也不瞒着你了!我有一式修炼了六十年的绝学,一旦出手,定要让你这小子跪地求饶!” “什么绝学?”郑法好奇。 只见老头往椅子上一躺,捂着胸口,脸色狰狞,嘴里开始哀嚎:“来人啊,打人了!我动不了了!” 郑法:……想跪。 …… “我这还能不能活半年都说不好,要练半年才能入门,也太久了!” 这老头还真打退堂鼓了。 这可不行! 他练不练没关系,但这免费的顶级家教郑法不能丢! 跟着白老头学数学,一开始学拓扑郑法是真听不懂,白老头后来索性就从高中数学给他捋起。 虽然白老头这人没啥素质,但如果忽略他教学过程中对你智商的侮辱,从一堆人身攻击中分辨出来自顶级教授的教导的话,就会受益匪浅。 对旁人来说可能没这么有效,但郑法的基础其实已经非常牢固了,有时候差的就是那一两句话。 可不能让白老头这颗向往江湖的心安定下来! “你可知,你学的这一门《松鹤桩》,有延寿之能?” 郑法忽然语气深沉了一点。 “延寿?”白老头脸色微动,显然动心,他这个年纪,很难抗拒这个诱惑。 “不止如此。”郑法满脸肃穆:“这《松鹤桩》仅仅是我师门绝学《灵鹤身》的入门功夫,而《灵鹤身》是一门可以以武入道的绝学!” “以武入道?” 看得出来,白老头有点被郑法的严肃震住,但更多的还是不相信。 “据我师门典籍记载,这一门《灵鹤身》乃是一位先祖,穷尽一生,踏遍千山,师法自然,模仿天下万禽才领悟出来的绝学,《松鹤桩》练成之后,你若是能练成《灵鹤心经》,便能以武入道,寿命大增!” 感谢那位爱吹牛的前辈,郑法忽悠老头起来只觉得得心应手。 “踏遍千山,领悟自天下飞禽才能领悟出来?听着这么玄乎?” 白老头呢喃道。 “不止,听闻这位先祖练成《灵鹤心经》之后,继而羽化,已然得道!” 郑法也没夸张,创下《灵鹤心经》的先辈,都进仙门了,四舍五入,这不就是得道了? “这就是以武入道?”白老头虽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还是有点敬佩:“这位祖师是个有大恒心大毅力的高人呐!” “想学么?”郑法诱惑道。 “想!”光延寿两个字,就足够白老头动摇了。 “你练好松鹤桩,我就收你入门,传你《灵鹤身》!” “师父!弟子对师门可是忠心耿耿,我一定勤学苦练,日后振兴本门!” 一旁,唐灵妩脸上慢慢升起了疑惑之色:“我有一个问题……” “嗯?” “你这个师门先祖,确实很厉害。但领悟这个很难么?咱们想要看鸟啊什么的,还要看那么多,去动物园不就好了?” “唉?” 郑法和白老头对视一眼,觉得方才那个高逼格的师门前辈形象,一下子就崩塌了。 唐灵妩捧着奶茶杯,弱弱地说道:“我说错了么?那……花鸟市场?” 第37章 账号 公交停靠在站台,郑法走出车门,循着手机上的地图朝着动物园走去。 他在网上查了查,发现自己所在的地级市,居然还真有动物园——虽然地图软件上的评价不太高。 唐灵妩说者无心,他听者有意。 之前七少爷跟他说,要是想练成《灵鹤身》,奥秘就在第一册中。 但两人将第一册翻来覆去研究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出什么隐藏的暗语。 七少爷是觉着这本《灵鹤身》毕竟是抄本,说不定抄漏了什么关键之处。 但……若秘密就在这自传中呢? 四本《灵鹤身》中,唯有第一本内容最多,若是排除作者是个极度自恋之人……好吧,这个很难排除。 若是这个作者除了自恋想吹牛之外,还有些别的意图。 那这其中最可能的,便是作者自述创功过程中踏千山观千羽的经历,这是和《灵鹤身》这门武学关系最紧密的内容。 放在玄微界,白老头其实说得不错,这作者绝对是个大毅力甚至有大毛病之人。 玄微界不比现代,山中往往是各种强大的妖兽的地盘,登山这种活往往九死一生,叫声极限运动不过分。 至于观千羽…… 你想看鸟,鸟愿意么? 你怎么知它有没有修为,即使是只凡鸟,你怎么知道人家有没有妖兽爹妈? 再考虑一下《灵鹤身》再扯什么以武入道,也不过一门凡俗武学,你说你拼什么命啊? 所以,即使有人和郑法有一样的想法,但想要试验一下也几乎不可能。 但玄微界不行,现代可太简单了! 郑法走到动物园门口,这里说是动物园,但实际上就是个围起来的大公园。 正门处摆着一张红漆斑驳的桌子,后面坐着个带着红袖章四十多岁的女人。 背后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门票十五。 “二十。” 郑法乖乖掏了钱。 他是趁着上课午休的时间来的,时间紧张,不然高低得省五块。 这动物园里面的样子和它门口的那张桌子一样,都有些年头了。 中午的时间,园里面的人不多……动物,也不多。 刚走进去,就看到一块一人大小的招牌,上面写着镇馆之宝,还有一个鲜艳的箭头。 郑法忍不住好奇,往里面走了两步。 果然,在一个房子外面,看到了一个指示牌,上面写着:熊猫。 还有这玩意? 郑法兴奋地勾着脖子往屋内看,果然,两只黑白团子,在地上欢快地奔跑,打滚……汪汪叫。 再回头一看,指示牌上,大大的熊猫两字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犬字。 动物园管理员你这么狗,你怎么不涂个黑白颜料蹲里面呢! 被深深伤害后,郑法直奔其公园中所谓鸟类天堂的区域。 尽管他已经放低了期待,但看着一群在地上啄食的鸽子,又看着头顶那张黑色的大网。 他还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走出动物园的那一刻,他拿出手机,给这动物园狠狠写了个差评。 …… 回到学校后,郑法趴在课桌上,有点沮丧。 动物园的经历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那张网让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鸟是会飞的。 所以无论是动物园还是花鸟市场,都巴不得将飞禽当走兽养。 即使再高端的动物园,里面的鸟类也应该失去了天性。 想要通过这些鸟来领悟《灵鹤身》,大概不得行。 课桌里,手机震动了两下。 郑法悄悄拿出了手机,一个小猫咪的头像在跳动。 “这谁?”郑法脑袋旁伸来一张大脸,王晨好奇又八卦地扒着郑法的肩膀,盯着这小猫头像:“看起来像个女生!” “唐灵妩。” 郑法回答了一句,点开头像。 唐灵妩发来了两个消息。 第一条是一个链接。 第二条是一段有点长的话:“我看你说要去动物园?是不是要去看鸟?咱们市的动物园不行,我给你找了几部纪录片。” 点开链接,这是个网盘文件夹,里面还有几个子文件夹。 他点了保存才感觉到有点不对:一旁的王晨,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 眼神中充满了迷惑。 “怎么了?” “你有唐灵妩的好友?” “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大了,你被骗了!”王晨语气肯定:“她就没有账号!” 郑法愣了愣:“她当面加的我。” 王晨绷不住了:“你没看班级的群聊?” “我屏蔽了。” 他们班是有个没有老师只有同学的群的。 但里面有几个人特别活跃,天天水群,郑法嫌弃太吵,直接屏蔽了。 王晨掏出自己的手机,恨不得贴在郑法脸上。 他点开班级群聊的界面。 这个群居然居然异常安静。 最后的聊天,发生在两个月之前。 “唐灵妩,我加了你好友,你怎么不通过?” 说话的是班上的一个男生,平时在群里特别活跃。 “她没有账号。”写着唐灵妩名字的一个人回答道。 “?那你是谁?” “我是她妈。” 然后群里面的人都像死了一样,至今没有人再说话。 “咱们已经有了新群了,我拉你。”王晨看郑法的表情就知道他完全不知道这事,小声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把唐灵妩的妈拉进来了,这群废了!” 郑法终于明白王晨为何说唐灵妩没有账号了,他将和唐灵妩的聊天记录往前翻了翻,两人也没几条聊天,最开始的一句话是唐灵妩发给他的: “中杯,五分糖,加珍珠,去冰。” 下面还有一句: “换大杯!” 然后还有一个红包。 “你们还一起喝奶茶?”王晨看着这纪录啧啧称奇,他没看到之前的两条信息,还在问呢:“唐灵妩刚刚找你干嘛?” “她给我……” “老师来了!”教室后方,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义士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老陈板着脸,出现在后门,一双眼睛先是扫了一眼教室,然后死死地盯着王晨。 “王晨!你拿着手机干什么!” 王晨呆呆地望着自己手中的手机,又转头看向郑法。 郑法手里拿着课本,眉头紧皱,沉迷在知识的海洋中无法自拔。 “你看看人家郑法,课间都在看书学习,你怎么不学学好?” 王晨:“……” 郑法:咱习武之人,就讲究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疾手快紧急避险。 …… 唐灵妩找来的视频很齐全,甚至齐全到过头了。 国内的国外的,中文的英文的。 十几部关于鸟类的纪录片躺在网盘里,让郑法有种不知道如何选择的幸福感。 不过…… “《消失的天空霸主——翼龙》,这玩意也算鸟么?” 郑法皱着眉头,觉得唐灵妩大概是找错了。 第38章 领悟 片子很棒。 唐灵妩应该是费了一番心思,找的都是高质量的纪录片。 清晰度拉满,制作团队顶级,每一帧都有燃烧经费的美感。 其中有几部在网上的评分非常高,被称为鸟类爱好者的圣典。 让郑法更满意的是,摄影师会将镜头隐藏在树上,鸟巢旁,甚至悬崖峭壁上,更有甚者,是挂在鸟类自己的身上。 尽量地贴近着这些被观察者的自然生活。 即使抛开想从中领悟《灵鹤身》的念头不说,这些精心制作的纪录片也足以吸引郑法这个土鳖。 一部,两部…… 每一天晚上,郑法都在看这些纪录片。 看着镜头中这些飞鸟,看着它们日常的生活。 看着它们腾空,翱翔,降落。 捕猎,进食,嬉戏。 他觉得自己好像从中看到了一些很眼熟的画面,似乎隐隐和《灵鹤身》第三册《灵鹤心经》中的那些图案有些相似之处。 但具体是什么,还是隐隐隔着一层窗户纸,让郑法依旧没有弄明白。 甚至等这些纪录片都快看完了,他还是没能将两者联系起来。 这日晚上,他无意识地点开了一直没有看到的那套《消失的天空霸主——翼龙》,里面的开场白就让他一愣。 “在鸟类起源的众多假说中,鸟类来源于恐龙的猜想,最被主流的学者认可。” “所以有人说,鸟类是恐龙的近亲。” 郑法愣了愣,回过神来,心头还有点诧异。 还真是鸟啊! “翼龙在我们的世界早已灭绝,我们无法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生活的,但我们可以通过化石证据和对鸟类习性的观察,通过建模,模拟出翼龙的形象和动作。” 郑法盯着屏幕里那通过特效制作出来的翼龙模型,一张张怪异的图片从他脑海里闪过! 就是这个! 《灵鹤身》的作者,思路好像是和这个纪录片一样,通过观察诸多飞禽的动作模式,生活习性,建模,不对,创造出了一种未曾存在的——鸟人? 书中的图片渐渐地屏幕里面的翼龙形象相合。 郑法简直想拉着此人的领口问一句: 你画的是动画,你不写个注释? …… 郑法几日都在没日没夜地观看纪录片,特别是在真的领悟到了《灵鹤心经》的奥秘之后,郑法又将那些之前看过的纪录片又看了一遍,将《灵鹤心经》中每一幅图都拆分组合,和纪录片中鸟类的动作相对照,加深对这些图片的认识理解。 这样几天熬夜下来,即便是以他松鹤桩入门的身体素质,在学校的时候他也不免满面憔悴,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 “郑法,你最近在干嘛?”王晨看他的脸色有点关切地问道。 “什么干嘛?” “我是说,你晚上没睡好么?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病了?” “哦,我这几天晚上都在看视频。”郑法摸了摸脸,解释了一句。 “看视频,什么视频……你,嗯?” 王晨的脸色忽然有些奇怪,像是想到了什么。 “唐灵妩给的啊。” “唐灵妩给的?”王晨好似陷入了巨大的不可理解中。 “就那天,你手机被老陈没收的那天。” 王晨抽了抽嘴角,这日子太过难忘,而且他还真记得,那天唐灵妩确实给郑法发过消息。 但此刻他无心说这个,而是满脸八卦:“你别说,我猜猜!” “?” “是那种……不穿衣服的?” “它们干嘛要穿衣服?” 郑法诧异,不懂这人干嘛问这种问题。 “人很少的那种?” “嗯……也能算吧。” 王晨眼中闪过莫名兴奋的光芒。 “室内?” “不是,基本都是野外。” “唐灵妩居然喜欢这种?” 王晨嘀咕道,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他拍了拍郑法的肩膀,悠悠地说了一句:“大人的世界虽然精彩,但还是得保重身体啊!” 郑法不说话,只是用一种你有大病的眼光看着王晨。 就听到王晨感叹道:“唐灵妩这人在咱们班上,成绩好,长得又漂亮,老陈也看得紧。班上的男生都不敢和她说话,但据我观察,咱们班起码一半的男生的男生对她有点好感。” “这么多?”郑法确实没有过注意这个,班级上谁喜欢谁什么的,从来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你是一心学习,我敢说,比你想的多得多,没想到,她私底下居然的爱好居然这么刺激……”王晨摸着下巴,一副长见识了的表情:“要是被全班男生知道,啧啧……” “啧什么?” “能迷死剩下一半男生!” 郑法看着一脸笃定的王晨。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话听起来很矛盾:很低俗,但很有道理的样子。 …… 七少爷在自己书房看到的郑法就更憔悴了。 “你这?” 郑法为了看那些纪录片,在现代的最后两天,几乎都是整夜没睡。 “参悟了一下《灵鹤身》。”郑法解释道。 七少爷和一旁的高原对视了一眼,摇摇头,显然是不信。 毕竟郑法连书都还回去了,拿什么参悟? 七少爷看了眼郑法,摇摇头,从身后的书架上拿起一本书递给郑法。 “这是?” “别想《灵鹤身》了,我跟你说,练武没前途。和我一起学符法吧!”七少爷叹气说道。 郑法看着面前的书,书的封面上写着:《符图全解第一册》 “这是?” “之前不是跟你讲过么?符图。” 郑法翻了翻,确实全是那些复杂又抽象的图案。 刚刚经过了鸟人折磨的郑法看着有点头疼,放下书问道:“这书,学完了就能理解符道?” “呵,学完?你知道这套书有几本么?” “不知道。” 七少爷伸出一根手指。 “十本?” 七少爷摇头。 “一百本?” “一屋子!”七少爷指着书房侧面一个房间,有些悲愤道:“这里面,都是!” 郑法转头,看着那房间里面一排排高到屋顶的书架,吞了口唾沫。 “而且,这套书,每年都会增加新的!我从小开始学,学到了现在,没看过的还越来越多了!” 七少爷的语气委屈得让人心疼。 郑法真的很理解,这下真·学海无涯了。 “少爷,符图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懂。”七少爷摇摇头:“按照这本书的说法,所有的符图,都来自于仙门修士对天地的领悟,蕴含着大道,其实很多最早的符纸上面画的,就是一些符图。” “但后来有人发现,有些符图虽然看起来不一样,却有着同样的效果,所以才有修士提出元符的理念,试图找出它们的相似之处。” “至于这些,是因为仙门修士每天依旧在领悟新的符图……” 郑法恍然大悟,终于理解那那满屋子的书了。 “穷举法啊……” 第39章 他练不成 郑法翻开七少爷手边的《符图全解第一册》,横看竖看,终于从字缝里看出密密麻麻的四个字: “救救孩子……” 他转头看着那个满是书架的房间,心里有点慌,记忆力再好,面对这一屋子的书多长个脑袋也不够啊。 穷举法必须死! “那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掌握了一百零八种基础元符呢?”郑法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他记得成为符师是需要能够解出一百零八道元符,如果只考这些,好像也没那么多了。 七少爷坐下来,对着郑法开始解释:“我刚刚说过,符图数量在不断增长是吧?” 郑法点点头。 “但元符的数量却是有限的,不对,”七少爷皱着眉头:“现在仙门修士也不确定元符到底有多少个,但可以肯定的是,元符的数量比符图的数量少,少很多,甚至有修士说过,一个元符可以对应无数个符图,而基础元符就是最简单,也是最常见的元符。” 郑法隐隐明白七少爷的意思。 “比如你之前从那几个符图中解出了两个基础元符,符师的考核其实也是如此。只不过因为新出的符图太多,你根本不可能在这些书中看到,只能凭借自己对基础元符的理解,现场解析,而且基础元符也不是都像你解析的那两个那么简单。” “所以靠把这些书背下来是不可能的。”郑法有点失望地说道。 “背下来?这一屋子书?”七少爷瞪着眼睛:“你在说笑?” 郑法脸上的表情很无辜,让七少爷慢慢张大了嘴巴: “你……认真的?” 郑法还真不是开玩笑。 背下来,折磨的是自己的记忆力。 不背下来,那唯一可能的办法,就是继续跟白老头学拓扑,这就折磨的是自己的智商和自尊了。 但现在背下来没用,就只能试试拓扑,虽然郑法不确定拓扑真的对解析所有的元符都有效,但起码是个有潜力的方法。 想起白老头,郑法轻轻摇头。 这老头,自己上次忽悠他半天,结果唐灵妩一声动物园……这老头好像又有点怯魅的意思,看起来又失去了对武功的热情。 这不行,学生厌学,影响我这个老师进步。 …… 一大早,七少爷打着哈欠,带着高原看着在校场上站桩的郑法。 现在天刚微微亮,郑法发丝和裤脚上都沾着露水,显然站了不止一会。 “他什么时候开始练功的?” 七少爷问一旁的高原。 高原摇摇头:“我早上来练功的时候,他就在这。” 高原这几日感觉自己松鹤桩快入门了,练习更加勤奋,常常早上趁着没上早课之前来练功,结果今早一来郑法就是这模样。 七少爷盯着郑法的脸看了半晌,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点忧虑。 看着一旁的高原,七少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昨天睡得香么?” “还……还可以?”高原有些犹豫地说道,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人郑法天赋比你强,还比你努力,天没亮就起来练功,你居然还睡得挺香?” “……” 来了! 高原脸上有种早已习惯,不出所料的淡定。 “练功啊!” “哦!” 高原站在郑法身边,神态平静,毫不破防。 他也站起松鹤桩,同时心中默念着自己最近领悟的九字真言:“不能打,当放屁,爷废物。” 两人练着,七少爷也没走,就盯着两人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伯!我睡得正香呢!” 一声哀嚎从校场外面传来。 接着是徐教头的声音:“睡!睡什么睡!人家郑法天赋比你强还比你努力,你怎么睡得着!” 这有点耳熟的话,让高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朝校场门口望去。 徐教头一脚,将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人揣进了校场。 听徐教头的称呼,高原知道,这年轻人大概是他的侄子。 徐教头侄子还犹自不服气:“他天赋好,练一天就有一天的进境,给我他的天赋,我也愿意天天练!我这不是没这天赋么,多睡会也不耽误多少!” 高原听着竟觉得很有道理,此人颇有些大智慧。 “你练不练?”徐教头捏着拳头问道。 “练!练还不成么!” 徐教头侄子站了个架子,看起来不是松鹤桩,而是另一门武学。 看着他不情不愿又不敢反抗的模样,高原不禁有点同病相怜之感,朝着对方露出善意的笑容。 “笑什么笑?”那人看到高原的笑容,竟哼了一声。 高原愣了,就听到对方瞟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郑法,气从鼻子里出来,小声地哼了一声: “起这么早,一丘之貉!” 高原脸上的淡定再也维持不住了。 爷这么废物,还要承受这种天才才应该承受的嫉妒,有没有天理! …… 三人在练着功,一旁的七少爷和徐教头对视一眼,眼中都泛起同样的忧虑。 两人走到角落里小声交谈起来。 “教头你怎么看?”七少爷问道,看了郑法一眼。 “太急了。”徐教头皱着眉头说道,摇头道:“之前我就告诉过他们,练武不能贪多,欲速则不达,越贪多越容易受伤。我之前看郑法这孩子性子还算沉稳,以为他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之前他是这样么?”七少爷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不……”徐教头神色一动,看着七少爷:“少爷你是说,《灵鹤身》?” 七少爷点点头,脸色沉重:“前几日他大概没怎么睡,说是在参悟《灵鹤身》。” 徐教头也看向了郑法,摇头叹气:“我还说他比我洒脱,没想到……和我一样,之前太顺,遇到了挫折很难看开。” 看七少爷的表情还有点担心,徐教头安抚道:“放心吧,我在这里看着。” 七少爷点点头,又看了郑法和高原一眼,转身离开。 …… 夫人的小楼,七少爷和夫人对坐,手里都捧着一杯茶。 “没想到,给你选了两个书童,你竟愿意多来我这里了。”夫人笑道。 “娘!”七少爷哼道。 “知道知道,不是为了他俩。” “说起来,娘,你给高原找个账房先生吧。”七少爷忽然开口。 “嗯?” “他读书不错,习武也有一定的资质,也懂得努力上进。”七少爷人后再没有对高原的嫌弃:“给他找个先生学学管账,以后当府里的大管家也够了。” 夫人点点头,问道:“另一个呢?” “郑法啊……”七少爷脸上忍不住露出点点埋怨:“他有符道天赋,说不定能进入仙门……就是娘你给他那什么《灵鹤身》,本来练得成也没什么,可现在练不成,他这几天像着了魔似的。” “他本来就练不成。”夫人垂目,看着面前茶杯中冉冉升起的热气。 “娘?”七少爷缓缓转动脖子,看着自己母亲:“你刚刚说什么?” “他练不成。” 第40章 动九天 “练不成……”七少爷说话都有点结巴,似乎没听懂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练不成就是练不成。”夫人像是没看到他的表情,目光依旧落在茶杯中漂浮的茶叶上:“《灵鹤身》就不是凡俗中人修炼的武学。” “徐教头不是说,这武学能以武入道,进入仙门么?” “以武入道?以讹传讹还差不多。”夫人脸上略带轻嘲:“世人往往倒果为因,异想天开。” “为什么?”七少爷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是练了这武学能够进入仙门,而是进了仙门,才能练这武学。” 看着自己儿子脸上不解的神色,夫人解释道:“你知道《灵鹤身》的来历么?” 七少爷摇头。 “世人都说修仙看资质,那资质又是什么?” “灵根?” “是,灵根最重要,但除了灵根之外,仙门还看重一种资质——道体,仙门最顶尖的天才,往往是单灵根加上先天道体。”夫人接着说道:“道体本先天而成,但也有些前辈大能,创出一些后天成就道体的方法。” “《灵鹤身》竟是……”七少爷表情有点动心。 “想什么呢?一门武学怎么可能?不过《灵鹤身》确实是根据一种先天道体所创,虽然效果也许就不到其一成,甚至只能在修炼初期发挥作用。” “既然是只能在修炼初期发挥作用,凡俗之人又不能修炼,这功法还有什么意义?” 七少爷指出其中的矛盾。 “因为这种功法,虽然修炼起来对修为没有要求,但往往领悟其实有很高的要求。”夫人说出了原因:“就比如说《灵鹤身》,听说要领悟要观遍天下禽类,凡俗之人如何能办到?” 七少爷依旧不解,夫人解释道:“这些武学本是那些大能用来培养自家后辈的。” “那些大能后辈,能够请动起码是元婴修为的真人,用镜花水月之术映照大千,观摩天下羽类。” 夫人盯着七少爷说道:“郑法他能么?” 七少爷明白了:“所以,一开始娘你就知道,郑法练不成?” “是。” “为什么?既然早知不行,为什么要将《灵鹤身》给他?” 夫人像是没听出他的怒气,目光又落在茶杯上,她的右手轻轻摇动,那水中的茶叶在她的动作下,身不由己地随波逐流。 “当年,徐教头二十年武功就大成,起了心思想要离开赵家,去江湖上搏一搏。”她好像答非所问一样:“我不愿以势压人伤了情分,就给了他《灵鹤身》,然后……他安心在赵府当了二十年教头。” 七少爷似懂非懂地看着自己母亲。 “失败让他知道他那点天赋不算什么,他认清了自己,也认了命。” “郑法……也是一样?” “一样。”夫人抬头看着七少爷,目光毫无温度:“他天赋更好,但更有野心,对你更没有一点恭敬之心。” 七少爷忍不住了:“娘!我都没有在意!” “可是我在意!他若没有去仙门的资质我倒容得下这份野心,但是若是能去,我容不下!” “我去告诉他!”七少爷豁然起身。 “赵惊帆!”夫人语气高昂:“你是主,他是仆!郑法该是你的手你的腿,他该辅佐你掌管赵家,帮助你进入仙门。” “但是,我绝不容忍他踩在我儿子的肩膀上!你可以不记住你的身份,他必须记住!” 七少爷看着自己母亲,腮帮子鼓鼓的,却说不出话,最终只能沉默着拂袖而去。 …… 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夫人看着自己儿子离去的背影,沉默良久。 “夫人。”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说道:“别生少爷的气了,少爷只是心善。” “心善?我看他就是蠢!”夫人撇撇嘴,坐下说道:“从小就蠢!” “他爹在外面玩女人,玩出几个庶子,他倒好,跑去给人当弟弟!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后来学乖了一点,整天缠着他姐姐,他姐姐去哪他去哪!他姐姐去了仙门,他还哭哭啼啼地抱着枕头被子去他姐姐的房间睡了一年,小姑娘似的!” 夫人冷着脸吐槽道:“他恨我是恨自己去不了仙门么?他有这个志气我倒还开心了!他是恨我把他和自己姐姐分开了!” 一旁的侍女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夫人继续骂道:“长大了冷着一张狗脸天天得罪人,装出个聪明样,结果碰到个顺眼的书童就掏心掏肺!” “夫人您之前不是说,有您看着,少爷天真些没什么不好么?”侍女有点疑惑地说道。 闻言,夫人揉着自己的脑袋:“他姐姐来信了,说要提前回来,想办法让这小子进仙门。” “大小姐?”侍女有点惊喜:“那是好事啊!” “好个屁!他这个脑子,进了仙门没人护着怎么办?” “所以夫人你……” “郑法是个好苗子,有资质,性子稳,就是有点傲气,我准备让他跟这小子去仙门,也放心点。”夫人摇摇头:“就是去之前,我得修修这根苗,可惜,急切了点。” 侍女闻言也明白了,只能轻叹:“夫人为了少爷一片苦心。” “我这辈子生了他就是欠他的。”夫人叹口气道。 “就怕……少爷真的和郑法说了,郑法生出怨愤之心。” “怨愤?他怨谁?怨我罢了。”夫人笑了,她目光看向校场方向:“这小子不是从我口里面套了修炼《灵鹤身》的秘密给他么?现在不是准备卖了我这个娘安慰他么?他不应该更感激自家少爷?我这个夫人越坏,我那个傻儿子不就越有情有义?” “可,少爷不懂夫人你,郑法也恨你……” “我不要他懂,我要他好。至于郑法?一个书童的恨,我还是受得起的。”夫人吹了吹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毫不在意。 良久之后,侍女才有点疑虑地开口:“若是,若是郑法资质实在过人,日后进了仙门一飞冲天,可怎么办?” “怎么办?我儿子傻人有傻福,一直在与他结善缘,对他掏心掏肺,他还能不顾这份情谊打死我不成?”夫人像是乐了,开玩笑道:“他要是真有这份天资,我乐见其成!” 说完,她皱起眉头看向校场方向,耳朵微微侧着,眼神专注。 一声细微的鹤吟从校场方向传来,从悠扬悦耳,渐渐地变成高昂激烈,直冲九天,天上白色的云海随着声浪不住翻滚。 整个景州城的人都纷纷抬头,好奇地望向天空,寻找声音的来处。 夫人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记载,手一抖,茶杯摔在地上也没有在意,口中喃喃道:“他练成了?” 侍女低着脑袋,看着地上那滩茶水中那放肆又自由地飘荡着的茶叶,心中深深叹气。 夫人你这样子,可不像是乐见其成啊。 第41章 哭了 片刻之前的校场,郑法闭着眼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在站松鹤桩时,他体内那股若隐若现的气流,会在体内不时流动,感受最明显的是从他大腿根到脚指还有肩胛骨内侧,每次气流流过,这几处就有种从骨头痒到皮肤的感觉。 郑法对此像是毫无所觉,一动不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纪录片那些鸟类的姿态,特别是那些和《灵鹤心经》中相似的动作。 神奇的是,每当他心中浮现一个相似的动作,体内的气流就颤动一下,给他一种奇妙的清凉感。 “观想法?”一个猜想浮现,体内的气流停止跳动。 他再度沉寂心神,不再多想。 肩胛骨和盆骨越来越痒,让人发狂,几乎令郑法维持不住松鹤桩的架子。 这痒意到达了极点,又忽然消失,方才最痒的肩胛骨处,像是多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器官。 郑法忽然意识到,他长出了翅膀,长出了鹤足,浑身长满了羽毛! 或者说,他脑海之前观想的那些飞鸟的形象渐渐和他自己融合在一起,自己成了那《灵鹤心经》中怪异的鸟人! 而他的意识像是进入了这鸟人的身体。 尽管双目紧闭,但他眼前的漆黑却被一种离奇的景色打破: 他在飞!他在挥舞着翅膀,划过苍空,直冲云霄,似要上穷碧落。 无垠的白色云海在他身下穿梭翻滚,他的羽毛映照着天边的红日,羽毛的边缘染着金色的光辉。 他体内的那些不断颤抖壮大的气流越来越不安分,左冲右突,直到冲破他的喉咙,化作一声嘹亮清音。 云海破,大日沉,郑法缓缓睁开眼睛,面前依旧是熟悉的校场,方才的一切恍如梦幻。 天色已经暗了,徐教头合衣靠在一旁的石凳旁,闭着眼睛睡着了,他像是被郑法发出的鹤吟吵醒,揉着眼睛往郑法望来,目光中有些迷茫。 “什么声音?咦,你练完了?”他目光缓缓落在郑法脚下,有点惊讶:“你松鹤桩大成了?” 郑法往脚下一看,竟发现足底下的青砖寸寸碎裂,形成一道道裂纹,这正是松鹤桩大成的表现。 松鹤桩秘籍有言:“身似九天云,足下九重根。“ 此桩功练到极处,拇指轻轻一踩,就能够粉碎郑法脚底这种青石块。 他在领悟《灵鹤心经》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将《松鹤桩》大成了,可见《灵鹤心经》确实是是《灵鹤身》这门武学的核心。 “我睡了多久?”徐教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天色,像是在确定自己是否像话本里那样一梦千年,等看到熟悉的景色,他转头紧盯郑法,深深皱起眉头,口中嘀咕道:“不对,你资质再好,也不能这么快大成!” 他想起方才听到的那声鹤吟,目光中微微一颤,看着郑法,张了张嘴巴,想问,却又不敢问。 他心中似乎有了一个念头,但脸上的表情却在告诉郑法,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猜想。 郑法正欲解释,眼前的徐教头却一跃而起,人似奔马,拳若流星,朝他面门打来。 郑法来不及说话,本能地伸手招架。 两人有师徒之实,其实早就交过手,郑法虽然天赋表现得很高,但也抵不过徐教头毕生的武功,故而说是交手,但更多的是点到为止,徐教头展现的实力可能都不到一成,在给郑法喂招罢了。 但今日徐教头却不同往日,拳势如移山推海,竟是全力出手的模样。 郑法身体一动,就发现自己竟也今非昔比,他体内的那股气流虽然依然是那么细,那么微弱,但却变得连绵不绝生机盎然,顺着身体的动作四处游走,让他多了一种之前没有的超绝反应力。 他感觉自己好像刚从海里走到岸上,有种脱得樊笼得自在的畅快感。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似乎周围空间中多了种奇异的力量,随着他的动作流动,让他举手投足之间的招式竟威力大增。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在这种状态下,郑法不仅没有落得下风,反而和徐教头以快打快,显得势均力敌。 徐教头虎目发亮,动作忽然一变,郑法只能顺势应对。 两三招过后,郑法猛然醒悟,自己此时的招式,竟是《灵鹤身》第四册中的《灵鹤穿云手》! 是了!徐教头依旧在喂招,只不过是在刻意引导郑法使出《灵鹤穿云手》,他虽然没有练成《灵鹤身》,但浸淫这门武学二十年,其中一招一式再熟悉不过。 “你练成了!”徐教头看他灵鹤穿云手的招式虽生疏,但每一招却力道极大,让他竟也有点手忙脚乱不敢硬抗,若不是《灵鹤心经》加持不可能如此。 他不仅不沮丧,反而哈哈大笑着重复着:“你练成了!练成了!” 笑声震荡着夜空,又渐渐低沉,隐隐带着哽咽。 他嘴角上扬,咧着嘴,露出两排大牙,笑得简直要忘形。 但同时,他的眼睛竟流下了两行滚滚热泪。 …… 校场外,传来高原和徐教头侄儿正勾肩搭背地提着饭盒朝着校场走来。 徐教头侄子还在给高原道歉呢:“没想到你这么难,师兄我是误会你了。” “师兄你不知道,在一个天才身边什么感受我是深深体会到了。唉,我本以为我早就习惯了。”高原说着都郁闷:“可遇见师兄你这般通情达理之人,这些委屈还是不吐不快。” “没事!”徐教头侄儿拍着高原的肩膀:“郑法虽有天赋,但我有一法,解你的心结。” “师兄教我!” “我是谁?”徐教头侄儿拍着胸口:“我是你们教头的爱徒,亲传弟子!更是他的侄子,徐家下一代唯一的男丁!” “怎么说?” “我准备跟我大伯说说,既然郑法这么天才,就应该标准高一点,要求严格点,以后就让郑法多练,对咱们呢,就多鼓励一点,最重要的是,别拿咱们和他比了!” “这……是不是太不上进?”高原表情有点纠结:“我等不该见贤思齐?” “不,这叫脚踏实地!”看他的表情,徐教头侄子笑着说道:“和我们比,对郑法有什么好处?这不是侮辱他的天赋么?咱们配么?” “……”高原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 “和他比,比来比去,我俩除了天天连觉都不能睡,还能得到什么?” 这话听着让高原不禁点头,显然心有戚戚焉,似乎觉得很有点道理。 “所以,有问题的不是我俩,是你的少爷,我的大伯!是他们拿着郑法的标准来要求我们!”看他认同的样子,徐教头侄儿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咱们以后就要劝劝他们,别拿咱们三个相比!” “好像不用劝了。”高原忽然说道。 “嗯?” “徐教头只要不疯,就不会拿咱们和郑法比了。” 徐教头侄儿有点懵地看着高原,明显不懂为何这人这么说。 “他……被郑法打哭了。”高原指着校场里过招的两人,顿了顿,补充道:“嗯,哭老惨了。” 第42章 我练成了 见高原两人提着饭盒,徐教头收了拳头:“先吃饭吧,郑法你也饿一天了。” 四人都是练武之人,也不怎么讲究,直接将饭盒中的饭菜摆在面前的青石板上,围在一起席地而坐边吃边聊。 “《灵鹤身》真是玄奇,我刚刚和你交手时就有感觉,你体内的气劲实际并未增长多少吧?”端着碗,徐教头忍不住赞道。 高原不由看了一旁徐教头侄子一眼,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和他一样的惊讶。 郑法练成《灵鹤身》了? “确实如此。”郑法的筷子停在空中,皱着眉头回忆道:“我出手的时候,总觉得四周有种奇异的力量随着我的心意流转,那些招式的威力,大部分都不来自于我体内的劲力,而来自于外界。” “这听起来,有点像那些传说中借天地之力的仙人啊?”徐教头说道,眼神中是隐藏不住的深深羡慕。 “这就是以武入道?”徐教头侄子不禁开口问道。 “我哪知道?我又没练成!”徐教头摇摇头,有点感慨:“但郑法练武的时间不到我的百分之一,现在体内的劲力也绝不到我的一成,但方才比斗起来已经不弱于我了,除了以武入道,我想不出别的原因。” “那是教头让着我。”郑法纠正道。 “我现在是比你强一点,更多的是因为我这么多年比武的经验。”徐教头倒是看得很开:“可能不到几个月,我就打不过你了。” 郑法还想安慰,徐教头摆摆手:“我练了二十多年的东西都不能入门的东西,你二十多天就练成了,我要是不看开点,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说完,他还看了一旁的高原和自家侄子一眼,忽然有点担忧地提醒:“你俩也看开点,以后别和郑法比。” 高原一怔,瞟了眼也在发愣的徐教头侄子。 “以前,我敦促你俩,是想用郑法激励一下你们。现在……”徐教头沉默了一下:“还是别好高骛远,急功近利。” 高原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方才听徐教头侄子的说法,还觉得挺有道理的。 以往徐教头对他很严格的时候,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抱怨。 现在徐教头说的话,明明是自己期待的,可他心中不知怎么没有感到一点欣喜,而是满满的酸涩。 他身旁的徐教头侄子端起杯子,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似乎发现他在看自己,徐教头侄子转头看着他,眼睛有点微红,笑着说道:“今日这酒,有点辣啊。” 高原看着手里的酒杯,沉默。 咱们打的,明明是水…… …… “在吃饭呢?” 七少爷走进校场,他走到四人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摸着肚子说道:“给我拿副碗筷。” 郑法拿了双干净筷子给他递过去,有点疑惑地问道:“少爷你还没吃饭?” 这个点已经有些晚了。 徐教头他们是在等郑法,但七少爷房里的婢女却早应该就服侍他用餐了。 “之前忘了。”七少爷手指一僵,接过碗筷若无其事地说道。 郑法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对方表现有点不正常。 七少爷垂着双眸,不抬头,吃起饭来也心不在焉,像是没啥食欲一样,筷子一粒米一粒米地往嘴里挑。 似乎发现郑法在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七少爷抬起头朝众人看了一圈笑问道:“刚刚在说什么?” 郑法觉得他刻意在躲避自己的目光,似乎于心有愧。 “咱们在说《灵鹤身》真的很厉害……” 高原回答了一句,但看着七少爷的脸色,却说不下去。 听到《灵鹤身》三个字,七少爷捏着筷子的手青筋暴起,表情更是难看。 这下不只是郑法,其他三人都发现他的不对劲了。 众人都不再说话。 “呼……”七少爷长出了一口气,笑了起来:“你们三人先下去吧,我有事对郑法说。” 徐教头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但还是都站起身体。 “等等,徐教头,你也留下吧。” 七少爷忽然开口。 徐教头脸上更疑惑了。 等高原两人走远了之后,七少爷低着头,呼吸声很重,似乎心中在不断挣扎。 沉默了很久他才抬眼看着两人说道:“我和你们说有些话之前,我希望你们先答应我一件事。” 郑法两人不禁严肃起来,七少爷为人他们也算了解,从没这么认真过。 “郑法,今日我说的这件事,归根结底也是因为我,你若是有怨,怨我就好,别怨我娘。” 郑法皱起眉头。 七少爷伸出手掌拦住了他,朝着徐教头说道:“徐教头,府中以前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先向你道歉了。” 徐教头张大了嘴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听我说完,别打断我,我怕我再没勇气说出来!” 七少爷竖起手掌,阻止了两人说话,自顾自地一口气说道: “《灵鹤身》是练不成的!不是你们不行,是它根本就练不成。” “我娘将它给你们,是想让你们受挫,安分守己,为我家效力!” “所以郑法,你别想着《灵鹤身》了。徐教头,你二十年没参悟出来《灵鹤身》,也不是你的问题。” 他说完这些话,脸上说不出是什么神色,但显然轻松了很多。 看着两人怔怔地看着他,都没说话。七少爷又有点忐忑,朝着郑法说道:“郑法,我娘是为了我,所以才这么做……徐教头,你若是想走……” “七少爷!”徐教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脸色很严肃:“你不该说这话。” “我也不想说,我其实想将这些事埋在心里!可我今天……饭都吃不下!”说着,七少爷脸上露出少有的坚定神色:“我想明白了,她是我娘,她做的错事,我来担着。” “我知道你和夫人关系不好,但也不应该编排这些事情来诽谤夫人!”徐教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看他像看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七少爷瞪着徐教头:“我说的是真的!《灵鹤身》真练不成!” 徐教头看他急切的模样,点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脸色缓和了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七少爷你是好心,不希望我失去对武道的信心才这么说的。” “我不是我没有!”七少爷抓耳挠腮,他预想了徐教头两人无数种的反应:愤怒,仇恨甚至痛哭流涕,破口大骂。 他做了好多心理建设。 但就没想到,徐教头居然不相信自己? 七少爷目瞪口呆,顶着徐教头感激中带着不赞同的目光,已经快崩溃:“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我信我信,以后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免得夫人打你。” 七少爷品了品,这不还是不信么! 哄小孩呢! 一旁,郑法看着两人说来说去说不到一起去,脸上泛过了然。 “我练成了。”他开口道。 “练成什么了?”七少爷听郑法突然这么说,有点不明所以。 “我练成《灵鹤身》了。” “啊?” 七少爷楞楞地,看着徐教头慈祥地朝他点头,那张黑脸上还带着看破不说破的宠溺微笑。 第43章 图什么 七少爷伸手挠头:“我娘又骗我?” 他脸上却没有半点被骗的恼怒,反而有些笑容。 “夫人应该没有说谎。”郑法稍稍犹豫,还是开口道。 七少爷和徐教头怔住,笑意渐渐从七少爷的脸上消失,他看着郑法,似乎不想相信郑法方才的话: “那你不是练成了么?” 一旁的徐教头也紧皱着眉头,显然有着同样的疑问。 “我能练成,但大部分人应该是练不成的。” 面前这两人其实已经算郑法很信任的人了,但他没有透露半分关于现代的事情。 可很多事情是瞒不住的,从七少爷的话中就能明白,夫人非常了解练成《灵鹤身》的难度。 郑法只要练成《灵鹤身》,就会让夫人猜到他身怀隐秘。 他早有心理准备,随着他实力增长,这事的发生是必然的。 藏着掖着反而让人怀疑,不如像现在这样,不解释,但也不掩饰。 果然,七少爷和徐教头对视一眼,似乎有些猜想,但却都没有问。 只是七少爷脸上又浮现了沮丧的神色:“所以我娘没骗我。” 他看起来是宁愿被狠狠骗一次的样子。 郑法看向徐教头:“所以七少爷说得对,教头你不必怀疑自己。” 徐教头脸色来回变化,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七少爷声音有点低:“徐教头,是我娘……” “夫人其实不必如此。” “啊?” 徐教头看着七少爷,笑道:“七少爷你大概忘了,我是家生子,有卖身契在赵府的。” 七少爷怔住。 “不想放我走,夫人一句话就够了。若不是为了维持这份主仆情分,何必费尽心机?” 郑法点点头,徐教头说的其实有他的道理。 在他的角度看,他的命都是赵家的,夫人的手段堪称温和。 只是郑法有现代的经历,对这种人身依附关系没有那么认同。 而七少爷……郑法瞥了目瞪口呆的七少爷一眼,这人纯粹就是傻得没想到。 “那徐教头你毕竟蹉跎了二十年……” 七少爷依旧有点纠结。 “没人逼我,是我太看重这《灵鹤身》。” 徐教头笑得很真挚,似乎真的没有怪过夫人一样。 七少爷脸色慢慢好转。 “我有些朋友,他们都和年轻的我一样,向往着江湖。”徐教头继续说道:“一头撞了进去,然后再没回来。” 郑法两人静静听着。 “而我,在赵家安安稳稳二十年,如今连徒孙都有了,这么说起来,夫人说不定还救了我一命。”徐教头说着拍了拍郑法的肩膀:“之前唯一的遗憾就是这《灵鹤身》,如今郑法也让我知道了这武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那我还有什么遗憾呢?” 七少爷想了想,一拍手:“这么说,我娘还做了件好事?害我憋这么久!” 看着他笑得如释重负,郑法看了徐教头一眼,没说话。 “夜深了,你俩回吧。”徐教头对两人说道。 郑法和七少爷两人向徐教头告辞,徐教头背着手,目送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 半夜,徐教头侄子起夜的时候,看到一个黑影站在月光下,整个人都吓醒了,等认出这人后才松了口气,揉着眼睛问道: “大伯,你怎么还不睡?”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想去江湖上闯闯?” “说这个干嘛,大伯你不是不答应?” 听到侄子有点抱怨的声音,徐教头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天边的残月说道:“去吧,过两日我就去求夫人,把你的身契拿回来,今日之后,夫人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 “你不是说要我留府里给你养老……” “记得多写信,跟我说说,我没看过的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 《灵鹤心经》给郑法带了些始料未及的变化,他次日早上起床的时候,一伸手,就看到自己胳膊上一层薄薄的皮肤纷纷脱落,床上也满是白色的皮肤碎屑。 洗脸的时候,铜镜里面的他更是让郑法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他早年一直在帮郑母做农活,日晒风吹之下,皮肤又黑又粗糙。 可镜子里面的这张脸,白到莹莹发光,皮肤细腻光滑,不凑近看都看不见毛孔。 七少爷的书房。 郑法发现一旁的高原一直在盯着自己,还不住地往自己身边靠近。 “有什么事么?” “郑法,你……好香啊!” 高原一面说着,一面还将鼻子往郑法身上凑,似乎想要细细闻闻。 “停!再闻我动手了啊!” 郑法发誓,他从未这么害怕过。 “高原不说我还没意识到,郑法你身上真的有股香味。”书桌前的七少爷也抬起头,他还细细地打量了郑法两眼。 “你脸上怎么这么白?你敷粉了?” “我敷什么……”郑法愣住了,他摸着自己的脸,猜道:“应该是《灵鹤身》的缘故。” “你说是练成了《灵鹤身》,你脸也白了,然后身上还带着香味了?”高原瞪大着眼睛,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羡慕:“以武入道,神乎其神。” 倒是七少爷像是想到了什么,摸着下巴道:“我听我娘说过,《灵鹤身》似乎是想要后天修炼成什么道体。” “道体?”郑法想起自己练成《灵鹤身》之后感应到的那股奇异的力量,若有所悟。 “郑法,你怎么修炼成《灵鹤身》的啊,等我以后松鹤桩入门,我也去求夫人赐我《灵鹤身》。” 高原不知道《灵鹤身》修炼的秘密,此时听到七少爷这么说,显然对这门武功有了兴趣。 更重要的,还是郑法修炼了这武功之后,发生的神奇变化让他动心。 一旁的七少爷也没说话,眼睛亮亮地看着郑法,似乎也很好奇。 “最主要的,应该就是观想,观想各种鸟。”郑法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两人点头,一副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七少爷还评价了一句:“观想法啊,话本里见过,真是仙家手段。” 郑法却皱着眉头,说着自己从练成《灵鹤身》就有的疑惑:“可为什么观想法有用呢?观想……到底是什么?” 他一抬头,发现七少爷两人根本就没听他讲话,反而凑在一起正兴致勃勃地从观想法,谈论到最近看过的话本了。 看着郑法还在紧皱的眉头,七少爷抬头,不理解地说道:“观想法有用就行了,为什么,重要么?” “不重要么?” 两人摇头,看郑法的眼神满是不理解。 …… “娘,你找我来干什么?” “郑法,真练成《灵鹤身》了?” “练成了!”七少爷带笑说道。 “笑什么笑?你知不知道他练成了意味着什么?”夫人看着自己的傻儿子,没好气地说。 “什么?” “意味着他背后起码有个元婴真人,说不定就是对咱们赵家有什么阴谋!” 七少爷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对没听懂这话,慢慢地把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道:“元婴真人,对咱家,有阴谋?” 夫人点点头。 “不是,他图什么呀?”七少爷发自肺腑地问道:“咱家配么?” “……” 第44章 退学 郑法怎么猜也不可能猜到,夫人竟然从他练成《灵鹤身》这件事,合理又离谱地推断出他背后藏着个元婴真人。 现在他的问题是,他背后的老头——白老头厌学了。 不,他想退学了。 一日晚上,他辅导过唐灵妩后,忽然对郑法说道:“小郑啊,我以后大概没时间练武了。” 白老头学武的进展太慢,看不到什么效果,热情自然一天比一天消退。 郑法一直也都看在眼里,早料到有今日。 看着白老头,唐灵妩忍不住怀疑:“白爷爷,你是因为练武太累太疼,所以想放弃了吧?” “什么放弃?”白老头振振有词:“我是另有要事,分身乏术!贵人事忙懂不懂?” “您一个退休人员,能有什么事?”唐灵妩显然不相信。 “你还别不信!”白老头昂首道:“前两天京城大学出版社的人还打电话给我,说就等着我的新书呢!” 这话一说,郑法两人都有点惊讶。 “您老还在著书立说,以前没听您说过啊?” “我能跟你们这俩个小辈吹牛?”白老头歪着嘴巴:“我是说退休了,都老帮菜了,可人家哭着喊着要我写书!” 他这么吹,唐灵妩就有点怀疑:“您老写的什么书?” 闻言,白老头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咱们有些大学教科书,都是上个世纪写出来的,不是说不好,也都是大学问家写的。但现在大家发现,唉?好像可以写的更好,有些新的知识也没有更新。” “所以您写的,是京城大学的教科书啊?” 唐灵妩的语气有点敬畏。 “一本,一本而已。”白老头摆摆手,很谦虚的样子:“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书,就是人家催得急,我啊,真没时间!” 看他不像是瞎吹,郑法心中对这老头也有点刮目相看。 “所以,不是我放弃了练武,实在是我没时间。”白老头再度解释道“一想到那些学生还在学那些过时的教材,那嗷嗷待哺的,我这心急如焚!觉都睡不好!” 听到这话,唐灵妩望了郑法一眼,隐隐有点担忧。 果然,白老头就接着对郑法说道:“小郑啊,你以后有问题呢,就周末来我家,我周末抽一两个小时给你讲讲,至于拓扑什么的,暂时你也用不到,等高考后再学也不是不行。” 唐灵妩张张嘴,想说什么,但也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郑法点点头,心中却也没有怪白老头。 郑法是真享受到了一段时间白老头的私人辅导,虽然拓扑这种大学数学他还没入门,但他自信对那些高考数学的知识点,他多了不少领悟。 至于白老头……他练《松鹤桩》也有一段时间了,真是啥都没练出来。 说起来还是他占了便宜。 至于白老头现在的转变,一方面肯定是学武这件事对他的正反馈不够。 另一方面,就是郑法确实学得慢了。 徒择师,师亦择徒,玄微界这风气更甚。 白老头毕竟是教京城大学那些天之骄子的,看郑法的学习进度有点嫌弃再自然不过了。 而且他也并非没有好意,在他看来,郑法现在主要任务是高考,而不应该跟他学什么拓扑。 郑法心中其实还有点感激:白老头周末让他上门请教,其实很讲情分,毕竟他现在对郑法毫无所求。 见他表情如常的点头,唐灵妩轻轻吐了口气,然后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目光盯在郑法的脸上,神色非常的疑惑。 “你看着郑法干嘛?”看她目不转睛的模样,白老头顿时毛了,虎着脸说道。 “他……好像长变了?” 白老头眯着眼,上上下下将郑法看了个遍,好像没看出个啥来:“没变啊,一个鼻子两只眼。” “您老老花,当然看不清。”唐灵妩根本不理会他,死死地盯着郑法的脸:“郑法,你最近用什么护肤品了?” 郑法知道,这是唐灵妩发现了自己练成《灵鹤身》之后的变化。 “我最近,武学取得了些进境。” 他朝唐灵妩解释道。 “武学!”唐灵妩张着小嘴,似乎没想到郑法给了她这么个答案。 “怎么了?” “我以为……”唐灵妩看了眼一旁去找老花镜的白老头:“你之前是忽悠白爷爷的。” 白老头戴着老花镜怼到郑法面前,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像是在做什么研究。 “看出来变化了么?”唐灵妩问道。 “没!”白老头回答。 “那您老看半天。” “我又不知道他之前长啥样,能看出什么变化?”白老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又不像你个小姑娘,天天盯着小男生看!” “……” “所以,你是说,你练成了一门武功,然后皮肤就变好了?” 唐灵妩像是没听到这老头的话一样,朝郑法好奇地问道。 “是,有天早上一起来,整个人就像是蜕了一层皮。” “那之前说的延寿,也是真的?”唐灵妩眼睛前所未有的亮。 “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骗你?”郑法朝她反问道,又转头看一旁的白老头:“您老也以为我是骗你的?” 两人齐齐点头。 “那您老还练什么?” “这不是……退休无聊,练着玩玩。” 白老头尴尬地笑道。 “真神奇……”唐灵妩伸出手指,似乎是想戳一下郑法的脸,又停住了。 “不是,我在你们心中就这形象?” 郑法都有点郁闷。 这两人之前是在陪自己过家家? “这不是短视频上骗子太多了。” 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地朝着郑法笑。 “现在信了?” “信信信!”白老头两人疯狂点头,盯着郑法的脸。 过了一会,白老头的脸色忽然扭捏起来了:“小郑啊……我又想学武了。” “又想学了?” “想!” “那您老不是挺忙的么?” “忙什么,不忙!退休了的老帮菜,谁还理你?” “不是要写书?” “慢点写也成。” 郑法缓缓摇头:“这不成啊,你那些学生可每天嗷嗷待哺。” “让他们嗷着,又饿不死!”白老头根本不在意:“我算啥啊,又不是啥大数学家,还真把自己当盘菜?我那书写出来擦屁股都嫌硬,不重要不重要。” 郑法都没眼看他这张谄媚的老脸,转头看向唐灵妩。 唐灵妩用一根手指,将今天没开封的奶茶推到郑法面前。 “?” “我也想学。”唐灵妩眼睛中有种在她身上少见的热情:“以后请你喝奶茶。” 第45章 借脑子 (非正文:前一章被新剧情覆盖了,请昨晚在两点之前看过前一章的大佬,重新往前翻翻,免得连不上剧情) 看着眼前的奶茶,郑法疑惑地看着唐灵妩:“白老头怕死我早就知道,你还这么年轻……” “能变白。” 唐灵妩小声地说道。 郑法盯着她的小脸看了很久,不太理解:“你这皮肤有这个需求么?” 在他看来,唐灵妩的脸比他现在都白净细腻。 唐灵妩眼神中带着一股热切,认真点头,表示自己很需要。 郑法不理解地摇头,转头看向一旁的白老头。 白老头也觉得觉得郑法不理解自己,小声地辩解:“我那不叫怕死,那叫对这个世界充满眷念!” 说着,他叹了口气:“网上那些年轻人,天天抱怨什么想死想死的。等你们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什么叫人生美好,生命可贵,这一辈子啊一晃眼就到头,就懂得珍惜这条命了。” 看着白老头苍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脸,听着他带着些许人生感悟的叹息,郑法也不由有些动容。 唐灵妩更是带着佩服的表情说道:“白爷爷,我很少见到像您这么热爱生活的人。” “你不懂!”白老头摆手道:“我年轻的时候,博士论文写得像一坨狗屎,生怕不能毕业,参加工作了领导还不当人。说当个大数学家名垂千古吧,没那个脑子,说想当个学术混子混吃等死吧,也没那个老子。” “那时候我一起床就恨不得世界毁灭,天天想在学院办公室门口那棵歪脖子树下上吊,让那个棒槌领导好看。” “现在可不同!我退休工资一个月好几万,京城有房不用上班还不用带孙子,天天早晨起来逛逛公园锻炼,身体强壮无灾无病,坐公交车都不用年轻人让座。” “晚上出门去看看广场舞,那广场上比我年轻十来岁的小老太太听到我的条件,天天想跟我搞黄昏恋。” 白老头看着两人,感慨道:“社保交了几十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换你,你想死么?” 唐灵妩瞪大了眼睛:“所以你说等我们到了这个年纪就懂了……” “对啊,你们退休了就懂了。” 白老头理所当然地说道。 …… “所谓法不轻传,更何况是我师门绝学,你这学武之心,实在是不诚。” 虽然这老头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但郑法并没有轻易答应他。 “师父,你看看,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我肯定好好学!”白老头眼巴巴地看着郑法说道。 “真想学?” “想学!” 郑法点点头道:“我提前说好,你资质不算好,若是真想学,以后就不得再有半途而废的事情。” “绝对不会!”白老头将自己胸口的几根肋骨拍得邦邦响。 “慢!先看看你的诚意!” 郑法转身从放在椅子上的背包中,拿出了几本厚厚的草稿纸。 上面是他凭着记忆记录下的《符图全解》里面的符图,只有前几册,他花费了不少心力。 有点意外之喜的是,似乎练成《灵鹤身》之后,因为身体机能的提升,他的记忆力比之前更强了些。 白老头一叠厚厚的草稿本,抖了抖嘴唇,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诚意……有几本?” 郑法缓缓伸出一根手指,笑盈盈地:“一屋子。” 都不用练成《灵鹤身》,白老头的现在比郑法都白。 郑法前段时间其实并没有拿太多的符图给白老头解析,更多的是在和白老头学习拓扑。 毕竟,他还是更愿意自己掌握这门学问。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门学问上表现出来的天赋实在寥寥。 他看着白老头顶着一头卷发的脑袋。 你天天骂我脑子不大行,那你脑子看起来挺好使,借我用用。 之前白老头这人实在懒散,不是个愿意当工具人的性格。 现在……这不是白老头自己作妖嘛? 正是对方心虚的时候,郑法自然顺势拿出来了。 “这个,我还是继续教你拓扑吧?这知识,放在自己脑子里最保险。”白老头摸着自己的脑袋,似乎觉得有点凉,显然还是不太甘心当工具人,还是挣扎着说道。 “我又没说不学,我这不是学得慢嘛?”郑法笑眯眯地。 顶级私人辅导,他要。 工具人脑袋,他还要。 “其实……我忽然发现,你也是一个拓扑学上的璞玉。”白老头真挚地说道。 郑法轻轻叹了口气:“那你这学武之心,我看也不怎么诚。” 白老头看他不松口,往手边看去,主要是看了看着郑法手边的奶茶。 他福至心灵,想起自己还有个队友,眼睛抽搐着朝唐灵妩打眼色: 咱俩是一国的,你不也想学么?帮我求求情啊! 唐灵妩点点头,好像心领神会的样子,走到桌子旁边,拿起杯子,亲手将吸管插了进去。 白老头脸上浮现出笑容,灵妩很懂嘛,求人就要有服务思维! 下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唐灵妩将嘴放在了吸管上。 “用嘴喂?”白老头赶忙伸手:“这服务有点过了啊!” 唐灵妩吞下口中的奶茶,迷茫地看着他急切地模样,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白老头呆呆地看着她:“你自己喝了?” “嗯!”唐灵妩点头。 “这不是你的拜师礼?”白老头追问。 “我不学。”唐灵妩低下脑袋。 “能变白!” “我天生丽质。” “能更美!”白老头急了。 “招蜂引蝶。” 白老头没想到唐灵妩能变得这么快。 想起方才唐灵妩说起变白时候眼中的热情,他也不禁摇头,看向郑法的眼神更是不善。 郑法也深深地看着唐灵妩,明白对方的心思,大概就是不想让自己为难罢了。 毕竟要请一个京城大学教授级别的工具人,一辈子的奶茶估计都不够。 似乎是发现两人都在看自己,唐灵妩眼神朝一旁飞,口里嘀咕道:“我就是有点怕疼怕累,也没有很想练武。” 白老头看着她,不禁拍着额头,这友军还不如没有! 他纠结地看着郑法放在自己面前的草稿本,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推开。 这动作有点出乎郑法的意料了。 白老头之前对多活几年可是很执着的。 “您这是?” “我真没有时间,我还要写书呢。” 郑法一愣:“您老真写书啊?” “……合着你以为我骗你?” 郑法点头。 白老头看向一旁的唐灵妩,唐灵妩也在点头。 “咱三之间,是找不到一点信任啊!” 第46章 变了 为了证明自己,白老头将郑法二人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这房间的房门常年紧闭,郑法他们都没进来过。 屋子不大,十来个平米的样子,贴着墙的是一排高高的书架,书架上的书摆放得极为凌乱,地板上,椅子上也都摊着几本翻开一半的书籍。 一看就知道,这邋遢的书房是这懒散老头的。 画风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房间靠窗角落的书桌,桌上除了一叠厚厚的纸和插满笔的笔筒,就再没有其他物品。 最稀奇的是那叠草稿纸竟然摞得整整齐齐,宛如一块切得很光滑的豆腐。 “这就是您老的新书?”唐灵妩也看到了这堆特殊的草稿。 白老头此时倒是谦虚了起来:“就是我本人的一个念想,写好几年了。” 他转头对着郑法说道:“我真没那么多时间,这本书我退休前就和别人约好要写了,结果退休五六年了还没写完。” “人出版社那是真打电话来催了,我可没吹牛……”顶着郑法两人怀疑的目光,他呐呐道:“顶多吹了一二……五六七八句。” 郑法看着那明显不一样的书桌,点点头:“您老还真看重这本书。” “说看重倒也不至于,就像之前说的,我在数学上算老几。”白老头摸了摸桌子上草稿纸,想了想,问郑法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教你么?” “我学得慢?” “额,笨也算原因之一。”白老头对鄙视郑法的智商向来耿直。 “因为我现在要高考?”郑法又猜道。 “也有这个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你不是做数学的那种人。” 郑法一怔,不大懂这老头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是说你小子人品有问题,而是做数学不应该目的性太强。而你……”郑法看了眼郑法:“你是想学拓扑呢?还是为了那些古古怪怪的图案?” 郑法皱起眉头。 “实用点不好嘛?”倒是唐灵妩嘀咕了句。 “数学是什么?”白老头忽然问道。 “啊?” “数学研究的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白老头朝着两人说道:“虚数存在么,甚至自然数是自然界中有么?几何中的点线面自然界中能找到么?” 郑法没说话,他还是没懂老头想说什么,但白老头像是找到了在大学当老师的感觉: “数学,本质上是一套抽象的,不存在的公理体系,某种程度上,你可以将看成人类发明的一套无目的的游戏规则,只是恰好,这套规则能够解释这个世界的一些事情。”他滔滔不绝地说道。 “所以很多理论数学家对应用数学家看不上,说好了大家一起当科学之母,你们怎么身段软得像个……”看着郑法和唐灵妩年轻的脸,说嗨的白老头硬生生吞下了嘴边那个不雅的词汇,换了个词道。:“失足妇女。” 看郑法还是不明白,白老头才说得更清楚点:“你如果是为了那些图案学拓扑,那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拓扑是不是真的能解析这所有的图案呢?” 郑法点点头。 “这就是科学的诡谲之处,你对了一万次都不能确定自己对,你错了一次,你就真错了。那个时候,你还想跟我学拓扑么?” 郑法明白他的意思了,这老头拐弯抹角的,还是在劝自己别舍本逐末。 “我想学,学得慢也想学。”郑法缓缓说道,即使没有这些符图,他对这个世界的知识也是很感兴趣的。 “那我建议你,好好跟我学。”白老头看他神色坚定,不像是说谎,表情倒是欣慰了一点,对郑法少有地安慰道:“慢点没事,你高中知识都没完全掌握,拓扑是京城大学本科二年级的课程,你起码要有本科生大一的知识储备,才能真的入门,现在慢其实很正常。” 白老头是好意,但郑法还是拒绝: “但我还是想让您老帮我解析那些图案。” 郑法想得很明白,他对数学有兴趣,但只是将其工具。 就像白老头的脑子一样。 “我真没那个时间!” 郑法转头看向一旁的唐灵妩,指着她问道:“我记得您老说过,她已经学到了大学课程?” “嗯?” “既然我要从高中开始,我找她学不就好了?” 没有什么问题不是借脑子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行,那就再借一个。 唐灵妩在一旁愣了一下,指着自己:“我?” “我教你习武,你教我数学,行么?” 唐灵妩有点犹豫地看向白老头。 白老头皱起眉头,倒是没有否认唐灵妩的能力:“这倒也是个办法,你有教不会的,拿来问我就好了。其实如果你教他的过程中,会极大地提升你自己对那些知识点的领悟,就是耽误你的时间……” “我教!我要学武功!” “你不是不想么?”白老头哼哼道。 唐灵妩不说话,就是抿着嘴笑。 郑法笑眯眯地拿出那些草稿本:“那今天,从哪本开始?” 白老头呆了。 他指着唐灵妩:“她成了你老师,还能练武了。” “对。” “以后她不会骂你,我不能骂你,你不仅不挨骂了,还多了漂亮小姑娘当老师,和我这个给你打工的。” 郑法笑眯眯:“好像是。” “而我,不仅要给你打工,还失去了骂你的快乐?” 这推理过程如此无懈可击,以至于让白老头表情绝望。 “至少你得到了教训。”郑法拍了拍白老头的肩膀:“下次,别动不动就闹着退学。” …… 因为要教唐灵妩练功,白老头的家里就施展不开了。 几人来到之前白老头目睹郑法入门松鹤桩时的小空地。 白老头在一旁继续苦哈哈地练着松鹤桩,神色倒是比之前认真不少。 郑法站在唐灵妩身前指导她站桩,两人隔得很近,鼻尖被对方的发丝扫得痒痒的,有点淡淡的幽香从小姑娘身上传来。 他倒是没被影响,很快收敛心神,然后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不同——练成《灵鹤身》之后,他一旦运转体内气劲,在玄微界中就会感觉虚空中有股力量在和自己呼应。 但这个世界没有! 这其中的差别,让郑法不禁有些猜想。 “郑法,你……好香啊!” 嗯? 唐灵妩好像觉得自己的话过于猥琐,眼神乱飘。 郑法的眼神很严肃地落在她身上,目光探究,似乎想从她这张脸上看到另一个故人: ……高原,是你么? …… “郑法!我发现了些古怪!”高原看到郑法,一路小跑着来到他身边,脑袋伸到郑法面前,似乎想要和他说什么悄悄话。 “停,你离我远点。”郑法闭上了眼睛。 “?” “我还没习惯你突然变这么丑。” 高原摸了摸自己写满了迷惑的脸,很快放下了不解,小声说道:“我没变,七少爷变了!” “变了?变什么样子了?”郑法闻言也有点好奇。 “变得……”高原像是有点不好形容的样子,挠挠头:“变得,有点像我了。” ……好巧,我还认识一个变得有点像你的。 第47章 恩宠 郑法很快就明白,高原为什么说七少爷变得像他了。 这日,晨光刚刚照亮屋顶的飞檐,路旁的草叶上还挂着露珠。 郑法和高原刚到书房,就看到七少爷正襟危坐,拿着一本《符图全解》读着,手里的毛笔还在纸上边看边画,极为认真。 郑法不禁转头看了高原一眼,高原朝他轻轻点头。 “犯病多久了?” “两天。”高原答道。 “这是受了大刺激啊!” 郑法皱起眉头,七少爷这样子实在不正常。 他们三人中,最努力认真的不好说是郑法还是高原,但最懒的那个肯定是七少爷。 往常他们早上过来的时候,七少爷都还没起床,更不用说坐在桌子前面这么认真地主动学习。 高原说七少爷像他形容得很准确: 郑法习惯将书上面的东西背下来,然后慢慢理解,在旁人看来,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发呆而不是在看书。 高原就喜欢对着书冥思苦想,一面看一面记,困难处还喜欢抓耳挠腮——就像现在正在抓狂挠头的七少爷一样。 砰! 桌前的七少爷愤怒地将手里的笔一甩,站起身来,盯着面前摊开的书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和这本书大战三百回合的模样。 生了一会闷气,他才抬头看到门口的郑法两人。 “少爷,你这是?”郑法问道。 “呼……我娘跟我说,我姐要回来了。”七少爷长出一口气说道。 “大小姐?大小姐不是去了仙门么,要回来了?” 郑法毕竟在庄子里长大,不如高原对府内关系这么了解,听他说才知道原来传说中七少爷的胞姐,这一代赵府的仙种,在赵府排行老大。 “可大小姐回来,和七少爷你这么努力有什么关系?”郑法还是不大理解七少爷的变化。 “我姐她虽然去了仙门,但每隔十来天都给我娘写信,信里面全是让我娘督促我认真学习符法的话,还说等她回来要考我的。” 明白了,七少爷这属于考前综合症。 “可大小姐要考少爷你,就让她考呗,少爷你这么在意干嘛?”高原问道。 郑法懂他的意思,但凡七少爷有点对考试的敬畏,有点对成绩的羞耻心,也不会成为沈先生不愿提及的秘密弟子。 “你们不懂我姐。”七少爷的脸色有点不堪回首的意思:“小时候,我和我前院那些兄长们去胡混,我姐提着棍子就找到前院,把他们打得三天没下床。” “那时我姐才十岁。” 郑法现在对赵府的格局已经有些耳闻,赵府的大权大体是在夫人手上,但前院是归赵府的老爷,七少爷的爹管的,夫人几乎不过问。 前院后院泾渭分明,前院的赵府主人不理俗事,听闻行事放诞不羁,沉迷酒色,在前院养了不少美人和庶子庶女。 七少爷所谓的兄长,大概就是这些人,至于胡混什么的,大概又是内宅手段。 高原更是了解内情,表情感慨地道:“长姐如母,大小姐真是爱护少爷。” 七少爷咧了咧嘴:“她回后院之后,把我也打了一顿,我三个月没下床,她要是知道我这十年,嗯,略有懈怠……” 郑法:……这还是个虎妈,难怪七少爷这么慌。 …… 午饭时分,郑法离开书房,往自家走去,自从母亲和妹妹搬来赵府,每到饭点,郑法几乎都是回家吃饭的。 看着他远远离开的背影,七少爷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似乎是放松不少。 “少爷?”高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去的郑法。 “高原啊……”七少爷站起身来,走到高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前是少爷我对你太过分了。” 他突然说了人话,以至于高原满脸惊恐:“少爷,到时候大小姐要打你,我可拦不住!” “滚!” 目光还看着郑法远去的方向,七少爷脑海里却想起之前母亲对自己说过的话。 郑法……背后如果没有元婴真人,怎么能修炼成《灵鹤身》呢? 至于郑法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母亲也说过:他区区一个凡人,还是家奴出身,如何敢透露元婴真人的行踪? 甚至七少爷也不太担心那个元婴真人对自家有什么企图。 赵家真没什么东西值得元婴真人企图,真有企图,以元婴真人的实力,哪用这么麻烦? 他娘跟他猜了半天,觉得最可能的情况是——郑法天赋过人,被元婴真人看中了,准备收为弟子。 “少爷我原来觉得,你有点小肚鸡肠,动不动喜欢跟人比,满身的小心思,不爽利。”七少爷有点感慨地对高原说道:“是真有点看不上你。” 高原:“……” “现在我终于理解你了,在郑法身边,你有点小心思太正常不过了。” “少爷,我其实不是你说的这样……” 高原试图辩解。 “别说了,我懂你!唉,现在郑法被元……被人看重,”七少爷止住了脱口而出的元婴两字,含糊地说道:“以前我是少爷,他是书童,他再厉害我也没什么感觉。” 七少爷想起之前,郑法再天赋过人,他也隐隐用一种俯视的心态在对待郑法。 毕竟无论怎么说,郑法还是自己的书童,就算他有登仙门的资质,也要赵府给他登天之径才行。 但现在…… “现在他想去仙门可以说轻而易举,我这在他身边,忽然就浑身不自在了。”七少爷脸上满是纠结:“我一想到我姐去了仙门,郑法再去了仙门……就剩我一个,少爷我不显得太过废物了?我这两天觉都睡不好!” 高原没有完全听懂,但是听明白了一件事。 七少爷变得这么勤奋,除了因为大小姐要回来,也有郑法天赋太好,让七少爷着急的缘故。 甚至都不想和郑法待在一起了! 感受七少爷和自己对自己与往日大不相同的信任和亲切。 高原脸上笑开了,心头振奋: 郑法,让你木秀于林!虽然别的方面比不过你,但从今以后,我将独得少爷恩宠! “少爷!我以后……”他准备再表露一下忠心。 “郑法一在旁边,我好像啥都比不过他,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七少爷打断他的话,说到这里,目光温和地看向高原,动容地说道: “但一看到你,我就好多了,你在学文上天赋也不如他,练武更是差得远,还没什么符法天赋,唯一比他强的就是出身好点,长得比他白……哦,现在也没他白了。” 高原的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看着你我就想,你这么废都好好的,我好歹还是个少爷,这心里一下子就没那么痛苦了。”说着,七少爷还真诚地感慨了一句:“高原啊,以后少爷我是离不开你了。” 高原:……这恩宠,竟如此伤人的么? 第48章 解读 郑家。 因为没有书房,郑法干脆就支了个小饭桌,在院子里伏案写作。 小妹郑珊穿着郑母新做的衣服,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她不敢打搅自家哥哥,只能围着院子跑,或是扯扯墙角的青草,或是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划来划去,小脑袋时不时瞟向郑法的方向。 直到郑法抬起头。 “哥哥!你写完了?”郑珊噔噔噔地跑来,扯着郑法的袖子,好奇地踮脚往桌子上看。 屋内,还在织机前忙碌的郑母说话了:“珊儿,别打搅你哥读书。” 郑珊撇了撇嘴,但还是乖乖地松开郑法的袖子。 “娘,没事,我这就是给小妹写的。”郑法捏了捏小妹的小脸,笑着说道。 “给我写的?我能读书了么?” 郑珊眼睛一亮,趴在郑法的膝盖上往桌子上看,只见上面摆着墨迹未干的两本书。 上面一本封面上有几个字。 “小……” “小学数学第一册。”郑法教小妹念到。 自从搬来赵家后,他就想着让小妹读书,但这事并不好办。 现在家里其实是靠着郑法的月钱过活,虽然吃穿不愁,但初来乍到,没有积蓄。 郑母一直想去成衣铺子找点活,但几家铺子一问来历,知道郑母是庄户人家出身,就觉得她没手艺。 所以他们暂时还出不起小妹的束脩。 钱的问题还好说,最重要的其实是安全问题:小妹上学要去府外,只能由郑母接送,这让郑法不怎么放心。 这段日子小妹没书读,加上郑母不让她去赵府乱跑,免得冲撞贵人,她就只能一个人在小院里玩。 “怎么,最近没事干了?”郑法看她这么兴奋,知道对活泼的小妹来说,困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实在有点难受。 “有事情啊!”郑珊摇摇头:“早上陪娘做饭,然后等哥哥吃午饭。再陪娘做饭,再等哥哥吃晚饭。” 郑法摸摸小妹的脑袋:“那你是想读书?” “读书!”小妹一阵点头:“娘说哥哥就是读了书,当了书童,可以给我买好吃吃的,买新衣服穿。我也要读书!” “读书了干嘛?”郑法问道。 “娘还没有新衣服穿!” 郑法笑了笑,将小妹抱在怀里,指着那本《小学数学第一册》道:“以后哥哥晚上就教你这个,记得好好学。” “好,我一定学得好!” 懵懂无知的小妹许下了这短暂人生中,也许是最为沉重的誓言。 看着小妹喜滋滋的抱着看不懂的新书翻来翻去,郑法拿起另一本书往书房走。 教给小妹数学他想了很久,即使不涉及仙门知识,数学在玄微界的日常生活中也是很有用的,只不过他生性谨慎,在庄子里觉得并不安全。 到了今日,练成了《灵鹤身》,自认为有了一定自保之力后,他才拿出来教给小妹。 至于另一本,是给七少爷准备的——《初中数学第一册》。 这是他由借脑子计划和白老头的话想到的。 白老头毕竟只有一个人,时间也有限,面对无穷无尽的符图,未免力有未逮,而且他确实很忙,又时不时罢工,说实话郑法并不怎么放心。 他必须储备新脑子,唐灵妩就很有潜质。 像《拓扑》这种可能会涉及仙门的知识,他还不打算传播出去。 但《初中数学》可以,对他来说,这本书最大的作用,是用来筛一筛有潜质的脑子。 第一个,就是七少爷。 …… 书房,七少爷站在郑法的书桌前,轻轻翻动着桌上一叠画着符图的纸,嘴唇紧紧抿着。 “少爷?”自觉和七少爷关系近了不少的高原看他灰暗的脸诧异道:“你怎么了?” “郑法来了多久?” 七少爷沉默地放下手中的图,忽然问道。 “不到两个月?” “他开始学《符图全解》,就不到半个月……” 说着,七少爷脸上的苦涩越来越浓。 “少爷?” “他这半个月解析出来的元符,是我三年解析出来的都多……”说着,七少爷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了一本《符图全解补录:基础元符篇》,打开和郑法留在纸上的图案一一对照,又颓然放下:“还都是对的。” 他转头看向高原,双目无神:“你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 高原有种想流泪的感觉:“少爷,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经历过……这句话,我早就问过自己一百遍了。” “我现在觉得,咱俩是知己!”七少爷揽着高原的肩膀:“这么多书童中,就你最和我的心意!” 郑法一进门就发现,七少爷和高原之间的气氛比往常和谐了不少,让他有种自己是外人的感觉。 “郑法,你拿着的是什么?” “哦,我有本书,想着对符道可能有点用处,大小姐不是要回来了么?”郑法将《初中数学第一册》递过去道:“虽然这书暂时看不出什么效果,但早学早好。” 七少爷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是……你背后之人给你的?” “背后?”郑法眨了眨眼睛,心中猜到了一些七少爷的意思,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也算吧。” 咱背后有一个世界的人,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你是学了这本书,才有了今天的符道天赋?”瞟了眼郑法桌子上的元符图,七少爷兴奋道。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这只是基础。”郑法想了想,觉得这话倒也不错。 “少爷我这么多书童中,还得是郑法你最好!” 身后的高原看着自己新得的知己,张了张嘴,有点想说脏话但又无话可说的样子。 七少爷接过郑法递过来的书,手都有点颤抖,他看着封面上的名字轻轻念道:“《初中数学第一册》,这名字一看就是仙家妙法!” “……你解读下?” 郑法还挺好奇,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初,应该是指的元初之时,天地未生,代表着这门秘法直指上古!中,说的是大道之中,说明这是仙家正法,也许蕴含着中庸之意。”说着七少爷皱起了眉头:“这数学何解,难道和易数有点关系?写这本书的大能,莫非是儒家出身?” 说完,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才疏学浅,并不能完全理解,还需多多参悟。” “你理解的很好,很深刻。”郑法赞叹道:“我看比写这本书的人都深刻。” 拿着书,七少爷沉默了一会:“其实,我姐姐回来,也是为了让我参加仙品会做准备。” “仙品会?”郑法有点疑惑地看着七少爷,他干嘛先前不说。 “……”七少爷躲避着郑法的目光,脸色有点羞惭。 ……懂了,又是个想偷偷努力的狗贼。 第49章 区别 “我……我也不是故意不说,我是想靠仙品会入仙门,你又不需要。”七少爷涨红脸辩解了一句:“你被大能看重,仙门不是随便进?” 郑法眨了眨眼睛,终于确定七少爷脑瓜里大概已经认定,自己背后有个神秘大能——以玄微界的认知来说,好像也挺合理,这方面的话本都不少。 就那种穷小子被路过的仙人看中,然后一举成仙的故事。 “那仙品会是什么呢?” 郑法觉得他大概率还是得靠这个才能进入仙门。 “你不知道?”七少爷有点疑惑地看着郑法:“哦,你也没必要知道。” 他倒也不再隐瞒:“要进入仙门,其实就两种方式——一种就像郑法你这种好运气的狗贼,被大能看重然后收徒。” 郑法:……我不是我没有,你骂错人了。 “另一种就是仙品会,仙品会上会评判你的灵根资质,然后再看你在丹药,阵法,符篆或者炼器方面的造诣,综合给你定品,高品者可以进入仙门。” 郑法稍微理解了下,被大能看重有点像自主招生,大概是传统的师徒模式。 这仙品会听着倒是有点像高考。 “所以……仙品会提前是怎么回事?” 七少爷叹了口气:“往年仙品会是十年一次,我姐就是参加上次的仙品会才能进入仙门。按说这这次仙品会应该在年后才举行,但我姐忽然来信,说仙品会要在两月后提前举办。” 郑法终于理解七少爷为何突然开始努力了。 这次仙品会,七少爷大概等了十年——七少爷虽然懒散,但对符道却一直很认真。 符图这玩意看着就眼花缭乱,看久了看啥都像是扭曲的。 但七少爷这十年来却几乎日日在钻研。 他自己说自己稍有懈怠,那是对比高原这种卷王,但以他的性格,这样坚持十年已是不易,他对进入仙门的渴望可见一斑。 “其实若不是你被人看中,不需要去仙品会,我赵家两个名额,我还想给你一个的。” 七少爷忽然说道。 “名额?还有名额限制?” 七少爷诧异道:“当然,不然谁都能去么?” 郑法点点头,这大概才是赵家屹立千年的原因。 …… “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这本书不会在短时间内提升你对符道的领悟能力,他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听到两个月之后七少爷就要参加仙品会,郑法觉得《初中数学》大概对他没什么帮助。 “我知道。”七少爷点点头,脸色很平静地说:“仙家秘法如果能这么简单就参悟,那还叫仙家秘法么?《灵鹤身》都这么难练,更何况这大能给你的秘法……” “那少爷你?” “我在符道上已经陷入了瓶颈……”七少爷嘴角露出苦笑:“我这几年,虽然是在继续看《符图全解》,但几乎毫无进境。” 这世界对元符的解读,起码从七少爷的方法看来,靠的就是两个字——直觉。 高情商的说法是悟,低情商的说法是蒙。 对那些真正的天才来说,蒙也是一种办法,但是对七少爷这种普通人来说,这法子总会走到走不下去的死路。 “所以,死马当活马医吧。”七少爷指着郑法桌子上的元符图说道:“至少,你这秘法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但两个月……” “两个月不够就十年,十年不够,就二十年……”七少爷抬眼看向郑法,目光中竟是郑法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坚定:“我又不是等不起!” 看着郑法两人愣住的样子,七少爷忽然笑道:“我就是说说,我也不是想靠着你这本书进入仙门,十年前,若不是我赵家少了一个名额,我双灵根的资质就足以进入仙门,符道只不过是为了多几成胜算罢了,学这个也是为了进入仙门之后准备的。” 他表情中倒是颇为自信。 “其实,我学符道是我姐来信要求的,似乎还颇为急切。”七少爷皱眉说道,也有些不解:“不说这个了,你给我讲讲这本秘法。” 郑法正准备给七少爷开始讲,余光就看到高原正远远地站在书房的角落里,看着这边,但目光中却没什么焦距,脸上挂着丝丝落寞。 “高原。” “嗯?” 高原回过神来。 “你想学么?” “我……”高原看了一眼七少爷:“我没什么符道天赋。” 七少爷对郑法两人是有很大区别的,郑法有符道天赋,所以会跟着他看《符图全解》。 高原则主要是跟着沈先生读书,跟着账房学习管账。 明显培养方向不一样。 “这本书暂时无关符道,是一种算学。”郑法朝他说道:“你想学就过来。” 高原看了一眼七少爷。 七少爷脸上没什么表情,见他看自己,撇了撇嘴:“这秘法是郑法的,你看我做什么。” 高原赶忙跑了过来。 傍晚。 郑法走出七少爷的书房,高原跟在他的身后,直到走出院门,高原忽然开口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愿意教我?” 因为我想看看你的脑子能不能用…… 郑法想了一会,还是说了另一个理由:“能教给七少爷,当然也能教给你,也不是真像少爷说的什么神仙秘法。” “七少爷和我,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能学的东西,我不能学。” 郑法停住了脚步,看着高原说不出什么表情的脸:“有区别么?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他能学会,你就能学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区别是……”高原目光落在郑法的脸上,慢慢地说道:“他是少爷我是书童,他是主我是仆。” “嗯。” “你就一个嗯?”看他不说话,高原追问道。 “在我眼里,没区别。”郑法又转身往前走了。 “没区别……”高原沉默了,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才小跑着跟了上去,语气有点复杂地说道:“谁教你的这些,你自小就这样?” “也不是,从五年前开始吧。” 又是一阵沉默,郑法听到高原小声嘀咕:“一身反骨,也不怕我告密。” 郑法笑笑不说话,七少爷说不定比你还了解这一点。 两人就没说话了,直到两人快分别的时候,高原忽然说道:“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嗯?” “他骂我,我就不敢骂他。” 闻言,郑法真诚地给了他一个建议:“他骂你一句,你在心里骂他十句。” “这……我很难做到啊。”高原缓缓皱起眉头,面露难色,似乎有点犹豫说道:“我一般都是骂他一百句,十句很难解气啊。” 郑法斜着眼看着高原。 就你还说我一身反骨? “现在你也可以告密了,咱俩谁都不敢告谁了。”高原朝郑法咧嘴笑道。 …… 晚上,郑家一家三口在吃饭,小院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郑法打开院门,看到高管家和高原正站在门口。 “高伯父,您这是……来蹭饭?” 第50章 有请 “对!对!蹭饭!”高管家说道,期待地看着郑法,语气比上次过来时更加客气:“不知道,方不方便?” “伯父请进。” 郑法将高管家父子请进了小院,小妹郑珊屁颠屁颠地搬了两个小凳子过来。 “这家具还是高伯父你送的呢。”看着这两个小凳子,郑法笑着说道:“早该向伯父道谢了。” “这点东西算什么!”听到郑法这么说,高管家赶忙摆手,但刚一进来的拘谨神色却消退不少。 “伯父,您这是……” “贤侄啊,我听高原说你传了他一门仙家秘法?”高管事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仙家秘法谈不上。” “那就是传了!”高管家一拍大腿,说出自己的目的;“我这次来,就是专门带他来好好谢谢你。” “高管家你上次还送了好多东西过来,那些吃的现在还没吃完呢。”郑法还没说话,郑母倒是开口了。 “夫人,那算什么,比那仙家秘法不值一提!”高管家不赞同地说道。 见郑母还想拒绝,他开口道:“我听说,夫人一直想找个成衣铺子。” 郑法抬头看了他一眼。 “贤侄切莫误会,你是一心读书习武不知道,咱们现在赵府盯着你的人可不少。”高管家赶忙解释。 郑法倒也不惊讶,他在赵府没什么根基,但如今不大不小也算个人物,自然引人注目。 倒是高管家说的成衣铺子之事让郑法更关心点,他看向郑母,果然,郑母的表情很犹豫。 郑母一直想做点活赚钱,她看了下郑法,郑法轻轻颔首。 “若是能找个铺子,那就麻烦高管家了。” 高管家大喜过望:“正好,我妻弟名下就有个铺子,夫人过两天就过去。” 说完,他掏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 “等等……”郑法皱起眉头:“我娘过去什么意思?” “接收铺子啊!” 郑母赶忙开口:“我就是想找个铺子接点活。” “夫人,这铺子不值钱,嗨……大家都不是外人,这是我的铺子,挂在我妻弟名下。”高管家坦诚道。 “夫人你要是有信任的人呢,这铺子就转给他。要是没有,你信我的话,这铺子还放在我妻弟名下,每个月的收益我叫人给你送来。” 这确实是赵府的常态。 虽然签了卖身契就不能有自己的私产,但做到高管家这个位置,这种操作太常见不过了。 怕是夫人也心知肚明。 不然七少爷一个书童的位置凭啥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甚至郑法很肯定,只要自己在赵府,这份钱高管家一定会给送来。 高原忽然开口了:“郑法,你就收着吧,我爹铺子又不止一个。” 郑法:……你这么当面坑爹好么? 果然,高管事脸上一黑,瞪了自家傻儿子一眼,才朝着郑法苦笑道:“贤侄……我知道我家占了大便宜,但我这拿出来多少我都觉着少,若是连这个铺子你都不收,我真是觉都睡不着……。” 郑法看着一脸你不答应我就不走的高管家,又看了看一旁的高原,点点头。 两人走后,郑母愣愣地看着郑法:“咱家,这就多了个铺子?” …… 走出郑法家门的高管事长长松了口气。 他身后的高原疑惑道:“爹,这就够了?” “够什么够?七少爷都说郑法背后有大能,他这是仙家秘法,一个铺子能够?咱家这是来表个态。”高管家瞪了他一眼:“以后你记得,郑法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 “咱家是赵家的仆人,听郑法的?” “……反正日后只要不是让你背叛赵家的事情,你听郑法的就是!” “那,如果七少爷和郑法之间有矛盾呢?” “我看七少爷也很忌惮郑法背后的人,我看郑法这大腿比七少爷粗。”高管家咬牙道;“站郑法!” “爹,咱们这样……算不算背主?”高原纠结道。 “别说咱,爹是二房的管家,大房的少爷跟我有什么关系?”高管家很有立场的样子。 “那我是少爷的书童啊……” “对啊,你背主,爹又没有。” …… “等等等等……” 书房,传来七少爷的哀嚎:“我就眨了下眼睛,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他看着拿着笔在他面前推演的郑法,眼中满是清澈的疑惑。 “……就,很显然啊!”郑法表情也很费解。 “显然?我怎么看不出来?”七少爷不服气道:“这本秘法太难了!” 一旁的高原也苦着脸。 这俩学得都不算好。 七少爷除了符图几乎算不学无术,怎么学都学不明白。 高原比起来还不错,他跟着账房先生学过管账,大概能理解一小半,但学起来非常痛苦。 都不是郑法需要的好脑子。 教学的过程,甚至让他想对白老头说声对不起——原来教笨蛋真的能这么痛苦。 实际上因为谨慎,这本《初中数学第一册》郑法也是经过删减的,多是应用,而非更本质的公理论证。 但对没有经过现代教育的两人来说,还是有点难以理解。 “郑法,你有没有更简单的秘籍?”七少爷似乎也觉得自己学不会,朝着郑法哀求道。 “有倒是有。”郑法拿出一本《小学数学》。 “我就知道,你还藏着一手!”七少爷欣喜地接过。 “我没藏,这个是给我妹妹学的。” 七少爷手一僵,问道:“你有几个妹妹?” “一个,你见过的,今年六岁。” 七少爷和高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相似的纠结神色:也没听说哪家的仙法秘籍,得不要脸才能练呀! …… 第二天,七少爷像是逃学了,根本没有来。 久未谋面的吴管家站在书房里,像在等着两人。 看到他俩进屋,他眼神落在郑法身上。 “郑法,夫人请你一叙。” “请?”高原对这个请字有点迷惑。 郑法却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他朝着吴管事点点头,平静地说道:“烦请吴管家带路。” 这本《初中数学》,是给七少爷的,也是写给夫人的。 从练成《灵鹤身》开始,郑法就一直重复地问自己同一个问题: 夫人身为一个掌控着千年世家的女人,身为一个母亲,她的儿子身边忽然多了个别有来历,无法掌控的书童。 她会怎么做? 而他的每一个答案好像都不太乐观。 第51章 谈 郑法跟在吴管家身后,来到夫人幽居的小楼。 往日这二层小楼里常常传出丝竹管乐之声,引人驻足。但今日的小楼却是静谧的,像在刻意等着他一样。 借着入府以来的见闻传说,郑法在脑海里拼凑着夫人的形象。 她几乎足不出小楼,甚至不喜欢下人用那些杂事打搅自己,但在二十年间将这赵府上上下下握在手心里,到了府中之人只知夫人,不知赵老爷的境地。 她养出了个天真又嘴臭的儿子,这儿子一看就不是当家主的料,但不说赵府千年传承下来那些繁杂的旁支,就说赵老爷养在前院那些庶子,没有一个人敢说取代七少爷的未来家主位置。 如果让郑法用一句话来形容他对夫人的印象的话,那只有——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夫人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前面的吴管家小声说道。 郑法抬头,看向吴管家的背影。 吴管家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倒是这两天,心情像是好了一点。” 郑法感激地轻声道:“谢吴管家提点。” 一个对权力充满掌控欲,对儿子充满保护欲的女人,自家儿子身边出现了郑法这么一个不受掌控又危险的人,这心情能好么? 夫人对他练成《灵鹤身》的反应,在他的想来无非就几种: 觉得是个威胁,杀了——但是要面对他背后可能的大能的报复。 惧怕他背后的大能,视而不见——对夫人这种人来说,这是最不可忍受的情况。 以郑法现在的见识,心中觉得夫人最可能的做法,是假装视而不见。 但渐渐地将自己儿子和郑法隔离开,暗暗地观察郑法。 不再给郑法任何的资源,对郑法的一举一动报以警惕。 直到有一天,郑法暴露自己背后根本没有什么大能的真相,然后任其鱼肉。 如果不拿出《初中数学》,郑法相信,他会获得一段时间的安定,甚至在赵府内短暂的风光,然后再无葬身之地。 “夫人不喜欢男子,和我等说话,都是隔着幕帘的,甚至连话都不愿意和我们多说。”吴管家这时倒是转过头,认真地在叮嘱郑法:“你眼睛切莫乱看,免得惹怒夫人。” 郑法闻言点点头,随着吴管家走上了楼梯。 二楼依旧是帷幕重重,只能看到里间若隐若现的人影。 一个侍女站在二楼楼梯口,见到两者开口道:“夫人有请郑法。” “我呢?”吴管家愣愣地看着郑法掀开幕帘往里走去,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侍女看了他一眼:“吴管家很闲么?” 吴管家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不免有个不大恭敬的疑惑: 难道夫人见不见人的标准,不是性别,是脸? …… 穿过几重幕帘,郑法终于看到了里间的模样。 一张榻占据屋子靠内墙的位置,榻前的房间中央摆着两个矮几,其中一张矮几上放着两本郑法有点眼熟的书——《初中数学》和《小学数学》,两本书旁边还有一叠写满了字的纸。 矮几旁,一个女子斜坐着,她头顶插着根简单的黑色木簪,有几缕调皮的发丝垂落到她白色的广袖长袍上,随着起伏的衣衫,勾勒出她丰盈美好的身躯。 听到郑法的脚步声,女子头也没抬,指了指另一个空着的矮几说道:“请坐,喝茶。” 郑法没想到夫人看起来竟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他跪坐到矮几前,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茶盏喝了一口。 心中还在想着一路走来这频繁出现的请字,这可不像是拿他当赵家自己人看,或许还有点对自己背后大能的尊敬。 “怎么样?” “喝不出来。”郑法老实说道。 “无妨,我也是瞎泡的。” 夫人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指着一旁的两本书说道:“给我的?” “先是给少爷的,然后才是给夫人的。” “这顺序重要么?” “很重要。” 夫人脸上终于笑了出来:“心意挺好,但下次别送了。” 郑法面露疑惑。 “看得头疼。”夫人捏了捏额角,眼神斜瞟着那两本书,表情嫌弃。 “说说吧,为什么送给我那个傻儿子??”她姿态像是更放松了点,喝了口自己面前的茶。 郑法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道:“我视少爷为友。” 夫人脸上显出几分冷意:“他是少爷,你是书童,你凭什么敢说视他为友?就凭你背后那个不敢露面的元婴?” 原来我背后是个元婴?这我也才知道。 郑法并没有被夫人语气中的愤怒吓到,而是继续说道:“我便只是一个书童,我也是视少爷为友的。” “哈,你倒是从一开始没掩饰。” 夫人语气轻嘲,但脸上的表情却似乎柔和了些。 两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郑法在表达对七少爷的善意,从一开始他对七少爷的态度,便是当朋友,自然也不会因为有了大能的青睐而改变。 这句话,是对一个母亲说的。 夫人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我不信,便是我信,也不够。” 郑法明白夫人的意思。 她不只是一个母亲,作为赵府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她注定不喜欢脱离掌控的人和事,她也不会情感用事,因为一句话而放弃对一个人的怀疑。 更不会拿自己儿子来冒险。 “我听闻,这次仙品会赵府有两个名额?” “哦?” “不知我能否拿到一个。” 夫人看着不但不表忠心,反而开始提要求的郑法,直起身子像是第一次认真地在看他。 “你很聪明,真的很聪明。”夫人抚掌笑道:“我实在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养有这样的见识。” 她听懂了郑法的潜台词:你觉得我无法掌控,怕我居心叵测,那我便告诉你,我是有求于你,有求于赵府的。 这是在对一个家主说:你有我的软肋。 夫人看着郑法,眼神锐利:“我现在倒是真相信,你背后真有个老怪物了。” 郑法愣了下,七少爷口口声声,说他娘肯定郑法背后有个大能。 合着夫人自己不信? “别这么看我,我那个傻儿子听啥信啥。”夫人摸了摸那叠纸,撇着嘴说道:“玄微界无奇不有,谁说练成《灵鹤身》就一定是有元婴真人相助?” “就不许你天生道体?不练都成?” “或许你找到了什么仙家宝贝,吃了什么奇珍异果?得了什么神秘传承?” 郑法:“……” 夫人指着面前那叠写满字的纸:“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郑法摇摇头。 “这是我找人去问的,你从小到大的记录,包括你庄子上的人,府上的人,你父母的朋友,教过你一年的蒙师等等,对你的印象和看法。” 夫人翻动着那些记录,口中说道:“五年前你父亲过世之前,你普普通通,读书有点灵慧,但并无特异之处。” “你父亲过世之后,你沉默寡言,除了帮家里干活深居简出,不与人交往。” “哦,有人说你阴险狡诈,只会献媚少爷,日后必将少爷引入歧途,他还帮你拟了一个带坏我那个傻儿子的计划,还挺详尽的。”夫人低头看了一眼:“这人当狗腿子蛮有天赋,哦,王贵。” 郑法:“……” “一个没有出过庄子,不太与人交往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对人心的了解呢?”夫人扔下了手中的记录说道:“体质,法宝,仙果,都不能让你有如此见识,除了你有宿慧,便是你背后真的有人教你。” 郑法沉默。 “但是,一句话想要我赵府仙品会的名额,”夫人看着他说道:“不行。” 听到夫人的拒绝,郑法却笑了。 第52章 密密缝 有些话听起来是拒绝,其实是答应。 看着郑法笑,夫人摇摇头道:“别急着笑,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元婴真人为什么不直接收你入门,这些大人物行事我也无法揣度,但你就是真请出他来,这个名额都不可能给你。” “十年前,我把一个名额让给了我娘家,另一个名额给了我自己的女儿,赵家那些人就已经快反了。”夫人脸上不知道为什么,露出深深的嘲讽:“这次两个名额,一个是我那个傻儿子的,另一个只能用来安抚他们,不可能给你一个小书童。” 郑法点头,心中并无失望。 他提要求不过是为了打消夫人的疑虑。 夫人看他平静的表情,忽然说了一句:“那傻小子的姐姐,这次是成了内门弟子回来的。” “大小姐?” “按照青木宗的规矩,内门弟子能够从凡俗之中挑选两个亲随去。” 郑法有点明白夫人的意思了。 “但这也不是白给你的。”夫人指着桌子上的两本书:“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不管你有没有方法,那傻小子得登仙门。” “他进了,你就是什么事也没做,我也给你一个亲随的位置。” “他没进,你要么求你背后那个元婴带你走,要么,好好给我赵家做事吧。” “我只在乎自己的儿子,你懂么?” “懂了。” 按照七少爷的说法,他对登仙门是很有把握的,夫人这是送了他一个亲随的名额。 夫人猛不丁开口道:“我其实想过杀了你。” “我知道。” 夫人笑了:“你不信?你知道赵家先祖是什么修为么?” “不知。” “元婴。”夫人端起手里的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别害怕,坐化了。” “夫人的意思是?” “先祖虽然走了,但给赵家留下了一座阵法,一件法宝,你猜,那法宝在哪?” 郑法抬头,环视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楼。 “你真的很聪明。” 夫人语气中的赞赏越发明显,手中的茶盏慢慢倾斜,茶水缓缓流出杯沿。 顷刻间,郑法眼前的房间换了天地。 头顶上的雕梁画栋变成了旋转着的星斗,屁股下的蒲团化成了冰冷潮湿的岩石,让他跪坐在地的小腿感受到阵阵凉意。 他面前的矮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郑法就坐在悬崖边缘,冷风从崖间吹起他的衣襟,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夫人的身影已经不见,只剩下那从茶杯中倾斜而下的茶水,像一道天河落入峡谷,化作汹涌嘶吼着的瀑布,水汽伴着轰鸣声扑面而来。 凌冽风声中传来夫人带着冷意的言语:“先祖留下这件法宝,便是为了护佑族人,我虽然修为低微,但抵挡一位元婴,撑到大阵运转,青木宗来援也不是不可能。” “我还真有点想知道,为了一个连练气都没有的凡人,那位元婴真人会不会和青木宗拼命。” 郑法这才明白,夫人为何能够执掌赵家二十年没人敢反抗——她是修仙者! 赵府说自己代代有仙种,但真正的修仙者郑法却一个都没看到,没想到夫人就是。 再一眨眼,他面前的景象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温暖干燥的蒲团,冒着热气的茶水,慵懒看着他笑的夫人,似乎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场幻梦。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不想杀你的么?” “什么时候?” “我最不信的那一句。” 郑法马上就明白了夫人指的是哪一句——我视少爷为友。 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嫌弃,像是难以启齿:“今天大清早,有个傻子跑过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跟我说了一样的话。” 角落的帷幕轻轻动了一下。 郑法两人都像是没看到一样。 “这个傻子,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不该他机灵的时候,他倒是看明白了……” 郑法默默看向面前的茶水,那热气盈盈,像是要从他的眼睛涌入他的心中。 “上一次,我让他的姐姐离开了他身边,这犟种十年没有理我。”夫人摇摇头,很无奈的样子:“我这个当母亲的,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一辈子都恨着我躲着我,你明白么?” 郑法点头道:“父母总是拗不过自己孩子的。” “我这个人,平生不信别人的话,只看别人做的事。”夫人盯着郑法的脸道:“尤其不信男人的话。” “但我为了这个傻子,愿意信你一次,别让我失望。” 郑法起身,深深稽首,再次说了一遍:“我视少爷为友。” “愿你说到做到,下去吧。” 看着郑法慢慢下楼,角落的帷幔中,七少爷带着不解走了出来:“娘,你还真准备用家传法宝杀了他啊?” 夫人翻了个白眼:“吓他的。” “吓?” “扶我一下。” “娘?” “我这点修为,这法宝稍微动一动,我得去小半条命,真要抗衡元婴?你信不信,人不出手我就能死给他看?” 夫人靠在塌上,脸色苍白,忽然开口道:“帆儿?” “嗯?”七少爷有点懵地看着自己的娘,见到夫人正认真地看着他。 “知道我为何要见他,给他这个亲随名额么?” “那两本书?” “是,也不是,还有两个月你就要登仙门。”夫人摸着自己孩子的脑袋,罕见地在儿子面前露出一丝软弱与不舍,吐露了些许自己的心声:“仙门也非乐土,他是个人才,娘也希望你日后有个臂助,但凡有一天他能帮你一次,娘就能容他。” “娘。” “以你的性格,我本不欲送你去仙门。” 七少爷低头不说话。 “郑法说得对,父母总是拗不过自己的孩子。”夫人也不生气,只是温柔又贪婪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仙门遥远,日后娘再也护不住你,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 小楼外,吴管家还等着他,两人并肩而行。 夫人想杀他么? 郑法信也不信。 夫人将七少爷接到了小楼,确实像是做了最坏的准备。 但…… 就像夫人说的,他一个小小的书童,炼气期都没有的人,值得赵府得罪一个元婴么? 这次威胁,大概不过是想告诉自己,七少爷对自己的情谊吧,替少爷示恩而已。 想到这里,郑法不由略带自嘲地笑了笑。 谁能想到,命不值钱也算一种优势。 “郑法啊,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可没想到你有今天。”看见他笑,吴管家羡慕地开口道:“少爷看重你,夫人也待你不同,这二十年来,我可没有见过哪个男人能进帷幕之中。” “少爷待我极好,夫人也很好。”郑法缓缓点头。 我不怪夫人的高高在上和多疑多思。 只是我不喜欢这种绞尽脑汁才能活命的世界而已。 他看向吴管家的脸,吴管家脸上隐隐带着亲昵——从来时的提醒之中,此人就有想和自己交好的意思,如今脸上更多了些讨好。 他指着远处的院墙问吴管家:“吴管家,你说登了仙门之后,能跨过这赵家的院墙么?” “登仙门?院墙?”吴管家愣了愣,目光古怪地看着郑法,似乎觉得他有点傻:“登了仙门,那就是仙家了,别说院墙,这崇山峻岭怕也是如履平地,想去哪去哪,无惧无怖,得大逍遥。” “是啊,登仙门,无惧无怖,得大逍遥。” …… 现代,教室里。 王晨盯着郑法的脸:“郑法,你又没睡好?又看视频了?” 郑法笑着摇摇头:“没,做了个噩梦。” “噩梦?梦到啥了?” “梦到了一个,不太美好的世界。” 王晨歪着头,皱眉想了想:“我觉得,没有比这个明天要月考的世界更不美好的世界了。” 第53章 传播 “你今天不午睡了?” 午饭后,郑法看着拿着书苦读的王晨诧异问道。 王晨有午睡的习惯,按他的说法,中午不睡,一天崩溃。 “你没看到老陈那张脸么?这次考不好,他能吃了我!” 不怪王晨如此紧张,这次月考并不寻常,是清水中学和附近市县几个学校的联合月考。 对清水中学的老师来说,高考考好带来的绩效工资也许能开心一个月,但联合月考考好嘲笑兄弟院校的快乐起码能维持半年。 反过来说,考差了被人嘲笑的憋屈也足够糟心半年 他们对这次联合月考的重视,传达到王晨他们身上就是一句话:勿谓言之不预。 老陈还贴心提醒过他们,这次月考之后,清水中学会开家长会…… 郑法扫视了一眼教室。 往日午间,这教室中顶多有一半人,其中大部分还是趴在桌子上午睡的。 今日,起码有八成的座位上有人,而且几乎没人睡觉,都在埋头苦读。 郑法站起身,拿着几本书准备下楼。 “你去哪?” “去找唐灵妩问问题。” 自从和唐灵妩约好让她教自己数学后,他俩就会在午饭后找时间相会。 “这都要月考了,你不抓紧时间学习?” 王晨睁大了眼睛,看着郑法。 “我这不就是去学习么?” “……我信你个鬼!” 看着郑法出门的身影,王晨转头对一旁的同桌说: “虽然他为爱奋不顾身的勇气我很倾佩,但他考砸之后被老陈猛锤的样子也一定很狼狈。” 同桌看着他,面无表情:“换你你不去?” “我不去?我爱学习,我要看书,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不认识颜如玉,但那可是唐灵妩。” “唐灵妩……唐灵妩能帮我月考考好么?” “那可是唐灵妩。” “好吧,月考不重要,我考砸了我妈来参加家长会怎么办?” “唐灵妩。” “也对,我妈要是看到唐灵妩,说不定会回家得夸我有点东西。” …… 郑法和唐灵妩见面的地方实在教学楼楼下的一处小亭,小亭中有一个石桌,四个石凳,郑法将书放在石桌上,一点一点的向唐灵妩请教着自己的疑惑。 唐灵妩穿着白色短袖衬衣,右手无意识的转着墨水笔,另一只手撑着脑袋,时不时因为郑法的问题皱眉思考,然后给出自己的见解。 实话讲,唐灵妩的水平比不上白老头,很多问题还是要等去白老头家再问。 但对郑法来说,效果也还不错——白老头教惯了天才,结果就是他有时候很难理解郑法觉得困难的地方在哪里,这种不理解往往会伴随着非常扎心的问题:“这玩意还要讲?” 唐灵妩就好点,她毕竟也是才学,对郑法的问题有时候更能感同身受。 加上她性子也不像白老头那样不耐烦,如果再考虑两人颜值的差别。 这学习的体验就更好不少。 甚至如果只说高考数学这种白老头和唐灵妩差距不这么大的领域,唐灵妩对郑法的帮助还更大。 郑法翻了翻自己记下来的问题,发现也问得差不多了,才有点犹豫地看着唐灵妩: “我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唐灵妩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了解一下咱俩的身体差异。” “……”唐灵妩眼睛微微眯起,盯着郑法看了整整半分钟,然后开口:“生物课本上有。” “额,你误解了,我是想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有我能练成灵鹤身。” 这次来现代世界,郑法就更加确定了一件事——他体内练成《灵鹤身》的气劲还在,但虚空中对那股奇异力量的感应却没有了。 按照郑法之前的想法,《灵鹤身》对现代人来说应该很好练成,毕竟有纪录片有视频。 但无论唐灵妩和白老头怎么观想,身体都没有出现半点感应。 再联想到玄微界有仙法,这个世界没有。 最自然的猜想便是——这世界没有所谓的灵气。 但还有种可能:郑法的身体和这个世界的人不一样,所以只有他练得成。 唐灵妩眼神有点怀疑地看着郑法,郑法努力露出正直的表情。 “怎么试?” “你摆出松鹤桩,观想就好了。” 唐灵妩站起身,摆出松鹤桩的架子,郑法站到了唐灵妩的背后:“失礼了。” 他将手指轻轻放在唐灵妩背部,脊椎上半段的位置。 唐灵妩的身体一抖。 “怎么了?” “痒。” “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和我说。” 郑法说了一句,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气劲送入唐灵妩的体内。 他的气劲本来就不算多,而且他也不敢送出过多,只敢小心翼翼地传过去一缕,怕出了意外伤害到唐灵妩。 在他想来,如果这世界中还有什么蕴含灵气的话,那就是自己的身体和气劲。 他当然不可能将唐灵妩解刨了来看两者的身体差异。 也不能割块肉喂给唐灵妩。 只能试图用气劲试试看。 郑法只将气劲停留在唐灵妩的脊椎上,等着看唐灵妩的反应。 渐渐地,唐灵妩的身体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 郑法感觉到,自己送入唐灵妩体内那股气劲,在渐渐地跳动。 频率和他自己修炼《灵鹤心境》的时候,一模一样! …… 楼上的教室中,王晨和同桌挤在一起,扒着窗户看着郑法两人。 郑法和唐灵妩没想过避着人,他们去楼下只是不想让两人讨论的声音,影响其他人的学习和午睡而已。 “这是在做啥?” “你旁边点,让我看看!” “你不是要看书学习么?”同桌怒视王晨。 “书哪有甜甜的恋爱好看?” “什么这么好看?” 窗户上,出现了一道耀眼的反光,一个寸草不生的脑袋出现在两人背后。 “老……老师!” 王晨两人吓了一跳,赶忙转身。 “我在走廊就听到你俩的说话声了!整个班级,就你们讲话最大声!”老陈板着脸训斥道:“快考试知不知道?学得很好么?能考几个分啊?” 见两人不说话,他追问了一句:“你俩刚才在看什么?” 王晨横着挪动了两步,试图遮掩。 老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的身体扒拉开,看到了郑法两人的古怪姿势。 “他俩在干嘛?” 老陈幽幽说道。 “额,郑法说,他在朝唐灵妩请教学习。” “请教学习?”老陈面如寒霜,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怒火:“我倒是想知道,什么知识这么刁钻,需要通过肢体接触传播?” 第54章 爱徒 “完了完了!这次月考怎么这么难!数学最后两题是哪个变态出的?我一问都没写!” 郑法看着书,听着侧后桌的王晨抱着头哀嚎。 他环视一圈教室,月考之后班上的气氛有点低沉,很多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似乎都觉得自己没考好。 “郑法,你考的怎么样?”王晨戳了戳郑法的胳膊问道。 “我不知道,没对答案。” 考后不对答案是郑法的习惯。 但他觉得自己考得应该还不错。 卷子是有点难,但他觉得自己比之前考得会更好一点——一方面,让王晨痛苦哀嚎的数学试卷,在经过白老头和唐灵妩的辅导后,他倒是感觉难度一般。 甚至他做完卷子还有时间检查两遍。 另一方面,《灵鹤身》练成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记忆力和反应能力又都上了一个台阶,其他科目大概率也有进步。 王晨倒是知道他这个习惯,点点头,忽然说道:“郑法,你这次要惨了,老陈肯定要找你。” “找我?” “他能忍三天,已经破纪录了。” “破纪录?” “惦记唐灵妩者两天之内必被锤的记录,要不是遇上了月考,他早该叫你去办公室了。” 王晨很确定地说道,对这种事他总是表现得特别专业。 郑法摇摇头,他和唐灵妩只能在学校里碰面,而且也从未想过瞒着谁。 被老陈看到就看到了。 至于肢体接触……郑法还真不是有别的心思。 《灵鹤身》能不能在现代给人修炼这件事对他很重要,这关乎到他在玄微界学到的东西在现代世界的价值。 从唐灵妩身上的试验看,他的气劲可以帮助唐灵妩修炼《灵鹤身》,或者说,是一半的《灵鹤身》——现代的条件决定了唐灵妩感应不到虚空中的奇异力量,但身体也会发生类似的变化。 在修炼速度上,郑法的气劲毕竟微弱,根本无法替代整个玄微界的环境。 唐灵妩借助他的气劲修炼,速度比他在玄微界中慢了许多,可能修炼几十上百次,还不如郑法在玄微界中修炼一次。 但,能让人练成就是郑法在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优势。 现代世界远不是练了一点《灵鹤身》就能肆无忌惮的地方,利用玄微界中的知识来吸引像白老头这样的人,学习自己需要的知识,才是他现在能最大化发挥他能穿越两界这个优势的方法。 “老陈要是找你,你就直接认错,说再也不和唐灵妩谈恋爱了。”王晨还在出主意。 “我和唐灵妩没有谈恋爱。”郑法纠正道。 “你这渣的连我是你兄弟我都听不下去了,你都上手了还不想负责?”王晨眼神中露出鄙夷的神色:“更何况,老陈看得清清楚楚!” 和唐灵妩谈恋爱? 郑法自认自己没这个心思。 至于唐灵妩…… 如果她看自己的眼神都能叫情窦初开的话,那看见奶茶的眼神得叫至死不渝。 在唐灵妩眼中,自己应该是郑·奶茶补给包·美容科圣手·脑瓜不大灵·法。 郑法自认为是身正不怕影子歪。 王晨看他一点都不慌的表情,就理解成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我跟你说,你以为老陈不找你是容忍你?我跟你打赌,他是等月考成绩出来,你要是有点点没考好,他能新账旧账一起算,拖得越久,越是要给你来个大的!” …… 联合月考考完的第二天,成绩已经出来的小道消息就在班里流传。 “你听说了么?唐灵妩应该又是咱们班第一。” 王晨和郑法说着听来的八卦。 “她不是一直第一么?”郑法也不惊讶。 “你不懂,她这次又考第一,那就是老陈的爱徒,是他的命根子,你想想你这个染指他大宝贝的货能够好果子吃么?他能骂死你!” 郑法斜睨着王晨,微微皱眉:“我总觉得,你好像很期待老陈骂我一顿?” “我这是把你当兄弟。”王晨诚恳地说道。 “嗯?” “我只想你挨一顿骂。”王晨咬牙切齿地说道:“但其他男生,是想弄死你。”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教室外面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其中还有老陈的说话声。 王晨赶忙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果然是老陈,但老陈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中年人。 走在人群最中间的那个中年男人很眼熟,开学生大会的时候,常常坐在主席台中间。 几个人脸上都喜气盈盈的。 “这次考第一的唐灵妩同学是哪位?” 那个中年人问道。 “唐灵妩!”老陈喊了声唐灵妩,唐灵妩走出教室,被老陈拉到身旁:“校长,她就是唐灵妩。” 校长似乎也没想到,唐灵妩长了张这么出众的脸,不由多看了几眼:“早就听说过你们班有个漂亮小姑娘成绩好,没想到这么漂亮。” 作为老陈最常用的军功章,唐灵妩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似乎很习惯被老陈拉着炫耀。 那校长也不用等她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次你考了咱们学校全年级第一,在几个学校的高三学生中也是第一!给咱们清水中学争气了!” 郑法他们听这话就明白为啥这几个人专门跑过来看唐灵妩了。 年级第一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兄弟院校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那校长狠夸了唐灵妩一通,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我看这次前十的名单上,还有一个叫郑法的?也是你们班的?” 郑法看到老陈朝着自己招手,起身朝几人走去,老陈今天看他的笑容分外和煦。 “这就是郑法。” 校长看着他点点头,似乎有点疑惑:“这名字以前在前十的名单中没见过?” “是,这个学生虽然进校成绩不大好,但学习一直很努力,进一直在进步。”老陈夸奖道。 “哦?”校长很感兴趣地问道:“进步大肯定是掌握些学习方法的,郑法,你平时都怎么学习。” 郑法看向唐灵妩,老陈的光头上一下子就多了些冷汗:“这个……校长,他平时都是和唐灵妩互相学习,相互促进。” “善于向成绩好的同学学习?这方法好!他这种情况才更适合普通同学学习。要不让郑法周一大会的时候,给全校师生们讲讲?” “这可不兴……我是说,这方法有些奇特,旁人大概学不会,学不会。”老陈支支吾吾。 校长有点失望,但也没在这里强求老陈,只是鼓励道:“那你还是要敦促他俩继续团结互助,再接再厉,共同进步!” 老陈的笑,忽然带上了点牙疼表情。 似乎不怎么想敦促的样子。 教室里面,王晨目光有点呆滞得,茫然地对一旁的同桌说道:“我怎么感觉,郑法也晋升成老陈的爱徒了?” “不用感觉,你看老陈,笑的多甜?” “不骂他了?” “骂?他还在夸呢!可肉麻了。” 第55章 安慰 月考成绩出来后,郑法和唐灵妩又来到白老头家。 “听说你这次考得不错?”白老头朝郑法问道。 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夸奖,不如说是隐隐的得意。 “那是您老教得好。”郑法很上道地说。 听到这话,白老头的脸皱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我有一个朋友,他学习上也有点困难……”趁着他心情好,郑法忽然开口道。 “打住!”白老头竖掌,眉头微皱:“我拒绝。” 郑法没想到这老头这么警惕,自己话都没说出来就直接拒绝了。 他丝毫不急,只是白老头一眼,也不说话,就等着。 果然,见他不说,白老头自己就心痒痒了:“你真不说了?” 郑法状似疑惑地看着这老头:“不是您老让我打住么?” “要不你再求求呢?” 郑法如愿开口道:“那些符图,您老有没有最简单最速成的解法。” “还能怎么速成?” 郑法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 倒是唐灵妩理解了,并贴心给出了准确的翻译:“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 白老头的脸黑了:“难怪你扯什么朋友,我一个京城大学教授,你让我教你蒙?你这是在用这些歪门邪道侮辱我!” 郑法想要这种蒙题技巧,还真是为了一位朋友——七少爷。 还有两个月七少爷就要登仙门,让他真的从《小学数学》开始学起,绝对来不及,只能靠蒙,不,靠伟大又神奇的概率学。 就算不为七少爷这个人,就说夫人的要求,郑法也得再给七少爷找个保险。 不出所料,听到这要求的白老头脑袋摇得飞快,一头小卷发在空中张牙舞爪,诉说着主人的拒绝。 郑法对唐灵妩使了个眼色。 唐灵妩心领神会,摆出松鹤桩的姿势。 郑法将手放在她背后。 白老头在一旁看着,好奇地问道:“你俩这是在干什么。” “我想到个速成的法子。”郑法笑吟吟地说道:“让她修炼得更快点。” “……”白老头眨眨眼睛:“有多快?” “按照我的估算,她再过半个月,松鹤桩入门没啥问题。”郑法想了想。 白老头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他记得郑法之前说过,唐灵妩人年轻身体好,应该比自己练得快,但松鹤桩也起码还要两三个月才能入门。 现在只需要半个月了? “这个……”白老头搓着手,期期艾艾地:“那个,我能不能……也试试这法子。” “这不行,哪能拿歪门邪道侮辱您老。”郑法的拒绝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其实……也不是不能侮辱侮辱。” 白老头说完,看着郑法脸上毫无变化的笑容,咬咬牙,转身进了书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这是?” “那种东西我不会,我也不可能教给你,但你学这个还是能快一点。”白老头板着脸,将笔记本递给郑法。 郑法翻了翻笔记本。 里面写的东西,是白老头通过那些符图总结的一些规律——不是蒙题的规律,而是通过每个符图的特征图案,来确定这个符图大概是由哪个基础元符演变过来的。 “除了一些非常复杂的图案,这些方法八九成准确率是有保证的。” 郑法点点头,这笔记本不算薄,白老头写得很用心,每一个元符对应着什么样的特征图案,然后每个特征图案还有十来个符图来当例子。 大概是看他学拓扑实在有点慢,白老头干脆给他跳过了原理,直接上应用了。 “您老这是?”想着这是白老头从书房里拿出来的:“早有准备?” “我这不是写书无聊,随便总结总结。”白老头干咳一声,眼神游移。 郑法知道,这老头肯定也费了不少力气,脸上不由露出些动容的神色。 “别搞得这么矫情。”白老头不自在的说了句,继续道:“我是看你小子对这些玩意很看重,很心急的样子。” 郑法默然,他确实有点心急,不单单是替七少爷急,更多的是想借着符道脱离赵家。 “记住了,这只是小道。”白老头又叮嘱了句。 郑法拿着笔记本,朝着白老头认认真真,鞠了个躬。 “我说了,别搞得这么矫情。”白老头不自在地摆手,忽然又看向郑法,加了一句:“我跟你说过,我一开始是不想收你的。” “您老是说过,我不是学数学的料。” 白老头指着郑法手上的笔记本说道:“这东西,其实我是准备晚一点再给你的,但既然今天给你了,有些话我就跟你说了。” 郑法很少在白老头这张脸上看到这么认真的表情。 “我不想收你,其实是因为你不像她。”白老头指了下一旁的唐灵妩。 “这小姑娘性子单纯,而你,满腔心思。”白老头的眼神又落在郑法身上:“你身上有两个问题,操之过急,敝帚自珍。” 这话不可谓不重,一旁的唐灵妩张了张嘴,似乎想替郑法说两句。 “我不是批评这小子,他这样的身世,心思复杂是应该的。”白老头阻止了唐灵妩的话。 “但这样做学术不行,操之过急的问题我上次跟你说了。”白老头继续对不说话的郑法说道;“再说说敝帚自珍,说起来我倒真希望你是真为了一个朋友来求我。” “你是练武的,江湖上信奉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大家把什么神功秘籍藏在手里,恨不得只有自己能练。” 郑法想着玄微界中的风气,点点头。 “但学术不同,郑法,你记住。”白老头盯着郑法说道;“学术上,我们的敌人永远不是其他哪个人,是这个世界的奥秘,是那些还未解决的问题。” 郑法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为什么想写本书?”白老头继续道:“因为我学数学的时候,看过很多其他人的书,我知道没有这些书,我不能有如今的成就,我是踩着前人的肩膀在登山,我老了,也想自己当个肩膀给后人踩踩。” “我明白了。”郑法朝着白老头说道。 他知道白老头的好意,但说实话,起码在玄微界中,他做不到白老头的要求,起码现在做不到。 “不,你不明白,你知道么?在我眼中,我们这些搞学术的,不过是一个失败者联盟——天地广阔,科学无尽头,也许明天我们信奉的真理就成了谬论,也许人类永远无法看到世界的真相,可以说我们的失败是必然的。”白老头摇头道;“所以我们既要接受失败,更要抱团取暖,有句话放在别处可能不对,放在我们身上就对了——要想走得远,就得一起走。” “您老的话,我铭记在心。”郑法郑重地说道。 他自认为做不到,但不妨碍他觉得白老头说的是对的。 “不,你不明白。”白老头忽然露出了个调皮的笑容:“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些废话。最重要的是——既然我们都会失败,那就不要因为一时的成败境遇而困扰。” 郑法猛地抬起头,看向白老头:“您老怎么看出来的?” 他终于知道白老头为何忽然说这些——在和夫人见面后,他心中有些块垒,但郑法自认为他善于自己的隐藏情绪,旁人看不出来。 现在他发现,无论是给那个笔记本给自己,还是这些关于失败者的话,白老头大概都是在想方设法,旁敲侧击地安慰自己。 白老头撇撇嘴,指着郑法的身后:“这小姑娘悄悄告诉我的。” 郑法回头,看着唐灵妩站在自己身后,拿着奶茶朝他递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给你喝。” 他微微沉默,接过奶茶喝了一口,然后盯着唐灵妩的眼睛说道:“很甜。” 白老头在后面嘀嘀咕咕地道:“我就说收学生麻烦吧,还得做费心费力思想工作……武功也没练成,亏大了!” “白爷爷……您之前的话有点片面吧?”唐灵妩像是对之前白老头的话有点疑惑的样子:“学术界不都是美好的吧?我看好多剽窃抄袭的新闻。” 她和郑法都明白,之前那些话并不是真的废话。 别看这老头以前不想收现在也不想收的,但从他这些见缝插针的教导中,他俩也能体会到这老头对两人的期待。 听到唐灵妩的问题,白老头指着郑法,表情费解:“这小子一身武功,是摆着好看的么?” 郑法在心中翻译了一下白老头的话: 科学界都是体面人。 但若是有人不想体面,郑法也能帮他体面。 …… 醒来的时候,又到了玄微界,高原忽然盯着郑法说道:“郑法,我怎么感觉,你今早比前两天笑容多了不少?” “前两天是有点不开心,不过我今天决定做一些让自己快乐的事情。”郑法点点头道。 “什么事啊?”高原好奇道。 “你们也学了一段时间数学了,我觉得,今天来一场突击考试,庆贺庆贺!” 高原猛地转头看向郑法。 看到郑法那发自肺腑的笑容,他脸上缓缓多了个问号:“你拿考试来开心?” “不,我拿你们来开心。”郑法诚恳又不当人地答道。 第56章 机灵 七少爷的书房。 事实证明,参加考试也可以轻松愉悦,毫无压力甚至专注吃瓜看戏的——只要你是监考的。 如果你还恰巧刚刚参加过月考,就会像郑法一样,体会到一种风水轮流转,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莫名兴奋感。 他站在堂前,面前摆着三个矮几,矮几后面分别坐着高原,七少爷,小妹郑珊三人。 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 高原是紧张中带着斗志,看起来颇有大干一场的心思。 七少爷是坐立不安,左顾右盼,似乎没经历过这种场合。 小妹郑珊,她倒是不紧张,反而身体扭来扭去,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好奇地打量着这陌生的书房。 给三人来一场突击考试,当然不是因为想找乐子,嗯,起码不全是。 夫人将登仙门的成败和大小姐亲随的位置挂钩,那郑法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提高七少爷的符道造诣。 两个月时间,只能用速成的法子给七少爷特训。 但这需要七少爷的配合,起码学习要更刻苦点。 七少爷现在的学习状态怎么形容呢? ……他看书的时候睡眠质量极好。 在郑法看来,七少爷倒是不笨,但十几年懒散任性的生活,已经让他很难努力专注地学习了。 让他像高原那样苦读,确实也难为了这个被宠爱着长大的大少爷。 这场考试最主要的目的,旨在在让七少爷认识到自己现在的水平,让他知耻而后勇,起码在短时间内变得奋发向上起来。 这种方法,和有些老师在学生刚放假回校的时候,会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又难度极高的考试一样——让学生放弃对假期的怀念,明白自己就是个垃圾,然后夹起尾巴学习。 郑法默默地观察着七少爷。 今天从早上开始阳光就很热烈,那些侍女都躲进了屋子,整个小院一片寂静。 七少爷的表情比外面的温度还要焦躁,不停地到处乱看。 这神色郑法很熟悉——进入考场的学渣看起来和进入屠宰场的猪一样,都有种对死期将至的惶恐。 七少爷先是看高原,皱着眉头盘算了一下,似乎是觉得高原学得比自己好,脸色就又焦虑了点。 他又转头看了眼小妹郑珊,表情就灿烂许多。 郑法看他变来变去的嘴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七少爷似乎觉得自己学得再怎么烂也不会烂过一个六岁小孩,三个人中自己怎么也能排第二。 对此郑法评价是,天真。 他把小妹郑珊抓来,就是为了给七少爷最后一刀。 他很清楚小妹郑珊的水平,在他看来,三人中最差的应该是七少爷。 高原无疑是三人中最好的那个,他本来有些基础,学《初中数学》力有不逮,但从《小学数学》学起没什么难度进步很快,已经开始进军高年级的知识了。 小妹郑珊虽然没基础,但对读书暂时还充满了兴趣,心思单纯,脑子也不笨,学得也不慢。 至于七少爷——他年纪大,心思繁杂,加上没有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懒懒散散的,一看书就犯困,真没有小妹学得好。 郑法将自己出好的试卷拿出来,分别发给三人,开口道:“一个时辰,开始吧。” 三人一听这话,都埋头在试卷中。 高原和七少爷用的是毛笔,小妹郑珊还没练过大字,用的是郑法专门给她做的炭笔。 一时间,书房里除了郑法轻轻踱步的脚步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但七少爷专注考试的时间并没有太久,一炷香过后,郑法就看到他偷偷地抬起脑袋,左看右看。 再一看他的卷子,郑法心头就了然: 好消息:会做的做完了。 坏消息:会做的不太多。 总结下,黔驴技穷。 七少爷貌似也很忐忑,他悄悄抬起头,又观察起两边的对手。 如果说高原的全神贯注让他心中不安。 那小妹郑珊的奋笔疾书,大概是击碎了他本就不多的信心。 他瞪着自己试卷上大片大片的空白,似乎期待着试题的答案能像地里的庄稼一样,自己在纸上长出来。 就在他表情变得越来越绝望的时候,一声稚嫩的轻咳,突兀地在书房中响起。 郑法眯着眼睛,看着小妹悄悄抬起自己渐渐养得圆润的左手。 似乎怕七少爷看不清楚,她还特意将自己的试卷朝七少爷的方向挪了挪。 为了遮挡郑法的目光,小妹一歪小屁股,整个人向左倾斜,试图掩饰自己的小动作。 郑法无奈地摇摇头,在七少爷折腾了一通王贵后,小妹对七少爷很有好感,此时竟然开始给他抄答案了。 七少爷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妹的操作,表情变得分外纠结,郑法都能体会到他的两难——考不过比一个六岁小孩,和抄一个六岁小孩的答案,到底哪个更丢人? 过了一会,郑法看到七少爷脑袋微微转动,应该在用余光浏览着小妹的试卷。 郑法没有揭穿两人,只是摇摇头,朝着七少爷露出怜悯的微笑。 …… 不出所料,考试的结果让七少爷认识到方才那个两难的抉择还有个最丢人的答案——抄了,但还是没考过。 看着面色灰暗,整个人像是快碎了的七少爷,郑法给一旁的高原和郑珊使了个眼色,等两人默默地离开后,他坐到了七少爷身边。 “郑法,我是不是很笨?” 七少爷忽然开口道。 “少爷你很聪明。”郑法摇头,他是说的真话,在他看来七少爷问题不在于脑子。 略略地安慰了一句,郑法开始忽悠七少爷:“只是少爷你需要更好的学习方法。” 但七少爷显然没有被安慰到,嘴里还在怀疑自己:“我连你才六岁的妹妹都比不过,以后还怎么学习符法。” “其实,我还有一门秘法,不用学数学,也能让少爷在符法上有进益。” “又是秘法?学不会,不感兴趣。”七少爷表示自己很受伤。 “就传给你,不传给他们。” “真的?”七少爷眼睛亮了。 “对,只有你能学,他们又不会符图。”郑法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 对七少爷来说,考差了并没有什么——沈先生的考核中,他成绩一直差得很稳定,心态早就练出来了。 但是在其他两人,特别是一个六岁孩子面前惨败才是让他纠结的。 听说这秘法只能自己学,七少爷立马找回了优越感::“那……好学么?” “速成!只需要少爷你这两个月接受我的特训,保证你在符法上的造诣突飞猛进!” “真不用学这破数学?” “保真!” “我学!我就知道,郑法你对我最好了!”被其他两人打击惨了的七少爷,立马充满了对郑法的好感,还饶有兴趣地问道:“这秘法叫什么名字。” “题海,哦不,图海战术。” “什么海?”七少爷像是没听明白是哪两个字,嘀咕道:“我只听说过苦海无边……” 郑法沉默了一会,倾佩道:“少爷你虽然听力不太行,但理解能力很棒!” “这话我听着怎么不像夸奖。”七少爷怀疑地看着郑法:“你莫不是被我娘吓了一次,准备折腾我吧?” “哪能!这可是我压箱底的方法,见效极快,只交给你一人!”郑法信誓旦旦地承诺。 果然知子莫若母—— 这七少爷,老有些不合时宜的机灵。 第57章 鸾回 清晨。 郑法抱着一堆画着符图的图纸,走进七少爷的书房。 晨光里,七少爷正坐在书桌旁,披头散发,满脸困倦,脸都没洗,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 比起郑法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精致的样子,此时的七少爷可谓邋遢。 听到郑法进门的脚步声,七少爷毫无反应,依旧睡得很香,嘴角的一丝口水流出,都快落到桌面上一张摊开的符图上了。 郑法将手里的图纸放在他面前的书桌上。 七少爷被他惊醒,缓缓抬头,看了眼郑法,又看了看郑法新带来的图纸。 “这是?” “今天的任务。”郑法笑得很和善。 七少爷颤巍巍地伸出手,食指与拇指张开,比了比那叠图纸的厚度,发现自己手实在不够大。 他瞪大了眼睛:“这怎么比前几天又高了一截!” “前几日少爷你刚刚开始学习这种秘法,我降低了任务量,让少爷你适应适应。”郑法表示自己非常体贴:“不过现在可以开始正式训练了。” “适应?”七少爷声音中充满了对这个词的不理解:“爷这几天一天就睡两个时辰,一睁眼就是符图符图符图,你告诉我是在适应?爷快逝世了好吧!” 郑法摇了摇头,图海战术对七少爷这种基本没有刻苦学习过的人来说,确实有点残酷。 但两个月的时间太紧,不得不如此。 这些符图也并非郑法随便找来的。 白老头给他的那个笔记本,郑法是不准备泄露出去的——一个《灵鹤身》就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让郑法对这些现代知识更加谨慎了些。 但为了让七少爷能够提升对符图的解析能力,他又需要将里面的一些技巧传授给七少爷。 郑法干脆自己先学一遍笔记本里面的方法,然后再可以找一些有着相同特征,可以用一种技巧解析的符图,每天给七少爷来解析。 潜移默化地让对方领会其中的技巧。 这就有点像现代学校所谓的专项训练。 这种做法对郑法来说是累了一点,但胜在安全。 另一方面也强迫着郑法提升自己对这些方法的理解。 “爷不干了!”看着自己面前昨日还没解析完的图纸,再看看郑法拿来的新图纸,七少爷一推桌子,站了起来。 郑法倒不惊讶,七少爷能坚持这么多天,都已经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 “真不学了?”他看着七少爷。 “不学!”七少爷脑袋摇得很坚决。 “行。”郑法转头看向高原:“你把我带的那个盒子拿过来。” “好嘞!”高原兴高采烈,屁颠屁颠地抱来一个长条形盒子。 “这是什么?”七少爷有点迷糊。 “前两日,夫人派吴管家来找我,将一件法宝交托给了我。”郑法语气深沉,接过高原手中的长盒。 “法宝?”七少爷听得一愣一愣的。 郑法打开长盒,从里面抽出了一根长长的藤条,上面还精致地绑了根红绸。 “这玩意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七少爷皱起眉头思索。 “夫人所赐,我名其为尚方宝藤。吴管事说,若少爷再半途而废,这宝藤就如夫人亲临。”郑法将藤条拿在手中,笑容更加温柔了:“允许我先打后揍。” “我认出来了!”七少爷恍然大悟:“这不是我娘小时候教训我用的?” “少爷好记性!” 看着郑法提着藤条越走越近,七少爷脸色越发惊恐:“停!我娘都是拿这个吓吓我,她可心疼我了,从没真打过我!” “对,夫人说了,一听到少爷哭,一看到少爷你流泪,她实在是不落忍。所以把藤条给了我。”郑法挥了挥藤条:“我打,她就听不到了也看不见了。” “……”七少爷唰得一下坐在椅子上,表情乖巧:“我学!别动手!” …… 看着七少爷埋着脑袋苦学,高原遗憾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郑法转头问他。 “少爷太没骨气了。” 高原小声说道,很遗憾七少爷没挨打的样子。 “你别以为我听不到。”七少爷抬头怒视高原。 高原捂住嘴巴。 七少爷皱着眉头看了几眼高原:“少爷我突然发现,你也有些学符法的天赋,要不咱们一起学!” “别!”高原手摆得飞快:“我可没这个福气!” 七少爷看看幸灾乐祸的高原,又看看站在一旁的郑法,不禁骂道:“小人得志,蛇鼠一窝!爷以后的生活,暗无天日啊!” 房间里突然黑了下来。 “咦?”七少爷一愣,喃喃道:“爷言出法随了?那爷要立地成仙,爷要符道死!” “少爷,鸟!”高原指着窗户外面。 “什么鸟?” 七少爷和郑法朝天空看去。 一只有这院子大的巨禽飞过天空,它羽翼展开,遮蔽了天上的阳光。 这巨鸟一身青色羽毛,只在尾翼和翅膀后部最边缘的位置,长着些红色的长羽,划过天际的时候,宛如一道青中带红的焰火。 “青鸾!”七少爷猛然跳起来:“我姐回来了!” 他疯狂地朝天空招手,大声喊道:“姐!姐!救我!来救我啊!” …… 青鸾背上,一前一后站着两个少女。 前面的那个身穿红衣,勾着脖子看着下方的景色,还用手指着赵家大院给后面那位介绍:“这就是我家了!” “那边就是我的院子,里面还有一个小鱼塘,养了好多鱼,我小时候还掉进去过。” “那个小楼是我娘住的,她这个人最喜欢听那些咿咿呀呀的东西,以前我都不爱去。” “刚刚路过的是我弟弟的院子,好像翻修过,建了个小花园。” 她身后的少女身穿一身简单的青色道袍,看着激动到不断说话的同伴,轻声问道:“你都离家十年了,还记得这么清楚?” 红衣少女抿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刚去青木宗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做梦,梦到自己在家的样子——后来我就自己把这地方画下来了,时不时拿出来看看。现在虽然过了十年,但大致的模样都还没变。” 青衣少女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轻轻笑了笑,问道:“刚刚那个院子里是不是有人在朝咱们招手?好像在喊姐?是你弟弟?” “不是!”红衣女子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人一看就是个不修边幅,苦读饱学之士,绝不是我弟弟。” 看青衣少女不理解的样子,她还解释了一句:“你不知道我弟弟是什么人,他从小就臭美,还懒。” “小时候我打了他一顿,我下手轻重我自己知道,明明一天能好的伤势,他硬生生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就是为了不去学堂!我娘还宠着他,现在大概更不成样子了!” “……也许过了十年,人会变呢?” “唔,如果他被什么老怪物夺舍了会吧?”红衣少女摸着下巴:“不可能,什么老怪物这么瞎,能看上我弟弟?” 第58章 爱好 空中的青鸾收起翅膀,它背上的两名女子落地。 “章师姐,我们先去见一下我娘!”身穿红衣的赵府大小姐说道。 她口中的章师姐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表情显得有些冷漠。 两人往夫人所在的两层小楼走去,越是靠近小楼,赵大小姐的脚步就越快。 几乎从不下楼的夫人,已经等在了小楼门口。 赵大小姐看见自己母亲的身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小跑着扑在夫人怀里。 “娘!” 母女分别十载,一朝见面本该有千言万语。 但此时除了一声娘之外,她竟像是一句别的话也说不出来,一张嘴呜咽就从胸腔里喷涌而出,只能将脑袋埋在夫人怀里落泪。 夫人轻轻地摸着女儿的发髻,记忆里的女儿还是她离家时那小小的个头,还是才开始留发的小女孩,扎起的辫子都是细细的小揪揪。 现在怀里的女儿已经亭亭玉立,个头比自己都高了,头上早已经是一头浓密乌黑的青丝。 不知怎么,她心中满是酸涩,眼睛也开始微热。 夫人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责备道:“都长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一见面就哭,像什么样子。” 只是声音中的沙哑,免不住暴露了她内心的激荡。 章师姐站得远远的,似乎想给这对久未谋面的母女一点空间。 夫人抬眼看到章师姐,拍了拍女儿的背:“你带了朋友回来,就把人扔在一旁也不介绍一下?” 赵大小姐抬起脑袋,满脸泪痕,她不好意思地将脸在自家母亲身上蹭了蹭,才回头招呼同伴女子:“章师姐,这是我娘。” 章师姐走近了一点,朝夫人略略点头,脸色客气而疏远,竟也不说话。 赵大小姐又朝夫人介绍道:“娘,这是九山宗的章师姐,百仙盟最年轻的天才符师,如今已经是金丹修为!” 夫人本觉得对方有点无礼,听到对方的身份却又觉得此人有这个资格。 九山宗和青木宗一样,都是有元婴老祖坐镇的宗门,而百仙盟更不普通,这是由诸多仙门形成的一个关系密切的联盟,势力极大,属于百仙盟的修士数不胜数。 九山门和青木宗,也都是百仙盟中的成员。 在这么大的势力中,章师姐能被赵大小姐称为最年轻的天才符师,她的符道修为可见一斑,更不用说还是个金丹真人。 夫人肃容朝着章师姐深深行礼:“不知金丹真人当面,妾身失礼了。” 章师姐眉目依旧冷淡,但说话倒也谦和有礼:“夫人多礼,赵师妹是我好友,赵师叔祖也是我的长辈,咱们只论情谊,不论修为。” “那……”夫人犹豫地看了看自家女儿,见对方朝自己点头,才开口道:“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贤侄女,我已经叫侍女备了茶水,请入座。” 虽是如此,夫人依旧小心翼翼,心中惴惴,生怕得罪了这位天才金丹真人。 三人登上小楼,等赵大小姐整理一下仪容,才一面喝茶一面聊天起来。 夫人心中怕得罪这位章师姐,不免时时注意对方的神色。 渐渐她就发现,这位章师姐大概不是孤高冷傲,只是话不多,偶尔自己试图和她搭话,对方脸上还会露出微微的无措。 她若是只和自家女儿说话,章师姐脸上隐隐又有些松一口气的神色。 夫人心中略微明了对方的性格,干脆就不再刻意找对方聊天,果然,章师姐的举止就自然多了,对两人说话的内容也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她和自家女儿聊着天,那章师姐似乎也有些无聊,指着一旁的小书架问道:“我能看看么?” “贤侄女尽管当成自己家好了。”夫人不失亲密地说道。 章师姐点点头,在书架上翻找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两人聊了一会,夫人心中还是怕冷落了章师姐,时不时地打量着对方,发现对方似乎是看书看入了迷,并不在乎她们俩人理不理会自己。 “贤侄女对这本书感兴趣?”夫人看了眼对方拿着的,正是《初中数学》,笑了起来:“这书我看着头疼,不过听人说,这是元婴所传。” 章师姐抬起眼,想了想,竟然点点头道:“此言当不是空话,这书我能拿走看么?” 夫人微微一愣,看她没有解释的意思,也不好追问,只是大方地说道:“这是我儿子的一个书童所献,贤侄女要是感兴趣拿走就好。”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母女在这里说话,将客人放在一边终究是不好,更何况,一个金丹真人的存在感实在有点强。 于是朝章师姐开口道:“这一路旅途劳顿,我找人收拾了干净的客房,就在珊儿院子旁边的小院,贤侄女不妨先去安歇?” 章师姐点点头,跟着引路的侍女起身。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回头多问了一句:“那书童叫什么名字?” “名为郑法。” “郑法。” 章师姐点点头,像是记住了这名字,拿着书走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小楼里,夫人才轻轻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一旁的女儿问道:“娘你这么怕章师姐。” 夫人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你,带了这么个祖宗回来!” 谁知女儿没管她的话,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那个郑法,就是娘你信中说的书童?” “就是他。” “娘信中让我留一个亲随的位置给他,此事之前倒也可以,现在怕是不行。” 夫人一愣,皱眉道:“我已经应承了他。” “娘,你不知其中缘由。”赵大小姐解释道:“我这次入内门,有两个亲随位置,一个已经和门内师兄说好给他的家人。还有一个,我想留给弟弟以防万一。” “你弟弟?他不是要参加仙品会么?” “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此次仙品会的要求更高了,弟弟的双灵根资质可能无法定为上品,进入青木宗……” 夫人也没有听过这事,顿时有点无措:“那你弟弟怎么办?” “娘你别慌,我请章师姐回来,就是为了请她教导一下弟弟的符法,章师姐在百仙盟中以符法闻名,有她教导,弟弟当有借助符法成为上品的可能。” 夫人这才知道为何女儿要带章师姐回来。 “那这亲随位置……” 大小姐叹口气:“弟弟的性格,娘在信中也说得很明白,他是个不上进的,我怕即使是有章师姐,他的符法也不能有太大的进益,若是仙品会不成,就让他成为我的亲随,随我去青木宗。” 夫人心中还有些犹豫。 “娘!仙品会的要求一次比一次要求高,若是今年不成,日后弟弟更去不了!”说着,大小姐的声音忽然低了:“娘你想弟弟像爹那样,因为去不了仙门而一生荒废,沉迷酒色么?” 夫人听到这话,才终于点头。 “无论如何,我这次一定要将弟弟带入仙门。若是弟弟通过顺利通过仙品会进入青木宗,这个亲随的位置,就像娘说的给那个郑法。” 夫人想起方才那章师姐的举止,有点犹疑地问道:“那个章师姐,是不是不太好相处……帆儿这个性格,我怕不仅学不到什么东西,还怕得罪了人家,一个金丹,还是符法天才,我赵家可得罪不起。” “章师姐……”大小姐脸色忽然有点古怪:“她只是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其实人很好,甚至可以说不谙世事。” “不善于?” “准确地说,是别人怕和她打交道,久而久之,她也和旁人没什么话说了。”大小姐微微犹豫,脸上竟露出些恐惧,咬着牙齿说道:“她的爱好,有点特殊。” 夫人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娘,别管章师姐是什么样的人,你只要知道,若不是我们赵家和章师姐家长辈有旧,加上我和她关系好,她才不会登门。”说到这里,赵大小姐表情有点得意:“想向章师姐请教符法的人多了,她这人可是很难请的!” …… 郑法家。 吃过午饭,郑法在院子里站桩。 他一向勤勉,即使松鹤桩已经大成,依旧日日练习。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谁会找自己? 他走到门口,发现敲门的是一个面色清冷的青衣道袍女子,手里拿着一本书。 “这是你写的?” 她将书递到郑法面前,郑法一看,是《初中数学》。 这玩意,除了少爷书房有,就只有夫人手中有一份抄本了。 “别人教给我的。” 郑法知道这人和赵府一定有点关系,而且来历不会小,干脆实话实说。 “那你算学很厉害么?”没想到,这女子眼神忽然亮了起来,表情多了些许生动。 “不算很厉害,只是……学的比旁人多吧。” 想起自己在现代世界不算优秀的数学天赋,郑法很谦虚。 但是比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强不少。 “那你也会闲着无聊的时候,做算学题来解闷么?”女子的眼神更热切了。 “也?闲着无聊?做题解闷?” 郑法很难理解这句话的逻辑,嘴里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就看到女子连连点头,神色热切,眼含期待地看着他,似乎在找一个稀有的同类。 院子里,郑母望着郑法,表情似乎在问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是谁。 ……嗯,是个变态。 第59章 瘾君子 郑家大堂,郑法看着面前脸色平静到淡漠的少女,对方那独特的爱好还久久回荡在他心间。 郑法上次听到有人说拿数学题解闷,还是现代的一次放假前,数学老师抱着半人高的试卷走进教室,然后说出了类似的话: 你们假期要是单词背累了,正好做一套数学试卷解解闷。 他敢肯定当时没有一个同学理解这句话的逻辑,或者是,他们内心都在很有逻辑地反问:要解闷我会想不开做数学题? 但此时,在另一个世界,郑法找到了那位数学老师的灵魂知己! 他忍不住问出了发自灵魂深处的疑惑:“做算学题的快乐在哪?” 青衣女子抬眼,似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过了一会才说道:“大概,是因为它有点难度?” “只要是有难度的事,就快乐?” “这世上有难度的事情,不多吧?” 看着对方诚恳的脸,郑法无话可说,只能回给对方一个羡慕到扭曲的微笑。 青衣女子抬起右手,她右手上有一个白玉手镯,那玉镯表面流过一道莹莹宝光,接着一个小臂长短的卷轴出现在女子手中。 储物法宝? 郑法想起之前那遮天蔽日的青鸾,心中大概猜到此人应是大小姐的同伴——至于为啥不是大小姐,如果不是七少爷诽谤污蔑,那大小姐的爱好应该不是数学,而是棍法。 “你这本书,也是用来考验你的符法天赋的吧?”女子指着《初中数学》说道:“很多符法宗师,都喜欢先考察弟子的算学天赋。虽然我没见过这本书,但我师父当年也是扔给我一本算学书,等我把上面的题都做出来了,才收我入门的。” ……有人剽窃我的筛脑子大法! 也对,这世界虽然没有现代数学,但不代表他们不知道数学天赋对符法的意义。 那女子将手里的卷轴摆在桌子上,卷轴缓缓展开,上面是一片空白。 “不过后来我师父说,这就是走个过场,我做不出来他也会收我入门。做完那本书上面的题,我觉得还挺有意思,后来拜入师父门下,依旧喜欢解算学难题。”女子手指一点,那卷轴上就出现了一道题:“为此我还请人打造了这件法器,用来收集有意思的题目。” 还有收集这玩意的?还专门制作了一件法器来收集? 何等有钱的变态! “这几年来,我将门内的算学书都读了一遍,又四处收寻算学古籍,时至今日,我将能找到的算学书都读过,也很久没有遇见能难住我的题了。”女子抬眼看着郑法,目光炯炯,神色中有着隐藏不住的兴奋:“你这本书上面的题目都不难,但我都没见过,思考方法也很独特,只是有些意犹未尽,你还有更难的题么?” 郑法怎么听都感觉,将所有的算学书都读过这种话不像是人的嘴能说出来的。 他一直在想着,玄微界应该也有数学天赋过人之辈,眼前这位就是了。 现代数学建立在一整套公理体系上,他写《初中数学》的时候,其实已经刻意避开了这方面的内容。 但以他如今的数学水平,还是不免留下些痕迹——这就是这女子说的意犹未尽之处。 似乎是看到了郑法犹豫的表情,女子大方道:“我拿其他难题跟你换!” ……谁要换这个? 想起对方明晃晃的修士身份,又考虑到对方特意找上门来的执着,更主要的,是对方不太正常的爱好让他非常害怕…… 郑法还是开口道:“我确实记得一些算学题,也不知道你见没见过。” 他拿出纸笔,在纸上写下了之前月考中一道相对简单的填空题。 “这题……”女子埋头看向郑法写出来的题目,微皱着眉头道:“比方才那本书上难了不少。” 口里说着难,但郑法分明看到,她眼中有种像虎狼发现猎物一般的兴奋。 用了将近一炷香时间,少女解出了答案。 郑法看了一下,方法并不规范,但答案是对的。 也就是说,对方是用这个世界已有的算学知识来思考答题,并且真的能做对。 女子做完了题目,眼睛眯起,似乎非常享受的模样。 她问郑法:“对么?” “对的。”郑法点头。 “再来一道难点的题!” 郑法:“……” 他还是又写了一道题。 “还有没有?” “……” “最后一题!” “……” “题!” 面对索取无度的少女,郑法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子一片空虚。 第一次碰到能把别人掏空的瘾君子! …… 赵大小姐见过母亲,就急冲冲地来到七少爷的院子。 “赵惊帆!” 她猛地推开七少爷的书房,大声喊道。 书桌上,一个头发散乱的脑袋茫然抬起。 “赵惊帆人呢?”大小姐问道。 “姐?” “你谁?赵惊帆!”大小姐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张有点眼熟的脸:“你怎么成这样了?” “姐!你终于来了!”七少爷冲过来抱着自家姐姐的胳膊就想哭:“我之前喊你,你怎么不理我?” 大小姐伸出一只手,将七少爷涕泗横流的脏脸推开,似乎是怕对方的眼泪鼻涕沾到自己衣服上。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七少爷,皱着眉头似乎不敢认。 “你真是我弟?” “姐!你过了这么多年,连我的脸都忘记了?”七少爷有点受伤。 “你这张丑脸我敢认。”大小姐摇摇头,看向那堆满了符图的书桌:“你这努力学习的样子我可不敢认!” 一听这话,七少爷更委屈了。 “姐!我喊着让你救我,你现在才来!”他诉苦道:“那郑法拿着娘给的藤条,逼着我看这些符图……你再回来晚两天,你弟我不是死了,就得疯了!” “我之前也不知道你现在这么惨……” 大小姐有些后悔地摇头。 “早知道你就早点回来救我?”七少爷期待着问道。 “早知道,我就在青木宗再玩几天!”大小姐拍着七少爷的肩膀叹息:“娘说郑法是个人才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他于我们赵家有大功,当赏!” 七少爷:“?” “行了!别管什么郑法不郑法的了,我把章师姐给你请回来了,她可是一个符道大家,你这两个月给我好好向她请教听到没有!”大小姐说起正事。 “符道大家?”七少爷有点迷糊,转头看向书桌上还未解析完的符图:“那我这些符图?” “这些也别管了!”大小姐一挥手:“姐到时候带你去听章师姐的教导,肯定比你现在这么学好,有她指导你肯定进步得更快!” 七少爷有点明白了:“就是说,不用郑法教我了,让那个章师姐教我?” “对!”大小姐笑眯眯地问道:“还能让你脱离这苦海,开不开心?” “我不去!”没想到刚才还在叫苦的七少爷,此时却断然拒绝。 第60章 不爱笑 “你不去?”大小姐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辛辛苦苦,费尽心机借助先辈情谊给你请了章师姐回来,你说你不去?我给你重新回答的机会!” “不去!”七少爷缩了缩脖子,嘴里依旧拒绝。 “赵!惊!帆!”大小姐捏紧拳头:“别逼我一回来就揍你!” 听着这熟悉的断句,七少爷似乎想起来什么痛苦的回忆,回答的声音都小了不少:“郑法每天搬一堆书回去,熬夜给我画这些符图……” 大小姐脸色微愣,脸上的怒火慢慢凝滞,似乎没想到他说了这么一个理由。 听着七少爷继续说道:“他这么辛苦,我要是现在不让他教了,他不是觉得自己一片心血白费了么?会不会觉得我看不上他?我哪能这么不讲义气!” “你就为这?” 七少爷点点头,语气有点郁闷:“要不是看他这么辛苦,我早跑了,一根小小的藤条能拦住我?” 大小姐看着自己弟弟,脸上的怒容渐渐地消退,反而露出了一丝笑颜:“十年没见,我还怕你长歪,现在看来,你比我想的要懂事点。” “我又不傻,谁对我好我能不知道?”七少爷听到姐姐夸奖自己,用鼻子哼了一声,还挺骄傲:“反正,就让郑法教我!我觉得我进步挺大!不要那个什么章师姐!” 看他这样子,大小姐的语气软了一些:“他辛苦归他辛苦,别耍小孩子脾气,跟着章师姐学对你更好!” “不!” “赵惊帆!你是真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不听我的话了?”大小姐看他软硬不吃,显然是真的火了,她左右看了两眼,拿起郑法留在这里的藤条,作势要教训自家弟弟。 “你就是再把我打得在床上再躺三个月,我也不去!”七少爷梗着脖子说道。 看着和自己对着干的弟弟,大小姐扬起藤条,七少爷真的闭上了眼睛,不闪不避。 她手一挥,藤条打在七少爷手臂上。 “疼!”七少爷痛呼了一声,语调凄惨。 “行了!装什么装!从小就这样,棍子没打到身上就嗷嗷叫,屁股上一点印子都没有,嗓子倒哑了。”大小姐翻了翻白眼。 “姐!我就知道你不舍得用力!”七少爷嘿嘿一笑。 “你啊……”大小姐将藤条一扔,摇摇头道:“跟不跟章师姐学这事,由不得你,这关系到你能不能通过仙品会进仙门。” 看到七少爷还要说话,大小姐继续道:“这次仙品会定品比之前更加严格,双灵根可能无法定为上品。” 七少爷表情略略变化。 “如果你不能通过仙品会进入青木宗,那我就只能用我的亲随名额带你去。”大小姐看着七少爷:“那个时候,娘亲承诺给那个郑法的亲随名额就只能给你不能给他,你明白么?” 七少爷沉默,大小姐知道他这回听进去了。 “你去向章师姐好好学,顺利进入仙门,他也能被我带去青木宗,对你好,对他也好。” 良久之后,她才看到自家弟弟点头,刚想给对方一个欣慰的笑脸,就听到七少爷说: “不过我得先去跟郑法说一声,免得他误会了!” “……” 走在往郑家小院的路上,大小姐眉头轻轻皱起,对七少爷问道:“我一回来,就听郑法这个名字,耳朵都起茧子了,像是府里就没有别人,娘也跟我说他,你也这么看重他,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郑法啊……”七少爷挠了挠脑袋,似乎不知道怎么形容,憋了半天才开口: “他很聪明的,他在我这里开始学符图,半个月时间抵得过我几年所学。” 大小姐点点头,说道:“还有呢?” “还有,他武学天赋也不错,娘给了他《灵鹤身》,说凡俗中不可能有人练成,他也练成了。” 大小姐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口中说道:“就这些?让你这么在意?” “他平时对我不大恭敬,不像个书童的样子……但其实对我很好。”七少爷抿了抿嘴说道:“娘算计过他,也吓过他,其实都是为了我,他这么聪明,不应该看不出来。” “可他从未迁怒过我,还是熬夜给我画符图,愿意教给我那些秘法……”七少爷回头,看着自己的姐姐呲着大牙笑着:“姐,你别担心,你弟弟长大了,真不傻。” 大小姐叹口气:“你从小的性子就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因为这个吃的亏还少么?我怎么能不担心?” 七少爷撇撇嘴,想要反驳。 “这个郑法是什么样的人,你说了不算,我会亲自看。”大小姐没说信不信自己弟弟说的,只是开口道:“只是对你好也罢坏也罢,但你要知道,他不过是赵府奴仆中的一员。” “姐?” “赵府看起来大,对比青木宗又算什么?对比百仙盟呢?对比整个修仙界呢?”大小姐转头看向自家弟弟:“他的天赋在赵府中可能算出众,但比起那些修仙界的天才呢?别的不说,在章师姐面前,他那些天赋也微不足道。” 七少爷愣愣地看着她。 “修仙界广阔,也许你去了就会发现,这个郑法也不过如此,就像你姐姐我,以前也幻想自己天资不凡……” 说着,她闭上了嘴巴,似乎不想说了。 七少爷脸上闪过一丝心疼,抿着嘴巴,似乎不愿意在此刻反驳自己姐姐。 大小姐却换了话题:“你记住,亲近郑法可以,但是不要像今天这样,为了义气,就放弃章师姐这么好的机缘,你明白么?” 七少爷还有些不服气:“郑法还被元婴真人看重呢!我跟着郑法学也是元婴真传!” 大小姐看他还反驳,冷笑一声:“章师姐师父就是元婴真人!她堂堂百仙盟最出名的符法天才,能比不过一个郑法?郑法和章师姐,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你明白么!” 七少爷再觉得郑法有天赋,此时却也不敢说郑法比得过章师姐。 “还有,章师姐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坏,但不喜欢跟人说废话,她肯来赵家也是因为我们先祖和她长辈有旧,她这个人……”大小姐犹豫了一下形容道:“只醉心符法和算学,对旁的不感兴趣,平时看起来冷漠点,也不是针对你。” “姐……” “嗯?” “这个章师姐,是不是喜欢穿一身青色道袍?” “你怎么知道?” “她是不是眼睛蛮大的,鼻子挺挺的。” 大小姐更迷糊了:“你见过?” “她笑起来左脸上是不是有个小小的酒窝?” 七少爷却并不回答,只是继续问道。 “她……这我还真没注意到。”大小姐皱着眉头:“她这个人不大爱笑,我也没见过她笑过几次,也没注意她有没有酒窝。” “我看她笑得挺开心的。” 七少爷手往左前方一指,大小姐不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是个小院子,院门开着,正对着大堂。 大堂里,不爱笑的章师姐正拿着笔,嘴角翘起,笑靥如花,朝着对面的男子说着什么。 嗯,是有个小酒窝,笑起来还挺甜…… 第61章 众生平等 郑法有点头疼。 他有充足的理由怀疑,面前的青衣少女是计算器转世。 实在太能算了! 除了基础的算术知识之外,她还掌握了天元术——一种类似于解多项式的此界算学。 更让郑法惊奇的是,少女还展示出一种称为缀术的技巧,和他知道的求极限很相似。 任何高考范畴内需要计算的题目,即使再复杂,她也能准确又快速的给出答案。 对方唯一的弱项,大概就是证明推理。 她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证明。 从她身上,郑法略微看出些玄微界的算学风气:重实用轻逻辑。 “还有么?”少女放下手里刚写出答案的题目,抬起眼睛,脸上满是愉悦满足的神色。 郑法发现,题目越难,越变态,越是不想让人解出来,这女子就越兴奋! “没了!” 郑法断然否认,不然他觉得这出题做题的变态游戏这欲壑难填的少女能玩一年。 “一题都没有?” “一题都没有!” 少女盯着他的额头,眼神中满是狐疑。 郑法很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要撬开他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真没货了。 “章师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沉默,郑法转过头,七少爷站在一个红衣少女身后,说话的正是那个红衣少女。 “郑法,这是我姐!” 七少爷介绍道。 “大小姐!”郑法站起身行礼,不免看了一旁那青衣女子一眼,原来她姓章。 这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自报姓名,甚至没考虑过自己会不会让她进屋。 似乎除了那些题目,其他的都不重要似的。 “我向你们家的仆人问路找来的。”章师姐思考了一会答道,还看了郑法一眼,解释道:“郑法好像在你们家挺出名的,问了一个人就找到了。” “我不是问你怎么过来的,我是说,你一个金丹怎么亲自……” 大小姐摆摆手,走到章师姐身边,神色不解。 郑法听到这话,心中也是惊讶,这少女竟是个金丹? 虽然他对修仙界了解并不多,但从大小姐的惊讶疑惑甚至隐隐的恭敬来看,金丹应该是很厉害的,起码在赵府面前是大人物。 以至于大小姐看到章师姐在他院子里会如此惊讶。 章师姐这次似乎听懂了,点点头,却又问道:“我亲自来,金丹会碎么?” “……” 郑法发誓,他在大小姐脸上看到了被噎住的表情。 “我……他是我弟弟的书童,你要见他让人召见就好了,你这样显得我赵府怠慢了你。” 一旁的七少爷撇撇嘴。 郑法明白大小姐的意思,金丹真人和书童,身份差距这么大。 一句话就能让他乖乖任其摆布。 他没觉得被冒犯,这大概是这个世界大部分人的看法。 “我不也来你家了么?” “?” 大小姐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我去哪里,想见谁,随兴所至而已,和这个人的身份有什么关系?”章师姐看了一眼三人:“对我来说又没区别。” “……” 一个小院子四个人中,三个人同时沉默。 大小姐涨红了脸。 七少爷咬着牙。 郑法……憋着笑。 什么叫众生平等! 之前大小姐说章师姐是个金丹修士的时候,郑法还觉得此人挺平易近人的。 现在来看…… 这话就差直说在我眼里,赵府在我眼里,和赵府的书童没差。 有种我交朋友从不看对方是谁的傲气。 什么平易近人,没有比面前的这个女子更目无下尘的人了。 大小姐脸色青白变幻,说不出话来。 “赵师妹,”章师姐忽然朝着她道:“我辈修仙者,心中不应该有太多无用之物,你……放不开的东西太多。” 大小姐一呆,听到章师姐继续说道:“以你的天赋和勤勉,不应该十年才筑基。如果若是再不醒悟,终会被拖累。” 大小姐脸上愣愣的,似乎终于明白了章师姐言语中为何如此不客气。 她浮现出苦笑和感激交织的神色:“章师姐你是真修士,百年便成金丹,我……” 章师姐似乎也就为了提点这么一句,听她这么说也只不过是点点头,不再多劝,而是看向一旁的七少爷。 在金丹修士面前,七少爷不免露出几分紧张。 “这就是我弟赵惊帆!”大小姐赶忙介绍道:“本来我就打算等会带着他去找师姐,拜谢章师姐你远赴景州授业之恩。” 说完,她拍了拍七少爷的背道:“还不多谢章师姐?她愿意指导你符法,是你三生有幸!” 原来这章师姐是来教导七少爷符法的? “不用,我不喜欢这些。”章师姐指着郑法的脑袋道:“而且要谢的话,能见到他这份谢礼,我已经很满意。” 郑法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总觉得章师姐指着的是他脑子里的题目。 如果再往恐怖一点想,是指着他的脑子。 莫非她是我爱收集脑子的报应? 大小姐和七少爷愣愣地看着郑法,眼神中的情绪让郑法觉得很熟悉: 就那种,他和唐灵妩一起下楼时王晨的眼神—— 凭什么啊? …… “你要我教你符道,那我得先看看你现在的水准。”虽然让七少爷不用谢,但章师姐没拒绝教导七少爷。 反而,她似乎是个雷厉风行,说做就做的性子,就在郑法院子里开始教起七少爷来,甚至直接考较七少爷。 郑法也挺感兴趣,他并不介意大小姐又请来一个老师,因为他并不确定白老头那个笔记本写的都是对的。 现代数学,或者说拓扑在符道上的作用,一直是他的猜测。 但他也很清楚,数学可以纯靠理论推导,但符法在这个世界毕竟真实存在的,未曾经过实践,郑法很难说自己教给七少爷的那些一定有用。 他对这个世界的符道也一直有很多不理解的困惑。 就像科学一样,问题的解决还是要联系到实际。 白老头方法的正确与否,和对符图的诸多困惑,都需要见识真正的符法。 七少爷听到章师姐要考较自己,脸色不免有些紧张。 此时,一旁的大小姐开口了:“我这个弟弟以前贪玩,不学无术,在符道上的水平若是不入眼章师姐你别嫌弃。” 郑法暗暗叹气,他相信大小姐提前的贬低是好意,甚至是为了维护七少爷。 但…… 郑法看向七少爷,果然,他脸上的闪过几许暗淡,轻轻咬着下唇,整个人看起来更为紧绷了。 章师姐轻轻点头。 “要理解符道,就要理解元符,首先的问题就是,元符到底是什么,你知道么?”她问七少爷。 七少爷茫然摇头,脸色显得很惭愧。 章师姐脸色无喜无悲,似乎并不失望。 她伸出右手食指,在虚空中轻轻勾勒。 一道金色的符篆凭空出现,又忽然散作三道流光,钻入其他三人的额头。 “元符,就是一种符图。”章师姐清冷的声音传来:“而符图在我眼里,就是这天地!” 那符篆所化的金色光芒有些刺眼,靠近郑法额头的时,让他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 眼前的世界……碎了。 第62章 模拟考 此刻郑法眼前世界的模样,让他想起了赵家庄子外的一个小池塘。 每到春夏,池塘里总会有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小鱼。 那些鱼真的很小,如果用手捞,它们纤细的身体都能从手指间那一点微末的空隙中溜走。 小时候的郑法也有些顽皮,偶尔会喜欢往池塘里扔一颗石头,然后看着那些小鱼慌乱地四散开来。 现在他觉得自己遭到了报应—— 因为面前好多鱼! 他四顾小院,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那个小池塘。 眼前像是有数不清的小鱼在游动,它们运动的轨迹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奇奇怪怪的图案,和符图很像。 或者说,它们应该就是符图的来源。 眼前的世界因为这些图案像是蒙上了层层叠叠的蛛网,将眼前的世界割裂成一块一块的碎片。 这些小鱼游走在每一处角落,在天空中,在墙上,在地上,在墙角的小草上。 面前的大小姐和七少爷的身上,头上,甚至他们通过鼻腔呼吸时进出的气流里,都有一条条小鱼的身影。 “有了这灵眼符,你们看到的就是符师画符时看到的世界。”章师姐的声音传来:“符图,有人也叫符文,它们到底是什么,每个符师的理解都不同。” “有人说它是天道的显化,是一种文字。”章师姐继续说道:“但我以为,符图是灵气流动的轨迹,天地为灵气所化,所以符图即为天地!” 郑法一愣,这些小鱼竟是所谓的灵气? “不管符图是什么,但有一点是公认的,当我们用灵力或者用灵墨去勾勒这些轨迹时,会产生天地感应!” 说完,章师姐用手又画了一个很复杂的符图。 郑法看到,一部分的“小鱼”开始加速,聚集在章师姐手指上,随着她手指的动作,渐渐汇聚成她指尖金色的符图。 片刻后,这符图升入天际,消失不见。 一朵淡绿色的云出现在小院上空。 院里的土地被一阵毛毛细雨浸湿。 墙角的草木竟像是吃了大补药一样开始疯狂生长。 “这就是云雨符。”章师姐对七少爷说:“看清楚了么?那些被吸引过来的灵气,它们之前的轨迹是什么?” “都是对应着云雨符元符的符图!”七少爷恍然大悟道:“这就是对应符图的意思?” 章师姐点头:“对,你画了一种符图,就能吸引那些对应符图的灵气。” “所以,”她手又画了个图案,比方才那个更复杂一点:“这也是小云雨符。” “这个也是。”这次,连郑法都看不清楚她手指的动作。 她每一次画完,虚空中的小鱼总会汇聚一次。 天空中总会出现一朵绿云,一阵细雨,墙角的草木总会打一次鸡血,都快把郑法家的院墙掀翻了。 “他们都有着相同的作用,但是只有这个!”章师姐简单地画了两个重叠的圆:“是小云雨符的元符,我们符师也只画这个。” “既然效果都一样,画哪个不都一样。”七少爷不解。 “元符乃是符图本源,大道至简,和其他符图哪能一样?”章师姐看着七少爷还在皱眉:“不理解?” 七少爷摇头。 一旁大小姐小声道:“我弟弟有点笨,章师姐你担待些。” “因为元符笔画最少,就便宜。”章师姐沉默了一会道。 “啊?” “画符,要符纸,要灵墨,你就是像我一样能虚空画符,要不要灵力?画那些复杂的图案,又耗纸又费墨,你灵力不足还容易走火入魔,所以大家只画元符了。这回懂了?” 七少爷猛点头。 郑法也暗暗点头。 早说人话谁不懂? “万年前,你画符想画哪一种都可以,但是现在灵气已经开始衰微,灵材难得……”章师姐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危险:“你要是敢不画元符,随便浪费灵材,你会被百仙盟的符师群起而攻之。” 郑法:“?” 灵气衰微? 所以画符都不敢多用墨? 什么悲惨的消费降级…… 他忽然有种仙门弟子活着也不容易的感觉。 …… “那我会画元符就好了,元符多简单啊,干嘛要认识这么多对应符图?”七少爷问道,说起符图两个字的时候,都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郑法看着被图海战术折腾惨了的七少爷,很理解他的不忿。 只要用元符,那其他符图根本不用记嘛。 “因为,要这些灵气汇聚到你的元符中,你就必须认出它……你认它,它才认你。” 郑法愣住了。 这话说的,灵气竟像是有意识的东西? 可章师姐似乎并没有多在意这个,或者说这个世界没有思考这个问题。 她只是说道:“你能在画符时认出多少对应符图,就能吸引多少灵力,这决定了你画出的符的威力。当然,这也决定于你的修为,你能看到的,只是你神识范围内的符图。” “知道为什么我说符道的基础是元符了么?” 七少爷点头。 章师姐手指轻轻一点,郑法眼前的世界又恢复了正常。 “所以,仙品会的符道天赋考核很简单。”章师姐手轻轻一招,那原本在躺在桌子上的卷轴飞到七少爷眼前。 “考的就是在大量符图中,你寻找某一个基础元符的同类符图的能力。” 七少爷瞪大了眼睛:“图海?” “什么海?” “苦……没什么。” 章师姐也没在意,她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基础元符道:“这是清风符的基础元符,现在,你要在卷轴上出现的符图中,找到它的同类元符,你觉得对的符图,你就在卷轴上用手点一下。” 郑法暗暗点头,模拟考确实是检测学生实力的利器。 七少爷深吸了一口气,板着脸看着浮在面前的卷轴。 郑法看到大小姐轻轻握紧了拳头。 “开始。” 卷轴上一个一个符图快速地出现又消失,一眨眼的时间,就过去了几个符图。 七少爷手足无措了一会,深呼吸了几次,才伸出手指,飞快地在卷轴上点点点。 “停。” 卷轴上的符图缓缓消失,又变成一片空白。 章师姐看着七少爷,皱起眉头,表情似乎有些不解。 七少爷呼吸有点粗重,看着她,眼神中满是不安。 “试试金刚符。” “再来一个。” “再试试这个。” 每考核一个元符,章师姐的眉头就紧皱一分。 她的表情让七少爷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表情越来越沮丧。 也让大小姐的拳头越捏越紧,郑法都能看到她手上的青筋。 终于,卷轴上不再出现符图,章师姐也沉默着没说话。 只是皱眉思考着什么。 “章师姐?”大小姐惴惴不安地问道:“我弟要是不堪调教无药可救,我送你回去就是了。” “我确实不该来。”章师姐缓缓点头。 七少爷低下了脑袋,不敢看姐姐,更不敢看郑法。 “他这几个元符的正确度都超过三成,如果三十六个基础元符的正确率超过三成,就足以评为符道上品天赋了,不需要我教。” “啊?” “还是仙品会这两届的标准变高了?”章师姐迷惑地看着大小姐:“我没听说啊。” “……”七少爷猛地抬头:“上品?爷就知道爷是个符法天才!” 三成正确率就符道天赋上品了? 上品这么不值钱么? 郑法想起那个号称八九成正确率的笔记本。 ……以后要对白元婴好点。 “章师姐,要不你再考考?”大小姐看着自家笑得龇牙咧嘴的傻弟弟:“你看他这样子,像个符道天才么?” 如果郑法没有看到她眯起的笑眼,就信她语气中的嫌弃。 第63章 不白给 七少爷听到自家姐姐说自己笨,脸上有些不服气:“姐!你弟我是天才!” 他又转头看向郑法,傲然道:“郑法!你先跟我姐去青木宗委屈几年,等我在青木宗崛起了,你也别留在我姐身边当什么亲随,她十年才进内门没什么前途,你就跟着我混!” 大小姐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看向自家弟弟的目光中隐含着危险,咬着牙想要开口说什么。 倒是章师姐先说话了:“不过你弟弟对元符的掌握程度差距很大,比如云雨符和清风符他正确率有四成,但金刚符他就一成都认不出来。” 七少爷听到这话愣住了,不由转头看向郑法,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过这种情况也正常,大部分符师都是对一部分元符更有天赋。”章师姐继续说道。 “不是!”七少爷忽然开口了:“是……图海战术!” 章师姐和大小姐都看向他,而七少爷的目光却死死钉在郑法身上。 “图海?”章师姐这次听明白了是哪两个字,但表情依旧很迷惑。 “就是……郑法用来折磨,不对,训练我的秘法。”七少爷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一路小跑跑回了自己书房,又气喘吁吁地抱着一堆符图回来。 “云雨符和清风符,都是前几天我练过的。” 大小姐抬眼看着郑法,目光中满是惊疑。 章师姐却低头看着那堆符图,良久之后才抬头。 她深深地看了郑法一眼,才问道:“你这样练了多久?” “不到十天吧。” 章师姐目光闪动,缓缓点头:“他比我教得好。” “章师姐!”大小姐不由有点诧异:“你是百仙盟公认的符法天才……” “我也曾经教过九山宗的师弟,但很多时候成效都不大好。”章师姐少见地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能理解的烦恼:“他们总说我说的那些很简单的东西很难,而他们的问题,实在是没必要讲。” ……什么白老头语录? “以你弟弟在金刚符上面的表现来看,他之前的基础还不如我那些师弟。” 郑法看着七少爷笑了起来,七少爷好像听明白了章师姐在骂他笨,脸上的骄傲渐渐凝固。 “郑法能把他教的这么好,大概……”章师姐认真看了下郑法,又看了下七少爷:“他俩在某些问题上能相互理解,心意相通。” 郑法收起笑容。 ……您可真会说脏话。 “而且,”章师姐忽然认真地看着郑法:“单看这些符图,郑法你的符道天赋未必在我之下。” 这句话,让大小姐瞪大了眼睛看着郑法。 七少爷不由看向了自家姐姐,脸上的表情就一句话:我说什么来着? 想想郑家小院的路上姐姐说的话: “他的天赋在赵府中可能算出众,但比起那些修仙界的天才呢?” “郑法和章师姐,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你明白么!” 现在,姐姐知道我有识人之明,是她看低了郑法么? “我早就知道郑法你是个人才!”大小姐开口了。 七少爷脸上缓缓浮现出迷惑。 大小姐看向郑法的目光,充满了真挚的欣赏。 “我这个傻弟弟还说接受你的训练是苦海,还哭着喊着让我救他!”大小姐看向目瞪口呆的七少爷:“他这人不懂事,根本不体谅你的辛苦!” 七少爷慢慢张大了嘴巴。 “你放心,你以后尽管训!”大小姐脸上眯着眼看着想说话七少爷:“他要是不听话,交给我,我揍死他!” 说完这些话,大小姐眯起眼睛看向自家弟弟:“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七少爷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青木宗,这么锻炼人的么?” …… 郑法看着热情洋溢的大小姐拉着七少爷离开,转头,看向还留在自家院子里的章师姐。 “章真人,真是一题都没有了!” 他无奈地说道。 “真的?” “绝对真!” “想去仙品会么?”章师姐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说道。 “……” 郑法看着眼神清亮的章师姐,忽然觉得这个金丹真人未必像她看起来的那般不懂人情世故。 “你真的很有天赋,这些符图暗含规律,不可能是巧合。”她指着七少爷搬来的那些符图:“你对元符领悟力极高。” 郑法没说话,他想知道面前的人要说什么。 “你很幸运,对元符的领悟力不下于我,但你也很倒霉。” 郑法脸上浮现了一丝疑惑。 “你知道,为什么有符道宗师考验你却又不收你入门么?” ……不知道,我还没编出来。 “因为灵气衰微。”章师姐看着郑法:“起码在百仙盟中,元婴真人已经达成共识,除非经过百仙盟半数元婴真人的同意,不然每五十年内,每个元婴只能直接收徒一人,别的门派应该也差不多。” 郑法这才惊讶问道:“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其实也是因为灵材难得,若不是真正的天才即使收入门也很难成长起来,弟子贵精不贵多。” “知道为什么这次仙品会要提前召开么?”章师姐又说起了些无关的事情。 郑法摇头。 “因为有传闻,除了限制元婴真人收徒,仙品会也要再进行进一步的限制,可能名额会更少。”说着章师姐笑了笑,又问道:“你知道拥有仙品会名额的人都是谁么?” “像赵家这样的世家大族。” “对,多是那些元婴真人,金丹真人的后裔。他们听到了这个消息,怕夜长梦多,干脆先办一届仙品会。” 郑法听着,只觉得仙门面临的情况恐怕比自己想象的更艰难些。 直接收徒这条路已经有了限制,现在仙品会也要减少名额? 章师姐手中忽然出现了个玉质令牌,令牌上用金边镶着九座山峰,看起来颇为名贵。 “这是?” “仙品令,拿着它可以参加仙品会。”她将令牌摆在桌子上。 “章真人你……” “我也是金丹,当然有名额,只不过我没有什么家族,也懒得拿去结交谁而已。”章师姐像是真不太看重那令牌一样,随手摆在桌子上。 “其实如果是我师父来,以你现在表现出来的天赋,大概也能拿一块仙品令。”章师姐看向郑法:“但我不在乎你的天赋。” “……所以?” “它对我来说不值钱,但是,不白给。”章师姐指了指令牌,又转头看向郑法:“懂么?” 郑法向后仰了仰头。 “放心,搜魂在百仙盟是被明令禁止的。” 郑法不说话,除了少数人之外,他对这个世界的人信任度很低。 章师姐看他不信:“更何况,我做题不喜欢提前看答案。” 这理由可信度很高! “……真人你说个数吧!” “一百题。” “成交!” “没说完,一个月一百题。” 原来您是为了持久的快乐? “……”郑法咬牙:“可以!” “先拿三百题来。”章师姐看了疑惑的郑法一眼,道:“我哪知道你能不能通过仙品会?” “好!” 章师姐满意的点点头,收起令牌走出小院,忽然她在院子门口站定,开口道: “在我面前,收起你那些疑神疑鬼的想法。” “嗯?” “起码在我看来,我辈修士的敌人,从来不是人。”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啊…… 第64章 体检 现代,教室。 “郑法,你快失去我了!” 伏案学习的郑法抬头,呆了一会,直到脑子从不可名状的数学符号中抽离,才看清跟自己说话的人是王晨。 对方的脸色看起来很沉痛。 “以前你背课本,我忍了!” “你考全班第二年级前十,我也忍了!” “甚至你和唐灵妩不清不楚勾勾搭搭,我还是忍了!” “……” 王晨的语气变得痛心疾首:“可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 郑法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满分密卷》:“怎么了?” “你竟然在背试卷!还什么题难背什么题!”王晨叹息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你了。可现在的你,变态的让我觉得陌生……” 郑法陷入沉默,然后开口道:“别说你,连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了。” “?” “你不懂为生活所迫往自己脑子里面塞这些恶心玩意的滋味……我现在有点想吐,先走了。” 说完,郑法看了看天色,晃了晃脑袋朝楼下走去,今天是他和唐灵妩一起去接受白老头补习的日子。 看着郑法离开的身影,王晨愣愣地回头,朝着一旁的同桌问道:“郑法刚刚是不是在骂自己?他学傻了?” “好像是!”同桌点点头,看着王晨从课桌中抽出课本,闭着眼睛开始念念有词,不禁好奇道:“你在干嘛?” “背书啊!”王晨睁开眼睛,不耐烦地说:“别打搅我学习。” “……你在学郑法?” “不行么?” “那你还骂他?” 王晨转头看向自家同桌,语气惊奇: “你不想骂他?” “……想!” “你不想变成他?” “……想!” “那你还有问题么?” …… 郑法和唐灵妩并肩走在去向家属楼的路上。 “唐灵妩,你一直在准备数学竞赛?” “嗯。” 唐灵妩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你有没有遇到一些,计算特别难算,特别恶心,特别折磨人的题目?” “你的问题让我特别不能理解。” “额,你要是遇到过这种题目,可以发给我一下。” 郑法朝唐灵妩请求道。 “你要它们干嘛?” “我要背。” 没办法,给章师姐挑题目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太简单而不行,给章师姐带来的快感不足,容易失去这个大腿。 太难的什么世纪难题也不行,郑法觉得章师姐享受的是征服难题带来的快感,而不是被难题按在地上摩擦的快感。 人不能,起码不应该……这么变态。 证明题更不行,不说她会不会,就说这种题目多了,总会被章师姐发现他所学的数学和玄微界的差异。 他从来不会低估一个天才,而且是一个金丹期天才的智商。 按照这个要求,能够找的就是那些计算特别复杂,甚至复杂到恶心人的题目。 郑法觉得他平时得多积累,才能满足章师姐。 唐灵妩陷入了长久地沉默,也不说答应不答应。 “你怎么不说话了?” 唐灵妩抿抿嘴,半天才开口:“你要是压力太大,我知道有个医院这方面不错。” …… “白爷爷去医院了?” 到了白老头家,他俩才发现今天白老头不在家,开门的是个没见过的中年女子。 “没什么大事,老爷子年纪大了,每年都要体检。” “您是?” “你们是唐灵妩和郑法吧,先进来吧。”中年女子招呼两人,自我介绍道:“我是他女儿。” 郑法和唐灵妩对视了一眼。 他俩都知道,白老头的女儿就在清水中学工作,好像是在后勤部门,只是一直没见过。 三人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座,白老头的女儿打量着两人,似乎想说什么。 过了一会,她才组织好语言:“你们俩人的名字,我都从我父亲口中听过,说你俩都很努力,而且也很聪明。” “……” 郑法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听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一般这样的开头,不会是为了夸奖他们。 “我还要谢谢你俩,我有工作,家里还有孩子,家里家外事情很多也很忙。”白老头女儿继续说道:“有你们俩陪着我父亲,他身边热闹点我也放心。” 郑法看了看好像不适应和大人说话的唐灵妩,自己开口了:“白教授愿意教导我们,是我们应该感谢他才对。” 白老头女儿笑了笑,开口了:“他啊,就是这个性子。喜欢和年轻人相处,不服老,退休了一身的毛病,还放不下他的数学,还想待在京城写什么书。” 郑法有点明白对方请他们进门的意思了。 “我将我父亲请回来,是想着能够就近照顾他。”她无奈地笑了笑:“但老爷子不愿意跟我们住在一起,说什么怕吵闹,只愿意住在这老房子里。” “他是怕麻烦您。”郑法点头道。 白老头女儿点点头,然后说道:“你们比我的孩子大不了多少,我也把你们当晚辈看,有些话我就明说了,我请他回来,是想他晚年能够多休息多保重身体,享受些天伦之乐。” “他想要收两个学生我不反对,但是……这几天我听说他熬夜画什么图,这我就不答应了。” 郑法想起自己家的那个笔记本。 “我的意思,你们明白么?” 郑法和唐灵妩点点头,这是让他俩少麻烦白老头,特别是不能让他再熬夜。 郑法觉得,这句话主要还是在点自己。 “这些话,也就是老爷子不在我能说。不然……” 开门声响起,白老头提着个白色塑料袋走了进来,塑料袋上还印着第二医院的字样。 “咦?来这么早?”他看到了郑法两人说道,又转头看到了自己女儿,皱起眉头:“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爸,检查结果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白老头女儿没有回答他的话。 “结果等会才出来,说是手机上可以看,先让我回来。医生开了些药,就那些玩意,吃十几年了我自己都能开药方了。” 白老头回答了自己女儿的问题,却也没放过刚才的问题:“你劝不动我,来劝他们了?” “爸……” “我说了我身体好的不得了。”白老头脸上闪过恼色。 “我还不知道你么?写本书吃饭喝水都忘记了,结果晕在图书馆里,把人家领导都吓死了!”白老头女儿也不惯着他:“要不我把你弄回来干嘛!” “就是点低血糖,老毛病了,再说也没事啊!”白老头声音低了一点。 “您老了!什么叫老了明白么?”白老头的女儿声音则更大了一点:“你就看吧,等会的体检报告,您浑身上下那些毛病哪个能少?” “又死不了人……”白老头嘀咕道,显然没啥底气,只是嘴里不停:“年轻的时候被你妈管着,老了你又管着我……” 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好像是什么软件通知。 白老头拿起来看了一眼,脸色微微变化,赶忙放下手机,看起来有点做贼心虚。 “报告出来了吧?爸您倒是看啊!”白老头女儿甩过去一个冷眼道。 “看就看,我怕它?”他点开手机,看了会屏幕,忽然皱起眉头,手指在手机上点来点去。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大问题?”看他这样子,他女儿也不再怼他,而是焦急问道:“要不咱们去京城再检查检查?” “他们好像把别人的报告和我的搞混了。”白老头抬头,甚至带点自豪地笃定道:“这人啥病都没有,一看就不是我。” “合着您有病你还骄傲上了!”他女儿都气笑了。 第65章 谎言 “我那是病么?那是我辛勤工作的功勋章!”白老头嘴硬道。 白老头女儿不理他,抢过他的手机,认真看起来:“二医院这么不靠谱?这都能搞错?” 她看了一会,抬头问道:“这人和您老名字一样,年纪也一样?能这么巧?” “说不定报告弄混了……” “还能全部都搞混?”白老头女儿皱着眉头:“抽血的,验尿的,还有什么CT,这么多能全弄错?” 白老头愣了,想了想:“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说,这可能性也不是零……” “……您老这身体,比我都健康啊!”白老头女儿懒得理会这老头,仔细阅读着报告,一脸惊奇。 白老头立马抖了起来,朝着自家女儿高声说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身体好得很。” “是是是,您老身体健康我高兴都来不及。”他女儿语气就温和多了,只是免不了好奇:“您老最近吃仙丹了?还能返老还童?” 听到这话,白老头和唐灵妩两人同时看了郑法一眼。 白老头伸手挠了挠脑袋上的卷毛,想了一会才开口道:“我最近去看广场舞,碰到了个不错的老太太。” 他女儿猛地抬头,看向他:“……我这个年纪,还能多个后妈?”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这身体,大概是跟我的感情生活一样焕发了第二春,心情好,身体就好。” “……”他女儿无语地看着他编瞎话。 “都是爱情的力量,懂么?” “我四十多的人了,搞不懂你们这些老头老太的情情爱爱。”他女儿面无表情。 “行了,我这不是啥事都没有?”白老头解释不清楚,将自己女儿往外面赶:“你忙你的去,我这还要给他俩补课呢。” “爸!” “我身体这么好,你还担心什么?” 白老头挥挥手。 他女儿看他这幅样子,又想起方才的报告,也只能无奈离去。 门一关,白老头就猛地转头,眼神发亮地看向郑法。 “咱们师门武学这么神奇的么?” 一旁的唐灵妩也好奇地读着白老头的报告。 这体检报告上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有些指标旁标着一个小箭头,表明这些指标不在正常范围。 但对于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来说,确实算很健康了。 “这比我四十岁检查的时候毛病都少。”白老头啧啧感叹了一下,然后看向了郑法:“郑法,你不怪我替你瞒着吧。” “您老是为我好。”郑法摇摇头。 “我也不敢肯定这种事情说出去会发生什么,也许有人会盯着你,也许会给你带来巨大的名声和财富。”白老头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郑法的表情非常认真:“但无论是好是坏,你现在还不够接住这些。你明白么?” “我懂。” 他是谁?孤儿,一个还差几个月才成年的高中生。 除了练过武的身体,几乎一无所有。 松鹤桩的功效应该不会这么大。 但灵鹤身却不一样了。 白老头虽然进步慢,练成灵鹤身还要几个月,但这不代表着他身体没有因此受益。 相反,修炼灵鹤身似乎在修复着他老迈的身体,为脱胎换骨变成道体做准备。 “只是得让您老撒点谎,牺牲您老的名誉了。”郑法还有点不好意思。 白老头为了替他隐瞒,都搞出黄昏恋了。 “什么谎?” “第二春啊。”郑法想起方才白老头方才骗自己女儿的话。 “谁说我骗她了?”白老头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郑法。 “?” “怎么,就允许你们年轻人双宿双飞,在我面前卿卿我我?不许我有点老年人的浪漫?” “……” 将这几天积累的问题都向白老头请教完,郑法想起章师姐的要求。 “我有一个朋友……” “哦,朋友……”白老头点点头,一脸了然。 “她呢,很喜欢那些计算过程比较复杂,甚至可以说是那种变态出题人专门用来恶心人的题目。”郑法客观公正地描述了章师姐的爱好:“您老知不知道,哪里能够找到很多这种题?” “你也有这爱好?”白老头一脸惊喜。 “真不是我,”郑法愣了一下:“不是,您说也是什么意思……” “你等着!” 白老头跑到身后的书架上,拿出几个厚厚的资料夹:“我就喜欢积累这些难题怪题。” 郑法可以看到,他身后一个一人高柜子里,塞满了相似的资料夹。 这是……师姐快乐柜? “您老……也喜欢做这些题?” 郑法大为震撼,自己何德何能,能遇到两个这种变态! “哦,我不喜欢做,算得太折磨了。”白老头摆了摆手。 还好,这老头没那么可怕。 “我就是你说的那种喜欢恶心人的变态出题人。” “?” “我不是以前出过一段时间的奥赛题目吗,这都是我收集的或者自己想出来的一些题。” “柜子里都是?” “倒不是,不同题型都有,我们这些出题人平时必须积累这些。说起来,每次出题组那群人都要拦着我。”白老头一脸可惜:“说这种题出了人家会骂的。” …… 玄微界。 郑法朝着章师姐在赵府客居的小院走去,这个小院距离大小姐的院子就几十步的距离。 当他走进章师姐院门的时候,大小姐正好从自己小院里走出。 她皱眉看着郑法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思索,朝着夫人的小楼走去。 “娘,我看到郑法去找章师姐了。” 她朝着夫人说道。 夫人点点头,没说什么。 “娘,章师姐是个爱清静的人,郑法要是这么去打扰她是不是不太好,万一惹怒了章师姐呢?” 夫人摇头道:“郑法此人,不是个莽撞不知好歹的性格,他去找章真人,必然是得到了章真人的首肯。” 大小姐皱起了眉头,似乎不信自己母亲的判断:“怎么可能?百仙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结交章师姐,她从来不假辞色。我能请来她,还是因为先祖和章师姐师父有旧。” “你之前说,章真人说郑法的符道天赋不在她之下?” 夫人忽然问道。 “是,章师姐亲口说的。” 夫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她忽然看着自己女儿,神色严肃:“澜儿,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娘?” “我有意让郑法入赘我赵家,你意下如何?” “入赘?娘你这么看重他?也对,以他的天赋,我赵家想拢住他的心,这也是个办法。”大小姐一面思索一面说道:“娘,你准备让他娶哪个妹妹?爹愿意么?” 她皱着眉头,似乎在盘算前院那么多庶妹中哪个合适。 “你。” 大小姐愣住了,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第66章 吸取教训 大小姐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似乎在问母亲是不是说错了。 “你没听错,让他入赘,和你结亲。”夫人却肯定道。 “娘,这郑法有何过人之处?仅仅是因为他被章师姐夸了一句符道天赋?”大小姐语气中满是不解。 比起自己母亲让她成婚这件事,她更不明白为何夫人如此看重郑法。 她的赘婿和赵家庶女的赘婿有天壤之别。 她不仅仅是赵府嫡女,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是青木宗的内门弟子,筑基修士。 夫人叹了一口气:“太快了。” “太快?” “我第一次听到郑法这个名字,他还是个没爹的庄农,我甚至根本记不住他是谁。”夫人回忆道。 “后来他成了你弟弟的书童,你弟弟待他不同于旁人,我就想着替你弟弟调教一下他。” 大小姐仔细听着母亲的回忆,归家这些日子,若是谁让她印象最深刻,那必然是郑法。 “我让徐教头传他《灵鹤身》,本想着磋磨他,结果他短短时间又练成了,我这才知道,他有元婴真人指点。” “这……”大小姐皱起眉头:“他确实有些机缘。” 夫人摇头:“我当时想着,不管那元婴真人要做什么,也不会真看重他,不然他为何还留在我赵家当一个小小的书童,他有这份天赋,日后成为你和你弟的臂助也不错。” “结果,他现在又被章真人看重,说他符法天赋不弱于自己。”夫人看向大小姐:“你知道他从一个庄户走到现在,用了多久?” “多久?” “四个月不到,若气运之说为真,那他便是了。” “……” “我有意培养他,但此人不够顺服,我原想压住他为我赵家所用……但章真人在符道上什么天赋你也知道,她对郑法的评价才让我知道此人潜力竟超乎我的预估,这不是我们赵家能掌控的,只能着力拉拢,这才有利于我赵家。”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道。 “娘,弟弟不是和他情谊深厚么?” 夫人脸上显出一阵嫌弃:“那傻子,你和他结亲,我顶多赔个女儿,靠你弟弟,赵家都得赔进去。” “……” “你弟弟和他关系再好,也比不得姻亲。更何况,入赘了才能算是我赵家人。”夫人正色解释了一句。 “那……何必是女儿我?”大小姐皱起眉头:“他现在身契还在我赵家,能够当任何一个庶妹的赘婿,对他来说都是恩典。” “你还是不懂我说太快了的意思。”夫人叹气道:“如今我让他入赘还算是施恩,再晚点说不得就成了侮辱,而且我真心觉得他是你的良配,给你那些庶妹是亏了,更何况,他现在觉得是恩典,日后呢?” 大小姐不说话,表情中却写着不情愿。 “我并非是哄着你想拿你当拉拢他的工具,如今灵气衰落,我赵家虽然说是代代有仙门弟子,但自从老祖坐化就没有成器的,给不了你多大帮助,你在青木宗的艰难娘知道。”夫人满眼都是自己女儿:“你弟弟的性格你也了解,他去了仙门不仅帮不到你,还要你照顾。一想到你有这么多压力,我都心疼。” “郑法天赋过人心性成熟,只是出身低一点,如今趁他还身处微末让你俩成亲,我赵家再助他成为符师,他心中自会感念几分,日后对你不会差,一个成长起来的天才符师能够给你极多的修炼资源,让你再不用那么辛苦。” 夫人语气苦口婆心,大小姐依旧在沉默。 “我知道,他现在还是个书童,让他和你成亲是有点委屈你了,但你得看日后,你在信中也说过,如今的百仙盟天赋比身份重要。” 良久之后,大小姐才低声道:“娘,我知道你在为我打算,可女儿虽比不上一心向道的章师姐,但也并无男女之思。” 夫人见她如此坚决,只能摇头。 大小姐想了想说道:“若是娘真如此看重他,又怕来不及,不如趁早提出让他入赘,找个适龄的妹妹许配给他。” 夫人无奈道:“也只能如此,只望你莫后悔就是。” …… 章师姐拿着一本装订好的习题集翻看着,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郑法神色萎靡地看着这本册子,心中想起来这几天背题默题暗无天日的生活,心中竟又涌起几分辛酸。 章师姐瞧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情绪,一招手,拿出了那枚仙品令,递到郑法面前。 郑法接过令牌,玉石温润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他手指不由微微用力。 “这是我九山宗的仙品令,你通过仙品会后,就有拜入我九山宗的资格。” 章师姐看着他的表情也不意外,继续道:“有一点我要提醒你。” “什么?” “从拿到这块令牌开始,你就不要再藏。” 郑法看着章师姐。 “如今的百仙盟,每一种资源都要争。”章师姐目光中满是告诫:“谨小慎微是没错,但在百仙盟里,你必须展现你的天赋和能力。” “多谢真人提点。”郑法还是忍不住好奇道:“章真人,我常听你提起百仙盟,那九山宗和百仙盟又是什么关系?” 章师姐想了一会,忽然问了个无关的问题:“你知道玄微界有几次灵气衰落么?” “几次?” 郑法都愣了。 这种事来一次都足够玩死这群修仙者了。 还几次? “典籍中有记载的最少有五次,每次相隔数万年甚至数十万年不等。”章师姐伸出一个手掌道:“前三次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可考,起码我不知道。” “但最后两次,我却看过记载。上上次的灵气衰落,有个强横的魔门认为是天地生灵过多,消耗了太多灵气,他们掀起了无边杀孽,仙门各派互相攻伐,最后整个玄微界活下来的生灵可以说万中无一。” 郑法脸色微变,这灵气衰落后的发展比他想得更加可怕。 “上次,有位绝世天才决心为玄微界开辟新路,他伐山破庙,几乎汇集了整个玄微界的功法资源,将自身修为推至前所未有的真仙之境,想要开天辟地,打碎这方天地的禁锢。” “成功了?” “失败了。” 郑法有点感叹:“虽然他失败了,但此人倒有大气魄。” “他脾气也挺大,行开天辟地之举前,整个玄微界的门派已经被他灭了九成之多。” “……” 这听起来好像也有点惨。 “所以我们百仙盟的理念是,仙门团结,减少争斗,找一条新路来对抗灵气衰落。” 郑法不由赞赏:“看来是从历史中吸取了教训。” 这氛围听起来比前两次灵气衰落和平多了,很适宜他生存! 章师姐淡淡道:“他们有没有我不知道,我们吸取了。” “我们?” “百仙盟,就是一些中小门派的联合,放在上上次灵气衰落,我们就是被杀的那群修士,放在上次,我们就是被抢了传承资源的那些门派。” “……” “你问我百仙盟的来历,四个字——抱团取暖。” 郑法捏着仙品令,忽然觉得这玩意摸起来像自己的心,都有点凉。 第67章 类我 核平和和平哪个是真和平,郑法还分得清。 百仙盟再呼吁世界大同,没有荡平天下的实力,那就只能被大同。 章师姐像是看出了郑法所想,似乎想为百仙盟正名,朝他说道:“咱们百仙盟除了玄微五大仙门之外,也不怕谁,说是玄微第六大势力也不是不行。” 听起来还不错。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章真人,敢问……玄微界自称自己是第六大势力的有几个?” “……” 懂了。 “……不谈这个,你只需要知道,百仙盟虽比不上五大仙门悠久,但各门各派互通有无,相互扶持,发展极快,如今盟中元婴门派都有九个,更有化神老祖坐镇,在仙门中也算一方大势力。” “是。” 郑法看她有些自信的模样,也明白百仙盟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弱。 而且加盟制只论扩张确实很厉害。 “说起来,如今不只是我百仙盟,各大势力之间已经千年未曾发生元婴层面之上的冲突了。” 章师姐忽然说了一句让郑法有点惊愕的话。 仙门真这么爱好和平的? “你既然拿了仙品令,这些事也不必瞒着你,万年来灵气越发衰微,灵材稀少,想要培养一个元婴越来越困难。” 郑法有点恍然:“打不起了。” “对,对大势力来说,损失元婴甚至损失金丹这个级别的修士代价也很大,而且是越来越大。” 郑法心下稍安,无论因为什么,修仙界平静对他来说就很好。 “别开心得太早,照我看来这种情况不会长久,各大势力都在将资源集中供给天才,恐怕都在为未来做准备。” 郑法明白章师姐的意思,苟着也有资源耗尽的一天,等到那天自然就和平不起来了。 现在就很像军备竞赛。 对于仙门来说,修仙者之间不同修为差距过大,也许一个元婴抵得过一个小门派,培养一个天才确实性价比更高。 “我跟你说这个,就是想告诉你,时不我待,还有……”章师姐又对郑法说了一遍:“不要藏。” “多谢真人提点。”郑法明白对方的好意,他犹豫了一下,忽然问道:“章真人,你可知道怎么测灵根?” 这事其实一直是他的心病,夫人以为他被大能看重,自然没想到他连自己有没有灵根都不确定。 他更不能朝夫人请求看一看自己的灵根资质。 但章师姐不同…… 起码相比于夫人,他对章师姐还多几分信任。 果然,章师姐不过看了他一眼,手指在空中一点,一道金色的符咒就飞到了郑法身上。 郑法胸腹处冒出了青色和红色交织的光芒。 “火木双灵根。”章师姐道,又顿了一下:“……还行。” “多谢真人。”郑法心中还真有些感动,还行这两个字中,恐怕蕴含着章师姐不多的情商。 他也算满意,刚刚听章师姐说这些,他都想好了,若是自己灵根连七少爷都比不过,干脆把仙品令还给对方算了,靠着灵鹤身在凡俗过百年说不得还痛快点。 “……” 两人陷入沉默,章师姐看看手中的习题册,又看着郑法,脸上的表情清晰地写了四个字: 你还有事? 看起来像是迫不及待要享受游戏的样子。 郑法无言,朝章师姐行礼告别,向门外走去。 “这次仙品会……” “嗯?”郑法回头看着章师姐。 章师姐语气中有些不确定:“这些家族因为私心提前召开仙品会,百仙盟大概也不会坐视,怕是有些变故。” 郑法心中有些好奇,但章师姐似乎也就是猜测,就说了这么一句,再没旁的话。 …… 郑法收好仙品令,朝七少爷的书房走。 走到七少爷院子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大小姐从里面出来。 她看了郑法一眼,没跟郑法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郑法朝对方行了个礼,让开道路,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稍有不解。 总觉得大小姐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走到书房,里面的七少爷并没有沉迷图海,而是和高原凑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七少爷脸上满是笑容。 高原脸上的快乐却看起来有点勉强。 “发生什么了?”郑法走进书房,朝两人问道。 “郑法,你来了!”七少爷大步朝郑法走来,脸上比往日更亲密点,他拍着郑法的背道:“我跟你说,以后咱俩就是亲戚了!” “啊?” “我姐刚才来跟我说,娘有意让你入赘,找一个庶姐许配给你。” “……” 郑法一愣,看着七少爷的脸,他脸上的开心不像是开玩笑。 再看看高原,高原脸上也是笑容,还朝着自己在拱手,似在恭喜。 但神色中却多了一丝不自在,似乎有些小小的嫉妒。 就是这点小嫉妒,让郑法更确定了七少爷没有诓自己。 七少爷还在兴奋地讲着。 “我那些姐姐我看都不大行,还是委屈你了。不过没事,以后我把你当亲兄弟!” 高原实在忍不住了:“这怎么就委屈了,他之前还是书童,现在就成了府里的主子。” 七少爷哑然,嘀嘀咕咕道:“前院那些人,和我还有我娘不是一条心……” 这其中的过去郑法也能猜到一二,七少爷心中的家人,估摸就他姐和他娘,他那爹是不是都两说。 高原撇撇嘴:“再不行,给我我也行啊。” 七少爷盯着高原,眼神嫌弃:“爷怎么觉得你不大高兴?那股小家子气故态复萌了吧?” 高原小声说道;“一个书房三个人,结果现在两个主子,就我一个当奴才的,主子比奴才还多……这谁能开心?” 郑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当你主子。” 高原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变的!” “不是,我变了。” “啊?” “章真人给了我一块仙品令。” 一旁的七少爷眼睛微瞪,看着郑法:“你说谁,给了你什么?” “章真人,仙品令。” 郑法回答的清晰又简洁,但是足以让七少爷沉默。 “仙品令是什么?”高原摸不着头脑。 “参加仙品会的名额。”七少爷脸上的快乐渐渐凝固成了抑郁:“十年前,我曾外祖父因为家里子孙太多,拿了我赵家一块仙品令,让我没去成仙门,白白等了十年。” “……” “结果,章师姐这就给你了?” “大概是因为她未婚未育?” 七少爷的表情很难描述,高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块铜镜,放在他面前。 “你干嘛?” “少爷,你看看镜子里面的这个人,是不是颇有几分类我?” “……” 第68章 值钱 夫人的小楼里。 “你说章真人给了郑法一枚仙品令?”夫人问七少爷。 七少爷看到他姐和他娘脸上都挂着惊愕的神色。 “嗯,郑法跟我说的……他还说,他现在没有成婚的打算。” 七少爷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转述着郑法的话,有些怕母亲因为郑法的拒绝而生气。 让他没想到的是,母亲脸上流露的不是怒色,反而是一丝怅然。 她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我原以为来得及,没想到还是晚了。” 听到这话,七少爷心中就更迷糊了:“什么晚了?” 夫人没有回答他,反而将目光投向他姐姐。 七少爷随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看到姐姐脸上的情绪比母亲的更复杂三分。 大小姐见两人都看着自己,收敛了心中复杂的情绪,想了想道:“应该是前两天,他去章师姐院子那次。” 夫人点点头,语气中的叹息意味还未消散:“我虽然已经尽量高估郑法了,也没想到章真人会这么看重他。” 说完,她忽然起身,朝楼下走去。 “娘?你要去哪?” 七少爷问道。 “呆烦了,出去走走。” “……娘当我三岁?” “长大了,是不好骗了。”夫人语气中还有些感叹。 七少爷撇撇嘴,这骗人的话也太敷衍了。 从他记事起,他娘就幽居在小楼之中。 甚至他姐姐回来,娘也只是在一楼等候,没有走出小楼。 现在居然忽然要走出这小楼? “你是去找郑法?” 七少爷想了想,他来只说了郑法的事情。 “不行么?” “为什么啊?” 夫人回头看了看他,目光惊奇,似乎觉得他问的话很傻:“连章真人都把仙品令给他了,我不得去恭喜恭喜?他毕竟是从我赵家成长起来的,日后去了仙门,也算是我赵家的人脉,我这个赵家的当家人就干看着?” 七少爷狐疑地看着自己母亲,心中满是不信。 郑法得了章师姐的仙品令是很厉害。 但他娘足不出户二十年,就为了这件事而破例? “娘……你是想给郑法赔罪么?”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夫人的脚步一顿,脸上露出嫌弃和窘迫,看着他说道:“我就说你向来聪明的不是时候。” “娘,何至于此?” “娘怕啊,不然等他在仙门成了势,找娘的麻烦怎么办?”夫人的表情像是真怕似的。 “你知道郑法不是这样的人。” “你就能保证?你信他娘可不信他。” 七少爷拉住夫人的衣袖,阻止道:“娘你做那些事情都是为我,要赔罪也是我去!” 他太知道自己母亲是个多骄傲的人了。 自从父亲沉迷酒色广纳美人以来,他娘就待在小楼里不去前院。 后来生了他和姐姐,为赵家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她更是连父亲的面都不见了。 她骄傲到不屑与人争宠,做了觉得自己该做的事情,便只求个眼不见为净。 “你有什么错,你傻人有傻福,看重的人有这般天赋,娘很开心。”夫人摇头说道,看他还不放手,干脆虎着脸说道:“做错事得罪人的是娘,怎么了?我就不能认错了?” 七少爷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自己母亲的袖子。 夫人的语气轻柔了一点: “你去代我赔罪,消耗的是你俩的情分,他越天才这情分价值越重,不值当。” “娘去,消耗的是我的脸面,娘的脸面不值钱。” “放手。” 七少爷没松手。 他当然知道,自己母亲是最在意脸面的。 夫人将袖角从他手里扯开,她看着七少爷轻笑道。 “我再在乎脸面,我脸面还有章真人手里那一枚仙品令值钱?”看着自己一双儿女,她自嘲地摇头:“我的脸面要是这么值钱,就不会让我儿子因为一枚仙品令等了十年了。” 看着她离开小楼的身影,七少爷转头,看向自己姐姐。 “姐,你怎么不拦一下?”纵使和郑法关系再好,七少爷也不忍自己母亲如此低头。 “不要拦着,你要记着。” “记着什么?” “仙品令对娘有什么用呢?” 七少爷一呆。 “章师姐的青睐又怎样?郑法还能让娘成仙作祖不成?” “……” “她再得罪过郑法,郑法看在你的面子上,能杀了她不成?” “……” “她去赔罪,不是因为她的脸面不值钱,是因为比起你的前途她的脸面不值钱,她不想因为她做过的事情,影响了你和郑法的关系,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大小姐看着自己的弟弟:“去了仙门,你觉得仙门苦,修行累,前路无望的时候,想想今日。” 七少爷看着自己姐姐,蓦然发现去了青木宗十年的她,真的变了很多。 …… 楼下,吴管家看着走出小楼的夫人,脸上的表情和天塌了似的。 “夫人?” 他语气中像是不认识面前这人一样。 “知不知道郑法家的院子在哪?” “郑法家?”吴管家思索了一下,开口道:“知道。” “带路。” “我这就吩咐人备辇。” “不用,走过去,先绕着赵府走一圈。” “啊?” …… “郑法!出大事了!” 郑家小院外面,传来高原的呼喊。 “什么事?” 看他说的这么严重,郑法也走出了院门,朝他问道。 “你不知道,今天夫人居然走出她那个小楼了!” “就这?”郑法觉得这人有点小题大做的意思。 “你不懂,夫人已经二十年没下过楼……你想想,若不是真要发生大事,她怎么会出来?” 郑法听着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那是出了什么事?” “这我哪知道?说不定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赵府,说不定是找老爷那些莺莺燕燕的麻烦。”高原撇撇嘴道:“我就知道整个府上所有仆人都在干活,生怕偷懒被夫人抓到了,我爹现在正战战兢兢,还把我赶出来了,让我去七少爷的书房装装样子。” “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七少爷没在院子里。”高原解释了一句:“不过我路上看到夫人了,真年轻啊。” “嗯……” “我们这些年纪小一点的仆人都没见过她呢,看到她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要我说她长得像七少爷的姐姐。” “嗯……” “我看夫人好像不是去前院的,应该是去见什么大人物……你说是谁呢?”高原一脸八卦地揣测。 “我。” “?” “对,她在你后面。” 第69章 捧和踩 此时已近傍晚,红色的夕阳挂在天边,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胭脂色。 晚霞下,郑家小院周围多了不少人。 夫人身边只跟着个吴管家,但她的身后更远处那些赵家仆人却不少。 他们倒也机灵,大概是发现夫人不仅不反感他们跟着,似乎还颇有些纵容之意,虽不敢靠近,但却也三三两两的围在远处。 扫地的扫地,剪枝的剪枝,个个目不斜视,但耳朵竖起。 郑法家原处在赵家比较荒僻的地段,这周围的花木土地,何时享受过这么多人伺候,一时间一棵树旁能围三个人,竟还有些不够分。 郑法面前的高原缓缓转头,瞟了眼距离他不足三丈的夫人,回头看郑法的时候吓得都快结巴了。 “夫人……没听到我说的话吧?”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夫人是修仙者。” “……” “别哭,你夸她年轻来着。” 高原脸色惨白,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夫人的外貌是他能夸的么? 但夫人走过高原,像是没看到他一样,目光一直放在郑法身上。 郑法依旧是先拱手行礼。 没想到,夫人亦是微微行了个福礼。 一旁的高原张大了嘴巴,脸上的沮丧被不可置信代替——他看起来现在不担心夫人生气了,倒有点担心夫人疯了的意思。 夫人身后的那群仆人亦是一阵骚动,都忍不住往这边看。 “夫人请进屋说话。”郑法看到如此动静,侧着身体直接说道。 夫人一愣,看了郑法两眼,也没说话只是随着郑法走进小院。 郑母和小妹都站在院内,朝夫人行礼,神色颇有些拘谨。 夫人也止步,认真向两人回礼。 这突如其来又郑重其事的尊重,让郑母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是口中小声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郑法朝母亲安抚地点头,将夫人请到了大堂。 “我还是低看你了。” “夫人何出此言?”郑法有点纳闷夫人为何一开口就说这话。 “你这个年纪的少年最爱风光。我本想投其所好,故意在这么多下人面前给你这个风光,你却似不为所动,还将我请进来了。” 不知是因为夫人的坦诚,还是她的用心本是想讨好郑法,让在她说起这些稍有些浅显小心机的时候,也不太惹人生厌。 “嗯……其实是有点开心。”郑法沉默了一会道。 “嗯?” “只不过您是七少爷的母亲。” “就为了他?所以不想我失了体面?”听到这话,夫人眼中终于有了真切的笑意。 “还有,我父亲过世的时候,您给了十两银子。” 这件事,郑母一直挂在嘴边上。 无论夫人是因为什么给了这银子,但那时郑家正是最困难的时候,郑父丧礼要钱,郑法还未长成,家境又一落千丈。 这十两银子说夸张点,就是救了一家三口的命。 夫人脸上颇有些动容,看向郑法的目光终于有了郑重。 她明白郑法说这句话的意思—— 当初你觉得我不好掌控,觉得吓一吓我便能让我俯首听命,是看低了我。 现在你觉得我一朝得势,就忘乎所以,甚至忘恩负义,更是看低了我。 看了郑法好久之后,她才叹了口气道:“该说你宠辱不惊呢,还是说你比我想的还要傲气。要真是傻人有傻福吧,那赵惊帆遇上你他得傻八辈子。” “……” 她好像也没了之前来的那股故作小心的姿态,拍了拍手。 一旁的吴管家将一个匣子承了上来。 匣子打开,是一叠契书。 夫人抽出最上面三张。 “这是你家的身契,我已经吩咐吴管家明天去官府销了你们的奴籍。” 这是应有之义。 别看只是一枚仙品令,赵家千年来就没有哪个下人能够拿到这个,甚至赵家子孙每十年都要为这玩意争得不可开交,连夫人她自己有时都无法决定这仙品令的归属。 更何况在夫人眼中,有章真人的看重,郑法已经必然能通过仙品会了。 这身契想要拿捏一个仙门弟子,那就是笑话。 夫人似乎也没有将这个作为重点,而是指了指下面的那些契书。 “这些产业,我原本是准备拿来赔罪的,你们如今不是我赵家的人,也该有些产业傍身。”夫人沉默了一下道:“如今再说赔罪也显得小家子气了,不若当成我那傻儿子的学费吧。” “产业?”站在一旁的郑母本就为自己一家忽然脱得奴籍而恍惚,现在又听到产业二字,更加惶恐:“之前白管家已经给了我们一个成衣铺子。” 夫人礼貌地沉默了下。 郑法从她脸上读到了一句话:这也叫产业? 那个成衣铺子对郑母来说,确实已经算是个了不得的产业了。 铺子的账目郑法准备日后交给小妹郑珊看,也是为了锻炼她的能力。 但现在还是郑法管着的,他知道,那铺子从白管家手中转到郑母手上后收益也没有低多少。 一个月十几两纯利润还是有的。 这对几个月前还是庄户人家的郑母来说,已经是笔天文数字了。 郑法翻了翻匣子里的契书。 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夫人出手极为大方,他看到了几家位于景州城主干道上面的铺子,每次经过的时候,店里的生意都是极为热闹的。 没想到竟都是赵家的产业,还都被夫人放在匣子里任郑法挑选。 还有八九处景州城内宅院的地契,过半都是深宅大院,位于当初那赶车老头所言最富贵的西城。 难怪夫人脸上有那般神色。 郑法想了半天,将匣子往夫人面前推了推。 “怎么?不满意?”夫人轻轻皱眉,又干脆地说道:“这些产业确实不是最值钱的,我嫁妆里面倒还有几个好铺子。” “不是,夫人很有诚意了,只是太贵重。”郑法摇摇头。 “贵重?”夫人忽然笑了起来:“你大概不知道,章真人一句你比她教得好多值钱吧?” “嗯?” “你知道澜儿请来章真人代价有多大么?” “不知。”郑法摇摇头。 “没要钱。”说起这三个字,夫人脸上却有些怅然神色:“开创赵家的元婴老祖有恩于章真人的师父,才有了这份人情……这人情,却又太值钱了。” “这些个产业又算什么?” 郑法摇摇头,对夫人道:“我说太贵重了,是……穷人乍富,易生祸患。” 夫人猛地盯着他,再说话时口中竟有些咬牙切齿的不理解: “你这心性,那傻子能交到你这么个朋友,他就是我亲生的,我也要问一句凭什么啊?” ……您是会捧一踩一的。 第70章 出府 郑法倒不是不想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但这些商铺也好,庭院也好,都不是他现在能拿着的。 此去参加仙品会,若是不能进入仙门,那这么大的家财必然引来纷争。 不说旁人的觊觎,就是赵府都可能有人想抢夺,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夫人从赵府的产业中分出来的。 即使他能顺利进入仙门,按照大小姐的情况来看,起码是前几年,他是要将母亲妹妹留在景州的。 两个女人,其中有个还不到十岁,即便有着赵府的照看,也很难守住这些家财。 若是他日后在仙门发展顺利,那郑母两人的好日子还在后头。若是不顺利,眼前的这些富贵,终有一天也会还回去。 夫人指着匣子道:“我搬了这么远,你总得拿一张吧?” 她身后的吴管家看了看桌子上的匣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陷入了沉思。 既然夫人将身契给了他们,那住在赵家也确实不大合适。 郑法拿起一张地契,这是个两进的院子,不大,就比现在郑家小院大一半左右。 唯一的好处就是离赵家近,这一块都是高门大户,护院多,相对安全。 日后发生什么事,赵家照拂起来也方便。 加上高管家送的那个铺子,母亲和妹妹起码能生活无忧,又不至于招人嫉恨。 夫人看他拿了个最小的院子,缓缓皱眉。 “都说了是学费,章真人都说你教得好,你这……实在让我为难。” 她想了一会,从腰间解下个紫色小荷包,一个比荷包更大的玉盒就出现在她手上。 “储物袋?” 郑法想起章师姐那个镯子,没想到夫人手上也有这种法器。 夫人身后的吴管家看着自己搬了一路的匣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夫人手中的储物袋,脸上的沉思之色更浓了。 夫人似乎知道郑法在想什么,摆摆手说道;“最便宜的,比不得章真人的储物法宝。”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盒,露出十枚透明的,略带着蓝色的矿石。 “这是?”郑法有些猜想。 “灵石。”夫人解释道:“这是我在仙门的时候积攒下来的。” 她脸上闪过一丝肉疼,看起来比起那些极为值钱的产业,拿出这些灵石更让她痛心。 “夫人也去过仙门?” “当然,不然我怎么修的仙?” “那夫人能否跟我说说,仙门到底是什么样的?” 比起眼前的灵石,郑法还是更好奇仙门是何模样。 “仙门啊……”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回忆道:“那地方你若是天赋出众,那便是仙人所居。” “若天赋平平,那活的比起凡人都不如。” “像我不就放弃了修炼,回到凡俗。” 您这是卷累了回乡躺平的仙漂啊。 似乎在仙门的回忆并不太美好,夫人也不愿意多说,只是指着那堆灵石道:“这些是我在仙门多年的积蓄,除了给帆儿他俩的,其他的都在这里了。” “如今这灵石在仙门也比往日难得,这个赵家大院可能都不值几块灵石。” 郑法听着,看向这一堆石头的目光也充满了敬畏。 按夫人的说法,这起码是一个赵家大院。 似乎怕郑法觉得不满意,她还解释了一句:“若你因那一枚仙品令生了骄狂之心,拿了那些产业,这灵石我是不准备拿出来的。” “嗯?” “天赋很重要,但是没你这份心性,天赋可能会让你死得更快,这灵石给你不也打了水漂?还不如等我那傻儿子去了仙门快饿死了,我还能支援点。” 看得出来,灵石真的很值钱,送院子送铺子眼都不眨的夫人这个时候竟显得有点斤斤计较。 郑法想了想,拿起那玉盒。 夫人这才像是放心了一样,看着郑法正色道:“我来这里,这灵石你视为赔罪也好视为拉拢也好,我只想听一句话。” 郑法站起身来,朝夫人拱手道:“我视少爷为友。” …… 隔了几天,郑法家的门口又热闹了起来。 今天是郑法一家搬家出府的日子。 高原和高管家特地过来帮忙打包好了行李,比起来赵府是一个牛车都装不满的情况,再搬家时,郑家的物件就要装四五辆马车了。 除了之前高管家送的家具。 夫人后来又让人送来了些日常用品,说是刚出府的日子先用着。 郑法看了一圈空荡荡的郑家小院,又回头看了看身旁的郑母和小妹。 她俩脸上的茫然多过欣喜,似乎一朝不是赵府的奴仆,她俩都不知道日后该怎么生活了,特别是对郑母来说,外面的世界陌生而危险。 “上车吧。” 郑法牵着小妹的手,带着两人走向最前头的一辆马车。 看到驾车的人时,他愣了下:“竟然又是您老?这么有缘分?” 驾车的居然是那个一直接送他进府的老汉。 “这可不是缘分。”老汉哈哈一笑,跳下车拿了个小凳子摆在车辕旁,让郑母和小妹郑珊踩着上车,才对郑法说道:“我可是和其他车夫快抢破头了才抢到了这个差事。” “抢?” 这几辆马车都是夫人吩咐人调配来的,也算是府里的差事。 可郑法听不懂这个抢字。 “大伙都知道公子要去当仙人了,都恨不得来沾沾仙气。” “……” “我还记得老汉我当时说,我在赵府当差这么多年,连仙人的一根毛都没看到。”那老汉略带敬畏地看了郑法一眼:“以后我就能跟人说,我不仅看到过仙人,仙人还坐过我的车呢!” 郑法笑着摇头,没说话。 比起夫人隐隐的提点和告诫。 这些离仙门更远的人,对仙门好像有更多的幻想。 郑法坐在车厢里,掀起小窗上的车帘向着留在原地的高管家父子告别。 赶车老汉一声鞭响,车轮滚动,朝着府外行去。 看着远去的马车,高原心中的情感很复杂,一转头,看到自己父亲的表情更复杂。 “爹,你这到底是笑还是哭啊?” “当然是笑,爹眼光这么好,这么快郑法就飞黄腾达了。” “那我怎么看你像在哭呢?” “……爹眼光怎么就这么好!我大腿都还没抱瓷实呢,人就飞了。” …… 马车里,郑法朝赶车的老汉问道: “这条路有点不对吧?” 他多次从后门进府,早就认识路了。 “夫人吩咐了。”赶车的老汉笑着回答道:“今儿开正门,送您出府。” 车轮在石板路上滚滚向前的声响中,还传来赶车老汉的感叹: “这正门怕是多年未开过了,我在府中赶车三十年,也没走过。” “我记得送公子来赵府的时候,公子只能坐我那给府里送瓜果的板车,走下人走的后门……” “现在公子要成为仙人了,这府里的正门就专门为公子打开了。” 郑法听着老汉的感叹,手里慢慢摩擦着那枚仙品令。 “咦?”刚出府门,他就听到老汉轻轻地嘀咕:“陈家的马车,怎么停在咱家门口?” “陈家?” “我不是和公子说过,景州城三大家族么?陈家便是跟赵家齐名的三大家族之一。” 赶车老汉继续说着:“我们俩家往日关系还不错,但听说七少爷和他家几位少爷都有矛盾,近年往来也不多,没想到今日居然有陈家人来府上。” 几位?都? 是七少爷能干出来的事。 难怪他今天没来送行。 第71章 偷 郑法觉得自己应该给七少爷道个歉。 虽然这人嘴臭树敌多,推测他会被人打上门非常客观且合理。 但这次是郑法误解了,陈家人真不是来找七少爷麻烦的。 七少爷显然也觉得郑法的误解很合理,甚至为没有人来找自己麻烦有点愤怒。 “爷等了他们一天!”昨日严阵以待的七少爷表情不满:“他们居然不来找爷,是不是看不起爷!” “少爷你和陈家那几位有什么矛盾?”郑法还有点好奇。 “没什么矛盾。他们家人太能生了……亲兄弟见面跟斗鸡眼似的,不仅在家里斗,还都想拉拢爷去掺和。” 郑法点点头,不是每个大家族的少爷都像七少爷这么舒服的,怎么作都有夫人兜底。 “不是,他们拉拢少爷你,那你怎么能和他们有矛盾的?” 郑法不理解的是这个。 “当爷傻呢!”七少爷哼道:“这群人哪是想和爷交好,不过是想拿爷当枪使罢了!爷就每个人都答应了,还想看看热闹,就……” 郑法看着声音忽然变小的七少爷。 “就暗中拱了拱火……” “暗中……然后被发现了?” 七少爷点头。 “说起来,陈家人竟是来找章真人的。”似乎也觉得挑拨离间都被拆穿有点丢人,七少爷赶忙转了话题:“说是九山宗有个弟子来景州城找章真人,客居在陈家,昨日陈家是替他来府上投拜帖的。” “章真人?” 郑法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 “我看他们是来抢你的仙品令的!走,去看看!”七少爷也想到了一样的事情,拉着郑法就跑。 走到章真人小院门口的时候,确实看到一群人站在门外,正在等着章真人召见。 当先的是个白衣青年,二十四五的模样,身形挺拔,被人群围在中间,和周围人说话的时候脸上隐隐有些高高在上的神色——他大概就是九山宗来的仙门弟子了。 围着他的人看起来也不是普通人物,穿着打扮都极富贵的样子,就是互相之间似有些龌龊,特别是在这仙门弟子面前,颇有些争抢着献媚的意思。 看起来这群人就是七少爷口中陈家的那些少爷。 七少爷说他们家不和睦这事,从这几人身上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群人也注意到了郑法两人,主要是看到了七少爷。 认出七少爷的那一刻,几个彼此间剑拔弩张的陈家人,瞬间都变了脸——一下子同仇敌忾起来。 不论七少爷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郑法也觉得陈家家主应该给七少爷磕一个——这陈家下一代不散,感觉全靠七少爷啊。 …… 章师姐很快就让人将他们引进去了,即使是看到郑法和七少爷两人,她表情也没啥变化,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那九山宗的弟子一见章师姐就拱手行礼。 “孙道余见过章师姐。” 比起在陈家人面前的傲色,在章师姐面前,这个孙道余表现得极为恭敬。 “孙师弟免礼。”章师姐抬抬手,直接问道:“孙师弟从九山宗来找我,所为何事?” “这……”孙道余看了眼周围其他人,主要是看了看郑法两人,似乎觉得不好在旁人面前说。 但章师姐就看着他,也不说让其他人退下。 孙道余无奈道:“我听闻章师姐手中有一枚仙品令,特来求取。” 章师姐点点头,看起来并不惊讶,却也开口没有答应。 见她不说话,孙道余朝天一拱手,继续说道:“这并非是我私人的请求,乃是我师尊庞真人令我前来。” 章师姐的脸色严肃了不少,坐直了身体:“庞师叔?” 显然,这位庞真人让她也不得不慎重对待。 “是,师尊前段时间云游四方,遇见了一位极有符道天赋的好苗子,他一时兴起就教了他一段时间的符法,更有心收他入门。” “但章师姐你应该也知道,如今元婴真人也不能随意收徒。他听闻章真人手中应该有一枚多余的仙品令,故而让我来求取。” 这人听起来很耳熟啊…… 有人偷我的人设! 不对,人家是真的,好像是我偷他的…… 郑法心中觉得有点古怪,一抬头,就看到章师姐看自己的眼神也很古怪,似乎在问:是你么? 不过郑法心中也知道了,这位庞真人大概真是位元婴真人,难怪章师姐听到他的名号就慎重不少。 章师姐看了郑法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人叫什么名字?” 孙道余摸不着头脑,还是回答道:“这位弟子?他名为周乾远。” 看章师姐的表情,孙道余似乎误解了,觉得她不相信自己所言。 “章师姐,师尊说,我这位没有入门的师弟不仅是符道天赋过人,更有庚金道体和金系单灵根,光论天赋,比师姐你也差不到哪里去。” 听到这话,郑法就明白为何堂堂元婴真人都要特地让弟子来为此人求一枚仙品令了。 道体加单灵根。 还有上好的符道天赋。 章师姐也在点头:“听起来不错,但庞真人自己没仙品令么?” “章师姐有所不知,师尊不仅有自己的家族,还有诸多弟子门人,这仙品令早就许出去了。甚至其他真人,仙品令也早就给了人,只有章师姐你一心向道……” 郑法在心中给这位孙师兄翻译了一下: 高情商:一心向道。 低情商:没有朋友。 看章师姐依然不说话,孙道余咬牙说道:“若是章真人有什么要求,可直接提出来,我自当禀告师尊,定会让章师姐满意。” “我倒不是不答应……”章师姐摇摇头,解释道:“只是我的仙品令也已经给了人。” “给了人?”孙道余脸上愕然,显然,他未曾料到这种情况,竟还有些不相信的意思:“敢问章师姐,是给了谁?” 章师姐沉默了下,万年不变的清冷语气居然还有罕见地带了一丝结巴: “一个……符道天赋极好,被元婴真人看重,但囿于规矩,那位元婴真人不能直接收入门下的人……” “……”孙道余的表情渐渐凝固,脸色慢慢变红,似乎有点愤怒。 郑法很理解他的愤怒:你拒绝就拒绝,偷我的话拒绝我是个什么意思? “没骗你。”章师姐指着郑法说道:“我给他了。” 第72章 保你 孙道余看了郑法半天,朝郑法略略拱手道: “敢问,如何称呼?” “郑法。”郑法还礼道。 “郑兄你和章师姐可是往日故旧?”孙道余脸上带着少许尊重道。 “并非章真人旧友,在下与章真人结识不过数日。” 章师姐当前,郑法也只能诚实地回答道。 “那郑法你天资如何?” “火木双灵根。” “阁下可是出身仙门大族?” “在下出身卑微,前几日还是这府上的书童。” 这位孙道余师兄听到这话,就再也不看郑法,只是转头朝着章师姐一拜道:“章师姐,并非我仗势欺人,而是我那未入门的师弟天赋高绝,我实在不愿意本门错过这样的英才。” 章师姐看着他,眼神中并无动容。 “我九山宗在百仙盟中向来以符法见长。这样的良才美玉,既然被我师尊遇上了,便不能错过啊!” 孙道余言辞恳切,似在为章师姐考虑: “让这位将仙品令让给我那小师弟,其一便是为我九山宗纳一良才。” “其二章师姐也能得到我师尊的一份人情,我那师弟日后入了门,更会对师姐你感激涕零,唯师姐马首是瞻。” “于公于私,都不是坏事,还请师姐细思!” 章师姐听到这话,似乎依旧没有被人说服,而是反问道: “仙品令虽难得,但庞师叔贵为元婴,难道就只能从我手中求取?” “这……其他元婴真人和金丹真人,这不是早就将仙品令许出去了么?” “我也给了人。” “……那些真人给的,都是自己的后辈或是弟子。” 郑法在一旁听明白了。 这人问了自己三个问题,搞清楚了自己没啥来历,觉得从自己手里抢仙品令的代价最小,甚至都不稀得劝自己,而是去劝说章师姐。 章师姐听完只是轻轻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孙道余脸色一喜,就听到章师姐继续说着: “我九山宗以符法见长,确实不能错过一个符道天才。” “师姐说得对!” 孙道余赞同道。 “你那个师弟,符道天赋很强?” “我师尊说他天资过人!” “比我如何?” “……章师姐你可真会说笑,谁不知道,你号称百仙盟中千年难得一见的符道天才,我那师弟如何能跟师姐你比?” “他比我强。” 章师姐忽然指着郑法说道。 “啊?” “于公,我给九山宗找到了一位符道天赋比我更好的弟子。于私,我觉得他的感激更值钱。还有问题么?” 孙道余一声苦笑,朝章师姐拱手道:“师姐都这么说了,我无话可说。” 听他的语气是不信章师姐对郑法的评价的,但章师姐这话听起来像是宁可不要自己这符道上的名声,也要将仙品令给郑法,这让他再无劝说的余地。 孙道余说完也不理会在场的其他人,转身就走,也算是干脆利落。 看着一溜烟就走出了门的孙道余,其他人面面相觑,就听到章师姐问了声: “还有事?” 其他人纷纷告退。 “郑法留下。” 郑法看着走出门的七少爷等人,转头看向章师姐深深行礼道:“多谢章真人维护。” 他看得很明白,这位孙道余听闻自己的背景之后,根本不在意他的看法。 若不是章师姐的坚持,恐怕这枚仙品令此刻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不是你,我也不会给他。” 郑法一愣。 “庞师叔和我师尊,在符法上见解不同,偶有摩擦。”章师姐略略解释了一句:“不然,他也不会等我出了九山宗才来找我。” 原来如此,九山宗两位元婴真人之间居然还有矛盾,听起来也并非什么好消息。 “道途之争而已,没什么大事,不过即使我师尊和庞师叔并无纷争,我亦是不会给他。” “啊?” 这句自相矛盾的话,让郑法真听不懂了。 章师姐忽然换了个话题:“你既然日后要入我九山宗,这种事当不会少见。” “……” “争抢仙品令,争抢灵石,任何的资源,可能都有人和你抢。” “是……” 郑法听着这话,依旧没明白章真人想说什么。 “我也是这么成长起来的。”章师姐忽然盯着郑法的眼睛,说道:“以你我的天赋,不用怕这些,正道直行便好,不必怕事。你背后有我,我背后还有我师尊。” “?”郑法有点懵了,他隐约听懂了章师姐的意思:“师姐你是说……你我的天赋?” “怎么了?” “我以为……章真人你是想骗那位孙真人。” “我从不骗人。” 章真人盯着郑法的脸说道。 郑法终于明白章真人想说什么了,更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 这位章真人,居然是真心觉得自己的符道天赋比她强…… 不是,为什么啊? 似乎是看出郑法的疑惑,章真人皱了皱眉头道:“你真以为我只是为了那些算学题,就将仙品令给你?” “……” “你以为那个图海战术,那些符图中隐含着的奥秘,那些我也闻所未闻的对元符极为高妙的领悟,我看不出来?” “……” “我知你出身卑微,故而生性谨慎,如今你既然脱离了赵家,有些事你便不必再怕。今日这孙道余来的正好,我便是要借着这件事告诉你——即使在九山宗,只凭你这份天赋,我也保你。” “……” 郑法张了张嘴,简直无话可说。 他想起来了,当初章真人是看了自己给七少爷画的那些符图后,才忽然拿出仙品令的。 是,那些符图真的都有规律,可这规律,真不是他领悟的啊。 这章师姐大概是觉得,他在赵府因为身份低微,不得不韬光养晦,隐藏自己…… 章师姐看着郑法:“我这人从无虚言,也可以明白告诉你,我看重的是你的日后,你明白么?” …… 现代,白老头家里。 “白教授。” “干嘛?”白老头皱眉盯着郑法,一脸狐疑:“你这家伙叫我教授的时候,没啥好事。” “我就是想问问,你会不会编程,写个游戏啥的?” “……你咋不问我会不会生孩子?”白老头哼了声,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郑法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想做一个类似章师姐那卷轴上选符文的小游戏——自己给自己来个图海战术超级加量版模拟考。 章师姐误解他是个绝顶天才这件事,有好有坏。 好的是,他借助这份看重脱离了赵家,还有参加仙品会的机会,甚至直接抱上了章师姐的大腿。 坏的是,除非他真是个天才,不然露馅了大概要糟。 甚至得在这次仙品会上,就表现出与章真人期待相符的天赋。 咱做不成符道天才,咱可以当个努力的刷题天才! 第73章 比惨 郑法想要的游戏,类似于章师姐用来考较七少爷的那个卷轴。 就是要能根据元符在屏幕上显示大量的符图供郑法点选,最后还能判断他选择的正确率。 郑法非常明白自己最大的优势是这个世界的拓扑知识,更具象一点,就是白老头总结的那本笔记本。 这是章师姐对他的符道天赋深信不疑的来源。 能够让章师姐如此重视的东西,让他在仙品会上维持个天才人设很容易。 现在他需要的便是将这本笔记本中的知识化为本能。 听到他的要求,白老头皱眉想了想:“我这老古董是不太懂计算机的,但这听起来也不难。” 郑法点点头,按照他看来,这东西大概就是个网页小游戏的水平。 “又是那些鬼图……”白老头看了他半晌道:“你到底是为什么我也不问,这游戏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 “怎么难办?” “要钱。”白老头直言不讳地对郑法说:“我可以帮你问问以前的同事,看看哪个学计算机的学生有空帮你弄这个,但不可能免费。” “多少钱?”郑法听到这话心也很虚,他对这方面是真不了解。 “你能出多少?” 白老头知道他家的情况,也不遮遮掩掩,直接问道。 郑法在心里算了算,他是有存款的。 父母的抚恤金加上两人生前的积蓄,加起来有一百来万,当初社区人员帮他办了个大额存单,一年的利息大概有个五万块钱左右。 本金他是不准备动用的。 但加上杂七杂八的补助,郑法一年可支配的钱也稳定在五万块钱以上。 他生活很节俭,几乎不外出不社交,一周五天在食堂吃加起来不到三十块,周末偶尔买点烤鸡什么的补充营养改善伙食,一个月在吃饭上面的花费也就一千出头。 如果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他一年的花费基本控制在两万多三万以内。 来这个世界五年,他除了当初那一百来万的存款,竟还多了十多万。 “八万?” 他想了想,还是留下了一部分活钱,忐忑地说出了一个数字。 “……”白老头盯着他看了好久,才开口道:“我看你是对大学生有些误解。” “……不够么?” “据我观察,大学生基本上有个相同的特点。”白老头幽幽道。 “什么?” “穷!” “……” “行了,我帮你问问,别太傻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记得砍砍价!”大概是看郑法真不太懂行情,白老头还叮嘱了一句。 …… 白老头的动作很快,很快在社交软件上推给了郑法一张名片。 “我问了问,这个学生最适合你。” “他技术最好么?”郑法问了一句。 “他最穷!你以为你那破玩意需要什么技术?要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谁愿意给你做?我跟人家讲的时候,人老师还笑我,说做这玩意都侮辱他们计算机系的学生。” “……” “这人最近谈了个女朋友,正缺钱。” 懂了——爱情与尊严,有时候只能选一个。 白老头介绍的这人,头像是条白色卡通小狗,牵着小狗的绳子消失在头像右上角,用户名叫韩小白。 他给对方发了个加好友信息,对面很快就通过了。 “老板?” “你好,具体的需求你知道了么?” “知道。” “那请问一下,做这么一个游戏是什么价格呢?” 郑法看到对话框的顶上先是显示了“正在输入中……” 后来这行字又消失。 然后又出现了相同的提示,如此反反复复,三分钟后才看到对方的回复: “五万!” 郑法想起白老头的提醒,手指一动,照着骨折价砍。 “5000!” 对方陷入了更长的沉默。 “老板,这也太狠了。” “就5000。” “真做不了,我还是个学生,多给点。” “我正上高三,便宜点。” “……” 对方又打了很长的一段字来卖惨: “你是不知道,这钱是真不能少。我最近谈了个女朋友,贼能花钱,咱们学计算机的男多女少,找个女朋友不容易,我生活费都给她花了!最近她看上个新手机要大几千,我也不好意思找我爸妈要钱,才接了这个活。” “……” “你才高中就能花这么多钱做游戏,可能不懂我的难,最近我真是连食堂都吃不起了……” “……真羡慕你有父母。”郑法抿着嘴打字道。 “???”对方先是打了一排问号,然后才说道:“艹!5000就5000!” 晚上,郑法又看到对方后来又给他发了几段话: “说老实话,这游戏并不难,套个免费的模板就可以做。唯一麻烦的就是那些图的录入,也是纯体力活,五千块勉勉强强差不多了。” “但这游戏也没啥前途,你要是真像你说的这个情况,我还是劝你别做。” 郑法回道:“谈恋爱不缺钱了?” “缺还是缺,这破游戏这么垃圾,我原以为你是个不懂行的傻大款,就想坑你一笔钱。”对方坦诚地说道:“但你这个情况,我也不能看到你拿钱打水漂。” “谢谢。”郑法想了想:“我做这个是有其他用处的。” “那就好,我就是提醒提醒你。” “那手机多少钱,到时候就按那个价格吧。” “老板大气!保证给你做得又快又好!” …… “郑法,你又干嘛了?”看着又忽然萎靡的郑法,王晨问道。 “玩游戏。”郑法闭着眼睛,脑海里似乎还残留着昨晚电脑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符图。 “玩游戏!”王晨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拍着郑法的肩膀道:“你终于在学霸这条脱离群众的路上迷途知返了?你玩的啥?咱们双排啊!” “小游戏,你没玩过的。” “什么小游戏这么好玩?”看着眼睛都懒得睁开的郑法,王晨还真好奇了。 “就……”郑法想了想怎么形容:“就相当于给你一张人脸,你要在几万张脸中找到他的父母,他的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姨,甚至祖宗十八代……” “这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你不懂,我这是培养自己的天赋。” “什么天赋?”王晨皱着眉头道:“靠肉眼搞亲子鉴定的天赋?” 说到这里,他看向郑法的目光忽然有些同情:“我知道和唐灵妩在一起你有些自卑,压力也很大,但你也要对人有点信任——起码不能这么早未雨绸缪吧。” “?” …… 玄微界,章师姐的小院。 “这次仙品会规则变了,不定品,而是看名次。”章师姐对郑法和七少爷说道:“意思就是不是你符道天赋好就行,而是要你比其他人好。” 听到这话,七少爷的脸色变了。 第74章 管家 “为什么啊,之前不是只要定为上品就可以进仙门么?” 即使一直有些惧怕章真人,但七少爷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郑法很理解他的焦躁,站在七少爷的角度看: 你是个成绩不大好的学渣,为了一场大考你头悬梁锥刺股,沉迷图海刻苦学习,就是为了考个六十分及格。 结果监考老师走进考场,宣布考试规则变化了,这考试不看卷面分数,而是按名次排名,除了前十名,后面的人都不及格…… 换谁谁都得炸。 章师姐也摇了摇头道:“这次因为参加仙品会的家族都怕日后再有变故,将家里的好苗子都塞进来了,参加仙品会的人数不仅多,质量也是最好的。如果再按定品来,恐怕这次进入仙门的人会很多。” “多了不好么?” 七少爷愣愣地问道。 “对于你们来说,当然好,对于那些已经进入仙门的弟子来说……”章师姐目光带有深意地看着郑法:“你们是去抢食的。” “纵使参加仙品会的人背后都有金丹真人或者是元婴真人,但这次百仙盟底层弟子群情汹涌,才做出了限制名额的规定。” “那名额有多少?” “各门派不定,但符道上来讲,我们九山宗会严格一点,而青木宗……他们是以炼药见长,符道要求没那么高。”章师姐看着七少爷说道,似乎在安慰他。 七少爷轻轻轻松了一口气,他拿的是青木宗的仙品令。 郑法明白章师姐的意思。 九山宗符法这个专业百仙盟第一,学符道的也愿意进入九山宗,自然录取要求高。 青木宗符法弱势,竞争小,所以七少爷反而希望很大。 …… 在回自家新的院子的路上时,郑法碰到了两个久未谋面的熟人——黄宇和他的父亲,有点胖胖的黄管事。 两人身后还有个堆满了食材,被褥和杂物的板车。 这大包小包的样子,像是要搬家一样。 “黄兄?”郑法诧异地看着两人,这两人在这里,一看就是等自己的。 “郑……公子!” 黄宇拱手,有点别扭地说道。 一旁的黄管事也笑着脸行礼,脸上的笑容比往日的热情更多了些谄媚。 “你们这是……” 他看着两人,又看了看两人背后的板车。 黄宇脸一红,似乎不好意思说话。 黄管事拍了拍他儿子的后脑勺说道:“我这儿子,想投靠你来了!” “啊?”郑法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投靠我?” “是啊,我儿子听说公子你得了仙品令,又独自出来找了院子住,就一直想着来给你当个管家!” 黄管事笑呵呵地说着。 郑法瞧了瞧两人的神色,发现黄宇脸色并不那么明朗,心中也有了明悟——这大概还是这位黄管事的主意。 “伯父……” “使不得!”黄管事连忙摆手道:“不敢担公子这一声伯父。” 看他诚惶诚恐的样子,郑法只能略过称呼道:“若是黄兄真愿意来我这里,我是欢迎的,就是……” 黄管事大概是打听得很清楚了。 郑家确实需要个男性管家。 特别是如果郑法离开了景州,那即使有着赵家的荫庇,让母亲和妹妹独自居住他确实不放心。 黄宇如果愿意在郑法家干,那可以说解决了郑法一些隐忧。 “他愿意!你自己说,想不想在郑家干?”黄管事猛地一拍自己儿子的后脑勺,黄宇这才闷闷地开口道:“想!” 郑法看他面色虽有些难堪,但却也没多少勉强神色,又点点头提醒道:“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可开不起太高的月钱。” “给不给钱都可以!”黄管事笑呵呵地说到:“这车上我把他要吃的用的,都装好了!够他活一年了!” 郑法看着两人身后堆得高高的板车感到了一丝震撼——自带干粮来打工,何等高尚的情操。 放在现代都能感动哭那些黑心资本家。 黄管事说着还对郑法说道;“我也不瞒公子,这小子性子野在田庄上待不住,在赵府上做事我又怕他没那个心眼——我知道公子人好,和他也认识,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来求个出路。” “我这儿子呢,嘴笨心眼也不灵活,唯一有个优点——老实,我不怕公子嫌弃给您说句实话,您要是要个八面玲珑的大管家,那他干不了,但要他守住门户,护着夫人和小姐,他敢拼命。” 郑法不由点头,黄管事真是人精,他需要的那个人确实不用将郑家经营的多好,可靠最重要。 “那黄兄的身契……” “要不说公子您面子大呢!”黄管事笑呵呵地说道:“我请人去问夫人的意思,夫人一听说是给您当管家,二话不说就把身契放给了我们。” “好,这月钱不能不给……这样,一个月一两银子可以不?” “那是公子抬爱了!” 一两银子的月钱,对赵府的吴管家高管家来说太少了,这个价格相当于侮辱。 但对黄宇这个没经验的人来说,反而有点高了——这也是郑法为了买他一份忠心,若是真不给钱,短时间没有怨气可能,但时间长了谁不委屈? 离家太远,郑法反而愿意花点钱买安心。 郑家的新院子是个两进的院落,郑母和小妹都住在后院。 黄宇父子俩将东西搬到了前院,以后黄宇也会住在前院门房边上,差不多是守门的意思。 东西放好,黄宇送自己父亲出城。 黄管事看自己儿子并不明媚的神色,淡淡开口:“怎么,觉得当这个管家委屈了?” “不是,就是觉得别扭……上次见面大家还称兄道弟的。” “你是不是傻!没看到郑法马上要登仙门了?日后你鸡犬升天,说不定比现在赵家的吴管家都风光,不比一个朋友的虚名值钱多了?” “……那我以前和郑法关系也不差啊?” “你知道想鸡犬升天首先要做什么?” “啊?” “要先当鸡犬!”黄管事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自己儿子的脑袋:“要不是你先认识的郑法,这管家位置有你的份?” 黄宇听到这话不对劲,抬头看着自家父亲。 “要是爹早认识他,爹就自己上了!” 黄宇沉默不语,就听到他爹继续说道:“郑法性子不难伺候,又前途远大,便是不能大富大贵,你也能有个安稳……爹没本事,四处打听也只能给你找到这条好出路,好好干。” “是。” …… “哥哥,你要去当仙人,我们家都有自己的管家了!”小妹郑珊很兴奋地说道。 倒是郑法面色平静:“这些东西都是虚的。” 这院子也好,章师姐也好,黄宇也好,甚至夫人的善意也好——都是贷款来的。 若是仙品会他未能登仙门,那这些恐怕都会离他而去。 “娘也这么说……”小妹忽然说道。 “嗯?” “娘说,现在的日子好是好,但她怕哥哥你太累了。”小妹皱着眉头说道:“哥哥,你累么?” 她双手攥着郑法的食指,抬起头看着自己哥哥:“要是累,就不要当仙人了,其实猪草叶也挺好吃的!” 说这话时,小妹脸上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 第75章 仙品会 仙品会来得又慢又快,等待它的时候觉得每一日都是煎熬,但真到了这一天,却又觉得措手不及,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准备好。 这日清晨,阳光刚刚照亮窗棂,郑法就被一阵轻微的震动闹醒。 一睁眼,他就发现自己放在怀里的仙品令在不安分地颤抖,似乎在催促他起床。 郑法拿出仙品令,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玩意在闹什么情绪,仙品令就闪了两下,居然直接碎成了粉末。 粉末中一道金色的符咒飘落,又化成两道流光,洒向郑法的小腿。 他脚底凭空涌出两股轻柔的风,将脸都没洗的郑法整个人托着向上,一路冲出房门,飞向天空。 早就起床在打扫屋子的郑母看着他飞出院子的身影,丢下手里的抹布往院门追,却怎么也追不上他,只能伸着脖子看着他远去。 一条街外赵家大院中也飞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七少爷,另一个是个郑法不认识的女子。 夫人所居的小楼中,一个身影扒着栏杆,远远眺望着他们几人,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附近其他几个大院中,也有数人飞出。 郑法越来越高,景州城越来越小,一抬头,他才发现头顶笼罩着一片看起来无边无际的彩云。 他的脑袋直接钻进了一朵云。 当他整个人从彩云之上钻出时,印入他眼帘的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彩色的云海看起来像是起伏的波浪,踩在上面却很踏实。 广场的中央有一个大殿,大殿后面还有五个模样各异的建筑。 “我姐跟我说,这就是登仙台……”七少爷凑过来嘀嘀咕咕道:“郑法,就这一趟飞天,我就觉得值了!” ……当我没看到你刚才恐高到脸发白的样子? 郑法注意到,有个看起来比他小一点的少年,听到七少爷叫他郑法的时候,忽然转头看着他。 这少年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也是景州城中飞上来的几个人之一。 …… 赵府,章师姐的小院。 被请来的郑母紧紧握着女儿郑珊的手,有点拘谨地看着堂中的众人。 屋里除了院子的主人章师姐,还有夫人和大小姐。 “郑夫人不必害怕,郑法和我儿一样都是去参加仙品会了,章真人怕郑夫人担心,方才请你过来。” 虽然是章师姐请郑母来的,但她看郑母的表情却依旧很淡漠,都不对郑母说话,只是轻轻地朝着郑母点头。 郑母深深吸了两口气,脸上收起了担忧的表情,挺直了腰朝着章师姐行福礼:“多谢章真人。” 章师姐面色温和了些。 以她的性格,是有些看不起郑母这偏软弱的性子的,但郑母方才的表现却表明这位母亲虽然自觉卑弱,却也不想在他们这些人面前给自己儿子丢了面子。 这反而让她有了一丝敬意,主动开口朝郑母解释道:“那彩云乃是百仙盟万年前打造的专门选拔仙才的法宝登仙台,只要拿着仙品令,便会飞上登仙台,并非坏事。” 郑母感激地点头。 章师姐手指一点,一道金色符咒出现在空中,众人眼前的空间像是水面一样泛起阵阵涟漪——一道透明的,有半面墙大小的“布”出现在他们面前,上面显现的正是郑法等人在登仙台上的景象。 “哥哥!” 郑珊一声欢呼。 直到看到郑法安然无恙的身影,郑母紧紧握着郑珊的手才松开。 “章师姐!”有个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章师姐抬头看去,正是前日来求仙品令的黄道余。 黄道余看到章师姐符法化作的幕布,不禁赞叹:“章师姐这追影符比之元婴的镜花水月之术也不差了,难怪有元婴之下符法第一人的称呼。” “差得远,也就是这登仙台近。”章师姐不觉得此人是来夸自己的,脸色很平淡:“黄师弟来做什么?” 黄道余尴尬一笑:“这仙品会乃是我百仙盟盛事,我想着来章师姐这里看看热闹。” “……” 章师姐盯着他,脸上就两个字:不信。 “咳……是我师尊说,既然章师姐说那位郑师弟天赋比我那小师弟高,不如就以两人在仙品会上的表现赌斗一番。” “赌斗?”章师姐皱了皱眉头:“你们要什么?” “章师姐那一门符道筑基之法。” “……看来庞真人是真的很看好那位师弟了。”章师姐这才恍然:“没入门就开始为他打算筑基法门。” “……”黄道余脸色讪讪,显然被她说到了真相,只能点头道:“章师姐以那符道筑基之法创下我百仙盟最快筑基的记录,我那师弟既然符道天赋上佳,我师尊当然想给他找一门最适合的筑基法门。” 章师姐看着黄道余,心中也明白庞真人的想法——两人的师尊素有不和,但都是元婴谁也奈何不了谁,可谓势均力敌。 但下一辈中她独领风骚,庞师叔那一系无人可比,即使不在意颜面,资源也被她抢了不少。 庞师叔找到一个好苗子自然想倾力培养,甚至不惜以赌斗的名义来朝她求一份合适的筑基法门。 黄道余似乎也看出她明白了其中意味,面色惴惴,似乎觉得她会拒绝。 “可!”没想到,章师姐忽然开口道:“我要庞师叔那一门洞虚灵眼。” 这下,倒是黄道余愣住了,他看着章师姐,似乎没想到她答应得这般干脆。 “师姐竟对那位师弟这么有信心?” 章师姐笑了笑,也不回答,只是目光落在那一面幕布上。 画面里,郑法等人已经朝着那一座大殿走去。 …… 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那个一直看郑法的少年忽然走到了他和七少爷身边。 “你要干嘛?”七少爷看他来者不善的样子问道。 这人眼睛都不看七少爷,只是朝郑法道:“我是周乾远。” 他似乎只觉得说个名字就够了,也不干什么,直接越过两人往前走。 “傲什么啊?”七少爷嘀咕。 “单灵根,庚金道体,被元婴真人看重的符道天赋,换你你不骄傲?”郑法轻笑道。 他也知道这人为啥一直看自己了,以这少年的天赋和机遇,从出生以来大概从未遇过挫折,这次章师姐拒绝给他仙品令的事,大概是让他记在心里了。 “……他盯上你了?”闻言,七少爷有些紧张。 “盯上我?他大概没把我放在眼里。”郑法摇头道:“他是觉得我拿了属于他的仙品令吧,嗯,就是来示威?” “……还有比爷都不讲理的人?”七少爷瞪大了眼睛,显然不能理解这位周乾远的脑回路。 郑法也没在意这人,他俩跟着众人走进大殿,一面半人高的镜子竖在大殿中央对着他们。 “这是仙品镜,能根据你的灵根和道体,给你定初品。”七少爷又说着自己从姐姐口中打听来的消息。 郑法看到,每一个人经过那面镜子时,就有一道光从镜子里面闪出,落在那人脚下形成一道光圈。 光圈有紫色青色和白色三种,白色最多,青色偏少,紫色难得一见。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初品了。 第76章 甚笃 紫色少的意思就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周乾远。 “这次仙品镜定品比以往更加严格一点:双灵根者初品为白;单灵根或者双灵根兼有道体者初品为青;单灵根兼有道体者初品为紫。” 看着周乾远脚下的紫色光圈,孙道余朝着其余人不无得意地解释道。 周乾远确实也值得他得意——这次仙品会的参与者有千人出头,有一半已经被仙品镜定品过,才有两个初品为紫的,按照这这个比例,初品为紫的人百里无一。 这还是在各大家族送了最有天赋的子弟来参加仙品会的情况下。 画面里,七少爷和郑法一前一后走过仙品镜。 七少爷脚下的光圈为白。 倒是郑法,脚下的光圈白中竟带着一丝青色,但极不显眼。 “这位师弟竟练成了入道武学?”孙道余身为元婴弟子,堪称见多识广:“只不过入道武学离道体差距不可以道里计,这位师弟也的初品也只能被看成白。” “初品是什么意思啊?” 郑法小妹郑珊忍不住问道。 “初品便是你的修炼天赋,初品为紫者可直入仙门,不需要进行下一步的考核。他们是我们百仙盟真正需要的天才,日后必然成为百仙盟的支柱。至于其他青白初品的弟子,实际上只能靠百工技艺进入百仙盟。”孙道余脸上扬起一阵有些骄傲又有些头疼的笑意:“不过我那位师弟……他可是要以咱们的章师姐为目标的。” 他转头看向章师姐:“章师姐,咱们的赌局开始了。” …… 郑法看着自己脚下的白色光圈,并不意外。 让他意外的是周乾远的选择。 所有人都走过仙品镜之后,有个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紫品者可直入仙门,青品以下者,自选一扇门进入进行下一步考核。” 郑法等人往殿内看去,才发现有五道小门立在仙品镜后面,门上分别写了 “符”,“丹”,“器”,“阵”,“杂”五个大字。 隐隐被众人视为魁首,站在所有人之前的周乾远,居然直接往写着“符”字的门走去。 “你不是紫品么?” 他身后有人问道。 “我不只是紫品。” 他头也没回,走进门内。 郑法和七少爷对视一眼,只觉此人实在傲气。 七少爷低声嘀咕: “没见过比我都欠揍的人……” 两人跟着人群一同走进符字门。 一条不长的通道后,他们来到了九座连绵的殿宇——正是那大殿后的五座建筑之一。 有个白衣男子在此处等着他们。 他看到周乾远脚下的紫色光圈也是一愣,却没有多问,只是朝众人点点头,竟也不说话,而是转身朝着殿宇拱手,手中一张符纸无风自燃。 “恭请九山祖师!” 九山祖师? 郑法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九座宫殿忽然拔地而起,屋脊长出山头,宫墙变成崖壁。 眨眼九座绵延而上的巍峨高山立在众人面前。 每个人面前都浮现出一条连绵不绝的银带,缠绕着九座山峰向上,直到那最高的第九峰峰顶——竟是一条条透明栈道。 “此次符道考核,乃是我九山宗出题,要求便是登九山——每座山都有九百九十九步栈道,步数最远者为佳。” “要入我九山宗,需要在步数排名前二十!” “相对于初品为白者,初品为青者最后步数加九百九十九步,初品为紫者……” 这男子看着周乾远,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安排。 “我当踏遍九山。” 郑法听懂了他的意思——爷要考满分,无需任何额外加分。 周乾远说完,直接踏上第一级栈道,他脚下的透明栈道上忽然显现了一个基础元符,而他面前的下一级栈道上开始飞快的闪过各种符图。 郑法有些看懂了这考核的意图——他们要根据脚下的基础元符,在下一级栈道上显示出对应符图的时候,抓住时机迈步跳到下一级栈道。 “啊……” 郑法眼睁睁看着旁边的一个倒霉蛋,踏上下一级栈道的时候,上面的符图不对,那透明栈道直接碎成粉末,这人从半空落下,坠落的轨迹穿过彩云,消失在众人眼前,竟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也有人跳上第一级栈道后迟迟不敢迈步,结果他脚下的透明栈道上的基础元符亮了几下之后,连元符带栈道竟然直接消失了。 这人措手不及,掉落的姿势比方才那人还狼狈。 ……原来一直等在那里也不行,这玩意还有时限! 你必须在一定时间内迈步,并且得保证迈步的时候,下一级台阶上的符图和你脚下的元符对应。 有时间限制,又需要对符道有深刻的认知,这考核看起来不简单啊。 他正在观察间,突然觉得身旁安静地过分,一转头就发现七少爷离他三步远,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栈道。 郑法这才想起一个他才知道的冷知识——七少爷恐高。 这种透明栈道简直是怼着七少爷的弱点往死里戳。 看到郑法在看自己,七少爷笑的有点僵: “爷突然发现,仙门也没什么好的。” “想放弃了?” “什么叫放弃?不记得爷的院子叫什么么?不羡仙!爷不稀得去仙门!” “……你这么回去,你娘会骂你的。” 七少爷犹豫了一下,随即不在意道: “我娘?这么多年我早习惯了!” “你姐会打你。” 七少爷脸上陷入了纠结,最后还是咬牙道: “我姐……我姐她应该打不死我。” “嗯……真决定回去?” “嗯!”七少爷坚定地点头。 “那行,高原他一直想要当高老二,这次如意了。” “嗯?什么老二?” “高原这人你还不了解?他就喜欢比。” 七少爷点点头。 郑法淡淡地说道:“咱们三人中,我去了仙门他比不上,但跟你比,他读书好,又习了武,堪称文武双全,一直觉得他应该是老二。” “以前少爷你符法比他强,还能入仙门,他也不敢太嚣张。” “但现在你这么回去……” 郑法话没有说完,七少爷已经气得站了起来。 “他有这狼子野心?” “你想想他这人!” “爷回去就成老三了?” “我看他是这么觉得的。” “连高原都比不上了?” “他不说也会这么想。” 七少爷咬着牙就朝着面前的透明栈道走。 郑法在他背后微笑。 你也许可以忍受父母骂你一万声孽子,但一定接受不了朋友叫你一声垃圾——特别是以前不如你的朋友。 一旁有个听完了两人对话的少年看着郑法感叹道:“那位高原,和这位兄台感情甚笃吧?” “嗯?” 那少年说道:“你跟这位兄台说母亲的训斥,长姐的责打,他都不为所动,唯独提到那高原,他居然就有这般勇气。” 看着七少爷双股战战,手脚并用,咬牙切齿地朝上爬。 郑法也点点头:“嗯,甚笃。” 第77章 他教的 郑法踏上栈道的那一刻,就明白这玩意它就是纯搞心态——它踩上去居然会晃的! 摇晃的幅度不大,但这种站不稳的感觉,能给人带来一种极大的不安感。 站在上面的时候,一阵阵凛冽汹涌的山风扑面而来,将他的衣衫吹得轰轰作响。 眼睛稍稍往下看一点点,前方那些山谷似乎深不见底。 在这样的环境中参加符法考核,是个人都会紧张,无论你有没有恐高症。 如果再加上脚下栈道上的时间限制,这考核竟显得如此的坑人——九山宗里有大恶人啊! 郑法深呼吸两口气,试图把周围的环境忘在脑后,将注意力集中在下一级栈道上的符图上。 …… 赵府,章师姐的小院。 看着画面中站在栈道上战战兢兢的诸人,孙道余眼中也闪过怀念。 他笑着朝章师姐说道:“看到他们,真想起当初的自己了。” 章师姐瞟了他一眼:“怎么?想再来一次。” 孙道余干笑一声:“那不至于……当初师弟我在上面双腿也是发软,心里面还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折腾我等。” “现在明白了?” 孙道余点点头,又叹口气道:“要是面对这点虚假的危险和困难都无法平心静气专心画符。这种心智,到了仙门恐怕也承受不住,只是,不如不明白……” 这话中的些许沧桑让章师姐抬头看着他。 孙道余似乎就是感叹两声,又对章师姐赞道:“按照以往百仙盟的成绩来看,跨过两山为正常水平,走过四山便是优秀了。但这次想进入我九山宗,恐怕六山是最低标准——当然,若是能像师姐你直踏第九峰,破掉万年来入门弟子的记录,自然是不需要担心这个的,章师姐你的影子可是至今留在这九峰之上的。” 听到他的话,一旁的夫人等人不由将目光落在章师姐身上。 一直听说章师姐此人的天才,此时她们才有直观的感受。 “听你说,你师弟是以我为目标?” 谁知道,孙道余摇头道:“他还年轻,有志气是好事……但老实讲,恐怕连师尊都不觉得他能真的比得上章师姐你的天赋,师姐你在符道上的天赋万年难见,别说这次,恐怕再过千年也不会有人破掉你的记录。” 章师姐摇摇头,竟是不赞同的样子,只是目光落在空中的幕布上,看着还在向上攀登的郑法。 …… 郑法此时已经开始进入了刷图的状态,或者说,这次考核虽然设计的时候可能是为了考核入门弟子的心性。 但偏偏很适合郑法,经过这么多天的训练,郑法已经差不多将对符图的识别化作了一种本能。 一旦成为本能,就能在一种甚至不怎么思考也不会恐惧的情况下给出正确的解法,找到答案。 他几乎忘却了自己正在半空中,整个人眼里脑海里都只有栈道上的符图。 考核的难度是逐渐上升的。 在前两山时,对应符图出现的概率很高,每十张符图中,就会出现一两张对应符图。 这对郑法来说并不是难事,对能够在这里的大部分人来说也不难。 他余光中能看到,超过一半的人都可以走到第三山。 但从第三山开始,这考核的难度忽然像是脱缰了一样,来了个大跳。 对应符图出现的频率变少了,大概每二十张符图里只会出现一次。 而脚下栈道消失的速度也快了不少——按照郑法的估算,时间大概缩短了三分之一。 约摸下一级栈道出现四十张符图后你再不迈步,脚下栈道上的元符就会消失。 这种突如其来的难度提升让很多人始料未及,空中像下饺子一样都是坠落着的绝望脸庞,还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在山谷中回荡。 这种情形又免不了影响了其他人,导致越来越多的人失败。 郑法看到了七少爷,他也刚刚走到了第三山。 七少爷本来眼睛并不看下面的山谷,而是抬着下巴,手脚并用,狼狈但努力地在往前爬,只是听到周围的惨叫声他还是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然后他就僵住了。 “赵老三!” 郑法喊了他一声。 “你才老三!” 七少爷咬牙切齿地回应,但显然还是有点手脚发软,停在原地不肯动弹。 “赵惊帆。”郑法回头看了看他,忽然问道:“等了十年,骂了十年,这么回去甘心么?” “……” 郑法只说了这一句,似乎也不愿意再劝,只是继续向前。 看着他的背影,七少爷眼睛渐渐红了。 郑法的状态他很熟悉——就那种应用图海战术时,一种麻木的沉迷。 他吐了一口气,将目光放在下一个栈道上,通红的眼睛里似乎看不到其他东西,只有这些让他熟悉,让他恶心,让他咒骂却又让他倾注了十年岁月的符图。 两人一前一后,一走一爬,麻木而稳定地朝着第九峰前行。 渐渐地,大部分人都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本来一马当先的周乾远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往后一回头,就看到郑法正飞速地拉近着和他的距离。 他本来对郑法心有不忿,又有些比较之心。此时看到郑法追上自己,面上显出些紧张和慌乱。 郑法似乎没看到他,他眼睛钉在那些符图上,看起来根本不在意身旁是谁。 旁人的脚步是越来越慢的,但郑法像是却越发进入了状态,只凭一股本能前进,动作越来越快。 超过周乾远的时候,郑法甚至半点眼神都没有给他。 周乾远看着将自己甩在身后甚至都没有回头的郑法,脚步一顿。 紧接着,他就看到郑法身后有个连滚带爬,却也速度不慢的身影也超过了自己。 此人像是看到了他,却停了下来,还支起双腿站了起来。 周乾远认出了对方,这人一直站在郑法身旁嘀嘀咕咕,惹人生厌,他甚至都懒得和对方说话。 这人作出了一个他很熟悉的表情——之前出现一直出现在他自己脸上的那种傲气神色。 “我是赵惊帆。” 如此熟悉的句式和语气,让周乾远越发肯定这人就是在刻意模仿自己,他心里不免有点恼羞成怒。 说完这句话,七少爷就准备继续向前,后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停了下来,指着郑法说道:“哦,我的符道,他教的。” 周乾远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表情寸寸裂开。 他听懂了这人的意思,你还巴巴地去郑法面前示威呢。 我是他的弟子你都赢不了。 周乾远捏着双拳,加快脚步开始追赶这俩人。 …… 章师姐小院里。 孙道余看着他的动作叹息道:“我这位师弟啊,心乱了……” 一旁,夫人和大小姐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是一样的心虚…… 第78章 祖师 夫人和大小姐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相同的话: 肯定是那孽障的嘴! 刚才众人都看到了七少爷和周乾远说话,但都没听到说什么。 孙道余不了解七少爷,只以为他师弟乱了心神只是因为被郑法和七少爷两人超过。 但夫人和大小姐可太了解这货的欠揍程度了! 她俩早就听明白了,以周乾远的天赋和被元婴真人看重的程度,以后在百仙盟绝对是个人物。 自家这傻子还没进百仙盟呢,就得罪了这么个人…… 一旁的孙道余还夸七少爷呢:“没想到贵府的公子竟也有如此天赋,之前倒是我走眼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对夫人和大小姐的表情都客气不少。 “……” 见她俩表情不像开心的样子,孙道余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朝着一旁的章师姐说道:“不过最让我惊奇的还是师姐的眼光——那郑法竟是一骑绝尘。” 画面里,郑法的速度确实是很快,而且是越来越快,渐渐地将所有人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一条条透明的栈道上,所有人一抬头,就能看到他脚步不停,一级一级栈道拾阶而上。 这速度,几乎让其他人望尘莫及,道心破碎…… 其中就包括周乾远,他越来越着急,不住地对自己说着快一点,更快一点。 但却无奈地发现自己离郑法越来越远。 他知道自己应该专注于自己面前的栈道,却又忍不住时时抬头看向郑法的身影。 一面着急,一面分心,终于在第六山最后几级栈道时,一不留神走晚了一步,从栈道上摔落。 章师姐房间里的孙道余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我这师弟,起码是第七山甚至第八山的天赋……今日竟是乱了方寸!” 章师姐也罕见地点了点头,她也能判断出——这周乾远大概不是符道天赋只能到第六山,而是心性只能到这里。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孙道余一愣,随即从怀中拿出一枚玉筒,递给章师姐:“这便是洞虚灵眼之法。” “你早就准备好了?” 看着他这幅早有准备的样子,连章师姐都有点惊讶。 “不是我,是师尊。”孙道余脸上浮现出敬意道:“师尊说了,章师姐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必然是能够完善你元符金丹的洞虚灵眼。” “庞师叔早就想过自己会输?”章师姐问道。 “师尊最喜与人赌斗,但从来没输过……”孙道余摇头。 “?” “来之前,师尊曾和我说过,若是赌赢了,那我这个师弟得到了符道筑基法当然好。” “若是没赌赢,那这门洞虚灵眼若能助师姐完善道途,即使理念有别,但我九山宗再出一个元婴岂不是大喜事?” “……”章师姐略有些动容,但却并不像是真的相信。 “更何况,我那师弟虽眼高于顶,但却只是从小被奉承惯了,如今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理,日后努力精进,比一门筑基法对他来说,也许更重要。” 章师姐叹息道:“……庞师叔一片用心,令人心折。” “我师尊还说了,师姐得了这洞虚灵眼之后,恐怕会转而赞同他那元符无穷之理念。”没想到,孙道余忽然又说了一句。 章师姐眼睛微睁,看向那玉筒的目光已然不同。 “庞师叔要的赌注,竟是我?” “比起师姐赞同我师尊的理念,一门筑基法又算什么?”孙道余看着章师姐说:“我师尊,逢赌必赢。” “这郑法也好,周师弟也好,从来不是我师尊最看重的。他俩人如何比得上师姐你?” 他指着画面里的郑法说道。 …… 郑法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让身后的人失去了追赶他的信心,但他并非有意如此——这九山栈道,每两山难度就会有一个飞跃。 到了第七山,对应符图几乎是三十张里面才会出现一张。 而脚下的栈道几乎也是在三十张符图之后就消失。 也就是说,郑法只有一次迈步的机会,错过了就错过了,这也让他根本慢不下来。 他身后已经和其他人拉开了一段非常遥远的距离。 甚至能够过第六山的人都寥寥无几,刚刚过第七山,难度陡然再次加大的时候,七少爷也掉了下去。 郑法感觉自己面前只有栈道,和渐渐清晰的白色山顶。 身前身后,再无旁人,耳边除了自己的呼吸,再没有半点人声——直到他快走到了第八山的尽头,一个身影在第九山上背对着他。 “章师姐?” 郑法猛地一惊,竟是差点踩错了符图,功亏一篑。 这个高挑纤细,却又有着优美曲线的背影他极为熟悉,不是章师姐是谁? 只是章师姐如何会在这里? 等他走到第八山最后一道台阶时,这道身影缓缓回过头,正是章师姐的脸庞。 但此刻,郑法立马确认,这人绝不是章师姐——章师姐脸上不会有这么猥琐的笑容! …… “他比得过我。”章师姐捏着玉筒,忽然开口。 “嗯?” 孙道余不解,就看到画面上,郑法已经踏上了第九峰。 “郑师弟竟然也走上了第九峰?万年来第二人!”孙道余叹道,话语中已经悄然将郑法成为师弟了,还带着一股亲热,仿佛两人之前很熟似的。 但他还是摇头道:“章师姐的眼光我是服了……只是此人不过双灵根,又没有道体,怕还是比不上章师姐你。” “你知道,在第九峰上会遇见谁么?” 章师姐忽然问道。 “谁?” “九山祖师。” “祖师!他不是早已坐化了么?” “一缕残魂不散,再生灵智罢了。你以为,我的符道筑基之法是怎么来的?”章师姐抬眼看着画面里的郑法,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庞师叔过于小看我了,一门洞虚灵眼便想让我乱了道途?” “嗯?” “我的心很大,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洞虚灵眼,而是一个同道。”章师姐看着郑法说道:“我当初没能通过祖师的考验。” “那符道筑基法?” “……一个小奖励。”章师姐淡淡地撇了孙道余一眼,目光死死地盯着郑法,眼含期待。 …… 郑法看着面前的“章师姐”,面色古怪。 “没想到,才等了百年,竟又有人来到这第九峰了。”面前的章师姐笑得热情又猥琐,甚至带着股公子你怎么才来的幽怨。 “您是?” “我乃九山祖师!”“章师姐”昂着头说道:“方才你走的那个栈道,就是我设计的!哦对,之前来的那个女弟子也有些很好的提议,不过我也没亏待她,给了她一个小奖励!” 他脸上模样似乎有点骄傲。 原来是你这个老贼! 不对,原来你是这样的章师姐! “弟子觉得这考验还是过于简单了些。”郑法露出纯良的微笑,决定向章师姐这位优秀榜样学习。 第79章 真形符 章师姐的小院中。 “小奖励?”孙道余看着章师姐,喃喃地重复着小奖励三个字:“师姐的符道筑基法号称百仙盟最快筑基法门,这只能算小奖励?” 章师姐瞟了他一眼道:“这位祖师,喜怒无常偏又身份特殊,便是元婴真人都只能哄着他。他要是不高兴,甚至你连第九山真正的宝藏都看不到。一门筑基之法算什么?” “那郑师弟……” “我看他不像什么好人。” “嗯?” “九山祖师最喜欢这种人了。” “……” …… “太简单?”九山祖师听郑法这么说,眼神就变得不服气了。 郑法从来没想过章师姐这张脸上,还能出现这种似乎要跳脚的神色。 “你知不知道,这是我呕心沥血,耗费了千年时间才想出来的!”他怒道:“你说太简单?” 他说得好像是郑法在侮辱他似的。 “我不是说这栈道没有创意,而是……还有提升的空间。”郑法不慌不忙地说道。 “……你说说?”九山祖师狐疑地看着郑法,似乎并不相信他能有什么好提议。 “祖师,敢问当初那位弟子得到的小奖励是什么?” 郑法决定看看自己良心的价钱。 “她?她倒是有些志气,要了一门符道筑基法。”想起章师姐,九山祖师脸上也不免露出了一丝赞赏:“那筑基法本是老祖我早年所创,但却并不完善。” 郑法相信章师姐眼光——她能看上的筑基法,绝不是普通玩意。 郑法迅速出卖自己的良心:“我觉得,那栈道还是太稳了!” “稳嘛?”九山祖师疑惑地看了看郑法身后的栈道,山风一吹,那栈道还在晃呢。 “我的意思是——怎么就不能动一动呢?” “动?” “自己能动,比如时不时上下震荡,左右摆动,嗯,最好再加个倒计时,用来提醒这些弟子们还有多久脚下的栈道会消失。” 搞心态嘛,谁不会! “嗯,有点道理,还有么?”九山祖师开始思考起来。 “弟子觉得,这山风也太单调了些。有点雨,有点雷,有点雪花冰雹的,甚至来个山崩地裂之类的,不也很符合自然之理?” “……”九山祖师看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只是开口道:“还有么?” 看他冷淡的样子,郑法咬咬牙,对后来者诚挚地说了声对不起:“我觉得,这栈道最大的问题,是不够写实!” “写实?” “仙门弟子,最大的危险来自于哪里?” “什么?” “人!”郑法指着身后的栈道:“每条栈道何必分开?不如让几条栈道交错。” “让他们抢?” 九山老祖眼睛亮了,赶忙催促道:“详细说说,展开说。” 郑法不说话,紧紧抿着嘴巴,像是抽筋了。 九山祖师显然是个懂事的人,他拿出一个玉筒,放在郑法面前:“符道筑基法!” 郑法的嘴疾立马就好了:“比如,让两个弟子要找的符图是相同的,但面前只有同一条栈道” “继续继续!” “最好指定一个范围,画个圈什么的,如果规定时间内没有到达圈内,全部淘汰。” “这个好!这个好!他们不敢不抢,不抢就晚了!”九山祖师拍着手,显然觉得这种模式非常符合他的心意:“你这人真坏,我喜欢!” “……”听着怪怪的。 九山祖师笑着笑着,忽然变成了郑法的模样。 “?” “之前那个女弟子和我说,栈道应该用透明的,我就觉得她是个人才!”九山祖师赞叹道:“我就变成她的样子,以便让后来人知道是她的巧思让这栈道更完善了。现在我觉得,这个千古流芳的机会应该给你!” 不是,你盗用肖像权,章师姐知道么? 千古流芳? 让以后的人都知道这些损主意是他出的? 什么遗臭万年! 郑法赶忙摆手:“我就是一点点小建议,不敢居功!不敢居功!” 九山祖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你这性子,当是我九山宗的人!” “?”郑法感觉有点不好了:“九山宗我这样的人很多么?” 那这门派能呆? “也不多,大多数被打死了。”九山祖师热情地说道:“来来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郑法跟着九山祖师往山上走,心中有点好奇要去哪,结果两人并没有走多远,就在第九峰背对着众人的那一侧山坡上停了下来。 “往上看。” 看郑法不明所以的样子,九山祖师指了指上方的山头。 山头上白雪皑皑,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嗯?金色的光芒? 郑法抬头细看,发现山头上写着四个似字非字,似符图非符图的图案。 “这是……” “这是我原来的本体!”九山祖师道:“山河真形符!” “符文也能成道?” 这实在是超出了郑法的认知。 “你知道,九山宗的来历么?”没想到九山祖师忽然说起另外的事情。 “九山……是九座山?” “是也不是,我本是一道灵脉,但天生造化,我那灵脉中灵气的流动轨迹竟形成了一道玄之又玄的符文,便是这山河真形符。” “久而久之,我靠着这符文竟也产生了些灵智,后来更是从中参悟出山河真形,化作九座灵山——所以九山宗的九山,既是那九座山,也是指的我。” “甚至我也不知道,我原来是个什么玩意——是灵脉,是这符文,还是那九座山。”九山祖师摇摇头道:“只是我能知道的,这符文隐藏着天地至理,不然我一辈子恐怕都是一道普普通通的灵脉。” 郑法看着头顶上四个神秘图案,心中也有些惊叹。 他已经早意识到玄微界的玄奇,但这一道符文竟然能让一个灵脉产生灵智,更让其创下了一个元婴宗门,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终我一生,都只凭本能在应用着山河真形符,它像是我的伴生灵宝,直到我坐化,可能都未曾参悟其中的一成奥秘。” “那祖师您是?” “我?我说了,我是九山,是灵脉,只是不再是这山河真形符了。”九山祖师说了句郑法听不懂的话,而是开口说道:“那老头……疯了。” “嗯?” 九山祖师摆了摆手,指向那山河真形符说道:“他大限将至,不甘心就此坐化,将自己分成了两半,一小半是我,也是那九山和灵脉,而另一大半沉睡在这山河真形符里面,吸收日后九山宗弟子对这真形符的参悟,将自己和这真形符完全融合——他觉得比起这玄之又玄的真形符,九山和灵脉都是累赘,如今抛弃了我,只想靠着这山河真形符重塑跟脚,再获新生。” “这……” “这真形符里面,藏着那老头的宝贝,神通甚至藏着他自己——只要你能有所领悟,你就能得到它们。” 第80章 不挑 九山祖师轻轻挥手,山头四个符文上射出四道耀眼的金光,形成四道光柱,汇聚在郑法身上。 郑法不自觉地盘腿在地,双眼微瞑间,眼前似乎看到了山河流转,日月起落,岁月枯荣。 再回神时,他面前已经没有了雪白的山头,没有了九山祖师。 只剩下四个金色的符文,上撑天下接地,充斥着眼前的世界。 只一眼,郑法就感觉自己要晕…… 他有点点明白,为什么九山祖师都没能参悟出这山河真形符——这玩意和之前他所见的符图,只论复杂程度,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无论是七少爷书房中的那些符图,还是章师姐画出的那些符咒,其实都是孤立的图形。 但面前的山河真形符,甚至可以说是符图开大会。 它们一个挨着一个,手牵手心连心,彼此连接,一同起舞,像是在参加异常欢快的篝火晚会。 从远处看的时候,郑法觉得这是四个符文。 但走到近处,他却发现这其实是无数符图的复合,甚至他都很难判断出是哪些符图组合成了面前的这四个符文——因为绝大部分符图根本就不是基础元符对应的符图。 这有点像郑法之前看到的笑话—— 我才学个一加一,你期末考微积分? 超纲了啊! 玄微界的人恐怕比他更觉得无措。 这里面的问题有两个: 第一,本来孤立的符图为何能复合,甚至如此和谐,看起来就像它们本就是一体的,符图的复合又有什么作用? 这也是郑法也不能理解的。 他对符法的了解不足以让他弄明白这个问题。 但另一个问题对他来说轻易一点——面对陌生符图,大部分玄微界修士是没有办法的。 就玄微界现在对元符的解析来看,他们更多的是先将符图画一遍,看看是个什么效果。 然后将效果一样的符图归为一类,最后在其中找一个最简单的图形作为基础元符。 这方法基本上相当于神农尝百草——我也不知道这是啥玩意,先咬一口看看。 他们还没总结出一种通用的方法。 在拓扑学没有发展起来之前,几乎没有人将多面体和球体视为一种东西,当分类的标准都不存在的时候,分类也就无从谈起。 白元婴,靠你了! 郑法看向头顶的万千符图,试图将笔记本里面那些规律,套在这些见所未见的符图上。 …… 山下的彩云间,也是一个宽阔的广场,从栈道上落下的人正齐聚在此处。 七少爷正在抑郁。 他觉得自己本可以走得更远的,但恐高这毛病还是影响了他的发挥。 自怨自艾间,一个身影忽然走到了他面前,打断了他的忧思。 七少爷抬头一看,竟是周乾远,周乾远黑着脸看着他,一脸来者不善的模样。 显然不是来交朋友的。 七少爷确实有点心虚,自己在上面太嚣张了点,好像真地影响了对方的考核。 再想到对方初品为紫的天赋,他就更慌了。 “你有事?” 秉承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七少爷冷冷问道。 “你之前说的,你的符道是他教你的,是真的?” 没想到,周乾远似乎更关心这点。 “……一小半吧!”七少爷挺直了胸膛:“大部分是我天资过人!” 周乾远狐疑地看着他,似乎在想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就在两人对视间,天边忽然传来一道洞天彻地的金光。 众人抬头,才发现这光是从第九峰之上传来的。 金光之中,一个盘腿在地的身影极为显眼。 他面前的那些复杂到让人眼花缭乱的符图也暴露在众人面前。 “郑法!” 七少爷认出了那盘腿在地的人。 周乾远却看着那些符图,皱着眉头,似乎在尝试解析。 更多的人在好奇这盘腿的人到底在干嘛,紧接着他们就知道了。 一些符图像是被郑法吸引,从四个符文上飞出,落在他身旁,围绕着他飞舞,将他的身影照亮。 慢慢地,这些复杂的符图渐渐地在空中拉长,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了一些看起来异常简单的图形。 “元符?” 周乾远喃喃道,他眼睛盯着那些围绕着郑法飞舞的元符,有点恍然:“他在解析符图!这些元符我从未见过,他居然有解析的法子?” 七少爷回神,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其余人。 发现他们看向那些元符的眼神都有些懵。 大概是都没见过。 “你说,你是朝郑法学的,那他……有什么要求?” 周乾远看向七少爷,抿了抿嘴巴,忽然问道。 “要求?” 七少爷一愣,没听懂他的意思。 “就是他什么人都教么?还是要看别的什么东西?灵石?天赋?人品?” 周乾远解释了一句。 七少爷有点明白了,这是和自己抢老师来了! 他心中颇有点紧迫。 不是,你这种天才,干嘛一受打击就想着拜师啊! 那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你桀骜不驯一点不好么? “咳!他要求可高了!”七少爷轻咳了一声道:“比如我吧,为了拜师灵石没少送,但这都是小事!” “他首先看的就是天赋!像我这般天赋惊人也才堪堪入门!” “但他最看重的还是人品!”七少爷吓唬着周乾远:“性子端方纯良是基本要求,入门后更要端茶倒水,当牛做马,伏低做小,受尽委屈,才能显得尊师重道,你这种天才受不了这委屈的!” 周乾远望着七少爷,慢慢点头,像是听明白了。 “你都收,那看来他是不怎么挑人。”他忽然开口道。 “……嗯?” …… 九山之上,郑法有点沮丧——白老头这次看来略输一筹。 他能够解析出来的元符,其实不超过一成。 他也能理解,速成法门也有速成法门的局限,更何况这本来就是针对那些基础符图总结出来的规律。 即使在章师姐看来这法门已经直指本质了。 但郑法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应试手段——就比三长一短选最短好点,但本质上也是赌概率。 看着周围飞舞着的元符,郑法摇摇头,准备起身。 “居然让老头等到了!”九山祖师忽然冒了出来,朝着他赞叹道:“万古罕见的符道天赋!” “啊?” “那老头一辈子解析出来的元符,也就你现在这么多!” “……” 白元婴这么强的么? 郑法转头,看向那四个符文,心中对原本那个九山祖师的敬仰向往一下子就消退不少。 “我想想……你这样的天赋,可以在老头留下的东西里选择两样。” ……我郑法对祖师的敬意天地可鉴! 九山祖师手指一点那四个符文,符文闪烁之间,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出现在山腰上。 第81章 选宝 面前的两扇门朱红色,看上去是一种不知名的坚硬木材做成,有三四丈高,让站在门前的郑法自觉有点渺小。 他走近两步,门扉无风自开,没有一点声音。 门内并无人工装饰的痕迹,而是个钟乳洞,洞内怪石嶙峋交错,走在其中像是置身在颇有些魔幻的雨林里。 数十个山笋模样的山石拔地而起,笋尖处有着各色的流光飘浮,显然就是之前那个九山老祖留下的宝贝。 宝贝的数量不多,相比那大到夸张的两扇门来说,还显得有点寒酸。 九山老祖也跟着进了门,看向那些流光也有些感叹:“那老头留下的这些老东西,我也很久没见过了。” 郑法听着有点疑惑,忍不住问道:“祖师你自己也进不来?” “我?”九山祖师指了指自己:“我不是他。我是灵脉,是九山,但不是他。我有的只是他的所有记忆……” 郑法这才恍然。 他之前看这位九山祖师是觉得很奇怪的。 明明是创派祖师,心性却好像個小孩子一样。 “如果真要说我是谁,”九山祖师古怪一笑:“我不过是个离不开九山宗的替身罢了,甚至像个他造出来的法宝。” “他欲要融合这真形符,但却又放不下九山宗,才创造了我……”九山祖师说起原来那个祖师的时候表情很复杂:“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视他为生我的父亲,还是往我脖子上套狗绳的主人。” “不说这个了。”九山祖师似乎也就是感叹一句,朝着郑法说道:“你有这样的天赋,按照那老头给我留下来的话,能够在这里面拿两件宝物。” “怎么拿?” 郑法试图看清那些流光里面的宝物,但光芒掩盖了那些宝物的形状模样。 “看缘分!” “啊?”郑法一愣,这是不是有点草率。 “或者说是运气。”九山祖师翻了个白眼:“那老头又没什么神机妙算,哪知道来的会是谁,更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他的宝物不一定适合你……不过宝物有灵自有感应,你去转一圈,如果有什么东西让你有种特殊的感觉,大概就对伱有用。” 郑法听到这话,朝着洞中走去,试图去寻找九山祖师口中说的特殊感觉。 但大部分宝物都很高冷,他走到这些流光面前的时候,除了觉得刺眼,再没啥其他感觉。 走遍了大半个洞穴都是这样,郑法甚至都有点怀疑这九山祖师是不是蒙自己的。 直到他来到一个有着青金光芒的宝物前。 他身体内那股属于灵鹤身的气劲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在体内狂奔,似乎在宣泄着一种本能的渴望。 一只灵鹤的虚影出现在他的背后,鹤翼舒展,似乎想投身这青金色的流光之中。 “咦?”九山祖师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你练过《灵鹤身》?” “是。” “木火双灵根,灵鹤身……难怪这青阳气会让你有所感应。”九山祖师手指一点,那道青金光芒渐渐消散,只剩下一团青色中带着点点金焰的气流,在郑法面前缓缓流动。 “青阳气?” “嗯,当年那老头身化九山,山间万木生机竟发,与大日灵气交感,诞生了这股青阳气,被他当宝贝收集了起来。”九山祖师解释道:“没想到遇上了你,倒是挺适合。” “适合?” “你是火木双灵根,青阳气诞生自大日与草木交感,正应你的灵根天赋,更何况你还修炼了灵鹤身。” 郑法有点明白青阳气为何对应自己的灵根,但灵鹤身? 他不解地望向九山祖师。 “天地万物本就对应着天地灵机。鹤色白,至纯至阳,有些修士称其为阳鸟,更视其为长寿的象征,灵鹤身就是根据纯阳道体创造出来的。” 九山祖师手指一动,那青阳气落在郑法面前:“这青阳气极为难得,不然那老头也不会到死都留在手里。你若是筑基期之前能够修炼一门纯阳炼体功法,将这青阳气融合,怕是能后天成就青阳道体,对你日后好处极大。” 郑法伸手,那青阳气像是乳燕投林一般,飞入郑法的掌心,顺着经脉进入了他的丹田之中。 这青阳气极为霸道,进入丹田后,像是把这地方当成自己家了一样,将原本郑法练成的灵鹤身气劲挤得无处容身,只能委委屈屈的贴着丹田的边缘游走。 但郑法也隐隐有着感觉,他体内这些气劲似乎也被这青阳气慢慢地渗透,有了些不一样的变化,好像更活泼了一点。 …… 拿到了青阳气之后,郑法就再没有这种好运气了。 其他的宝物对他都爱搭不理,他身体也没啥反应,有种彼此看不上眼的尴尬默契。 “嗯……”九山祖师皱着眉头道:“这些宝物与你无缘,那你只能看看这老头留下的功法了。” 他手一挥,一堆玉筒出现在郑法面前。 “挑吧。” “?” 郑法懵了下,不是,这比刚才那个看感觉都玄乎,自己该怎么挑。 “其实比起宝物,功法对你帮助更小——那老头本就是异类成道,根本就没多少人能修炼的功法,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让你先挑宝物的原因。” 九山祖师解释道。 郑法点点头,宝物很多就是拿来就能用的,但功法挑人。 特别是九山祖师这种离谱的出身,他修炼途径和正常人肯定不一样。 “不过这里面倒有一些阵法,或者符法应该挺适合你。”九山祖师指着那堆玉筒道:“之前那位女弟子倒是有些机灵,她挑了一门未完善的筑基法,反而可能适合她修炼。” “未完善?”郑法精神一振,明白了章师姐的想法——既然都修炼不了,那我拿个半成品改改不就好了? 他有心继续学习章师姐。 “别想了,那老头哪有那么多闲心——那门筑基法也就是参悟那真形符时,那老头随手所创。”九山祖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说起来,我其实也是那个时候被创造出来的。” “?” “那老头当时还创造了一门灵山法,他本是灵脉成道化作道体。后来又逆着自己的修炼过程创造了灵山法,灵山法的宗旨便是道体即灵山,经脉作灵脉,以人身代天地用来供给九山宗修炼,这才有了我。” “这灵山法于你无用,这是一门全为他人做嫁衣的法门,你……” “弟子就要这门灵山法。” 郑法忽然说道。 九山祖师望着他,眼神复杂:“我竟看错了你……” “?” 郑法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说。 “我原以为你这人心思复杂,暗地里蔫坏,我九山宗风气已经够浮躁了,你再入九山宗,那我九山宗日后……” ……您骂的人挺多的。 “但我错了,那老头创造这灵山法时就说,这是一门心中无私之人,大德之士才会选择修炼的功法,甚至这世上可能无人会选择这功法修炼……”九山祖师看向郑法的眼神竟有些敬佩:“我现在觉得是我九山宗,配不上你!” 郑法觉得这里面有些美好的误会。 对他来说,选择灵山法的原因只有一个: 这功法解决了他一个大问题——怎么在现代世界安全可控地弄出灵气。 第82章 归府 在现代制造灵气环境,是郑法一直以来的想法。 这个想法基于一个极度现实的需求——他遭不住了。 为了让白老头解析符图,郑法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扫描仪加打印机。 在玄微界当扫描仪,夜以继日地记忆那些恶心的符图。 在现代当打印机,夜以继日的画出来。 可以说那本笔记本是用智慧和汗水写成的——白老头负责智慧,郑法负责汗水。 不说这种方法是不是可持续,这也非常耽误事。 在现代,他要高考,要学习。 在这个世界,他也要学文习武,日后更要修行。 即使他日后能够熟练掌握拓扑学,不再依赖白老头,但这种法子实在有些低效。 现代知识无穷无尽,他难道能一门门学会? 郑法对自己一直有清醒地认识——他的底气从来不来自于自身的天赋,而来自于整個现代的知识储备和人才储备。 从意识到自己要借脑子开始,郑法就有一个设想:就像他看过那些什么生态圈实验一样,他想在有灵气的环境下,在现代建立一个修仙实验室。 最好能找到各个学科的人才,用他们的学识和智慧来研究修仙的各种奥秘,这才能真正发挥他自身的优势。 也许白老头从未说过自己是他的学生,郑法也一直没有叫这老头一声老师。 但白老头会认真地告诉他要想走得远,就要一起走。 而郑法会一直牢记在心。 这当然只是一个设想,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怎么寻找吸引可靠又有能力的人,怎么去构建一个组织,这都是郑法完全没有接触过的领域。 但最大的阻碍其实来是现代根本没有灵气。 这门《灵山法》让他看到了希望。 看着郑法将《灵山法》的玉筒收入怀中,九山祖师一挥手,郑法只觉得一阵清风将自己全身裹住,朝着九山之下跌落。 再抬眼时,巍峨无涯的九山已经消失不见。 他心中有些明悟——这九山大概便是这九山老祖所幻化,而不是真正的九山宗那九座山飞来。 “郑法?” 七少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郑法转头一看,那些从栈道上跌落的人都站在这登仙台的广场上。 “你们这是?” “等结果。”七少爷意简言赅,实在不像他的性格。 一看七少爷的脸,郑法就懂了。 这货紧张了。 现在周围的气氛和传说中的高考查分一样一样的—— 广场上的人很多,但没多少说话的声音,只有些窃窃私语让人能体会到他们心中的焦灼。 郑法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那个放着仙品镜的大殿中,又传来那个不像人的声音: “仙品会结果已出。” 随着这话音落地,郑法发现大部分人忽然消失在彩云之中,而留下来的人脚下的那些象征着初品的光圈开始缓缓上升,在空中凝结成一枚枚类似仙品令的令牌。 郑法面前的令牌是依旧刻着九山的图案,但质地从玉石变成了一种不知名的黑色金属,摸起来冰凉凉的。 他转头看七少爷,七少爷面前的令牌是竹制的,上面画着一株大树,大概便是青木宗的令牌了。 七少爷的表情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令牌似乎不敢伸手,有种一伸手就戳破了这梦境的忐忑。 “怎么,嫌丑不想要?” 郑法笑着问道。 “是有点丑。”七少爷一把将令牌攥在手里,但嘴里还在嫌弃:“用竹子这也太穷酸了。” 郑法看了眼他用力的左手上暴起的青筋,笑了一下。 他看了一圈周围,发现这次能够进入百仙盟的人并不算太多。 有令牌的人加起来大概两百人出头。 光参加符法考核的人就起码有千多人,这么算来通过仙品会的概率可能就十分之一,甚至都不到。 其中倒是像九山宗和青木宗这些门派招的人多一点,二十几个三十个的样子——想想也能理解,大门派资源再紧张,也比那些小门派有底气些。 在他观察这些人的时候,脚下的彩云忽然开始翻涌起伏,朵朵散开,飘落在他们面前。 一朵白云落在郑法身前,一声嘶鸣间变成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它用脑袋蹭着郑法的肩膀,温热的鼻息打在他的脖子上,像是在招呼他上马。 每一个通过仙品会的人身边,都有一匹这样的骏马。 七少爷身旁的是一匹毛色金黄的。 “上马!”七少爷兴奋地朝着郑法叫道。 郑法翻身上马,他胯下的白马轻轻地呼了一声,马蹄轻踏,载着他开始疾驰。 眼前是天高地阔,耳边是风流云动。 他骑着马跨过长空,在空中飞奔。 阳光打在他和马的身影上,照出一圈圈金色的光,如同话本里那些仙人临尘的传说。 郑法和七少爷还有那周乾远的马几乎是齐头并进,朝着地上的景州城而去。 “郑法!” “嗯?” “爷发现爷不恐高了!”七少爷在空中哈哈大笑:“爷这么回去,这全城的人都能看到爷的风光!” 郑法也看向越来越近的景州城。 “那些说爷废物的人,如今都能看到爷现在进了青木宗了!爷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看不起爷!”七少爷喋喋不休,似乎也是憋得狠了,郑法就继续听着。 “我娘说不定现在都看着爷哭呢!”七少爷幻想道:“爷今天给她争气了!我跟你说,我一到家,我娘肯定狂奔过来,拼了命地夸我!” 比起方才宣泄时的得意洋洋,郑法看到现在七少爷脸上的期待其实更浓点。 一旁的周乾远也看着七少爷叽叽咕咕,眼神中似乎更加确认了什么。 …… 他们很快就到了景州城的上空,坐下的骏马甚至在贴着一些大户人家的屋檐飞奔。 周乾远一进城就和两人分别,朝着他来时的那个大院子去了。 郑法两人就向着赵府而去。 靠近间他俩都已经看到章师姐的小院中他们的亲人正聚在一起,抬头等着他们。 两人刚落地,驮着他们的骏马又化作一团彩云,晃悠悠地往天空飘去。 七少爷看到自己娘带着姐姐朝着自己快步而来,脚步比他想象地更加迅速,脸色比他想象的更为开心。 他期待地等着他娘的夸奖,然后……就看到他娘飞快地跑过了自己,跑到了郑法的身边。 七少爷缓缓回头,看向他娘绝尘而去的无情背影。 “娘,我在这里!”他忍不住喊了一声,有点怀疑他娘过于激动,甚至认错了人。 夫人朝他挥了挥手,头也没回,就走到了郑法身边。 七少爷听着他娘赞叹道:“我从来只觉得郑法你有些天赋,可没料到你天赋竟如此惊人!” 一旁的大小姐也在点头,竟也非常为郑法欣喜的样子。 ……这剧情和七少爷想象的一模一样,只是角色好像有点不对。 正对着夫人的郑法发现,她的眼角,是红的。 第83章 放下 七少爷猜对了一半——夫人确实哭过。 他望着在远处眼神暗淡的七少爷心中叹了口气,朝夫人小声道:“您又何必如此?” 这俩人,别扭到郑法都觉得纠结。 一个进了青木宗,嘴里怼天怼地,其实最高兴的不过是那一句我给我娘争气了,最期待的不过是娘夸他几句。 一个不知道背着儿子哭了多久,眼睛现在都是红的,结果儿子到了跟前反而不敢相对。 可见是亲生的。 夫人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也轻声道:“……当娘的在儿子面前哭,多丢脸。” 大概是郑法进了九山宗身份不同往常,又或者是已经被他看出来了,夫人倒有些坦诚地意思:“我本来都忍住了的,结果一见那傻小子,又有点想哭。” 郑法在仙品会表现得再好,也不会让夫人在这个时候还上赶着讨好。 不过是这两母子关系别扭,夫人找個由头避开那几分忍不住的真情流露罢了。 “不过我想巴结你也不是假的。”似乎最丢脸的事情说了,夫人倒是洒脱了不少:“连章真人都说你是万年符法天赋第一,日后进了百仙盟,这傻小子说不定还得借你两分势。” “七少爷为人聪慧,待人至诚,在青木宗当也过得好。” “小聪明是有点,但为人处世太蠢……”吐槽起自家儿子,夫人说话就真情实感多了:“他要是个坏心眼的,我倒还放心点。可这人心软又嘴臭,当恶人没这个胆子,当好人没这个脑子,你说日后在百仙盟怎么过?” “……” 这话郑法还真无法反驳。 “有些话……你就当我这个当娘的不要脸了,我也不求你别的,只求日后他得罪了谁,遇到了生死大难的时候,伱记得今日的一点情分,我便愿意万死以报。” 郑法能感觉到,随着仙品会的结束,夫人在自己面前的姿态已经放得极低了,说这话时的眼神,也极为忐忑。 他想了想,开口道:“我有一个要求。” “我知道,日后只要我赵家在,只要我还在,你母亲和你妹妹一根发丝不会少。” 夫人承诺道。 “哦,那就是两个要求。” “啊?” “您转头,夸七少爷两句。”郑法说道。 “……” …… 离开赵府的孙道余皱着眉头,心中有些苦闷。 赌约输不输的其实无所谓——他们这一系输给章师姐的时候还少么? 但郑法的出现,实在是让他忧心忡忡。 一个章师姐已经够难扛了。 再来一个符法天赋万载第一的郑法? 孙道余很难不为他们这一系日后的日子担心。 直到回到了陈家,看到等着他的周乾远,他才略微心安——郑法虽然符道天赋强,但周乾远也不差啊! 别的不说,单灵根加上庚金道体,这放在百仙盟中也算顶级天赋了。 进了九山宗稍加培养就能为师尊鼎立门户,为他们这些师兄支撑大局! “师弟,你也莫沮丧,今日你也不过是符道考核输给了郑法,日后进了九山宗,符道天赋也是比不上你一身灵根道体来得实在的。” 他看着周乾远皱着眉头,以为他还在因为输给郑法而不服气,赶忙安慰周乾远道。 “我没沮丧啊。”周乾远望了他一眼说:“输了就输了,我周乾远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好!”听到他这么说,孙道余立马开心了起来:“我和师尊原来还怕你太过顺利眼高于顶,不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没想到师弟你如此拿得起放得下,令人刮目相看!” 他心中真是非常高兴,就像师尊说的,这周师弟有这般心性,比一门筑基法重要了太多了。 周乾远这样的心性加上这样的天赋,让孙道余心中对他的期待更重。 “你放心,进了九山宗,师尊一定会倾囊相授,甚至我们这些师兄,也会竭尽所能的帮你!日后别说郑法了,就是章师姐,你也一定能并驾齐驱!” “竭尽所能的帮我?”周乾远眼睛一亮:“师弟正有一件难事!” “有什么事?”孙道余拍着胸口说道:“师兄能帮你的一定帮!” “师弟当初见郑师兄的时候,态度有些不客气……”周乾远露出笑容:“师兄可知郑师兄喜欢什么?我好去赔罪。” “……郑师兄是谁?” “郑法郑师兄啊!我听人说,他不仅符道天赋惊人,亦善于教人——师兄你也知道我素喜符道,对郑师兄我是心向往之。” 孙道余脸都绿了,他知道这个师弟对符道有点着迷,对其的重视甚至更在修炼之上,不然也不会定了初品还要去参加符道考核。 “……你不知道郑法是章师姐的人?” “知道啊。” “你不知道章师姐的师父和咱们师尊不对付?” “知道。” “那你要去……” 孙道余心中有点崩溃,我和师尊都盼着你当个绝世天骄,为我们这一系的弟子扬眉吐气,结果你去给对手赔罪? 周乾远皱起眉头:“师兄你不是说我拿得起放得下?这门户之见,难道不该放下?” “……师弟,师兄的教诲,你也不是要全听。” …… 郑法是不知道孙道余正在为掰正自己有点跑歪的师弟头疼,他现在正在接受章师姐的教导。 章师姐对他说道:“令牌拿出来。” 郑法将那枚黑色的令牌掏出,递到章师姐手上,她拿着令牌点点头:“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么?” 郑法茫然摇头。 “它是个道标,三日后是你入门的日子,将有船来接你——但是你得先点亮这东西,船才会来找你。” “怎么点亮?” “要钱。” “……”这简单又猝不及防的答案让郑法无言以对。 “白银一百两,或者黄金十两……它会自动点亮。”章师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竟隐含着笑意。 这钱可不少。 “九山宗这么缺钱?”郑法忍不住问道。 他觉得很难理解,仙宗需要金银干嘛? “这钱倒不是给九山宗的,而是给那些来接你们的弟子的,相当于跑腿费——嗯,底层弟子也是用金银的,毕竟大多数修士都有亲眷家族,说不定日后都要回到俗世的。” ……有点幻灭。 章师姐继续说道:“我再提醒你一句,能多带点钱就多带点钱……” 第84章 办席 “郑法亲启” 郑法坐在自家书房里面,看着手里信封,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 自仙品会回来之后,他就再没见过高原。 昨日晚上七少爷忽然交给他一封信,说是高原留给他的。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踏上了去泾阳书院求学的路了,你这般聪明的人也没料到,我们三人中会是我先走吧。” 郑法一愣,没想到高原竟然已经离开了赵家,泾阳书院他也听过,很出名但也很远。 “你曾说过少爷是好人,我以前不大信,如今信了。我朝少爷求了求,没想到他不仅朝夫人要来了我的身契,还央著沈先生给我写了给书院院长的举荐信。” 郑法笑了笑,继续看了下去。 “是我拜托少爷瞒着你的。” “我不愿你和少爷日后回来,我白发苍苍你们青丝依旧。我也不愿向今日看成挚友的人软着膝盖,弯着脊梁,一口一个仙人老爷。其实我本是愿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认识伱之后我就不愿意了。” “我曾想过,三人之中,我大概是最为不堪的哪一个,少爷本性纯良,你心如明镜,而我却一直汲汲营营,执着于攀比,现在你们去了仙门,我却只能独留尘世。” 郑法手指微微用力,过了一会才继续看下去。 “郑法,如果我是你,我应该会很得意很快乐。但你不是,你好像一直觉得,这世道不该如此。” “所以我想去书院,想继续考学,想去做个小吏,看看我有什么能为这世道做的地方。” “若是你真成了仙门的大人物,还没能改变这世道什么,那日后真见了你我可要笑你了。” 轻轻放下信纸,郑法走到窗户旁,眺望着远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感受。 门外忽然传来喧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外院的黄宇也听到了声音,他先是看了看郑法,见郑法朝他点点头,他才好奇地走了出去。 门外乱糟糟的,一条街都搭着红布围成的棚子,几十张木桌挤满了整条街,街头架着几口大锅,三個膀大腰圆的厨师正奋力挥舞着锅铲。 黄宇看明白了,这大概是隔壁哪家要办酒席,声势非常大,都堵了一条街。 几个看上去像是酒楼伙计的年轻人穿梭在桌椅间,似乎在做着最后的布置。 黄宇拉住一个男子问道:“你们这是有人办席?” “对啊,流水席!三天不停,你想来吃随时来!” 那男子还挺热情。 黄宇挠了挠头:“谁家啊?这么大方?” “郑家!” “……哪个郑家?”黄宇愣了。 “你没见识了吧?这条街上除了郑法郑真人家,还有哪个郑家这般豪奢?” 黄宇听到这话,疑惑地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郑家小院,又指了指自己:“可我……就是郑家的啊!” 两方一对眼,都没弄明白状况,黄宇拔腿就跑进了郑家小院。 郑法也有点懵,一出门才看明白了点——这大概是夫人的手笔。 因为夫人身边的吴管家正站在门口,朝那些伙计嘱咐着什么。 “吴管家?你们这是?” 吴管家一回头,见到是郑法喊他,赶忙小跑着过来,肩膀微缩,头比之前见面时更低了。 “郑真人。” “当不得真人。”郑法摆手道。 “迟早的事,早叫一声也没差。”吴管家笑着道:“您有事?” “这是……” “哦,夫人吩咐的,说是庆祝真人你荣登仙门。” 郑法听了微微皱眉。 这既不符合他的心意,也不符合夫人的作风。 吴管家声音小了一点,说道:“其实是七少爷的主意。” 这才对,是这货能干出来的事情。 “夫人没拦着?” “七少爷说,真人你毕竟出身寒微了些,去仙门后手头恐怕会紧张,本是想送你些金银的。” 郑法轻轻点头。 “夫人拦住了他,说不需要咱们家送这个钱,自有人会送。” 郑法更疑惑了。 “夫人嘱咐我办了这场酒席。真人您放心,绝不坏您半分名声,无论谁来,是穷是富,是乞儿还是破落户,道一句恭喜就能大吃一顿!” “……” “喏,那就是给真人送钱的。” 吴管家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指了指街头,那里摆了个小桌,小桌后面坐了个账房打扮的人。 若是有人送礼钱,他就在面前的账本上记上两笔。 几个有点眼熟的人正在小桌前面递上银票。 这不都是那几个陈家的少爷么? 他们后面还有些人,打扮的也极为华贵,看起来都是大户人家出身。 这下郑法明白了:“这是,让我借着酒席揽财?” “什么叫揽财?这明明是给我景州父老一个展现对真人你敬仰的机会!” 吴管家义正辞严地说道。 郑法皱着眉头,他本性不愿如此招摇。 吴管家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快,居然还叫苦:“真人你是不知道,仙品会后,不知道有多少大族在打你的主意……他们没门路上您的门,都找到夫人那里去了!” “……”郑法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夫人要是再拦着,他们就以为咱们赵家吃独食,不愿意真人您和他们接触了。”吴管家脸上的苦涩不像是假的:“所以夫人想着,不如办一场,让他们能上门拜见一次,日后您也得了清静。” 郑法点点头,心中明白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夫人还有一层想法,真人你离开后,郑夫人和小姐留在景州城里,就怕有些不长眼的招惹。这次也是让大大小小的势力认认门……” 郑法沉默了一会,朝着街头走去,向着那些来送礼钱的人拱手致谢。 那些人似乎也没想到郑法能亲自过来感谢他们,竟有些诚惶诚恐。 看着这些不请自来的人,他又想起不告而别的高原。 心中还是喜欢后者一点。 …… 见郑法去招待那些宾客,吴管家忽然拉了拉黄宇的袖子。 “嗯?” 黄宇一低头,看见吴管家将一个精致的玉佩塞进了自己手里。 “这是……”黄宇疑惑道:“吴管家的礼钱?” “我配么?”吴管家噎了下:“给你的!” “给我的?”黄宇低头看向那玉佩,品相上好,起码他爹是没有的。 “你要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结个善缘。”吴管家看他想这玉佩像烫手似的,笑了笑说道:“他们少爷巴结你家公子,我这个管家自然只能巴结你这个管家……拿着吧,你之后告诉你家公子都行。” 黄宇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还听吴管家说道:“这才哪到哪呢,你爹啊,可真给你找了个好位置。” 摸着怀里的玉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做鸡犬的快乐。 第85章 论道 船是第三天来的。 一场流水席,郑法收获也不算多。 景州城听到消息的势力是来了不少。 但若是来人给的礼金太多太丰厚,他也就谢绝了。 另一方面,郑法也将办流水席的钱结给了吴管家。 七少爷说了他几句见外,但夫人倒是收得很痛快。 郑法与她都明白,有时候分得开一点反而才能长久相处。 再留下一部分钱给母亲妹妹应急,郑法带在身上的钱换成黄金大概就是五十两左右。 这钱若是放在景州城,自己应该算个中产阶级了。 但一张去九山宗的船票都要十两黄金,这物价……让郑法瞬间清醒。 那枚令牌真的很现实:自从到手之后,这玩意就冷冰冰的,黑着一张脸,根本不怎么理会郑法。 但当郑法将十两黄金摆在他面前,这令牌给郑法表演了一个见钱眼开——它真得裂开了。 令牌分成整齐对称的两半,露出了一个口袋大小的空间。 郑法将十两黄金放进去,它又紧紧地合上,一点缝隙也没有,突出一個不退钱。 原本黑色冰冷的令牌上发出了点点荧光,还有点微热,对比之前的模样就莫名显得很热情。 这应该就是章师姐所言的道标。 令牌亮起过后三个时辰,一道黑影遮蔽了天上的烈日,郑法一抬头,就看到一只宛如小山的楼船停留在自家小院上空。 “持我九山宗令牌者,速速上船!”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些不耐烦。 郑法背着包裹拿着令牌走出院门,还没来得及和母亲妹妹好好道别,楼船上就忽然伸出个黄色光芒凝结成的巨大手掌,将他掌中的令牌连着他一起粗暴地抓到半空中。 郑法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楼船的甲板上。 甲板上站着三个穿着黄色道袍的男子,三人衣角上都绣着一枚小小的九山图案,看得出来,这就是来接他的九山弟子。 三人都不看他,原本在他手里的令牌已经被中间的那个微胖男弟子拿在手上。 甚至都没问过他的想法。 他回头望去,小妹郑珊本在郑母怀里抽抽噎噎地哭着,转脸就发现自己哥哥不见了,她连哭都忘记了,张着小嘴找了半天,好像没看到甲板上的郑法。 郑法听见小妹的哭声再度响起,似乎因为看不到哥哥,这声音更大了,让他听着心抽抽。 但九山宗这三位弟子像是没听到这哭声中的不舍一样,那个微胖男弟子拿出一枚腰牌,手指在腰牌上一点,郑法脚底的楼船微微一震,破开面前的云层,开始前行。 郑法只能徒劳地向甲板外伸出半个身体,朝着母亲和妹妹挥手。 等郑家小院渐渐消失在天际线之外,他回过头,才发现那来接自己的三个弟子已经不见了,似乎他们来就是为了那个令牌似的。 甲板上只剩下一个他没有料到的熟人——周乾远。 见郑法回头看自己,周乾远脸上挂着笑容说道:“那几位师兄对我们都不大热情,我怕郑兄你找不到地方……” 郑法朝对方拱拱手,心中也颇为感谢。 “那几位师兄对谁都是这样?” 周乾远摇摇头,小声道:“孙师兄跟我说过,咱们这些新弟子可不受原来的师兄们待见。” 郑法恍然,想起来之前章师姐提过的事情。 这次仙品会这么严格,也是因为百仙盟底层弟子意见很大。 周乾远在前面引路,一面走一面说道:“这楼船有三层,第一层是大堂,给咱们用膳或者论道的地方,第二层是咱们的房间,第三层是那几个师兄住的地方。” 郑法跟着他顺着木质楼梯上了二层。 二层大概有三十多个房间,有一半都住满了人,郑法挑了个靠近角落的房间。 他放下包裹,回头看向周乾远,诚挚地道谢道:“多谢周兄提点。” 周乾远摆摆手,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想了想又说道:“我在那几个师兄面前还有点体面,若是郑兄有什么需求跟我说,我给他们提。” 郑法有点疑惑,那几人可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 “孙师兄送我上船的时候,对那几位师兄托付了两句。” ……你孙师兄还缺师弟么? 章师姐,你看看人家师兄! 想起早几天就跑路了的章师姐,郑法不由一阵羡慕。 …… 这船不单是接郑法的,等接齐了所有九山宗的新弟子之时,已经过去了三天。 郑法在船上深居简出,只蹲在房内修炼灵鹤身,几乎不和人打交道。 这日,郑法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他开门一看,正是周乾远。 “郑兄,那三位师兄邀请咱们论道。” “论什么道?” 郑法一懵,我还什么都没学呢。 “小弟也不知,但大家都去了。” 郑法点点头,也随着周乾远下楼,果然,一层大堂里面摆了几十个蒲团,蒲团上坐着男男女女,表情也也有些疑惑。 三个接引他们的师兄坐在上首,面带笑容看着他们,表情得比之前可热情多了。 周乾远带着郑法进来,这三人还亲切地朝着周乾远点头,那个微胖师兄指了指最前面的一个蒲团,显然比起其他人,他们对周乾远更看重一点。 看着周乾远坐在那个蒲团上,郑法找了个后面的蒲团坐下。 “诸位师弟师妹,我等负责接引你们也算是缘分一场,如今你等要入我九山宗,咱们也是一家人。” 那个微胖的师兄开口了。 郑法觉得他们之前的表现可不像是对家人的态度。 “我三人作为师兄,看到你们就像是看到了刚刚入门的我们自己——那时候我们也像伱们一样,什么都不懂,入门之后走了不少弯路,就盼着有个师兄师姐来指点迷津。我等如今成了师兄,想起往事,就想着帮帮你们。” 座下的众人都静静听着。 郑法看了看周围乖巧坐着的新弟子,又看看关着门的船舱,忽然感觉有点熟悉。 “进入九山宗你们就能明白,在我们九山宗只有掌握了符法,才能有立足的根本。” “可符法不是那么好学的。”那个师兄面露苦笑:“符道博大精深,可以说没有名师指导,等闲人难以入门,可名师哪是这么好得的?我刚入宗时,整整蹉跎十年都未能成为黄品符师,那时候连谋生都困难。”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旁的两位师兄也纷纷露出了心有戚戚的表情。 “但如今你们这些师弟有福了!”微胖师兄语调激昂,从身后搬出一堆书来:“我九山宗符道天才章真人,怜悯你们这些入门弟子学符不易,特地修订了一本《章真人论符》,可以说它是你等新人学习符道最好助力!” ……谁? “现在我三人与你等有缘,原价二十两黄金一本书,如今我等只要你十两黄金!十两黄金,就能买一个天才符师的心血之作,过了今天,你们就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对,再没有了!”他身旁一个师兄应和道。 另一个更是劝道:“师兄,要不还是二十两一本吧,咱们手头也不宽裕!” 郑法终于知道自己为啥这么熟悉了。 您就是传说中的黑导游? 第86章 家人 一间封闭的船舱。 一群懵懂的修仙界新弟子。 三个不那么和善的师兄。 郑法很怀疑这三人的居心。 不只是他,在座的新弟子看向这三位师兄的表情其实都有点将信将疑。 他们又不傻,之前这三人的态度可不是这样。 那位胖师兄看他们的表情倒也不生气,只是挥了挥手,他面前一摞书就飞到了郑法等人身前。 “口说无凭,你们能入我九山宗,应该大部分人都学过符法,我相信你们有点眼力。”他倒是颇为自信地说道:“看了书,你们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见他这般胸有成竹,郑法倒是对这《章真人论符》有了点兴趣。 他拿起落在自己膝盖前的书,翻看起来。 读着读着,他倒是真有点惊讶了,也开始明白这位师兄为什么显得有恃无恐——这书的质量远远超过他的预期。 《章真人论符》这本书应该真的是针对符道入门者写的。 整本书大致分为两个部分:元符篇和制符篇。 元符篇部分没啥好说的,这本书里面的这些东西郑法自觉对自己益处不大,但内容却也很精确,起码郑法没挑出毛病来。 制符篇部分,对他来说就更新奇了些,也更有价值。 制符篇中内容很多,从怎么挑选好的符笔符纸,到画符前的动作姿态甚至心态调整,画符后怎么怎么总结改进,都写得事无巨细,极为完备。 很浅显但又很实用,这点就不太简单了。 在郑法看来,越浅显,有时候需要的功底就越深。 写这本书的人符法造诣不俗。 略略看过之后,郑法居然有点点内疚——他是不是误会了这三位师兄,他们还真把我们当家人了? 这本书你好好卖不成么? 这书虽然仙门中肯定算是入门知识,但绝对货真价实。 想想让徐教头蹉跎二十年的《灵鹤身》,再看看面前的《章真人论符》。 这书定价十两黄金实在不算高。 甚至显得有点点廉价。 他一抬头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对,那些新弟子拿到书之后,居然都纷纷转头看着自己。 郑法有点懵,看我干嘛? 那胖师兄那就更懵了——我让你们验货,你们看书啊,我们又不是卖他! 他也看出了几分端倪,这群新弟子大概在等着这人的意见。 似乎比起他们的话,这些师弟师妹更相信这位不知名的师弟一点。 “这位师弟,伱看这书如何呀?”那位胖师兄干脆朝着郑法问道,脸上的笑容颇有深意,似乎有点威胁的意味。 郑法放下书,想了想,虽然对这三位师兄的感官不太好,但还是客观地说道:“我不知道仙门物价,但在我看来,这本书值这个价格。” “我要一本!” 周乾远抢先开口道,其余新弟子居然也纷纷跟进,一时间大部分人新弟子纷纷慷慨解囊。 那位胖师兄更觉得费解了。 你们书都没有看啊! 就他一句话你们就买了? 看着自己准备的书被抢购一空,那位胖师兄看着郑法的表情都有些纠结,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良心发现,给这位师弟分点辛苦费。 …… 郑法也买了一本,他拿着书往回走,准备回去好好研究一下那制符篇。 那位胖师兄看着郑法离去的背影,皱着眉头拉住了周乾远。 “周师弟,方才我看你们都看那位师弟,是何缘故?” “师兄不知?”周乾远一愣。 “知道什么?” “这次仙品会中,郑兄登九山,号称万载符法天赋第一。我们这些新弟子都看到了的,他的符法天赋,我们无不信服——他说好的书,那当然是好。” 周乾远解释道。 “……”胖师兄这才明白其中缘故,他脸颊抽了抽,倒是颇为郁闷:“仙品会的消息,我等这些小人物哪能这么快听到,万载符法第一?难怪你们都这么听他的话。” 看他的表情倒是不怎么在意这所谓的天赋。 他还笑着对周乾远打趣:“我之前听孙师兄说师弟你天赋惊人,还以为你是咱们这次仙品会魁首呢……都说这次这次仙品会的新弟子质量很高,果然是人才辈出,难怪门内有些师兄师弟不太开心。”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也有些不快,但更多的居然是一种看戏的从容。 这就让周乾远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师兄你……” “我啊?我当然也不太喜欢九山宗多了你们这些新弟子。”胖师兄倒是坦诚:“人多了我能拿的自然就就少了,要不是想卖书我都懒得搭理你们。不过我也不太怕就是了。” 似乎无论这群新弟子有多天才,他都自己的底气。 他指了指周乾远手里的书,颇有点自豪地说道:“你不会真以为,这本书上面的章真人三個字是假的吧?” “……”周乾远看着手中的书,有些恍然。 “我等可是章师姐的人!你们再厉害也踩不到我们头上。”胖师兄挺直了胸膛:“这些师弟,包括你说的那位郑师弟,想要在门中压过章师姐那得到猴年马月去了!” 周乾远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可郑兄他干嘛要压过自己师姐?” “?” “他是章真人亲自调教出来的符道天才啊。” 胖师兄愣愣地看着他,脸上的傲气渐渐凝固,嘴唇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 郑法正窝在房间里研究那《章真人论符》,房门又被敲响了。 他以为又是周乾远,打开了门却发现面前是那三个之前不大客气的师兄。 只是这三人笑得有点灿烂,三张脸皱成了三朵菊花——谄媚得让郑法都有点不敢认。 “师弟!”那位胖师兄抓着郑法的小臂,热情地说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真是一家人啊!” “……几位师兄,你们这是?” 郑法也愣了,这群人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听闻师弟是章师姐亲自收入门的,这不巧了么?我们也是章师姐门下!” 郑法闻言,很是怀疑地看着这几人。 他觉得章师姐的眼光应该更高点。 胖师兄的语调渐渐低了:“的门下……” “……” 原来你们这么嚣张的底气来自于这里? 郑法放下了自己手里的书,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三位师兄。 “要不……咱们调转船头,跟令妹好好告个别?”胖师兄哭丧着脸说道。 似乎小妹那哭声传了千里万里,终于勾起了他心中那点恻隐之心一样。 第87章 磨砺 “师兄莫不是在开玩笑?” 虽然胖师兄表情写着卑微热络,但郑法的回应却很冷淡。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这船真要转头了,他能得罪一船人。 这位师兄这话就显得很不诚心。 胖师兄略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往旁边的另一位师兄使了个眼色。 那位师兄立马递上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箱子。 “这是?” 郑法心中有所预料。 果然,一打开,是堆得满满当当的黄金。 粗略一看,大概五六十两是有的。 “托师弟的福,咱们书卖的极好——我本来就想着分师弟一点,现在既然同为章师姐门下成了一家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郑法沉默了一下,问道:“敢问师兄,那本书在九山宗该卖多少钱?” “在坊市里卖八两。”胖师兄小声道:“进货就要四两,一本书我们就赚六两金子……” 郑法点点头,这三位师兄比他想的有分寸一点。 那这箱子里差不多六十两金子——这三位多赚的二两金子,全都在这了。 郑法想了会,从里面拿出了二两金子,然后又合上了箱子。 “这钱,我就收着了。” 胖师兄脸上露出了笑容。 就听到郑法又说道:“还请三位师兄,把这箱子里面其余的钱还回去,每人二两。” “啊?” “不行么?” “这钱给了师弟,自然就给你处置了,但……还回去?” “还回去。” “师弟你真是……行!” 胖师兄看了他半晌,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淡了点,居然也不再和他说什么一家人,干脆利落地抱着箱子走出了房门。 等走了几步,他身旁一位师兄才问道:“咱们怎么走了?” “还不走?这郑师弟可不好糊弄!”胖师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沉着脸说道。 “啊?” “咱们为什么给他送钱?” “赔礼道歉?” 胖师兄摇头:“是抱个大腿!咱们天天说章师姐章师姐的,章师姐认得咱们么?这位师弟可是真被章师姐教导过的。钱给他了,咱们不就是相当于给他办事的?” 那位师弟恍然大悟:“让他和咱们一起同流合污!” “呸!”胖师兄踹了他一脚:“那叫同舟共济!” “那咱们走干嘛?” “这位师弟傲着呢,他这是不愿意为了这点钱跟咱们混在一起,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懂了,他想当個好人。” “不,他是拿着咱们的钱,当个好人。” 说完,胖师兄看着手里的箱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咱们真还啊?” “这次先还了,我倒要看看章师姐是不是真看重他!”胖师兄冷笑了一声:“章师姐那性子,当谁不了解呢,她亲近过谁?这些钱等我摸清楚了这人的底细再说!” …… “九山宗到了!” 走廊上传来一阵欢呼,郑法也忍不住打开门走下楼,甲板上都是人。 几个新弟子见到郑法纷纷打招呼。 因为胖师兄还钱的事情,郑法最近在这群人里面人气倒是高了一点。 “郑法!”周乾远在甲板尽头朝他招手:“看,九山宗。” 前方出现了九座连绵的高耸山峰。 中间一座特别高,很像郑法当初登上的第九山。 其余八座分为两边,像是它两只伸出的手臂一样,环抱着一个山谷。 两支手臂合围处有一个谷口,谷口外有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 郑法看着看着总觉得有点熟悉—— 若是将这九座山峰看成城墙的话,那这河就相当于护城河。 若是守着这谷口,这地方当是易守难攻,只是不知道九山宗怎么防备那些能飞天遁地的修士。 郑法等人的船轻轻一震,缓缓落在了谷口处的大河里。 这是一处码头,码头上船多的异常,极为热闹。 连带着岸边也有着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流。 只有一处有些空旷——一个郑法有点眼熟的身影立在那里。 正是章师姐。 章师姐像是看了郑法,朝他点点头,像是在示意他过去。 他身后,胖师兄呆呆地看着郑法朝章师姐走去。 “那是章师姐!”他身旁的同伴喊道。 “我见过!” “那你见过章师姐笑得这么开心么?” “……” “那咱们还摸他的底么?” “……死之前别供出我的名字。”胖师兄拔腿就走。 郑法看着章师姐如花的笑颜,又看了看她伸出的手掌,心中无语。 这人不是来接自己的。 是来催稿的。 郑法将写好的习题集递了过去,章师姐拿在手里踮了踮,满意地点点头道:“我带你去住的位置。” 两人并肩离开咱码头,章师姐忽然问道:“路上买什么了?” “?” 郑法抬头看向章师姐。 章师姐撇了他一眼,开口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多带钱?” “师姐知道这个?”郑法拿出《章真人论符》。 “这本就是我在符法阁讲课的辑录。”章师姐说道:“卖一本,我要拿一两金子的。” ……您还真是那三个不法分子的保护伞? “只有我按照规矩拿钱了,他们才敢按照规矩赚钱。”章师姐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地说道。 “……那船上的事情,师姐也知道?” “什么事?不知道,猜得到。一开始上船先吓吓伱,然后把你关在船舱里卖东西,新弟子不敢得罪这些人,又觉得对方不好惹,就都买了。” “……” “你莫不是以为灵气衰微是这几年的事情?”章师姐撇了他一眼:“老弟子欺负新弟子,从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身上榨油的事由来已久。” 郑法这才懂了。 他之前一直疑惑,一两百两黄金倒也不少,但对修仙者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怎么值得那三位师兄冒险。 结果居然是惯例! 这九山宗都什么门风? “有规矩的。他们也不会做什么——你只要咬着牙不买,也不会真拿你怎么样。”章师姐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道。 郑法一想倒也是,那几位师兄虽然粗暴,但好像确实没有伤人之举——若是排除他们一开始的冷脸,这群人居然还显得挺遵纪守法。 “为何会如此?” 他还是不能理解。 “灵机衰落之后,底层弟子怨气越来越重……比起杀人夺宝,要点钱宗门是能忍的。” 郑法默然。 章师姐转头看向郑法,忽然说道:“我也被师兄骗过。” “后来呢?” “后来那几个师兄就替我卖书去了。”章师姐淡淡道,她走到一处小院停下脚步:“只要你足够强,你就能无视这些。” 章师姐走的时候又对郑法说道:“灵机衰落之下,仙门绝不是善地,你若是这些人和事都应付不了,我也看错你了……现在这些,就当是给你的一点点小磨砺。” …… 到第二天,郑法一打开门就发现胖师兄蹲在自家院门口,满脸苦涩。 “师兄你这是……” “章师姐说,师弟你初来九山宗,要我引导你几天。”胖师兄语气哀婉,绝不像心甘情愿的样子:“今日咱们先去给你登记命牌,领取功法……” ……怎么感觉章师姐要磨砺的人是这位师兄? 第88章 福利 郑法感觉自己进入了一场不快乐的包办婚姻。 他与这位胖师兄颇有点相顾无言的意思。 “请问师兄如何称呼?”还是郑法主动打破了冷场。 “韩奇。”胖师兄也调整了一下脸色,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郑法说道:“我带师弟去领命牌。” 郑法跟着他往外走着。 昨日旅途劳顿,他对九山宗就是惊鸿一瞥,来不及仔细观察,今天看了一圈,就觉得有点不能理解: 他是住在那个谷口的,这也是九山宗最为繁华的地方,从码头开始,人流就没断过。 谷口西面好像是居住区,郑法就住在这里,他住的是一个一进小院子,在这个地段算很高档的建筑了。 这居住区中有一半的建筑都是那种一眼能从前门看到后门的平房。 房子与房子之间的间距很小,建筑风格也各异,让整個居住区都显得拥挤又杂乱。 谷口东面大概是坊市,六排模样相仿的小房子排列的很整齐。 叫卖声,交谈声,争吵着的讲价声音,从坊市内传来。 郑法看着倒觉得有点亲切,亲切的意思就是,这里不太像仙门,反而有太多的红尘气。 让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些建筑都要堆在谷口——从谷口往山谷里面看去,山谷中的建筑密度就低了不少,甚至看起来地广人稀。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韩奇笑了一声道:“师弟你大概不知道,我等外门弟子,还有那些凡俗亲随,只能住在这谷口,大多数房子甚至都只能自建。” 郑法理解了一下——哦,城中村。 “只有筑基了的内门弟子,才能住在山谷中,喏……”他指着山谷中最靠近谷口的数十个小院说道:“那些就是内门弟子的住所。” ……高档小区。 “至于金丹期的真传弟子或者长老,如章师姐,就能住在山脚下。” ……别墅区。 “至于元婴真人,才能住在山上。” ……山顶花园。 “可这么分的意义在哪里?”郑法还是不大能理解,毕竟除了面子,这也看不到太多区别。 “灵脉。”韩奇的语调有点冷:“咱们九山宗的大阵,越是靠内,越是灵气浓郁。咱们这些下层弟子,连多吸一口灵气的资格都没有。” “……”郑法是真能理解为什么章师姐说下层弟子怨气重了。 …… 似乎也发现自己刚才两句话中的不满有点露骨,韩奇也没有多说,只是带着郑法往山谷里走:“咱们今天先是要去庶务殿给你领取命牌,然后再去藏经阁给你选门功法。” “是。” 郑法心中不无感激,主要是对章师姐——有个师兄领路实在是有点方便。 他们走过谷口,郑法就发现了一些不同。 谷口后面有十来座小楼伫立,有些楼上还挂着招牌,显然是店铺。 比起那些坊市中的小房子,这些小楼无论是规模还是地段,都显得极为优越。 “师兄?这是……” “那个是万符阁,是咱们九山宗开的,专门卖灵符的。那个是九转阁,是青木宗专门卖丹药的,那个是百宝楼,重岳宗的,专门卖法器……” 在韩奇的介绍下,郑法有点理解了——那坊市里面大概都是个体户,这十来座小楼却都是百仙盟知名连锁,每一家店基本上都代表着一家宗门,里面的东西都是高端精品。 让郑法疑惑的是——这里反而很冷清。 “韩师兄,既然这里的东西好,怎么没什么生意?” 韩奇看了他一眼,笑了:“你知道灵气衰微吧?” “知道。” “这万年来灵墨涨价,灵谷涨价,灵器涨价,灵符涨价……只要带灵气的玩意,越来越贵。” “大家买不起了?”郑法理解了。 “不过,有一样东西降价了……” 韩奇面色古怪的指着广场最角落里面的一家店铺,那里的生意是这十来家店铺里面最好的,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人。” “啊?” “那是寻芳阁,素女宗开的……嗯,最近听说里面仙子的模样和花样都进步了不少。” “……” “不说别的,听说万年前,接引新弟子是能拿灵石的……现在这活庶务殿就只给黄金了。” 郑法闻言,再度对如今仙门的现状加深了点了解——物价涨了工资降了,总结两个字,药丸。 …… 庶务殿就在靠近谷口的一处山脚下。 这是一个大殿带着两座偏殿。 “管着命牌的方师叔性子高傲,又有些背景,一向不大理人——师弟你莫要鲁莽,跟着我行事就好。” 郑法知道他这也是好意,轻轻点头。 韩奇带着郑法走进右边的偏殿,里面有个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人,坐在一张蒲团上,盘腿闭目,打坐修炼,正大光明地在摸鱼。 倒是韩奇的姿态放得很低——他没有喊这人,而是拉着郑法,站在殿中静静等着。 直到将近小半个时辰之后,那中年人才轻轻睁开了双眼,看到两人,他似乎也不大惊讶,只是冷淡地开口道:“新弟子?” “是,烦请方师叔给这位师弟登记命牌。” “叫什么名?”那中年人看了郑法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 “郑法。” “……郑法?”这位中年人一愣,双腿从蒲团上弹起,直接跳到地上:“章师侄带回来的郑法?” “……是。” “嗨,这不是怠慢了么!”中年人拍着郑法的肩膀,很热情的样子;“章师侄早给我交代了,就等着你呢……伱怎么不早喊我?” 郑法慢慢转头,看向一旁的韩奇。 那个中年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韩奇。 韩奇张了张嘴,终于从喉咙里面挤出了一句话:“……怪我!” …… “郑师侄,章师侄给我交代好了,刚刚进门算是外门弟子,前十年的月例都是一枚灵石——这是不能更改的。” “十年?” “十年之后,你若不能筑基成为内门弟子,那就什么灵石都没有了……”中年人顿了一下,说道:“以章师侄对你的看重,当不会如此。” 一旁的韩奇脸色暗了下。 “不过章师侄说了,你在符法上天赋万载第一,所以让我额外每个月给你拨一百张符纸和两份灵墨——这也是有期限的,半年之后就没了。” 我,万载第一! 来领奖学金的! 就这? 郑法看了眼一旁的韩奇,这人脸上就写着三个字:好多钱! 第89章 选功 郑法领到了命牌,跟着韩奇一同走出庶务殿,朝着藏经阁走去。 他看着脸色依旧复杂的韩奇,面露疑惑。 自从听说郑法每个月有一百符纸两块灵墨之后,这人就表现得不大对劲。 似乎觉得这份额外的奖励太丰厚了。 “郑师弟,你大概没有真的意识到我说灵材贵是什么意思。”似乎是明白他想问什么,韩奇解释道。 郑法点点头。 “在我九山宗,一块灵墨最低要一枚灵石,一百张符纸差不多也是一块灵石。” 郑法一算,自己这每个月拿的材料就是三块灵石——三倍月薪。 “那一枚灵石价值多少黄金?”郑法问道。 “庶务殿收购灵石的比例为两百两黄金一枚灵石……” 郑法飞快算了算。 自己一个月拿的东西差不多值四枚灵石,八百两黄金。 自己居然这么有钱? “庶务殿骗傻子呢!两百两黄金那是千年前的价格了,现在在坊市上,四百黄金能不能换一块都要看运气!”韩奇冷笑道。 “这么贵的么?” 出身贫穷的郑法承认,自己被这物价震撼了一下。 “只会更贵!灵石在坊市上,从来都是供不应求的。”韩奇解释道:“任何稍微高端一点的灵材灵宝,几乎都只能用灵石购买,黄金不过是因为灵石数量不够,我等底层修士无奈的选择罢了。” 郑法理解了一下,明白了韩奇的意思。 这仙门的物价听起来是個双重货币体系—— 仙门大概以前是只用灵石交易,但灵石因为灵气衰落,无法大量产出,导致了市场上货币不足,只能用黄金来弥补。 但灵材也不足——这不巧了么? 所以灵石和灵材的价格手牵着手一起起飞,至于仙门这些弟子用不用得起,它们就不关心了。 如今仙门中的高端灵材,还是只认灵石。 黄金能买到的东西有限,又因为灵石越来越少,所以两者兑换比例就越来越离谱。 …… 藏经阁离庶务殿不远,两人走了半柱香就到了。 这地方比郑法想得要朴素一点——这是个三层小楼,不高更不华丽,灰扑扑的。 不过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 “把命牌拿出来。”韩奇对郑法嘱咐了一声:“凭着外门弟子的命牌,你能免费领取一门炼气期功法。” 郑法精神一振,跟着韩奇走进了小楼。 一楼入口处,摆着个木桌,木桌后面坐着个二三十岁的男子,看到两人进来,他倒是挺热情。 “新弟子?”他从木桌后面走了出来,说道:“来领功法的?” “是。”郑法答道。 “我一眼就看出,师弟你天资不凡根骨上佳,要是有一门好功法,那日后必成我九山宗中流砥柱!” 这师兄看着郑法,眉目中满是赞赏。 “师兄过奖了……” 郑法总觉得这人看自己像是在看肥羊。 “就是……”这师兄眉头一皱,像是为郑法担心一样:“我们九山宗功法汗牛充栋,要是挑不到合适的功法,那恐怕会影响师弟你的道途啊!” “所以师兄的意思是?” “师兄我在这藏经阁干三年多了,对这里面的功法特点那是了如指掌……只要师弟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我定能给师弟你找到最合适的功法!” “……”郑法看了眼韩奇,韩奇正望着楼外天空上的一朵白云,像是这云的形状充满了道韵,让他忽然心有所悟一样。 懂了,惯例! “那师兄这友谊,价值几何啊?” “五十两黄金。” “我呸!”郑法还没说话,方才还在悟道的韩奇,直接跳脚了:“伱他娘的讲不讲江湖道义!五十两,你也喊得出口?” “……这位是?” “当我没有在藏经阁干过呢!原来只要十两黄金的,你现在要五十两?我原以为我之前要十五两是个黑心的,没想到还有比我更黑的!” 郑法看了他一眼。 “原来是师兄!”这话一说,那位藏经阁的师兄就明白了,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十两那是老黄历了,如今这物价师兄又不是不了解!” “行了,我们自己挑!” 韩奇挥挥手,直接拉着郑法走进了藏经阁。 “多谢韩师兄。” 郑法刚才也看明白了,这人本是不愿意得罪人的——直到对方狮子大开口。 “章师姐让我照顾你,我能看到你吃这种亏?”韩奇哼了一声:“这帮新来的太贪了,坏了规矩!门中这风气真是一日比一日差!” “?” 不是……这风气难道没有你一份功劳? 出乎郑法意料的是,藏经阁一层居然都是纸质书,而不是玉筒——很快他就明白了,玉筒他这种人看不了。 之前九山祖师给他的符道筑基法和灵山法都是记载在玉筒里。 他都试过,没什么反应。 “你什么灵根?” “火木双灵根。” “那过来这边。”韩奇带着他走到一排书架处说道:“炼气期功法除了特殊灵根,一般就是修炼五行功法。你是火木双灵根,木生火,在双灵根中算作上品了。最好修炼一门火行练气法。” “那师兄可有推荐?” “我九山宗火行功法很多,得看你想要什么类型的。”韩奇像是真的对这藏经阁很熟悉一样:“最适合炼丹的,是《炎阳诀》,最适合炼器的是《火炼真经》,最适合斗法的是《真火炼魔法》,这功法威力最大,选的人极多……” 他洋洋洒洒说了五六本,郑法也听着很晕。 “师兄,我不在乎什么威力……有那种修起来又快又安全的么?” “……” 韩奇沉默着看着他。 “怎么了?” “……你这性格,和章师姐差了十万八千里。”韩奇面色不解:“她是怎么能看得上你的?” 郑法听明白了,他在不那么委婉地骂自己怂。 “……有么?” “《赤霄诀》!” 郑法想了一下,将韩师兄刚才说过的几本书都拿过来看了一遍,发现他确实说得很详尽。 这些火属性功法,确实各有各的特色。 唯独《赤霄诀》,在火行功法中最为中正平和,虽然没有什么额外加成,但突出一个走火入魔的几率低。 修炼速度也算中上。 “就这本了!” 郑法满意地收起《赤霄诀》。 从怀里掏了掏,拿出十枚黄金递给一旁的韩奇。 “这是?” “惯例!” “师弟你果然招人疼!”韩奇一把抓过十两黄金:“章师姐这眼光我服了!” 第90章 法体 收好了《赤霄诀》,郑法朝韩奇问道:“师兄,不知再选一门功法要多少钱?” 九山祖师跟他说过,他还需要练成一门纯阳炼体功法,才好修炼成青阳道体。 “这可说不好。”韩奇皱起了眉头道:“师弟你需要什么功法?” “筑基前能练的,纯阳炼体功法。” “这选择倒是很多,炼体法诀大多是纯阳的。”韩奇点头道:“几十块灵石吧。” “……这么贵?” 这价格超出郑法的估算,他以为功法秘籍的价格会很低。 “这还是低的!早几百年这些功法没有上百块灵石,你根本买不到!” “那章师姐那本……” “《章真人论符》?这是章师姐的意思。” “啊?” “修仙百工的典籍,本来就比功法秘籍便宜很多,一个是学了要消耗灵石的,一个是学了能赚灵石的,这区别可大了去了。”韩奇解释道:“更何况章师姐规定了《章真人论符》只能卖八两黄金。” “那你们?” 郑法想起当初这几人十两黄金的定价。 “所以我在这里。” “……” 功法典籍为什么会大降价郑法也大概能理解,现在缺少的不是功法,是灵材。 看得出来,仙门对灵气,灵材和灵石控制非常严格,而对功法却相对宽容——这小楼一看就不受重视。 但几十块灵石他也没有啊! 如果不卖手中的符纸和灵墨,他现在就十一块灵石加三十两黄金的资产。 “有没有更便宜的?” “有,比一块灵石更便宜的都有。”韩奇回答得很干脆。 “那我……” “没说完,这些炼体功法,不是残缺的,就是练不成的。” 韩奇将郑法拉到了一个偏僻角落的书架旁。 上面的典籍东倒西歪,也没人来整理。 “这一本,《地火炼金身》,最适合你这种修炼火行功法的人来练,练成之后甚至对你突破瓶颈有帮助——但是需要地火脉,咱们九山宗以前有这玩意,现在塌了。” “这本,《菩提道体》,能够提升悟性——需要菩提果,整個修仙界听说都绝种了。” “……” 郑法沉默了一下,都说便宜没好货。 可这都不是临期货,这都是过期产品了。 看到他有些沮丧的表情,韩奇脸上带着开玩笑的意味,拿起一本书:“这一本其实我最推荐,《五雷法身》,这是最适合咱们九山宗弟子的一门炼体功法。” “为什么?” “我九山宗最擅长符法,而符法中又以雷符威力最大——《五雷法身》就是我九山宗前辈大能所创,听闻练成这功法,不仅法体难伤,更重要的是能够让你用雷符时威力大增。” 韩奇说这话的时候,似乎真的很推崇这门功法,他还多说了两句:“我九山宗弟子当初靠着这门功法,手画五雷符,在百仙盟弟子中可以说斗法无双,甚至打出了玄微雷符第一的名头——那是我九山宗最强盛的时候。”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中带着一丝丝向往。 “……不能练?” “容易练成炭!这功法最后一步需要天雷炼体。”韩奇将手中的书甩在书架上道:“只有靠玄雷石,用其中的雷霆之力洗练肉身,让肉身渐渐地适应雷霆,并且为最后的天雷炼体做准备……” 等等! “玄雷石?” “一种蕴含雷霆之力的灵矿,玄雷石中的雷霆威力虽然不到真正的天雷的万一——但正好适合炼气期修炼,让身体一步一步的增强,直到能承受天雷之力。” “这矿脉也耗尽了?” “这倒没有,但是非常稀少。”韩奇叹了口气道:“玄雷石作用也不止修炼《五雷法身》一种,在坊市中这玩意价格极高,对炼气期弟子来说,相当于没有。” 郑法点点头。 忽然问道:“这一门功法多少钱?” “放之前,这玩意算是宗门秘传,五百灵石伱都没资格看,现在嘛——一枚灵石。” “我要了!” “不是,师弟你等等……我说的是以前,以前这玩意厉害,现在练不成!”韩奇拉住了郑法伸向书架的手。 郑法愣了愣,看向韩奇。 他能感受到这人之前倒是不太喜欢他来着。 十两黄金就变了? 善意来得这么廉价的么? 不过韩奇是好意,他还是解释道:“我想试试。” “你家里正好有座玄雷石矿?” “没!” “听师兄的,别试。你要真觉得灵石碍眼,你送我啊!” 郑法还是坚定地拿了这本《五雷法体》。 家里倒是没矿,但韩师兄毕竟没学过历史,不知道个词叫电力革命。 …… 韩奇皱着眉头回到了家里。 他住的就是一个平房,看起来有点年头了。 “师兄!” 两个跟班正在屋里等他,见他这个模样,都有点暴躁。 “那小子为难你了?” 韩奇不说话,朝两人摆摆手,坐了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 “要不咱们过两天直接走了算了!攒了这么多年钱我看也够了!咱买三个大宅子,每个人娶几房婆娘,日子也快活!” 其中一个瘦高个说道。 “说得对!咱们也不受这窝囊气!咱们是坑钱,但大头不都给元师兄了?结果得罪了个新弟子,他把我们当垃圾一样就扔了!”另一个矮一点的跟班说道。 韩奇还是不说话,两人就急了。 “师兄?” “没为难我。”韩奇缓缓开口道:“他还给了我十两黄金。” “十两黄金算什么?” 瘦高个哼了一声。 “咱们之前遇到的天才,要钱的时候痛快,啥时候有吐出来的?”韩奇一声冷笑:“咱们要修炼,这些天才更要修炼……汤都不给咱们喝!” “那师兄你愁个啥?不是说好了,等过几天咱们一起离开九山宗!” “这个郑法,他选了《五雷法身》。”韩奇忽然说道。 “那玩意千年没人练了吧?他傻么?”瘦高个也是一愣,后来又无所谓道:“随便他傻不傻,关咱们啥事?” 韩奇看了看手中的黄金,忽然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师兄你去哪?” “我去拜见章师姐。” 身后,两个师弟面面相觑,那个瘦高个忍不住嘀咕道:“十两黄金,至于么?” 第91章 阴阳 章师姐坐在堂前,韩奇站在堂下。 韩奇埋着头,眼睛盯着地面,根本不敢看章师姐。 似乎一进到这里,一路走来的勇气就从他身上消失了。 “你找我何事?” 但章师姐不是个愿意虚耗时间的人,直截了当地问道。 “禀告师姐,按您的吩咐,我今日带着郑师弟去领了命牌和功法。” 章师姐轻轻点头,听着他继续说。 “郑师弟在藏经阁选了《五雷法身》。” 听到这话,章师姐微微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你就为了来告诉我这个?” “是!”韩奇低着头,有点小声说道:“《五雷法身》虽然玄奥,但千年未有人练成……” “嗯。” “我就是想……” “想我劝劝郑师弟?” “是,若是郑师弟有把握当然好,我就怕他年轻气盛。” 章师姐盯着韩奇看了良久,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韩师弟,”她突然叫了一声师弟,开口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师姐?” “你是五十年前入我九山宗的,双灵根资质,符道天赋一般,小家族出身,常在坊市厮混,做点坑蒙拐骗的小买卖……” 韩奇抬起头,脸上挂着惊讶,显然没料到章师姐竟对他这么了解。 章师姐继续说道:“你四处钻营,后来投入元师弟门下,嗯,名声不算好。” “是……” “韩师弟,你不是这么关心一个刚入门师弟的人。” “……他给了我十两黄金。” “嗯?” 章师姐脸上罕见地显出疑惑。 “章师姐天资卓越,不知我等底层修士的辛苦。我在仙门遇上的,尽是仗势欺人,雁过拔毛之辈……” “就为了这個?” 章师姐皱着眉问道。 “章师姐可能有所不知,我已经准备离开仙门,前往凡俗了此一生。”韩奇低着头道:“师姐只知道我出生小家族,不知道我父母早已仙逝,族内已经没有了近亲。” “……” “说来可笑,我在九山宗过得极不顺心,可以说是呆了几十年骂了几十年,到头来却发现能当成家的地方——也就这里了。” 韩奇的眼睛第一次直视着章师姐。 “郑师弟既然被师姐如此看重,日后想来必成大器。”韩奇看着自己手中的十两黄金,忽然笑道:“我就想着,要是九山宗日后多一点郑师弟这样的大人物,我这几十年会不会就没这么辛苦了,” 章师姐看着他似乎有点不大好意思的脸庞,目光忽然温和了下来。 “……大概是要离开了吧,我才发现,我还是盼着九山宗好的。” 章师姐轻轻点头,半天才开口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伱不用多虑。” 韩奇拱拱手,恭敬地告辞。 …… 等到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一个少女的声音才忽然响起:“啧啧,这位郑师弟可够能拉拢人心的,明明这人是我的人,结果这才几天,就为他担心这担心那了。” 随着声音落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从堂后的侧门走了出来,蹭着章师姐的胳膊靠在他身旁。 “你的人?他都没有见过你。”章师姐轻轻怼了一句:“连你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少女甩了甩头,哼了一声道:“师姐你不会真信他吧?” “不全信。”章师姐目光流转,看向外面的夜空:“但这人也没这么蠢,敢跑到我面前撒谎。” “唔……” “一半真心,一半大概是看我看重郑法,到我面前来卖个好——这人钻营惯了。”章师姐轻轻打开这少女伸向自己肩膀的手说道。 “这人居然是奔着师姐你来的?” 少女愣了愣,忽然明白了,能往在章师姐面前露脸,谁管什么郑师弟啊! “只要他这话里面有那一半真心,我就能容他。” “也是师姐你太看重那郑法了。” “有人心中不服气了?” “那当然,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师姐你每月拿出两枚灵墨一百符纸补贴,这可是符法阁的讲师才有的待遇!”少女嘀咕道:“咱们九山宗这么多符师哪个不缺这些?谁不眼红?我看这郑法在门内的日子可不好过。” 章师姐的脸色没有变化。 “师姐,我是知道你是因为符法金丹有缺,才对符道天赋这般看重……但旁人不知道,也不知道这郑法扛不扛得住。” “我跟他说过。” “嗯?” “这是磨砺。”章师姐说道。 “……你确定你真的说清楚了?”少女怀疑地看着她:“师姐,你这话少的毛病要改改了。” …… 郑法可不知道章师姐院子里发生的事情。 他全身心扑在修炼上! 哪有心思管什么章师姐韩师兄。 他坐在房内,五心朝天,闭目冥思,按照《赤霄诀》练气第一层的内容,调整着自己的意识和呼吸。 《赤霄诀》这玩意为什么安全——除了产生的灵力中正平和,就是因为它说人话。 注释详尽,还配有图案,很难有什么歧义。 比起《灵鹤身》就显得对萌新很友好。 虽然是刚刚拿到这本书,但郑法也大概能理解这第一层的练法了。 随着他的呼吸,空气中像是有种奇异的力量进入他的经脉,化作一种带着温热触感的气流。 这和《灵鹤身》的气劲不同,气劲其实是他体内自生的,但这股力量,完全来自于外界——这大概就是玄微界所说的灵气了。 灵气渐渐地在他经脉中以大周天的路径稳定流转,郑法心头一喜,这就是《赤霄诀》入门成功的表现! 就在他忍不住要睁开眼睛的时候,灵气忽然冲上了他的泥丸宫,他只觉得脑袋轻轻一震,自己的意识像是进入了一个灰色混沌的空间。 空间中有一枚阴阳双鱼玉佩。 玉佩上阴鱼和阳鱼交汇流动,在阴鱼鱼眼中,一个短发的,面孔和他一模一样的少年正抱着膝盖如婴儿一样的沉睡着。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这少年轻轻睁开眼,与他对视了一眼。 然后郑法脑海里就出现了一段他熟悉又陌生的记忆——正是他现代世界中父母双亡之前的记忆。 其中哪些小学初中知识让郑法简直想骂人: 我初中考个位数的时候你不来。 我天天熬夜背书的时候你不来。 我在庄子上饿得要死要活的时候你还不来。 现在我成了学霸,进了仙门,学习修仙两开花的时候,你就来了—— 你还怪会挑的! 第92章 论符日 阴鱼眼中,自然是现代的他。 阳鱼眼中现在空荡荡的,估摸着等他在现代的时候,自己现在的模样会出现在其中。 这个玉佩中除了这个这一道记忆,还有一些残存的画面和信息。 画面中,有人乘风御剑,直上九霄。 接着便是天空落下血雨,日月摇坠,陆上山崩地裂,鬼神哭泣,似乎整个世界即将破碎。 可到了最后却只剩一声悠悠长叹从九天之上传来,天地又恢复了平静。 只有这枚阴阳鱼玉佩从天空缓缓飘落,隐入尘埃。 另一個画面里,他看到了自己和一个极度相似的身影在玉佩中交缠。 他们的身躯和灵魂渐渐地融为一体,来自现世的那一个身影像是失去了对生命的眷念,让他的意志渐渐占据主导,只留存着一道记忆在阴阳鱼中。 泥丸宫中,玉佩上的阴阳鱼追逐着对方的尾巴,缓缓转动。 郑法心念微动,这阴阳鱼转动的速度微微快了点。 此时不过是因为他修炼出了灵气,才能一睹这玉佩的真容。 这阴阳鱼玉佩当是个至宝,但他此时不过是刚刚步入炼气期,大概连这玩意万分之一的玄奇都没能发现。 但他也不是没有丝毫能做的——就像刚才一样,他能够通过控制这阴阳鱼转动的快慢,来控制穿越的时间间隔了。 在他的感应中,自己现在最多能够在玄微界待一个月,再去现代。 反过来则不行,这大概是跟两界灵气差异有关。 ……有点用,但不多。 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闭关修炼的时候,不会被打断。 但对现在的郑法来说没特别大的意义。 可当他睁开眼时,却发现了这玉佩给他带来的真正好处——他眼前的世界忽然变了。 或者说,现在他好像能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感觉”在看这个世界。 他又看到了那些充满了虚空的符图。 神识! 按照《赤霄诀》的说法,成为初入炼气期,是会萌发神识,但这个神识却只能离体一尺——差不多是人体描边的程度。 但按照郑法的估算,自己的神识大概能离体一丈,甚至能穿过这个房间,“看到”另一个房间中的摆设。 按照《赤霄诀》的记载,这是筑基期才有的神识强度。 这都不能说是两人灵魂融合的效果了,更多的大概是那件阴阳鱼玉佩的作用。 …… 韩奇正带着两个跟班朝着郑法家走。 “师兄,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瘦高个问他。 “我本想着要是能入了章师姐的眼,我们三人留在九山宗也不错。”韩奇叹了口气道。 “那……” “章师姐这人目无下尘,是我痴心妄想了……”韩奇摇摇头,语气中有点释然:“等过几天,郑法这事过后咱们就收拾收拾回凡俗。”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对视了一眼,都知道自己这位师兄还是有点舍不得九山宗,或者说舍不得道途。 “要不,咱们就投靠郑法好了?”瘦高个提议道:“他人不是不错么?” “没志气!我等岂是久居人下之人?”韩奇训斥道。 “……几十年了还不久么?”那个矮一点的跟班嘀咕道。 “……”韩奇噎了一下,还是老实讲道:“我也不是没想过,但这人刚入九山宗,又不过是双灵根。等他结丹,也得上百年——等他成势了,我们坟头都长草了。” “咱们又不要他多厉害,咱们不是要借他章师姐的背景么?” “这就更是问题了。”韩奇脸上满是绝望:“我听说,符法阁的诸位师兄对郑法刚入门就拿这么多资源很不满意……” “郑师弟可是有章师姐在背后的,他们还敢欺他不成?”瘦高个不解道。 “对啊,郑师弟他们不敢真得罪狠了。”韩奇看了他一眼,语气绝望:“等我们投靠郑师弟就不一样了,正好拿来解气。” “?” “不敢打郑师弟,还不敢打咱们么?” “……” …… “郑师弟,今日是符法阁旬日一次的论符日,咱们同去?” “多谢韩师兄。” 郑法拱手道,虽然是章师姐吩咐的,但此人倒也是尽心,一大早就等在了自己门口。 大概是为了交通便利,符法阁坐落在山谷中最中心的位置。 说是阁,但其实更像是个书院。 走进院门,左边是两排像是教室一样的房子,右边有个空地,空地的尽头是个高台,高台下方摆着一排排蒲团。 “师兄,咱们是在这里听师兄论符么?” 论符日,实际上就像是上公开课,由符道修为比较高深的师兄给他们讲解画符之术。 “那是金丹真人来讲道才用的,比如章师姐来了才会有那么多人去听。”韩奇将郑法朝那两排教室拉:“平日里的论符日,都是筑基期师兄给咱们讲,在这里面。” “师弟,你记好了,前面这排房子是咱们的,后面这排是庞真人那一脉的。” “……都是符道,讲的东西还不一样么?” “其实基础肯定是大同小异的,但我们两脉素有纷争,特别是那些筑基师兄们,见面就容易吵,咱们干脆就分开上课了。” 郑法点点头,跟着韩奇三人走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面人不多,三四十个矮几摆在屋内,其中一个矮几摆在最前,一个男子坐在矮几后面,正对着其他人。 他穿着一身青色儒衫,坐得板板正正的,气质严肃。 因为他这身气质,让房间里挺安静。 郑法走进去的时候,那师兄抬眼看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郑法?” “是。” “你坐那里。”那师兄指了指前排角落的一个矮几道。 郑法能看到,那个矮几和其他的不同。 其他矮几上放着符纸等画符的材料。 但这张矮几上没有。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男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房内面色各异的其他人,开口道: “章师姐已经每月给了你符纸和灵墨,我虽然不赞同,可那是她的份额,我也无可置喙。”他看向郑法道:“但灵材珍贵,在我这里你不能再用,不然对其他人不公,你若是觉得我针对伱,大可去禀告章师姐,师姐若是问起,你就说我姓庄。” 郑法听了,看了庄师兄一眼,见他面色板正,眼睛盯着他。 他朝着对方拱拱手说道:“师弟明白了。” 第93章 符品 郑法感觉到自己被大多数人疏远了。 来听课的几乎都是新来的弟子,因为船上的遭遇,他们对郑法本来是颇为亲近的。 但从庄师兄那番话之后,他们就隐隐有些不平之色—— 其中当然有庄师兄态度的影响。 但更多的,还是众人对郑法所得到的特殊待遇的不满。 到了九山宗这几天,大概谁都弄清楚了灵材的珍贵,更明白郑法这些额外资源的价值。 比如现在,大多数人矮几上其实就三张符纸——也就是说,免费提供的符纸也就三张。 这一屋子人用的,还不到郑法一个月的量。 不患寡而患不均而已。 …… 庄师兄却似乎像是没有在乎这有些怪异气氛。 他站起身,朝众人说道:“符纸得来不易,希望你等好好珍惜。现在先不要动笔,我讲完了你们再开始。” 他一面说,一面拿起符笔,在符纸上开始画符:“注意我的姿态和手,放开神识,观察虚空中符图的变化。” “画符,手,眼,神要三者合一,手到眼到,眼到神到!笔不能停,一气呵成!” 随着庄师兄的笔锋起落,有些空间中的符图开始汇聚在他的符纸上。 一张金甲符出现在他笔下。 “画符的难点不在于画,而在于识符!”庄师兄放下笔,朝众人说道:“符图,神识,才是符道的根本!” “师兄,我听说符师分品阶,是靠什么区分呢?” 其他人的表情也期待起来,也貌似对这个更感兴趣点。 庄师兄想了想,开口道:“我们说符师分品阶其实是不准确的,根本上是你画的符的品阶。” “那怎么确定符的品阶?” 庄师兄指了指自己矮几上的金甲符:“我这一张,便是玄品符。” “符,实际上是将法术储存在符纸中。”他继续说道:“符的品阶决定于符的威力——比如我这一张金甲符,能够防住一次筑基期修士的全力攻击,这便是玄品符。” “黄品符咒,相当于炼气期修士的法术威力。” “玄品符就对应着筑基期,地品符就相当于金丹期,这般对应。” “那天品符呢?”有个人好奇的问道。 “天品符不是我能知晓的,几乎能画出天品符都是元婴期。”庄师兄顿了顿,瞟了郑法一眼道:“我说几乎,是因为章师姐也能。” …… 略略讲解了几句,庄师兄就让他们开始自己试着画金甲符了。 “一开始不要在符纸上画,先在白纸上练习几次。”似乎怕他们浪费,庄师兄还叮嘱了几句。 说完,他走到堂下,一個一个地开始指导这些新弟子的姿势。 走到郑法身边的时候他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只是帮着郑法调整了一下小臂的角度就走开了。 郑法在纸上画了一两遍金甲符元符,就猛然发现——符道实在是太适合自己了! 按照郑法的理解,画符实际上和制作炸弹差不多。 神识和对符图的理解,决定了你的装弹量——神识越强,你能看到的符图越多,你认识越多符图,能被伱吸引的符图就越多。 至于灵力,大概相当于你当前储备的火药数量。 自己画一张金甲符,几乎要消耗体内三分之一的灵力,但这并不影响符咒的威力,只影响郑法画符的多少。 也就是说,同样都是炼气期,一天都只能画同样多的符篆,但郑法制作的符篆威力会比旁人高。 这么说来,更贴切的比喻,大概是体力和手艺。 一样的体力,但不同的手艺创造出来的作品也是不同的。 指导了一圈之后,庄师兄就走出了房门,似乎是放他们自由练习。 韩奇走到郑法的座位旁,小声说道:“今天居然是庄师兄……你真是有点倒霉。” 郑法问道:“庄师兄怎么了?” “庄师兄这人……怎么说呢,他应该在戒律堂而不是在符法阁。”韩奇面色古怪:“这人最讲规矩不讲人情,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但其实我们这些人还挺喜欢他的。” “为什么?”这郑法就不能理解了。 “你也知道最近仙门的风气,为了培养天才弟子,咱们底层弟子是越来越难。”韩奇解释道:“庄师兄这人吧,他好像以前是在凡俗当御史还是啥,反正也是脾气臭,混得不怎么样,后来入了仙门,也是这脾气,而且更火爆了。” 郑法点点头:“他就讨厌天才?” “那倒不是,他的想法是无功不能赏,便是天才,在赏赐标准上也应该和咱们一样。”韩奇感叹道:“而且他还说,越是灵材稀少,上位者越是不能滥赏,不然人心不平,仙门不宁。” “……”郑法点点头,稍微理解了庄师兄的想法。 “说起来,要不是章师姐,这人在门内恐怕颇为凄惨。” “章师姐?” “他这态度容易得罪人,得罪的还尽是大人物,以前有人想找他麻烦,还是章师姐出手保住了他。” 韩奇又皱着眉头说道:“不过有件事倒是很奇怪,这几个月,论符日应该不归庄师兄来讲。” “……” 郑法看了一眼门外,他不知道庄师兄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 但庄师兄今日来,大概是有些对他有意见之人安排的。 门外,庄师兄看着一位男子缓缓靠近,拱了拱手道:“李师兄好。” 他姿态虽然低,但脸色平淡,似乎并不热情。 “庄师弟,咱们虽然分属两脉,但也不必天天冷着脸。”这位李师兄呵呵笑道:“我可听说,今日可来了一尊大佛。” “……” 庄师兄不说话,只听着这位李师兄继续道:“万载第一,呵,一入门就拿着和咱们一样的份额,日后你们这一脉的灵材,恐怕都得先紧着他用吧!” “师兄何必学妇人嚼舌,在此挑拨离间,一派小人行径。” “嗯?” “李师兄可敢在章师姐面前说这话?”庄师兄冷冷道:“既然知道分属两脉,郑师弟上有章师姐教导,下有我等提点,还轮不到你来说嘴。” “你!” …… “师兄们又在论符了!” 韩奇一声惊呼指向门外。 郑法看到方才穿得板板正正的庄师兄正撸起袖子,胳膊抡得飞快,手中扔出数张符篆,正在和另一个男子激情互殴。 “不是,门内管这个叫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