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身后的我被迫造反了》
1.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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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景和瑞二十年四月,正是春色最美的季节,端王府后院的聚宝湖旁花团锦簇。
管事吴忠正带着新入府的仆役韩恬行走在湖畔小道上,春色迷人眼,韩恬却不敢抬头看。他双手捧着盖了红绸的木托盘,低着头紧跟着吴忠的步伐,强忍着腹中的饥渴。
带着花香的暖风夹杂着吴忠稍有些尖细的声音传来:“到了公子身边,凡事机灵些,不可偷奸耍滑,不可顽皮懈怠,更不可传闲言碎语……这是一份好差事,别浪费了你叔父的心意。”
韩恬闷着头应了一声,他知道,若不是叔父出钱出力,此时此刻他还是城郊庄子上一个默默无闻的部曲。
没多久,吴忠就带着韩恬来到了湖泊正北方的水榭亭中:“公子许是出去了。”韩恬快速扫了一眼,只见水榭亭摆放着一张软塌,软塌前横着一张深色的书桌。
书桌上的宣纸墨迹未干,一旁的茶水尤温,想来主人很快就能回来。一想到即将见和公子见面,韩恬就觉得心跳加速,有些喘不过气来。
进府之前,叔父对自己说过端王府的一些事。他说,端王后院清净,除了两位侍妾之外,就只有一位公子。
说起来这位琼琅公子也是个倒霉人,他本是吴郡太守推举的贤才,在吴郡颇有美名,这次来长安通过了官府的考核拔得头筹。可惜他运气不太好,在他考核结束之后同友人畅饮,结果醉酒的他同样遇到了醉酒的端王。
可怜琼琅公子一个文弱书生,怎会是常年混迹在行伍的端王的对手?等众人发现时,琼琅公子没了清白,差点小命都没了。
圣上怜惜英才,见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于是就圣旨一封将昏迷不醒的琼琅公子抬入了端王府,让他做了端王侧妃。也正是因为如此,叔父才能动心思,将自己送到了王府后院中。
也不知这位公子性格如何,韩恬只希望他脾性能好一些,自己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就在韩恬双目放空胡思乱想之际,就听水榭亭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吴伯,久等了。”
这声音犹如玉珠落盘,韩恬循声看去,只见水榭亭后方的小路上,有一青衣男人正阔步走来。花丛掩映间,那男人的面容逐渐清晰,当韩恬看清那人的面容时,竟然呼吸一滞,大脑像是被什么冲撞了一般,一片空白。
韩恬从没见过这么俊秀的男人,世上所有美好的字眼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千分之一。他光是站在哪里,就能让满园的花红柳绿失了颜色。
吴忠揣着手乐呵道:“不久,老奴刚到。公子请看,这孩子如何?他是从部曲中挑出来的,会写拳脚还识得几个字。”
感受到琼琅公子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韩恬心跳再次加速,他挺直了后背,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精神些,可说出的话还是带着些颤抖:“公,公子,小的叫韩恬,今年十五岁。小的读过几天书,会赶马,种地……”
“你会种地?”琼琅如珠玉相碰的声音响起。
韩恬鼓足勇气道:“回公子的话,在庄子里,除了操练之外,小的要和其他部曲一起种地。”
琼琅公子突然展颜一笑:“很好,就你了。”顿了顿后他转身对着吴忠展颜:“多谢吴伯费心。”
吴忠眉眼弯弯,连连摆手:“公子言重了,这是老奴分内之事。对了,王爷今日回府,公子别忘了换上新衣。”
琼琅公子笑吟吟:“吴伯安心,琼琅记下了。”
韩恬再一次捧着木托盘跟在了琼琅公子身后,他整个人恍恍惚惚,脚底像是踩了棉花一般,看着眼前青年秀美的背影,有种不真切的恍惚感。
他留下了?从此之后他就是琼琅公子的小厮了?
琼琅公子住在王府东北角的琼华院,院子的角落长着一株高大的玉兰树。不知这玉兰是什么品种,寻常玉兰早春时就已经绽放,到了这个时节已经过了花期。而这株玉兰却绽放得恰到好处,枝干上大朵大朵黄白色的花朵开得正艳。
韩恬站在树下,仰头看着舒展的花朵。琼琅公子让他在这里等着,他不敢动一步。
“咕咕——”
肚子再一次发出了饥渴的鸣叫声,韩恬咬牙低头揉了揉冷硬的肚子。这段时间庄子上青黄不接,他们这些体弱的部曲一天只能分到一张胡饼两碗菜汤,从昨晚开始他就饿了。
也不知王府什么时候能开饭,听说王府仆从每天能吃三顿饭,偶尔还能见荤腥……
这时耳边传来了脚步声,抬头看去,只见琼琅公子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走了出来。他将食盒放在了玉兰树下的石桌上,而后慢慢的打开了食盒,白玉雕琢一般的手指稳稳从食盒中取出了一份米粥和两张胡饼。
光影从树枝梢头泄下,柔柔的落在了公子的眼角眉梢。韩恬听见他柔和的声音响起:“我姓温,名珣,字琼琅,扬州府吴郡人。你既然跟了我,我便保证,有我在一日,保你衣食无忧,可好?别发呆了,先吃些东西垫垫肠胃。”
韩恬愣愣地看着石桌上的饼,又抬头瞅着公子的面容,心头有个声音在回响:公子绝世大好人!
*
韩恬脚下生风,走路时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什么叫春风得意,就是他现在的样子!他运气真好,跟了一个神仙一样的公子。他家公子人美心善,不止体恤自己让自己吃饱饭,他还无所不能什么都懂。
谁能想到神仙一样的公子在耕种这事上竟然颇有心得和体会?谁能想到琼华院后院的那片菜地长得比庄子上那些人精心伺候的还要好?而这一切都是公子一个人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内搞出来的!
韩恬提着水桶哼着小调,整个人美得都在冒泡。这么好的公子,他一定尽全力好好伺候。
就在韩恬放下水桶准备打水时,他耳边传来了一道疑惑的声音:“你就是琼琅身边的仆从?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恬转头看去,眼前站着一位身穿红衣眉眼艳丽的貌美女子。想必这就是叔父说的两位侍妾其中之一的红玉姑娘。
韩恬赶紧站直了身体,有些磕巴地解释道:“见,见过红玉姑娘,公子让我来打水。”
姑娘眉头一
2.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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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初,温珣沐浴更衣,然后随吴伯一起站在了王府大门外迎接秦阙回府。
不用回头,温珣都能感受到门后角落里,韩恬亮晶晶的目光。这孩子吃了两顿饱饭,便对自己如此赤诚。自从听红玉瞎咧咧说自己会“寻死”之后,韩恬恨不得化成影子粘着自己。
其实也不怪韩恬这般反应,大景并非太平盛世,相反,这是个乱象丛生的时代。这年头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对于大多数百姓而言,只要能吃饱肚子,哪怕卖身也是值得的。遇到一个和善的主家,能混饱肚皮,就是大多数人的终极理想。
拥有上辈子记忆的温珣在降生之初也曾经因为大景的贫瘠和混乱而崩溃过,那么多的穿越者手握金手指穿越到了各种太平盛世,为何他运气却那么背,偏偏穿到了一个从没听说过的王朝?
大景王朝是一个只有百年历史的王朝,可是已经经历了八个帝王,不大的国土上时有冲突发生。今天不是哪个王侯开战,明天就是哪个外族在边境骚扰,贵族们忙着争权夺利,百姓们颠沛流离。
可后来温珣也就释然了,既来之则安之,他既然来了,总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抬头看看天空,湛蓝的天空中羽毛一般轻盈的云朵沾染了茜色的夕阳。温珣探身温声问道:“吴伯,王爷说了什么时辰到家了吗?”
吴伯道:“王爷休沐的时候,一般酉时就能回来了。不过这次他奉命平叛外出一月有余,老奴接到消息,只说今日他们会班师回朝,王爷何时回来倒是不清楚了。”
在温珣的印象中,外出平叛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也就只有大景这样水浅王八多的政权才能见到如此可笑的场景。诸侯王们为了一点小事剑拔弩张时,中央军就得开拔去灭火。有时候军队还没到点,两方人马又和好了……
见温珣主动询问起了端王秦阙的事,吴伯乐呵呵地说道:“公子,您别听外头人瞎说,其实我家王爷是个顶好的人,他只是在军中呆的时间长了,身上有些杀伐之气。”
温珣笑着点了点头,正如吴伯所言,他和端王秦阙不熟。在没入王府之前,他只是听说秦阙是个刚愎自用的莽夫,脾气急躁一言不合就揍人。入了王府之后,他才从吴伯口中听说了更多的有关秦阙的事。
两年前远在边疆军中的秦阙被一道圣旨召回了都城,而后便在城外京畿大营领了差事。这两年中每隔十日他才能休沐一日,这次他奉命平叛,一月未归。这段时间,温珣一直听吴伯念叨,生怕他家王爷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
也不怪吴伯对王爷如此上心,吴伯和王爷的母妃是同乡,两人本来约好了等年纪大了之后一同归乡。没想到王爷的母妃生得貌美,被当今圣上宠幸了后来还生了秦阙。自秦阙出生起,吴伯就在一边伺候他们娘两。
秦阙的母妃病逝时,吴伯已经到了可以出宫的年纪。他并没有离开王宫,而是继续留在了秦阙身边照顾他。对于吴伯而言,秦阙不只是皇子,更是故人之子,亦是自己耗费了半生精心照顾的孩子。
端王府位置很好,出门右转走上几丈就是都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吴伯时而眺望着大街的方向,时而又转头看看温珣,圆圆的脸上挂着温厚的笑容:“快了,快了。”
这声“快了”,温珣足足听了大半个时辰,眼看已经到了戌时,朱雀大街亮起了灯,秦阙的身影还没出现在吴伯视线里。吴伯等得头昏眼花两条腿都麻了,他看了看天色挠了挠头发,最后尴尬又失望地对温珣说道:“可能……传讯有误,王爷今日不回来了。要不不等了,我们先回吧?”
温珣笑着点头:“好。”
就在二人迈上台阶准备回府时,巷口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吴伯双眼一亮,猛地一拍双手:“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温珣循声看去,只见朱雀大街灯火形成的光晕中,有三人正策马而来。马儿速度极快,很快冲破黑暗停在了王府门前。
领头那人翻身下马,腰间的佩剑同铠甲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红灯笼照亮了王府门前的台阶,温珣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而后便是银色的铠甲,镶金的佩剑。端王爷秦阙三两步跨上了台阶,他一手握着马鞭,一手夹着头盔,风尘仆仆地站在了温珣面前。
温珣知道秦阙身形高大,他自己就不算矮,可那一日昏沉之际面对秦阙的侵略,他被压制得死死的,毫无还手之力。可他却没想到,秦阙的模样竟如此俊美。
解下头盔后,秦阙的马尾被压出了弯曲的弧线。凌乱的碎发遮不住那双寒星一样的眼眸,秦阙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柄出鞘的长剑,通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温珣抬头同秦阙四目相对,下一刻,他的下颚被粗粝的马鞭托起。秦阙带着寒气的声音响起,狭长双目微眯:“呵,倒是不丑,睡了你,本王不亏。”
温珣:???
你是不亏,我亏大了好么?!
长袖下的手攒紧,温珣总觉得手有点痒。
好在吴伯赶紧打圆场:“王爷舟车劳顿辛苦了,老奴已经备下了热水和汤饭。王爷是要先用饭还是先沐浴更衣?”
听见吴伯的声音,秦阙放下了马鞭,周身的肃杀散去,声音柔和了些许:“多谢吴伯,这段时日辛苦你了。”想了想后他补充道:“先用饭吧,兄弟们饿了。”
秦阙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铠甲的男人,他们的
3.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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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下的青年肤色瓷白,哪怕只是端着碗拿着筷子,整个人也像是一副精细描绘的工笔画,从发丝到筷尖没有一处不妥帖。不怪吴伯会格外关照他,美人总是格外受到优待。
被秦阙点了名,温珣也不慌,他大大方方放下了碗筷,起身整理了衣衫,对着秦阙的方向拱手:“王爷见谅,琼琅腹中饥饿,只顾贪食,没能听清王爷的话。”
在秦阙的印象中,读书人都是一群拧巴又高傲的混账,哪怕无礼也要狡辩三分。温珣这样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做错事的人,倒是让秦阙高看了几分。
听到温珣的解释,秦阙面色稍霁放缓了声音,“蒸鱼好吃吗?”
温珣直视着秦阙的双眼,他唇角带笑,声音温和,说出来的话让人觉得无比真诚:“王府厨子手艺好,做出来的蒸鱼鲜嫩可口,很美味。”
秦阙瞟了一眼被温珣戳了几块的蒸鱼,鱼背上的一排肉已经被挑走了大半,露出了整齐的鱼骨。正如吴伯所言,温珣是个喜欢吃鱼并且擅长吃鱼的人,就连吃过的鱼,看起来都顺眼。
秦阙颔首:“喜欢就多吃些,若是觉得不够,可让他们再蒸一条来。”
温珣眉眼弯弯:“多谢王爷,这条已经足够了。”
吃过饭后,温珣先行一步离开了大殿。当他的背影消失后,秦阙扫了一眼张岩:“先生可曾发现异常?”
张岩似有不足之症,他不只是看着文弱,说话时声音也小得像蚊蚋一般:“回王爷,属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在我们谈论京畿大营有关的话题时,王妃似乎毫不关心。”
秦阙曲着食指,指甲与案桌相扣发出细微的声响:“哦?先生有什么看法?”
在外的这段时间,秦阙对端王府发生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在得知温珣寻过几次死时,他本以为温珣是那种将名誉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孤高读书人,断了仕途没了名节无异于要了他的命。虽说自己并非有意为之,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只要温珣行为处事不过分,多养一个人也无妨。
可是当他回府之后发现吴伯对温珣态度太好了,他心里不由得开始警觉,担心温珣之前寻死觅活只是为了做样子,其实是带着目的安插到自己身边的探子。
秦阙身边不是没有眼线,他的后院里面各方势力安插进来的眼线一抓一大把。平日里他不在府上,这些人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可温珣还是不一样的,他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侧妃,这个身份能做的事情太多了,秦阙不想在身边埋一个巨大的隐患。
张岩思忖了片刻,慢吞吞地说道:“属下觉得,王爷还要再试试。王妃若不是真无辜,那他便是心思深沉计谋远在我之上的高人。”
一个人若是目的不单纯,无论他如何掩饰都会露出破绽。先前他们特意引出京畿大营的话题时,张岩紧盯着温珣的一举一动,他发现温珣像是没听见他们闲谈似的,一门心思在吃饭。但凡温珣露出一丝异样的眼神,张岩都能察觉到。可惜没有,张岩从头至尾没发现温珣有不对劲的地方。
秦阙倒也爽快:“行,我听先生的,一会儿再去试试。”
*
秦阙几人在大殿说了什么,温珣并不知晓,也并不在意。吃饱喝足的他沿着花园小道慢悠悠地消食,月光下花影摇曳暗香浮动,让人心情越发松弛。
就在温珣向着聚宝湖走去时,前方的花丛中突然蹿出了一道黑影,笔直的扑向了自己:“公子,公子您没事吧?伤哪了让我看看?”
韩恬着急地拽着温珣的袖子,弯着腰凑近温珣的前胸后背,眼睛恨不得都要贴到温珣身上了。温珣无奈:“我很好,没受伤,你又听谁说了什么了?”
韩恬再三检查了他家公子,确认毫发无损才安心的后退一步:“是……”
一旁传来一道清雅的女音:“自然是听红玉说的。”花丛后方有一青衫美人踏月而来,她生着一张鹅蛋脸,面容姣好神情恬静,宛如月下仙子。
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端王府中第一位侍妾袖青姑娘。
袖青怀抱着瑶琴,待他走到温珣身前时,便停下脚步行了一礼。温珣笑道:“袖青姑娘每次见我都如此客气。”袖青眉眼含笑:“这是应当的。于公,你是侧妃,我们是还未记名的侍妾;于私……”
韩恬竖着耳朵想要听下文,却见袖青笑而不语,一双眼眸亮闪闪地盯着自家公子。
这时耳畔传来了一道张扬的招呼声:“哈,你们凑在一起说我什么坏话呢?我听见你们说我名字了!”比起端庄的袖青,红玉的性子要跳脱些许,她从另一侧的花丛中闯了过来,还没站定身体,便双目灼灼看向了温珣:“琼琅你见过王爷了吧?怎么样?王爷凶你了吗?拿鞭子抽你了吗?”
温珣还没说话,袖青便笑道:“你当琼琅如你那般冒失?你见他可有损伤?”
红玉抚了抚胸口,飞扬的眉眼中露出了几分庆幸:“那就好,方才我还担心,怕王爷对你动粗。”说这话时,红玉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大殿,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来。
她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端王秦阙时的场面,她本是二皇子府上的一个婢女,因为生得貌美,就被选中了做棋子。二皇子借着皇后的手将她送入了端王府,想着让她稳住脚后为二皇子传递消息。
哪知道入府当日她没能承宠也就罢了,还被端王和侍卫统领一顿威逼恐吓,她被吓得不轻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慌乱中她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自己的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原以为端王得知自己是二皇子的探子后会要了自己的小命,没想到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自己养在了后院。
红玉伸着两条细胳膊对着温珣比划着:“你是不知道啊,王爷的鞭子那么长,拳头那么大。他那个叫秦甲部曲只是轻轻捏了我一下,我胳膊就青紫了一月。要是他们对你动粗,盘问你来历,我真怕你挺不过来。”
袖青宽慰道:“你现在可以安心了,琼琅不但见了王爷,还同王爷一起用了晚膳。”
红玉双手握拳开心的原地蹦跶了一下:“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以后琼琅就能和我们一起过安稳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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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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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阙正阔步走来,刚刚沐浴完的他披散着长发,身披一件紫色的常服。随着他的动作,敞开的衣领下麦色的胸肌清晰可见,结实的胸肌下隐约露出腹肌轮廓。
明明是轻松闲适的装扮,秦阙却给人一种要上战场的肃杀感。他面无表情步伐迈得极大,右侧的长袖下,半截鞭子轻轻摇晃着。
难怪公子会让他准备两个酒盏,原来是为了迎接王爷的到来。韩恬头皮发麻,赶紧退到了灯笼旁边弯腰垂手站着:“王爷。”
秦阙大刀阔斧从韩恬面前走过,目不斜视走进了院中。
玉兰树的枝丫下挂着红灯笼,烛光照亮了下方的小石桌。石桌旁温珣一手端着酒盏一手慵懒地撑着下颚,他脸颊微红,双眼泛着水光,像是酒意上头,已经醉了。
秦阙站在石桌旁,居高临下盯着温珣。他想,他应该像威胁袖青和红玉一样,一上来就给温珣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这王府中是谁在做主。三两下问出温珣的来意和目的,最后再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留给温珣一个可望不可即的背影。
可看到温珣这幅模样,袖中握着马鞭的手却像是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挥不出去了。
温珣像是才发现了秦阙,他抬头对着秦阙的方向点了点头,友好地笑了笑,如对待老友一般熟稔道:“王爷来啦,请坐。”
秦阙目光扫过桌面,当他看到桌子对面斟满酒的酒盏时,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刚一坐下,他便端起尚温的酒水一饮而尽,而后一言不发地盯着温珣。
眼前的青年唇红齿白,一双眼睛中像是含了春水。秦阙的目光从上而下,最后落在了温珣形状姣好的唇瓣上,唇瓣上沾了湿漉漉的酒浆,看起来很软……
电光火石间,秦阙的耳根已经泛红,喉头生出了一股热意,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一夜的荒唐。那时他神智虽然混沌,可身体却享受到了极致……
秦阙匆忙挪开视线,抬头看向头顶满树的繁花。月光下,大朵大朵的玉兰花肆意舒展着,奈何他不喜读书,一时间竟想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眼前的美景。沉默片刻后,他才开口说出了进院后的第一句话:“花开得不错。”
温珣探身斟酒,清冽的酒水倒入酒盏时发出悦耳的声响,混杂着他柔和的嗓音传入秦阙耳中,让秦阙的耳根发麻:“这个季节的琼华院,只有这树玉兰花开得最好。”
秦阙应了一声,端起刚刚斟满的酒盏再度一饮而尽。品咂后,他有些不满:“这个季节为何还要温酒?”本来就热,现在更热了。
温珣温声道:“毕竟是在院中赏花,还是喝些热的妥帖。”
两杯酒下肚后,杂乱的思想终于清明。秦阙一手撑着下颚,双眼探究地看向温珣:“你怎知道我会来?”
温珣不紧不慢给自己添满酒:“王爷是直率坦荡之人,心中有疑惑时,只想着早日得到答案。两位姑娘对我说,她们入府后,王爷同她们促膝长谈过。我想着,我应该也不能免俗。”
秦阙眉头轻挑,轻轻将手中的马鞭搁在了石桌上:“他们倒是挺关照你,这些都对你说了。那你也应当知晓,我找你的目的了。”
温珣低头笑了笑:“嗯。王爷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秦阙也不客气:“你是否带着目的进入端王府?身后是否有人操控?”
温珣端起酒盏浅浅饮了一小口酒,待放下酒盏时,他的笑容中已经带上了几分苦涩:“王爷,进入端王府不是我的意愿。想必您已经打探清楚了,我入都城,是为了参加官府考核。”
秦阙颔首:“对,你是今年考核的第一名。虽然家世一般,但是有名师举荐,最起码能授予正五品官员。”温珣的恩师是扬州郡守漳淮,漳淮是大景有名的大儒,他推荐的人才都被放在了重要的职位上。温珣若是不出意外,此刻应该也领了差事准备上任了。
温珣笑容更加苦涩:“若是王爷是我,是愿意被关在后宅,还是愿意走马上任?”
秦阙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垂下眼帘,主动拿起酒壶为自己添了一杯酒,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温珣轻声道:“我揣着一腔热血来到了都城,想凭着自己的能力做实事,为大景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可惜,直到现在,我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就会到了端王府,同您捆绑在了一处。王爷……”
温珣的声音中有几分茫然,“您能告诉我,我究竟碍了谁的眼,要落到这番田地?”
秦阙抬手摸了摸鼻子,其实事后他和张岩盘算了许久,思来想去都认为那一日他是被人算计了。父皇体谅他在军中劳苦,给他赐了一门好婚事。就在赐婚后不久,他就荒唐的和温珣睡了。
放眼整个大景,能算计秦阙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技不如人被人暗算,秦阙认了,反正从小到大他没少被人算计。但是身边之人是什么心思,他一定要弄清楚。
“那一日,王爷喝醉了,我也喝醉了。我们同在泰来楼,无论你我,身边都有人,怎么就发生了您走错了房间,我亦无法反抗的事了?事后怎么就凑巧的被几个言官看到了呢?明明有那么多方法可以遮掩,为何偏偏会被捅到了圣上面前……王爷,我是一个刚到都城来的人,您觉得以我的能力,我能布置这一切吗?”
“就算我有这个能力可以布局,我为何要以身入局,毁了自己的清白断了自己的仕途?若我……若我是个碌碌无为一心只想钻研的庸才,或许我会心甘情愿做别人的棋子,可我不是。”
“王爷,我是个男人,我亦有自己的理
5.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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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得知温珣要出门,可把两个姑娘给惊到了。先前她们再三邀约,温珣都不愿意出门。如今他竟然主动想出去,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红玉随口问了一句:“琼琅,你要去哪里啊?”
温珣坦然道:“泰来楼。”
“泰来楼?”听到这名字,红玉和袖青同时愣住了。
泰来楼是长安城中最好的酒楼,楼中富丽堂皇,食客们能在店里享受到大景各地的美味,也能欣赏到美轮美奂的歌舞表演。这是达官贵人们时常出入的场所,也是温珣出事的地方。
袖青眼底透出了几丝担忧,她斟酌道:“琼琅,事情已经过去许久,现在过去也查不出蛛丝马迹了。”温珣不是贪图享乐之人,他想去泰来楼,无非是想找线索,看看是谁陷害自己。可幕后之人权势滔天,既然能暗算皇子,想必早就将痕迹抹去。温珣现在过去,很有可能会无功而返。
袖青能想到的事情,温珣怎会想不到,他轻笑道:“我知道。”
“既然知晓了,为何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秦阙的声音从水榭亭外传来。水榭亭中三人转头看去,就见端王爷昂首挺胸阔步而来。
自从昨夜和秦阙在树下把酒言欢后,温珣对秦阙的印象改观了不少,如今看到秦阙,也多了几分从容。温珣起身笑道:“我有几个同乡住在泰来楼,过几日他们就要领差事赴任了,我想去同他们道个别。”
通过官府的考核之后,贤才们并不能立刻就得到授官。他们需要等待一些时日,等朝廷安排好了之后再分批次领命上任。成绩越好的,分配到的官职越高,成绩越往后,官职越低等待的时间越长。
这次考核一共有两百多人参加,温珣的几个同乡名次皆在六十多位,算算时间也该轮到他们走马上任了。
秦阙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原来是这样。正好今日无事,我同你一起去。”前段时间的差事办得好,圣上赏了他几日假期。往常休沐的时候,他会有各种应酬。这次也不例外,一大早门房就送来了厚厚一叠邀请他赴宴的请柬。若是平时,他会挑选一番,选择一家去赴宴,可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算计了。
可在外头跑习惯了的人,窝在家中也确实有些难受。正巧温珣想出门,秦阙那颗闷不住的心蠢蠢欲动。更何况张先生让自己多观察观察温珣,虽然自己觉得温珣没什么可观察的,可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温珣笑着应了一声:“有劳王爷了。”
得知秦阙要和温珣出门,吴伯派出了家中最好的一辆马车。当秦阙在端王府门口看到那辆需要四匹马才能拉动的马车时,他愣了一下,眉头皱起疑惑道:“府上何时置办了这样奢华的马车?”
吴伯揣着手眯着眼:“这是圣上赏赐的马车。”
数月前秦阙在军营中办了一件好差事得到了圣上当面嘉奖,那一日圣上看了他许久,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有秦阙这个儿子。那日之后,圣上时不时就会赏秦阙一些东西,甚至还给秦阙指了一门好婚事。
这辆马车便是那段时间圣上赏赐的物件之一,吴忠将它细心收了起来,本想着秦阙成婚那一日用,却没想到婚事办不成了,马车都快落灰了。
吴忠轻轻抚摸着纯黑的车架,“王爷和王妃第一次出行,用它也是合适的。”温珣虽然是侧妃,可他也是入了皇室玉牒圣上亲封的侧妃。王爷只要一日没有迎娶正妃,温珣就是王府后院名正言顺的主子。
听完吴忠的话,秦阙的眉头并没舒展,他侧头看向了温珣:“你要坐吗?”
秦阙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他显然不想坐车。温珣笑道:“倒也不是非坐不可。惠风和畅,泰来楼离王府不远,走过去也挺方便。”
秦阙挠了挠头发,嘟囔着:“也没让你走过去,我是……”见温珣盯着自己,秦阙眼神飘移到拉车的骏马上:“我是觉得骑马过去更方便。”
温珣不好意思地笑了:“王爷,我不会骑马。若是王爷允许,我也想学骑马。”这年头,除了王公贵族家中饲养着马匹外,普通人家养不起马也不能养马。在入长安之前,别说骑马了,温珣连马都没见过几次。
秦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骑马简单,我教你便是。”说话间仆从牵着一匹黑骏马来到了秦阙身边,秦阙脚踩上马石,长腿一跨,人已经稳稳坐在了马上。
黑骏马点着头打了个响鼻,显然已经熟悉了主人上马的动作。秦阙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对着温珣伸出:“上来。”
温珣愣了一下,难道秦阙现在就要教自己骑马吗?这时就见秦阙抬头扬起下颚:“不是说要去泰来楼吗?别磨蹭。”
温珣抿唇一笑,伸手握住了秦阙。
端王殿下风风火火,真是个急性子。
黑骏马背上并没有马鞍,整匹马身上只缠绕着简单的辔头。隔着薄薄的衣衫,温珣能感受到马匹温热的身躯,他的双手紧紧抓着身前皮革做成的绳索,身体不自觉地紧绷着:“这……好像有点难。”感觉马儿只要一蹦跶,他就会摔下去。
秦阙低声笑了两声:“这有什么难的?你若是见过草原上的野马,会觉得现在的马儿骑起来太没劲儿了。”说着他的两条胳膊穿过温珣的腰身,将紧张的温珣牢牢圈住,“坐稳了。”
感受到后背结实的胸膛,温珣不自在的挺直了腰身。明明看不到秦阙的脸,他却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只怪那一日秦阙给自己带来的伤害太大,他的身体已经快于他的意识开始紧张了起来。
秦阙发现了温珣的不自然,只当温珣太过紧张,“身体不用这么僵硬,放松一些,有我在不会让你掉下马去。”
温珣尝试着放松身体,只是他始终没办法将秦阙当成死物依靠。
秦阙没做声,随后扬起了缰绳轻轻抖了一下。黑骏马迈开蹄子稳稳向前而行,马背上的温珣随着马儿的动作开始轻微摇晃。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温珣惊喜地睁大了双眸:“原来骑马是这种感觉。”坐在马背上,视线比平时高出很多,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股豪迈之情。
温珣忍不住夸奖道:“王爷的驭马之术真厉害,很稳。”
秦阙低低应了一声,可惜温珣没有转过头,不然一定会发现他的耳根已经红了:“还可以更快一些。”说着秦阙又抖了抖缰绳,黑骏马迈开的步伐更大。
马儿突然加速,温珣的身体惯性地靠在了秦阙怀里。原以为自己会抗拒和秦阙肢体接触,却没想到后背靠到秦阙胸膛的感觉还不赖。
春风迎面而来,撩起身前之人一缕柔顺的长发,秦阙感受着软发拂面的酥痒,忍不住问道:“你用了什么熏香,怎么这么香?
6.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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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秦阙甩了一鞭的两人鲜血淋漓,青紫色的鞭痕横跨过两人的脸,看起来触目惊心。疼痛下,二人涕泪交加指着秦阙控诉:“你是谁啊?!怎么平白无故打人呢?!”“我是承恩侯家的公子,你是哪家的?!你等着,我要去衙门告你!”
报喜布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倒是有认识秦阙的,他们立刻拉扯了身边的人远远躲开,“别过去,那是端王。他发起疯来可是会杀人的!”
秦阙并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温珣。
那两人已经在周围人的提醒下得知了秦阙的身份,此刻他们万分委屈:“就算你是端王爷,也不能无故打人哪!我们并未招惹你啊!”从头至尾他们连端王的名讳都没有提到,怎么就莫名得了一顿打了?
这时二人就见他们身边一直沉默的青年慢悠悠开口了:“二位,听我说句话?”
满脸是血的二人转身看去:“你谁啊?!轮得到你说话吗?”
温珣微微一笑,面不改色道:“我就是二人方才谈论的那个温琼琅。”
话音落下,二人脸上像是开了染坊似的五颜六色。他们身体一僵,像是两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鹌鹑。
温珣不缓不急道:“温某不才,也算是半个皇室中人。方才二位议论在下的话,在下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二位是准备去衙门状告端王爷吗?温某可与二位同行。”
“正巧,温某也想告二位一个妄议皇室的罪名。”
看到温珣明艳的笑脸,被揍的二人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吱声。两人并不蠢,温珣是圣上亲封的端王侧妃,已经是上过玉牒的皇室中人。端王爷是为了温珣才甩了他们一鞭,就算状告落到了实处,他承担的责罚也不重。反之,妄议皇室是重罪,轻则罚几个月俸禄,重了是要下大牢的。
看到温珣的笑脸,秦阙才觉得心头的那股火焰渐渐散开。他最见不得身边之人窝囊,还好温珣拎得清,没浪费他心意。
温珣脊背挺直,笑吟吟看向二人,说出的话语中带着莫名的压迫感:“二位,还去衙门吗?”
二人挂着泪陪着笑,差点就跪地讨饶了。“不,不去了。请王爷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温珣抬头看向了秦阙,秦阙微微颔首,“滚吧,别让我再看到你们。”二人立刻脚底抹油溜走了,围观的人见无戏可看,也逐渐散去了。
温珣眼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说心里波澜不惊那是不可能的。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也成了仗势欺人的人。如果秦阙不是皇子,如果他现在还是个平头百姓,那今天这份欺辱,他只能咬牙咽下。稍有反抗,等着秦阙和他的,就是对方疯狂的报复。
权势的力量,他体会到了。
秦阙这时才下了台阶走到了温珣身边,他抬起头看向了红色的报喜布,目光落在了最上面的名字上。一个月前他迈入泰来楼时粗粗扫过上面的名字,没想到那一天之后,他会和温珣捆绑在一起。
“王爷见到长公主殿下了吗?”温珣缓声问道。
秦阙收回视线,目光从温珣脸上扫了一圈,答非所问道:“你记住,你是圣上亲封的侧妃,除了圣上和皇后太后不能得罪之外,其他人对你客气也就罢了,对你不客气,大嘴巴子抽他娘的。若是不会动手,回头本王教你几招。”
温珣唇角上扬,温声道:“我知道了,多谢行远。”
秦阙紧绷的面色逐渐缓和:“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你是我的人,我不会看着你被人欺负。”见温珣眉眼弯弯,秦阙摸了摸鼻尖偏过头去:“皇姊正在会客,还没见着。你的同乡呢?”
正说着,两人身边传来了两道惊喜的呼唤声:“琼琅!真是琼琅!”“琼琅——我们来了——”
秦阙循声看去,就见楼梯后方的通道中跑来了两人。其中一人肤色黝黑,一笑便呲着雪白的大牙。另一人稍稍落后几步,白净的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
温珣笑着上前几步:“弘文,元朗!”
呲着大牙傻笑的那人名为杜白,字弘文。说话慢吞吞那人名为王楮,字元朗。这二人本来正在屋中收拾东西,听见外头说端王和王妃来了,他们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冲出来了。
杜白和王楮扯着温珣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着,确认温珣身体无恙后二人才松了一口气。这一个月来,两人在端王府外转了好久,想进去看看温珣。然而他们还没被授官,没有功名在身,连端王府的侧门都进不去。
前两天两人终于被授官,于是忙不迭的向端王府递了帖子。没想到温珣不单自己来了,竟然还将端王带来了。
秦阙知晓,有自己在旁边,温珣他们说话会拘谨,给三人开了个雅间后,他便消失不见了。寒暄一阵后,三人坐在雅室内品起了清茶。
温珣抿了一口茶水,有些奇怪道:“通达呢?”
温珣一行有四人,还有一人名为朱禄。他们四人之前一直同行,这次来没看到朱禄,这才有了温珣一问。
听到温珣的话,活跃的杜白顿时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喝起了茶。王楮则轻笑一声,慢悠悠地说道:“通达这次,真的通达了。”
见温珣眼中有探究,王楮也不卖关子,“通达被封了交州刺史。”朱禄是四人中考试成绩最差的那个,但是却运气最好。杜白和王楮只是得了个县令的官职,他却成了刺史。
刺史一职虽说秩比不如县令,可这却是个有实权的官。刺史代天巡牧,专门考察一州大小官员的政绩,几年刺史下来,想往上晋升就很容易了。
二人并不是因为朱禄官职比他们好才会有如此反应,而是朱禄在他们之前被授官,他一得到官职,就立刻和杜白他们划清了界限。如今朱禄已经搬出了泰来楼,专心去结识更高的官员了。
温珣闻言了然地笑了笑:“人各有志,二位也不用难过,无非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说起来,还未恭贺两位。祝二位此去前程似锦,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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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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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世家弟子,谢世卿难得的慌乱了,他设想过再见到温珣的时候会如何说明自己的无辜。他会将整理好的证据交给温珣,二人坐下慢慢复盘,寻找着遗漏的蛛丝马迹。他明明准备了那么华丽的说辞,可见到温珣的时候,他脑海一片空白,只会重复着嗫喏着:“不是我。”
世上有什么事能比君子失节更严重?谢世卿不敢想,如果遭遇这一切的人是自己,自己该怎么办?
见谢世卿双眼通红,温珣笑容越发温柔:“我知道。仲文,我知道。”
“你是个高风亮节的君子,不屑于用阴损手段,我信你。”
谢世卿的眼泪还是没憋住,他以袖遮面双肩耸动,声音哽咽:“你,你……你别惹我哭,我眼窝浅,一,一哭就停不下来……”
温珣:……
这话没法接。
过了一会儿,感情丰沛的美男子谢世卿才止住了泪。因为哭过而显得格外闪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温珣,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温珣,抽着鼻子瓮声瓮气道:“这是我查到的一些线索,你带回去看看,或许有帮助。”
见温珣接过册子,谢世卿认真行了一礼:“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此事若有水落石出之时,琼琅定要只会我一声。”
温珣正色回礼:“多谢仲文。此事我一定会给你我一个说法。”
正事说完之后,温珣眉眼弯弯:“还没恭喜你入太常寺。”
谢世卿扯着嘴角笑了两下:“其实没什么可喜的。”入了朝堂,谢世卿才发现自己的家世在各大世家之间不过如此。刚上任没多久,小谢就被职场霸凌了,太常寺的那些个老家伙,把难做的事都推给了自己。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本该休沐的日子里去加班,硬生生拖到现在才能和温珣见面。
温珣宽慰道:“刚入职总有手忙脚乱的时候,适应就好。”
谢世卿点点头,“是这个理。等我忙完这一阵,就去端王府拜访你。琼琅,多保重。”
*
今日送来的鳜鱼果然新鲜,清蒸后淋上热油和酱汁,鲜香的味道引得秦阙都忍不住动筷了。可温珣的目光却没在鱼身上停留,他跪坐在案桌前,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翻着谢世卿给他的册子。看到兴处时,还会唇角上扬笑一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秦阙敲桌子的声音:“吃完了再看,鱼要凉了。”
温珣猛然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王爷,这东西有点意思,不小心看得太入神了。”
秦阙也来了兴致,“一会儿也让我看看。”
晚饭后,秦阙翻开册子粗粗翻看了起来。越看他越迷惑:“这不就是宾客名单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册子上记着那一日参加宴会的宾客姓名和职务,只不过有些名字是黑色的,有几个名字是红色的。人名后面还记了他们说的话,厚厚一本册子,在他看来全是废话。
秦阙百无聊赖地将册子还给温珣:“看得头晕,还是你来说说吧。”他最烦看长篇大论,一堆堆字挤在一起让人烦躁。
温珣笑着接过册子,随意翻到一处被标红的名字处:“谢世卿写这份册子一定花了很多精力,当日参加宴会的人有二三十人,一一调查着实需要精力和钱财。就比如这人,考试时得了第四名,他被标红的原因是,他进了去了大农令。”
“而我当初的意向,也是想去大农令。我的恩师曾在大农令任职,他也希望我能留在大农令做一番事业。谢世卿将此人标红,是觉得这人有可能害我然后顶替我的职位。不过我倒是觉得他没有必要这么做,此人也是世家子,考核成绩优秀,入大农丞也是正常的。”
听温珣解释了之后,秦阙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这本册子上,你看到可疑之人了吗?”
温珣翻了几页,修长的指尖落在了“朱禄”这个名字上:“应当是他了。那一日我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但是喝了他端来的蜜水后,就彻底地睡了过去。我怀疑他许久了,直至今日看到了册子上的这句话。”
秦阙探头看去,目光随着温珣指尖滑动,一字一字地读着:“我运气好,受了贵人的提携——嗯?这有什么问题吗?”
温珣笑道:“这次考核,朱禄考了七十名,这样的名次,就算是做县令都不够格,何以能做刺史?”
“若是说先前我只是怀疑他,现在我断定是他。他家世不显,才学普通,因何能得到贵人赏识?”说道此处,温珣轻笑一声,隐去了眼底的讽刺。入长安的路上,他还为朱禄垫付过客栈费用,却没想到他捅自己刀子毫不手软,果真是自己天真了。
秦阙“啧”了一声,沉着脸起身:“他娘的。本王最恨这些小人,我去把这厮提回来,好好招呼他。我倒是要问问,到底是谁让他这么干的,岂有此理!”
温珣好笑道:“朱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角色,他能暗算我,也只是因为不起眼。王爷若是去找他,会让他变得起眼。问不出什么也就罢了,说不定还会沾染一身腥。”
秦阙身体一僵,有些不可思议:“我是在为你出气,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说我沾染一身腥?这不是咒我吗?”
温珣抬头直视着秦阙的双眼,“暗算我的人明了了,王爷,暗算你的人又是谁?”
秦阙面色一僵,郁闷地坐回了原处。
温珣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听吴伯说,事发之后,王爷毁了泰来楼一批酒水和酒具。看来王爷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并非偶然,可是您确定那一批酒水酒具就是当日你们用过的那一批吗?”
“谢世卿组建了酒局,我出了事,他为了洗清冤屈帮我调查了很多人。王爷醉酒当日的酒局是你组的吗?美酒是你亲手倒的吗?参加宴会的那些人都是自己人吗?你更衣方便之后,身边没有伺候的小厮吗?为何会走到我的房间?这里面可操作的事情太多了,王爷要说身边没有别人的眼线,你自己信吗?”
秦阙张张口想说点什么,可是面对温珣认真的眼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温珣的每个问题都像刀子一样扎他肺管子。他确实不知暗算他的到底是谁,那一日和他一起宴饮的将军平日里都和他关系不错,他和张先生盘算许久也没能盘算出什么来。
8.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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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御赐的马车乘坐起来就是舒服。温珣背靠在软垫上,目光透过窗户看向了街两边的商铺,可惜这一路上走的都是大路,没办法欣赏到小贩们沿街叫卖的场景。
见温珣唇角上扬心情很好的模样,秦阙没忍住,伸手摸向了温珣鬓边的大簪花。粉色的牡丹型簪花艳丽无双,若是落在别人头上倒是会显得俗气,可是插在温珣鬓边,却让人觉得恰到好处。
就在秦阙的手指快触碰到簪花时,温珣的脖子往车厢那边靠去,“别碰哦,这可是红玉姑娘压箱底的东西,碰坏了我赔不起。”
秦阙嘴里说着:“这么小气,哪有这么容易坏,坏了我赔她十个。”手却规矩地缩了回来。
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不断传来,温珣不说话,秦阙憋闷得难受,只能主动找话题:“前几天的赌约你赢了,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温珣偏过头,好笑地看着秦阙:“王爷当时不是没和我打那个赌吗?”
秦阙呵呵笑了两声,意味不明道:“当时我也没觉得自己会输。说吧,想要什么样的奖励,只要不过分,我尽量满足你。”
温珣歪头想了片刻:“那……王爷能说一说你的家事吗?免得待会儿我出错丢了王爷的脸面。”
秦阙眉头轻扬,“就这个?这算是什么奖励。”他还以为温珣会趁机要些金银器物,没想到是想了解皇室中人。
温珣笑而不语,或许秦阙看来这是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对于他而言,很重要。说白了,贤才只是比普通百姓多了一些信息渠道,而他获得的那些信息,远没有身为皇子的秦阙了解得透彻。
秦阙翘起二郎腿,随意道:“父皇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我之上有皇姊,大皇子,二皇子,我之下有六皇子,七八两个皇妹……”
纵然温珣脑子不错,也被这迎面而来的复杂的家族闹得有些晕,他揉了揉眉心,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又从册子里抽出了一根裹了布的小炭条:“你慢些说,我记不住。”
秦阙瞅着那小小的册子有些无奈:“你是去赏花的,不是去上学,怎么还准备了这些?”
温珣握着炭条在册子快速书写着:“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写下来以后还能慢慢看。我们就从长公主开始说起吧?听说长公主和大皇子都是先皇后的孩子?”
秦阙嗤笑一声:“皇姊是先皇后亲生的,秦睿不是,他也就是运气好,才能被抱养在先皇后名下。贪财好色的东西,要不是有皇姊在,他也不知道死了几回了。”语气中浓浓的不屑,看来他和大皇子秦睿不对付。
秦阙不止和大皇子不对付,他和二皇子也不对付。主要是因为小时候他没少受这两位皇子的欺负,大皇子是圣上第一个皇子,从小就得到了格外的宠爱。二皇子又是当今皇后的亲子,身后站着强大的世家母族。
而秦阙什么都没有,他的母妃只是个宫女,生了他之后才勉强抬了位份。要不是母妃后来病逝,长公主从中斡旋,将他抱给了英贵妃抚养,如今他也不知是生是死。
因此秦阙尊敬长公主,所有的兄弟姐妹中除了长公主和英贵妃生的七公主之外,秦阙不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交好。
温珣瞅着册子上杂乱的人名和人名之间的线条,有些心累地放下了炭笔。
立朝已有两百多年的大景如今并不太平,前朝党派林立,外戚把控着重要的职务,后宫也是水深火热乱做一团。目前斗争得最厉害的莫过大皇子和二皇子,这两位皇子身后站着世家门阀。在裙带关系超出个人能力的大景,大半个朝堂都不可避免地卷入到了权斗中。
闲聊间,马车已经到了长公主府门前。温珣收好了册子,对着秦阙的方向伸出了手。秦阙愣了一下,瞅着那只玉雕一般的美手:“你要做什么?”
温珣眉眼弯弯:“做戏做全套,等遇到人再演戏,容易穿帮。王爷也不想今日之后府中多一个正妃吧?”
秦阙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而后了然地点点头,伸手握住了温珣的爪子:“吴伯怎么什么都告诉你?你既然知晓这次赏花宴的目的,就不能坏了我的计划。”
手感不错,秦阙的拇指在温珣的手背上摩挲了两下,这手感比马鞭好多了,“等一会儿配合我就是了。”
温珣笑着点了点头:“王爷放心。”
于是长公主府门前的贵女们有幸欣赏到了一幕奇景,号称不懂风月的端王爷小心翼翼牵着一个大美人出了马车。下车时他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横抱着美人不肯松手,如果不是众人看着,他甚至能抱着那美人入长公主府。
目睹这一切的贵人们神情各异,想来家中有适龄女儿又动了想送女儿去端王府做正妃的人家,心中会多一分考量。
秦阙牵着温珣目不斜视,大大方方进了长公主府,到了人多的地方,还会装模作样给温珣介绍一番。等温珣见到长公主时,端王爷宠爱端王侧妃的传言已经在长公主秦福贞的耳朵里转了好几圈了。
长公主秦福贞柳叶弯眉,说话声音温柔似春风。她的目光从温珣和秦阙交握的手上扫了一眼,而后无奈地笑了一下:“行远啊…… 你真是让阿姊我头疼。”
“阿姊确实希望你能取一个有所助益的王妃,因而帮你物色了几个贵女。可是你若是不愿意,可与阿姊直言,阿姊并非强人所难之人。你又何苦拉着拉着琼琅来做戏?”
长公主是一位有智慧的人,只是扫一眼,就明白了秦阙今日的目的。秦阙倒也老实,他握着温珣的手认真道:“阿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感情的事情真的强求不来。你知道我是个糙人,就算真的娶了世家贵女,也未必能和她好好相处。既然如此,何必多一双怨偶?再说我现在有了琼琅,虽然我和他的相识有些尴尬,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确实喜欢他。我不想委屈了阿姊为我选的贵女,更不想委屈了琼琅。”
长公主眼神复杂地看了秦阙一眼,“如今就算你想委屈,也委屈不了了。今日之后,整个朝堂都会知道,你宠爱侧妃。今后就算你后悔,
9.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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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时被秦阙教训了,秦睿早就跳脚了,就算不去圣上面前参他一本,也要在长公主面前告上一状。可今天他捂着手眼神闪烁,竟然没和秦阙纠缠。打了个照面后,他便跟着他后宫的那群莺莺燕燕去别处赏花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秦睿是在看到了温珣之后才会这般。思忖片刻后,秦阙看向了温珣:“我觉得秦睿有问题,一会儿我去试探试探?”
温珣微微一笑:“今日人多眼杂,王爷又和大殿下不和,我想就算王爷想试探,也未必能试探出来。不若让我试一试?”他没有错过秦睿眼中的震惊和懊悔之色,这就奇怪了,他和秦睿第一次见面,秦睿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秦阙摸了摸下颚,最终同意了温珣的提议:“行,你去试一试。不过记住了,秦睿这人好色,男女不忌,别被他占便宜了。”
温珣眯着眼笑道:“王爷安心,我不会离开后花园。”
秦阙寻了个由头离开了后花园,温珣则主动走向了大皇子妃一行。身为端王侧妃,原本他应该在被册封后入宫拜见太后皇后等人,可是那时候他还在昏迷中,这事就耽搁下来了。今日既然遇见了,主动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
大皇子妃许氏身怀六甲,也许是孕育辛苦,她的眉宇间凝聚着忧愁,圆鼓的肚子在消瘦的身形上异常显眼。同温珣闲聊了几句后,她的脸上就出现了倦容。没多久,她就带着大皇子府后院的姬妾们去后面的厢房休息了。
同大皇子妃他们分开后,温珣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黏腻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温珣只当不知,继续向前走去,直到他走到一处僻静处时,才装作赏花的模样停了下来。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温珣转身看去,便看到了大皇子挤在了一处的五官。
大皇子面上没有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他的手从肥胖的肚子上摸过,“这么巧?温侧妃在此赏花呢?怎么样,皇姊府中的牡丹可还能入你眼?”
温珣站直身体大方行了个礼:“温珣见过大皇子殿下。长公主府中的花自然是极品,每一株都开得好极了。”说着还指着身边的一株红牡丹随口吟了一句诗。
秦睿有没有听懂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觉得温珣的模样好极了。这人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制一般,没有一处不顺意,上下打量了温珣一阵后,他夸赞道:“没想到温侧妃不光才学出众还是个佳人,就是跟着五弟这样不懂风情的莽夫,委屈你了。”
温珣笑了笑,偏过头,眼神落寞地看向了开得正灿烂的牡丹花:“既是受了委屈也没办法,圣上赐婚,琼琅又能如何。只叹命不由人……”
秦睿最见不得美人难受,他吸了一口气,凑到了温珣身边,肥胖的爪子顺势摸向了温珣的手:“哎,琼琅不必如此心灰意冷!只要你愿意,孤能给你逆天改命!”
温珣被秦睿触碰到的那条手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强忍着恶心从秦睿手里抽回了手,还得一脸落寞:“殿下说笑了,如今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殿下又能如何帮我?”
秦睿自信满满:“待我上位,废了你与秦阙的婚约便是!你跟了我前途无量,我可不是老二,我这人最护着自己人,绝不让你受委屈。”
突然听秦睿提到了二皇子,温珣诧异地看向了秦睿。就听秦睿道:“你放心吧,我心胸宽广不计前嫌。你虽然是老二的人,可是你看,你出事之后,老二连个屁都不敢放。我就不一样了,不管你遭遇了什么,在我心里你都是好的。”
忽略秦睿的土味情话,温珣眼中的诧异更深:“殿下为何说我是二殿下的人?”
秦睿挤眉弄眼道:“你们这群所谓的贤才,从离开家的那一刻就已经站好了队。就拿你来说,你师从章淮,那章淮可是霍家提拔上去的,根正苗红的二皇子党,章淮举荐你的折子可比你先入二皇子府。若是你没出事,此刻已经领了大农令下均输令一职了吧。”
看到温珣逐渐失去血色的脸,秦睿手痒痒地抬起,想要摸温珣的脸,“琼琅啊,跟了我,我保证对你好,以后你想在后宫也好前朝也罢,都由你。”
温珣状似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口中讷讷道:“可是端王爷……”
秦睿呵呵笑了两声:“秦阙算得了什么?他都快自身难保了,真以为入了京畿大营就能统领大营?”
“秦睿!”一道威严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秦睿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举起的手快速放下:“皇姊,我在和端王侧妃玩儿呢!”
长公主秦福贞眼神不悦地扫了秦睿一眼,强压着怒火道:“皇子妃身子不适正在寻你,你快去。”
秦睿缩了缩脖子,肥胖的身体一摇一摆向着厢房的方向跑了过去。秦福贞抱歉地对温珣说道:“他没胡言乱语吓到你吧?”
温珣笑着摇了摇头:“大殿下孩童心性,对我头上的簪花起了兴趣,并未胡言乱语。”
秦福贞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地走到了温珣身前。她身手扶正了温珣鬓边的簪花,柔声道:“没惊扰到你就好,他一贯如此,见到美人就举止轻浮。若是他下次再言语无状,你不必忍着。”
温珣眉眼弯弯:“知道了。”
再见到秦阙时,端王爷脸色比早上那会儿还要阴沉,他一言不发扯过温珣的手,长茧的掌心狠狠在他手背上撸了好几遍。温珣一头雾水:“怎么了?”
秦阙嫌弃道:“脏。”
擦完了之后秦阙依然不爽:“不是说了不让他占便宜吗?你怎么这么笨,还让他摸手?老子刚刚就该砸断那厮的手。”
温珣惊讶地看了一圈,他自以为方才选的那个位置很隐蔽,秦阙若是能看到,是不是意味着有别人听到了自己的话?
秦阙咬牙道:“别看了,那个位置隐蔽得很,我跳上屋顶才能看清。要不是我让人唤来皇姊,那厮是不是就摸你脸了?!”
温珣眨了眨眼,“王爷,你在长公主的地盘上找长公主的人引来长公主,你就不怕长公主起疑?”
秦阙双
10.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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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温珣并不想和一个死人计较,但是他也做不到亲自为朱禄收敛尸身。他派韩恬走了一趟,等韩恬回来时,小少年的脸都是青。
看着韩恬一副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模样,温珣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吗?”
韩恬扯着唇角抱歉地笑了笑:“公子,我没事。就是……公子同乡的模样不好看,我给做主烧了,让人把骨灰运回老家。公子不会怪我吧?”
人死之后讲究入土为安,韩恬也想着将事情做得漂漂亮亮。可是尸体本就在水里泡了一段时间,加上提尸过程中又耽搁了几日,等他见到尸体时,尸体已经惨不忍睹。
温珣摆了摆手:“没事,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谢谢。”原本这事应该由他和杜白王楮去做,杜白王楮急着上任,他又不想面对朱禄,韩恬能将事情处理成这样已经很棒了。
被公子夸了的韩恬咧着嘴笑了,笑完了后眉头又皱了起来:“公子,刚刚我回来的时候,遇到王爷了。”
温珣愣了一下:“王爷回来了?”
韩恬点点头,小心翼翼说道:“王爷发了好大的火,好像出了什么事,我看到秦甲大人背后都是血。”
温珣摸着光洁的下颚思忖着:莫非王爷发现了身边的细作?若真是这样,那秦阙还是很有手段的。那细作能成为秦阙信任之人必定有几分手段,秦阙却能在几日之内就发现了端倪将他揪了出来……
这时就听见院外传来了吴伯声音,“琼琅。”
温珣应声而去,就见吴伯眼神忧愁:“今日圣上下了旨意,王爷失了京畿大营的差事,心里不好受。这是王爷喜爱用的甜羹,琼琅你心细妥帖,帮着劝劝王爷吧。”
温珣:……
是他想多了,原来秦阙并不是因为发现了身边隐藏的细作而愤怒,而是因为失去了重要的差事生气。
吴伯关照之心他能理解,但是听说秦阙生气时路过的狗都要挨两巴掌,这会儿让他去给秦阙送甜汤,真不是让他去送人头的吗?
站在端王府的大殿外,秦阙的咆哮声清晰传来:“那姓杨的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宠姬妹子才敢如此嚣张吗?!靠裙带关系才入得了军营的家伙,连大刀都扛不起的恶心玩意儿!本王忍他许久了,秦甲,点两百部曲,老子要去干他娘的!”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秦阙亲切问候了包括姓杨的在内的七八个人的祖宗十八代,其中夹杂着张岩微弱的劝诫声。
温珣佩服地叹了一声:“肺活量真好。”他要是这么爆发一次,嗓子得哑好几天。
端着甜羹的韩恬瑟瑟发抖:“公子,要不咱过一会儿再来?”王爷生气的时候也太可怕了,公子要是撞在王爷枪口上,就凭他的小身板子根本扛不住啊!
温珣温声道:“总要进去的,你若是害怕,我一人进去就好。”说着转身准备接过韩恬手中的甜羹。
韩恬后退一步,摇摇头坚定地说道:“不,我和公子一起进去。”要是王爷真的对公子动手了,他也能上去挡一阵。
温珣笑吟吟看了看韩恬,宽慰道:“没事,王爷有分寸。”说完他敲了敲大殿的门,“王爷,我是琼琅,来给你送甜羹,我能进来吗?”
过了一会儿,大殿的门开了。赤着膀子的秦甲白着脸打开了门,温珣从他身边路过时,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秦阙面前的案桌倒在地上,上面的折子本子撒了一地。秦阙手握鞭子站在案桌之后,他瞅了温珣一眼,声音低了几分:“是吴伯让你来的吧。你告诉吴伯,我没事。”
温珣面色如常,上前将案桌扶起后,又弯下腰慢慢拾起地上的东西。直到将大部分折子本子都捡起后,他慢慢开口:“怒伤肝,王爷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亲近之人想一想,若是气出了好歹,那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王爷用些甜羹吧,放了莲子百合,清热去火。”
温珣的声音像是夏日里的一汪清泉,看到他放在案桌上的甜羹,秦阙心中的怒火不自觉地消散了几分:“也是。”
拖了一张凳子坐下后,秦阙扫了一眼秦甲和张岩,沉声道:“下去吧,我缓一缓。”
秦甲行了个礼就踉跄着退下了,而张岩却站在原处,欲言又止地看着秦阙。秦阙摆摆手,有些烦躁道:“我知晓先生要说什么,放心吧,我不冲动。”
温珣抬头时,就见秦甲后背鲜血淋漓。他侧身对韩恬耳语几句,韩恬点了点头,也跟着秦甲他们退了下去。
一时间殿中只剩下了温珣和秦阙,秦阙不动声色地喝着甜汤,温珣则在大殿中慢慢溜达,时不时弯腰捡起被秦阙扫落在地的物件。最终还是秦阙先开了口:“你不说点什么?吴伯让你来给我送甜羹,你就只送了个甜羹?”
温珣有些抱歉地笑了:“对不住啊王爷,我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秦阙喝了一口甜汤,随意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方才你站在门外偷听了那么久,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温珣慢步走到了秦阙的案桌旁,将手中的物件放下后,又拖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方才我并未偷听,实在是因为王爷声音太大,吓得我不敢进门。王爷骂的那些人,我也不知是谁,因而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我只知,王爷的差事因为这些人没了,王爷很生气,仅此而已。”
秦阙侧目,定定看着温珣清澈的眼眸,半晌后突然轻笑一声:“你倒是实在。”三两口喝完甜羹后,秦阙将汤勺往炖盅中一丢,翘起二郎腿道:“两年前,我从边塞被调至了京畿大营,掌管长安营。彼时长安营中只有千余人,军纪涣散,根本无法独立作战。两年,我用两年的时间将长安营训成了一支五千人的虎狼之师。外出平叛时,就算是禁军也要让我们一头。谁能想,军营强了,眼红的人也多了。”
“秦睿和秦璟都想要长安营的指挥权,为了将我挤出长安营,这段时间他们使出了太多招数。军营中他们安插了人手我能防得住,但是我没想到,父皇会被秦睿蒙蔽。今日他下旨,从禁军中调了杨彦来长安营做指挥使。”
“那杨彦是秦睿小妾的弟弟,他一到营房中,便寻了我手下将领们的错处,将他们一一赶出了营房。”
想到气愤处,秦阙的拳头攒紧,手背上青筋毕现:“我气不过,要去面圣,可是父皇他不愿见我!我不明白
11.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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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被圣上撸去了京畿大营差事,赋闲在家无事可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朝野。机敏之人很快意识到:端王这是被圣上厌弃了。换而言之,端王失势了,不值得再花心思结交了。
端王府门可罗雀,除了采买的仆从,半月不见宾客来访。对此秦阙倒也看得淡,他根本不关心有没有人给他递折子,而是闷在府中一遍遍地思考着春猎那一日见到父亲景瑞帝时该说些什么。为此他特意问温珣要了个小册子,将想说的话记录了下来。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已经到了五月,春猎近在眼前。这期间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大皇子妃早产了,生下了大皇子府的嫡长子。不过嫡长子的到来并没有唤醒大皇子的父爱,在大皇子妃生产后的第二日,大皇子便去风月场所左拥右抱去了。
二皇子府也迎来了一件喜事,二皇子秦璟纳了大司徒孟谦的嫡次女为侧妃。入了二皇子府,孟姑娘终于不用被大皇子骚扰得无处可躲了。成亲那日,二皇子秦璟还派人给秦阙送来了请柬,邀请秦阙和温珣去赴宴。结果秦阙半点面子都不给秦璟,自己不去也就罢了,他还认真告诉温珣:“秦璟不是好东西,他这人从里到外都是坏的,别和他沾边。”
于是温珣和秦阙一起窝在了端王府,直到春猎那一日,才踏出了家门。
到了五月,温度变高,温珣换上了轻便的衣衫,怕热的他手中还握着一把折扇。太阳有些大,翻身上马后,温珣手中的折扇“唰”的一声展开,他抬手用折扇挡住阳光,眯着眼对站在门口眼巴巴看着他们的两位姑娘说道:“快回去吧,外头晒,别热到了,等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礼物。”
袖青笑容温婉:“玩的开心。”红玉痛并快乐着:“琼琅,早去早回,王爷一路顺风……”春猎为其三日,能三天不见王爷,红玉觉得好开心。可一想到三天看不到温珣,她又觉得日子难熬。
秦阙翻身上了温珣身侧的俊马,沉着脸瞅了瞅手握折扇的温珣和两个眼巴巴的侍妾,而后眼神幽深道:“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你的侍妾。”
温珣手中折扇一收,正色看向了秦阙,“王爷,这话不能乱说。”他和两位姑娘清清白白从未有过逾矩之举,从入府至今,他和两位姑娘从不私下见面。
秦阙“啧”了一声,目光从温珣温润的眉眼上扫过,右手握紧了缰绳:“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别激动。再说了,我都不介意……”不怪两位姑娘尊敬温珣,就算是他也喜欢和温珣呆在一处,谁不喜欢芝兰玉树的美人?更何况温珣说话做事妥帖,和他相处时如沐春风。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温珣也摸清了秦阙的性子,秦阙喜欢直来直去,有时候会口无遮拦。这很好,见识过说话九曲十八弯的人后,他觉得秦阙这样的性子更好相处。
部曲们已经准备好,秦阙再一次转头看了看温珣,见温珣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折扇,他忍不住提醒道:“你把你那扇子收一收,一会儿要骑快马,你得两只手抓缰绳。”不得不说温珣学东西很快,短短半月,他已经学会了不少驭马之术。只是到京郊猎场有一段距离,温珣从没单独骑行过这么远。
温珣将折扇别在腰间,双手握住了缰绳,笑眯眯道:“我知晓了,谢谢王爷关心。”
秦阙瞅着阳光下白得像是发光的温珣,嘀咕了一声:“鱼是好东西……”他观察了许久,温珣就像是晒不黑一样,想来是吃鱼的功劳。
随着秦阙一声令下,众人策马扬鞭向着京郊猎场而去。
出城之后暖风习习,官道两侧景色宜人。众人一路向西,直奔猎场,越向西遇到的车马越多,有些王公贵族拖家带口,随行的马车足有上百辆。比起这群人,秦阙身为皇子,带的部曲和家眷只有十几人,委实不够看。
不过端王一行骑着清一色的黑骏马,从笨拙的车队中穿行时,引起了无数人的艳羡。秦阙轻嗤一声,眼神讽刺地看着这群人:“打个猎罢了,竟然摆出这等阵仗,若是让他们打仗,岂不是要把房子驼在马背上?”
一个时辰后,众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温珣艰难地翻身下马,刚出城时,他还能坐直身体,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腿内侧被马背磨得火辣辣,到了最后,他不得不俯下身将上半身压在马背上,以减轻大腿处的疼痛。
狼狈,太狼狈了。温珣呲着牙扶着马脖子上的辔头声音微微颤抖:“我想,我还是需要一个马鞍的。”原本想着等授官之后再献出马鞍图,换来更进一步的机会。现在看来得先做一个马鞍,挽救自己的大腿才是当务之急啊!
秦阙难得见到温珣吃瘪,趁着部曲布置营帐的功夫,他站在了温珣身边,伸手扶住了温珣笑出了雪白的大牙:“让你坐马车你不乐意,现在腿疼了吧?一会儿营帐搭好了,我给你上点药。”
温珣哪里敢让秦阙给他上药,他艰难地迈着腿拒绝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
正说着,二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温珣抬头看时,就见一位身材消瘦皮肤白净的内侍恭敬地站在了他们面前。内侍双手捧着一封烫金的请柬,他恭敬地弯腰:“端王爷,温侧妃,我家殿下请二位移步至他的营帐有要事相商。”
秦阙上下打量着这内侍,而后转头看向了他们营房的东侧。只见东侧的空地上已经建好了十几座大帐,最中间的大帐前挂着玄色的旗帜。看了旗帜一眼,秦阙的面色便阴沉了下来,“秦甲是如何做事的?”
竟然将营帐驻扎在二皇子秦璟的驻地旁边,晦气!
秦阙冷声道:“回去告诉你家殿下,就说,有什么事让他自己来找我,本王没空陪他扯皮。”
那内侍笑容泛苦,手中的请柬像是有千斤重。若是端王爷今日不接过这份请柬,回去之后殿下大发雷霆,他必定会受到牵连。若是旁人,他倒是能仗着二皇子的势让对方接下请柬,可对方是端王爷啊,出了名的油盐不进脾气又臭又硬的王爷,他要是硬来,只怕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这时就听一道温柔的声音道:“王爷,不如接了帖子看看二殿下所说的要事是什么?即便不去二皇子营帐,接了帖子也好让这位寺人回去复命。”
内侍感激地看去,就见温珣对着他笑着点了点头。一瞬间,内侍觉得自己心头一
12.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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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阙自动忽略了秦璟话语中的虚情假意,准确地提炼到了精髓:“琼琅的恩师让你照拂他?也就是说,琼琅入仕之后,本该是你的人?”哪怕秦阙对官场的事情不在意,也清楚大部分入长安参加考核的贤才早就被朝中的各势力内定了。他想过温珣可能也是早早站队的贤才之一,但是转念一想,若是他早站队了,也不会遭遇这种糟心事。
温珣抿了一口茶水,笑容中有几分苦涩:“离开吴郡前,恩师对我说过,到长安后如果有不便的地方,可以去二皇子府上寻您。我知晓恩师的意思,他是想让我在您面前过个眼,考核的时候能行个方便。可我当时只想看看凭着自己的实力,究竟能在考核中取得怎样的名次,等名次出来之后再去见您。”
秦璟叹了一声:“文人风骨,能理解。若是我,也希望自己能拿出实力再与人对话。”
秦阙的面色变了又变,他冷声道:“所以呢?那一日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到底是谁害了我和琼琅?”
秦璟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道:“行远,你就不能让为兄多和琼琅说几句吗?你啊,性子太急,难怪会着了别人的道。”
秦阙没好气道:“整个朝野中,能暗算我的人就那么几个。实不相瞒,我还怀疑那一日之事你是幕后主谋。”
秦璟摆摆手哭笑不得:“罢了罢了,不能和你计较。”他折返到案桌后方,从厚厚的一叠册子中抽出了一封帖子递给了秦阙,“你自己看吧,我也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查到了这些,你可看仔细了,看完了别再攀咬我了。”
温珣放下茶盏,和秦阙凑在一处,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上面的信息。
正如秦阙所言,整个朝野想要暗算他并且能暗算他的人就那么几个,既然不是二皇子,那主谋就是大皇子了。大皇子先前试图拉拢秦阙为自己所用,被秦阙拒绝之后就怀恨在心。后来又听说秦阙和二皇子走得近,他怕秦阙带着长安营投奔到秦璟怀里,于是就想了个办法破坏两人的“交情”。
正巧秦睿得知这次考核第一名是扬州郡守推荐给秦璟的贤才,他那不太聪明的小脑瓜子一转,就想出了让秦阙睡了温珣的主意。他知道秦阙不好龙阳,也知晓秦阙性如烈火,发生这件事后必定暴跳如雷。
能离间秦璟和秦阙的“感情”,又能顺便折了秦璟将来的一个棋子,此事何乐而不为?
册子上写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策划者参与者标得清清楚楚。温珣呼吸急促了几分,捧着册子的指尖轻轻颤抖着:“真相竟是如此可笑。”
只是因为莫须有的情报和一时兴起,他就被秦睿断了前程毁了声誉。他早就该猜到的,秦睿第一次看他,就笃定地说他是二皇子的人,还告诉他恩师举荐他的折子比他先入二皇子府……
温珣以手扶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而他身边的秦阙已经炸了,秦阙猛地站起来将手中的册子重重往地上一掼,上前几步身体探过案桌一手提着秦璟的衣襟将他从椅子上拽起,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上面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秦璟的脸被迫和秦阙面对面,他神色从容,甚至还很有兴致地笑了笑:“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看不出来吗?”说完后他拍了拍秦阙的手:“快放下,营帐中人多眼杂,被有心之人看到了,指不定告你一个欺辱兄长的罪名。”
秦阙手一松,身体踉跄了两下,整个人颓丧地坐回到了先前的椅子中:“是他,怎么会是他?”他知道秦璟的性子,若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是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更何况里面的细枝末节都和他们之前收集到的证据一样。
他就是没想到,那个隐藏在他身边的细作,竟然是张岩!他深深信任的幕僚,陪着他在凉州戍边军中摸爬滚打,又一路陪着他入了京畿大营。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细作?又怎么会害他?
秦璟理顺了衣襟,慢条斯理坐下,唇角带笑地瞅着失魂落魄的二人。温珣和秦阙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很好,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我们这位大皇兄虽然是个草包,但是阴损的手段却一个不少。他这人记仇,但凡看你不顺眼,事后会千百倍讨回来。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人心胸宽广,即便先前你我有些许误会,我亦能一笑而过。”秦璟手背撑着下颚,眼底闪着精光,“你知道你这次为什么会被人顶替了吗?”
虽然亲近之人扎刀让秦阙惊怒又悲痛,但是事关京畿大营,他还是强压住了怒意回应了秦璟:“为什么?”
秦璟微微一笑:“因为先前你在泰来楼打了两个人,一个是承恩侯次子,还有一个是光禄勋大夫小妾的侄儿。单论家世,这两人你打了就打了,可架不住承恩侯有个在宫中做贵妃的姑母,光禄勋大夫又极其宠爱他那个小妾。父皇在前朝听了光禄勋大夫的哭诉,在后宫又继续听贵妃怒斥你举止粗鲁无状,恐难当大任。所以你明白你是如何失去了京畿大营差事了吗?”
秦阙难以置信:“就是因为这个?”他在长安营兢兢业业将一支散漫的军营训成了虎狼之师,却敌不过圣上身边两个亲近之人告状?!
秦璟轻笑着点点头:“是啊,就是因为这个。我知道你素来看不起裙带关系上位的人,可是你不得不承认,裙带关系枕头风就是好使。再说了,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何看不起裙带关系?说白了,我们也只是出身在皇家才会被人高看一眼,若不是这样,你以为你如何在凉州卫和京畿大营立足?如何让下面的人服你?”
“秦阙,我知晓你有能力,想做个纯臣,并不想卷入党派之争。可如今的形势由不得你,你已经一步步的被夺权孤立,若是你还糊里糊涂的,就算是我也帮不了你。你明白了吗?”
秦璟要的很简单,他要秦阙成为他的人:“若是你帮我,我保证让你回到京畿大营,届时几个营房都归你统率。你也不必现在就给我回答,我给你时间让你考虑。”
秦阙只觉得疲惫:“为什么是我?你和秦睿怎么争,我素来不管,为何一定要拖我下水?”
秦璟哈的一声笑了,眼神嘲讽地看着秦阙:“行远啊,你真迟钝。你真以为现在和我争的人是秦睿?你错了,区区一个秦睿,我从没放在眼中。现在真正想要那个位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心心念念感恩戴德的皇姊秦福贞。”
“秦睿只是她推出来的一个棋子罢了,这些年秦睿的翅膀硬了有些不受控,等着吧,不用我出手秦福贞
13.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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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张岩被秦甲送到营帐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世家男女们在空地上点起篝火,欢笑声伴随着丝竹声远远传来,衬得端王府的几个营帐格外冷清。
张岩早已习惯秦阙的作风,一进大帐,他便对着端坐在上位的秦阙行了个礼:“属下来迟了。”
秦阙沉着脸微微颔首:“让先生跑这一趟,辛苦了。”说话时,他的目光从张岩脸上扫过,明明是看惯了的脸,明明是熟悉的表情和动作,他却从中看出了之前被他忽视的敷衍和不耐。若不是秦璟将证据捧到了他面前,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怀疑身边的细作是张岩。
“为王爷分忧是属下的职责,不知二殿下给王爷……”来的路上,张岩就谈过秦甲的口风了,想来秦阙应该是被秦璟为难了,才会让自己来出谋划策。
然而张岩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秦阙摆了摆手道:“先吃饭,吃完饭再细说。”
这时张岩才发现帐篷中已经摆好了晚膳,可能因为帐篷中地方小,营帐中只有三张小桌。扫了一眼餐桌,桌子上摆放的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尤其是那一盘子油润的手把羊肉,一看就是来自凉州的小肥羊慢炖而成,这是他最喜欢的菜肴,一年也就只能借着秦阙的东风打上两次牙祭。
原本看到了自己喜欢的食物应该高兴,可张岩心中却咯噔一下,莫名有些紧张。
食过五味,秦阙的声音传来:“先生吃饱了吗?可还喜欢今日的菜色?”
张岩放下筷子:“王爷是知晓属下喜好的,饭菜很合胃口,属下吃得很满足。”
秦阙微微颔首:“满足就好。”顿了顿后,他叹了一声,声音怀念道:“说起来,先生跟着我已经有七年了吧?犹记得第一次见先生时,我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初到边塞的我不适应,几次哭着想回去,是先生陪我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在凉州卫的那五年,先生陪我出生入死。”
“我发过誓,视先生如手足亲人,此生一定善待先生,只要我有一口饭吃,绝不饿着先生。”
张岩的面色逐渐凝滞,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果然,他听见了秦阙困惑中带着几丝愤怒的声音:“我想问先生,秦睿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不顾我们之间七年的情谊背刺于我?”
看到张岩眼底的慌张,秦阙自嘲地笑了:“先生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在我身上花了七年的时间,才发现跟着我会埋没了先生的才能?”
张岩嘴唇翕动,他太了解秦阙了,秦阙性子或许有些莽撞,可是他对待亲近之人素来掏心掏肺。若不是有实证,他心中再怀疑也不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笃定的话。
“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也知晓我是个怎样的人。若是先生觉得我是一块朽木,不想跟着我,只要同我言明,我只会想办法为先生牵线搭桥,将先生送到想去的明主那里。现在想来,可能先生并不需要我的帮助,因此从始至终,是我需要仰仗先生,而先生从和我见第一面开始,身后站着的另有其人。”
“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我是刎颈之交。”秦阙咧着嘴笑了笑,那笑容比哭都难看,“看在我今日如此坦诚的份上,先生能否对我坦诚一次,我想知道你在我身边的这些年,是不是每一日都像看笑话一样?我也想知道,秦睿到底给了你什么。”
张岩从餐桌后方走到了秦阙面前,掀开袍子跪在了地上,他声音颤抖:“大殿下许我入宗正寺。”
秦阙闻言僵了一瞬,苦笑道:“宗正寺啊,凭着先生的才能,入了宗正寺能结识更多的皇室宗亲,确实比跟着我在行伍中摸爬滚打更好。”
张岩以头抢地:“王爷,岩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只是王爷耿直,不适合卷入朝堂利益纷争。长安营是王爷心血不假,可是凭着王爷的能力您护不住它,它迟早会成为另外两位殿下的争权之物。殿下早早离开是非之地,对您也有好处。”
“您先前对岩说过,宁可偏安一隅也好过和他们勾心斗角。王爷,岩行事之前确实有私心也没告知您,可是这对您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秦阙深吸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还在诡辩的张岩,心中竟然没有一丝情绪。他想他应该愤怒,应该跳起来指着张岩鼻子痛骂,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觉得可笑。
“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听说你是皇姊安排到我身边的人,那为何最后选了大皇子,而不是皇姊?”
这一次,张岩沉默的时间更长,过了许久,温珣才听见了他如蚊蚋一样的声音:“长公主确实有才学也有野心,可她毕竟是女人。即便早早谋划多方部署,那个位置始终落不到她头上。”
秦阙长长舒了一口气,眼底一片幽暗,他转头对温珣说道:“琼琅,你先出去,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对张先生说。”
温珣起身后深深看了一眼张岩,而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帐。一出大帐,他便令人放下了大帐外挂着的帘子。秦甲瞅了瞅紧闭的大帐,又试图扒在帘子缝中窥探,可是里面的声音太小了,他除了看到张先生跪着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鼓足勇气的秦甲悄咪咪凑到了温珣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王妃,您知道张先生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还跪下了?”
温珣抬头看了看人高马大的秦甲,这个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将军正满眼关切,生怕他家王爷和先生闹了不愉快。一时间温珣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秦甲,曾经的刎颈之交因为利益最终分崩离析。
这时就听营帐中传来刀剑出鞘声,短促的一声呼喝后,温珣听见了血液喷溅在大帐布料上发出的沉闷声响,也听见了尸体应声倒地的声音。
“秦甲。”秦阙冷静的声音从大帐中传来,“找个匣子来,本王要去送个礼。”
温珣感受着帘子被掀起时带起的风,嗅着风中缠绕的血腥味,听着秦甲惊痛的呜咽声,抬头看了看乌沉沉的天空。
从今日起,袖青和红玉喜欢的安逸日子怕是要暂时结束了。
等温珣再走进帐篷时,张岩的尸身已经被拖下去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
14.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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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营帐旁便是大皇子秦睿的营帐,刚入夜,秦睿便让侍从在空地上点燃了篝火。当秦阙和温珣来到秦睿营帐附近时,便看到秦睿在篝火外摆了酒席正拥着美人谈笑,和大皇子交好的世家子弟们喝得东倒西丑态百露。
可能知晓秦阙和大殿下不对付,因此当秦阙和温珣想要入秦睿的地盘时,那些守卫在旁的侍卫们查得特别严。眼看侍卫要缴了秦甲的佩刀,秦甲眼睛一瞪怒斥道:“你这奴才好没规矩!我们王爷难得兴起想与大殿下同乐,你竟然要坏了他的兴致!”
秦甲的声音很大,炸雷一般,压得丝竹管弦声都失去了颜色。这动静也引来了秦睿的关注,见醉醺醺的秦睿看向了自己的方向,温珣上前一步,朗声道:“殿下上次同我说的话可还做数?”
隔着朦胧的火光看美人,越看越赏心悦目,秦睿晕乎乎的大脑在看见温珣的笑脸时终于有了片刻清明:“上次说的话?”
上次?上次说什么来着?
啊,想起来了,他让温珣跟着他,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秦睿拍案而起兴奋不已:“作数作数!快,让端王妃进来!”聪明人就是好说话,跟着秦阙那等莽夫有什么好的,自然要跟着风流倜傥的自己才能有个好前程啊!
温珣笑了笑,顺势握住了秦阙的手:“走,我们一同去参加大殿下的宴席。”
看见秦阙黑着的脸,秦睿脸上的笑容一滞,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拦什么啊,进来,都进来!来,美酒斟上,接着奏乐接着舞!”
值守的侍卫们瞅着秦甲等人身上配着的刀剑,心中虽然有些疑虑,却还是老实地放行了。有几个机敏的侍卫盯着秦甲等人看了一阵,直到看到这几人入座之后拿起酒壶和身边之人推杯换盏,才放下了心。
也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端王就带着这十几个人,难道还能造反不成?
秦睿感觉自己的心上像是有一只小爪子在挠啊挠,明明温珣离他那么近,他一伸手就能摸到温珣光洁的面容,可是他偏偏坐着一个冷面的秦阙。真是……不好下手啊。
多喝了几杯酒水后,温珣脸颊微红,眼中也荡起了水光,“殿下,我许是喝多了,不知在何处更衣?”
秦睿的口水都快掉下来了,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向了身后的营帐:“在里面,往里走就是。”温珣身形不稳地起身,踉跄着向秦睿的方向倾斜了一下。
秦睿只觉得一股幽香扑鼻而来,端王侧妃的软发从他面颊上轻轻扫过,不等他细细品味,那酥痒便消散了。不舍地转头看去时,正巧见到温珣回眸。火光下的美人媚眼如丝,脚步虚浮,每向前一步都像是受不住力似的。
瞬间秦睿心头的那阵火便汹涌地燃起,烧得他当场坐不住了。这招式他太熟了,这不就是欲拒还迎吗?秦睿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温珣离去的方向舔了舔嘴角。
于是篝火旁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们便清楚地看到,当端王侧妃踉跄着走入大帐后,大皇子也放下了酒盏跟着离席了。当然,大皇子去的是隔壁的帐篷,看起来和端王侧妃并不同路。
就在大皇子起身后没多久,端王爷竟然也起了身,走向了温珣所在的帐篷。
原本伺候在大帐旁边的太监们瞬间变了脸色,伸手想要拦秦阙:“王爷,请您稍后再进去。”秦阙可不能进去啊!这一进得出事。
哪知秦阙只是轻飘飘看了两人一眼,这两人便被一股巨力给控制住了,秦甲像是提着小鸡一眼摁住了这两人。与此同时,大皇子营帐附近的火把悄无声息灭了,秦阙带来的部曲像是隐入了黑暗的猎豹,敏捷地控制了帐篷的出入口。
秦阙闪入营帐中,眼神锐利地向着营帐后方走去。
当秦睿穿过暗门来到营帐中时,他感觉自己全身每一根汗毛都因为兴奋而竖起。营帐后方更衣之处烛影摇曳,温珣健美修长的身影若隐若现:“美人儿,琼琅~我来了,久等了~”
太兴奋了,只要一想到自己在秦阙的眼皮子底下玩弄他的侧妃,秦睿心头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根本无法言喻。
掀开帘子,秦睿急吼吼上前一把搂住了背对着他的美人儿。他吸着美人发上的香味,双手在美人胸口摸索了两下,“没看出来,琼琅你胸肌很雄伟。没事,本殿下就爱这一口,一会儿爽死你。”更没想到美人身材比他想象的魁梧好多,他一手竟然抱不下。
话音未落,前方的“美人”幽幽转过头。
秦睿的视线中出现了秦阙幽深的双眸:“你要爽死谁?”
秦睿瞳孔一缩,呼救声还没喊出口,他的嘴巴就被一块哄臭的布料塞住了。接下来秦阙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了他身上,秦睿从出生开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走上几步都要喘的他哪里是身经百战的秦阙的对手?
只是几个照面,秦睿便被打得鼻青脸肿,他躺倒在地,肿胀的双眼泪水涟涟,口鼻处出了血,就连哼哼声都发不出来了。剧痛之下,他揉皱的衣摆处渗出了昏黄的尿。
秦阙随手拎起一边的烛台,将烛台上的蜡烛撸去后,铁制的烛台杆重重落在了秦睿的腿弯处。“咔咔”两声后,秦睿的腿弯以不可思议的弧度扭曲了起来,一双腿从此断了。
秦睿双眼一翻,就这么昏死了过去。秦阙随手把烛台丢到地上,对着不成人形的秦睿唾了一口:“废物东西,不经打。”
若是秦睿此时还清醒着,他会发现他心心念念的美人正站在更衣处
15.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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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瑞帝怒极反笑:“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秦睿应得的?他是你的兄长!即便他做了再多的坏事,他没有废了你的双腿,让你不能人道!你还能全须全尾跪在这里听我训话,就证明他至少顾及了手足情谊?”
“可你呢?一下手就是杀招!你下手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过,他是你的手足,你们身上流淌着同样的血!”
秦阙定定地看着暴怒的景瑞帝,突然不屑地笑了一声:“父皇,您觉得我之所以还能全须全尾跪着,是因为秦睿顾念手足之情?父皇啊,儿臣知晓您偏袒秦睿,可没想到您竟然偏袒他到了如此程度。”
“同为皇子,秦睿暗算我的时候,父皇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而我只是试图自保,父皇便认为我心狠手辣。儿臣想让父皇给儿臣一个明示,以后儿子遇到危险时,是不是不能反抗?”
景瑞帝眼珠瞪大,指着秦睿哆嗦了半天:“你,你胡搅蛮缠,竟敢顶撞朕!你,你……”
秦阙面无表情:“儿臣说的句句属实,父皇若是觉得说实话就是顶撞父皇,那儿臣也没有办法。儿臣这些年身在行伍,只知晓若是别人给不了自己说法,那便自己给自己一个公道。”
景瑞帝身形踉跄了几下,随行的宫人立刻上前搀扶起了他:“圣上息怒,息怒啊!”景瑞帝被扶着坐下后过了一阵才缓过来,他随手捞起案桌上的一个物件砸向了秦阙:“孽障!”
景瑞帝眼神不行,丢出去的东西没砸中秦阙,却落到了温珣的面前。秦阙眼神未变,他静静看着景瑞帝,眼底满是嘲讽,他就知道向景瑞帝要说法是个笑话。
景瑞帝见秦阙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脑瓜子嗡嗡的,他指着营帐的大门咬牙切齿:“给我滚回端王府,无召不得外出!”
吼完这话后,景瑞帝抚着胸口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长公主连忙上前挡住了景瑞帝的视线:“太医,快宣太医!”背在身后的手却对着秦阙二人摆了摆,示意他们快点走。
混乱中,秦阙拉着温珣钻出了营帐,就在二人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了秦璟的声音:“等一下。”
两人站定身形,转身看去时,就见秦璟眼神复杂,不赞同道:“你二人也太莽撞了,怎不和我商量一番就行动了?行远你也是,我能理解你咽不下这口气,但是你这么一来,就没办法下台了。”
“琼琅你也是,怎跟着行远乱来?大皇子的党羽遍布朝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们是解了气可也结了仇,日后怕是不好过。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们先回王府呆着,等他消气之后,我会从中斡旋,让你早些回归朝堂。”
秦璟有些庆幸有些懊恼,庆幸的是让自己恶心的竞争对手少了一个,懊恼的是秦阙给自己捅了个大篓子,等父皇回过神后,一定会追查到他身上。
温珣笑了笑:“有劳殿下。”
*
当端王府的部曲们收拾好东西离开猎场时,天光已经大亮了。一夜未眠,温珣的精神倒是还好,就是他的大腿没办法再承受一个小时的骑行,于是他只能乖乖坐上了马车。
听着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温珣的手指在窗框上轻轻敲着。晨光微熹,远山在朝阳下连绵起伏,白色的烟雾缠绕在青山绿水间,放眼一看都是让人沉醉的美景,可这些美景却没进入他的眼底。
正想着马车停了下来,温珣这才发现,他们一行已经偏离了官道,来到了一个山坳中。紧接着马车外传来了部曲的声音:“王妃,我们要在这里修整片刻,王爷说了,您可以下来走一走。”
等温珣下车之后,他才发现,他乘坐的马车后方还跟了几辆马车,几个部曲正从最后一辆马车上往下搬东西。那东西约莫五尺长,外面裹着一层灰色的布料。
只一眼,温珣便认出了这是被砍了头的张岩。
部曲们在山坳中挖了个坑,又将张岩埋在了其中。秦阙站在圆形的坟包前,眼神不明地凝视着简陋的墓碑。等温珣过去时,就听秦阙轻笑了一声:“前段时间,我还看不上你。觉得你有病,还花钱给背刺自己的人收尸,结果现在我也成了这个有病的人。”
温珣看向了墓碑,木质的碑上刻了四个字:张岩之墓。
“他是并州人士,父母早亡,家中只剩了一个多病的弟弟。入长安时,我派人将他弟弟接了过来,当时他对着我感恩戴德痛哭流涕,说这辈子除了我从没有人如此关照他,他将来决不负我……你看,人其实是善变的,只是两年的功夫,他就改了心意变了想法。”
“其实他若是遇到难处,可以大大方方告诉我。只要我能帮忙的,一定尽全力去帮助他。哪怕真的他是皇姊的人,我亦不
16.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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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封地在幽州的消息,秦阙懵了。要知道,如今大景十三州,幽州最穷苦。大景立朝两百多年,被踹到幽州的皇子一只手能数得过来,而这五个皇子到了幽州无一善终。秦阙知道景瑞帝气大发了,他有可能会被赶出都城,却没想到自己的父皇压根儿不给自己活路。
更扎心的是,他接了旨意之后,还要高高兴兴进宫谢恩,如果不然就是对圣上的旨意心怀不满。
说真的,秦阙不想去。
吴伯揣着手对着紧闭的书房门直叹气:“王爷,传旨的寺人还在等您,老奴快稳不住他们了。”若是今日王爷不随着宫人入宫,只怕不等过夜,弹劾他的折子又会堆到圣上案桌上。吴伯忧心忡忡:“王爷,大局为重啊。老奴知晓您心中难受,可不要再让事态严重下去了……”
书房内半点动静都没传出,当温珣来到书房门口时,就见吴伯正急得擦汗:“琼琅,你快帮忙劝劝王爷。”温珣笑着点了点头:“吴伯安心,我会好好规劝王爷,还请吴伯再拖一阵。”
书房的大门紧闭,温珣推了一下没推开后便放弃了从门而入,他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推开了窗户。在吴伯惊讶的眼神中,温珣从窗户爬了进去。
书房中光线昏暗,秦阙正坐在书桌后双手扶额,听见脚步声时,他沙哑地开口了:“从小到大,秦睿和秦璟坑我无数次,我唯有忍让,只有这一次我不想忍了,就引来了父皇的厌弃。我知晓不该对他抱有幻想,可是还是心中憋闷,没办法笑着领旨谢恩。”
温珣明白秦阙的感受,他轻叹一声,缓声道:“还是要做样子的,如果不想笑着,那我们不笑就是了。”
秦阙的手掌从面颊上拂过,眼神中的抗拒显而易见。温珣不缓不急道:“人除了笑之外还可以有诸多情绪,你知道你和秦睿相比差在哪里了吗?”
这个问题让秦阙摸不着头脑,但是他依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了:“秦睿养在先皇后名下,身后站着许家、杨家等好几家世家贵族……”
温珣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除了撑腰的不同之外,你和秦睿最大的不同就是,你没有秦睿会哭。”
秦阙动作一僵,不等他说话,温珣又开口了:“不知王爷有没有听过这句俗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秦睿从小就懂得在圣上面前扮乖取巧,我曾听说他为了达到某个目的,下朝之后在御书房抱着圣上的大腿哭。虽然过程有些让你看不顺眼,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目的最终还是达成了。王爷,领旨谢恩未必需要笑,同是圣上的皇子,难道你不会哭吗?”
秦阙抬头惊愕地同温珣对视,就见温珣笑吟吟地劝道:“王爷,会哭也是一种能力。”
入宫的马车摇摇晃晃,秦阙双手抱着一个巨大的布包咬牙切齿:“本王觉得,本王不一定能哭出来。”
面对温珣清澈的双眼,秦阙有些挫败:“虽然你让我多想想伤心事,可是我越想越生气,哭不出来。”
温珣笑叹一声:“看来王爷需要一些辅助。”说罢他从袖中摸出了一条雪白的帕子递给了秦阙,“稍后若是实在哭不出来,就用它擦一擦眼眶。”
秦阙接过帕子塞入袖中,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当秦阙二人来到御书房外时,御书房大门紧闭。虽然伺候在御书房外的太监总管说圣上正与朝臣商议大事,可秦阙知晓景瑞帝只是不想见到他罢了。
秦阙抱着大布包跪在了御书房外,温珣也随即跪在了他的后方。只听秦阙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儿臣秦阙,进宫领旨谢恩!谢父皇隆恩!”
浑厚的嗓音在御书房门口回荡,秦阙一连喊了三遍,才听见御书房中传来了景瑞帝有气无力的声音:“知道了,退下吧!朕忙于国事就不去送你了,到了封地报个平安。”
这是不想见秦阙的意思,这可不是秦阙想要看到的局面。于是秦阙朗声道:“父皇,儿臣即将离开长安,从此山高路远,怕是无法在父皇身前尽孝。临行前,儿臣有几句话想要对父皇说。”
御书房内很安静,温珣压低声音:“哭吧。”
秦阙将手中的布包往前方推了推,从袖中摸出了帕子往眼眶里一怼,顿时他双眼剧痛,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飚了出来。失控的泪让秦阙瞬间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话,只能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可是他越擦眼泪越是控制不住。
暴脾气的端王爷没忍住哭骂出了声:“他娘的——”温珣这个混蛋到底在帕子上沾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厉害?
温珣赶紧提醒道:“说正事。”
御书房内,景瑞帝听见了秦阙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儿臣给父皇准备了一件虎皮大氅,呜呜呜。听闻入冬后父皇遍体生寒,虎皮至阳,希望能对父皇的身体有好处。儿臣,儿臣本想着等父皇生辰时献上,如今怕是……等不到了!!”
“儿臣这一去,除非父皇召唤,否则再也见不到父皇。走之前,儿臣想再见父皇一面。不知父皇能否全了儿臣这个心愿?”
景瑞帝抬头看向了窗外,眼底流露出了几丝悲伤。身为父亲,其实他对自己的每个孩子都有所了解,秦阙这孩子从小坚强,即便伤了痛了也从不哭出声。如今他哭得这么悲伤,想必是真情流露吧。
其实圣旨下发之后,景瑞帝就后悔了。幽州那是什么地方,穷山恶水,他确实气恼秦阙下手失了分寸,可也事出有因。他并不想因为一个儿子废了,就想要了另一个儿子的命。
听着御书房外的呜咽声,景瑞帝沉沉地叹了一声,
17.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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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阙年幼时生母谢美人便去世了,直到八岁时才在长公主的斡旋下被寄养在英贵妃名下。英贵妃是清流之家出来的姑娘,她性子清冷,同任何人相处都有几分疏离感。
很多人觉得英贵妃对秦阙并不亲厚,可等温珣亲眼见到了,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朝天椒的威力太大了,以至于秦阙见到英贵妃时,两只眼又红又肿。英贵妃见到秦阙这般模样,眼眶顿时红了:“圣上是不是为难你了?”
秦阙擦了两把泪,狼狈地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母妃,我想擦个脸。”这见鬼的朝天椒怎能如此厉害?他活了二十二年,加起来流的泪还不如今日流得多。
英贵妃表情充楞,等回过神后眼神微妙地指向了偏殿的方向:“去吧,好好梳洗。”
等秦阙离开后,英贵妃的目光才落到了温珣身上,温珣恭敬跪下磕了个头:“儿子温珣,见过母妃。原本受封后就该入宫拜见母妃,温珣来迟,请母妃原谅。”
跪了许久,英贵妃都没让温珣起身,直到偏殿中传来秦阙隐忍的闷哼声后,英贵妃才叹了一口气:“起来吧。”
温珣起身后垂手站着,任由英贵妃上下打量着他。俊美的容颜终究在此时发挥了作用,英贵妃的态度慢慢变得柔和:“本宫听说你是漳淮先生的关门弟子?”
温珣应了一声:“是的,母妃怎会知晓?”
英贵妃眯着眼,眼神怀念道:“家父和章先生是旧友,年幼时,章先生曾到我家中作客。当时他指点了一二,每每回想都受益匪浅。章先生有大才,你是他的弟子,亦是有才学之人。真论起来,倒是行远误了你。”
温珣笑了笑,“这可能就是造化。”顿了顿后,他认真道,“王爷很好。”
英贵妃眯了眯双眼,浅笑着说道:“他们都说行远行事鲁莽不知轻重。”
温珣坦诚道:“很多人都是人云亦云,事实上王爷究竟是个什么人,他们根本不了解。就连我,亦是接触了王爷之后才知晓他的为人。”
英贵妃笑容更深:“不愧是章师的弟子,是这个理。小桃,上点心,再将炉子上的鱼羹端来。”说完这话后,她引着温珣向着小矮桌的方向走去:“坐吧,我这秋华宫平日里没有客人,都是自己人,你自便就是。”
等秦阙洗完脸出来后,便看到温珣和英贵妃坐在矮桌旁谈笑,温珣更是吃上了母妃亲手做的鱼羹。秦阙看着英贵妃的笑脸,眼底露出了几分茫然:这还是他认识的母妃吗?
没等秦阙想多久,英贵妃头一扭瞟到了他,面上的笑容又淡了下去:“你啊,若是有琼琅半分聪慧,我也不必为你操心受累。”
秦阙:……
英贵妃有一个女儿,是景瑞帝的七公主,名为秦幼仪,今年只有六岁。乖乖巧巧的幼仪小公主听说五哥和五嫂来了,特意和教养的女官请了假赶了回来。
小公主一见到温珣便喜欢得不得了,最初她只是挨着温珣坐着,然后开始伸出小手手牵温珣的衣袖,后来干脆窝到了温珣怀里:“母妃,我们把嫂嫂留下来好不好?幼仪喜欢嫂嫂。”
秦阙故意板着脸粗声粗气道:“只喜欢嫂嫂不喜欢五哥吗?”
秦幼仪眨巴着大眼睛:“也喜欢五哥呀,可是五哥总是在忙,没空陪幼仪呀。”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掰着手指头:“今年五哥只回来了两次,五哥再不回来,幼仪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啦~”
听到这话,英贵妃的笑容淡了。幼仪太小了,不懂离别,她不知道从今往后想要再见到秦阙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看着女儿在温珣怀中撒娇,英贵妃有些无奈:“幼仪,不能失礼。五嫂还要和五哥回家,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留下。”
秦幼仪委委屈屈,最后还是听了母亲的话。她抓着温珣的手,一遍遍的问他:“嫂嫂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呀?”“幼仪明年生辰的时候,嫂嫂能来吗?”
温珣不敢骗孩子,只能一遍遍地敷衍她。最后还是英贵妃唤来了女官,才将他从缠人又可爱的小公主手中解救出来。
眼见天色暗了下去,英贵妃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了一个信封,而后在秦阙惊讶的目光中将信封递给了温珣:“琼琅,这个你收着。”
温珣伸出双手接过了信封,不等他发问,秦阙便闻到:“母妃,这是何物?”
英贵妃深深看着温珣:“这是我爹的旧友们,如今散落在大景各处。”
温珣顿时觉得手中的信封有千斤重,他明白这封信的重量。这是英贵妃能为自己的养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即便她知晓信封上的人可能帮不上养子太多,也想尽一份力。
“幼仪是女孩,用不着这个。你们两出门在外总会遇到难处,金银钱财这些东西我无能为力,只希望若是有一日你们遇到了困难,这封信能助你们一二。”
“行远粗心,这封信交给琼琅更加稳妥。以后你们互相扶持,记得善待对方。”
温珣和秦阙对视一眼,二人起身对着英贵妃长跪不起。秦阙自责道:“是儿子无能,让母妃为儿子担忧了。”“母妃放心,儿子定不负所托。”
英贵妃鼻尖一酸,看向秦阙的眼神有责怪有担忧,更多的是不舍和慈爱:“你八岁时来到我身边,十五岁离开我去了凉州。满打满算,我们只做了七年的母子。那时候我问你,是去行伍中挣军功,还是跟着大儒做个知晓百事的贤者。你说你天分不高,恐听不懂圣贤书,你要去军中,最不济能强身健体以后不被人欺负。”
“行远,如今你拥有强健的体魄,
18.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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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下面子确实能获得一些意外的东西,但是对于更加不要脸的人而言,这招没啥用。对,说的就是二皇子这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秦阙和温珣二人都到二皇子府门口了,却被门房告知二皇子不在府中。
温珣和秦阙对此并不意外,秦阙瞅了一眼二皇子府紧闭的大门,讥讽地笑了一下:“看到了吧,我的这位二哥素来无利不起早,想要他高看你一眼,你得有利用价值。”
说完秦阙转头警告温珣:“他之前对你说的,让你没事去二皇子府坐坐这种话,你听听就罢了,别往心里去。他若是真的看重你,也不会等到春猎才把证据放到你面前。”
秦阙都能想通的道理,温珣哪里不知?温珣微微一笑:“王爷安心,我心中有数。若是我现在还困在端王府后院,不受王爷重视,二皇子是不会看到我的。”
马车溜溜达达向着王府的方向而去,温珣柔和的声音回荡在车厢中:“这世上捧高踩低的人多了去了,就算是皇子亦不能免俗。王爷浅记落井下石之人的丑陋嘴脸,深记在困境之中帮扶自己的人就行了。”
秦阙若有所思,直到马车在端王府门前停下时,他才发出了睿智的疑问声:“可若是帮扶自己之人带着自己的目的?如张岩那般是别人派来的细作呢?”
温珣沉默许久,直到秦阙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开口:“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王爷不是傻子,自己有想法有眼睛,不确定的时候多等等多看看,总能分辨出真心和假意。”
*
端王要去幽州的消息传来,府中顿时人心惶惶。有能力的下人们已经开始找法子脱离王府了,而那些卖身于王府的仆役下人们则面色灰败不知怎样才能脱离王府。
得知此事之后,秦阙大手一挥,直接让吴伯取出了众人的卖身契,给他们赎身的机会。想要走的,只要交足了卖身时的银两就可以领走卖身契,想要留的,秦阙表示将来也会善待他们。
一时间府中的仆从走了大半,整个王府冷清得能网麻雀。
出发前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秦阙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让他处理这些准备工作,他就有些头疼了。温珣倒是擅长管理账目,只是北上路上众人的吃穿用度实在太细,他也没办法做得面面俱到。
就在温珣和秦阙为难之际,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站了出来。当袖青来到秦阙面前,表示自己愿意出力时,秦阙非常不解:“本王不是将卖身契还给你了吗?你不趁早离去,难道还想留下吗?”
袖青大大方方地说道:“奴本是大皇子赐给王爷的侍妾,入了王府之后才过了两年的好日子。王爷和王妃体恤奴,给奴一条生路,可奴觉着,做人应当知恩图报。”
话音落下,秦阙上下打量了袖青几眼,像是第一次认真看清袖青的模样。温珣则是不赞同地皱起了眉:“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幽州偏僻,你去了就走不了了。我记得你对我说过,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便是回老家,买个小院子,寻个清闲的差事,悠哉地过下去。”
袖青苦涩一笑:“是啊,一直有这个想法。”
温珣不解:“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若是你担忧大皇子那边会报复,那完全是多虑了。大皇子如今自顾不暇,你只管隐姓埋名离开就是。天宽地广,尽可以寻你想要的生活去。北上之路不好走,幽州的情况又不明,你若跟着一起去,会吃苦头。”
袖青侧过头,眼神中难得露出了一丝狡黠:“奴不怕,奴相信琼琅和王爷,相信你们会保护奴。”
温珣见袖青心意已决,只能揉了揉眉心:“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那你说说你能做些什么?我好给你分配任务。”
袖青想了想后说道:“奴幼时曾随着母亲学过一段时间的管家,看得懂账目,擅长管理铺子。十几间铺子,百八十的仆从亦能管好。”
温珣惊讶地看向了袖青,他知道袖青是个有才学的姑娘,举手投足间总是不经意流露出一派大家风范。只是袖青从不提自己的过往,他也就没多问。思忖片刻后,温珣从身前的一堆册子中翻出了几本递给了袖青:“你先看看这些东西,看完了之后需要多少人手和银钱,到时候同我商量。”
袖青接过册子,退到了旁边寻了个案桌认真翻看了起来。
秦阙的目光在温珣和袖青之间转了几圈,这两人看册子时神情竟然有几分相似,眉眼中都带着几分凝重。
谁能想到堂堂端王府只有三十万两银子?其中十万两还是圣上赏赐下来的。看到这个数字,温珣的头都大了:“三十万两……”
秦阙不解温珣为何是这种表情,“怎么了?三十万两有什么问题吗?”
温珣苦笑着将算好的帐推到了秦阙面前:“王爷,若是我们不去幽州,三十万两养活部曲和仆役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端王府产业虽少,至少有田产,有房屋,王爷办差还会有奖赏。可是从现在开始,田产房屋都要重新置办,王爷您也没有额外的奖赏了。”
“我算了一下,顺利的话,我们一行人走上四十多日就能到封地了。按照现在粮食的价格,一两银子能买四担粮食。端王府三千部曲加上随行的仆役和部曲家眷,人数已经超过五千人。每日消耗的粮食就有上百担,这一个月中,只是人的吃喝就需要花去上千两银子。”
“我们还有马匹,牛羊,它们也要吃喝。前行路上难免遇到困难,到时候都需要真金白银来摆平。更何况最花钱的并不是粮食……”
后面的话,温珣就不多说了,秦阙比他清楚,一个装备精良的部曲有多耗钱。
听完温珣的话,秦阙也开始惆怅:“哎,若是先前能省一些就好了。前些年我攒了不少军功也得了不少赏赐,若是能省下来,也是一大笔钱。”
钱到用时方恨少,端王爷瞅着账本上的三十万两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19.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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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和长安之间隔了并州和冀州,想要到达幽州,就得穿过其中一州,可个两个州目前都不太平。
并州正饱受外族骚扰,百姓们为了避难,不得不背井离乡向着内地迁徙。而且并州山多,崎岖的道路会让行程变得艰难。
光从路况上看,冀州那条路似乎好走一些。可是冀州的诸侯们一直不消停,前些日子秦阙还带兵震慑了其中两个打红了眼的诸侯。北上队伍要穿过冀州到达幽州,全看沿路的诸侯们给不给秦阙面子。
最要命的是,今年北方干旱,并州和冀州都遭了灾。饥饿的灾民可不管路过的人是谁,只要能有一口吃的,他们会拼命。
考量之后,众人选了一条相对安全的道路:先从并州东部相对平坦的道路,中途转向走冀州,绕过正在打仗的几个诸侯。
前行出发的一队人马传来了消息,目前看来,这条路算是选对了。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间就到了温珣等人出发的那日。秦阙亲自挑选了五百骁勇善战的部曲随行,等他们顺利到达幽州之后,剩下的人马再分批次去幽州。
端王府的车队浩浩荡荡出了城,秦阙转头看了看一眼看不到头的车队有些头疼:“不是说好了精兵简从,除了粮草和必备之物外其他的不带吗?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尤其是车队中间的那几辆车,顶棚被掀开,四周还缠上了麻布遮挡众人视线,就算是他也不知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温珣笑而不语,倒是吴伯帮腔了:“出门在外总有不便之处,我们这是在搬家,不是在行军,多带一些物件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应该的。”
秦阙无奈地瞅了吴伯一眼,对着温珣咬牙:“你到底给了吴伯什么好东西,他这么替你说话?”
温珣斜斜地靠在车窗上,抬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看着秦阙:“王爷不是说了吗?车上装的都是必备之物,现在多带一些,将来能用的就多一些。”
秦阙叹了一声:“我说不过你。”话音落下后,气闷的端王爷勒马走到了车队之前。
长安城北门外十里有个离亭,送行之人往往会在此处送别自己的亲友。远远的,温珣便看到了缓坡上的亭子,亭子外拴着几匹马,看样子秦阙的人品不差,今日有人来送他一程。
没过多久,车队在离亭外停了下来,温珣看到几个身穿盔甲的将士正在前头和秦阙说话。五月中旬的气候已经有些闷热,温珣索性下了车。
就在他站在车前活动筋骨时,突然听见了袖青的惊呼声:“红玉?是红玉吗?”
温珣循声看去,只见官道上,有个红衣姑娘正赶着驴车风尘仆仆而来,口中还喊着:“等等我,等一等我!”
不是红玉还能是谁?
红玉从驴车上跳了下来,红扑扑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我想了好久,我还是舍不得你们,所以我想跟着你们一起去幽州。能带我一个吗?”
车队中多一两个人根本不算是,何况红玉并非空手而来。只是温珣还是那个问题:“幽州偏僻,跟我们过去会受苦。你好不容易脱了奴籍能归家同亲人团聚,为何还要过来?”
红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他们这次要把我送给哪个官儿做小妾,我算是彻底看清啦,我早就没有家了。若是留在他们身边,早晚也是被发卖的命。既然如此,还不如和你们在一起,好歹也有个伴儿。”
怕温珣不答应,红玉赶紧举手:“别看我这样,我也能做好多事。大事帮不了,帮你们跑跑腿打打杂肯定没问题的!琼琅,袖青,你们就让我留下了吧~”
温珣摸了摸下颚,好笑道:“这一路上都要和王爷同行,你不怕吗?”
红玉满不在乎:“嗐,以前那是带着任务,身不由己。现在我可是自由身~再说了,王爷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我不招惹他,他也不会找我麻烦。”
温珣笑着指了指袖青的马车:“那行吧,你和袖青一处也能做个伴。至于你的驴车,充公了哦。”
红玉嬉笑着摆摆手:“拿去吧!车上还有一些干粮和草药,我身上钱不多,只能买这些东西了。”
就在红玉扯着袖青往马车上爬时,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琼琅,我们车队后面有人跟着。一个特别吓人的大胡子,抱着一柄这么长的的大刀!我最初还以为他是路人,可是你们停下之后,他也跟着停了下来。”
温珣探头看向了车队后方,车队一字排开停靠在了官道一侧。凭着他的眼力,他什么都没看到。不过红玉说的事情确实值得注意,秦阙先前废了大皇子,秦睿醒过来后必定恨毒了秦阙。这一路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想了想后,温珣抬手招呼了身边的两个部曲:“你们随我来一下。”看到温珣向着车队后方走去,韩恬赶紧跟了上来。
车队后方的树荫下,果然有个抱着大刀的男人。那男人衣衫褴褛满脸络腮胡,他左边面颊上有一道骇人的伤疤,伤疤从额头斜着劈到了耳根处,他的左眼也因此废了。男人怀中抱着一柄大刀,被粗布缠绕的刀身足有四尺长,加上刀柄,这刀足以震慑宵小。
看到温珣过来,蹲坐在石头上的男人起了身。温珣倒吸一口气,这男人的身形比秦甲还要魁梧,一看就是个狠角色,难怪会将红玉吓成那样。
温珣在离男人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拱拱手有礼的问道:“不知这位朋友是路过还是要寻人?”
男人像是许久没有开口了,说话的声音沙哑,他咳了好几声,温珣才勉强听清了他的话:“不是路过,我找端王秦阙。”
温珣笑了笑:“找王爷可以,不过你得说明你的来意。”
男人浑浊的眼珠子盯着温珣,“我要试一试他,再决定能不能投奔他。”
温珣瞅了瞅长度近乎五尺的大刀:“试一试……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20.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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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谢世卿后,温珣让部曲们细细清洗了水囊,又将水囊灌满了每辆马车上挂了几个。部曲们行动有素,事情做完后,秦阙也和送别的人分开了。车队缓缓启动,正式开始了北上之路。
赶路是一件枯燥的事情,哪怕路边的风景再宜人,时间长了也会觉得憋闷。越向北走,温度逐渐升高,尤其是到了正午时分,马车中就像蒸笼一般根本呆不住。车队不得调整赶路时间,以避开最热的正午时分。
到了傍晚时分,若是遇见驿站,那便住在驿站中。若是错过了村镇,就只能找个地方凑合一宿了。好在端王府的部曲们无论是探路还是扎营,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傍晚时分,端王府的车队找了一片林子,看样子今晚要在林中露宿了。
趁着还能看清东西,温珣抱着水壶登上了没有顶棚的马车。马车内打了两层架子,每一层架子上都固定着长势良好的盆栽,狭窄的过道两侧挂着茂密的叶片,叶片上方点缀着几朵淡紫色的小花。
温珣提着水壶,挤过通道,悠哉地浇着他心爱的盆栽。这是离开长安后每天都要做的事情,看盆栽的时候也是他一天中最为放松的一刻。
清澈的水流从水壶的眼中温柔洒下,盆栽中墨绿色的几种植物吸饱了水分,肆意舒展着身姿。温珣随手掐去了紫色的花序,等捏着一把花的温珣下车时,伺候在旁边的韩恬愣住:“公子,您……您辛辛苦苦养它们,不就是图着看花吗?”
温珣挑出开得最好的几朵花递给韩恬,笑道:“谁说我养着它们是为了看花的?”
韩恬傻乎乎的接过花朵闻了闻,这花长得好看,就是没什么香味。嗅了嗅后,韩恬不确定地问道:“难……难道不是吗?”
温珣微微一笑,高深莫测道:“真不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将接近十个车厢的好几个品种的作物都看过一遍后,温珣取出了袖中的小册子,用炭笔快速写了几笔:土豆进入花期,需要追水和肥。玉米已见笋,三日后去弱笋。辣椒长势良好……
就在温珣认真做笔记时,他突然感觉汗毛倒竖,身后传来了一股渗人的压迫力。转头看去,就见那名刀客怀抱着大刀站在自己身后一丈开外。
温珣收好册子,笑着问道:“邢先生,有什么事吗?”
刀客叫刑武,是并州人士。刑武口风很紧,相处几日下来,除了姓名和籍贯之外,他什么都没说。平日里他沉默得很,除了吃饭和休息之外,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打磨他怀中的刀。
刑武放下大刀,双手抱拳恭敬地行了礼:“王妃,我已经休息好了,请问什么时候可以见一见王爷?”
换上了干净衣衫的刑武眼神清明,光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柄锋芒毕露的钢刀。温珣笑了笑:“现在就可以,你随我来。”
早在刑武到来的第一日,秦阙就知道了他的存在。他甚至趁着刑武睡觉时远远看了他一眼,那柄五尺长刀可不是一般人能提得动的,光是从这点就不难看出,刑武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秦阙打量了刑武几眼,不动声色地问道:“听说,你要试一试我?怎么个试法?”
刑武站定身体认真道:“王爷,小人想问你一个问题。”
秦阙颔首:“你问。”
刑武直视着秦阙的双眼,沉声道:“若外族来袭,王爷是城门守军将领。弃城离开,你和你的将士都能活,奋勇抵抗会全军战死,并且你还会背上一个护城不利的罪名。您会如何选择?”
话音落下后,刑武双手杵着长刀,独眼中的瞳孔紧张地收缩着,不错过秦阙的任何反应。
秦阙神色未变,半晌后只轻笑一声:“就这个?这还能算是问题?”
刑武点了点头:“算,问题的答案对小人很重要。”
秦阙身躯向后,脊背挺直,眼神凌厉地盯着刑武:“身为城门守军,本王的任务便是守着城,哪怕战斗至只剩最后一人,也绝不退一步!不要同本王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废话,战场不是儿戏,一步退步步退。”
刑武的双肩向下松弛了下来,似乎出了一口长长的气:“王爷的意思是,不死不退?”
秦阙正色道:“是,宁死不退。你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了吧。”
刑武眼中的光更亮,唇角也出现了上扬的弧度:“小人没有问题了,若是王爷不嫌弃,小人愿意追随王爷左右。”
秦阙眉头轻轻上扬,他翻转右手用指关节轻轻扣了扣案桌。案桌发出了沉闷的声响,秦阙的声音跟着传了过来:“既然你没问题了,那现在轮到本王问问题了。”
“你是何人?”
“投奔本王所求为何?”
“你很有自信觉得本王一定会留下你,可是本王身边不留庸才,想要留下,你得拿出真本事来。”
刑武后退一步,在深深扎入地面的长刀后方跪了下来:“小人刑武,并州人士,曾是燕州城的守城参将。”
听到这话,就连温珣都抬起了头。十年前草原上的外族侵入并州,朝廷在三个月中连失五城,燕州城便是那五座城池中的一座城。
“外族大举进攻燕州城,将士们本该奋勇抵抗,可是守城将军却让我们放弃燕州城,退至下一座城池。小人和兄弟们不愿意退,却被将军治了个不服军令的罪名被逐出了并州军。”
秦阙曾经在凉州卫中听说过并州五城的事,虽然战报上说战事失利是因为异族兵强马壮,但是真实原因是因为朝廷主和派认为并州贫瘠战线太长,一旦发生战事会损耗国力,索性放弃了并州五城,换一个表面上的太平。
听说这事时,秦阙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他只觉得
21.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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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中央点上了篝火,奔走了整日的部曲们难得能有放松时刻。听说刑武要和秦甲过招,兄弟们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将篝火旁的空地团团围住。
篝火前方,秦甲赤着膀子,手中握着一柄长、枪,身上的腱子肉夸张地隆起。他的目光穿过熊熊燃烧的篝火,落在了另一侧的刑武身上。
刑武手中的长刀已经解除了封印,锋利的刀刃折射着跳动的火光。这个身形魁梧的汉子一手托着刀身,一手握着刀柄沉声道:“此刀刀身长四尺三寸,宽五寸,重三十斤,请赐教。”
秦甲甩了个枪花,“好刀!放马过来!”
话音一落,二人同时发力冲向了对方,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耳边已经听见了兵刃相接时的脆响。
秦甲善用枪,他手中的枪用玄铁打造,力气小的人根本提不动。一柄长枪在他手中如游龙一般舞动,枪头上的红缨随着招式猛烈地甩动,划出一道道红色的弧线。长枪是远战时的王者,秦甲深知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他始终和刑武拉开足够的距离,不让自己置身于险境。
若是对阵普通的大刀,秦甲绝不会输。可刑武抡着的是五尺长的大刀,那柄倒像是没有重量一般,它化成了刑武的胳膊,所过之处掀起了凌厉的刀风。长刀的威力不可小觑,秦甲辛苦打出来的距离优势在刑武的不断逼近下不断被缩小。
篝火“噼啪”作响,明黄色的火星随着比试产生的劲风升腾而起。围观的部曲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眨眼就漏掉了精彩的招式。
双方你来我往缠斗了一盏茶后,刑武终于寻到了秦甲的一处破绽,长刀沉沉压在秦甲脖颈上。围观的部曲们安静了片刻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秦甲低头看了看刀身上折射出的火光,竖起拇指敬佩道:“兄弟,好功夫!”
刑武撤回长刀,谦虚道:“承让了。”其实他也是用尽了全力才险胜秦甲,端王队伍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目睹这一切的秦阙眼底跳跃着兴奋的光芒,秦甲单打独斗从没有过败绩,看来他的队伍中来了个不得了的人。不愧是能组织人手伏击异族的勇士,这等悍将,自己一定会留下。
等刑武再次来到帐篷中时,秦阙将一块巴掌大的铜牌递给了他:“我给你一匹马,你拿着这个去长安城西昭勇将军府。把铜牌给他们,告诉他们你的需求。”
刑武的呼吸瞬间乱了,他抖着手接过铜牌,独眼再一次湿润了:“谢主公!属下一定早日赶回!”说完他收好铜牌,对着秦阙和温珣行了个礼后快步离开了大帐。
得了一员悍将,秦阙心情大好:“刑武这样的悍将可遇不可求。”
想到日后秦家和刑武抡着杀器冲锋陷阵的场景,秦阙呲着牙笑容满面。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到温珣身上时,他突然笑不出来了:“那个……昭勇将军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先前温珣对他说,他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端王府的产业人脉需要尽数告诉温珣。秦阙当时只将产业和部曲名单给了温珣,至于他在朝中的眼线,这个真不太好说。
温珣笑了笑,不在意道:“王爷不用解释,我明白。”
*
又过了几日,车队进入了并州境,温珣第一次看到了比天还要高远的群山。因为干旱,连绵起伏的山峦颜色昏黄,放眼一看荒芜又苍凉。
没有植被遮挡,温珣很担心他的植物。他掀开车帘,灰尘伴随着热气糊了他一脸,温珣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灰。呸了两口后,温珣扬声呼唤前方骑马的秦阙:“王爷,找个遮阴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秦阙扬起马鞭指了指前方:“前面有个山坳,他们已经先过去收拾了。”扭头看了看几个敞篷的马车,秦阙看着探出了遮挡的绿色叶片意味深长道:“并州的旱灾情况比我想得严重,你做好心理准备。”
温珣明白秦阙的意思,车队能带的水只有那么多,人和马都要喝,真到了缺水的地步,他的那些植物只能被舍弃。道理他都懂,可是不到最后一刻,温珣还是要保住这些宝贝作物。
当车队到达山坳后,秦阙发现,温珣休息了一阵就爬上了旁边的山。他站在山腰上,脸朝着东南看着,时不时还会低下头在小本子上记些东西。
秦阙对温珣的小本子实在太好奇了,这些天经常见他写写画画。有时候他来了兴致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的东西天书一般,根本看不明白。就比如现在,秦阙看着温珣又是拿着树枝写写画画,又是在册子上写不同的东西,他不解:“你这些的是啥?”
温珣头也没抬:“我在算距离,看看我离家有多远。”
秦阙随口问道:“多远?”
温珣翻了翻册子:“从吴郡到长安大约是三千两百五十里,我们这几日向东北方向走了接近八百里。现在到吴郡的距离大概是……两千八百多里。”
秦阙瞅着眉眼含笑的温珣:“我术算不好,你别骗我。”怎么走着走着,路还近了?
温珣试图用最直观的方法告诉秦阙什么是直线距离,就听秦阙道:“你算了这些也没什么用,我们大约是没机会去吴郡了。”
闻言温珣脸上的笑意淡
22.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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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入并州境开始,端王的部曲们就异常谨慎。秦睿被端王废了一定咽不下这口气,等他缓过神后,一定会调用自己全部的力量来伏击秦阙。在司州境内时人多眼杂,秦睿可能会收敛一些,可到了并州冀州就不好说了,越是地形险峻人迹罕至之处,他们越方便动手。
穿过一片起伏的山峦后,众人进入了并州东部的平原地区。这里本是并州主要的粮食产区,因为干旱,今年的春小麦基本绝收。皲裂的大地上,灰黄色的麦秆稀稀拉拉,绵延的灰黄色铺天盖地,看得人眼睛干涩呼吸不畅。
不到午时,车队寻了路边的村庄停了下来。部曲们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温珣等人也能离开车厢下来喘口气。
在车厢中憋闷半日的红玉一下车就往阴凉处躲,口中直喊着:“热死了热死了,并州怎么这么热?”袖青捏着扇子扇了扇,眉宇间满是忧虑:“六月就热成这样,等到七八月可如何是好?”
听着红玉和袖青的闲聊抱怨声,温珣带着韩恬晃出了小院门。灼热的空气穿过肺腑,没走几步,韩恬就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风干的咸鱼,说话都费劲。
温珣沿着村中小道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从村道两侧的院墙上扫过。这是并州随处可见的村落,村中的房屋多以泥土和木头搭建而成。偌大的村子空无一人,只有部曲们偶尔说上一两句话,才能让他感觉到一点人气。
不止是这个村子,今天早上他们路过的村落都是这样。进入并州境至今,温珣没见到到一个当地人,这片土地像是被老天爷抛弃了,留下了一地荒凉。
韩恬小心翼翼地看着温珣的脸色:“公子,你怎么了?”公子虽然没说话,可是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
温珣勉强笑了笑:“没事。”
不知不觉间,温珣走到了村边的田地中,弯下腰抓了一把麦秆。干枯的麦秆轻轻一捏就碎成了渣,被热风一吹散落一地。温珣像是在问韩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干成这样,没水没粮,他们该怎么活下去?”
秦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端王爷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自然是拖家带口往有水有粮的地方走,听说哪里有一口饭吃,便成群结队奔赴而去。”
温珣直起身,远眺着前方,声音轻得就像是要消散一般:“那到底要走多远才能有活路?”
秦阙眯眼看着温珣远眺的方向,“这个谁清楚?几百里上千里都有可能。向前走能活下去还算幸运,怕的是没找到生路就已经饿死在半路上了。”
“我曾经见过逃荒的队伍,稀稀拉拉绵延数十里,有力气的拖拽着行囊,没有力气的走着走着就倒下了。人人肚大如盆却面黄肌瘦,有卖儿卖女的,更惨的会易子而食。那时候的他们不是人,是连牲畜都抵不上的动物。”
温珣自语道:“是啊,都成那样了,还有什么尊严可谈?”
秦阙看着满目荒凉,冷笑一声:“可笑的是,下面的人已经活不下去了,上面的人还在为了各自的利益打破了头。先前我奉命去冀州平叛,你猜不到那两个诸侯打仗的原因有多可笑。仅仅是因为那两个诸侯的孩子在在下棋的时候没分出个胜负吵了起来,后续就演变成了武斗,继而成了两个城池之间的争斗。”
“我带着人马过去时,这两个城池已经打了数月,伤亡人数不计其数。诸侯王的孩子吵几句嘴,百姓的孩子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很可笑,但是这是现实。虽然我是皇子,可有时候我真觉得不公平。”
温珣长叹一声,“世道向来是不公的。”
秦阙扫了温珣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警告:“对,所以收起你那多余的善心,管好自己就行了。再向北去,一路上会见到很多惨状,你不可能帮助所有人。”
温珣抿了抿唇,缓声道:“我知道。”
二人静默不语,这时村中就传来了孩童尖锐的叫声,紧接着有部曲来报:“王爷,我们在一户人家的地窖里发现了一个孩子。”
秦阙一愣,“孩子?只有一个孩子?”
那部曲禀报道:“地窖中还有一名老妪的尸身。”
没多久,二人就看见了被部曲抓住的孩子。孩子惊恐得已经哭不出声说不出话来了,他蜷缩成一团不停颤抖着,褴褛的衣衫下露出了干瘪得只有一把骨头的身体。
部曲们手刚松开,那孩子顿时向着廊檐下的阴影处逃了过去,因为饥饿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惊恐万状地盯着周围的大人。
秦阙定定看了那孩子许久,种种情绪最终化成了一句话:“送他回地窖,给他留点粮食和水。”
干瘦的孩子抱着一张和他脸一样大的饼被送出了院子,他惊魂未定频频回头看向给自己水和食物的好心人,却只看到了秦阙挺拔的背影。
温珣有些好笑,方才是谁说要收起多余的善心,管好自己就行了?
秦阙偏过头躲开了温珣的视线,像是在解释一般:“他一个孩童失了家人也不知接下来如何活下去,既然见到了,总不能不管。”
温珣笑容更深:“嗯,王爷所言极是。”
在村中避开太阳最猛烈的时间后,车队再一次踏上了北上之路。就在温珣准备爬上车时,他看见一道瘦小的身影从村中走了出来。那孩子一手提着水囊,一手拎着啃了几口的饼子跌跌撞撞跟了上来。
骑在马上的秦阙显然也看到了这个孩子,他头也没回:“出发。”
见那孩子跟在车队后面跌跌撞撞万分可怜,吴伯忍不住说道:“那孩子怪可怜的,王爷,要不我们带上他吧?”
秦阙哼了一声:“本王给了他水和粮,他自己非要跟过来。不带。”
没多久,那孩子就蹲在了温珣马车前的空位上。
面对众人揶揄的目光,秦阙留给他们一个倔强的背影:“最多带到下一个城镇就把他放下。”
温珣也不戳破他,而是好脾气地点点头:“对,王爷英明。”
越向着东北方向前行,路
2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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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树下燃起了火堆,火堆上的大锅中煮上了浓稠的粥水。每一口锅前都有黑压压的灾民围着,他们手捧破烂的盆和碗,期待着能早些分一勺粥水。粥水的香味盖过了灾民身上浑浊的气味,顺着热风飘散开来。
秦阙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神情凝重地看着兴高采烈的灾民。听见温珣的脚步声,他声音有些低落:“张岩曾经说我妇人之仁难以成事,我听了之后心中不快,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明知道给他们的粮食不过是杯水车薪,或许会让他们在乱世中痛苦苟活的时间更长,也知道将粮食给了他们,我们会面临各种困境。可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不忍心看到他们哀求哭泣,不忍心看到他们饿死在我面前。”
说罢秦阙苦笑一声:“难怪张岩会舍弃我,我确实不是他想要追随的主公。年幼时我也曾经听父皇说过为君之道,他说作为君主要权衡利弊不能因小失大。我这样算是因小失大了吧?”
温珣将手中的水囊递给了秦阙,缓声道:“何为小,何为大?对于高高在上的贵人而言,几百个百姓的死活无足轻重,但是对于灾民而言,一碗米就是活下去的希望,比天还要大。我不觉得王爷将粮食分给灾民的行为是因小失大,当然,这或许会对我们前行造成一定的困难,只是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至少现在,他们因为能吃上一顿饱饭活了下来。王爷您的善举救下了上百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一刻,王爷您在他们心中就是天。”
秦阙转头看了温珣一眼,似笑非笑:“我发现你每次说的话都能让我很舒服,不得不承认,温琼琅你确实很讨喜。”
温珣也不生气,他温和地笑了笑,不缓不急道:“因为我说的是实话,王爷的仁善之举必定能得到好结果。乱世中心狠手辣的人太多了,我宁愿世上多一些王爷这样的人,这样百姓们才能多一些生机。”
想了想后,温珣又觉得不能助长秦阙滥好人的行为,于是又斟酌道:“不过行善时也要注意自己的情况,若是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还是先紧着自己为好。”
秦阙喝了一口水后,将水囊丢给了温珣,轻笑一声:“你倒是将本王先前告诉你的话还给了我,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沿途损失一些粮草没什么,前方就是晋阳城,我想着凭我的能力,添补粮草还是没问题的。”
温珣挑眉幽幽道:“若是他们不肯将粮食借给王爷呢?”
秦阙冷笑一声:“我的粮草可是分给了并州百姓,他们还我粮食理所应当!更何况本王是在为他们做事,他们凭什么不给我粮?”
说完端王爷转身仰首挺胸向着骏马走去,语气中满是自信:“幽州和并州相邻,本王可是幽州之主。一州之主借几百担粮食还能借不到?笑话。”
温珣瞅着秦阙自信满满的背影,笑而不语。
*
接下来的两日,只要沿途遇到灾民队伍,秦阙便会让部曲散一些粮食。等到了晋阳时,剩余的粮食只能供他们一行维持两三日。
早在散粮的当天,秦阙就让部曲先行去了晋阳城郡守府上传讯,传讯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想让晋阳城郡守帮忙酬四百担粮食,等秦阙一行安全到达幽州之后,会将这些粮食还回来。
眼看晋阳城近在眼前,秦阙点了五十多个部曲:“你们随我入城运粮,剩下的人留在此处接应。”
说完秦阙看向了揣着手望着晋阳城的温珣:“说起来你是南方人?来都来了,不若一同进城看看北方风貌?”
温珣哪里能不知道秦阙的意思,看北方风貌是假,秦阙是想让自己看看他的面子有多大。前几日他质疑秦阙,秦阙用实际行动来展示成果了。
温珣展颜一笑:“好啊。”
端王爷莅临晋阳城,按道理说,城中的大小官员和富户应该出城迎接。可是城门口只有郡守和几个官员候着,看到秦阙一行,领头的郡守上前便赔了个不是:“王爷见谅,并州大旱,我们晋阳城的官员们忙着安抚灾民,因而只有我们几人前来。”
秦阙不在意地摆摆手:“非常时期,本就是本王叨扰。不知本王想要的东西,贺郡守有没有准备好?”
晋阳城郡守姓贺守成,虽然只有四十出头,可是看起来已经是个干巴的老头了。听秦阙说完这话,贺守成再一次跪倒在地以头抢地:“下官无能,没能完成王爷的嘱托 。”
秦阙握鞭的手一僵,意味深长道:“没能完成?那完成了多少?”
干瘪的老头声音哽咽道:“并州大旱,年前粮仓就已经开仓放粮,如今仓中……颗粒不存。王爷要四百单粮食,下官实在拿不出来。”
秦阙压根儿不信贺守成的说辞,晋阳城好歹是并州第二大城池,一城的郡守都没有米下锅了,这话传出去谁会信?他轻笑一声:“好一个拿不出来,这样,你带本王去粮仓看一看。”
晋阳城的粮仓建在了城西处,两盏茶后众人便来到了晋阳粮仓。只见偌大的粮仓仓门敞开,里面空空荡荡,真如贺守成说的那样不见一粒粮食。
秦阙危险地眯了眯眼睛:“本王听说,晋阳粮仓可存上千万担粮食,即便遇到大旱,粮食也能撑三年。并州去年起少雨,算起来只有去年秋粮和今年春粮受影响。粮仓中的粮食去了哪里?你今日若不说出粮食用处,本王必定上书一封,告你们这群官员一个渎职之罪。”
贺守成“噗通”跪倒在地,涕泪交加:“王爷息怒,老臣冤枉啊!王爷久在朝堂有所不知,并州这几年饱受外族侵扰,每当到了收获的季节,外族便会南下掳掠。并州的粮仓从五年前开始就没有满仓过。去年开始糟了旱灾秋收粮食只有往年的两成,今年的春收全军覆没。”
“下官早就上书朝廷,请求朝廷拨粮救灾。请粮的折子传上去十二封,只在上个月前请到了三十万担粮。并州三百多万父老乡亲,三十万担粮杯水车薪啊!”
“不仅如此,这三十万担粮半道上还被冀州诸侯借走了八万担,等到了并州时,实际入库粮食只有二十万担!”
贺守成长跪不起泪流
2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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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和他的部曲们就这样大模大样的进了晋阳城,贺郡守本想请这群人住在郡守府上。然而秦阙却拒绝了,端王爷倒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凶狠暴戾,相反他的态度算得上温和:“并州大旱,郡守和晋阳城的大小官员本就忙碌,本王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给大家增加麻烦。郡守不必为我们操心,在晋阳城的这段时间,我们一切自理。”
贺守成听完后也不客套了,他陪着笑,亲自送秦阙和温珣入住了晋阳城最好的酒楼。即便并州大旱,好酒楼中的客房依然一房难求。端王点了几人随他一起住在酒楼中,剩下的部曲们则带着空空的马车各自寻找下榻的客栈去了。
安顿好了秦阙和温珣之后,贺守成心中总是觉得不太妥。虽然秦阙和温珣的态度完全没问题,可是他这心头心惊肉跳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他身后的官员们则没有这么谨慎,他们,等监视秦阙一行的探子回来后,这些人聚在一起叽叽咕咕的笑了:“说得好听是王爷,谁不知道端王爷已经被圣上厌弃了?发配到幽州那种地方,他这辈子也没办法翻身了。”
“可不是,听说酒楼客房五两银子一晚,他那脸色变了又变。我寻思着他至少得开个十几间房吧,结果只开了三间,太可笑了。”
“不止呢,你猜怎么着?入住酒楼后没多久,端王就让部曲在大堂贴了一张告示,说是要高价购买粮食哪。他的那些部曲更可笑,入城之后竟然在粮店门口排队,为了争一斗粮竟然和卖粮的吵了起来,哈哈哈哈……”
贺守成摆摆手,压下了下方官员的嘲笑声:“低调,低调。不管怎么说,他好歹是王爷,这话在本官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别被人听到了传到他面前去。本官可听说了,端王性子不好惹,万一生出什么事端,别管本官没提醒。”
警告完了部下之后,贺守成摸着稀疏的胡须唏嘘道:“按道理说,端王借粮食,本官作为郡守不该为难他,只是谁让他得罪了大皇子……”
在座的官员们心中了然,大皇子出了事不假,可是他身后站着的是权倾朝野的几个世家。贺郡守不就是因为攀上了许家才能在晋阳城站稳脚跟吗?也活该秦阙倒霉,借粮借到了对手手里。
贺守成叹了一声:“也挺可怜的,打着侧妃的名义留在城里买粮,只可惜除了那十担粮食,他在这城里什么都买不到。”想了想后,贺郡守交代下面的人:“这几日千万谨慎,不要被端王抓到了把柄。对了,多派几个人守着酒楼,端王爷一行若是有异动,随时来汇报。”
几个官员连连拍马:“还是大人思虑周全!”
*
因为贺郡守的一句话,秦阙下榻的酒楼中至少蹲了十几个眼线。秦阙对这群人无比嫌弃,都躺下了还在和温珣吐槽:“你真该出门看看那些人,就差在脑门上写着‘眼线’两个字了,那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本王,他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得很隐蔽?”
秦阙越想越气:“贺守成是不是故意的?他是不是觉得本王是傻的?所以才派一些废物来盯着本王?”
温珣面对着秦阙侧躺着,睡意上头,他声音中带了几丝慵懒:“王爷别生气,你要知晓,不是谁都有能力做探子的。”
秦阙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先前在凉州卫,斥候营的小将每次选拔人手时都会对本王抱怨,说现在傻子太多,想找几个机灵的太难了。”
温珣闭上了双眼,慢吞吞说道:“嗯……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有我们做靶子吸引他们的注意,我们的人做事更加顺畅。”
秦阙又重新开心起来了,“你说得有道理。好了,该睡了,要不然明天没精神看戏。”说完他闭上了双眼,可没过几刻,端王爷又睁开了眼皮:“本王不习惯点着灯睡,你要点灯不?”
温珣含糊道:“我还行,王爷若是觉得烛光碍眼,灭了灯就是。”说起来这还是第二次和秦阙同塌而眠,原以为娇气龟毛的那个会是自己,没想到挑剔事多的那个竟然是秦阙。这一晚上又是喝水又是添冰又是沐浴又是嫌灯亮的,都折腾了半宿了。
秦阙翻身而起,随手掐灭了床边一排蜡烛。房间顿时昏暗了下来,他却依然觉得燥热难忍,躺在床上时端王爷还在嘀咕着:“什么鬼天气,用了冰盆还这么热。”
前些日子睡在荒郊野外,没有冰盆也没有风扇,秦阙在地上随便铺个布倒头就能睡。可今天他尝试了许久都无法入睡,总觉得浑身燥热心跳加速,难道是今日吃的东西有问题?可是温珣明明和他吃了同样的东西,却没有他这般异常的反应。
秦阙还想和温珣再说几句,可是定睛一看,却发现温珣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再一看,温珣身上竟然还裹了一层薄毯?
秦阙“啧”了一声,难以置信:“你不热?竟然还裹着毯子?”
温珣翻了个身,实在不想理秦阙,只能敷衍地说道:“心静自然凉。”
秦阙老实地躺在了温珣身边,尝试着静心,可是他的这颗心今晚格外躁动,怎么都静不下来。
25.第二十五章
眼看秦甲要呲着个大牙走出去,温珣出声唤住了他:“秦将军,门外有十几个探子,你控制一下表情。”
秦甲脚步顿住,把最近的伤心事想了一遍,唇角没压下去也就罢了,整张脸的表情也变得格外扭曲。挣扎失败的秦将军委屈地看向了温珣:“王妃,我尽力了。”
温珣轻叹一声,起身将手中的一叠纸交到了秦甲手里:“从现在开始,你只要记得你是一个因为筹不到粮食而焦虑的部曲统领。现在你要带着你的弟兄们走遍晋阳城的大街小巷,将高价收粮的告示张贴出去。”
见秦甲若有所思,温珣又下了一贴猛料:“大热天,我们又累又渴,兄弟们为了筹集粮食心急如焚,晋阳城的官员和富商躲在清凉的屋内吃着点心看着我们的笑话……现在,你还高兴吗?”
秦甲捏着告示的手背上已经开始爆青筋了,眼神肉眼可见的阴翳了下来,最终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粗话:“日他娘的!”
温珣满意地点点头:“对,就是这种感觉。接下来几日,就要保持住这种愤怒又焦急的神情。”说罢温珣轻轻拍了拍秦甲的肩膀柔声道:“秦将军,重任交给你们了,千万别露馅。”
秦甲深吸一口气:“王妃放心,属下定不负所托。”
接下来几日,晋阳城中的官宦和富户之家陆续遭了贼,他们存放在库房或者暗道内的金银细软不翼而飞。最初时,失窃的人以为是家贼难防,毕竟知晓他们存放值钱物件的只有身边心腹。可是随着失窃的人家增多,众人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失窃的人家太多,这不像是家贼卖主,更像是城内进了一伙手段高明的贼人。
受害者们自发集结,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大人物此刻灰头土脸心急如焚。很不幸的,郡太守贺守成也在受害者之列,此刻他正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听下面的人高声咒骂着。
“老子的库房一夜之间只剩下了搬不动的几个大陶盆,里面的金银饼都没了!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偷了我家的东西,我非得将他碎尸万段!”
“谁说不是?我家暗道中存的几百个银锭子都被他们搬走了。一整晚,家中护院连一声狗叫声都没叫一声,我到哪里去说理去!”
“一定是江湖上有名的江洋大盗,如若不然谁有这个本事在咱的眼皮子底下生事?”
“是啊,最近灾民多,那伙贼人定是混迹在灾民中借机生事。贺大人,咱不能再忍了,得严查此事!”
受害者们义愤填膺,贺守成垂下眼帘静默不语。他也想严查此事,想知道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洗劫了郡守府。他辛苦攒下的三万两白银一夜之间销声匿迹,那些银子不只是他的身家性命,更是他用来向上爬的敲门砖。没了这三万两白银,他拿什么孝敬上峰?
只是一句严查,谈何容易?钱庄中无人存大额金银,黑市上更没有脏污流出。他们的那些金银细软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就在众人吵嚷着六神无主之际,一道迟疑的声线响起:“各位大人,我觉着我们各家失窃之事并非是江洋大盗所为,而是有人在报复我们。”
说话的是晋阳城中的大粮商周不凡,周家主眉头紧皱:“今日到场的苦主共有十二家,其中有富商也有官员,甚至郡守大人家中也糟了难。周某从商数十年,也曾经遇到过盗匪横行的情况。可向来只听说富商被盗匪盯上,从没见过哪家盗匪敢去偷盗官府。”
闻言众人怔住了,面面相觑之后,才注意到人群中失窃的官宦人家竟然占了大半。这就意味着这伙盗贼根本没将晋阳城的官员放在眼里。
周不凡继续分析道:“根据失窃的时间看来,首先失窃的有三家,第二日有四家,这第三日也就是昨夜共有五家遭贼。这意味着这伙盗匪手段逐渐成熟,在各位大人和家主的严防死守下出入如无人之境。诸位请想一想,什么样的江洋大盗能在一晚上的时间里走三四户人家?我们丢失的金银细软加起来足有十几万两,光是搬运都需要搬运许久,这绝非几人或者十几人能做到的。”
众人被愤怒冲昏的头脑逐渐清明,冷静下来后,有人接上了周不凡的话:“是啊,这些日子闹旱灾,我们各家的护院人数都增加了数倍,若不是失窃,我一直觉得自家宅院固若金汤。这伙贼人竟然能躲过那么多护院的眼睛,他们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所以我推测,这伙人人数众多,而且他们配合默契,不然运不走那么多的财物。大家请看,失窃的苦主逐日增多,就证明他们的野心越来越大,我敢笃定,今夜若是他们继续行动,苦主会比今日还要多。”
见回过神来的人越来越多,周不凡苦笑一声:“诸位不妨想一想,什么样的人能同时号令这么多身手矫健的高手?什么样的人在失窃发生之前进入了晋阳城?又是什么样的人敢无视官府,专门盯着官宦和富商下手?”
聪明的人顿时回过神来:“周掌柜的意思是说……端王?”“是啊,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个本事?他带进晋阳城的那五百部曲都是身经百战之人,对付几个护院还不是轻轻松松?”
也有人提出了异议:“可是这几日,端王一心筹粮,他的那些部曲们成天去米店排队,去大街小巷贴告示,看着并无异常啊。”
听见“筹粮”二字,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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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成心中咯噔一下:“是啊,筹粮!”晋阳城中所有的异常不就是从他们没有给足秦阙粮草开始的吗?!
有人惊呼起来:“嗨呀!什么张贴告示,那不就是提前踩点吗?端王的那些部曲怕是把整个晋阳城的有钱人都给摸得透透的了!”
城中的小商贩早就得到了郡守大人的指示,一斗米都不会卖给秦阙。可是秦阙的部曲却还是坚持走遍了大街小巷,他们一路打听谁家有粮食,每一条街每一道巷,每一户可能有粮食的人家都会被他们摸个遍。而他们这群人却没想到部曲们如此拼命的背后原因,还在嘲笑着秦阙的无能!
贺守成的手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竟是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贺郡守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原来他也会使阴招。”
众人慌乱了起来,“大人,现在该怎么办啊?端王爷的那些部曲来无影去无踪,他要是心中不忿要了我们的小命,我们也无处伸冤啊!”
“俗话说捉贼拿脏,我们现在就算再怀疑端王,也不能捉了端王同他对峙。没有真凭实据攀诬皇子是大罪啊!”
贺守成面色发白踉跄着站起来,像是在安抚众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莫慌,莫慌,不要自乱阵脚。本,本官这就去面见端王,探一探他的口风。看看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贺守成的想法是美好的,只可惜他递了两次帖子都没见到端王,直到第三次,他才见到了端王侧妃温珣。温珣眉宇间凝结着愁绪,面对贺守成忐忑的笑脸,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郡守大人,并非王爷不愿见您,而是王爷心中郁结,到晋阳城的第二日就病倒了。”
贺守成一惊:“病,病倒了?”他怎么这么不相信呢?秦阙那身板子能病倒?
温珣抿了抿唇,忧虑之色更加浓重:“不瞒大人,自从离开长安,这一路王爷殚精竭虑。进入并州境后,看到了无数灾民心中不忍,于是将随行的粮食分给了灾民。可眼见着粮草空了,我们还有大半的路没有走,部曲无能又凑不齐粮草,王爷怒火攻心这才病倒。”
离开酒楼后,明晃晃的大太阳晒得贺守成眼神恍惚,他脑海中回荡着温珣的话语:“王爷这一病也不知何时能好。前路漫漫,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我们也不知道。郡守大人见谅,我们原本想着在晋阳买些粮食再出发,这一耽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启程。”
热风迎面吹来,吹得贺守成出了一身冷汗。他惊喘几声,猛地回过神来对随行的心腹道:“快,快将张大人他们和几个家主请来商议。”
“可不能让他们继续呆下去了!”
26.第二十六章
送走贺守成后,温珣提着一篓子鲜桃回了房间。屏风后方,秦阙正赤着膀子做俯卧撑,听见温珣的脚步声,他从地上翻身而起,随手捞起挂在一边的汗巾擦了一把脸,不屑道:“呵,可算回过神来了,本王想着他若是还不开窍,今夜就让部曲们再探郡守府。”
温珣不认同道:“王爷不要小看他们,贺守成今日能来,定是对我们起了疑心。先前我们仗着的是出其不意,若是被他们逮住了,人赃并获不说,还会落人口实。”
刚转过屏风,温珣就和快步走来的秦阙撞了个对面。刚刚运动完,秦阙的皮肤流淌着汗珠,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脖颈蜿蜒过胸口,又沿着腹肌轮廓向下而去……温珣的目光随着汗水滑动的方向扫过,最后停在了裤腰上方。
秦阙这一身肌肉是从战场上拼杀练就而成的,光洁的皮肤下每一块肌肉的线条都流畅得让人眼馋。哪怕身为同性,温珣也总是会被秦阙健美的身形吸引。
见温珣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秦阙下意识挺直了脊背,手还不忘接过温珣手中的果篮。看了一眼果篮中的鲜桃后,端王眼神泛着冷意:“难为他们了,这等品相的桃子,即便在长安也难见。百姓都快饿死了,他们竟然能吃上鲜桃。”
温珣缓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奇怪。”说话时,他轻轻推开了沿街的窗,垂眸看向了窗外。
窗外正对的长街本是晋阳城中最热闹的街道,可惜他们来的不是时候,现在看不到热闹的街景,只能看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蹒跚而行的模样。在街角的阴影中,躺着再也无法起身的尸骸。
温珣低头时,正巧看见两个收尸人将干枯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尸骸搬上车。许是感觉到了温珣的目光,两人抬头快速扫了温煦一眼,宽大的帽檐下露出了两张黝黑的面孔。因为干旱死去的人太多了,这样的收尸车随处可见。
秦阙随手将果篮丢在了一边的案桌上,“那一会儿我让秦甲通知下去,今夜不行动了,好好休息。”
温珣又将窗户关上了,他缓声道:“好,这几日部曲们辛苦了,我觉得该赏。”几百人的队伍每天夜里窜高走低,还要搬运大量银钱掩人耳目,但凡有一人拉垮,事情都不会如此顺利。
秦阙点头称是:“好,一会儿让袖青给他们每人发五两银子。”
*
没多久,贺守成去而复返。这一次他不是独自前来,而是带了晋阳城中最好的大夫同行。
这次带着大夫,贺守成倒是成功见到了秦阙。只是当他看到秦阙那张脸的时候,心中顿时升出了不妙的感觉。只见秦阙唇色发白,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他满脸倦容,看起来像是累极了似的,说话的声音也没了进城那一日的中气。
端看秦阙的脸色,贺守成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他们想错了?端王真的生病了?那些失窃的银钱和他没有关系?
不慌,不慌,有没有病还是等大夫把完脉再说。这刘大夫可是晋阳城中最好的医者,有没有病他一看便知。
刘大夫坐在床前,捋着白胡须眉头皱起:“嗯……”
温珣瞅着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声音忧愁道:“王爷这几日一到夜晚就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如鼓,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就算睡着了,梦中也不能消停。大夫,我们王爷到底怎么了?”
老大夫又是切脉又是看舌苔又是翻开秦阙的眼皮细细看着,折腾了足有两盏茶的功夫,才开口慎重道:“王爷这是忧思过重心火旺盛之相,得好好养着……”
这时就见秦阙虚弱地睁开眼睛,无力地叹了一声:“大夫,本王这心病,大约是好不了了。”说完他抬起双眼看向温珣:“琼琅,父皇令我们尽快赶往幽州,可无水无粮,本王大约是到不了幽州了。你代本王上书一封,说明缘由,就说,儿臣不孝有负皇恩。”
断断续续说完这段话后,秦阙又看向了贺守成,歉意十足道:“贺郡守,本王……给你还有晋阳城的百官添麻烦了。”
话音落下后,贺守成身后传来了呜咽声,转头一看,只见端王的两个姬妾已经搂成一团哭出了声。
一出酒楼的大门,贺守成便给刘大夫使了个眼色:“刘老,端王真的生病了?”
刘大夫认真点了点头,眼神困惑道:“应是病了,老夫从没见过这么奇特的脉,时而虚浮无力时而强劲如常。看舌苔像心火旺盛之症,看眼睛又似急火攻心哪。”
贺守成微微颔首:“看来确实是生病了。”那问题来了,秦阙生病不假,可是那些银钱到底是不是他偷的?
眼看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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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再度神情恍惚地离开了酒楼,温珣赶紧叫停了红玉和袖青,“好了,别哭了,人走了。”
红玉面色涨红,显然憋笑憋狠了:“我,我全程不敢抬头,生怕笑出声来啊!我从没想过,王爷竟然这么能装,哎哟,笑死我了。”
袖青抬起帕子轻轻摁了摁眼角,软声笑道:“还是你的技艺好,刘大夫用手指扒拉王爷眼皮时,奴好担心他沾一手的粉。”
红玉骄傲地竖起拇指:“珍藏螺子黛,防水又防油,平时都舍不得用,一般人我才不给用。”
秦阙起身从两边腋下掏出了两块玉石,心情复杂地递给温珣:“若不是本王成日与你在一起,定会以为你是对面派来的细作。他们会有什么反应,怎么你能猜得这么准?还有这腋下夹玉石阻断血脉的法子,你又是从哪里学到的?”
贺守成第一次离开后不久,温珣便唤来了红玉和袖青帮他上妆。当时他并不愿意,可后来温珣说,想要粮草就得这么干,他只能妥协。
顿了顿后,秦阙认真道:“贺守成回去之后真的会送粮草来吗?”
温珣笑了笑:“是啊,确认王爷确实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他们自然不敢让我上书朝廷告知圣上,所以会以最快的速度筹粮,请你离开晋阳城。”
端王可以死,但是决不能死在晋阳城中。死因更不能如此可笑,要是让圣上知晓,晋阳城一个城酬不出四百担粮草,只怕晋阳的官员得死一片。
秦阙抬手摸了摸脸上的脂粉:“本王接下来该不会一直顶着这一脸粉吧?”
温珣眯着眼打量着秦阙的“虚弱妆”,笑着安慰道:“没事王爷,最多顶两日就行。”
秦阙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平躺在床上双目放空:“为了本王的粮草,忍了。”
*
第二天黎明时分,睡梦中的秦阙听见楼下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警觉的端王爷翻身而起,提起兵器快步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后,秦阙看到了楼下停着的几十辆板车,每一辆板车上都装着满满的粮食袋子,板车旁站着佩刀的衙役。
一夜之间,号称一粒米都没有的晋阳城官员,为端王爷凑齐了所需的粮草!
看到这一幕,秦阙只觉得可笑:“他娘的,早干嘛去了,真是病得不轻。”
27.第二十七章
秦阙的动静还是惊扰了温珣,温珣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哼了一声。秦阙关上窗户,轻手轻脚回到床边,将兵刃放好后,他弯下腰熟练捞开温珣的长发,利落又快速地躺回了床上。
听着温珣绵长的呼吸声,秦阙眼神挣扎了一下,片刻后他伸手轻轻扒拉了一下温珣的肩膀。这几日和温珣同床共枕时,他发现温珣睡着的时候很粘人。当他背对着自己时,只要扒拉一下他,他很快就会转过身,四肢并用地缠着自己。
果然,片刻之后温珣翻过身,脑袋枕在了自己肩膀上,手脚压在了自己身上。秦阙侧头看着温珣俊秀的眉眼,只觉得不可思议。
要是先前有谁告诉他:端王爷,将来你会主动抱着一个男人睡觉。他一定会嗤笑一声,还会顺便赏那人几鞭子。可是现在,他却在偷摸着抱温珣,没别的原因,温珣睡着时太乖了。卸下了伪装的青年露出了最柔软最不设防的模样,抱着温珣睡一夜,梦里都是温珣身上的香味。
微调了一下睡姿后,秦阙闭上双眼。粮草到位了,他终于可以痛快睡个回笼觉了。
晋阳城的官员和富商们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然会主动奉上粮草求着端王收下,更没想到他们还要穿戴整齐守在门外等候端王起身。天气酷热难耐,冰盆旁的达官贵人们狼狈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眼看温度越来越高,终于有人坐不住了:“郡守大人,要不再派人上去说一声?这日上三竿了,端王爷也该起身了……”
话音还没落下,就有人不赞同道:“哎,王大人你再忍忍。端王爷身体不适,万一惊扰了他的清梦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人群中顿时有人阴阳怪气道:“呵,现在知道担待不起了,前几日做什么去了?我看端王可不像体弱多病之人,他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谁知道?”
贺守成太阳穴直跳,忍不住低声斥责道:“端王自然是病了,刘老亲自把的脉还能有假?你若是不愿意等只管回去,没人让你留在这里。”说完这话后,贺守成环视一圈,眼神中带着威慑:“平日里你们在本官面前随意,本官可以不计较,但是今日在端王爷面前都给我把嘴闭紧了。”
听到贺守成的话,众人眼神复杂,更有不少人直接对着贺守成的背影翻起了白眼。要不是贺守成想着给端王爷下马威,他们会遭此飞来横祸吗?!
贺守成垂手而立,他眉眼低垂,松垮的眼皮遮住了眼底算计的精光。身后的这些人是什么想法他岂能不知?想必此刻正在嘲笑他是个前倨后恭的货色。是,他确实有用粮草堵住秦阙嘴的意思,可是今日他更想查一查,端王爷究竟有没有命令他的部曲在城中行窃。
十几万两的金兵银锭,想要藏匿可不容易。若真是秦阙所为,那些金银器物一定会藏在他的车队中!他要借着献粮的名义,将秦阙的车队翻个底朝天。若是被他抓住了把柄,端王爷就别想完好无损的离开晋阳城了。
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众人抬头看去,只见端王侧妃正搀扶着秦阙沿台阶而下。看清秦阙面容时,在场的人吃了一惊,这面色怎如此苍白,端王好似真的命不久矣。
待众人见礼后,秦阙有些纳闷道:“诸位怎会在此?可是找本王有事?”
贺守成一步上前说明来意:“下官等人听说端王爷忧心粮草之事,于是集齐人马从周边榆次阳曲等城调运了几百担粮草,希望能解端王爷之急。粮草就在门外,王爷请看!”
秦阙身形猛地一震,他不顾温珣的搀扶,踉跄着脚步走到酒楼门口,目光急切地看向了酒楼外的长街。街上一辆接一辆运载着粮草的马车一眼看不到头,竟然比黎明时分自己看到的数量还要多。
刚想大笑几声,秦阙却突然想起下楼时温珣的再三关照。于是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虚弱的笑容,声音颤抖表情动容道:“贺大人有心了!晋阳城的百官们有心了,本王,本王给诸位添麻烦了。”
说完还装模作样给众人拱拱手,“感谢诸位!”趁着众人弯腰回礼时,秦阙飞快和温珣对视一眼,不出意外看到了温珣唇角扬起的笑意。
粮草威力无穷,端王爷的心病顷刻间好了大半,精神也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寒暄客套几句后,秦阙大手一挥吩咐道:“秦甲,集合部曲收粮。每一担粮食都要仔细检查,不可疏忽,等到了幽州,本王要加倍还粮!”
看秦阙如此兴奋,贺守成跟着笑了起来:“王爷说笑了,为了并州百姓放粮本是下官的职责所在,这些粮草本就是王爷的东西,无需归还。”说完贺守成高声吩咐道:“传本官令,配合端王爷的部曲们,好好将粮食送上马车!”
秦阙长舒了一口气:“贺大人的这些粮草真是及时雨啊,有了它们,本王今日就能启程。早一日启程,就能早一日到幽州了。贺大人,你帮了大忙啊!”
贺守成揣着手应道:“不敢不敢。”
这时就听秦阙继续说道:“既然能去周边城中调集粮食,那事不宜迟,贺大人还需多调集一些粮食赈灾啊。本王见这晋阳城内外饿殍满地,心痛如刀割!”
贺守成头上垂下汗珠:“王爷放心,下官一定会早些调集粮食发粮救灾。”
闲聊间,端王部曲们很快聚集到了酒楼前。威武的高头大马和不同于晋阳样式的马车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部曲和晋阳城的官差联手快速装运粮草,每装好一辆,两边负责记录的文书就会登上马车细细核对确认无一疏漏。
待所有粮草清点完毕确认无误后,秦阙决定立刻启程北上,晋阳城的官员和富商们亲自将端王一行送到了城门外。
秦阙面色依然发白,可是他的精神比先前好了太多,他对着晋阳城的官员和富商再三拱手,感激道:“感谢诸位的大力支援,天气炎热,还请诸位回府歇息吧。本王这就启程,不耽搁大家的时间了。”
眼看秦阙的车队缓缓开拔,晋阳城的官员和富商们再也维持不住笑脸了。贺守成更是面色青白,不知是热到了还是气到了,他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没有,他安排的那些人手将每一辆车都仔细检查了,就连端王侧妃养的那些花草盆里的土都翻了一遍,别说金饼银锭了,就连成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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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板都没找到几串。种种迹象表明,端王的车队根本不可能携带大量金银。
周不凡神情恍惚难以置信道:“怎会没有?怎会没有?!不,不对,除了端王没有人有这个能力横扫晋阳城,他一定是将偷窃来的银钱转移出城了……”
听到这话,身边有人冷哼一声:“得了吧周家主,若是端王真的有能力将上百万金银悄无声息运出城去,他还会为了几百担粮草要死要活?”
“就是,部曲一个不少,马车一辆不多。城门内外都是我们的人,你倒是说说端王怎么才能把那么多金银运出城去。”
“我就说是江洋大盗干的,你们非要说是端王做的。一个个又是送粮又是送礼要把人给送走,现在好了,人是拍拍屁股走了,我们的钱和粮都没了!”
晋阳城向北十里的荒山上有个乱葬岗,城中死去的百姓会拖至此处安葬。近日大旱,城中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隔了数里就能闻到尸臭味。每日除了运尸车会到此处卸尸体,平时这里不见人影。
然而此时,乱葬岗旁却有十几辆空马车正在等待着,端王府的部曲们从乱葬岗中抬出一只只木箱子,再将它们整齐地堆放到等候的马车中。偶尔能从木箱没有关严实的缝隙中,看到珠宝独有的华光。
在车厢外站了一阵,秦阙被尸臭味熏得头昏脑涨,于是他钻进了车厢中贴着温珣坐下:“也亏得你能想到将金银装在运尸车和倒夜香的车中运出城去的办法,我们才能得了大笔银钱。那群人估计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正是因为他们的贪婪和自私造成这么多百姓枉死,才让我们寻到了办法。”
温珣垂着眼帘缓声道:“偷窃毕竟不好,若不是他们行事太过分,我也不想用这种法子来坑他们。”
秦阙嗤笑一声:“城中明明有粮食,姓贺的不放粮还有理了?晋阳城的米价比长安还贵,那群富商没有一个干净的。你若是对这群人心慈手软,才是对不起无辜百姓。”
温珣合上册子一言不发,秦阙挠了挠脸颊无奈道:“好好,我不说了。”
等温珣他们追上大部队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车队中多了一群“咩咩”叫的羊,见秦阙归来,部曲们双目灼灼地盯着秦阙。
秦甲挠着头发憨憨笑着:“方才路过一个镇子,发现镇上有卖羊的,兄弟们凑了点钱买了下来,王爷您看……”
打了胜仗当然需要庆祝,秦阙怎会不知众人的意思?于是他大手一挥:“怎么能让兄弟们出钱?一会儿去袖青那里领钱。再派几个人多跑几个镇子,别怕花钱,有什么好吃的就买回来。”
秦阙扬声道:“听我命令原地修整,今晚喝酒吃肉,敞开吃!”
“喔——”骑在骏马上的部曲们欢呼起来:“喝酒吃肉咯——”
温珣掀开帘子看时,就见到了部曲们一张张兴奋的笑脸。从离开长安至今,他从没见大家如此放松过,原来部曲们的快乐如此简单啊!
“笃笃笃。”
敲窗的声音传来,温珣抬眼一看,就见秦阙眯着眼笑道:“来吧王妃,本王许你挑一头最肥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