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大梁国从落水开始》 第一章 绝处逢生 疼痛、恐慌、不甘和莫名的愤怒,如这滔天洪水裹挟触目所及的一切冲来。顾文轩万万没有想到避过重重危机,还有此一劫。 水体早已被污染成了灰黄驳杂污浊的颜色,潜在水下望去又变成了泛着青绿的灰,连他老婆周半夏的身影都扭曲起来。 又被卷远了。 为赶上周半夏,顾文轩使出吃奶的劲儿划水,抵抗水体推拒施加的压力。往日的锅碗瓢盆却给他来了几波暴击——他连冲来了什么东西都没看清,手脚就像被锤头狠狠凿了似的,瞬间肺部一紧,刺痛得快要炸开。 冰冷的水从口鼻涌入,又酸又恶心,当下就让他卸了力。 一双手紧紧拽着他,嘴被覆上,得了一口气的顾文轩睁开眼看着老婆差点掉下男儿泪。 半夏——尚对窒息感心有余悸,他迫切地想呼唤爱人的名字。 半夏——一道暗流突袭,将两个好不容易拥抱在一起的人狠狠地撞在了墙上,抓起两人就是一甩。 顾文轩从肺部到腰椎疼得犹如针刺,眼前一片漆黑。 一呼一吸之间,他惶然察觉周半夏已不再在怀里! 半夏! 一个激灵,顾文轩身上突然恢复了些力量,奋力向前一挣,终于捞到了前方有温度的躯体。 从黑暗中挣扎出来,水体渐渐透亮。 河水一瞬间仿佛包容了起来,冰冷的触觉远去,耳畔传来驳杂的惊呼声、咆哮声、号令声。 得救了。 顾文轩手脚快失去知觉了,好在一堆人手忙脚乱的把他和他怀里的老婆一起拖了上去。 “轻点,这是我儿子!” “快点,快去喊董叔。” “完犊子,这丫头没气了!” “去叫了!快来搭把手!” “哎哟我去哪个龟孙踩着我的脚了。” “你拉我的脚干嘛,他脚在那头!” 顾文轩瘫在地上大口喘气,脑袋里还有蜂鸣声在响。 意识到活下来了。 他抬头一看地上的女子身上却穿着陌生衣服,眼前一黑,咬舌头,望向河面,用力挣扎着:“半夏!半夏,周半夏!” “救上来了,人已经救上来了。儿子,六郎,快醒醒,人不就在这儿。” 什么? 老婆救上来了? “别慌,手脚还热乎着,还有救。” “瞅着不像死透——” 顾文轩正是心神大乱之际,“不像死透”也就听进去一个“死”字,直接蹦起来扑上去。 这脸不正是他媳妇儿的么? 一下子来了力气,双臂伸直两掌交握就下死力做起心肺复苏,偏还有人不识相的来扯手扯脚抱腰要把他拉走。 你们给老子等着! “别按了,人家姑娘吐水了!” “董叔来了,都让让,都让让!” 董大夫朝人群闪开的一条路飞奔跑去,气喘咻咻的根本顾不上多瞟一眼被众人拉住按住地顾文轩,赶紧拿出一根银针,蹲下救人。 接连给躺在地上姑娘的扎两针,见人虽不知怎么还不醒来,但命好歹算是保住了,董大夫这才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去看顾家老六怎么样。 顾文轩不怎么样,可以说他从未如此狼狈过。 头发湿漉漉地糊成一坨,身上的衣料又沉又粘,下身凉飕飕的,全身上下无处不疼痛,更惨烈的是来自精神上的冲击。 周围聚集着一群穿着古朴衣裳的人,男人头上束发,女的梳着发髻,无一不是古装剧里的装扮。 没有,别说摄像机,连个手机都没有。 近年来全球自然灾害频发,连国内也避不开天灾人祸,虽说国家灾备不错,但因饥荒,三年下来也没富裕到影视城还开张。 他大概、可能,是穿越了。 和半夏辛苦物色的家没了,囤的物资没了,家产一息清零,一身码农本领直接作废,守了快三十年才叼到嘴里的青梅老婆结婚没多久就丢了。 除非,这一张脸长的和他老婆一模一样的小丫头就是他的半夏,不然老天何等不公,他顾文轩上辈子到底干了何等毁天灭地的大事! 等脱离河水的脑子逐渐运转、理智恢复,顾文轩这才从身边抓着他不放的这一世父亲顾二柱絮絮叨叨的话里理清当下事情经过。 今天顾二柱赶牛车载儿子六郎从青阳县赶回清河村。这处以周顾两姓为主,世代傍水而居的村子难得有不会水的,却被他们撞个正着。 据说是从府城大户人家当丫鬟赎身回来的周家女儿,不清楚是什么缘故落水,等周边人意识到这丫头不会水的时候,她已经离岸边有段距离。 人命关天,一时顾不上男女大防,当下有好几个村民下水捞人,可就是刚刚稍犹豫那么一眨眼工夫,人又被水流冲出去一大截沉没了。 “……儿子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顾二柱见老儿子可算安静下来,他顿时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砸吧了下嘴。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五六岁就和她姐二丫一块被她奶偷卖了,亏她命好,能熬到这么大回来。可惜了她二姐,老早就没了。 为这事儿,当初他们老周家闹得很大,你周四叔两口子都快疯了才分的家搬出来,这两年日子过得刚顺当,要是这孩子再没了?” 顾文轩已经把屁股挪过去,但是大夫在,他只敢眼巴巴地在旁边瞅着,盼着人快点醒过来睁开眼,就一眼,他就能知是不是了。 小兔崽子,终于开窍了! 顾二柱乐得眼珠子一转,挨近儿子右耳,用气声点了句,“我和你娘都中意这丫头,忍着点,先把名分定下来。” 傻了? 咋不吭声了。 话说老儿子咋知周家三丫头还叫半夏的,难不成他和孩子娘打算给老儿子求娶这丫头的意图,早被老儿子闻出味了? 顾文轩无力去关注其他,眼里就面前躺着的女子。 看着那张脸,终于有苏醒睁开双眼的迹象了,越看,眼睛越亮,听到小姑娘突然喊出一声“轩子”,他霎时心神一松。 老婆! 天不亡他! “六郎!救命啊,我儿子昏倒了。董叔,快,快救我家六郎!” 第二章 编故事 昏昏沉沉,似梦非梦,顾文轩被硬生生吓醒。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躺在梦中硬邦邦的炕上。 手指动动,指甲抠住的好像是席子。目光所及之处也是梦中的屋顶。炕沿坐着一古人,炕前长凳上也坐着两位古人。 三十来岁的一男一女是爹娘,年轻的是大哥顾二郎,那他真是顾六郎了?是成了他,还是他原本就是他? 听着爹娘和大哥关怀调侃,他不止听懂了,还会说一口流利的方言。除了有些许的不自在,一切好熟悉。 “胡闹!”顾二郎收回搭脉的右手时立即一巴掌拍在顾文轩胳膊上,“咱爹这回差点因你被咱娘撕吧了。” 顾文轩有些不适想避开,却见他这一世的父亲憋屈地拍了他一下,忍俊不禁笑了,“确实不是爹推我下水。” “看吧,我就说不是。”顾二郎朝顾文轩眨了下眼,“人之发肤,受之父母。你就没有一点要说的?” “我错了。” “那你啥时和人家姑娘相识的?” 套路,古人也玩起套路了。顾文轩的眼皮子猛跳了下,“说来话长,我先去一趟茅房,回来再说。” “休想蒙混过关!”顾二柱眼疾手快拽住老儿子,“你敢不说,尿裤子里得了。老大,快去把门闩上。” 刘氏忍笑瞪了眼一唱一和捉弄她老儿子的爷俩,双手却很诚实地帮顾二柱抓住老儿子另一侧胳膊。 “半夏、半夏,周半夏!”顾二柱压低嗓门,学起老儿子当时喊人语气,“你敢说不认识人家姑娘?” “少吓唬孩子。”刘氏放柔声音,“别怕,你就是私底下有干了啥不该干的事儿,娘保证你爹一准不罚你。 只是你当众失态了,你是男儿影响不大,可人家姑娘不一样,被你那么一喊必会牵扯到人家姑娘名节。 老儿子啊,趁这会儿就咱四人,连你嫂子都不在,你好好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咱也好把这事儿给圆回来。” 熟悉感又来了。 顾文轩急速串联起得到的信息,边琢磨措词,边回道:“没想蒙混过关,也没啥龌龊,人家还不一定记得我。 之所以没跟你们提起,除不想让你们担心,我只知她本姓周,见到她的都称呼半夏姑娘,还以为无缘再见。” 顾二柱和刘氏相视一眼:果然有缘,不止他在府城巧遇周家三丫头上如意坊,就连两个孩子还是有幸相识了。 “要不是这回见到,我根本不知她原来还是咱们村周家姑娘。”时刻关注父母神情的顾文轩暗道有戏。 继续编故事。 “这事儿吧,要从我之前去府城说起。有一回我带了蝈蝈想卖给公子哥,也是我运气差,撞上了个瘪犊子。 那瘪犊子和几个同伙抢了蝈蝈不算,还想抢我银子。正等我要动手,恰巧半夏姑娘陪老夫人上香路过。 是她让几个护卫拦住那瘪犊子几个帮我,问清楚后让他们给我赔礼道歉,还让护卫把他们送进衙门。” 顾二柱两口子以及顾二郎听到这,刚拎起的心可算放下了。看着顾文轩,一个个又好气又好笑的。 感情不是英雄救美,还是人家出手帮你!顾二柱道了句傻小子,忍笑问道就因为这件事对人家姑娘上心了? 顾文轩垂下眼帘,摇头笑笑,“还不止这件事。”要是单单这么一个插曲,肯定还体现不出他为何会一往情深。 “第二次遇上她又帮了我一个忙。我收些中榜学子不要的杂物,有不长眼的觉得我好欺负非要我贱卖不可。 还没等我动手,那两三人又被护卫逮住。有个护卫还很面熟,我打听了才知又是半夏姑娘帮的我。 当时她陪老夫人去赴宴路过又仗义一回,我寻思着这姑娘还真是我贵人,可惜那回连当面道谢都不成。 我就远远瞅了眼,倒是听说她不是官家小姐,还没婚配。再多的,打听不到了,又不好找谁给她递信。” 说到这,顾文轩抬头殷切看着顾二柱和刘氏,“爹、娘,我想娶她。我打听过了,她不是啥通房丫头。” 你倒是打听的比你老子还清楚!“啪”的一声,刘氏一巴掌落在老儿子身上,再也绷不住畅笑出声。 “瞅把你乐的。”顾二柱失笑摇头,“我和你娘原本就中意她,前几天问你要不要找媳妇,是你说了不要。” “好了,爹,不捉弄他了。”顾二郎好笑提醒,“天黑前,咱爹娘已经立马请媒人上周家给你说亲去了。 平日里瞅你还挺机灵,咋不寻思就你白天干的事儿,咱爹娘能不知你中意人家姑娘,还会等你开口再忙?” 顾文轩双眼一亮。 见顾二柱和刘氏含笑点头,一人乐得拍他肩膀,一人乐得拍他后脑勺的,这一刻,他真被这一对父母暖到了。 “二叔,有客人来了。” 来的客人是周半夏的爹,周四顺。 趁天黑,他登门道谢来了,同时也是为顾二柱两口子匆促之下还不忘托媒人上他家说亲一事而来。 热情寒暄进屋入座,身为男方的爹,顾二柱主动提起想结儿女亲家。 周四顺心里又多了一份满意,也心知肚明事到如今只要他家三丫点头,最好的人选就是顾家六郎了, 只是顾家这条件,不是他嫌弃家境不如他家,是进院子一眼就可见当家的顾老头老俩口有多偏心眼。 他就深受其苦,还连累了闺女,如今又为了个好名声让他家三丫嫁进来被孝字压在头顶上,何苦来哉。 在场的顾家二房,不管是顾二柱两口子,还是顾二郎和顾文轩两兄弟,一个个全是人精,岂能看不出眉目。 无须周四顺给出回复,顾二柱已经继续话赶话的提起他老顾家有一条家规,顾家儿媳和孙媳不同于儿孙。 儿孙半文钱都要上交公中,但儿媳孙媳不止嫁妆归她们各自掌管,连平日里打络子赚的一文钱也无须上交。 周四顺听了老顾家这一条明显有利于他家三丫的规矩,倒是心安很多,不过这门亲事也不是他拍板就可以了。 第三章 借尸还魂 周半夏彻底清醒过来,盯着房梁已有小半柱香,却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懵。 她会水的。 只是洪水来得太急,本想先将因护她周全而竭力的轩子推到水面上去,哪想到那水流不讲武德的又搞偷袭了。 再醒来,附身在这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身上,连记忆也沉甸甸地融入四肢百骸,酸甜苦辣历历在目。 小姑娘也姓周,上有两姐,五岁终有弟弟,父母抱得风寒的弟弟去城里另找大夫,后脚她和二姐被卖了。 路上二姐没了,到府城正逢高府采买小丫鬟。进府后她被周嬷嬷挑进针线房,半年后私下拜周嬷嬷为师。 十岁中元节那天救了老太太,护主有恩被调到老太太身边,十二岁成了掌管老太太小书房的二等丫鬟。 前年周嬷嬷过世,高府已无惦记的师父。可惜成是救了老太太,败也在此,老太太还是根本无意放她出府。 幸得小姐妹通风报信,趁高府次年要举家进京,大半年来她多次梦见二姐找她交代照顾好父母和年幼弟弟。 经过苦心筹谋,有小姐妹从中周旋,老太太确信她真梦见,这才开恩连赎身钱都不要,放她出府与家人团聚。 正打算月底安顿好家里,下月初回府城买小庄子给“周嬷嬷”养老,好买个男子当夫君,至此当家作主。 不曾想今天午后刚到河边,突然冲出一条野狗朝她扑来,惊慌失措之下脚一滑掉进河,溺水气绝被她占了身体。 虽非她本意,但让她一个大了一倍的大姐姐抢了小姑娘身体算什么事。因果太大,实在背不起这份债…… 不待多想,屋外有人走动,似乎怕惊扰到人刻意放轻动作。周半夏转头发现是小姑娘的娘——李氏正轻手轻脚掀门帘子进来。 原本咋咋呼呼的大嗓门,从她醒来开始都听不到了,只剩下犹如此刻一样的轻声反复叨念着老天保佑之类的话语。 一见到她,眼睛就红,好在这回不抹眼泪了,但还是反复不停的给她掖被角,周半夏都快被折腾疯了。 她又不是小姑娘,连女儿都护不住的娘,还不如她那个一辈子挺着个大肚子给她生了五个妹两个弟的妈。 李氏是来和她商谈婚事的。 之前周家原本相中两家,一家镇上一户人家的次子,还有一户地主家的长孙,就等她这两天确定好哪一家,让人来下聘。 眼下却是不好抉择了。 救她的那个后生见她沉到河底,顾不上男女大防救她上来。当时看到的人有不少,少不了有人说闲话。 李氏说的隐晦,但周半夏听明白了。 大夫虽说她没骨折,就是寒气侵肺加上被压伤要养上些日子,但凭到现在躺着炕上吸口气肋骨隐隐作痛这一点来看。 她被那位力大无穷的后生救治时肯定有身体上的接触,这种情况在现代很正常,在这个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古代就是于名节有损的大事。 扯淡! “……娘也不想你早嫁人。”李氏期期艾艾地说:“打从你五岁起在外头,十年了才回来,又要到别人家。 可这回一整,那两家就是嘴上说不介意,咱也不敢信啊。再说你快十七,是大姑娘了,再晚只怕更不好找人家了。” 明白。 所谓的好人家找儿媳不会要名声不好的女子,就算她和救她的那人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都不行。 更奇葩的是! 这个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大梁国还有一条坑爹的律法,规定女子满十六岁还未婚嫁,要多缴两倍人头税。 等到十八岁还未婚嫁,再多缴税也不行了,官府会强行婚配。装死潜逃?出远门需要身份腰牌和路引。 没有这两样玩意,一旦被抓住就是黑户。其身份等同奴隶,会被官府直接打成官奴送去发卖或是流放军营。 甚至连立女户。 律法也有规定,女子要在没有娘家或是夫死的情况下才能独立出去,否则也被视为违反律法,要坐牢的。 小半夏就被这一条条律法唬住了,心心念念销奴籍出府也是想她自己买一个好拿捏的夫君当家作主。 可怜的孩子。 这糟心的古代! 一点子人权都不给,还连卫生纸都没有,她周半夏还没这么憋屈过。让她嫁,还是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即便给你招上门女婿,那些长舌妇还指不定咋编排你,说你以前当丫鬟被主子咋了,不然咋不找户好人家嫁出去?” 没法活了! “老四,快开门,爹娘来了!老四——” “完犊子!”李氏脸色一变,吓得从炕沿弹跳了起来,“这一窝子坏种咋赶这时辰来了,你爹都不在家——” 周半夏精神一震,“慌什么!来得正好,我正想明早找他们算账。让他们进来,姑奶奶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么!” 李氏愣了一下,“三丫?” “让他们进来,当年的事情我全想起来了。你先去开门,别让他们跑了。”周半夏摆手谢绝李氏想扶她下炕。 “三姐——”六岁大的小河一脸惊慌的迈着小短腿飞快窜进西屋,“老院来了好多人,大哥让你快躲起来。” “不怕,他们打不过我。”周半夏安慰地摸了摸小家伙脑袋,悄声叮嘱数语,继续取出箱笼里的东西撒地上。 “……忤逆不孝的玩应儿,老娘上自个儿子家还要瞅你脸色!烂蹄子,贱东西,老大家的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啥!” 周半夏一出来就见堂屋站着男女老少五六个人,其中正掐腰叫嚷的老婆子就是卖二丫三丫的死老太婆。 很好! 来得好! 眼见一个健壮妇人张牙舞爪的朝李氏扑去,周半夏一脚踹飞,扯过拦住周余江的周老大利索给了一个过肩摔。 “啊!” “孩子爹!” “贱丫头,老子跟你拼了——” 周半夏一腿蹬去,挡在十二岁的周余江前面,心想着可不能让小姑娘这个大弟背上不孝之名的挥拳就上。 来一个揍俩,来揍仨的,一口气下来,不管老幼全给胖揍一顿。听着地上哀嚎一片,心里可算是舒坦多了。 “拼啊,你们倒拼啊。没种的玩意儿,来啊,再打一架,不是想趁姑奶奶落水丢了半条命来抢东西?” 第四章 被卖真相 这一通揍,速度之快,唬住在场所有人。随着她这一番挑衅的话落下,堂屋霎时一静,可把小河给乐坏了。 听三姐躲在后面的小家伙偷摸着拉了拉撸袖子还没来得及开干已结束的周余江,生怕他哥坏了三姐好事。 “眼皮子浅的蠢货,一个个还当这老不死的偏心你们带你们来占姑奶奶便宜?”周半夏冷冷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周老太身上,“又毒又蠢的老东西,当我还是当年随你们拿捏的周三丫? 本姑娘就是当人奴才,也是巡抚府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连知府夫人也要称本姑娘一声,半夏姑娘。 谁给你的胆子上门,是你那水性杨花大闺女女干夫,还是你个老不死以为我不敢把你们那些丑事张扬开?” “天老爷啊——” “嚎,使劲嚎,正好让人听听当年那些见不得人的勾搭,我周三丫今天就替老周家清理门户,给我二姐报仇雪恨。” 周半夏转头看向李氏,“你去老周家祠堂敲钟,不给敲就放鞭炮,我就看这老东西还能不能用孝字压人!” “不要啊~”挨揍最少的周家二儿媳扑过去抱住李氏的腿,“四弟妹,不能去。娘,你们快拉住四弟妹啊。” 周半夏冷笑拍手,“看来当年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知情人还不少。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就没有闺女? 我和我二姐当年才多大,一个八岁,一个五岁,我们懂什么,就因为你们那些丑事被我们撞见,联合起来——” “没有,我没有掺和,我也是前两年才知道一点。三丫,求求你了,张扬开,你姐她们往后都没法活了。” “那我二姐呢?”周半夏嗤笑,“她就该死?” “你想想你亲大姐,大丫也是周家女,你不能为出口气把大丫给祸害了。我错了,我该死,我给你磕头——” “迟了,你要是像周老三老五他们几个一样今晚不出现,还有点人性。别说上门来探望,你们没有一个无辜。 来之前一个个心里不就打量着,姑奶奶这回落水嫁不了好人家不怕有人撑腰了,给老东西当打手来着了。 还有你,”周半夏脚尖踢了踢周家大儿媳,“老周家就数你最有趣儿。十一年过去了,还捧老不死的臭脚。 你自个屋里的事情整明白了没?周老大,别装死了。来,当着你媳妇的面,说说你媳妇好,还是——” “够了!” “你说够就够了?”周半夏朝周老太玩味一笑,“要不玩把大的?姑奶奶不止能说出口,还能拿出证物哟。” “你——”周老太咬碎牙,当年就不该贪图那十两银子换了药,一把药毒死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我啥?我二姐临死前确实跟我说了东西藏哪儿,你个老东西不会以为我还放在屋里等你来搜吧? 啧啧啧,连一宿都待不住。那死老头呢,不当他的守门狗了?还是以为我入了籍户,真成了你们孙女? 瞎了你们狗眼!姑奶奶从回来那一天起就等你们两个老东西带人上门,你们不闹,我一个人跟谁玩。 要不说你又毒又蠢,连我在哪家当丫鬟都不知还敢打我主意。没靠山,我敢回来跟你们这些畜生斗? 十一年了,这一天我等了足足十一年。五岁那一年眼睁睁地看着我二姐断气,我还不懂她为啥说害了我——” “啊,娘的二丫三丫啊。”李氏一声哀嚎,朝周老太扑去,一手扯住周老太头发,一手往她脸上抓。 周半夏连忙抓住她抓脸的一只手,怒瞪想反击的周老太,“动一下试试,看我会不会让你不得好死。 最好让我娘出口气,搞不好姑奶奶心情好了,啥都好不说,不然霍出这条命不要了,看你们儿孙多不多。” 正要爬起来拉人的周家众人:“……”不,他们一点都不想动。听说就是为大妹/大姑子,他们凑啥热闹。 周半夏看李氏扯头发掐人的差不多了,“大江你先带小河去把爹找回来,再去请族长他们来一趟。” 大江得令抱起小河,撒腿窜出堂屋。 “动啊,不怕身败名裂,你动一下试试。”周半夏双手合十握拳头,威胁爬起来想去追大江小河的周老大。 “一窝子蠢货,火上眉头了,还不让族长来一趟。真当那女干夫的正妻不知老东西那闺女生了女干生子?” “啥?” “不可能。” “呵!”周半夏冷笑,“死到临头了,还心存侥幸。这个老东西能为他们大闺女拼死,你们算个球。” …… 周家堂屋杯盘碎裂在地上,凳子翻倒,西屋帘子被扯下,箱笼敞开,衣衫随意丢弃于地,几件首饰散落其中。 “大牛家的,你又闹啥!当年分家咋说的,你都忘了一干二净了?要不要老脸了,还带儿媳上门抢东西。” 此时,该到的人员已经全部被周四顺父子三人叫来,老周家的族长和几位族老也入座到堂屋八仙桌上首。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我听说这小——”周老太硬生生改了称呼,“丫头落水了,不放心赶来瞅瞅。 谁知道这丫头恨我,她说她等这一天等了十一年就等我上门。她给我下套,还把她大伯他们揍得爬不起来。” “荒唐!” “娘啊,我家三丫是你亲孙女啊,你好好瞅瞅,就这么个小团子,还把老大他们几个揍得爬不起来? 我知道你恨我家三丫回来怕人翻起当初你偷摸卖孙女,二丫没了,三丫好不容易回来,你咋就容不下她!” “爹,不气,她是我祖母,她说是就是。” “死丫头,你发誓——” “放肆!” “滚出去!” “大牛,你是死人啊。” 可不能让这死老头开口!周半夏从进来就挡在她前面的周四顺身后出来,对着上首坐着的长辈弯腰行了一礼。 “族长,各位族老,三丫在此给你们见礼了。原不该因些许家事惊扰到各位长辈,只是经过他们今晚一闹,让我万分心惊的是,有些龌龊已经牵扯到我们周家清誉,会连累我周家儿孙。” “三丫/三丫头。” 第五章 真有证据 “还有没有规矩了!”周族长一声呵斥,震慑住周家大儿媳几人,目光停留在周半夏身上,“三丫头,慎言。” “是。”周半夏颔首应道,抬眼目露坚定之色,“身为周家女,我周三丫不敢忘何谓‘一损皆损,一荣皆荣。’” 看着周半夏如此懂礼,周族长暗暗满意点头,放缓声音问道:“那你就先好好说说究竟是何事会累及我周家儿孙?” “谢谢族长爷爷。”周半夏垂眸低头,“这要从我五岁那一年开始说起,有一天二姐带我去后山捡柴撞见大姑与人苟合。” 苟合? 周族长和各位族老一怔,立即坐直,一双双眼睛紧盯着周半夏,连下面站着的周四顺也不例外。 “当时我还年幼,根本不懂这意味着什么。被大姑逮住,又听二姐也说我不能跟人说,连爹娘也不能说。 她说我要说出去了,大姐会找不着婆家,连弟弟长大了也找不着媳妇。我听这么严重哪敢跟我爹说半个字。 等大姑扯着我俩回到家的时候,奶奶就让大姑赶紧回屋,她自个拉我和二姐去她屋里,爷爷就守在门外。” 听到这里,一屋子的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一下子齐齐汇聚在蹲在角落扒拉着旱烟的周老头周大牛身上。 周半夏也是。 看着这位老实出名的老头应该做梦都想不到她连这趟回来个把月都没提起,原来她还记得当年的事情。 否则,此时此刻何至于惊得烟斗都掉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这老不死的最坏!她不带喘气的继续说道。 “当时正好我弟大江得了风寒,我奶说我们要听话,她砸锅卖铁都给大江找好大夫,我们姐妹俩都乐疯了。 时隔三天不到,她确实凑了银子让我爹抱大江去城里找大夫。我爹前脚走,后脚她说我们乖,给我们开小灶。 我记得是一人一个鸡蛋,还有一碗放了红糖的白粥。二姐说要留一半给大姐吃,我也想把鸡蛋留着给爹吃。” 多少年了,他家三丫才说出口!周四顺眼泪哗哗地流,模糊了视线,死死咬住嘴唇,生怕打断他家三丫的话。 “她夸我们懂事,说鸡蛋留着好了,陶罐里还有白粥等会儿也给我们偷偷带回去,这一碗粥先喝了别让人瞅见了。 那粥真甜,真好喝。”周半夏眨了眨眼,眨去眼里潮气,“我想我爷爷奶奶真好,我这辈子一准会好好孝顺他们。 再醒来就和二姐在马车上,我还傻乎乎的以为是我奶拜托人带我们去城里找爹娘了,还想鸡蛋忘了带。 张婆子就笑了,我还不懂是啥意思。二姐懂了,连赶车的都说有人收了十两银子要张婆子把我俩卖到楼子。” 堂屋霎时响起一阵异口同声的倒吸气声音,连周老大他们这些当儿子儿媳的都惊得立即扭头看向周老太。 “老娘撕了你个小贱-货嘴,让你胡说八道,朝老娘破污水——” “放肆!”周族长一巴掌拍在桌上,“大牛家的,你敢一再撒泼,老子今晚就以族长之名休了你个毒妇!” 周老太咬牙禁声,狠狠地瞪着前面站在的周半夏,又去瞅了瞅周老头,见他还双手抱头蹲地低头,又气又急。 “不急,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有证人证词,不是你们否认就能推得了。”说完,周半夏扯回正题。 “二姐大哭大闹让张婆子放过我,说她不该拦我连爹也不说一声,是她害了我,让我长大了要恨就恨她。 让我记住清阳县清河村,我爹周承顺,我娘李春柳。哪天找到爹娘,只要弟弟还好好的,让我啥都不要说。 我还没来得及答应,她瞪着一双眼,没了。”周半夏抬头不让眼泪掉下,“偏偏她不是被打死,是被冻的。 就因为你们连件袄子都给我姐妹俩扒了,我挺过来了,她得风寒又气又怒,半路就没了,临死还不让我恨你们。” “二丫啊,爹的二丫啊,傻孩子啊!三丫呀,你个傻孩子,爹找着你了,你咋还不说,还说想攒银子——” “爹,不哭了。”周半夏拍了拍抱着她痛哭的周四顺,“二姐在天有灵,她不会想看到你和我娘为她哭。 有二姐保佑,又有赶车张叔帮忙说好话,张婆子还没丧尽天良,到府城听说高府要采买一批小丫鬟也没拦我。 于是我遇到了我这一生最大的贵人。高府周嬷嬷听说我姐妹俩的事儿,她私下贴补了点银子把我挑到针线房。 之后我慢慢知事了,知道二姐说的是啥意思。我就开始查,越查越心惊肉跳,大姑她居然连孩子都帮人家生了。” “啥?” 周四顺惊呼出声。 尽管他家大江小河来找他的路上说了他们三姐骂他们大姑水性杨花啥啥的,他也没想还有这种丑事。 “吓到了吧?”周半夏苦笑,“更可怕的是,人家正妻也在查。我还暗幸我回来及时,谁料到有人想害我。” “谁!”周四顺跳脚,“老子就说你一贯稳重,咋会掉进河里。别怕,三丫,有你族长爷爷他们在,你只管指出来就是了。” 周半夏果断摇头,“不是这事儿。虽不知为何好好的突然有条野狗朝我冲来,但无凭无据,不好诬赖人。” 周族长暗暗心惊之余听到这话,他赞许点头,正要开口。 “我今晚要说的是,是托媒人上门来说亲的那户地主人家,他爹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周半夏一脸羞于启齿,“那人。” 周四顺顿时呆愣住,随即一连串粗口爆出,“****,王八蛋!你这孩子,被人算计到头上了,咋不跟爹说。” “羞死先人了,说不出口,更担心把你气着。何况,我原本就寻思着等到月底把东西都给凑齐了,让你陪我找族长爷爷私底下处理了。只是没料到,唉,不说了。” 周半夏从长袖里掏出一块布包着的东西,双手捧着上前恭恭敬敬地放到周族长身前桌面上,“这里面全是到目前为止收集到的证物证词,还需各位长辈查证定夺。” 第六章 过继出去 周四顺一听到这话,疾步走向前,“砰”的一声,双腿跪在地上,“族长,我要过继出去,我没这样的爹娘。” “老四!”周大牛打了个激灵,捶着心口从地上爬起,“老四啊,你挖爹的心啊。爹早就后悔了,后悔了。” “老是这话,你让我还咋信你?这么多年来,我跟我家三丫说,家里都是你奶拿主意,你爷老实,他也心疼你。 你知道我说这些话,我家三丫是啥样子?打从我找着她,她回回笑眯眯点头,在我跟前连你半个字不好都没说。 你说,我拿她从五岁起给人当小丫鬟的月钱孝顺你,这一孝顺就是十来年,你说过啥了?你说啊,你说过啥了! 事到如今,我家二丫都被你们害没了,你们还容不下我家三丫,连一宿都等不了,还心心念念想把她弄死。 别说你又压根不知他们今晚打杀上门,每回你最无辜,每回都是你管不住。好人当尽,这天底下就我最蠢! 族长,我没这样的爹娘,没趁我不在家打杀上门的兄弟,更没不知廉耻的姐,我要过继出去和他们断得一干二净。” 周半夏看了眼大江小河和李氏,来到周四顺身后跪下,“请族长爷爷和各位族老爷爷成全我一家三代清白。” 三代清白? 周族长的胡须差点扯断,连忙看向周秀才。两人相视一眼,周秀才睨了他一眼,很奇怪,本就想走科举。 小河拉也拉不住大江,大江已紧跟其后跪到周半夏身侧,“请族长爷爷和各位族老爷爷成全我一家三代清白。” 周半夏看着不听话的大江,又好气又好笑,又欣慰这孩子有担当,但这该死的古代没有什么公平公正可言。 为避免周余江这个大弟此举来日会被传出有不孝之嫌,连参加童生试都无本县廪生敢认保,她只好接过话。 “请族长和族老体谅我爹不易才出此下策。不是我爹不孝,我爹再难,他从未作女干犯科令我们姐弟蒙羞。” “你族长爷爷他们知道的。族长,把我这一房过继给我大伯家的老叔吧,正好他名下啥都没有,我继承他香火。” 周大发那个早夭老来子?如此一来,倒是没出五族。族长和各位族老相视几眼,目光全部聚集在周秀才身上。 这位是周家族里唯一一位老秀才,也是周四顺嫡亲六叔,又是刚生下来就被周大发抱养的长子,实属他最有决定权。 周秀才看着跪在地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侄子一家,放下抚着胡须的手,松开紧皱眉头缓缓点头,正要开口。 “我休妻。” 啥? 周族长怀疑听错了。 十年前那个闹腾的都不吭一声,这回倒是敢休妻。不过也不奇怪,只要儿子不过继,有好处,还要啥老脸。 周大牛低头拳头捶地,“鬼迷心窍了,我错了,都错了,我该死,不能再对不起我爹。六弟,你已经过继给大伯了,老四不行。 老四真不能过继出去啊,你帮我写休书。我要休这毒妇,把那伤风败俗的闺女逐出族谱,我死后会向咱爹娘请罪——” 周老太不敢置信瞪着周大牛,一下子站起来就低头往墙上冲去,“老四你不孝啊,不孝子逼死亲娘,不得好死!” 李氏早得周半夏提醒,正盯着人呢,见状速度丝毫不比周老太慢的拽住人,气得只想破口大骂,却不得不忍着。 她家三丫说了,今晚不能让人跑了,好好说,理都在咱家,不怕断不了!“能不能不要每回闹腾,还嫌不丢脸? 要不是我家三丫瞒着,你大闺女早被浸猪笼了,你咋还有理了?我当家的有你这个亲娘才倒了八辈子霉!” “孩子娘,她不会让我逃出她手心。松手,让她死,我这条命赔她。三丫,爹把你娘和两个弟弟交给你了。” 周半夏眼角抽了抽,“老太太,当着各位长辈的面,我敢说你就是上衙门告我爹不孝,我爹都能一身无损出来。 你这套寻死寻活伎俩,我见多了。别逼我恼了,我周三丫能在深宅后院一身清白活下去,凭的从不是什么运气。 你该庆幸进的是我周家门,生我爹,天不绝我爹这一脉,我才一再再忍,忍无可忍还请我周家族长族老定夺。 但凡我周三丫心狠些,无视你害我周家清誉即将毁于一旦,让我周家女被离弃被退亲,你以为你不用以死谢罪? 差不多得了,谁有耐性陪你二位大半夜瞎折腾。让我爹过继出去,这是底线,我周三丫发誓此后绝不翻旧账。” “可!”周族长叹了口气,“今晚我和在座的几位族老就在此做主把四顺子这一房过继到周老八名下了。 日后你们二房若是再找他一家麻烦,族规不是摆设,望你们好自为之。羞死先人,趁这会儿人少去祠堂。” 过继并不是口头上说说便成了,还需要开宗祠改族谱,最后到官府报备,更改户籍,才算走完整个过程。 周大牛见事已定夺,心中虽然不忿,无奈周族长连等一晚都等不了要上祠堂,过继一事已经板上钉钉。 今晚他算是不单惹怒了族长,连这狗屁六弟也睬都不睬他一眼。再不识趣,今后在村子里恐怕更难待下去。 一时没人再闹,周四顺没想到事成了,愣了下,连忙去东屋找出当年由族长出面分到的三亩地地契和分家书。 周族长便不再耽误时间,收好证物证词,领着众人去往周家祠堂。周家祠堂就在村尾,距离周四顺一家倒不是很远。 到周家祠堂。 开宗祠请族谱一系列事情就不是女子能参与,周半夏虽被叫来,不过还是识趣地拉住李氏守在外面等候。 祠堂里面,少了周老太在一旁胡搅蛮缠,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按族规,周四顺上交分家时得到的全部家产。 由族长和族老大致核算出分家后三亩田产收益和给出的养老开销之间的差额,再包一份过继的红封给周大牛。 随后周四顺的大名周承顺也不改的一家人名字从周大牛这一房名下划除,再添到周老八名下的一页纸上。 第七章 谁? 走出祠堂,周四顺还有些不敢相信,盼了这么多年,真过继出去了。从今往后与他们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了。 “当家的,咋就你爷仨出来?”李氏快步小跑向前,可不敢扯开大嗓门,鬼鬼祟祟地瞅了眼祠堂大门。 “咱们先回去,族长他们还要和牛二伯在里头谈事。”忍着兴奋,周四顺轻声报喜,“成了,真成了。” 不奇怪。 当初闹分家要过继出去之所以没成功,概因太匆促没挑好人选,又摊上个胡搅蛮缠的不要脸死老太婆。 谁家过日子不想清静,为了过继一个继承隔房香火的嗣子,被死老太婆威胁要吊死自家门口,不要太晦气。 但这回就完全不一样了,别说被她捏住了把柄,就她爹挑的这位八爷爷,于情于理,再是合适不过。 周秀才原本就是养子,又只有一子,孙子多了要过继一个给早夭的养弟继承香火,也要看哪个孙媳乐意。 李氏暗喜,寻思在这边说话不便,她赶紧前行一步,“快上来,娘背你回来。这回可遭大罪了,快上来。” 周半夏吓到,哪至于背回去。倒是这爹可向至今还在祠堂帮忙守着不准闲杂人员靠近的叔伯道谢了。 如无,正好趁此时和大伙说一声等更改好户籍,请他们上门喝两盅。不能不到,过后修坟还要大伙帮忙。 周四顺心疼得直抽抽,照这么算要花多少银子,但他家三丫是对的,不堵住,往日说他家闲话的更少不了。 尤其有些丑事还不好外扬,有嘴都说不清。赶紧的,他又倒回去,跟几位堂兄弟族兄弟悄声相约回头喝两盅。 周半夏见他已过去,便和李氏以及大江小河先行一步离开,边慢慢走着等周四顺赶来,边听他们娘仨轻声唠嗑。 “有啊,咋没闹。说到过继红封,他开口要一百两银子被六爷爷骂了。六爷爷让他去找八弟要去。” “那没给了?” “肯定要给。”大江接过话,“原本六爷爷要代八爷爷包的,不过咱爹没答应,直接给了一百文。” 一了百了? 周半夏忍笑。 “不少了。”李氏有些遗憾,又有些释然,“也好,幸亏地里东西都收了,往后养老银都不用给了。” 这账不是这么算的,二姐的一条命和三姐受的罪,这些债能找谁要去。看情况,又会选择家丑不可外扬。 大江瞅了眼身侧并排而行的周半夏,咬了咬牙,“三姐,我看族长爷爷他们顶多是把那女人逐出族籍。” “是啊。”周半夏暗叹,“只能先这样了。今晚他们二儿媳有一句话没说错,一旦传出去,谁都跑不了。 就是过继了,流言蜚语也会连累到大姐。最为关键的一点,逼急了兔子都会咬人,真要由我张扬出去? 一旦周家女被夫家休弃了,哪怕就一人,所有人的仇恨转移到我身上,我不怕,但我不能不顾忌到你们。 两败俱伤的后果,傻子才干。记住了,要么,一棍子打死,免除后患;要么,把内部矛盾扩大,让他们内斗。” 大江琢磨着他三姐的这番话,一边对照着今晚事情从开头到结果,“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可那个野男人要咋对付?” 周半夏莞尔一笑,“最简单的法子,釜底抽薪。看他有何优势,要想置身事外,不被卷入其中,就找他对手。 对手太弱,还完全可以不出面,花些银找人从中协助对方给足一捧之击。等那人没优势了,什么仇不能报。 不过这些法子,你先听着就好,可不能动手。他们这些人,还不值得你花心思对付,接下来看戏就行了。” 大江会意点头,心想看来三姐已经开始动手了。正要开口,却见他爹正从后面快步走来,索性再站着等等。 “咋才走到这儿?”周四顺走近打量了眼前方,不见有人,或者说是老院里那些人在前面挡路,他就乐了。 “爹可都是为你们好,这回连三亩地都没了,还最少要多花了十两银子,往后要顿顿喝粥,连学堂都不能去了。”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吓唬他们干嘛,家里不是还有三十亩地。今晚事了,无须再藏着掖着了。” “啥?”李氏惊呼出声,“咱家还有三十亩地?” “小点声。”这傻娘们!周四顺没好气地白了眼李氏,“就知道你会咋呼,老子才一直不敢说高府是啥人家。” “三丫,真是那啥大人家?” “差不多吧。”巡抚,还后加提督衔,权力与总督相等,是很了不得。“我伺候的老夫人就是巡抚大人亲娘,爹知道的。 不过没我之前说的那么邪乎,我是故意吓唬他们的。老夫人院子里不算上管事嬷嬷,婆子媳妇,光一等丫鬟就四个。 加上八个二等丫鬟,十六个三等丫鬟,还有一大帮粗实丫鬟。单单丫鬟就三四十人了,哪会帮一个丫鬟作主。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家,规矩越严,何况他们都去京城了。人走茶凉,更不顶用,谁?”周半夏快步拦住前面。 “我顾文轩。” 谁? “叔、婶。”顾文轩疾步向前,“是我顾文轩,顾六郎。急死我了,没出啥事吧?之前我半路就被人拦住。” 周四顺拍了下自己额头,差点忘了,他今晚还是在老顾家被两个儿子找着,当时这孩子好像是立马就跟上来了。 “就是他。”李氏拉了拉闺女,悄声提醒,“救你上来的后生。” 周半夏震惊回醒。 轩子? “没事了。等很久了吧?” “还好。我正寻思再不见你们回来,要去闯祠堂了。”顾文轩说笑着看向周半夏,“半夏、姑娘,又见面了。” 这脸,这神情,是轩子,还是少年版的轩子?周半夏狠狠咬了下舌尖,不是幻觉!“你是,我们认识?” “再想想,车子,清明,草蝈蝈?”还不敢置信?顾文轩好笑提醒,“铜钱,三十二,四月,嗯,算是初一。” 知道了,知道你是谁了。周半夏极力稳住情绪,“原来是你,我没想到是你。”连你也来了,还离得如此近。 第八章 相见 周四顺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中的,不止顾六郎守在路上,连顾二柱两口子也诚意十足的等候在他家附近。 既然人都来了,顾不上多想,他先邀请顾二柱一家三口进屋坐坐。又不意外的,三更天了,还真进来坐坐了。 周半夏就觉得她智商都不够用了,下意识给大半夜还能在她家门口偶遇被邀请进门的顾二柱与刘氏行了礼。 再被顾文轩一本正经地发出邀请说两句的,众目睽睽之下,被刘氏推着随他来到前院一畦菜地旁的果树下面。 这位置倒不错,既能让院子里所有人模糊看见又听不到。抬头看一眼头顶,她一头雾水地悄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文轩忍俊不禁轻笑,稍稍侧过身,“还看不出来?我如今的爹娘不是一般中意你,怕你吃亏给你撑腰来了。 白天我爹娘请媒人上门,你是不是不知?之前你爹就在我家提到亲事要你答应才行,刚说到一半你弟弟来了。” 她就说怎么这么着急,刚清醒没多久,当娘的就迫不及待提起婚事。原来如此,周半夏点头以示知晓。 “有(原身)记忆?” “有,全部。你呢?”顾文轩取出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铜钱,“我怀疑如今就是我们前世,你看这个。” 不用看,周半夏都知他贴身戴了三十多年的这枚铜钱是个什么样子,之前还特意找过专家鉴定了此物。 如今回想虽然两面纹路模糊不清,可不就象是这朝代的铜钱?“这个不是你的,是他身上原本就有?” 顾文轩点头,“还有件事。我融合记忆一点疼的什么反应都没有,很自然的好像原本是一个人,你呢?” 我? 不管是借尸还魂,还是重生觉醒前世记忆,现如今显然已经不重要了。时间有限,还是先讲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周半夏心里一动,见人已经全部进正房,连偶尔进出盯梢的小弟也跑里面了,赶紧也挪近一步,开门见山地悄声打断。 “你先听我说。想来你该知道如今这个大梁国并不在历史上,我有原身记忆,在高府老夫人小书房读过史书。 通过种种迹象,我发现本朝开国皇帝是穿越而来的老乡,不是这位,也会是他身边极为亲近之人让历史拐了弯。” 顾文轩一愣,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别说,他翻过六郎的记忆,还没发现这一点,更没来得及往深处寻思。 六郎记忆里最深刻便是亲眼目睹大伯中不了秀才寻死被救一幕,他被吓得退出族学以后不停学手艺,什么都学。 “历史上元朝就是被这位开国皇帝推翻,这位好战的皇帝就犹如是继承老忽遗志的私生子,他也一直打到了欧洲。 所以如今连棉花、玉米、土豆、地瓜这些产物提前出现并不奇怪,国力好像也不知比拐到哪儿的前清还要强盛百倍。 所以我们要小心了,鬼知道他死了还留下什么话给后代子孙。再想赚钱,也要等我们摸好底再行动,是吧?” 顾文轩故意稍作迟疑,“确实,你说的倒是没错。我就是有记忆,难免总有疏忽的地方,还得靠你监督掩护。 所以目前摆在我们面前的头等大事,还是要先尽快成亲。越早越好,就这样决定了,争取下个月初就成亲。” 催婚如催命啊,兄弟。 “不早点真不行。”顾文轩不放心再提重申一遍,他能不知老婆后来放下心结答应他求婚,他是孤儿才是关键。 如今可不比之前,老顾家四代同堂,小孩多的嘞,可不能把她给吓跑了。“我总不能每晚偷摸翻墙进来找你。” “……”周半夏看了看他,“行,我就说你回答的让我很满意,就你了。你先安分些,别胡来就是了。 这可是古代,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别被当成妖孽烧了。我可不想刚找到你,还要陪你在古代亡命天涯。” 顾文轩忍笑点头,“肯定的。你不在,我不敢保证。有你在,我肯定小心再小心。对了,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天生命格奇特,五行欠虐……”周半夏三言两句给总结汇报了一下今晚的事情,“揍一顿就这样过继了。” “那落水是不是还有内情?”顾文轩紧张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紧盯着她脸,“你再好好回忆一下。” “我很肯定不是!”有些事情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周半夏知道他担心什么,赶紧告之真相。 “小姑娘到底不是村里长大,洗衣物被条狗吓得连撵都不敢撵,脚下一划掉进河里了。当时边上无人,又不会水。” “确定?” 周半夏瞪眼,“这能开玩笑?就连今晚闹得去祠堂过继,收集到的证物证词也是我周半夏临时凑起来的。 不然我至于懵的一时连你姓什么都没时间联系起来,又不是脑子进水了。我办事你还不清楚,何时让人抓住把柄了。” 这倒是,是彪了些,但该有的手段倒是一样不会少。顾文轩给了她一个大拇指,“我不是不放心你,是她年纪小。” “可别小瞧了人,这次纯属意外。小姑娘可不笨,有一部分证物就是她私底下花钱雇人找来,不然我也不好拼。” 说话间,小河从上房堂屋跑出来,周半夏赶紧发出提示,“先这么说,待了有会儿,休想毁本姑娘温柔贤淑人设。” 顾文轩忍笑,“没事儿,回头帮你圆回来。我要没猜错的话,他们肯定在里面商我们婚事。” 小河迈着小短腿飞快跑到近处,压着小嗓子笑嘻嘻地说道,“六郎哥,我三姐醒来累到这会儿还没歇着。” 顾文轩汗颜,他还不如一个小屁孩了!“是我的错,走,你先回屋躺着。大夫咋说了,要不上城里找个好大夫?” 周半夏总觉得还有什么忘了说,摇头,“没必要,这大夫挺好。呛水后遗症而已,多大的事儿,现在就没事儿。” 顾文轩担忧地看了看她气色,可惜月色朦胧。“什么都可以开玩笑,唯独身子骨不行,可不能马虎大意,不当一回事。” 第九章 突变 周家上房堂屋,顾二柱和刘氏也没闲着,以一对一的又是捧又是夸。再看儿子能把人家闺女绊住,心知有戏。 为了尽快拿下这个儿媳妇,刘氏更是说笑着直戳要害,连为儿女名声着想,当场就给编了一套对外言辞。 这一下子,别说李氏,即便是周四顺也扛不住了。热血上头,他果断点头,即便是彩礼也没要求给多少。 他就一点要求,他家三丫的彩礼不能少于妯娌。反正给多少彩礼,他当爹肯定会全部给闺女当压箱银。 送走顾二柱一家三口,转回堂屋途中,周四顺越寻思越不是味,他不就是客套一下请人进来坐会儿的? 这坐着坐着,就一盏茶的工夫,他家三丫坐成顾家人了,他当时还鬼迷心窍的觉得这门亲事过得去了? “你说爹没先和你商量就去顾家登门道谢是不是错了?不然咋老觉得从他们请媒人上门就下套让爹钻了。 这滚刀肉真豁得出来,逮着空子抓住不放了。”周四顺忍不住向周半夏吐槽,“要不,咱再好好想想?” 原来轩子他爹还有外号叫滚刀肉!周半夏不由失笑,“他们诚意十足,你和娘爱女心切,何错之有。 既然顾六郎至今还记得我无意间举手之劳,连他父母也不见怪儿子为救我还昏倒,可见不是小肚鸡肠之辈。 这样的人家再适合我不过,就是有算计,也是小打小闹,伤不了我。倒是今晚,我这事干的,有失光明磊落。” 周四顺斜了她一眼,“笑话你老子只会敲闷棍呢。没瞅见啥叫撒泼吧?爹打懂事起就是这样老被她压住。 稍有不如她意,她就要死要活了,边上帮着她的人又多。还跟他们讲啥光明磊落,难不成还等他们先动手。 这也是爹为啥不想你找村里人家缘故,像那样老人太多了,没啥道理可讲,你是小辈,再咋对都是你的错。 倒是没料到我闺女还会两招,往后谁欺负你,你给爹往狠里揍,别把人打没气了就行了,瞅谁敢动你!” 很好! 周四顺咬牙切齿骂道:“还有那王八蛋!不用讲啥无凭无据,当年你姐妹俩被卖,他有没有掺和里头?” “应该没有。其实他当时跑很快,我压根没瞅见他长啥样,还是后来想起来让人查出来才知道是他。 大概是后来听说了,这回怕我把他丑事曝光,想拉拢咱,不然不会我回来还没个把月让媒人上门提亲。 说来还多亏爹你一直帮我瞒着在巡抚大人家,要早被摸着底,他们要断了来往,我还查不出那些丑事。” 周四顺听着好像有些道理,更是暗幸不已。幸亏他怕了两个老的算计,连孩子娘都只知孩子在高府当丫鬟。 “倒是老院那帮人谁在外说我在哪个大人家当丫鬟,还是不能承认,免得传到老夫人耳边以为我仗势欺人。” 是不能认,高府在镇上就有酒楼。“爹心里有数了,接下来就先瞅你族长爷爷他们咋整,咱们等着就是了。 好了,不说他们了。就顾六郎了,挨得近,敢欺负你,咱和离。瞅把我闺女折腾的,喝了汤,回屋好好歇着。” 周半夏欣然道好。 喝了小碗鸡汤,再回房,看着已经拾掇好摆在炕上的布料和首饰,她终于想起之前为何觉得还有什么忘了说。 熄灯。 蹲在炕前,乌漆麻黑一片的室内,听外面动静已各回房休息,周半夏循着记忆里的一幕开始静心闭目。 脑海立时出现一间封闭小仓库。 这就是小姑娘在十岁那一年救了高府老太太之后醒来得到的空间。差不多2*3*3,有个二十立方不到的样子。 人不能进去,却可以取放东西。 如今里面还摆放着小姑娘近两年来私下囤的家底。其中挨着墙码放着的,无须细数便是有十个大小一致的箱笼。 除此,还有些箩筐,布袋。 只是,这间小仓库怎么越看越像她家储存室? 三面白墙,一面木门,地板砖象,灯具象,架子象。 挪开箱笼试试。 连嵌入墙体的保险柜也一模一样只露出面板?看着眼前一幕,周半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硬生生打了个激灵。 不信邪的右脚跺了跺地面,再左脚用力一跺,确实进来了!跑去推那扇木门,单手轻轻一推,丝滑地推开了! 淦! 她家主卧衣帽间,特意藏角落的一批感冒降烧、消炎止血药也在,连主卧还挂着她和轩子的婚纱照。 狠狠掐了下子自己的腿,嘶,好疼,不是做梦。周半夏停止了继续转悠,动了动心思,默念着出去。 整个人一下子又蹲回在炕前,摸摸地面,冰凉的,真不是做梦。再试试原地集中注意力闭目默念。 此时此刻居然还能“看”得见自家小二层整个内部全貌。 如今这个家除了这间储存室里面摆放着原本并不存在的东西,一切还保持着她两口子出事之前的样子。 谁能想到靠着这套小二层熬过高温,渡过严寒,避过地震,扛过饥荒,偏偏倒在日子逐渐安定下来,猝不及防的来了场洪水上,真真是应了那一句阴沟里翻了船。 还有这,明明小姑娘十岁就有她家储存室了。自然她家储存室也不可能空荡荡,可如今那些东西哪去了。 又为何小姑娘只能取放东西,不能进她家储存室。反倒是她,她不止能进出,还一进来把地盘扩大了。 要论主人的话,这套小别墅还是轩子全款购置的。难不成轩子也能进出,只是还没发现而已?还是她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搁在古代当女王来了?周半夏把自己给逗乐了,赶紧趁此时无人打搅进去转转。 这一转,倒是发现大门侧门像被禁锢一样无法打开。再往窗外看去,外面一片大雾环绕,什么都看不清楚。 揣着满怀心思,周半夏又试了试客厅电源开关,上厨房,上卫生间,上书房,来来回回的跑了个遍。 水电燃气和网络一样罢工了。不幸中的大幸,下水道可用,连抽水马桶只要有水还可以正常使用…… 第十章 顾家 “人不到下决定的时候真看不出人品咋样,咱村子里谁不觉得他周老四狮子大开口要彩礼又想捞一笔。 你这岳父,比爹想的还痛快。这回便宜可占大了,往后要好好待三丫才行,不然你老子我都没脸见亲家。” “确实要好好过日子才行。多好的姑娘,要不是刚回村怕狗的掉进河里,哪儿轮到你抢到手,是吧?” 顾文轩郑重点头,但这是他的半夏啊。要不是他花尽心思让她放下心结,她还想当她的单身贵族呢。 不是谁能抢走,救了也没用。以前就多的是野男人打她主意,哪个不是被整得哭爹喊妈,真当她好欺负。 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绝不会委屈自己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古代苟活,只有他温水煮青蛙的才入她心成了羁绊。 今晚再不相认,她帮原身安顿好家里,肯定想方设法造假腰牌路引,跑去哪个地方为天下女人搞大事。 好在如今皆大欢喜,他爹娘很中意这个小儿媳,此时又开始商量起如何在彩礼上做文章,尽量风光一把。 “……他们还当我不知他们当年给三郎准备的聘金也是五两银子,就这样还不包括私下底给女方打了银镯子。” “爹,我手上有银子。” “你有是你的!连侄子都供了,我当老子的给你娶媳妇还用你那点子私房钱?那我这爹当的也太窝囊了。” “听你爹的。”刘氏想想还是趁现在大晚上在路上好说话,“家里五十亩地有一半是花你爹银子买的。” 那贡献大了,按分家旧例,长子就占了六至七成。顾文轩心下诧异,却不好说什么,唯有点头以示他明白了。 这世道最讲究孝字大于天。子不言父,再不满,别说他娘,就是他爹当儿子的也只能在私底下发牢马蚤。 如周家这次过继,要不是被他老婆抓住危及全族声誉把柄,想过继若无父母同意,连族长都无权力作主。 真真应了那一句,庙小妖风大。什么人都有,老婆是对的,前有疑是穿越前辈,后有宗族礼法,是要小心了。 清河村整个村落以一条河为界分成河东和河西,顾家院子挨着河东村口,顾二柱便是顾老爷子的次子。 长子顾扬文,娶妻舅家表妹小田氏,育有四子一女;次子顾二柱顾扬武娶妻刘氏,育有二子一女。 三子顾三柱顾扬全,娶妻王氏育有二子二女;老来子顾扬北娶妻镇上粮铺掌柜幼女方氏,育有二子一女。 如今四子均已成家,如长子长子早已经荣升为祖父辈,但还没分家。四代同堂,一个屋檐下住着三十来口。 此时偌大的院子静悄悄的,顾文轩还以为大家睡着了。没想到刚踏进院门,除了顾二郎,还有二老未眠。 “咋回事,他们老周家今晚好像还开祠堂了?”不等顾二柱开口,顾老太田氏已经急不可待轻声问出口。 “还不是那个周老婆子又作恶了。”顾二柱拿出商量好的对外说辞,“你道周老四家的三丫头是咋落水? 趁那孩子一个人在河边洗东西,那老婆子还想用棍子敲晕那孩子,结果突然冲出来了条狗,她管自个跑了。 你们说这心得有多毒,明明把孩子卖了,还因孩子回来没答应多给养老银又祸害孩子来了,周族长都给惹恼了。 这不,连夜开祠堂把周老四一家子过继给周八爷了。这事儿一准被压住,你们听听就好,别说出去。” 顾二郎见他爹看向自己,他会意的重重点了一下头,“那亲事咋说了,说好了多少彩礼,哪天上门下聘了没? 咱是正经人家,大郎哥来日还要当官,最要紧的就是名声,断没有他六弟救人家姑娘还故意不给彩礼的道理。” 机灵! 顾二柱忍笑看向老爷子,“爹,四顺兄弟很好说话,他说咱是耕读人家,让我看着整就行。不过,他好说话,我也不好胡来,说了二十两银子——” “啪”的一声,顾老太一巴掌拍在儿子胳膊上,咬牙切齿低声道,“老娘把命给你要不要,让你二十两!” “瞅瞅,你又急了。”顾二柱手摸胳膊,连连摇头,“啥事不好商量,儿子要你命干啥,顶多要点子聘礼给咱家开枝散叶。” “老二啊~” “爹,我知道。四郎下月要成亲了,大郎要交束脩了,明年二三还想再去参加童生试,作保银子要留起来。 等供出大郎了,咱家苦尽甘来了,大郎知道回报的。这些话你不说,我都能背出来,可我真没想享侄子的福。 你瞅我俩儿子哪个差劲了?”顾二柱忍不住得瑟,眼看顾老太又抬起巴掌,“好了,不说笑了,十两总给吧?” 顾老爷子睨了儿子一眼,看向一声不吭的孙子顾文轩,“六郎你咋说?你要凑足二十两彩礼不是不行——” “你问孩子干么?”顾二柱不悦打断,“又不是不知我家六郎最老实,要听你说卖田地,他还敢娶媳妇? 别老把我大好喜事给整得人心里不舒坦,我又不是我娘带进来的,大郎是你孙子,我家二郎六郎就不是了?” “行了!你这狗脾气,你爹说卖田地了?”顾老太见势不对,赶紧圆场,“你老实说要多少,少给老娘耍心眼。” “我就知道我是你亲生的。”顾二柱轻声而笑,打量一眼四周,竖起一巴掌,又举起另一只手。 还十两? 顾老太气笑。 “四郎下聘礼就是五两。”顾二柱又去撩他老子,“爹,可别说没有啊,我都打听好了。” “那也是五两。” “我哥四个儿子。我算算,单单大郎从五岁起——”顾二柱掰起手指头,“好像花了差不多——” “最多六两。” “九两。” “六两。” “八两。” “六两。” “七两。” “七两。” “好!”顾二柱忍笑双手一击,“七两就七两,缺多少我找孩子娘添上。爹,这回好名声又给你得了。” 被儿子绕进去的顾老爷子抽了抽嘴角,睨了眼捂嘴偷乐的老妻,气不过踢了儿子一脚,“把你老子当成啥人了。” “好人。” 第十一章 长见识了 长见识了,顾文轩回房还好笑不已。原以为变故接连,今晚会失眠。不曾想躺到炕上,眼睛一闭就睡着。 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有人走动说话声,顾文轩还有些恍惚,以为还在别墅里住着,正寻思谁来他家了。 一个骨碌起来,立时清醒,不是浩子他们来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穿越了,他两口子穿越成了古人。 “起来了,正好要开饭了。”顾二郎抱着三岁大的儿子小长锁在院子里转悠,忍笑看着披头散发的弟弟。 周二郎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药味,师从董大夫,之后又被推荐到镇上惠民医馆的师伯身边继续学医兼当伙计 目前还没有正式出师,但自从成亲后,为避免父母和媳妇在家受气,他还是主动每月上交五百文月钱。 身为二房长子,他一贯以来护着自己二弟和小妹。此刻又担忧起二弟囊中羞涩,有想要买的东西不敢开口。 顾文轩从后院茅房方便出来,听抱着大侄子跟上的大哥此言,失笑摇头,“我有(钱),不够再找你。” “行。”顾二郎将儿子塞给二弟,“不用抹不开脸,你大嫂不是爱计较的性子,再说哥自个也有攒了。” “咱长锁听到了吧?记得学给你娘听,爹爹藏了老多的私房钱。”顾文轩调侃着抱起大侄子掂了掂份量。 好家伙,不愧有当猎户,还在山下有个养殖庄子的外家。瞧着一身奶膘,庄户人家还真养难出这个胖娃娃。 “不说,有肉肉吃。” 抱着小胖手捂嘴连连摇头的胖娃娃,顾文轩先行一步离远茅房,此时才有工夫打量顾家这个院子。 后院还不小。 除了茅房,牛棚,猪圈,还有鸡舍鸭舍挨着院墙,占据差不多大半个后院,居然还开辟出一大片菜园子。 从东西两边的夹道之一西面回到前院。一排五间青砖瓦房的正房,还有东西两侧各三间屋的土房瓦顶厢房。 正房东边两间住老两口和四房,西边两间归大房。土房瓦顶的东厢房是二房所居,对面的西厢房则是三房。 顾二郎匆匆赶回前院就见顾文轩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侧厢房,“担心赶在五郎前面成亲,三叔三婶心里不痛快?” “不是。”顾文轩也学着他悄声地回道,“我在寻思五郎到年龄了,四郎下个月又成亲,新房该不会选在哪屋吧。” 爷奶四个儿子各有所居,看似分得很公正,只是子嗣昌茂,孙辈挨个到了该娶妻的年龄,房间还是很紧张。 早几年孩子小还看不出来,三叔为人憨厚,三婶又宁愿挤着自己两女两子,讨好大房主动让出了西厢房一间屋。 倒是今年随着大房四郎下个月初六就成亲,婚房订在哪儿?正房挤不下了,自然还想长住西厢房南间。 偏偏他们长子五郎也到了该娶妻的年龄,前段时间就为这事没少嘀咕,这位好三婶还主意打到他弟房间。 刚开口就被他娘给怼哭了,谁让这位假聪明明知他娘不讨婆婆欢喜,当初为了讨好大伯母还把她娘给膈应的够呛。 当然,顾二郎心知他弟指的不是四郎霸占三房一间屋,而是下面孙辈挨个等着娶妻了,老爷子还不分家? “大伯,大郎。” 顾文轩听懂了。 老爷子深爱长子长孙,却无多大能力,数十年来只能不分家,靠挤压其他儿孙供养长子长孙进学求功名。 大伯倒是年到四十主动放弃科举找了一份当账房的工作。如今月钱一两银子,但供一个读书人谈何容易。 再想起记忆里那位求学多年,还不如大伯好歹是童生的大堂哥,顾大郎还已经娶妻生子,靠一大家子养活。 难怪他爹身为家中贡献最大的儿子,名声最差劲,却实属无奈。 当年他娘随家人逃难而来,要不是他爹厚着脸皮打滚耍泼,二老哪舍得出高于一般人家姑娘的彩礼。 之后大哥到娶妻年龄,不是他爹从二老手上抠出彩礼,又用私房钱贴补也不能如愿找到合适的长媳。 搞明白这里面弯弯绕绕,倒不难理解记忆里他爹时常如神一般的操作,真不争不抢连孙子都要帮长房卖命。 正房堂屋。 呈品字,三张桌。 最上首,一位下巴留了胡须,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没有补丁的五六十岁老人,他就是一家之主顾老爷子顾青森。 与他四个儿子一样,在村子里倒是极少有人喊大名,反而小名三木被人深记于心,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姓木。 两侧和对面坐着在家的三个儿子,这张八仙桌除长孙和客人,其余孙辈未经同意不能入座是他立下的家规之一。 家中女眷无特殊情况直接在灶房里面就餐,能唯一在场的顾老太把握着家里的粮食大权,连饭菜都要她亲自分。 今早吃的是玉米窝窝头和照出人影的地瓜粥。成年男丁两个窝窝头,未成年年过十岁减一半,再年幼一碗地瓜粥。 等顾老爷子拿起筷子,其他人才开始吃饭。原本吃饭时还讲究食不言,但顾家并非大户人家,这条家规早被打破。 听着两桌堂兄弟窃窃私语声,顾文轩在一边更是看得兴趣盎然,随手拿起分到的窝窝头吃一口,差点被噎死。 他就是年幼父母不在了,但有几个叔叔帮衬,再穷的山沟沟,不好说顿顿有荤腥,还就没吃过这种东西。 哪怕前几年饥荒最严重时,囤粮吃尽,他和半夏无孩子负担,敢想敢干,交换的物资也是最好的。 谁能料到日子会越过越原始。顾文轩连忙端起碗呼啦哗啦的几口喝下地瓜粥,才将窝窝头给吞下去。 在座每人分到的食物原本不多,再怎么珍惜着吃,很快就没了。一大家子男丁吃完,连碗筷都不用收拾。 顾文轩特意留心观察了一下,饭后确实如记忆由当天轮值的各房女眷收拾,但不代表其他女眷能闲下来。 这还没一天下来,下午还不知要忙什么。要被老婆看到,她周半夏敢嫁?还是要尽快把人给骗进门才行。 第十二章 去镇上 再回东厢房南间,闩上房门,顾文轩挪开靠墙边木箱,取出塞进墙缝里的钱袋子,又将木箱给推回了原位。 倒出钱袋子里的碎银子,差不多有十五两。能在一大家子眼皮底下存十五两银子,六郎不是一般的机灵能干。 他老子私底下有贩卖皮毛的生意,每年到这个时节在入冬之前会借外出打散工的机会去府城出售皮毛。 他学他爹,这两年每到府试院试即将开始就去府城卖小木扎等物给考生,再收购考生旧物,另行整理出售。 像家境殷实提前入住客栈备考的的考生,总有不带走的杂物连小厮都懒得帮主子去当铺换银钱,就被他盯上了。 就这样鸟不悄声的两年时间攒下十五两,连帮忙瞒天过海的爹娘只知他有攒下私房钱,肯定不知数额如此惊人。 钱的事,算是暂时解决了。目前不管他爹娘收不收下十两碎银子,应该不会影响到如计划尽早迎娶半夏进门。 倒是吃食,真心不习惯。一时不可能分家,等下雪,外出机会更少。他能忍,也不能让老婆跟着遭罪。 还是要趁这次收拾新房,在炕前一侧挨墙盘个土炉灶。等屋里能烧水了,距离开小灶的日子还远么。 “要不要一起去?”顾二柱进来时便见老儿子在挪柜子,“先不忙,过两天咱爷仨一起上手快得很。” “不了,你和我娘办事,我放心。爹,我想盘个土炉灶。天冷了,老上灶房烧水不方便,趁这回改了。” “家里倒有泥坯子。先别忙,过两天连你哥屋子一起盘。等盘好了,你爷奶总不好拆孙媳妇屋里东西。” 先斩后奏? 顾二柱拍了拍老儿子肩膀,“学的那些手艺先不急着拿出来。等成亲了,再说学的四不像,怕人笑话。 还有攒的(银子),回头说你媳妇嫁妆,周老四不会戳破。这些回头再说,先陪爹去镇上吃点好的。” 有位好父亲,胜似千军万马。顾文轩再冷静自持也不免有些动容,果断听从意见,上牛车去镇上开小灶。 错。 是采购。 也是接小妹回家。 他奶最听不得“开小灶”此三个字。他爹此时此刻亲口所言——还没成家前心疼老娘,捧着肉包子回来? 挨揍了! 揍了没啥,亲娘揍儿子,还能下死手?就是从那以后,亲娘再也不信他这个最有孝心的儿子没藏私。 然后他如老娘所愿——藏私房钱了。突然有一天发现,好家伙,不止他一个人藏,亲娘自己也藏了! 牛车一路去往镇上,欢笑声不断。八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到半个时辰便可见一条宽阔大街。 这也是镇上主干道,十里八乡来赶集都集中在这条大街上。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但镇上人还不少。 在惠民医馆前面放下顾二郎,连牛车也留下。顾文轩随父母身后,边对照记忆,边默默观察着周围。 临近正午,回医馆放下上午所购之物。在顾二郎带领之下到一处面摊子,要了四碗汤面,又买了肉包子。 三文的汤面十二文,二十个肉包子是二十文,一共花了三十二文,顾文轩没抢过拿铜钱付账的顾二郎。 二十文一斤的猪肉,三十二文都能买一斤半多了。当娘的刘氏扭过头不去看,怕看了更恨不得老人今晚就分家。 吃饱了,这回换成顾二柱赶牛车去往今天最后一个目的地——留他家宝丫做客的顾家大姑奶奶家。 大姑奶奶顾春玲和顾二柱是龙凤胎,兄弟姐妹中两人感情最好。夫家胡家原是邻村的屠夫,如今在镇上开肉铺。平日里出售新鲜的猪肉、羊肉和鸡鸭鹅,兼不定时出售牛肉以及野味。 牛车刚停在后院侧门,很快出来一青年,又飞快转头往里喊着,二舅和二舅娘来了,娘,快出来。 “二弟妹,今天啥风把你吹过来?”顾春玲双手擦着腰间围兜跑出,“快进屋,我手脏的都不好拽你进屋。” 刘氏眼疾手快地拉住大姑子双手,“大姐,咱六郎明儿下聘,女方就是咱之前说的那个孩子。” “哎哟,大喜事!”顾大姑反手拽住二弟妹就往里走,“我昨晚还寻思着再没动静,明儿回去一趟。” 顾二柱连忙阻拦,“先不进去了,还缺东西要赶去县城,明儿要用……” “你自个去呗。”顾大姑利索打断,“多大人了还要媳妇陪。我有事和二弟妹商量,你自个忙你的去。” 要不怎么说是双胞胎!顾二柱没想到他找的借口,就这么被大姐也找了个的借口打败了,但他是谁? “爹爹、娘亲、二哥,你们来接我啦,没我在家不行吧。” 顾文轩正寻思着谁赢谁输,就见从侧门蹦跳着跑出一位头上扎着两个小髻髻,穿着袄裙的小姑娘。 古灵精怪的,这就是小妹宝丫。今年七岁,是他们二房的宝贝疙瘩,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冰雪聪明。 不到五岁,顾大郎嫌在家小孩子吵闹让他清静不了背书,她闷不吭声地倒腾着两小胖腿回房学给他看。 当时不单学大堂哥恼羞成怒的糗样,还背着两小胖手摇头晃脑又咬字清晰地背出很长一段,把他乐的。 事后还很忧伤的表示人家跟她说啥,她都记得。大堂哥实在太笨,每天背书都不会,一准中不了秀才。 “又不是给你,我孝顺爹娘不行啊。你敢不帮我带回去?信不信咱娘正好连宝丫今晚一顿都省了!” 顾文轩见他爹一下子被捏到软肋,不由失笑。他爹娘真心不错,两人感情好,对待三个儿女也是极为用心。 “二哥,给我找二嫂了呀?”顾宝丫见离开镇子,周围无人靠近,坐娘腿上欢快摇晃着俩脚丫。 “是呀。” “是小河哥哥的三姐姐吗?” “对。你认识?” “她回家那天老多人去瞅了,娘也带我去了。小河哥哥说他三姐姐老好了,还让他好好上学堂呢。” “这样啊。”小信使的人选有了!“宝丫,你说二哥要是开始认真背书,有没有希望考个秀才回来?” 顾宝丫惊得瞪圆双眼,眨了眨大眼睛,歪着脑袋,一脸疑惑的:“你不是说想要考功名会先死人的?” 顾文轩好笑瞟了眼坐后面的顾宝丫,“所以二哥也愁呀,二哥又不像大哥一样往后还能当大夫养家。” 顾二柱和刘氏乐呵呵地听着他们兄妹俩交谈,就是不开口掺和。至于儿子是不是当真改主意想考功名? “你有银子吗?” 问的太对了! 顾二柱和刘氏哈哈大笑。 扎心了! 牛车快要进村,今天村口倒有人走动。顾二柱让儿子先停下换他来赶车,担心孩子不懂,特意指明原由。 总的来说,村里不是只有他一个聪明人。这回他家六郎抢了周家三丫头不知招惹多少人眼红,还是少说话为妙。 让他家六郎赶车,那些爷们娘们拦住扯淡,一个小辈还不能不停下。再看车上东西,更有人说怪话了。 别看是族人对抗外人能一起上,但平日里总有人见不得谁家日子比自家好,亲兄弟打架的又不是没有。 换他来赶车,他顾老二脸皮厚,孩子娘也不怵,还能吃得了亏不成!“哈哈哈,是啊是啊,捡着宝了。叔,侄儿先不陪你们唠了。回头喝喜酒,大伙都来啊,我可不每家上门去请了。” 顾老太打老远就听到糟心儿子高喊声,热闹的,这对贼儿贼媳又一准把她早上给的银钱都花光了。 败家玩意儿! “娘/奶,我们回来了!” 顾老太朝儿子翻了个白眼儿,伸手接住被抱下牛车朝她扑来的孙女,“你大姑让你给奶传啥话了没?” 宝丫忙不迭点着小脑袋:“有!大姑父忙,大姑问家里猪哪天要杀,让你提前个三五天给她稍信。” 顾老太无语地用手指点了点小丫头额头:就数你精,帮你爹娘问话来了!“小脸蛋都吃圆了!” 宝丫嘻嘻一笑,等顾老太松开她去牛车前面,她利索跑去拎起她的小包裹,去找她的大侄子长锁。 接下来不看不听,奶奶还是慈祥的好老太太! “还有呢?”顾老太扫了眼牛车大包小包,当着大儿媳和三儿媳的面伸手,“快给老娘拿出来!” “啪”一声,顾二柱单手拍脑门,利索将另一只手上拎着的东西递给刘氏,“差点忘了跟你报数。” “算你老实!”没法子,这个家太难管,刚还躲屋里打络子赚私房钱的两儿媳听到动静,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些糟心玩意儿一个个比猪还蠢。明儿六郎就要下聘,老二又不是猪脑子,还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争小利? 这贼儿子也是个糟心玩意儿,明知他大嫂三嫂啥意思,还故意从钱袋子里一个铜板又一个铜板地掏出来! “就这么多了。”顾二柱抖抖空了的钱袋子,双手拍了拍身上以示没藏铜板,“连孩子娘这回络子钱都贴进去了,不过我两口子乐意。等六郎成亲,我都不用愁家里没钱给孩子娶媳妇喽~” 发愁的顾田氏、顾王氏:“……” 第十三章 你爹娘呢 与村里其他人家一样,点灯费油,一年四季里晚饭时间总要赶在天黑之前就餐,顾老太更不可能犯此错误。 见今天轮值的大儿媳出灶房,她便开始宣布开饭。只是老二他们去哪儿了,起先去后院上茅房,他们还在家。 “宝丫,你爹娘呢?” 顾宝丫见顾老太有意放低嗓门,她也学着捂嘴悄声回道:“爹和哥去族长大爷爷家,请族长大奶奶去了。” 这贼儿子,一准想他当媒人的大娘明天上门下聘的时候他大伯这位族长也出面,就数他二房儿媳妇金贵了。 上回二郎和三郎一起成亲也这么折腾,得亏这次老大家的吸取上次教训,之前给四郎下聘礼就邀请了大嫂子。 要不然,又有得闹心了。这贼儿子,一出出的,就没有他干不出来的事情,跟块滚刀肉一样,揍了也白搭。 还是老儿子好,打小起就听话。不像这三个儿子生下来就是气她的,越是不让他们干嘛,他们越对着干! 既然得知行踪,顾老太懒得再追问孙女见着带什么礼去大伯子家。问多了,被那几个儿媳听到又一脑门官司。 儿子多是福,可娶了儿媳的儿子多还是福? 呸,操不完的心。 想到累死累活都没被儿媳念一声好? 死老头,让你不分家! 顾老爷子被老妻瞪了一眼,暗道莫名其妙!扫视了一圈满堂儿孙,心下一转,“老二他们呢,干啥去了?” “二叔他……” “来了,爹!”顾二柱高声一喊,先打断不知哪个多嘴的侄子回话,再快步迈进堂屋,“生闺女好吧?有肉吃。” “就知道吃。” 随后跟上的顾文轩差点忍不住乐出声,喊了声爷爷奶奶,静等他爹到前面一张八仙桌上入座之后日常怼一怼。 “那你说除了吃还能干啥?”顾二柱飞快伸手去端摆在老爹前面的盘子,眼看要被老娘一筷子敲在手背,他立即缩回,“你儿子我斗大个字不识一个,不然还能和大哥一样给你做诗文当下酒菜,儿子不孝啊。” 顾老三急忙偷偷在桌子底下拉了拉二哥,示意差不多了,别真惹着老爹动怒;另一侧顾老四则好笑地看着二哥。 “老二。” “在!娘,你吃肉。”顾二柱见好就收,利索拿起筷子给顾老太夹菜。啧,肉呢,算了,猪下水也是肉。 大嫂好刀工啊,不愧是老娘的亲侄女。连那么一副猪下水下锅了,居然都找不着一块稍稍大点丁的。 “聘书啥的都准备好了?” 啊? 是和我说? 顾二柱怀疑他老子是存心的,他好不容易刚夹到一块稍稍大点的,老爹就突如其来的开口问了。 “问你呢。” 先吞下再说,浪费会遭天谴。顾二柱重重点了点头,“大伯知道我大哥不在家,时间紧,都帮咱准备好了。” “有心了。” 顾二柱不知他老子指的是谁有心,权当是指大伯有心好了。实在斗不过,老子还是他老子啊。 他爹要不偏心眼,就他爹的精明,一个个都得老实缩着;也就他爹心知肚明一碗水没端平,让步了。 “挑好成亲吉日了?” “可不,连五叔都说俩孩子八字老匹配了。他给挑了三个吉日,其中有一个就是下月初六,等明儿看亲家咋说。” 要是能和四郎一起办喜事倒是能省下不少事儿,顾老爷子暗暗点头,混蛋儿子要用心就没啥干不成。 “老三你也抓紧让你媳妇去看相中的女方那边咋说。” 顾老三没想到他也被点名,愣了一下,下意识去找媳妇,这才想起女眷在灶房那边用饭,不是在堂屋。 “你瞅五郎干嘛?”看,他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二哥!顾二柱适时帮三弟解围,“咱爹就是想让五郎早点娶媳妇。” 下桌。 顾文轩坐的这一张桌子。堂兄弟几个,包括年幼在村学上学的几个对着五郎挤眉弄眼的,五郎的脸一下子通红。 再看对面忙着就餐的四郎,此时此刻也是满脸通红低头啃窝窝头,恨不得谁也不要提到他,整个人也快缩成虾了。 顾文轩若有所思的再瞟了眼五郎红脸,暗道难怪之前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了,被人打趣,他居然没脸红! 这真不能怪他。 再青涩的年龄,果然心态完全不一样了。想当年,第一次上县城摆摊卖货,他也是窘得整张脸发烫。 “赶早不赶晚。年前要能订下来,看明年春耕前能不能早点娶进门。不然,六郎都成亲了,说出去不好听。” 看! 来了! 听听! 之前他家二郎还没成亲,先有大郎也罢了,还紧接着给三郎下聘。要不是他反应快,二郎都摆在三郎后面。 他就说老子还是他老子!顾二柱忍俊不禁轻笑出声,放下筷子打碗汤之余想想还是给老头子在儿孙前面留点面子。 “正好你们大哥过两天回来,爹看他能不能提前支月钱。他一个月有一两多,不担心凑不起五两银子。” 顾二柱瞥了眼处处维护老大的老子,再瞟眼老四。果然,老四这个尿包还低头一个劲喝汤就不怕又尿床了。 看吧,能被老头子蒙的就老三。老三马上要开口说,爹,不用了,大郎还上学堂,大哥不容易,我去镇上看有啥活儿。 “爹,不用了……” 闭嘴吧,你个憨子!“咳咳咳……”顾二柱一个不慎自己被自己呛到,“老三,听话,听咱爹的安排。 实在凑不齐,不用大哥支月钱,二哥我这会儿都能帮大哥作主等四郎成亲那天收到的人情全归你。” 儿子后面的话说太快,顾老太反应过来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贼儿子得了,合着还是盯上老娘的钱袋子! 看着上首随时暴怒的二老,顾文轩迅速站起身,“大家慢用。爹吃饱了没,我还想你帮我看明儿还缺了啥。” “当爹不容易啊。”顾二柱叹了口气路过下桌时拍了下顾五郎的肩膀,收回手飞快推着等他的老儿子肩膀出堂屋。 跑了? 就这样跑了! 第十四章 中秋快乐 “是不是很有意思?”顾二柱瞟了眼不知寻思啥的老儿子,“你爷爷将了你老子一把,你老子又给反手推了回去。” 您这不是推,是在撩,撩得我爷奶快要砸碗筷了。顾文轩失笑点头,跟在顾二柱身后,进东厢房中间一间屋。 这一进去,屋里此时他娘、大嫂、小妹以及大侄子小长锁居然已经全部吃完饭从灶房回来,正忙着剪红纸和系红绳。 有大嫂在,他当小叔子的,别说古代,就是现代该避讳的也要注意分寸。顾文轩利索后退两步站到房门口。 前面顾二柱也很快停下脚步,说了句我爷俩也吃好了,有事儿喊一声就在隔壁,便二话不说抱起大孙子撤离。 刘氏应一声,见儿媳马珊悄声说东西都收拾好的想出去,她便瞪了儿媳一眼,“别想走,数银子包聘礼。” 马珊轻笑,“我又不担心你和爹偏心眼。明儿轮到咱们这一房干活,他们都吃好了,我先去给大娘搭把手。” “我陪我大嫂一块去。”宝丫利索跳下炕,朝娘眨了眨眼,“我小,好说话,我瞅谁敢舍不得使唤自个儿媳妇。” 鬼丫头! 马珊轻轻捏了捏小姑子的脸蛋,“走吧。娘你不用顾忌我,六郎和我亲弟弟没啥两样,我没那么眼皮子浅。” 这个自然知道。要是个孬的,她和孩子爹不会费心给长子求了这个长媳。刘氏欣然点头,目送她们姑嫂离开。 想想,她利索地包了一个十两银子的红包,将之放入炕上红色的箱子里。这就是聘金,箱子被称为压箱钱。 再对了一遍明天需要带上门的尺子、秤、剪刀、算盘、镜子,加上箱子和聘金,正正好就是下聘礼的八样。 剩下喜饼、酒、糖、衣料等东西也准备好了,就等明早给大姑子捎来的肉系上红绳子带上门下聘就行了。 按理来说,既然婆婆当家,这些东西应该孩子祖母准备……刚想到婆婆,刘氏就听到外面顾老太来了。 “娘你还追过来啊。”看着门口怒气冲冲而来的老娘,顾二柱乐哈哈的快步上前拉顾老太进孙子屋里。 这没脸没皮的儿子!顾老太气笑,朝跟她打招呼的孙子重孙点头,侧头瞪儿子,“明儿的礼都准备好了?” “好了,就那几样东西不会出错。”顾二柱推着顾老太坐在炕沿,“倒是银钱不够,娘,六郎还缺一身……” “闭嘴!”顾老太吓得连忙打断,“我喊你娘好了。”说完,看着人高马大的孙子,暗叹又要不少布料了。 顾文轩被顾老太看得后背发凉,又不好插嘴拆自己爹台子。再说,家里儿孙成亲有一身新是有旧列在。 他现在敢说不要,他爹都要怀疑他被鬼上身了。好在娘来了,他奶目光可算挪移开了。这日子过的,可真有意思。 “娘,你别怪我又张嘴跟你要。我和大哥不一样,我爹疼大哥,我只有你疼我了。我不找你,还能找谁。” “都当爷爷的人。”顾老太一脸嫌弃地斜了眼儿子,“四郎有的,少不了六郎。我先和你媳妇去瞅瞅。” 是要好好瞅。 瞅瞅你给的七两银子,不是,差点忘了回来还还了一百文,你儿媳妇这回又给你整了多少好东西摆在屋里。 “六郎。” 小姑? 顾老爷子老俩口有四子二女,小女顾玉玲夫家便是同村周族长长子次孙,与娘家相距不到五百米路程。 近是近点的。 虽说娘家夫家一个村,小姑父家没有不让儿媳常回娘家,但也没谁当儿媳的平日里一天往娘家跑好几趟。 尤其现在快天黑,小姑父还没陪同而来。倒是听着声音欢快,不像是两口子吵架跑回娘家,更像有热闹可看。 “你要上哪儿?快跟老姑回去。老姑跟你说一桩有关于你的喜事,你不听等过了明儿可别说老姑没先知会你。” 喜事? 周族长口风还挺严实。 “咋还不快问姑是啥喜事了?你个闷葫芦,无趣得很。快问吧,问了姑立马先跟你说,不然揍你了!” 瞧这活泼的,三十出头的人了,村子里有成亲早的都快要当祖母的人,难怪后背老挨大姑一个大巴掌。 顾文轩看着顾玉玲右手握拳朝他挥的,逗得他哑然失笑,捉狭的就是不开口询问有何喜事。 “娘你在二哥这边啊,先让我进屋再说。起先四顺哥两口子提了两包点心上我家里了。” 顾老太白了眼毛毛躁躁的老闺女。 “你们一准不知他两口子上我家干啥。”顾玉玲等了等,只见一屋子人只知点头,不见接话。 怪没趣的! 好吧,接着说好了。“四顺哥请我婆婆当全福人缝喜被,还请我婆婆他们帮忙明儿上家里接礼。” 顾老太愣住。 “看吧!幸好之前我带六郎去找大伯(顾族长)。”顾二柱得意了,“我就猜周老四不会善罢甘休。” “可不,二哥猜准了。”顾玉玲钦佩地看着顾二柱,“四顺哥说亏欠他家三丫太多,想给孩子讨个好兆头。 我还听你妹夫说四顺哥私下找他爷爷打听,咱村子里有谁家手头紧转让田地,他想给他家三丫买田地陪嫁。” “啥?” 哈! 这一下子都呆住了吧?顾玉玲扬眉抬起下巴,“说了想要买上等田地,找不着上等的,中等的也行。 我来的时候,爷爷还夸四顺哥总算办了回正经事。三丫有田地陪嫁进咱家,我爹都不会嫌弃她当过丫鬟。” “嗨,这话说的!丫鬟咋了?人家姑娘打小起在针线房干活,还是那府里老夫人救命恩人,差哪儿了?要不是孩子想回来……”顾二柱连忙捂嘴,“当我脑子糊涂了没说哈。” “知道的挺多啊!”顾老太麻溜儿的踮脚伸手掐住儿子耳朵,“老娘就说你昨儿咋火急火燎的一刻都等不了。” “嘶~娘,孩子还在呢。我能有啥坏心思,回头嫁妆单子和婚书要上衙门备案的,我当公爹的还能抢儿媳嫁妆?” 顾二柱点到为止,立刻看向顾玉玲,“老妹,二哥说的这些,你和妹夫私底下说没啥,外人就不行了,知道不?” 第十五章 下聘 河东顾家忙着,河西周家也没闲着。翌日一早,天色刚蒙蒙亮便开始准备起酒席用于招待今天上门下聘的男方。 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顾家还没来下聘,周家早吸引不少人围观,快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得水泄不通。 等到巳时,顾文轩在家人陪同下和顾族长以及男方媒人等人一起来了,身后还跟着抬着聘礼的堂兄弟。 “来了,来了,顾家来下聘了。” “下聘书了!” “快快快,要下礼数唱礼了。” 顾族长还没踏进周家院门便见周族长快步相迎,他抱拳道笑道,“今日我为我顾家郎来你周家提亲下聘了。” 这边两位族长接上话寒暄着,周余江(大江)端着准备好的饴糖分给来看热闹的人,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堂屋内,男方媒人将抬来的聘礼打开,除了该有的茶、酒、糖、喜饼、鱼、肉等以外居然还有一套银饰。 虽说这一套银饰只有一对耳环和一对发钗,在大户人家肯定算不上了什么,但再殷实的农家,可谓大手笔了。 听到有嫂子跑来轻声报出一溜儿聘礼,周半夏顿时一怔。明明两家都是小门小户的平民百姓,何至于此? “三丫,要去堂屋了。他们顾家族长都亲自来下聘送文书,等会儿到堂屋你记得先亲自给顾族长倒盏茶。” 有些发懵的周半夏得周族长长媳提醒,下意识点了点头,顺着对方拉她手的力道便站起身跟着出房间。 这一出去,堂屋里坐着的、站着的,济济一堂。但要让她说最耀眼的,还是站着的那位咧嘴的傻大个。 乐傻了? 周半夏一脸娇羞的微低头,右手压左手搭在左腰边,右脚后支,微微屈膝给在座的各位长辈行了万福礼。 顾文轩差点看傻。这一瞧就是古代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听听大家夸的,老婆的适应能力可比他强多了。 瞧把一屋子老爷子老太太给稀罕的。装得真像啊,你个周三丫!是的、是的,我媳妇就是水灵、俊得很。 之前天黑来不及细看,他老婆是嫩得很。单一身古装穿着是比之前举行婚礼时身着婚服显得更为仙气十足。 礼仪到此。 明媒正娶“三书六礼”中的三书,聘书、礼书已经俱全,还有一书的婚书则等顾文轩十二天后带婚书上门迎娶。 恭敬行了礼,周半夏退回“闺房”。此时里面无一人,连还嚷着今早啥都不干就陪她待屋里的周大丫也不知在哪儿。 不提按习俗走完下聘过程,酒菜上桌,周族长是如何带领周四顺,招呼着送聘礼而来的顾家众人上席入座。 又是怎么和顾族长说,我周家女可是极其重视,往后万不能欺负;另一位就回,我顾家男儿生性如何如何好的。 趁还不到当地习俗,男方下聘不会超过午正时刻离开的时间,周半夏先开箱笼拿红色木匣子,取出嫁妆单子。 说是嫁妆单子,其实就是一张红纸。红纸上面写有女方陪嫁品名称以及数额,共一式三份。 娘家与夫家各留一份,另一份等出嫁成亲后连同婚事上县衙备案,到时会变成一本册子盖上官印。 大梁国律法规定,嫁妆为出嫁女子个人所有,夫家不得占据。哪怕夫家想动用,也需要本人同意才行。 昨天晚饭后,她爹娘去族长家转了圈回来,到家就让大江磨墨提笔拟此嫁妆单子,一个报,一个写。 家里但凡能当陪嫁的用品都写在了上面,连还没拉回家的家具和没见着影子的两亩嫁妆田已在纸上。 这一份嫁妆单子,便可见上面写满了黑色小字。大到炕琴柜,小到针线盒,可把大江小手给写得快抽筋。 零零碎碎的,更是不少。当时听得她头皮发麻,就顾家厢房一间,这么多塞不进去,还不挤得慌。 结果她爹动不动感性的说她是投错了胎,一般人家姑娘打生下就早早种树,树成材给闺女打家具当陪嫁。 一时没去想什么树能长个十六年或十八年就能成材打家具,一个不慎鬼迷心窍的便点头应下有啥都记在单子上。 “姐、三姐,我来了。” 还能不知你来了?周半夏哑然失笑。看着跑进来的小弟,放好此时已经模仿大弟字迹往单子上写上聘礼的毛笔。 周余河凑近,转脑袋瞅了瞅门口和窗外,见无人挨近,悄声问道,“三姐夫问你这会儿方不方便见一面?” “不方便。” “给。” 这么快就被收买了?周半夏好笑的一手接过弟弟塞来的信,一手勾手指刮了一下周余河的鼻梁。 “三姐,我是大人了!”周余河跺脚,“三姐夫都向我保证他听你的,保证往后不欺负你,不然我饶不了他!” “厉害!”你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小舅子!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他是不是让你先等我回信,再捎给他。” “哼!我说了你屋里没人再说。”周余河换了一个位置挨着周半夏站着,“三姐夫说一时来不及回信没事儿。 你屋子要是有人在,只要我交给你就行,你迟点看信都不打紧。三姐夫还怕被人瞅见影响你名声,当我虎啊。” “那是,我弟聪明着呢。”周半夏拍了拍小弟稚嫩的肩膀。既然无须急着看信,她便将信就近放进匣子合上。 “要我帮你带话吗?”周余河瞅了瞅三姐脸色,应该是很中意三姐夫的吧?“我保证不会让外人听到的说啥。” 周半夏稍作迟疑,“也行。你就说是我说的,让他按习俗赶在正午之前先和大伙一起回去,等我晚点再回复。” 周余河默默念了一遍他三姐刚刚说的这些话,确定能一字不落转述,重重点了点小脑袋,“还有六郎哥他们家想你们下个月初六成亲。” 这么快? “听意思,那天也是顾四郎成亲。三姐,起先我还听到族长爷爷和咱爹在外头说赶早不赶晚,就是不知这是啥意思了。” 看来不管是族长和族老,还是男方家,他们已经决定让那娘们近段时间“病故”了。“咱回头问爹就知道了。” 第十六章 三张纸 看着一蹦一跳出去的小弟,周半夏莞尔一笑。将红色木匣里面的信取出,嫁妆单子也给折好放回原处。 等外面散席,红木匣会连同嫁妆单子由她娘进来抱出去,交给今天到场的“三媒”之一男方媒人带回男方。 习俗真多。 就这已经是一再的简单,连六礼几乎今天一次过,但还是挺折腾人的,就是不知轩子在信里都写了什么。 写了足足三张纸。许是还用不习惯毛笔,笔锋显得无力,好歹写出来的繁体字不会一张纸只一个字。 这一手毛笔字,他可不如她了。有在小书房整整五年有余的抄经文经历,抄得她都能如绣艺一样刻骨铭心。 再观信内容。 全是有关顾家四房如今大致情况,包括他们各房人员职业,每月或是每年上交银两数额,连岳家情况都有。 雪中送炭来了。 她不是城里娃,本是出身山沟沟贫困人家的长女,也就后来考上大学出去了,实在太了解乡下人家情况。 小时候就常见有些人家一点点鸡皮蒜毛的事儿,妯娌之间都能吵翻天,连带着各自男人也跟着大打出手。 虽说有吵了好,好了又吵的妯娌,但不是没有吵输了回娘家,带人马上夫家大打出手的,连打死人的有。 也就后来法制健全,家家户户儿孙又不乐意合在一块住,村子里的村长和老人权力不大了,打死人的才少了。 如今顾家四代几十口人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舌头还有碰到牙齿时,何况还全家供一个读书郎,怎么可能没有矛盾。 突然瞄到最后一页纸上顾文轩写的,今晚三更出门一见?好的不学,尽学坏的,还勾搭她大晚上翻墙出门了! 周半夏差点笑喷,却刚好听见有脚步声往房间走来,是她娘脚步声伴随着和大姐不知嘀咕着什么朝房间而来。 把她们给难的。 换成平日里她们娘俩早扯开嗓门三丫三丫的喊着,人还没到,声音先到,这会儿又不得不轻声细语了。 收起信纸,周半夏不等人进房,率先将装有嫁妆单子的木匣子放在能让李氏进来便能一目了然的明处。 “就你一个人在屋里待着啊。” 周大丫突然想起好像说过今儿陪三妹待在屋里哪儿也不去,跟着笑了:“忙着忙着给忘了,饿了没,大姐去端吃的。” 周半夏忙摆手,就现在外面你来我往,热热闹闹的推杯换盏,人多乱得很。“不饿,有糕点。等客人走,咱一起吃。” 说的好! 你就不如你妹。两家长辈都在,吃啥吃。早上吃了到这会儿才多长时间,吃吃吃,饿死鬼投胎啊! 李氏张嘴、合上,硬是忍住没骂出口,抱起了贴有双喜字剪纸的木匣子,“给你带走的聘礼都添上了吧?” “三份都填上了。” “行,娘先带出去交给顾家大奶奶(男方媒人)。外头人多,你先在屋里等着,要你出去,娘再喊你。” 见李氏出房间,周大丫朝周半夏挤眼,“瞅见没?还外头人多怕冲撞你,回头进婆家下地,咱娘还不得哭死。” 这你就不懂了,咱爹昨晚准备老长嫁妆单子还有个目的,就是想顾家二老张不了口让你三妹我下地干农活。 但说出口过于显摆,哪怕这个家的家底几乎全是她给攒的,再大大咧咧的性子并不代表乐见父母区别对待。 “一样的,娘也疼你。她担心外头人多是怕我不认识喊错人闹笑话。看到大江了吧,没人灌他喝酒吧?” 周大丫摇头,“你姐夫和顾六郎都在呢。姐瞅了,妹夫不错,他和咱家亲,还问你姐夫咋不带孩子来。” 那是,轩子要想自来熟,谁都能当他是热心肠。“这样就好,往后他和姐夫多来往也好有个帮衬。” 周大丫很高兴听到此言。两个弟弟还小,可不得他们连襟两人多来往帮衬些两个弟弟,不然靠爹娘够呛。 姐妹俩又悄声聊了会儿,而外面男女方和当中间人的三方媒人已经提前退出酒席返回到堂屋开始各尽其责。 说着吉祥语,顾大娘接过李氏递来的嫁妆单子,而周族长长媳也看起李氏已经准备给男方带回去的回礼。 前面院子摆放着的酒席,如周半夏所料一般快到正午便散席,两家长辈以及做客的亲戚都热情寒暄各自站起身。 堂屋里面顾大娘拿到嫁妆单子,再听动静便和另两位媒人提起快要到午时,也就是十二点钟,言外之意该走了。 周族长长媳此时已经确定回礼无失礼之处,听到这话也乐哈哈地喊待在西屋的周半夏出来,边安排人搬回礼。 周半夏出来不慢,身边风风火火的周大丫在,她想理一理衣服,瞅一瞅发型乱了没有,已经快要被拽出去。 听从周族长长媳的指引,还不知接着有何习俗的周半夏随她们几位出堂屋,又看到了在院子的顾文轩。 顾文轩随他爹顾二柱身后陪同长辈们听着他们边往外走边唠嗑,正回头想找找看周半夏出来了没有。 人群中,两人相视一眼。 眼看前面顾族长等人要出院门,顾文轩迅速转身迈开大步离周半夏有一步远的距离站住,飞快说了一句。 “等我,十二天后我来接你。” “好,等你!”周半夏被他这么一个突然袭击而来整得有些懵,一时嘴快,说出口才发现边上还有好多人。 四周静了一下,哄然大笑。 顾二柱更是乐不开支。 不错,还知在外要多护着媳妇。不愧是他顾老二的种!这么一说,谁不知他家六郎很中意媳妇,两个孩子也情投意合。 “好了,都别乐呵了,瞅把俩孩子脸都笑红了。走了,一个村子,今儿都下聘了,想啥时见都能见着。” 这么说来,没男女双方婚前不能见面的规矩?周半夏还真不知清河村无此习俗,她就知府城不行。 高府那些小姐统统是在请期之后,也就是成亲日子选好了以后,男女双方肯定是不能在迎娶之前见面。 既然如此,还相约大半夜见面干么?她就不信继承记忆的顾文轩会不知这点习俗,直接上门不就行了? 第十七章 膨胀了啊 一辆牛车载着顾族长和周家回礼,后面跟着下聘人员,顾二郎有意放缓赶马车速度,好让族长和大家唠嗑。 就是有意避开抄近路上桥,清河村才多大。前面媒人到顾家,刘氏很快便迎来了拉住回礼的牛车抵达。 “大伯呢?” 虽心知肚明顾族长肯定路过家门口时直接回家了,但刘氏还是问出口给顾二柱一个夸他大伯的机会。 谁让孩子爷爷不替她家六郎高兴,别以为看不出笑得有多勉强,不就是连他家六郎媳妇嫁妆也比大郎家的多了。 刚刚大娘拿出嫁妆单子,当爷爷的还说周老四算是一把洗清坏名声,往后还有谁能说他想要高彩礼卖闺女。 不就传出要二十两彩礼,凭三丫这孩子才貌,高什么了。就如她当年进门一样,十两银子彩礼就心疼得不得了。 听着她孩子爹顾二柱明里夸着大伯,暗里又何曾不是点出大郎当年下聘公爹忙得团团转,把刘氏给乐呵的。 连顾老太吩咐孙子将牛车上周家的回礼全部搬回堂屋,她都不在意了,哪怕聘礼大多数是她两口子自己贴补。 “娘,你瞅啥呢?”顾文轩抱着他爹塞给他的回礼从堂屋回到东厢房,就见刘氏在他房间抬头望着房顶。 “要好好整一整才行。”刘氏放下双手,满意地看着长得一表人才的老儿子,“我家六郎也要娶媳妇儿了。” 顾文轩失笑,“可不,你也多了个儿媳孝顺你。往后儿子一准好好孝顺你,不会让你被谁小瞧去。” 记忆里,就有那一幕。 当年他娘没有嫁妆进这个家,或许他爷爷对他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子不言父之过,他爹没提起半句。 但几年前马大爷应下哥嫂亲事,那晚他爹喝醉说会给他娘出口恶气,瞅往后谁敢说他娘找不着好儿媳。 跟老娘煽情来了!刘氏转头看向屋里的炕梢,眨了眨有些发潮的双眼,恶狠狠回道:“谁敢小瞧老娘!” “是儿子说错话了。”顾文轩果断转移话题,“我爹和你提了我和大哥屋里要盘个土炉灶没?” 刘氏点头,“先过两日,今儿明儿都不好动。你大伯娘这会儿指不定心里多酸着,等你大伯回来第二天你们爷仨动手。你大伯在家,你爷好说话,他也会帮着劝两句。” 大伯? 顾文轩回忆,一位长年累月苦读到要上吊的中年人。他忍不住笑了,别说,这大伯还是好歹有点良心的。 大伯不要死要活,以爷爷偏袒长子的一颗慈父心,还真没准让大伯求学到他老人家闭眼去见列祖列宗。 不过也差不多了,大伯今年四十岁了。也就大郎要去县城私塾求学,当爹的才先斩后奏找了份账房的活儿。 其实以他看来,他爷爷当年还不如培养他爹。他爹脑子多好用,可惜那时村里还没有周秀才回村开私塾。 可就是在这听大伯背书,看大伯怎么写字的情况下,他爹还硬是了得地能写会算,独自一人闯府城都不带怵。 “好了,趁这会儿大伙都在堂屋快回屋歇会儿。得亏天气冷了,不然只要在家又得要下地,身子骨咋熬得了。” 顾文轩看着说完转身离开的刘氏,笑了笑,听话的往身后炕沿一坐,再倒下躺在炕上,双手枕着脑袋望房顶。 这一天天的,事情接连不断,十八岁的身子骨倒不累就是心累。看似都是小事,奈不住堂兄弟太多免不了会有攀比。 哪像以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和半夏在一起也是清清静静。只要每月给周爸周妈汇生活费,还就从不打搅他两口子。 更别说自己堂兄弟,就是半夏那些弟弟妹妹们,生活压力大,一个个忙着在各个地方拼命赚钱学习,谁有空聚在一起。 甚至连他和半夏举行婚礼,能来三人当代表已经很好,搞得朋友们都不知他两口子居然还有二三十个兄弟姐妹。 于此同时,正房堂屋,顾二柱也在感概自家侄子侄女真的好多。刚说完儿子婚事,侄女居然也到找人家的时候。 老大家的二妞,老三家的大妞和三妞,三妞才十二还不急,但前面一个十五、一个十四,再等大郎中秀才找人家,要成老姑娘了。 可问题不是他闺女,他一个大老爷们上哪儿给侄女找好人家?老头子这是又盯上他了,找你宝贝长子多好!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还是等大哥回来商量再说。他在县城当账房,人面比我广,认识的人家也多。” “你是说让大妞她们嫁到县城?” 膨胀了啊,爹,姑娘家和小子能一样? 一个娶进门在眼皮底下,好不好还能掰正;一个嫁出去运气好一年好歹能多回两趟娘家,反之要遭老大罪了。 不是他小瞧侄女,长相不出众,又无一技之长,能在县城找到啥好人家。总不能找个不齐全的,岂不是误了孩子一生。 思绪之间不过一眨眼,顾二柱飞快摇头打破他老子的白日梦,“二妞的亲事,大哥有啥打算,我不知。 换成我家宝丫,我是打死都不会让我闺女高攀门第。拿捏不住的女婿有何用,还不如实实在在找近点。” 同样被老子话给惊得愣住的顾老三忙不迭点头附和二哥,“就是,是这个理,我家大妞三妞不找太远人家。 实实在在,比啥都好。只要后生脾气好,人勤快。回头家里宽松多给点孩子陪嫁,小妹就嫁得很好。” 顾老头斜了眼憨厚的三儿子,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手上的烟斗磕了嗑桌角一侧,再磕了嗑桌角。 没话说了?顾二柱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大笑出声。要不啥叫瞎说大实话,可不怼得老头子都无话可说。 顾老头举起烟斗就要敲二儿子。 顾二柱连忙躲闪,站起身便离开桌子一侧边往外走,边笑道,“一事不烦二主,先找大娘打听打听再说。” 顾三柱立即跟上,这会儿他听懂了。二哥的意思他家大妞的亲事不用找爹娘商量,还是赶紧去找大娘打听。 大娘帮忙找的人家,爹娘不好不寻思小妹嫁妆给了多少。咋地,小妹五两,孙子五两,孙女总有个二两吧? 第十八章 三更半夜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多有诗意,而她则约三更半夜。又不是周扒皮,还半夜偷鸡来了。 老槐树上,周半夏从高往低便见前面有道颇为熟悉的身影疾步而行,她赶紧发出暗号,“喵~喵喵~” 顾文轩脚步一滞,扫视四周着,“喵喵喵,喵~” “喵~” 顾文轩大喜,撸袖子,一个冲刺向前,正要爬上树梢,就见周半夏风姿不减当年的利索爬下来。 “来了多久,怎么知道我会从这条小路过来的?我正心想着如何不惊动你家左右邻居家养的狗。” 周半夏来不及回话,一手指向不远处高耸的麦垛,一手拉他快跑往那边跑去,到目的地,利索蹲下。 “没多久,半个小时不到。”至于如何猜到,多简单,谁会傻乎乎的从村尾住宅密集的地方绕过去。 村口就清静多了,再不远就是大道。如今秋收刚结束,田间四下空旷,连路旁树木都快枯黄凋落了。 昨晚她可没少出来踩点,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该进家里里看看,即便是讲话也比待麦垛这里方便。 而且,她这两天逮着机会已经测试过了。她本人能进空间走动,就连家里的猪和鸡被收进去也能自由走动。 就是不知为何这个家单单在她身上,连着两天一直没见轩子有使用过里面东西,或有他进来过的痕迹。 “我给你变个魔术。” “行啊。” “人别靠在这上面。”要是连麦垛一起带进去,真不知自家小二层客厅就是挑空的,还能不能塞进去。 顾文轩不解,但还是抱着周半夏避开了,正想开口调侃何时学会了魔术,一个恍惚,眼前突然一亮。 刚刚还是月色黯淡的大晚上,突然亮如白日。顾文轩不适地闭眼,再睁开,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 自家客厅? 不会有错。 “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按理不会的,昨晚她还拿麻醉木仓上老院找两个老的测试过了。 “没!”顾文轩回醒,看着异常紧张的周半夏,暗暗吁出口气,“好得很,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半夏认真看了看他脸色,见确实不像是安慰她的样子,“就是有一点点不舒服,肯定要跟我说的。” 顾文轩赶紧拉着她站起身,先转了一圈,再蹦一下,“看,好着呢。来,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详细的,我也搞不明白。就是小半夏十岁那一年救了高老夫人,醒来后身上多了一间仓库…… 稀里糊涂的我倒进来了……之后突然发现原来那就是我们家二楼储藏间,就是衣帽间里面那个暗室。 我们原先存在里面的那些压缩干粮和换的那些古玩字画全都没了,倒是那个保险柜里面的东西还在。” 顾文轩蹙眉听完,“这些不重要,没了就没了。你这几天有没有觉得人很累,头疼或是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这个很重要。相比起你如今能看得见又进的来,人家小姑娘就只能看到储藏间还不能进来,根本不是一码事。” “明白。”周半夏拉着他继续上楼梯,“我不会拿自己安全开玩笑,这两天有密切关注自身有何异常没有。 要有问题,我肯定不会带你进来。说来奇怪得很,原以为呛水了,怎么也得养个两三天时间,才精神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当晚我打动揍五六个人轻轻松松,就是昨晚半夜来回跑,今早起来还觉得精力充沛。” 转角便是二楼小客厅,顾文轩无语地睨了她一眼,拉着她率先一步朝主卧走去,“昨晚半夜来回跑?” 周半夏讪笑,“看你一直没有进来的动静,想试试能不能把你拉进来,又不好拿自家人当试验品。 正好想听听那两个老家伙私底下有何想法,谁知他们还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主意,总要提防一二。” 道理都让你讲了,不愧是业内出名的金牌销售头子。“那试探过后,听他们说了什么没有?不许隐瞒。” “就是相互埋怨骂人,半夜连大声骂都不敢,生怕被哪个儿媳偷听到。有那么一桩丑事,够他们内部闹了。 再说了,我不是说了嘛,又拿高府狐假虎威,又动手揍得他们疼都找不着淤青的,应该是被我吓唬住了。” 顾文轩倒是相信周半夏说的这点。他老婆学过防身术,防得就是职场骚扰。被她敲晕的就不下一巴掌人头。 哪怕婚后出现干旱严寒造成粮荒期间。虽说住高档小区,郭嘉也有储备,但还是避免不了有宵小之辈需要震慑。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敢动他老婆主意,敲晕都是轻的。他是没权没势,但好歹爸妈给了不算蠢的脑子。 “最起码短期内不敢作妖,周族长已经放话,我家里谁少一根毫毛都算他们头上,等着除族好了。” 说话间,两人从主卧进衣帽间,周半夏打开储藏室伪装隐蔽木门,顾文轩便见里面还真有不少东西。 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架子上有木匣子,墙角齐整码放着大小一致的箱笼,中间还有好几头箩筐与布袋。 也确实如他老婆所言,原先架子上的古玩玉石摆件全不见了,更别说用来装自家一部分压缩食品的塑料箱。 倒是镶嵌墙体的保险箱里面存放着的东西,一点也不见少,连结婚证都在。“你看,合该我们是夫妻。” 周半夏失笑点头。 “就是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到底还是棋差一步。”顾文轩暗叹,抱她入怀,“当时怕不怕?” “不是你的错。”周半夏拍了拍他,“从上外网收集到粮食紧缺资料那天起,你已经事先一步步筹谋到位。” 先是果断转让大部分股份给陈学长,紧接着目标对准浩子家族开发的城区高档小区名副其实的内部预留房。 结果才几个月,从高温到严寒,郊外别墅无一不受到极大冲击,反而是有浩子一起同住小区的这套小别墅最为安全。 即便是地震,不也事先提防了。事实证明你已经够眼光独道,谁能料到刚从地震里逃出,还没下暴雨,洪水来了。 第十九章 空间见 山洪咆哮一泄千里,连给人反应的机会都不留,的确非常异常。可惜,再想找原因已是于事无补。 趁着距离天亮之前还有时间,顾文轩便不再多想,先讲述起这几天事情。 周半夏也讲了讲小姑娘生平经历和想法,以及这世父母和三姐弟在她回村前后表现。 总的来说,小姑娘不是没心眼。虽至孝,但在高府多年还是学到不少心计,更是私下学到一手好绣艺。 当丫鬟虽说生死不由己,月钱也是有惯例,但高府豪奢,平日里主子们赏的小玩意已是月钱的好几倍。 尤其被高老夫人视为福星的她再窝在小书房极少出院子,少了跑腿费,可单单老夫人的赏赐已是不少。 像老夫人因缺了某件凑不齐的成套头面,年节或是逢喜事赏给身边大丫鬟时,她越不要,反而得到更多。 回来时又免了赎身银子,平日里得赏东西也给带回不说,明面上放归恩赏就得了一套头面,二十两赏银。 可私底下给的赏赐更多,抛开一匣子头面,银票就有十张十两银子的,说是给她留下防身之用。 加上通过师父周嬷嬷结识的绣庄胡掌柜私下所赚的绣活银两,因而哪怕贴补家里不少,私产还是不菲。 这趟回来明面上虽说只带回两个大箱笼,但单单眼前挨着墙角码放着的大小一致箱笼就有十口。 九口里面衣物、绣花鞋、香囊汗巾子、布匹和被褥等无一不比明面上带回家的数量更可观,连质量也上乘很多。 其中崭新四季衣物就有十二套,细棉布二十匹,绫罗绸缎纱绢二十匹,还有裁好的布料,以及皮货等等。 最后一个箱笼还码着大小不一的木匣子。 除其中一个木匣子装有碎银子以及一本记事本,其余均是得赏到的首饰配饰。 取出木匣子,箱笼下面还有用棉花垫着的一锭锭十两银子,齐齐整整的五十锭,共有五百两。 顾文轩听完乐得够呛,还说不是穿回到前世,连小小年纪赚一块留八毛,还忽悠人的操作也是极为相似。 当年才多大点,不就偷摸着让他帮忙保管钱,忽悠得她爸妈还以为是他这个邻村孤儿懂事早,带她赚的钱。 周半夏失笑摇头,“那时真没法子,下面弟弟妹妹接连出生,再不为自己着想,一辈子都可以看到头了。 实在太穷,不多攒点钱,肯定半途退学回去带孩子。可惜能力有限,最后还不是靠你熬过前几年饥荒。” 那是你傻!谁会惦记一点子知遇之恩把自己困住,还真一心一意给人家夫妇俩那个独生女擦屁股了。 怎么不想想你给他们创造多少财富,还累死累活的满天飞,但这话不好说,说了,她能立马成暴龙。 “又谦虚了,周总。”顾文轩调侃着拉她出储藏间,“拿出你的自信心,你可是年薪百万的金领。” 所以说她这是什么命。刚加薪,刚结婚,不到半年时间,全球陆续出现高温干旱大涝雪灾,物价飙涨。 紧接着天灾人祸轮流上演,生存环境一步步恶化。 眼见社会秩序即将彻底崩塌,灾情可算得以缓解。 好不容易日子逐渐安定下来,又是不到半年时间。 凌晨来了大地震不说,还天没亮猝不及防地爆发大洪水。 主卧衣帽间还存着严寒期需要用到的羽绒服、保暖衣、暖宝宝;酷暑期要用到的短袖短裤,降温贴等等。 连后来按片销售的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止血药,以及创可贴、纱布绑带也还有一袋好好藏在角落? 顾文轩顿时一怔,就近快步进入主卫,扫了眼,拉开橱柜一看,同时期补上的洗簌用品包括卫生巾都在! “怎么了?” “有些奇怪。那天晚上睡之前我还开了包卫生纸,心想着还是囤少了,不知纸厂机器何时恢复生产。 不会记错,当时还想情况再好转,还不如开纸厂。”顾文轩心不在蔫关上柜门,习惯性去开水龙头。 周半夏正要提醒他没水。 哗哗的。 有水了? 顾文轩也是一愣,“不是说没水电没燃气?” 周半夏哈哈大笑。 她果然是个机灵鬼! “我这两天就想明明是你买的房子,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能进来。果真不一样,你开水龙头就有水了。 快按一下开关,看是不是有电。”说着同时,周半夏伸手去关水龙头,再开,嗨!奇了,还真有水了! “很遗憾,不亮。” “会不会灯坏了?”周半夏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你先闭上两眼,集中注意力默念出去。” 汗! 顾文轩擦了擦额头,深吸口气,抛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闭眼默念,“出去、出去,出去了没?” 周半夏捧腹大笑。 傻老婆! 顾文轩失笑摇头,赶紧拉她出衣帽间。 从主卧到次卧,再下楼依次按开关,开水龙头的测试一遍。 不是他老婆开玩笑,确实是她开水龙头没反应。 等他动手,水就有了,连马桶也要他按一下才来水。 奇怪的是,电和天然气,包括网络的开关,不管怎么动,依然没半点反应。 即便是大门侧门和地下室,依然开不了。 本就是不能以常理推断的事物,确保多了这么一个地方对周半夏无危险,顾文轩懒得浪费时间细思。 乡下人家起的早,进来时间已经不短,他一个大老爷们半夜三更被人撞见没什么,但不能不顾及他老婆名誉。 “先这样。这里不急,再过十一天,到时有的时间慢慢探索。这十一天,你先不要动用这里。”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周半夏好笑点头,“确实不早了,我收拾些东西给你带出去——” “不用。庙小妖风大,就这两三天,一个个都盯着东厢房,我看能不能尽快分家。” “别瞎来啊。这是古代,可不是只要没违法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宗族力量比官府还厉害。” 顾文轩抱着周半夏掂了掂重量,“把你操心的。我需要冷静冷静,先好好撸撸思路,明晚再说。” 还明晚? 一再二,绝不能再三。 “也是,那我白天去找你好了。” 第二十章 不速之客 目送周半夏身影灵活地消失于羊肠小道尽头,再稍作停留,等到不见周家有何动静,顾文轩从树上下来。 从来时的路返回顾家,不意外的听到正房厢房里面传出起夜的动静。 再过一个时辰,睡醒起床出来的更多了。 老顾家无闲人。 为能让儿孙早出门找到活干,顾老太便改了“朝食”时辰,每日提前让儿媳准备早饭。 儿孙出门每人带上干粮,既不用在外购买抛费,又能早到早抢到活,可谓是一举两得,无人敢不听从。 躺回炕上,顾文轩这才有时间静心开始撸一撸思路,却发现越理越乱,就他夫妻俩的遭遇已经属神学。 与此同时,周半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似顾文轩进不去,到家摸黑回到西屋,又进里面。 不是幻觉,水龙头经过顾文轩之手确实有水。 喝了口。 品品还不是自来水的味道,反而更倾向于井水。 之前高温干旱期间,后院就打了口深井,还在主进水管前端加了三通和总阀门,用来连接自来水和井水。 用井水的时候就关自来水,所以平日里开关阀门的活都是轩子干的,必须要他本人亲自开水龙头才行? 周半夏被自己脑洞力逗笑。要是如此,家里何曾不是安装了光伏系统,它和市电也是共同共用。 实在想不通,只能静观其变。倒是时机还不对,不然让轩子出点血抹在那枚铜钱上,或许还能可见又有何异常。 凌晨三四点正是犯困的时候,磕虫上来也没让周半夏有多余的时间瞎寻思,头挨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来,一刻不得闲。 婚期将近,周四顺去县城购物,李氏回娘家报喜。 即便周大丫一早又赶回娘家帮忙,周半夏也是忙得够呛。 这位大姐不是一般能说,从早上到傍晚,除中午大江小河从村学归来一起用午餐,一直没停下来。 不止说呀说,还忙不迭地拉她从屋里到屋外,从前院到后院,不停教导农家媳妇平日里都要忙什么。 关键还能教她干什么家务活时如何偷懒,又能在外人眼里表现的棒棒的,谁见了都不能说是懒媳妇。 难怪她娘敢说大闺女在婆家,无人对她连根手指头。 一般婆婆,儿子捏不住儿媳,拿这样的媳妇还真没办法。 好不容易天快黑,教程结束,耳根子清静了,一家人开始用晚饭。 结果刚放下碗筷,又有不速之客上门。 来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和两位年约三四十的妇人,听着其中一位妇人还喊小老太一声娘。 周半夏眼神闪了闪。 “咋还来了?”周四顺见之前上他家的媒人又来了,有些不悦地回应着,“我家三丫已经找好人家。” “知道、知道,是我们家没福气。”老太太连忙接过话,“家门不幸——” “娘。”扶着老太太的妇人含笑打断,“多谢大姐带路。” “好,我先回去,有啥话坐下来好好说。”媒婆朝周四顺和李氏歉意笑笑,不等他们开口便急急退出堂屋。 “是半夏姑娘吧?”老太太语气虽带疑问,但行动却丝毫不带犹豫地推开儿媳便朝周半夏弯腰行礼。 周半夏迅速退到一旁,心知对方能喊出这一声招呼,肯定打听到她之前在高老夫人身边当大丫鬟。 李氏气的,“干啥呢,添堵来了。一大把年纪了,一上来给我家三丫行礼,想折谁的福气,快出去!” “孩子娘你还想不出她们是谁?”周四顺冷笑,“咋地,还想来硬的,你那王八蛋儿子呢?” “不是,误会了。大兄弟,你们先听我说。”当儿媳的妇人连忙圆场,“来之前我查了,我家孩子爹也发过毒誓,他确实错了,可真没掺和卖孩子。他那人好骗,但还没胆子害人。” “唉,还是我这个老不死的来说吧。”老太太拍了拍儿媳扶着她的手,“家门不幸,那孽障看瞒不住啥都坦白了。 最初听到消息说你家孩子被卖,他觉得不对劲,特意跑去找那贱,那女人打听,那女人还吓唬他洗不清。 又说怀了孩子,那孽障虎不拉几的被拿捏住了,当时还给了五十两银子,之后又陆陆续续给了不少。 不瞒你们,我家听着家境还算殷实,其实压根没多少家底,家里那点子田地还是从我公公手上传下来。 这孽障又怕又气,被敲诈了好几年,身无分文了还偷他媳妇嫁妆首饰卖。一回两回的次数多了,被他媳妇发觉了。” 妇人点头附和,边扶着婆婆入座,边回道,“夫妻这么多年,我知道他本性不坏,就是容易被人哄骗。 起初还以为他上赌坊了,问又怕他不说实话,我只好和我娘商量,换了他身边长随,慢慢的才摸着边。 之前上门提亲,我发誓没啥歪心思。我寻思着孩子无辜被牵累,我家孩子不像他爹,想和你们结亲来着。” 周半夏瞥了眼父母,见两人神情一致不信,安心不少。 但这事既然已经交给族长他们处理,说多无益。 父女两人相视一眼,周四顺微微点头,周半夏便退出堂屋,轻声让守在外面的大江小河去请周族长来一趟。 “……要不孩子爹在外胡闹,啥事都不会有。即便是之前来提亲,我也有错,不该缺了诚意有意瞒下丑事。 明知你们和他们不一样,是我糊涂了,没事先和你们私下通气,光想着自个美事,实在对不住。 原本我公爹想亲自上门赔罪,无奈他已经被我两口子气得躺在炕上。我娘就说陪我来一趟,还请原谅。” 周半夏脚步一滞,想想还是撩起棉帘子进入堂屋。 果然如她所料一般,没心没肺的娘已经神色和缓很多。 “半夏姑娘。” “我知道你们来意了,所以哪怕之前多少猜着提亲之意,我也没告之我父母实情。 ‘冤家宜解不宜结’,原本我还想上门拜访,只是事出突然,如今这事已交给我们族长处理。 稍等片刻,等他来了,你们再和我爹一起商量好了。 不过,你要确保不会给我家带来任何麻烦。” 第二十一章 可悲又可怜 可算松口,不等婆婆提醒,妇人急忙行礼致谢,连道绝不会让半夏姑娘为难,又开始举手发毒誓了。 再听当婆婆的一大把年纪尴尬夸人,又可悲又可怜,不知为谁,周半夏一时心里什么滋味都有,索性回房。 周族长来得很快。 许是两个灵魂融合之后带来的好处,堂屋里面几人声音再小,周半夏再不想旁听,到底还是听到全程。 处理方式,不出所料的,依然还是家丑不可外扬。至于那个女干生子,据野男人所言完全是一场误会。 显然,周族长非常乐意听到是“误会”,当场便沉默了这个说法。 客人离开,周四顺知道他家三丫肯定还没睡着。瞟了眼桌上摆放着的赔礼,他喊了,快出来陪爹唠唠。 周半夏出来便见大江皱紧眉头,小河皱吧着小脸,两人眼巴巴看着她走近的神情一下子把她给逗乐了。 见她笑,一家人心里一松,连周四顺都不由笑了,“爹还担心你心里自个生闷气,把自个气着了。” “不至于。”周半夏顺着小河拉她的力道入座,“之前交给族长处理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个结果。” 话是这么说,总归还是憋屈得很。那王八蛋不是罪魁祸首,也知情不报,更是助纣为虐给了银两撑腰。 别说啥被那贱人威胁,活该!想到起先听族长悄声提到罪魁祸首明晚前病故,周四顺心里好歹舒坦了些。 就是又委屈他家三丫了,好好的亲事没找着,为了避开这些晦气玩应儿,还订婚急,成亲日子又挑得近。 “这事就这么算了?”李氏瞅了瞅周四顺,又看了看周半夏,“还要不要找人教训那王八蛋?你爹说的。” 听到这话,周半夏倒不惊讶。这么多年来,周老大每年必会埃一两顿黑棍,只不过不是找人,全是她爹亲自动手。 “爹还舍得出钱找人,不自个动手啊?” 李氏哈哈大笑。 周半夏也是好笑不已,拍了下挨着她的小弟,“不许这么说爹。咱爹是穷怕了,怕护不住咱们姐弟几个。” 懂他的,还是他家三丫。周四顺收起拍下老儿子的巴掌,笑骂道:“小兔崽子,你爹还真是貔貅不成!” 别说,你还真是只进不出。周半夏忍笑接过话茬,“少听外面胡说八道,谁都可以误会咱爹,咱们姐弟不能。 我就跟你们说一件事。前年有人找上爹,想爹让我帮忙向老夫人说好话。爹啥都不用管,那人先给一百两银票。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爹他压根没答应不说,还每回见到我还千叮万嘱少掺和。这就是咱们的爹,你们自己想。” 周四顺被闺女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脑袋,“人家不要干啥白给银子,再不懂,也多少能猜着一准不是啥好事。 再说了,老夫人虽说老不想你姐回来,可咱家的好日子都是人家给的,没得祸害人家,回头连你姐都出不来。 你们是没瞅见当官的威风,可出事也老惨了,连丫鬟都逃不了被当官奴卖了,有些大丫鬟还被当罪奴打发。 真要有那一天,爹又没能耐,哭都来不及。能平平安安回来很好了。好了,明早还要上学堂,快回屋歇着。” 不似年幼的小河还震惊于他爹居然抵挡得了钱财诱惑,大江已经想到他爹到底和村子里的那些叔伯不一样。 正如三姐所言,他误会爹了。只当三姐孝顺养家,爹才看重三姐。不是的,爹疼闺女的心一点都不比那对恶心的老人少。 再想到这两天的事情,今晚来客的言行举止,他好像更明白为何三姐宁愿卖命当丫鬟也要执意让他兄弟俩求学。 “三姐,我会努力,你等我给你撑腰。” 看着油灯下涨红脸的大弟,周半夏欣然点头。不用太努力,只要中秀才,小半夏多年来的付出就有价值。 “我也会努力。” “好。要注意劳逸结合,晚上早点睡。”目送大江小河点头出堂屋,周半夏转头看向周四顺和李氏。 不等她开口,周四顺赶紧点明,“知道,饿不着你俩弟。读书太辛苦,要每天有道荤菜,要隔三差五炖只鸡。” 瞧把你肉疼的!周半夏失笑,“咱们家又不是吃不起,除了那三十亩地,手上应该还有百两银子吧?” “啥!” 这孩子,咋说出来了?周四顺牙疼的,又好笑他家三丫还故意报少了,到底还是偏心他这个爹的。 李氏瞪大双眼,掰起手指头:一亩当十两,三十亩就是三百两,加上百两银子!“孩子爹,咱有这么多家底?” “缺你吃喝了?”周四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多啥!老太太开恩没要银子,三丫回来还给我二十两现银。 别说出去啊,传出去你闺女给你攒这么多家底,日子还能清静得了?要有人上门借钱,老子先捶死你!” “我又不虎。” “说了老子也不认!” “是是是,一准不说。”李氏凑向前,“当家的,那给我买个银镯子呗。” “滚犊子!” 周半夏扶额,“我——” “不行!那些东西是老夫人给你的嫁妆,谁都不能动。不是不给你买,咱出啥风头,戴出去还招贼。 再说刚过继出去,盯着咱的人多着呢。这会儿先让咱闺女风风光光出门子,再等等,等过年一准给你买。” 李氏狐疑地盯着周四顺,“一准给买?” “买!”这傻娘们,回头买也给买最细的!周四顺果断岔开话题,“先搭把手把这些东西搬到西屋。” 周半夏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瞟了眼四方桌上摆放着的赔礼,其中就有一百两现银,“不用,我不要。” 不管是周二丫,还是三丫,她们姐妹在天有灵的话,肯定赞成这些东西交给父母。“嫁妆已经够多了。” 多啥,全是老夫人给的,大头还留在家里。周四顺心知他家三丫主意正,打定主意了,说破嘴皮子都没用。 想想。 日子还长着呢。 就他家三丫大手大脚的,哪知村子里多的是妯娌为了多吃一文钱一个的鸡蛋闹出笑话,还不如他攒着。 第二十二章 婚前 父女俩人,包括一旁在座的李氏,默契的不提给周二丫烧纸钱。就如过继了,接下来还要修葺坟萤一样。 类似白事,总要喜事过后再办。又唠了会挑哪一天好日子请人缝喜被,周四顺赶紧让周半夏早点回房休息。 这回连李氏也赞同。不看就这两三天短短工夫,把她家三丫给劳心劳神的,天天炖肉炖鸡,下巴还是尖了。 考虑到接下来几天家里更少不了人来人往,周半夏没推辞,且愉快地结束了连着深夜出门踩地盘的活动。 只是瘦吗? 对着衣帽间镜子,周半夏发现一点都不瘦。十六七岁的少女,发育的比她前世同一时期不是好一点点。 那时正好处于高中阶段,还要挤时间打工摆摊赚钱,长期缺乏营养以至于整个人细瘦细瘦,干干瘪瘪。 不像如今,高府伙食好,不仅吃出了身材高挑,比村子里同龄姑娘高出半个头,曲线也出来了。 想到这两天穿肚兜时总感觉怪怪的,周半夏便找出细棉布,计划先做一套换洗里衣和内衣练练手。 这边她进入待嫁状态,那厢顾文轩也开始修整新房,争取以现有条件让自己两口子的小家住着更舒服。 原先室内隔出一间杂物房,显得极为逼仄,还隐约透着一股子淡淡的霉味,地柜箱子矮凳也有些年头。 这次便连黄土混着麦秸夯的大火炕一起给拆了,等盘好炕床,连土炉灶也给盘上,虽小型,好歹占地小。 等顾二郎房里也盘上土炉子,不止没吵起来,还连其他三房全部有志一同的不支持家中二老反对意见。 一个个有样学样的赶在这几天往屋里盘上土炉灶。家中泥坯子不够,借也要先从村子里借来泥坯子使用。 对外一致的借口,家里人多,天冷想喝口热水都不够用。于是非常有意思的,除二老房间,全盘上土炉灶。 许是大势已去,顾文轩发现二老不管他和四郎再如何折腾。只要不找他们要银子,基本上睁一眼闭一眼。 机会难得。 他赶紧“借”来的泥坯子和木料,水泥工和木匠活齐上的,亲自动手靠里墙隔出一间净房,打了洗漱台。 见二老还是没反应,飞奔到镇上请裱糊匠带齐所需用料,将东厢房屋顶和墙壁都给全部裱糊上。 不然,露在席子的房顶不遮挡一下,真担心哪天晚上睡得好好的,突然掉下什么虫子老鼠就惊悚了。 可惜出于种种原因,三间屋顶都裱糊上了,但墙壁裱糊上的只有他这一间房间,他爷奶问他哪来的银子? 老丈人给的。 统统无话可说了。 找老丈人对证? 他和半夏早商量好了。 一切他解释不清楚,说不清来源的银钱都推到老丈人身上。半夏会私下和老丈人说还没有分家,他不好承认。 反之。 半夏解释不清楚,说不清来源的银钱也都推到他身上。他再和爹娘通气,他媳妇不好对外声张其实有私房钱。 完美。 又花了一天时间,这回也是他自己动手。最后将房门给校对好,免得总关不严实,再给门窗柜子都刷一遍漆。 漆干,新房一切拾掇完毕,也到了成亲前一天。 成亲是大事。 一大早,顾家院子打扫干净,开始张灯结彩挂红绸,新房前面挂着又大又圆的红灯笼,门上贴着大红的囍字。 顾四郎的媒人陪同女方叔伯等人送来嫁妆,周家也随后由媒人陪同周半夏堂大爷堂叔等人赶在吉时内送嫁妆。 谁早谁晚,无谁想压谁风头之意,仅仅是长幼有序而已。即便是周家由堂大爷堂叔出面,也是其他叔伯属相与新人相冲。 而属相与新人相冲是否确实已无人关注,过继到隔房便成旁人,倒是两家女方嫁妆在清河村已经引起不小轰动。 按照俗礼,女方嫁妆送到要在院子里摆会儿,俗称晒嫁妆。 周四顺难得大方一回,顾四郎的岳家也不抠门。顾家前院空地上摆满两家嫁妆,其中家具就占了一大半空地。 此时除压箱钱多寡无从得知真假,乡下再殷实人家的姑娘,嫁妆能有如此已是极为少见。 尤其是周家。 最前面的一抬,上面用红布包着敞开的六块土坯代表有六亩陪嫁田也罢,大伙对此事基本上都听说了。 反而是丝毫无对外声张的第二抬,红布上银首饰就有两副,还有银的、玉的、珍珠的耳环什么不下十对。 再是四季衣物鞋袜塞满一对箱笼,还有好几口箱笼也塞满布料皮货和幔帐门帘,摆出来只怕塞不回箱。 嘶! 加上家具,喜被。 这是几台了。 周老四嫁女头一份了。 有此想法的人不少,但说出口的没有。有看着还没回神的,更多的是大喜的日子不会给顾家添堵。 单单顾六郎成亲还好,怎么夸都不为过,但顾四郎岳家也准备不少嫁妆。看归看,不好给送嫁妆而来的客人没脸。 周顾两姓虽偶有龌龊,但好歹一个村,连小部分其他姓的人家,对外的时候还是很团结的坚决不给村子摸黑。 眼看赶来看热闹的越来越多,院墙已经趴上不少人,嫁妆也摆了有会儿,两位媒人很有默契地吩咐人搬回新房。 这边看热闹的还没有散场,顾家今天准备招待送嫁妆而来的女方客人和媒人的酒席也开场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散席送走客人,顾文轩正想回房,不料想在大门口刚转身便被一位表叔拉住。 这位表叔是他祖母的亲侄子,还是顾四郎的亲舅,但再翻记忆,这位所作所为还真当不起他顾文轩长辈。 人有亲疏之分。 理解。 但动不动故意踩着他父母,用来抬高自己妹夫妹妹就恶心了。尤其还常在他祖母面前搬弄是非,让他娘受尽委屈。 记忆里就有对方在他祖母面前说他娘这个表弟媳妇到底还是要饭的,不懂规矩,被他爹当场揍趴下的一幕。 “失陪,我还有事。” “得!还不咋地,看不上穷亲戚了。” 第二十三章 婚前2 “六郎,咱爷爷喊你了。”顾二郎生怕弟弟在大喜的日子当场拉下脸,赶紧从中间挤过去,“快点。” “听到了。”顾文轩语带双关地睨了对方一眼,顺着顾二郎的力道往院子里走去,“是不咋地呀。” “他是看咱爹在前面离远了,存心想你跳起来,少中计。”顾二郎悄声提醒一声,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顾文轩失笑。 不至于。 前世早已看尽世间冷暖,除有限几人,哪个不是瞧他年幼孤露都来踩一脚,他得势了,又都想来占便宜。 何况还是这么一个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的蠢货,还不值得放在心上。“一个表的叔而已。” 得,每回说这话就是心里老介意了!顾二郎好笑拍了拍弟弟肩膀,碍于人来人往倒是不好再说此事。 “嗨,宝丫咋在这儿?” “哥哥~” 尽管送嫁妆客人已经离开,家里面却一直没见人少。顾宝丫不用谁吩咐,很机灵的坚守在新房门口。 生怕她娘和大嫂太忙,一个不留神,有坏心眼进去坐新炕,更担心有缺德的手脚不干净进去顺她二嫂嫁妆。 反正稍懂点事的都知寡妇和还没生过娃的媳妇不能进去,不能手摸东西,更不能在她二嫂进门之前坐新炕上。 谁敢装傻觉得她顾宝丫年纪小好欺负,不听提醒阻拦,她顾宝丫的脾气可不好,一准嚷嚷得整个村子都听到。 见顾文轩和顾二郎回来,小机灵嘻嘻笑着眨了眨眼,摇头示意无外人进去,这才一蹦一跳跑去找娘。 “大喜日子没必要跟无关紧要的人置气。不就觉得咱们找的媳妇好,这回又压他外甥一头,咱乐呵才是。” “知道。” “这两天家里会来不少亲戚,能处得来就处着,处不来还有咱爹娘,总归不给自己心里添堵就是了。” “明白。”顾文轩认真点头以示自己肯定记住。没法子,大哥这两天又开始很担心他脾气上来跟人动手。 其实他是斯文人。 轻易不动手。 不看前几天修整房间,大伯母说他是藏了女干的瘪犊子,被他当场听到,他都斯斯文文地笑笑,没给一巴掌! 不提也罢。 此时新房里面。 嫁妆之一的家具均都已摆放妥当,大红大绿的两铺两盖也齐整摆在炕琴柜上方,倒是箱笼还摆在炕前地上。 箱笼还不少。 顾文轩也不知哪两个是嫁妆单子上所写的一对嫁妆箱。反正都是红色大木箱,看起来差不多的就有两对。 之前晒嫁妆,他正忙着招待客人,根本没时间去多瞟一眼。现在每个箱笼里面具体都有何物,更是不知。 既然分辨不出,索性将箱笼全部按照重的摆下面,轻的摆上面,给摆放到储存室里面,否则连下脚的地都没有。 顾文轩正想喊顾二郎搭把手,外面他娘刘氏进来了。“别动、别动,里面有些东西还要取出来摆上。” 顾文轩给顾二郎一道鄙视的眼前。刚刚问要不要开箱把啥东西拿出来,大哥还说不用,亏他还娶妻生子了。 连儿子都生了,居然还不知嫁妆送进屋哪些东西该取出摆上。“我哥喽,我说要不要开箱子瞅瞅,他说不用。” 顾二郎大笑:真是个傻小子,他当大伯子的万一看到打开的箱笼里面有弟妹贴身之物岂不是尴尬了。 “他找不出他媳妇嫁妆箱。” “不差不多?” “差大了去。” “你还是我亲大哥呢。” “谁让你虎。” 看着俩儿子跟小孩似的斗嘴嬉闹,刘氏好笑不已,手指一处:“那两个上面有元宝锁的箱笼就是嫁妆箱。” 原来是这一对红木箱。别说,娘这么一说,木箱和木箱还是有区别的。顾文轩点头以示他看清楚了。 “挂一字锁的,瞅见没?就那两个。四季衣物鞋袜不少,那两口嫁妆箱压根不够放,所以这两个箱笼放衣料。 剩下这两对箱笼……”刘氏拍额头,“忘了哪个箱子都放啥。这个不急,不用开,等明儿你媳妇进门。 反正大致上就是四季衣物鞋袜,还有冬夏幔帐门帘窗帘。给,这是媒人交给娘的钥匙,你先开一个嫁妆箱。 动作轻点,里头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子装了子孙对碗。这个木匣子要拿出来摆到那边,小心放好了。” 顾文轩接过刘氏递来的古式细长条钥匙,就近开了其中一口嫁妆箱。人逢喜事精神爽,运气也好得紧。 这一口打开的嫁妆箱里面就有好几个木匣子垫在皮毛料子上面,其中就有一个雕刻石榴的大红木匣子。 “应该是这个,媒人说起先摆外面收进来她就和首饰盒子一块放嫁妆箱里。” 顾文轩还是打开瞧了瞧,确实是两个碗两个碟子两根勺子,里面还放了几个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物。 不过这不是南方的习俗?之前要举行婚礼他还上网查过。没听说北方除了陪嫁子孙桶,还有子孙对碗陪嫁。 “小心点,这会儿就可以先放进炕琴柜,等明儿用到再取出来。炕琴柜就不用锁了,这个锁好,钥匙藏好了。 首饰盒还是放这里头好了,等你媳妇进门你把钥匙交给她就不用管了。”刘氏很担心老儿子粗心,紧盯着他手上不放。 “交给你保管呗。” “就担心你这么说。”刘氏瞪儿子,轻声呵斥,“哪有婆婆拿儿媳嫁妆钥匙的理!快收起来贴身藏好了。” 顾文轩也悄声回道:“藏身上?这一根细长条的钥匙让我藏身上藏好?你就不怕戳着你老儿子?” 刘氏一巴掌贴在小儿子胳膊上,顾二郎幸灾乐祸地笑了,“活该,让你撒娇,你当你是宝丫呢?” 刘氏忍笑:“娶媳妇就不是小孩儿了。听话,人来人往,快收起来。要藏身子硌得慌,自个找地放好了。” “这个可以有。”原先墙角藏银子的缝隙给补上了,但静房里面,他还是整了处藏钱的好地方。 顾文轩指了指静房方向,又指了指房门口,“娘你和大哥先帮我盯着,我进去藏好很快出来。” 虎不虎? 藏哪儿还说了! 第二十四章 婚前3 刘氏和顾二郎母子两人相视一眼。见刘氏摇头而笑,顾二郎笑道,“六郎也就在你和我爹前面孩子气。” “那倒是。”要是在外面都这么实诚,她该要怀疑小儿子到底随了谁,明明娘家夫家没有一个蠢人。 就是孩子三叔再实诚,还不至于实诚到说出他两口子有多少私房钱。鬼着呢,这回盘土炉子速度第二快。 顾文轩在静房的时候,还能听得见他娘和大哥来回走动搬东西的声音,但没想到他们速度比他还快。 居然连绣棚和绣墩都挪好位置。刚想赞一句实在太厉害了,外面进来了正午之前要铺好炕的顾大娘。 对方这一趟而来估计还有什么本地婚俗要提醒他和四郎。这不,说的还就是晚上的滚床童子之事。 他自然想自己亲侄子长锁,再加一个大郎或是三郎的儿子来当滚床童子就行了,可大娘说不行。 孩子年纪太小,话都说不清楚。滚床童子滚床的时候要边滚,边能唱吟越多祝福语更好,太小记不住。 今晚要五六岁的两对男童当滚床童子,这次他和四郎不用讲究长幼有序,无须滚床童子滚了那边来这边。 合着还有这么一回事,幸亏一直没开口。尤其是最后这点无须一对滚床童子滚了那边来这边,可以有! 不等顾文轩表态,刘氏已经欣然采纳顾大娘建议,并当即提出想顾大娘帮忙安排俩滚床童子。 是夜。 顾文轩有幸见到堂叔家和族叔家的小孙子各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服,跑来当了他这边喜床的滚床童子。 俩小孩的小嘴是挺能叨叨,长得喜庆,声音洪亮,边滚还能不忘词,唱出来的祝福语更是一串又一串。 不用刘氏给红封,听得心花怒放的顾文轩便利索掏出两个早早装有二十文的荷包递给这两个机灵的小侄子。 要不是村子里给滚床童子最大的红包从未超过二十文,不好坏规矩。这俩孩子说的多好,他都想多包些。 滚了喜床。 考虑到明天迎亲,等人走了,顾文轩提了两大桶水,准备去净房好好洗个澡。房门被敲响,大哥来了。 现在? 时间不早了。 不是刚离开? 顾文轩疑惑开门。 顾二郎推顾文轩进去,飞快往他的腰兜里塞了一本册子,“那个,反正就是明晚,你好好学,我回房了。” 这吞吞吐吐的,不要学什么。看着说完就跑的顾二郎,顾文轩一头雾水。就着昏暗的灯光下,拿出册子。 翻开一看。 晕倒! 就学习这个?也是,差点忘了古代是有这方面的教育。就是这图画水平,如果什么都不懂,能会才怪。 顾文轩握拳遮嘴闷笑,心下一转,今晚还有个肯定有此待遇的生瓜蛋子,收起册子藏好便去对面。 “谁啊?” 顾老太今晚很大方,便没有因谁屋里大晚上点灯费油出来喊着快睡。不熄灯,她就是不回房休息的。 此时问谁的就是顾三郎,他就在顾四郎新房这边。顾文轩权当没收到大哥给的册子,正经人谁看这种书。 “是我。”顾文轩推门进入,“说啥呢,大晚上还不快上炕休息。四哥,三哥是不是教你咋拿捏媳妇? 你别听,他都怕三嫂。不信你让他喊一声,‘臭婆娘,还不给老子滚去挑水。’你瞅他有没有这么胆?” “哈哈哈……”顾四郎大笑出声才发现现在不早了,但他真忍不住想笑,“你,哈哈,你小子太坏了。” “才知道啊。”顾三郎哭笑不得,“我没胆,你胆子大。等你媳妇进门,你来喊,哥等着。” “太坏还跑来提醒你别上当?”顾文轩扫视一眼这边室内摆设,继续笑道,“等啥,有也是我去挑水。” 一直在关注对面新房的顾二郎都服自己弟弟,让他好好学,他倒好,大晚上跑来这边戏弄三郎四郎来了。 “二哥还没睡啊?”顾三郎打了声招呼,挪到另一张椅子上给顾二郎腾位置,“那个,正好你来跟他们说。” 顾二郎往里走的脚步顿时一滞,“大哥呢?我笨嘴笨舌实在不知该咋讲。咱还是让大哥来,我去喊大哥。” “正陪咱爷奶唠嗑。” 顾文轩麻溜接上话,“这就是了,大哥一准在和咱爷奶商量咱们迎亲的事儿。四哥,我老丈人近,你就远了,你是咋安排?” “我啊?”顾四郎立刻看向顾三郎。 四郎这老实孩子,比六郎差远了。不过这老实孩子倒是没多少歪心思。顾二郎瞟了眼弟弟,看他怎么说。 “瞅三哥干啥?我肯定想你先接四嫂回来,你们先拜堂。真心话,你是哥,我是弟,只要不误吉时我肯定等你回来。” 不愧是他弟弟! 就是不知三郎他们两兄弟能不能听懂,什么都好说,就是不能误了吉时!顾二郎嘴角飞扬。 “我来就为了说这事儿,反正不能让外人看笑话。早点睡,明儿还骑马迎亲。”顾文轩拍顾四郎肩膀便往外走。 顾二郎先退出房间,到东厢房,“你也早点睡。明儿一早到晚压根没啥机会让你能多歇会儿,后天一早还要起来。” “好。”可不敢让你再说下去!“你也早点休息。”顾文轩说完不用顾二郎推他一把的赶紧迈进新房关门。 顾二柱还没睡,听俩儿子不停开门关门,够闹心的。他不放心的也开了房门就见大儿子正好经过。 “爹。” “睡不着?” “有点。”走进父母房间,顾二郎轻笑,“刚去了四郎屋里,三郎在……你老儿子讲话处事越来越像你了。” 臭小子,还捧你老子来了。你弟可青出于蓝胜于蓝,比老子强多了。说的敞亮,回头耽误吉时还谁都怪不了他! 心绪间,顾二柱摇头而笑,“都娶媳妇儿了,还能不长大。安心去睡吧,你弟能撑场子了。” “行,你也早点睡。明儿还要你盯着,有的忙。等六郎成亲就好了,你和我娘也该放下心不要太劳累。 接下来只有一个宝丫,她还小着。有我两兄弟在,难不成还能让她吃亏。今年这个冬,你就别外出了。” “嗨,你还管起你老子了。”说着,顾二柱推了把儿子出去,“快回去。外头冷,爹也要回房休息了。” 第二十五章 “哭嫁” 这是一个难眠的夜晚。周四顺这些天一门心思筹备闺女嫁妆,上午之前还不觉得往后他家三丫是别人家的人。 满满一屋子嫁妆抬走,看着突然空荡荡的西厢房,再瞅他家三丫屋里也空荡了不少,他才发现这回不一样了。 孩子出嫁了,很快和被卖出去想见一回唠上两句贴心话都难一样。哪像在家,在自己眼皮底下早见着、晚瞅见。 他喊一声三丫,孩子能立马应声见着;他心里不舒坦了,孩子就能立马倒茶哄他劝他,啥火气都一下子没了。 他想啥,他家三丫都懂。 他家三丫不会嫌弃他这个爹没用护不住她,更不会嫌弃他这个爹没出息靠她养家,每回上府城都会老心疼他了。 他的三丫不到他腿高,她会边抹泪边傻乐着说,爹我都能吃饱穿暖,没挨打,好着呢,你把银子带回去给弟弟找好大夫。 他家三丫不到他腰高,她会摇晃着磕着的小脑袋,说,爹,真不疼。老太太让我养着,我机灵着呢,你瞅我都长肉了。 他家三丫终于长高到他腋下,她说,爹,买牛车吧。地里活太累人,你别干了,找长工。谁说你懒,你驾车来瞅我。 他的三丫终于长大了,长开了,大热天洗把脸,他才瞅出孩子还尽挑他两口子长处长,他怕啊,在府里为啥装丑。 往事一幕接着又一幕出现在脑海,周四顺虽然知道很没出息,但还是没忍住,在他家三丫的房里哭了一通。 周半夏不停递手巾,递给爹,还要递给娘。最后连两个弟弟一个低头掉泪,一个嚎嚎大哭,你们真不能再哭了。 知道的是我们一家人缅怀过往,不知的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不看大晚上的连家里客人都惊动了,还不敢进屋。 “爹的三丫啊,爹从来没想过把你嫁出去是这样子。咱不嫁了,爹明儿就卖地,咱们一家子立马搬走。” “好,不嫁了。”周半夏连忙哄人,“爹说不嫁就不嫁,咱嫁妆也不要了。收拾收拾,我先跑去城里等你们。” 周四顺狠狠搓把脸,正放下手呢,心里一喜,“不急,爹这会儿先去找顾老二探口风,他要啥都好说……” “还当真了!”李氏急得伸手便去掐他腰间肉,“这回跑了,闺女还能一辈子不嫁人了?唉,迟早找人家的。” “我就说给我三姐招上门女婿,你们不听还骂我。”小河抹了把泪,跺了跺小脚,“我哥都觉得这样好。” 是可以。总有吃不上饭的人家,儿子多了会让儿子自找活路。但现在说这些晚了,三姐明儿就成亲了。 周余江悄悄将拿着手帕的右手放在身后,抬头瞧了瞧爹娘,又看了看姐和弟,“六郎哥也不错,近。” 周半夏以为大江会夸顾文轩这个姐夫人品好,没想到最大的优点还就是一个两家离得近,但好歹都不哭了。 总算不用再不停递手巾。“可不,近就挺好。日子是自己过的,爹你还不信我能过好日子?” 周四顺不想开口。 他自然是信的,他家三丫那么点点大都能一个人在高门大户熬出头,还给家里攒了大把银子的。 要说蠢,没谁家孩子能比得上他家三丫机灵,可也劳神。好不容易回来能过上省心日子,又结了这门亲。 “咱爹不是不信,他是舍不得嫁妆都被抬走了。”周大丫可算等到屋里没人哭了,推门进来接上了话。 丢死人了。 难得今晚一家子回娘家陪三丫等她明儿出嫁,爹娘就来了这么一出戏,大姑爷躲屋里都偷乐半天。 “滚犊子!” 周大丫乐哈哈地笑着看向周半夏,“你就是咱爹主心骨,一下子要成别人家的人,咱爹心里不舒坦。” “啥叫别人家的,是老子闺女。”周四顺不服,“别听你大姐,她是嫁出门闺女泼出去的水,你不是。” 周大丫朝屋顶翻白眼。 “爹和你娘记得你的好,你大弟不会忘是你给他留了生路,你小弟也不会忘了就是有你,他生下来也没吃啥苦头。” 大江点头。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就是因为他不争气得风寒爹娘不得不抱他去城里求医,三姐和二姐才被逮住机会偷卖。 等爹苦找快一年找到人,二姐没了,三姐也当了小丫鬟。许是被当年那一场病影响,他之前身子骨一直不好。 是三姐坚决不让爹赎她回来,留下银子给他治病养身。又是三姐拿出当丫鬟的月钱赏银,他才能顺顺利利长大。 没有三姐,要靠那对狠心歹毒的老人,别说他能不能活下来,爹娘能不能熬过来,连小弟都别想有了。 “就是我,大姐都不会忘了我有个妹妹三丫。我说我换她回家,她点点大还说不怪大姐,知道大姐被使唤走了。 她说大姐比她大,大姐能在家好好护着爹娘弟弟。她会每年让爹大热天带回夹袄棉袄,怕我天气冷了会冻着。 我要出嫁了,还不到我肩膀高的妹妹早给我准备嫁妆让爹带回来,说她如今大了,要放大姐去过她的好日子。 你虎啊,老觉得没在家我替你受苦了。我生第一个孩子心里头慌啊,还是你早早拿银子让爹给我找个好稳婆等着……” “停!”不能再说下去了,又要招来一屋子齐齐掉泪,她是真没手帕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不好的都过去了,如今爹娘安康,你和姐夫和美,大江小河也长大了,咱们一家人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这不,我也离你们近了,就像娘说的姑娘迟早找人家。顾家很好,我想你们了,回来都不用几步路。 爹,你该乐呵才行。我要嫁远了,哪像如今一个村子里,喊一声都听到。你说是不是,想想是不是乐呵?” “嗯,爹乐呵着呢。”乐呵个球!周四顺刚露出的笑容再也挤不出来了。“三丫,爹这回可亏死了!” 周半夏再也忍不住乐出声。这才正常,这才是她这一世的爹。“要不,趁嫁妆还没上衙门备案回头拉出来?” “爹你快点头啊。” “你是我爹!” 第二十六章 迎亲 顾文轩迷迷糊糊入睡,再迷迷糊糊的被外面语笑喧哗声给惊醒,起身以后方知此刻已经是卯时二刻。 天色并未大亮,视线都有些不太清楚。倒是插了火把的院子,此时此刻已经有不少人穿梭忙碌着。 与他一样睡过头的还有顾四郎。四郎要比他惨,他洗簌时,大伯母就拉开大嗓门让四郎快起身用朝食。 顾小姑连忙拦住大嫂:“不晚,午前上祠堂祭祖,午后新娘子进门。不急,来得及接你儿媳妇进门。” 可不,满院子的人都听到了。得亏人多,不然一准被婆婆喷个狗血淋头。连他都知这回结婚还就是结“昏”。 只要在吉时巳时(9-11点)上祠堂祭祖,再赶在午时最后一刻(午后一点)前迎新娘子进门赶在他之前拜堂都不晚。 顾文轩笑笑,将毛巾挂到衣架上。关上静房的门,换了贴身内衣套上中衣。再出来,还不等他出房间喊大哥。 顾二郎来了。 来了就见他弟披头散发。惯得他,连头发也不束起来了!“坐你媳妇梳妆台那儿。想要整个啥样的?” “你看着办就行。”鬼知道今天小登科男子要如何束发绾髻,反正固发小簪和头巾等配饰都放梳妆台台面上了。 “大哥,你很好。” 顾二郎失笑,手上忙着不忘调侃道,“这会儿才知道?你说哥才大你两三岁,咋就啥都找哥了?” 顾文轩哈哈一笑,“习惯了。打架我行,和人掰扯还得要找你。”这哥是笑面狐,很厉害的。 如说大郎怂他这个堂弟是怕他背后动手揍他,但他就更怕大哥这个堂弟笑眯眯,越笑越怂,溜得老快。 那怂货连这两天在家,也是没什么事情绝不靠近他们两兄弟身边。“大哥,你后不后悔当年退学?” 顾二郎微眯了下眼,“从不后悔。‘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虽说夸大了,我还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很好。 咱家底子到底太薄了,族里从未出过进士,连个举人都没见着。也就(爷爷)想不开,老缅怀老祖宗那一辈。” 顾文轩知道指的是老顾家还没迁移到这里世代定居之前的老祖宗,祖上是出了当官的,还是前朝的官。 当然,不是什么大官。想也知前朝,汉人被排挤在统治阶层之外,非是惊才绝艳,才华横溢,没戏。 显然老顾家没出此类人才。在前朝祖上最大的官是县尉,属于无品官职,就是辅佐当地县令管理治安。 之后,这位老祖宗有个儿子就娶了不是汉人的妻子。再之后祖上还是没有出现高官,倒是混杂了血统。 以至于迁移到这边的一支子孙,个个都有别于一般人,长得人高马大,所以正确来说不是真正的汉人。 用过朝食,穿上一身汉人传统喜服,顾文轩便和顾四郎一同在长辈和兄弟们的带领之下前往顾家祠堂。 开祠堂祭完祖。 顾文轩与顾四郎各自骑上高头大马,唢呐敲锣打鼓声中,在迎亲队陪同下带上一顶花红大轿子出发迎亲。 周家。 卯初,身为女方媒人的周族长长媳,以及身为全福人的周秀才长媳也都上门了。 开脸绞面。 梳头妆扮。 周李氏的饺子也煮好了。 清河村的风俗,女儿出嫁前有娘亲手煮饺子,喂饺子。寓意吃饺子生子,早日得“骄子”,到婆家后顺利地生儿育女、延续香火。 比起昨晚,一大早起来便听着众人不停夸她生了好闺女,李氏现在已经不伤感,高高兴兴地喂闺女吃了饺子。 刚喂完最后一个她包的贼拉小巧又鼓囊的饺子,外面已经能听见河东那边传来喜乐声,接亲的来了。 “没这么快,要绕一圈儿。” 听着小舅子高声喊着提醒屋里面的人,还乐哈哈的,周四顺是怎么看都看这个小舅子不顺眼。 合着出嫁的不是你闺女。笑笑笑,笑个P!夸他还觉得平日里岳家也就这个小舅子还马马虎虎过得去。 “三丫?” “爹。” “别慌啊。” 到底谁慌了? 又不是第一回嫁闺女!看着在满院子转悠着还是忍不住又靠近西屋窗口的周四顺,李长贵顿时捧腹大笑。 与他一起哄然大笑的还有很多人。整个院子上方响起笑声,唯独周余江和他爹一样紧张得的手心出汗。 等会儿,他要背三姐上花轿。之前大姐出嫁,他还小,背不动。现在他有力气了,他肯定要亲自背三姐。 可不能出岔子。 周余江又自以为别人发现不了似的,从正房的门前到院门口瞅了瞅地面,确定没有什么石子土疙瘩会绊住。 “来了、来了,这会儿就在前头,新郎官骑大马来了。” 随着外面观礼人群里不知哪个大小孩一声欢呼,从屋里呼啦啦地跑出一大帮子人,周余江眼看要被挤出院门外。 幸在有他爹拉了他一把!不过,爹你咋还在外头?快进屋在堂屋等着。等六郎哥进来了,三姐还要给你磕头啊! 西屋李氏听到外面动静连忙给周半夏盖上红盖头,被一路夸新郎官真精神的顾文轩也骑马到了周家院门外面。 他原本就长相俊朗,平日里不拾掇不显眼。现在身着一身喜袍,下马落地站立就比一般人高大,更显得鹤立鸡群。 好些看热闹的妇人,包括李氏娘家一直未曾见过这位外甥女婿的嫂子弟妹,此时此刻心里都不得不承认一点。 顾家家境如何不提,光这个子长相和气势就不像是农家小子,这顾家六郎和周家三丫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连李家大嫂此时也不得不认输,姐儿爱俏,她老儿子是长得不如这小子。不怪大姑子了,她老儿子伺候不起。 不提人群里众人心思,被拦在院门口。顾文轩知道规矩,毫不吝啬的便抓起早准备好的喜钱很是撒了一波。 得了喜钱,大伙乐呵呵让开路。在一阵贺喜笑声中,刚走了几步路,周家院门口第二波拦亲队正式上阵。 好家伙。 这回周家族里老少爷们齐上了,有老有幼,年幼在前,年长在后,齐齐整整两排人马堵住敞开的院门口。 第二十七章 闯三关 迎亲队里面顾二郎他们几位早已成家,什么场面没见识过,连催妆诗都早早让人做好备用,见此都乐了。 本就一个村的,谁不认识谁啊,里三层外三层观礼的人都笑着大声起哄——论武,扳手腕;论文,对对子。 两帮人你来我玩,周围还有一群跟着出题捉弄新郎,又叫好喝彩的乡亲们捧场,更是笑声连连,好不热闹。 被接连捉弄打趣了半个时辰,在笑声中接连撒了一波喜钱,顾文轩作揖致谢在场各位,如愿迈进了周家院子。 从前院到正房,走的再快,还没来得及上台阶,第三波的拦亲队上来了,这回换成以周家亲戚为主的拦亲队了。 真真是要闯三关,上婚书,才能见着媳妇。见这回拦亲队连异性都在场,顾文轩寻思迎亲队这回算是不好出大力了。 咋整? 喜钱上。 不知顾四郎那一头迎亲带去的喜钱够不够,毕竟他奶给两个孙子准备的铜钱真心不多,他这边几乎全是自家出的。 有他爹娘换的铜钱,有他大哥大嫂换的,还有他自己去镇上换的,但好处就来了,被捉弄了一会儿,可算踏入堂屋。 但还不能进西屋,顾文轩都不知周家从哪里给他媳妇找来的这一大帮难缠的嫂子姐妹团,连迎亲队都叛-变了。 听着一个个不是喊着孩子爹,便是哥和弟的,连他大哥顾二郎都被喊着弟啊妹夫的缠住,把顾文轩给乐得够呛。 掏了红封,喝了甜汤。 迈进西屋,顾文轩一眼便见到周半夏一身大红,脑袋盖着红头盖,穿着大红嫁衣盘腿坐在炕上,双手放膝上。 她还是一紧张就下意识的五根手指头紧紧并拢。要是能握拳头,她还会下意识的将大拇指包拳头里面。 盖着红头盖,周半夏只能看见顾文轩双脚穿着崭新的黑色皂靴,正一步步的显得有些急躁朝她走来。 “媳妇儿,我来接你了。” 喜婆连忙高喊:“迎亲啦!” 周半夏抬起手,将手放在顾文轩伸出来的手上。突然外面响起鞭炮声,手立即被熟悉大手紧握住。 没吓到。 这回她真没想抽回手。 “小心,有门槛。” 你都快把喜婆的活儿给干了。红盖头下,周半夏不由露出灿烂笑容,被大手拉着从屋里来到堂屋。 堂屋。 正位坐着周四顺和李氏。 周半夏跪到地上放着的蒲团上。 看着他家三丫到底还是要被这个坏小子拐走了。周四顺张了张嘴,一时忘了周秀才让他背的那一串古言! “爹、娘……” 一声“爹”出来,看着穿着大红嫁妆,连脸都瞅不见的闺女,周四顺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周围都是观礼的人,这闺女还没哭,当爹的眼泪倒是下来。顾文轩差点傻眼,连忙接过话恭恭敬敬道。 “一拜,盼岳父岳母身体安康……二拜,感激岳父岳母许配之恩……三拜,叩谢岳父岳母疼爱之恩。” 周半夏跟上。 磕头。 行三拜大礼。 说实话,难为顾文轩了,她这种情况连喜婆都一时想不出此时此刻出嫁拜别父母时该说什么词好。 人家姑娘出嫁行三拜大礼都是第一拜感谢父母生养之恩,喜婆都不知该不该提到一个“养”字。 顾文轩端起喜婆手上托盘里的茶盏恭敬地双手奉上,“岳父请喝茶。”等周四顺接过,他又紧接着奉上茶盏,“岳母请喝茶。” 瞧! 还哭啥。 这不就行了。 “岳父、岳母,请你们放心,闺女出嫁了还是你们闺女。你们想闺女了,咱住的近,我一准立马带媳妇儿回来。” 这话一出,大家都哄笑了起来。这还没拜天地呢,媳妇倒是先叫上了。周围的人都附和起来,气氛瞬间又热烈起来。 一时之间有人喊着:“大江,你背的动你三姐吗?”;又有人起哄,“让岳父亲自背着闺女送上花轿了。” 吵吵嚷嚷的说笑声中,早已来到周半夏身后的周余江赶紧开口,“三姐,我背你上花轿。” “等一下。”周四顺站起身看着新姑爷,“多的话,我就不说了。就是有一点,绝不能对我家三丫动手。 她有啥做的不好的地方,来跟我说。我家三丫听我的,我会和她好好说。就是你们谁都不能对她动手。 若是往后你们家谁有一天对我家三丫动手,我周承顺不管啥天大借口,拼老命都会拉我家三丫回家。 要是有朝一日发达想纳妾,我家三丫不敢跟我说,看在我痛快答应这门亲事份上,一定要好好送她回来。” 越说越过了。 还纳妾? 但他还就不能不满嫌弃。这是岳父,是的,这岳父此一番话全是一片爱女之心。能疼半夏,他顾文轩护了! “只要我顾文轩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她周半夏有受委屈的那一天。”顾文轩恭恭敬敬地朝周四顺作揖。 坏小子! 说的是好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但愿能做到。周四顺暗暗腹议着,脸上也带了笑意,瞅了眼大儿子。 周余江深深看了眼三姐夫,背起三姐。边上周余河连忙跟上大哥,伸小手在一侧虚护他们出堂屋。 “姐,咱爹说的都是我想说的,可我不想你再受啥委屈。往后你要为自个活,再也不为谁了啊。” 顾文轩瞥了眼周余河,暗道这个小的行啊。短短时间不像是谁教他,六七岁还能说出这么有深意的话。 能和宝丫玩得来,果然不是傻小子。储藏室那些银两用来好好培养这两个小舅子,没准周家还能出大才。 周余江憋劲背着周半夏,稳稳地一步一步跨过门槛,下台阶,出前院,在喜婆的帮助下送周半夏入座花轿。 他暗暗地吐一口气,再看向一直不离半步陪同的顾文轩,“三姐夫,我周余江发誓,只要你做到,便是我周余江恩人。” 这孩子,何至于此。言重了,还恩人。看着少年一脸郑重,顾文轩重重点头,“她是我顾文轩的妻,一定。” “起轿喽~” 第二十八章 大婚 鞭炮声,唢呐锣鼓喜乐声震天响,迎亲场面一点也不小。又有人专门沿路抛铜钱,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周半夏在花轿里都能听到两侧人群欢呼声,几年前她和顾文轩举行婚礼时算得上隆重,但也没如此正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轿子上下颠簸,出清河村河西在大道上转了一圈回到河东顾家,颠的人有些发晕。 又是好一阵噼里啪啦鞭炮声震耳响起,花轿刚落地,在一片喧闹声中,周半夏便听到一声“咚”。 踢轿门? 周半夏回踢一脚。 “咚!” 外面响起哄然大笑,顾文轩也乐出了声,快步上前掀轿帘被拦住了,又惹得在场观礼众人不由捧腹大笑。 喜婆也是乐得够呛,喊着吉庆话,快步上前伸手掀开轿帘,将一团红绸带子的一端塞在新娘子手心,捏了捏手,示意握紧了。 这个她也懂的。 另一端在顾文轩手上攥着,周半夏握紧这一端的红绸。眨眼工夫,那双黑色皂靴的大脚就站在她身边。 “是我。” 肯定不会把你和顾四郎搞混了。 “马上要跨火盆了。” 你又把喜婆的活儿给抢了!被顾文轩这么一打岔逗的,周半夏发现居然连头不晕,心也踏实了。 被喜婆扶着,手心攥着一端红绸带,顺着红绸另一端传来的牵力,周半夏谨慎跨过火盆,再踩碎瓦片。 一步步的往前走去,去往顾家正房堂屋的途中,即便是盖着红盖头,还是能模糊看得着周围全是人。 堂屋。 礼生(婚礼主持人)见新人到齐,开始诵唱一轮四言八句,再诵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依序跪拜完毕。 礼成。 在“送入洞房”的高喊声中,周半夏再次被喜婆扶着,手心攥着一端红绸带出堂屋来到了东厢房。 跨门槛,进新房,再坐到炕上一不小心摸到差点被硌到的花生莲子,边上还散落着红枣和桂圆。 这点,古今一样。可见千年文化传统在不断发展变化中,还是有得以保持其独特魅力和永恒的价值。 “好彩头好彩头,枣生桂子,早生贵子呀!” 好尴尬。 幸亏盖着红盖头。 “要掀盖头了。” 老顾,你又抢媒婆的活儿了!周半夏用力抿紧嘴,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跟屋里观礼的众人一起大笑出声。 “六郎急了。” “六郎,要用尺子挑盖头。” 顾文轩被逗的更是合不拢嘴,接过喜婆递来的用包着红绸带的秤杆便伸手轻轻一挑,挑起眼前人的红盖头。 周半夏只感觉视线忽然一下子明亮,见顾文轩一张俊朗的脸庞近在眼里,还傻乐盯着她,低头而笑。 “笑了笑了,新娘子也笑了。” “真俊。” 与顾家人浓眉大眼不一样,周四顺一家人都不是攻击性强的长相,这一点在周半夏身上表现的格外明显。 用浓妆淡抹总相宜来形容她真是一点儿都不为过,看着又文气,衬托着这个人都有一种温柔似水的感觉。 “大丫就长得好。” “姐妹俩一个赛一个。” “快瞅六郎,他还瞅着他媳妇不放了。” “六郎克制一下,嘴都咧到耳根子了。” “酒来了,新郎官快喂新娘子。” 室内哄笑连连。 合卺酒送上来,一葫芦对半破开。不知谁恶作剧,系两个葫芦盏的一根红绳不是一般短,是够捉弄人。 顾文轩见状率先一步在两人接过酒之前利索的往周半夏身边挪近,又惹来一阵打趣哄笑声,他自己也笑了。 闻闻。 是果酒。 倒没被换。 顾文轩和周半夏相视一眼,同时一手接过一半葫芦盏,放着嘴边。酒刚进嘴喝完,正将葫芦递到了喜婆手上。 顾文轩突然被人推一把。谁,他都提防了,就是没提防刚刚还让大伙不要起哄的顾小姑来了这么一招。 哄笑声更大了。 有捉狭的已经高喊新郎官别急,这会儿天还没黑;还有喊着六郎,我们要不要先退出去让你洞房了再喝酒。 “好啊、好啊。” “去,声音一点都不像!” 在众人调侃笑声中,见喜婆递来缠了红绳的剪刀,顾文轩和周半夏接过各自将头发剪下一小撮。 顾文轩手快的接过周半夏剪下的一小撮发丝,用红绳打上结,装进一个绣有鸳鸯戏水的香囊,放在枕头底下。 哄笑声又大起。 “上饺子喽。” “生不生?” 今儿喜婆的活儿是人人抢着干啊。周半夏自认见过场面不少,但这前前后后下来也被众人打趣得有些紧张。 又被大伙好一番打趣,恨不得现在就开始闹洞房的。这可不行,看了看了,闹也闹了,该要去吃席了。 顾文轩当即将最爱起哄的一帮人赶出去吃酒席,结果还来不及多说两句,连他本人都被大家拽出新房。 今天一早顾家里外张灯结彩,院子外面空地上就搭好了长长两排棚子,棚子底下齐整地摆着桌子和长凳。 此时连前院也摆好了桌子长凳,已经有小孩在大人中跑来跑去的喊笑着要坐哪桌,好不热闹,是要开席了。 新房里面,连喜婆都已被邀请出去吃席。周半夏正想接下来应该没有她什么事情了,就见小宝丫跑来。 “六嫂。”顾宝丫娇声喊着,跑近后压低小嗓子,“刚刚大江哥哥小河哥哥他们已经被拉到堂屋桌了。” 今天大江小河都来送嫁了,只是按本地婚俗,亲姐妹不送嫁,换成姐夫来。这点,周半夏事先听说了。 “小河哥哥让你放心,他不会喝酒。其实我还是想喊你二嫂,就是爷奶他们都不爱听我叫我哥,大哥二哥。” 小姑娘身穿红褙子,小脑袋上用红绳扎着两个角髻。再观此时背着小双手说悄悄话的神态,是够古灵精怪。 周半夏莞尔一笑,也压低了声音回道,“那咱们一家人私底下叫,被他们听到就当是一时口误,咋样儿?” 顾宝丫两小手对击,朝周半夏眨了眨眼,“二嫂,大嫂和你一样。大嫂进门当天,她和你一样的说法。” 三年前你才多大点? 第二十九章 初识 听到有脚步声走近,周半夏和顾宝丫同时转头看向门口,很快就见大嫂马珊笑盈盈地端着木托盘进来。 这一位高挑利索,笑起来都带着几分明媚张扬,能看出是自幼起不被所谓礼仪规矩所拘束长大,连婚后也顺遂的幸福女子。 “二嫂,是咱大嫂,嫡亲的,就是在外头我喊二嫂。”说起这个称呼,顾宝丫很不满意,不是瞎整嘛。 马珊将盛有一碗汤面的托盘放在梳妆台上,自我介绍时眼见周半夏要行礼,她连忙拉住这位弟妹。 这手是真嫩啊! “二嫂你先吃,我去外头瞅瞅。”顾宝丫机灵的不掺和两位嫂子事情,匆匆行礼便迈开小短腿往外走。 周半夏和马珊见状相视而笑。 “咱们爹娘把宝丫教得很好。” 周半夏面露赞成之色点头。被拉住一只手无法行礼,只好等这位大嫂说完,对方看着就有话想说。 “不过平日里除了有客人在家,大伙极少行礼。咱爷重规矩不重礼,咱奶不花她银子都是好女子。” 周半夏抿嘴忍笑。 “想笑就笑。” “那我笑了。” 马珊自己先笑了。 这弟妹不小家子气! “我娘家就我一个闺女,我早想有个妹妹了。如今家里又只有咱俩妯娌,往后咱俩就当亲姐妹处着。 从今儿起,我有做了啥不对的地方,你直说没事的;你有不好的地方,我也不会和你客气,会找你说。 有啥说啥,这样子就不会闹不愉快。平日里我和咱娘也是这么相处的,娘有啥不好的,我都直说了。” 看出你是直爽性子,但婆婆有啥不好,你还都直说不可能。周半夏含笑点头,以示她往后也会直言。 “……咱娘明理,咱爹也极好。他们就是见不着谁欺负他们儿女让孩子受委屈,所以名声稍有瑕疵。 不过我倒是很庆幸有这样的爹娘,一大家子住着免不了舌头碰到牙齿,他们哪怕被人说闲话也会护咱。 这些往后你见多,心里就有数了。瞅我话多的,快吃,面要坨了。我出去给你带上门,吃完先好好歇会儿。” 趁马珊松手,周半夏赶紧退后一步给行了常礼。初次见面,不管平日里是否极少行礼,这个礼不能少。 “多谢大嫂提点。” 马珊爽朗一笑,还礼,出新房带上门。这刚出新房没走几步,就见四郎和六郎俩堂兄弟已经开始敬酒。 今天来客众多,新郎要敬酒的长辈是一波接一波。第一圈喝的是真酒,后面酒盅里早已换成掺水的酒。 从黄昏喝到天黑,院里院外打起火把了,即便有几个哥帮忙挡酒,顾文轩也觉得肚子发胀,可见喝了多少。 尽管无多大醉意,他但还是装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不时歇一歇。正好这身子极少饮酒,陪不下来才是正常的。 等到周承江他们送嫁队和舅家散席离开,顾文轩开始走路打晃,给顾二郎一个眼色,然后就靠在他身上不动了。 “哟,喝多了。”说着,顾二郎扶着顾文轩麻溜往东厢房走了,身后还有人喊着,“六郎……急着洞房呢……快回来……” 两兄弟脚步迈得更快了,一迈上东厢房门前台阶,顾二郎推着顾文轩就悄声笑道,“快进去把门关上。” 新房里面。 龙凤烛燃烧着。 周半夏早已换下嫁衣,用土炉灶上瓦罐里的热水在静房梳洗过后,换上更适合在室内穿着的红色袄裙。 正想找东西,听到外面动静,随着厚帘子一下子被掀开,顾文轩连新郎服都皱了的一身狼狈带着冷风进来。 “媳妇儿~” “在。” 将房门关严实闩上,顾文轩转身之际先抱起人往里走去,“哈哈,小媳妇儿,你这回可逃不了喽~” “喝高了?” “低度酒,醉不了。”储存室柜门还敞开着的,“想找啥?” “我给你做了两身换洗衣物。记得是在这个一字锁的箱子里面,你要搭把手才行。对了,还有钥匙。” “等着,我去拿。”顾文轩手指点了下净房方向,“你先上炕坐着,我来就行。吃了没,饿不饿?” “大嫂给我端了好大碗面,后来娘还端了吃的。”周半夏示意他炉灶那边,“怎么想出来整这些了?” “好不好?” “肯定好,方便很多。”周半夏接过钥匙,朝他竖起大拇指,“越来越能干了。外面大概几点散席?” 快了。留到现在还不下桌的基本上已经喝得五迷三道,等掌勺师傅和帮忙的两桌吃好也差不多了。 最多不会超过戌时,也就是今晚九点之前,毕竟桌子长凳,连碗筷盘子都是借来的,要赶早还给人家。 “这么多?”搬出一个箱笼,开箱一看,顾文轩惊讶出声,“你这十来天岂不是都在忙着赶衣服?” 不至于。 除了按规矩要给姑爷准备的一套四季衣裳鞋袜,给长辈的见面礼基本上在外面买的半成品再做了两针。 顾文轩闷笑出声。 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时间如此紧凑,加上叔伯衣裳鞋袜,让她熬夜赶也赶不过来。反正要买一部分的,何苦劳神劳力多事。 “你去洗吧,这里我要自己来。”周半夏趁着箱笼没有叠着摆放,将另一个箱笼东西给取出来抱到衣柜前。 顾文轩闻言索性将剩下上面一层木箱搬出放到地上,先拿换洗衣物去净房,再倒回拎热水进去洗簌。 他老婆,要改口了,他媳妇有强迫症。不让她将这几口木箱东西如她所愿画好地盘,今晚一宿都睡不着。 说中了。 室内地柜炕柜空着,偏偏衣物和日常用品全在箱笼里面取用不便,之前人来人往不好整理,此时正合适。 倒是室内进深要比她家厢房长不少。许是建房时考虑到不分家,将来孩子多了挤不下,分里外间住着了。 顾文轩从净房洗簌出来,只见周半夏已经腾出空木箱,将之摆回高处,转回来想搭把手却发现活都干完了。 再将最后两个木箱摆回原地,关上柜门,听着外面酒席已经散场了。“明早还要敬茶,要不,咱们先休息?” 第三十章 敬茶认亲 顾家一向起的早,或者说庄户人家极少有人晚起。顾文轩迷迷糊糊的便听到外面有扫地和相互打招呼的声响。 下意识看向怀里的周半夏,此时龙凤烛凌晨已燃尽,屋里还乌漆麻黑的,但能感觉得出他媳妇正睡得香。 抱着媳妇,被窝暖和的,真不想起来。考虑到今天还有一系列仪式要完成,顾文轩轻手轻脚放开周半夏。 伸手去掀垂下的窗帘,外面天色倒是蒙蒙亮了,差不多是五六点钟的样子,应该不到辰时,还是卯时。 默默地在心里将现代的时间与时辰进行了交换,顾文轩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习惯用小时来估计时间。 “几点了?” 下炕点灯,再放下一角窗帘,顾文轩正要去净房洗簌,半途听到声音,把他心虚的连忙跑向炕前。 “天还没亮。” “真不用准备早饭?” “不用!‘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就是说这三天你都不用进厨房。 再说今天不是轮到咱们二房,还有四郎他媳妇在前面挡着担心什么。你再想想,我有没有骗过你?” 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开玩笑。周半夏摇了摇头,捂嘴接连打了两个哈气。再眨了眨眼,倒是清醒了很多。 “对面还没起来,再躺一会儿。我先用净房,等我出来,你再起来都不晚。没事儿,现在最多六点。” 周半夏嗯了一声,懒得跟他争执到底几点钟。见顾文轩去净房,打起精神坐起身,三两下穿好了衣物下炕。 顾文轩就知她躺不住,再出来一瞧,见周半夏都已经穿好,他干脆拿洗簌用品,拎着木桶打开房门去外面洗。 周半夏没跟他客气,要让她去外面梳洗肯定不可能。她直接去净房,进空间上卫生间方便后就着冷水洗脸。 再梳妆妥当出来,顾文轩已经回房,连炕上床褥都收拾整齐。速度还挺快,要不是那个匣子已经不见了更好。 顾文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闷笑出声。这种事吧,还就避不开。元帕代表有没有成功圆房,是不是完璧之身。 最重要的,媒人在敬茶之前要上门确认她包的媒没问题。虽说媒人还可以再收个红包,但媒人也担心有损声誉。 像这回周家说他们家三闺女是清白身,但少不了会有人质疑周三丫长得俊,在高门大户是不是已经被主子收用。 这时元帕便是最有力的证据。证明周三丫确实清白,确实是完璧之身从高门大户归家,往后就再无人质疑。 周半夏斜了他一眼,能不知这么一回事?她还听说没落红被退回娘家吊死的都有,只不过心里过不了这个坎。 只要想到现在说不定正有人查看这种私密物就毛骨悚然。不想也罢,忍忍就过去了,不然能怎么办,被视为不贞? 这扯淡的世道! 说话间,外面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 周半夏尴尬得要命,但也知这鞭炮声就是顾家在向世人宣告新媳贞洁,预示男方已经接纳她为一家人。 有了这块染血的贞洁帕子,长辈们才会接受新媳敬茶认亲,才会带新媳去祠堂祭拜祖先并向祖先祷告,然后将她记入族谱,到那个时候才算这场婚礼仪式全程结束。“你帮我看看这么穿行不行?” 顾文轩极力忍笑,后退一步,“很美,人比花娇。”得亏周三丫机灵,还知藏拙,否则就这相貌真说不好。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她也觉得自己挺美的。“走,带上东西去敬茶,再让人等着就真不美了。” 穿着红色袄裙,踩着绣花鞋,两人带上礼物出房间,再等对面西厢房新房里面的顾四郎小两口出来。 别看昨天是集体婚礼,她还是初次见到顾四郎小两口。尤其是顾四郎媳妇,造孽啊,看着根本不像十五岁。 听说是姨表亲,家境不错,还是老来女,又有一手织布的手艺,只是怎么不等满十六要交单身税再出嫁。 小骨朵羞答答的,周半夏喊一声四嫂的行礼时,两眼都红肿着的又脸红通通上了,真怕哭出声还得要哄。 可怜见的。 好在如今的小姑娘早熟,可扛住了没哭鼻子,还能似模似样的还礼叫她六弟妹,又叫轩子一声六弟。 正房堂屋。 满满一屋子人。 顾家老俩口已经坐在堂屋正中间上首。大房顾扬文与妻小田氏坐在二老左侧下首,二房顾二柱与其刘氏坐二老右侧下首,其他两房夫妇俩人按各自的排序依次落座,各房儿女不是在侧,便是在后。 听到家里小孩儿在堂屋门前大喊四哥六哥带新娘子来了,周半夏就见走在前面的小骨朵整个人都抖了抖。 按理来说,结的不是姨表亲,小骨朵的娘应该也是田家女,也是顾老太的侄女,田顾两家三代结亲总有来往。 何惧之有。 堂屋刘氏见顾文轩和周半夏随顾四郎小两口身后进来,便朝小儿子和小儿媳招了招手,示意到她两口子身边。 周半夏眼利,刘氏刚伸出右手,她已经一脸娇羞着稍稍低头行了个礼,利索往右边走去,站到婆婆身侧浅笑不语。 这次倒是有幸见到顾家所有人,怎么的也有三四十号人,但四房人站的坐的泾渭分明,一望而知,很有利于认亲。 大房有四子一女。 一、三、四、七郎,加上一个二妞,现三子已娶妻,其中二子已经生儿育女,最小的七郎也快成年。 二房,二子一女,二郎和六郎也就是轩子,还有年幼的小宝丫;三房有二子二女,五郎和八郎,大妞和三妞,均未嫁娶。 最后是四房两口子,年近三旬的样子,他们也有二子一女,但还年轻,再生养的概率很大。 这个大家庭人真不少,不加孕妇怀着的孩子,在场已有三十一人。再观大房,周半夏算是明白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偏爱,顾大伯长相随父,长子顾大郎更是肖似祖父,茶里茶气的又处处以祖父为尊。 再则,以时下重嫡重长,老人还要跟长子过的传统,不管出于哪方面利益而言,其他儿孙输的真心不冤。 第三十一章 敬茶认亲2 在周半夏趁着顾四郎小两口敬茶之际不动声色打量这厅里情形的时候,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打量着她。 除了顾二柱和刘氏夫妻两人,因周半夏回村时日短暂,又因备嫁极少出门,极少有机会见到她本人。 即便昨晚有见到一面,都没有今日令她们觉得惊艳,只见略施粉黛,轻点朱唇,容貌更显清丽。 虽说脸上也带着新嫁娘的羞涩,却神情从容,落落大方。与神采飞扬的六郎站在一起,两口子好相配! 顾四郎小两口敬茶完毕,周半夏跟上顾文轩在顾老爷子和顾老太面前,男左女右的在团蒲跪下,双手接过早已备好温热茶水的茶杯,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递给顾老爷子,“祖父,请用茶。” 顾老爷子接过茶杯,再看一眼前面跪着的孙子孙媳,低头轻啜了一口,便将手边早以备好的红封递给周半夏。 周半夏道谢,接过红封放到一旁托盘,再接过托盘,托盘上放的正是为顾老爷子缝制的衣裳鞋袜。 敬过顾老爷子,第二杯茶自然是敬顾老太。她依然礼仪丝毫不差,恭敬地双手奉杯举过头顶递上。 “祖母,请用茶。” 顾老太接过茶杯,道了一声,好。同样也是啜了一口,放下茶杯之后,递给周半夏也是一个红封。 而周半夏孝敬她的也是成套的衣裳鞋袜,给二老敬了茶,接下来便是父母,二人再倒回到了原地。 还不等他们到顾二柱和刘氏前面团蒲跪下,顾二柱已经乐得哈哈大笑,把一屋子的笑声都给遮住了。 这笑声大的,笑得顾老爷子斜了他一眼,顾老太手痒的只想站起身掐他,更是让堂屋里面霎时一静。 “爹,请用茶。” “好!”顾二柱接过茶杯,快速喝了一大口,递给周半夏一个红封便笑道,“三丫啊,六郎敢欺负你,跟爹说啊。 这话,你大嫂敬茶那天,爹也说过,喝下这杯茶,我儿子敢动儿媳一根手指,我和你娘绝对给你们撑腰。” “谢谢爹。”这次周半夏也是绝对真心实意双手奉上孝敬顾二柱的成套衣裳鞋袜,“我就等爹你和娘给我撑腰了。” 找靠山倒是找的快,顾文轩好笑地瞥了她一眼。 “娘,请用茶。” “好。”刘氏也接过茶杯快速喝一口便递上一个红封,“快起来。”说着,她给老儿子使了个眼色。 顾文轩会意点头扶了把周半夏。 好在接下来给其他人敬茶已无需叩拜,只需鞠躬敬茶,再到相赠礼物就行了,不然别说他娘,他也心疼。 依葫芦画瓢的照着顾四郎小两口之前敬茶礼仪,周半夏在顾文轩的陪同下向三房的长辈依序鞠躬敬茶。 至于赠礼,和顾四郎媳妇一样,虽未分家,但隔房的大伯大伯母和叔婶就没有什么成套的衣裳鞋袜了。 给长辈们敬了茶,接下来就该平辈之间的见礼了。顾文轩排六,上有哥嫂,下有未婚嫁的弟弟妹妹。 包括顾五郎在内,先给他们这些兄和嫂行礼请安,再有顾七郎和顾大妞也分别带上弟弟妹妹给兄嫂见礼。 周半夏也学四郎家的。顾家几个郎,不管大小一律是一块布料。只不过对方会织布,她则是买的棉布料。 这一刻,她不由地想起她爹皱吧着脸喊着亏了、亏了,亏惨,还依然不改主意的让她娘赶紧裁布的情景。 剩下嫂子和小姑子,也是如同四郎家的,嫂子同样每人一块布料;年幼的,包括侄子侄女,每人一个荷包。 当然,身为唯一的小姑子和大侄子,给顾宝丫和小长锁二人准备的见礼自然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倒是把小宝丫给惊着了。 她瞅了。 二嫂给的荷包,甜宝的荷包里面是铜钱,她的是两个瞅着像小鱼的银锞子。人多,不好细看。 用过朝食已是巳时,该是前往顾家祠堂祭祖了,也就是所谓的‘见庙礼’,新媳要跪拜祖先,上族谱了。 之前刚听说这一天还有‘见庙礼’的时候,周半夏还惊讶了一下,这点习俗又和历史上的不一样了。 顾家祠堂和周家祠堂一样,河道支流经过半个村子,河西周姓,河东顾姓,两姓聚族而居,祠堂分别在中心地带。 今日除了作为新妇的周半夏和顾四郎之妻方婉,是能进祠堂祭拜先人,族中所有女子都只能在外面静候。 周半夏跟着顾文轩,前面依次是顾老爷子、顾扬文和顾扬武(顾二柱)、顾大郎和顾二郎,以及顾四郎两口子。 刚进祠堂大门,顾家族长和族中长老已在,还有好几位一早而来帮忙的堂伯堂叔族叔便接过带来的供品。 在供奉先人牌位的堂间,跟顾老爷子他们跪拜祖先,一套程序下来被记入族谱,她便成了顾文轩之妻顾周氏。 今天轮到三房当值干家务,三房还没有娶儿媳,但闺女有俩,中午饭便是她们娘仨准备,忙得很是乐呵。 周半夏心想昨天刚办酒席,天气冷剩菜肯定有不少。加上中午男人回来少,再热些馒头,活儿更轻松乐的。 只是等三天后,第一次吃点满是渣的窝头,她才明白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杂粮馒头在顾家已排在细粮之列。 此时想到又不是富贵人家注重养身,每日三餐,还得点心宵夜。农户人家除了农忙时,也就一日两餐。 辰时用“朝食”,申时用“晡时”。顾家午饭再凑合已经不错了,由此可见老太太管家不拘于形,不役于心。 这一顿午饭还有着和早饭不一样的地方。家中女眷除顾老太依然在堂屋就餐,如顾文轩所言,回归到灶房了。 灶房很大。 许是家里人多的缘故,除灶台,案板,碗架柜和两口水缸等占用一部分空间,摆大桌子的地方也宽敞。 收拾的很是干净,连靠墙角落摆放着的大瓮小瓮、坛坛罐罐也是少有灰尘堆积,还摆放得井井有条。 就是现在天气还好,等到三九天,空间大,靠灶火和火盆取暖,只怕起不了多少作用,水缸冻上不稀罕。 用过午饭,周半夏也没心思去想旁的了。“是想娘你和大嫂带我走走,又不知大嫂进门有没有去。” 第三十二章 初见不和 顾老爷子有三兄弟,老大是顾家现任族长,老二在县城经营一家大车店,现已交给长子管理退回清河村。 按理来说,旁的族人不急着一时认亲,而这两家嫡亲的,今天要新媳妇认亲,孩子办喜事就没少麻烦他们。 只是大嫂小田氏只字不提,刘氏便有意装聋作哑的想等小儿媳回房睡到天黑之前再一家人上门道谢认亲。 这样也不算失礼,毕竟这两天孩子大爷爷二爷爷两家跟着忙。没料到孩子倒是记得这一点了,再听这话。 言外之意便是不问祖母,不看其他嫂子,守规矩也是守咱们自家的。孩子爹和她没看错人,是聪明孩子! 不抢风头,不多嘴,懂礼节知进退。刘氏越看这个儿媳越满意,只是折腾到这会儿了,会不会太累? “娘,我是乡下孩子,没那么娇气。”周半夏索性直言,“我力气大着呢,回头你和大嫂别吓着就行。” 是嘛? 别说刘氏不信,马珊也不信,长得娇娇嫩嫩的能有多大力气,她打小在山里跑都不敢说自己力气大。 刘氏听都这么说了,索性借着刚用过午饭缓了缓神的这股子劲去串门,想来两家长辈明白新媳今日身子诸有不适不会长留。 “行,你先回房歇会儿,我去跟你大伯娘打个招呼。” 有个脑子好使的婆婆,会自动帮儿媳圆上不足之处。换她当侄媳的刚进门去找大伯娘提起此事更不合适。 即便是找四郎媳妇方婉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她也是刚进门第二天的新媳妇,问她还不如说是在为难她。 说实话,周半夏这次真的相信了婆婆很善解人意。回头有机会让她娘多和婆婆相处,多学着点有好处。 这样的婆家确实不错。公公婆婆大气,虽然婆婆话里话外让她学会偷懒,但这样的婆婆谁不喜欢。 新房里面,先一步带敬茶回礼回房的顾文轩找不着昨晚换洗衣服,索性研磨提笔,静等周半夏回房。 周半夏进来时便想到虽说有梳妆台,但当不了书桌。炕桌更不好练字,目前是紧缺了一张书桌。 至于连储存室柜门和净房洗簌台脸盆架都打了,怎么不打张简易书桌,肯定时间紧迫,不问便可知。 除了书桌,还有书架。考虑到婆婆还要去和大伯母打招呼,倒是无须立即开柜子拿上礼物出房间。 “要不先给你圆珠笔?”周半夏靠近顾文轩轻声问道,“我等会儿和娘去大爷爷他们家,你关门就行了。” 关门就不担心被人见着?顾文轩摇头而笑,“总要适应,现在时机刚好。你进门,我也好适当改变。” “也行。” “不能天黑去?” “早点更有诚意。” “我一起去。” “不用。” “渣女。” 又胡扯了! 她还能被谁欺负了不成?只是婆婆再大气,谁家当婆婆的乐意见着儿媳刚进门,儿子寸步不离左右。 这么快便知婆媳相处之道了。“行,那我先整理一下如何个架空法,看还有什么没出现。” 这个倒是可以有。等摸透那位穿越前辈都让这个拐弯的历史提前出现了何事物,更有利于融入这个时代。 只是这些事情和空间一样,现在谈不合适。即便关着窗,还是能听到外面人来人往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是不是闹得慌?” “还好。” 顾文轩转头就见周半夏上炕打开炕琴柜,“糕点没放里头。” “知道,找头花鞋垫手帕。我昨晚专门放在一个大匣子里面,等会儿要和糕点一起抱到咱娘屋里。 这边咋走人情,不懂,还得要劳娘和大嫂帮忙看看带哪些合适。一回生二回熟,往后就心里有数了。” 突然上面有婆婆,可真难为你个小媳妇了。顾文轩握拳遮嘴闷笑,“这是谁家的傻媳妇儿,出手大方的。” 没法子,嫁妆摆在这里了,该走的礼肯定要走完。周半夏出房间就见对面新房出来大房婆媳俩人。 “六郎家的。” “大伯娘,四嫂。”周半夏特意多瞥了眼小骨朵,不像是勉强出门之意,她又笑了笑,“稍等,我先上我娘屋。” “一起。” “啧啧啧——” 刘氏一时没防住,刚进屋想放下围兜再出去就听小田氏又啧啧作响的,连进屋都不喊一声的闯进来了。 还不等她开口,已经掀开门帘子又咋呼上了。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坏毛病,大小是个读书人婆娘和娘。 这些东西哪会是全部当上门礼!她小儿媳孝顺,有意高抬她这个当婆婆的,这才抱匣子和糕点来问她。 刘氏气煞。 这是见她两口子不计较老人又一大早给长孙整了满满一牛车粮和菜带走,还以为她两口子理亏,故意找茬呢! 她两口子不要理亏什么的,早早给看了她家三丫嫁妆单子,一再说了不想孩子又同一天成亲,是谁想占便宜答应的! “可见我是个没见识的。”周半夏见势不对,自嘲笑道,“难怪我娘还老庆幸的,老说多亏咱们家是厚道人家。 我呢,人情世故,真心不懂。往后有失礼的地方,还望见谅。娘,我可是你嫡亲儿媳,你得多教我呀。” 瞅,这回傻眼了吧,让你老找茬叨叨个没完!马珊侧身转头忍笑,手指戳了戳婆婆刘氏后背。 大儿媳忍笑成功,刘氏可没忍着,边笑着,边拍着小儿媳的手,“还教啥呀,瞅瞅你和四郎家的,哪个不是好孩子。也就咱们老顾家有福气,个个贤惠孝顺,懂礼数,婆婆说啥听啥。” 顾文轩听得直摇头。就这脑子,两个儿媳带上都对付不了他娘一人,还敢在他娘前面咋咋呼呼。 还是真当他媳妇刚进门好拿捏?被他媳妇不软不硬给怼了吧。再瞎叨叨,这个家就属你不厚道了。 落下最后一笔,他还是站起身洗手,出房间去找顾四郎。不好一起同行,但还是需要露个面比较好。 以后肯定少不了要和大爷爷他们打交道,先联络联络感情。以后有什么事情找上门,不至于显得冒失。 第三十三章 混个脸熟 在顾文轩的记忆里,他爷爷就大小事都不爱找长兄商量。除他爹这个侄子,连带着其他人都不怎么上门。 即便是二爷爷,他爷爷也不是很喜欢。他小时候还听到爷爷嘟囔二爷爷连商贾末流都算不上,让祖宗蒙羞。 反正挺有意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老顾家是什么世家权贵。其实世代老百姓,还是苦苦挣扎的平民百姓。 倒是非常难得的,老兄弟三人,包括三位出嫁的姑奶奶在内,皆是长寿之相,也家家户户人丁兴旺。 按旧列,长子继承家业奉养老人。老大依然住老宅,分家之后的老二和老三就要了村口和村尾的宅基地。 正好老大住中间。 之前老大顾族长已经给儿子分家,如今便带着接任族长一职的长子一家人居住,也是一个院子住满儿孙。 小田氏和刘氏带儿媳上门时,顾族长一家人也刚好用过午饭没多久,除了去族学上学的孩子,基本都有在家。 顾老爷子顾青森今年五十有六,其长兄顾族长顾青磊也六十有一,时下已算高龄,还老而强健,实属难得。 对于他们一家人,之前下聘见过,就连男方媒人也是顾大娘,昨儿还当喜婆一路带她进门,周半夏倒不陌生。 这次之所以登门拜访,一则是礼数在,其次是当面致谢,最后也是整个清河村顾姓里面,三家血缘最近。 族长的权力固然大,但也要分嫡系和旁系。一般来说,旁系可用族规约束,却不好如嫡系能直接做主。 像她周家,和周族长便是旁系。周族长可用族规,却不能在她两姐妹被偷卖后直接施压做主休了死老太婆。 概因便并无哪一条族规严罚卖女的长辈,只要不被卖为女支,对旁系族人,族长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换成顾家,别说顾老太会不会丧尽天良,就是敢,顾族长这位长兄都能代替过世的父母休人。 说她为人圆滑也好,她还就想与顾族长顾二爷他们两家交好。就如轩子当年一孤儿,叔婶就能压住贪婪的舅姨。 真要有什么事,顾家两位大爷爷凭血脉就能压制顾爷爷。等他们这一辈老了,还有大堂伯能压制大伯大伯娘。 “大爷爷,在不在家?我来了。” 轩子? 有些人真禁不起心里刚刚想起,他人便来了。周半夏正和几位女眷唠着,便听到外面传来顾文轩声音。 被他这么一打岔,周围响起善意哄笑和打趣的,倒是无须长留,稍坐片刻又一大帮人去往顾二爷家认亲。 在这古代,宗族观念极强。同姓的集聚地,更是一个庞大无比的宗族,枝枝蔓蔓的,统统都是本家亲戚。 去往村尾顾二爷家,周半夏便发现路上遇到的女眷,即便不是姓顾,还有不少姓周,又是本家又是亲戚的。 再从顾二爷出来,就这么走动两家,一下午的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匆匆过去,迈进顾家院门时已经日落西山。 “快去歇会儿。”刘氏见小儿媳妇忍了一天不适,还想陪她回房,她又不是七老八十,哪用得了儿媳伺候。 她忍不住再伸手轻轻推了推周半夏,“就是睡着了也没事儿,咱们家谁回来晚了赶不上,饭菜都在锅里热着。” “确实。我刚进门这一天就一觉睡到天亮,累得第二天都快赶不上回门了。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快去躺会儿。等回头有空了,咱们再陪娘唠嗑。你快瞅瞅,咱娘都心疼死你了。”马珊笑出声。 “没个正行,拿你娘我打趣了。”刘氏失笑拍了下大儿媳,“你们都回屋去,娘也累了,也要躺会儿了。” 既然这么说了,周半夏就没再客气。这一天下来,比以往参加集团年会还累,人数之多,很多都记不清。 至今大概记得谁是哪家的,混个脸熟而已。至于排行第几,除了有限的几人特征明显,真真是记不清了。 顾文轩笑倒,社交牛人也成新手了!不过,倒不奇怪,清河村可是一个大村,总人口就接近于二三千。 这也是为何近两年一直有传言清河村要分成河东村和河西村的缘由。人多不好管理,里正还不如族长权大。 现如今管着清河村的里正就是顾家五房的顾扬明,中午他爹出门去县衙备案嫁妆就是邀请的这位大伯陪同。 关键是,只要姓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顾扬明很多时候还是会去找族长商量征求意见。 以至于河西周姓族人不乐意了,明摆着的,里正的权力并不小,象征收赋税,办户籍文书就都归他管了。 这里面就有可操作的空间。好比方说,这次六亩陪嫁田就在清河村,换个人绝不会答应当陪嫁田带到夫家。 人口多,田地本身就少了,还给出嫁女买走带走?田地是根本,别说顾姓族人,就是周姓族人都不会答应。 这么多年来清河村的田地,说难听点,除了早年建村落户此地的几家外姓人家,都是属于顾、周两姓的。 别说给出嫁女当陪嫁田,定居此地的外姓人都别想买到手。有谁家转让,统统必须在顾、周两姓不要的前提下。 除了田地,房屋也是如此。私下买卖了,族长不认,过了地契房契都得吃哑巴亏,可见宗族凝聚力有多强悍。 早前周家人当的里正期间,河西就有一户外姓人家因为和周家人谈不拢价钱,去找了镇上牙人,吃了大亏。 哈! 可算是把人给说睡着了。没法子,媳妇有些彪啊。想融入罢了,只有适应规矩,哪能被规矩给困住了。 看着周半夏的睡颜,顾文轩忍笑摇头,轻手轻脚地下炕,放下幔帐。再关紧房门出去,不出所料的开饭了。 “哄睡着了?” 顾文轩差点笑喷。要不是确定之前窗外无人,他差点以为他娘不止听到,还见着他轻轻拍着媳妇了。 “我爹还没回来?” “没这么快。”说着,刘氏看了看天色,“天黑前到家算是快了。你是要先吃,还是等你爹你哥回来一起?” 第三十四章 回门 就眯一下,一下下好了,结果一眯眼,除了中途迷糊起来解手后喝碗粥,居然当真睡了整整一宿。 近日来难得一觉睡到自然醒,天蒙蒙亮,周半夏便醒来。用过一如既往简朴的朝食,再回房梳妆打扮。 辰时,身为娘家兄弟的周余江和周余河便上门,而顾老太给孙媳准备的回门礼也取出来摆在东厢房。 有一个篮子装了二三十个鸡蛋,还有一个篮子放着两坛子酒和糕点蜜饯,再就是两个鲤鱼,一条五花肉。 这份礼不算拿不出手啊。起码各挎着一个篮子,手上不是还要拎着两条鱼和一条两斤重的五花肉。 顾文轩不问也知周半夏心里疑问。 其实还少了一只公鸡。 公鸡当回门礼带上门还有给娘家辟邪驱恶之意,更有大吉大利的寓意。而他奶用鲤鱼当公鸡,说是一个意思。 这事还不会反驳,所以他爹娘又给添了两坛子酒和糕点蜜饯,现在又早早拎着一只公鸡在前面路口等着了。 “爹。” 周半夏诧异。 这已经够多。 比她设想中能让婆婆说出不好意思,老太太是不是又一条五花肉,再给十个八个鸡蛋的礼,好很多了。 “快拿着。跟你爹说下回我请他喝酒,加上你马大爷,我们仨一块喝,让他别耍赖,不然我不让我儿媳妇回娘家。” “好。” 一旁,顾文轩二话不说一一只手接过他爹塞来的公鸡,另一手再将一大包东西放进篮子,刚好凑成双数。 一早上门邀请三姐和三姐夫回门的大江小河兄弟见到这一幕有些懵,瞅了瞅亲家二伯,又瞅了瞅三姐夫。 眼见亲家二伯说完要走,兄弟俩顾不上再想说什么推辞的话妥当,赶紧趁人还没转身,一致向顾二柱作揖行礼。 顾二柱见状乐得哈哈一笑,拍了拍他们兄弟俩的小肩膀,“像你们三姐!好了,快回去,别让家里人等久了。” 大江和小河兄弟俩连忙点头,但还是目送顾二柱转身回去,他们这才在前面带路回家,而且小河开始夸了。 这一夸就夸到家门口,顾文轩相信要不是到了,这小舅子还能继续夸他爹,夸他娘,连小宝丫都不会落下。 周家大门敞开着,周大丫两口子站在院门外,门内则是周四顺两口子,见周半夏和顾文轩到了很少高兴。 顾文轩就发现这次他岳父看他的眼神都柔和了很多,不像是前天迎娶时看到他就恨不得你一个人滚蛋最好。 至于岳母,她是家里存在感最强,也是最弱的一位。最初对他敌意也不小,一直到下聘那天,这才认了。 等到他前天上门迎娶半夏,态度更好了。当时就岳父哭,岳母笑,全反了,这是一对很神奇的两口子。 周家对于今天三朝回门很重视。灶房那边早早便请了人准备宴席,这边新姑爷上门就赶紧让请进正房。 进了正房堂屋,按理来说,在迎亲的时候,顾文轩已经跪拜过周四顺和李氏,今日只需行个揖礼即可。 但他还是和周半夏再来了一次跪拜礼,感谢他们将周半夏嫁给他,并再次郑重保证绝不会让周半夏受委屈。 毕竟两个小舅子不错,岳父岳母也有心,在连襟前面,他乐意抬高岳父岳母,但也把周四顺和李氏给乐坏了。 被周四顺亲自拉起来,顾文轩又给大姨子和连襟,以及两个小舅子见礼,分别给了见面礼,礼数再周到不过。 很快,周半夏被刘氏和周大丫拉进西屋,而堂屋有周四顺和大姑爷王三郎王昌林以及周余江哥俩陪着顾文轩唠嗑。 外面唠得时不时大笑声响起,里屋周半夏也被刘氏和周大丫接连追问在顾家有没有被谁欺负给逗得乐哈哈直笑。 归宁宴越是热闹,敬新女婿的酒越多,证明娘家对女儿越是重视,也有看重姑爷之意,更有给女儿撑腰的意思。 到巳时,还不到午时,因成年男丁少,周四顺还请来周族长、族老、周秀才,以及他们儿子等人出席归宁宴。 这一顿归宁宴吃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散席,作为新姑爷的顾文轩被灌着喝了不少酒,如他们所愿的喝趴下了。 周族长等人乐哈哈离开,周四顺翁婿三人也被安置到房间休息,周余江这才有机会找到周半夏私底下说两句。 “三姐,昨儿咱爹上县城收到你信,信还在我书房。” “谁写的?” “我没拆开。”周余江在前面带路,“爹说估摸是你小姐妹。” 她猜也是。胡掌柜肯定不会先给她来信,有也要等一直没收到她去信,明年正月才会想方设法联系她。 “信是省城迎客来酒楼高管事带到县城酒楼,交给王掌柜让他亲自交给咱爹,正好咱爹昨儿去县城。 前后脚的事情,王掌柜给你添妆第二天收到的信。正好你今天回门,我寻思着反正不差一晚就没先给你送信。” “,没事儿,你这样考虑很周全。若是急事,王掌柜当晚就会派人送来。再说我户籍都回来了,有事也找不上我。 十有八-九还是那些小姐妹谁的,在进京前又给我留信,她们知道我从来不经手陌生人书信,所以要掌柜亲自交给爹。” 听到周半夏这番话,周余江安心了很多。他就担心高府那位老夫人后悔让三姐回去,下面的人自作主张。 那位老夫人就一直不乐意放三姐回家,即便三姐救了她一命,还是不乐意放人,要是不图什么,不可能。 以往还可以说三姐长得一般,但王掌柜两口子来给三姐添妆的时候,三姐可没扮丑,谁知这里面有何内情。 东厢房周余江房间,原本一间为卧室,一间为书房。自从住正房西屋的周余河腾出房间给三姐就常赖大哥这边。 西厢房就一直空着不住,连带着衣物也往这边东厢房挪,文房四宝更不用说,足足占了大哥书房半张书桌位置。 书房里。 周半夏还没拆开信便知是小姐妹忍冬给她写的信。信封的封口上就画了朵金银花,即忍冬之意。 “是忍冬,信是我回来前写给我的。她说她要马上启程随老太太去京城,突然想起还欠了我十文钱。” 啊? 十文钱? 第三十五章 十文约 “回来前她和我有约定,谁先出嫁,谁输十文钱。”周半夏说完,见大弟一脸懵的,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周余江反应过来,摸了摸后脑勺轻笑,心想他就说嘛,哪有为了欠十文钱还大老远特意写信捎来了。 “看完了,没说啥要紧事,就是说到京城会给我来信,让我嫁人一定要写信给她娘,她娘收到信会带给她。 她一家人是家生子,家生子和从外面买的下人不一样。当主子的更信任他们,像管家管事基本上全是用家生子。” 周余江点了点表示他知晓了。三姐这是在借机提点他以后有遇到谁家管家管事,就要注意是不是家生子。 家生子更容易让他们主子信任,如不是的话,那当管家管事的就是凭能力挤上去,这种人更不能小看。 周半夏见周余江在深思,她就没再继续说下去。如一旦全部采用家生子,还容易出现主弱,奴大欺主。 若为提防下面拉帮结派,又该如何利用平衡之道。不急,目前一两年他还接触不到这些问题,欲速则不达。 先读好书,品好书,再学会好好品人,一步步来。周半夏将信给折好塞进信封收起,打量了一圈书架书桌。 开始仔细地翻了翻书桌上近几日以来两个弟弟在村学里的功课。关键是大江的功课,她检查的尤为仔细。 周余江面对三姐一句又一句让他接着下一句背出,倒是不惧,个把月习惯了。原本就计划努力两年,去试试考县试。 中了就继续用功求学,不进就退学。身为长子,总不能像顾家亲家大堂哥一样成了拖累,年过二十还一事无成。 “很好,很用功,不过还要注意不能熬夜。”周半夏稍有迟疑,还是决定先不提要不要换到县城黄秀才私塾上学。 小河明年才八岁,黄秀才有可能还不想提前收十岁以下学生,但凭大江资质,又不缺束脩,对方绝对不会拒绝。 只是大江这孩子心思重,有事喜欢闷心里,太早征求意见难免又会胡思乱想担心花钱,还是再等等,等过了年再提。 顾文轩酒量还可以,之前也是意思意思地躺了会儿。再起来出西屋刚到堂屋,周余河已经一蹦一跳地跑来。 听说周半夏在书房考周余江,他果断应下要去瞅瞅。这小屁孩不就是想让他这三姐夫瞅瞅三姐有多么厉害。 这机灵鬼就生怕他对他三姐当丫鬟有所不满意似的,恨不得把他三姐夸成琴棋书画样样俱全的千金大小姐。 宝丫那个小姑子都没有这小舅子难缠。顾文轩好笑不已的直点头,附和着你三姐这么厉害啊,是嘛! 瞅把这机灵鬼给乐的!谁能想到时不时不着调的岳父岳母居然还能养出两个一沉稳一活络的好儿子。 “三姐夫。” “安心坐着。”顾文轩按住要行礼让座的周余江,“在家里不用多礼,在外面肯定不拦你。如何?” 这后面一句是面朝周半夏问的,一般人还真不知他想问什么。周半夏莞尔一笑,“很好,啥啥都好。 大江小河你们哥俩陪你姐夫,你们聊,我去找娘和大姐。对了,不到快天黑我不走了,你们慢慢唠,不急。” 周余江又是高兴三姐不急着走,又为不知和三姐夫唠啥而忧愁,总不好开口闭口的让人答应善待三姐。 “这些书,你们哥俩都看了?” 正当他不知该找什么话题,顾文轩已走到书架前面。感情岳家最大的家底不是三十亩田地,而是这满满架子的书籍。 “我还没有读完,大哥都读过了。不过大哥说有些书能读还不懂,就是还没读进去,还得要好好听夫子的课。” 周余江稍有迟疑,一时都不知该不该提他三姐不止抄了这些书籍回家,本身还熟读这些书籍,更能给他讲解。 只是村学开办至今还没女童入学,三姐能熟读四书五经,三姐夫会不会也觉得女子有才华不会和他踏实过日子。 “……所以说我三姐可不是啥粗实小丫鬟,她在老夫人小书房抄经文的。姐夫你看,这些都是我三姐抄的书。” 好了! 不用想了! 周余江迟疑之间便听小弟已经将三姐的事儿都蹦出口。也罢,他顾六郎要有啥想法,还能趁早让三姐和离回家。 想开了,也不犹豫了,索性等小弟继续扯,不,是继续讲,也好让他顾六郎见识见识他三姐输的也就不是男儿身。 顾文轩还不知小舅子此时心里已盘算好,一旦他稍有口风露出对他媳妇熟读四书五经不满,媳妇都要保不住了。 他正一心两用,一边唠着,一边琢磨着之前酒桌上周秀才带着几分醉意的时候问他可有后悔之前任性退学的话语。 其实当时并不是任性。六郎是有学习天赋,八岁入学,十岁已经背熟百家姓和千字文,连论语也背了不少。 只是字写得一般,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周秀才开办的村学束脩是少,但笔墨纸砚就是最便宜也是一大笔开销。 到了十三四岁,那时又正开始处于攻读四书五经的阶段,比起之前上的百家姓和千字文,四书五经可难多了。 恰巧大伯再一次落榜,又亲眼撞见大伯上吊,全家上下哭的、哄的、骂的,那种绝望的气氛,真被刺激到了。 再看到爹娘怕他吓到给蒸了碗鸡蛋糕被全家冤枉幸灾乐祸了,还要笑脸解释讨好爷奶,那一刻他一下子明白了。 考秀才何其的难,拼死苦读,还要银两供得上。再继续待在学堂,爹娘只会受到更多侮辱,还不如趁早退学。 这才二话不说退学,学这学那,想着总有一天能靠自己闯荡出去,但不遗憾是假的,否则不至于跑去府城做学子买卖。 周半夏在娘家转了一圈,陪李氏唠嗑、陪周大丫带孩子,再和醒来的周四顺又嘀咕了一会儿,这才转回东厢房。 到东厢房,还没掀起门帘子进去,她便听到里面顾文轩和周余江正你一句我一句的来往吊书袋子,聊得还很起劲。 不错。 打平手了。 第三十六章 试试、探探 这一天一直到申时中(午后四点左右),顶着阳光来,再赶在日落之前周半夏和顾文轩带上回礼回顾家。 从河西位于中心地带的周家到河东村口顾家并不算远,抄近路过桥的话,步行也就差不多一刻钟的距离。 黄昏时分,炊烟再次袅袅升起,村道上行人已经不多,有,也无不是打着招呼寒暄着的脚步匆匆赶着回家。 到顾家时,家里倒是非常难得的,还没赶着天黑之前开饭,但也差不多了,只等顾老太太开口喊开饭。 今早载顾四郎小两口回门的牛车已经归来,小两口正一前一后的一人去东南角灶房,一个迈上正房台阶。 看好了! 顾文轩故意高喊一声爷奶,他两口子回来了,紧接着喊爹娘,我们回来了,便拎着回礼就要朝东厢房走去。 落后一步的周半夏忍笑默数着一二三,还不等数到十五,脚步还没跟上顾文轩,顾老太已经从堂屋冲出来。 “上哪儿呢?” “回屋啊。” 周半夏将拎着的包袱放地上到行完礼,倒是出乎意料没听到顾老太骂孙子,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啊。 “咋老多回礼,亲家客气了。”顾老太瞅了瞅孙子两手拎着的东西,权当没见着孙媳脚边还有个大包袱。 不聋不瞎不配当家,有这么多回礼已经很厚道。她就是这么开明的祖母,谁像老周家那个不慈的老婆子。 “那我送回去?” “你个……”顾老太咬牙,将瘪犊子三字给吞下,“吃了没?” “刚吃了回来。”见他娘从东南角灶房出来,顾文轩不好再撩火,“我也说太多了,临出门,我岳父岳母见我不拎上,还非要送来,实在不好再推辞。” “行。还瞅啥?开饭了,快去吃你们的。吃了,你就帮奶把东西拎到堂屋,六郎媳妇,今儿还不忙,先回屋去歇着。” 看来老太太对孙媳要求不高。还能让她快回房休息儿,虽说有暗示明天开始就要勤快之意,但已经很好。 她什么都不怕,就怕长辈大嚎大骂撒泼打滚,那真会忍不住动手揍人。这样就好,大家都是体面人,好相处。 再看刘氏含笑点头示意她只管回房,连小宝丫也眨巴着眼睛,周半夏会意行礼之后便拎上包袱先回房间。 推门进去,出门前顾文轩的一双布鞋还摆在过道中间,可见她两口子出门后连婆婆都没进来,是讲究了。 将布鞋给放回墙角摆好,拎着包袱走到地柜前面,放下包袱解开,便先将里面三五本书籍给放进柜子。 再挑了两份糕点蜜饯等回礼另外放一边,计划等刘氏她们用过晚饭回房送过去,她便开始给土炉灶生火添柴。 这活,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幸亏前几年在极寒的天气里有用到炕,不然让她一个南方姑娘烧这种通炕的土炉灶真要捉瞎了。 只是不就拎回礼到上房,怎么还不回来?要知道很多大事,她可足足憋了三天时间只字未提! 久等不见人,周半夏索性拆至今还放着的敬茶荷包红封。 老太太给了一百文,大房给五十文,三房和四房也是各五十文。 公平是真公平。 不论新媳妇给什么见面礼,除了顾大郎媳妇是长孙媳有特殊待遇,统统都是这个数。 再打开另外两个荷包,公公婆婆给就太多了,每个荷包都装有二角银子,合起来就最少有五两银子。 再拆开这三天收到的七七八八红包,别说,成一次亲,发财了,顾家娶了媳妇的几个郎,六郎最有钱! 拿出钱匣子,周半夏偷乐着将荷包红封统统放进去,再将其他人的礼用布包好一起放进炕琴柜,取出旧冬衣。 不进门不知,前两天才发现顾文轩只有一套能穿得出去的冬衣,其它冬衣无不是打补丁,好在还算是厚实。 据他说他爹私下还贩卖皮草,不是没银子做一身新大氅,而是乡下人家都是这么过来,顶多穿毛皮大袄子。 肯定不止这个理由,还是没分家的缘故,公公婆婆做贼心虚,将就着让儿子有一身外出衣物,免得被逮着没收。 要是如此,如今成亲,媳妇给做的,总没话可说了。说实在的,她挺想和轩子一样再试试二老态度,探探二老心思。 再摸摸打补丁的冬衣,疼不疼孩子,一摸便可知,去年的冬衣,捏着里面棉花还是相当软,没必要拆了。 “要我说,还是岳家近的好,连这一顿饭都省了。六郎,给大伙说说今儿回门,你老丈人都咋招待你了。” 顾文轩拎回礼到上房的东里间,顾老爷子老俩口的炕上还摆着东西,看着就像是顾四郎两口子带回来的回礼。 放好东西再出来,堂屋里面老少爷们也开始吃晚饭了。看着饭菜还不错,居然是二米饭,还炖了猪肉粉条。 不过好饭菜应该也就这三天时间,过了今晚肯定照旧。他并不想多留,奈不住有意无意的还是被留住了。 “……请了族长他们……”至于被留下吃了一顿晚饭,实则是他岳父所言的吃团圆饭,顾文轩就没提半个字。 当场大致的讲讲了岳家是如何热情招待他两口子回门,反正就一个村,不说,不用到明晚,有心都能打听到。 至于会不会让大房心里不痛快,不在考虑之内。四郎两口子是姨表亲,加上有那么一个脑子有问题的舅? 他们不想替外甥女踩他媳妇才怪,不然也不至于之前敬酒还老夸赞他们外甥女宠着长大,还学会纺纱织布。 打量他媳妇被卖了当丫鬟比不上他们三个外甥媳妇出身高似的,连大郎媳妇还是童生家闺女也扯出来溜溜。 什么跟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他爹说的好,跟没见识的蠢货计较都把自己看低了!“……还说了想请爹你得空一块喝两盅。” “好!”老儿子话刚落下,顾二柱笑道,“你马大爷也说回头我们哥仨一块聚一聚。我吃饱了,爹你们——” “急啥!”顾老爷子连忙打断,“都吃好了吧?你们三兄弟,还有你们几个成亲了的都跟我进屋。” 第三十七章 这个家啊 一听到这话,顾二柱暗暗叫苦,顾文轩精神一振,双手搭上他爹的肩膀还推了推,把顾二柱给气笑的。 他这傻儿子哟~ 上房东里间,一半是粮仓,一半是卧室的炕上,顾老爷子盘腿而坐于炕头,拿着烟斗点了点屋里儿孙。 “今年呢,风调雨顺,咱们家喜事连连。我再说起大喜事,你们大哥下个月起,月钱大涨三百文。” “多少?” “三百文。” “涨了这么多?”顾三柱乐坏了,“二哥、老四,咱大哥又涨月钱了,上回涨一百文,这回三百文,下回是不是要涨五百万了?” 按这么算,有一三,下回要涨也是六了,六百文。顾老四乐呵呵的连连点头之余,瞅了眼顾二柱。 顾二柱笑笑点头,老大能涨月钱确实是喜事,但自从老大这两三年当了账房,哪次类似喜事简单得了。 上次涨了一百文,大郎就少了难得有机会陪同夫子外出做客的大氅,七七八八开销加起来比不涨还吓人。 “除了这起喜事,还有你们大伯东家铺子要招伙计。”说着,顾老爷子竖起一根手指,“你们大伯抢了一个。” 顾二柱暗道不妙。 饼,越画越大了。 “活呢,不累人,就是在掌柜身边跑腿,还能跟着长见识。三郎、四郎、六郎,你们仨,谁去?” “爹?”顾三柱双手搓了搓膝盖,瞟了眼二哥和几个侄子,硬起头皮,“我家五郎也不小了。” 三叔很想要这活儿?顾文轩心下诧异,稍稍一想,倒有些理解顾三柱这次为何不得不为儿子争取了。 正好! “我就不去了。”不等顾老爷子开口,顾文轩接过顾三柱的话,“五哥去,咱们仨好歹有媳妇了。” 顾三郎和顾四郎兄弟两人相视一眼,顾四郎撇开目光,“话是这么说,可有媳妇,算了,我听咱爷爷的。” 瞅了眼顾四郎,顾三柱有些失望的看向顾老爷子,“爹,我家五郎有个好活计,我不担心他找不着好媳妇。” 这憨子,大哥不在,你当亲叔不正好教训侄子!顾二柱实在看不下去自己老实弟弟被侄子欺负,果断拍板。 “就五郎去!”说着,他没好气地睨了眼顾四郎,“往后二狗子再上门,瞅老子会不会打断他狗腿!” “老二!” 顾二柱立马转头看着顾老太,“得,我差点忘了二狗子还是你不成器的侄子。娘啊,不是我说话难听。 别说大郎还没当官,就如今二狗子上蹿下跳的,把他能的,迟早成祸害,你还得跟我舅好好唠唠才行。 哪有当长辈的老在小辈跟前搬弄是非,恨不得我家二郎六郎和三郎四郎结死仇,不就我当年看不上——” “行了!”顾老太瞪了眼儿子,“就你话多。当家的,就五郎去,我作主了。” 唉,话都不让人说完,憋着多难受。“早年你二狗子表叔说你大伯回头娶他姐,你大姑也要嫁他,把爹气坏了。 你大姑他大三岁,正要找人家,他那话传出去,你大姑好名声都没了,所以爹把他揍了一顿,他还不服气。 爹一怒之下说了咱家和他们结亲到你大伯娘为止,再瞎叨叨就找你大爷爷发话往后田顾两家不结亲。” 看着二哥神神秘秘的用大伙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跟老儿子咬耳朵,顾四柱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笑啥,你个老尿包!顾二柱自己也不由笑了,“谁料到他记恨这么多年,不过也不是没好处。之前听说老方家老闺女要找人家,我就琢磨着这孩子配四郎正好,这不二狗子就中计两头撮合成了。” 顾四郎震惊。 “你二叔没蒙你。”顾老爷子暗叹,“要不是你二叔让你爹去找你姨父,靠你舅一个人说和,哪成。” “就是咱们家进门媳妇平日里攒的都不用上交这一条家规,也是你二叔说了,你爷奶为你们好才定下来。” 听到顾老四还特意提到此事,顾二柱不置可否笑笑。要说当时之所以能立下这条家规,老四功劳还不小。 那时节恰逢老四相中四弟妹,可家里还要供大哥爷俩求学,林掌柜哪会答应闺女嫁进来,他这个二哥虎呗。 看爹娘愁眉苦脸,老四也一下子扛不住要跟人走商,费劲脑汁总算想出这么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结果呢,媳妇如愿娶进门,老尿包倒好,连他自个赚的工钱都瞒了不说,农忙时还老找借口不在家。 不提也罢,兄弟四人,除了老三,哪个不比他精。倒是天咋还不黑,该散了,各回各房歇着去了。 “坐下。”顾老爷子正想多夸几句儿子齐心,好让孙辈也多学着点,就见二儿子站起身想要走的样子。 完犊子! 走不成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听你娘的,就让五郎去。接下来,我再说一件大喜事,林秀才说大郎明年一准成。” 他就知道没好事!这话说了几回了?回回说,回回不成。顾二柱睨了眼老儿子,又瞅了瞅他的两个弟弟。 老三不用多瞅,张嘴又合上又张嘴,纠结得嘞;老四也是不用多看,刚刚还傻乐着,又低头装傻了。 憨的太憨,精的太精。 “老二?” “好事儿。”顾二柱重重点头,“太好了,大郎可算熬出头了。要用到多少银两,你和我娘不用心疼。” 有说跟没说一样!顾老爷子斜了眼滑不留手的二儿子,“心疼也要有银子,过了县试,还有府试啊。” 想得真多,能不能过明年二三月的县试还是未知数,还连参加府试的费用都考虑到位了,这老头! 显然,在座有和顾文轩一样想法的不少。 顾老太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儿孙,见不是笑而不语,抬头看屋顶的,便是低头看地,连三郎和四郎也不例外。 这个家啊。 “你们一个个的也好好寻思寻思,这么多年来家里为啥攒不了银两。”说着,顾老爷子目光对准老儿子,“别说供你大哥和大郎花的,一个个扪心自问谁家媳妇赚的不用上交,还花用着家里。” “爹~” 喊错了。 “娘~” 对头! 第三十八章 你还知道 见老儿子眼巴巴看来,二儿子一脸无奈,三儿子站立不安,顾老太心里一软,“好了、好了,天黑了。” 再说下去,不闹才怪。老头子就是不听劝,还以为有孙辈在跟前,三个儿子装也要给他装出个长辈样。 孩子大了,连孙子都有了,即便是老三眼下不也急着想给五郎找媳妇,哪有啥啥都按他心思走的事儿。 “你也是,不要瞎担心啥的。大郎有出息,别说他们当叔的,即便是他们兄弟几个还能不盼他们大哥好。” 说着,顾老太看向在场的三个孙子,“他们大哥好了,他们还能吃亏不成。你说是吧,六郎,能帮肯定帮?” 莫名被点名,顾文轩含笑点头,这点格局还是有的。不管怎么说,同祖父母,大郎有功名肯定是好事。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帮也得在他个人能力范围之内。“按理来说,这里三哥最大,不该我来表态。 既然你问了,我这会儿就多嘴两句。吃亏不吃亏的,像我爹说的,他有两个儿子,还能要大侄子养老。 别说我不答应,就是我哥都干不出来。不是说大郎哥不好,是谁的爹娘,谁孝顺。我的爹娘,我心疼。 再说句不中听的,饿到只有碗面,大郎哥还能让我爹娘先吃?我一家人从没想在大郎哥身上得到啥好处。” 这倒是,有好处也会先轮到亲爹娘,接着亲兄弟,再轮到叔婶,等轮到他当老叔的吃一口,连汤都没了! 看着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侄子,顾四柱暗暗点头,这回算是把啥事都摊开说了,除了大哥一家,谁不吃亏? “倒是大郎哥明年赶考这件事,别说我们是嫡亲堂兄弟,即便是族人,有能力,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臭小子。” 顾二柱赶在顾老爷子开口之前笑骂一声,“你有啥能力,没听你二狗子表叔前两天笑话你还不咋地。” “总归是我奶亲侄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大不了往后不来往。再说,他说我不咋地,我就不咋地了?” “对头!世上啥稀罕事没有,谁笑话谁还不一定。当年多少人笑话爹找了你娘,如今谁敢说你娘不好!” “不急,儿子会想法子给你和我娘争口气。搞不好有朝一日,今日看不起咱的,明儿咱就让他高攀不起。 你儿子我这人啥都好说,没人招惹你和我娘,天大的事都不是事儿。可惹恼了,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我也是这么跟我媳妇儿说的,我爹娘和别人家父母不一样,这点,她得听我的。”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记仇的性子,还真随了根!顾老太暗恨大侄子嘴上又没个把门。 说的多少回,别惹他二表哥一家子就是记吃不记打!还有这一唱一和的爷俩也是糟心玩应,一点亏都不吃! “就数你孝顺——”顾老爷子拿着烟斗磕了下炕桌,“还没人招惹你爹和你娘,没我和你奶,你哪来。” “天上掉下来啊。”顾文轩说笑着,“还怕我成不孝孙?不说我爹,我娘都饶不了我,你瞅我奶就不担心。 你二老可是我嫡亲祖父祖母,真要有天只有一碗面,肯定你先,再我奶,我爹娘都排第三,我说到做到。” “你老叔我呢?” “轮不到了。真心话,一碗面才多少,不让我爷奶吃饱了,我爹能答应?一准勒紧裤腰带说不饿。” 这死小子,好话歹好都让他说了!顾老太气笑,“老娘就说你爹咋会生个闷葫芦,合着平日里装哑巴了!” 就是! 他就说二哥两口子挺能说,咋落下这小子!顾四柱赞同点头,“二哥好福气,咱四兄弟就你不用操心了。” “哪呀,我才十八,还要我爹教导才行。爹你说是吧?‘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还有的操心了。” “行了,天黑了,一个个都给老娘滚回去歇着,明早该干嘛干嘛去。”听着扎心,瞅着更糟心! 贼儿子,混蛋孙子,不省心的,还爷俩勾肩搭背的黏糊上了,还不快出去,今晚老头子又该睡不着了。 看着儿孙一个个逃命似的跑出去,听着还有连摸黑跑出去撞到凳子啥的不在意跑的,顾老爷子叹了口长气。 顾老太撇了撇嘴,权当没听到,不然能咋整。管儿子都不服管了,还能把娶了媳妇的孙子给管顺溜了? 六郎这混蛋小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今晚为啥突然说了老多话,可不就是见四郎不想让五郎,火了。 这堂兄弟间的情分啊。 照老头子再这么算计下去,还不如早点分家。回头有来有回,有借有还,不怕他们兄弟几个不会不搭把手。 “你说二狗子也真是的!”顾老爷子一想起儿子孙子之前那些话,气得咬牙,“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咱老二。” 顾老太也很火大,却不好火上添油。谁让这是她娘家亲侄子,还不老想压住老二,再骂了都不用管用。 “又不是不知老二费尽心思给俩儿子找了这两个儿媳妇图的啥,还非得回回嫁妆进门戳他俩儿子不咋地。” 还说这些干嘛。 烦不烦! 又不是真老糊涂了,顾老太就不信顾老爷子不知贼儿子和混蛋孙子今晚这一唱一和的到底想说什么。 没听六郎都说了只有碗面,大郎还能让他爹娘先吃?老二就是在他混蛋儿子说到这话才故意提到二狗子。 他们爷俩就只差明说,别管大郎有没有功名,他们占不到便宜,也不想占便宜,别老算计他们二房出银子。 “他倒是嘴痛快了,哪回闹了不是让他大姐吃亏,这回还祸害了亲外甥。你等着看好了,老二这回一准不出银子。 我要逼他,他一准说连外人都知道他儿子还不咋地,他两口子都愁死了,他媳妇儿哪来的银子帮衬大侄子。 要不,一准会说手头都贴补六郎娶媳妇了,逼急了还会说他知道老大两口子贴补四郎媳妇嫁妆,啥理都站他那儿。” 你还知道啊? 早跟你说了先不急着提大郎明年赶考,等过了年再提,又担心些有的没的。让你不听劝,后悔了吧? 第三十九章 咋了 天黑了,上房也点起了油灯,豆大的火苗隐约在在黑夜中肆无忌惮地跳跃着,犹如无老太太镇压的儿媳。 顾二柱被顾三柱拉着,顾文轩撩起门帘子就见他三婶王氏蹦得贼快的从东屋屋檐下唆的一下蹿进西厢房。 紧跟着一声哇的哭了,是大郎儿子在大伯母小田氏怀里不知为何突然闹上,还正好赶上大郎家的抢孩子。 巧的是,院门这一刻就正好被推了进来。 “二郎回来啦?” 再看着东厢房前面的刘氏推了下马珊,顾文轩哭笑不得地看着一院子突然之间一个个都有事可忙的女眷。 “咋了?” 顾二郎迈进院子差点被吓到了,心想一大家子天黑了怎么都不回屋歇着,反而倒像是专门等他到家。 马珊快步向前,悄声回他,“咱爹咱叔和三郎四郎六郎刚从爷奶屋里出来,好像唠啥要紧事,不让我们听。” 所以越不让听,你们越想听?顾二郎哑然失笑,“不饿,等会儿就吃。今天咋样,没喝高闹笑话吧?” 后面这话,他问的是朝他走来的顾文轩。顾文轩摇头而笑,“你还不知你弟我有多招老丈人稀罕?” 两兄弟默契的不提今晚有何事,又说笑了几句,顾二郎去用晚饭,顾文轩也去解救被他三叔缠住的爹。 不用说,老实憨厚的三叔今晚感动坏了。到了这会儿,还在说幸亏他父子两人帮忙,那活计才轮到五郎。 “媳妇儿?” “在屋里。” “在干嘛呢?”因炕靠窗,进门见炕,之前修整新房时就有意在炕梢处订上木板,再挂上幔帘的。 此话刚问出口,顾文轩关上房门走到炕前就见周半夏正坐在炕上,手握着剪刀,腿上是布料,炕上也是。 “还是你稳得住。”起先就连四郎那个小媳妇的都在院子里凑热闹了。“大晚上了怎么还干针线活?” “闲的呗。” “不怕近视?” “就剪布,无妨。” “不好奇,不问问?” “房关紧啦?” 感情你不是不想知道今晚有何事,是担心被人听到。顾文轩极力忍笑,“关紧了,小点声,外头听不到。” “起先看你还没回来,我出去了一下,不好意思待久,搞得刚进门没规矩似的。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边唠着,一起动手将炕上的布料给整理好了放进炕琴柜,连剪刀也放进针线笸箩摆到地柜上面。 速度快得很。 顾文轩索性一边长话短说地讲了讲之前在上房回不来的事情,一边拿了脚盘,倒了瓦罐上的热水泡脚。 周半夏听完,头都大了。 果真庙小妖风大。 尤其是这老头子。 说他老糊涂吧,还知有事相商之前先放出甜头,表明有好处没忘二房,你们二房父子俩好意思不帮大房。 说他精明吧,又忘了喊上五郎,连一碗水明面上要端平都忘了,还明显没有事先知会一声四郎,把“和”字扔了。 得亏顾家祖宗保佑,族长一职由大房长子继承,要是让这房的老三,也就是顾老爷子担任,早乱套了。 所以说不要不服气什么的,别说顾大爷爷,即便是顾二爷爷都比他顾老头强百倍,老兄弟三人就数他扯犊子。 “扯犊子?别说,你这三个字用的好,说的妙。”顾文轩翘大拇指,“没事儿,说大声点。” “我傻啊?”周半夏自己都不由笑出声,丢了一条脚布给他,“快擦脚,今晚要忙的大情可多着了。” 也是,他不占长不占幼,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想法也得憋着,还轮不到当家作主啊。 倒是媳妇傍晚回来的路上提到的大事,真耽误不得了。赶紧的,顾文轩擦脚,倒水熄灯,二话不说上炕。 速度之快,把周半夏看得都有些傻眼了。乌漆麻黑的,咋用针整滴血认主? 顾文轩闷笑出声,“之前修整这间屋子的时候,手上不是没刮到血,我听你试了,默念一百回都没进去。” 这样啊,那这枚两世一模一样佩戴着的铜钱到底有何玄机,总不至于是用来确认前世和后世的证明。 实在想不通,周半夏索性先放到一边去,赶紧的趁现在两人都在被窝里,借他的欧皇手试试的默念进去。 从被窝一个恍惚,连棉被也一起卷进去坐在储藏室中间。看着周围,顾文轩至今还是觉得不是一般的不可思议。 如今储藏室里面属于小半夏的东西依然原封不动地摆放着,之前待嫁期间一直人来人往,又忙着赶制衣服。 连晚上周大丫都非要跟挤一张炕上不可,为避免哪天睡着下意识进来,以至于周半夏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进来。 “聪明。” “可不。”周半夏忍笑,“所以我真不是存心想带你进这里面。先出去,你上想哪儿,我再带你直接来就好了。” 什么意思? 合着进来的入脚点还不是必须在这间储藏室里面。顾文轩失笑摇头,“麻烦,就两层,起来走走一样的。” “那你先逛逛,我去去就来。很快的,就拿几本书,还有些小东西进来。有事喊我,我在外面能听到。” 正好一楼二楼的上下来回跑麻烦,趁现在有空,她还能把二楼书房里面的东西给“搬”到一楼书房。 “……” 这性子,说她脾气急吧,偏偏最会忍,如这次就能忍了十来天不进来。说她稳吧,又火急火燎地跑了。 看着话都还没说完,人已经不见的地方,顾文轩好笑摇头,索性掀开棉被站起身,光脚去开小门。 门后的衣帽间倒不缺拖鞋,再挑了件睡袍,将身上中衣脱下之余,他不由再次想起近日来快要忘了的一件事。 之前第一次进来时,看到同一时期补上的洗簌用品,他就想到了。只是当时凑巧无意间开水龙头,结果有水了。 这些洗簌用品包括卫生棉和拖鞋其实都是过了最后一年的极寒天气,气候逐渐恢复正常,在地震之前他找关系囤的。 只不过绝大部分还是被他存在地下室当惊喜,偏偏如今一楼二楼可以使用,地下室却连个影子都不见,他都不敢提。 提了,半夏还不得,卧槽!“老婆,半夏,快、快、快进来!” 第四十章 欧皇手 上次顾文轩惊慌破音喊她还是地震来袭,周半夏吓得急忙闪身进去,刚抓着他要出来,抬头看去。 浴霸灯亮了? 眨眼。 “没看错,是有电了。” 欧皇手! “手机在哪儿?” “床头柜。”周半夏下意识回道,就见顾文轩关灯快步出卫生间,她赶紧按了下开关键试试看。 果真有电了。 顾不上多想,她赶紧跑步跟上。 前面顾文轩快步走到左侧床头柜拿起手机,边开机,边脚步一拐,直接出卧室快步到对面书房。 开笔记本,拉抽屉找出备用手机。 “有无网络?” “没这么快。”顾文轩心里有一种倍感荒唐的感觉,“先带我出去一下,再进来。” 周半夏正有此意上次进来就只“摸”到水,这回进来已经“摸”到电,说不定就是要等第三次进来有网络。 带顾文轩出去,她还特意默数了一百下,只是不知这位神不守舍的在想什么,再进来,倒是有反应了。 不行? 顾文轩摇头,来不及多说,正确来说,还是担心开口会被打断思路,便二话不说拉起周半夏往外走。 周半夏有些遗憾地收回另一只想重新开机试试看有无网络的手,小跑着跟上他的速度出书房下楼梯。 有心想说有电了,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走电梯,只是就他现在心不在蔫的神情,还是算了。 等得起! 下楼梯到一楼,顾文轩直往厨房方向走去。 此时,周半夏倒是有些明白他要干嘛。 开燃气灶。 又摇头? 欧皇手不灵了。 “不是,我发现这跟咱们出事之前,家里的水正好开了单独的深水井闸门,电是屋顶的太阳能有关。” “这倒是,之前我也有这么寻思过。那之前刚好翻新屋顶太阳能板,连水井都掏了。” 嗯? 还要去哪儿? 看着顾文轩又出厨房绕到电梯一侧蹲下,掀起一层地毯,周半夏懂了,他这是想要试试能不能打开避难所。 说是避难所,其实就是地下室,设计原理和防震防潮的防空洞差不多。不过不地毯式搜索还是无法发现其中奥妙。 作为末日猜想备用的避难所,知道她家还有这么一个地下室的人并不多,更别说入口在哪里,也就浩子知情。 再有浩子他爸妈也隐隐约约心里有数,毕竟两家就隔了两条绿化带和一条路,还是一起各整了这么个保密场所。 当时是真担心天气异常后出现丧尸,第一年极热高温的天气时听说死人了,她都吓得拽轩子每晚躲下去睡觉。 最有意思的是,之前累死累活的挣点钱,从未有时间静下心来追剧看小说,反而是那段时间倒是迷上了。 在她心想回忆之间,顾文轩已经掀起地毯,利索去了伪装的地板,果断伸手指去按镶嵌一角的面板密码。 周半夏紧紧盯着他的手,还来不及暗暗祈祷,在顾文轩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时,奇迹出现了,把她给整呆了。 竟然真的被他打开了! “傻了啊?”顾文轩乐得哈哈大笑,率先一步下台阶,“我要没猜错,这一切肯定和咱们圆房了有关。” 啥意思,圆房? “你想啊,何谓婚房,这不就是咱们的婚房,它肯定要等咱们这回圆房了才开放。前面的门密码多少?”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下台阶已经走到一道门前,想来指纹锁和警报系统一样失效了,顾文轩懒得动手。 “还是那个3231XX2G1W。” “要不你来试试?” “吓倒。”周半夏两手立马缩到身后,“还是你来好了。” “哈哈哈……” 顾文轩差点笑死,被捶了一下,伸出他的欧皇手,手指按下最后一个“W”时,握着把手用力一转。 “成了!” 周半夏顿时吁出了口长气,赶紧搭把手使劲推开这道贼重的定制安全门,心里不免想到一件事。 要是之前没跑出去,不知躲在里面能不能抗得过洪水。 “不能。” 周半夏愣了一下,失笑摇头。 她还没说出口,倒是被猜中了。 这里面并不是很大,一百平米大小还隔了一厅一室。顾文轩顾不上多打量与之前有何不同便先去储物间。 好在,储物间里面货架上面东西摆着齐齐整整,连堆着纸箱的地上也并未空出哪一块,显然东西都在。 “快进来看我给你个惊喜。” 周半夏正疑惑小客厅里少了台式电脑和电竞椅,不知是顾文轩之前嫌弃旧了搬出去,还是莫名其妙地少了。 这种现象又不是没出现过,之前楼上那间储藏室就少了原先东西。只是突然间听到“惊喜”二字,赶紧小跑进里面。 “看,这是什么?” 纸巾? 卫生棉? “天啊,这么多?”周半夏惊得瞪大眼,“什么时候囤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太好了,你是这个!” 就翘了一下大拇指表示了?顾文轩谦虚着摆了摆手,“一般般啦,你老公我能力有限,只能换些当用的。” 这人! 周半夏哑然失笑。 就近看了看,新添的物资确实是以生活用品为主,倒是之前囤的酒怎么还剩这么多,没交换出去? “你是用什么东西换的?”别的地方还存了多少东西先不提,这里面连之前囤的罐头和压缩干粮就还在。 “捡的发电机,还有快过期的药品。”顾文轩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长话短说的回了句便先拉她出去。 周半夏猜也是,之前虽说形势好转,但吃的,市场上还是比较紧张。只是又急着往外走着上了台阶干嘛? 虽说这里面具体都有什么东西不急着盘点,但不是还没看房间里面有何变化,又火急火燎的回一楼了。 顾文轩快步到大门,眯了眯眼,果断伸手去按大门的密码。 嗯? 不行。 想想,顾文轩拉起周半夏一只手,换另一只手去按大门密码,按下最后一个数字之时,喊了声,“开!” “开!” 嗯? 还不行? “你先别说话。”顾文轩忍笑伸手抬她下巴,“像之前我按密码一样,光看不说。来,咱再换只手拉着。” “……” 第四十一章 还笑? 换了左手,换右手,又交叉着手拉手。 还是不行。 周半夏笑瘫沙发上。 还笑? 顾文轩好笑拍了下她翘起的二郎腿,挨着入座,“我总觉得大门能打开,就是不知差了哪一步。” “有水有电已经很好了,洗头洗澡的问题就解决了,” 确实! 之前条件有限,只能适应。毕竟周围人别说勤洗头,除夏天,各一天擦洗一下身子已经很爱干净。 头上有虱子的就很常见,动不动的就常有人说着说着从头上抓下虱子。“不得了,我又想去洗个头了。” “再好好泡个澡。”周半夏站起身,“正好我去厨房准备点吃的,等睡之前我也要泡个澡。想吃啥?” “能点餐了?这日子越有盼头了。”顾文轩说笑着跟上,“先一起洗,迟点再一起进厨房,免得烧早了凉了。” 周半夏诧异回头,“难道我没跟你说这里面东西能保鲜保温?”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顾文轩这一下子真受惊了。 保鲜保温代表什么? 囤粮! 再也无须担心有粮食会长虫发霉,更别说新鲜肉都存不住,连真空包装机都无用武之地了。 让压缩饼干和那些肉罐头见鬼去吧,真心吃够了! “还有呢?” “窗帘布,只要别拉上这里面都亮着?” 嘶,刚刚还想这么亮,不好睡里面可惜了。顾文轩夸张的倒吸了口气,“还有呢?” 周半夏顿时被他逗乐,“就是在外面闭上眼睛都可以随便调动里面东西算不算?” “算!还有呢?” “鸡鸭能进来自由活动。”这点,她已经有提过吧?“应该能养着下蛋。” 顾文轩连忙摇头,“这个就算了!别说这里面刚翻新没三个月,就是之前那个乱的,都没把鸡带进来。” 确实,实在难以想象养在客厅的情景!如今不是买不到了,只要有银子,多少都有,还是买的好。 “还有呢?” “剩下的——”周半夏想想,“之前没电,冰箱冰柜里的东西都好的,对了,要不要把插头拔了?” “不用。”顾文轩下意识摇头,“没必要。就这么原封不动地开着好了,正好看这里面会不会停电。” “怀疑不是太阳能板供电?” “不是。之前我自己经手,可以百分百确定是太阳能板供电。就是想看到底是用光之前储存的电力,还是会一直都有电。” 原来如此,周半夏点头,“明白。不是去洗头,还跟进来干吗?” “睡前洗好了,反正有吹风机。”顾文轩果断快步去开冰箱,“等着,我看还什么东西,我来烧好了。” 行! 正好现在有时间把吃的都给‘挪’回厨房。如今不比之前,之前即便时局好转,连厨房储藏室都不好放太多东西。 随着周半夏闭上双眼坐定,顾文轩就见厨房空地上一下子多了一堆东西,紧接着岛台上面也多了纸箱。 “可以了,快塞不下了。” 就是再塞也没东西了。 周半夏睁眼站起含笑点头,开始整理家里面粮食、干货,以及油盐酱醋。 不整理不知道,一整理吓一跳。 其中单单各种真空包装的挂面,居然还有九箱,合起来差不多有一百斤,几乎能和大米的数量持平了。 平日里东藏一处,西藏一处的,这一下子搬出来,两者加起来虽无杂粮的量夸张,但也不算少了。 还有盐。 细盐不提。 粗盐怎么这么多? 之前腌菜就用了不少。 “忘了年前我还组织一次团购?”顾文轩好笑摇头,“这电磁炉用着就是不如燃气灶,回头还得盘土灶才行。” 说起土灶。 之前遇上极寒天气,就在一楼卧室里砌了,还盘了炕。只是今年房子翻修时,实在太难看了,她作主让人拆了。 周半夏心虚地笑了笑,“盐嘛,一直放地下室,又不腌菜了,是差不多忘了。这里差不多有上百斤吧?” “肯定有。原先囤的盐,细盐用量不大,就粗盐用快。上回看要粗盐的不多,我就直接留了两百斤。” 好样的! 在盐和铁都由官府垄断的如今,要是一下子拿这么多粗盐出去? 能被当成私盐贩子给抓起来! “反正这些东西坏不了,即便受潮结块还是好东西,总有人家用到盐的时候,谁像咱们小区业主讲究。” “有钱人都怕死。” “合着咱们还是穷人?”顾文轩哭笑不得地睨了眼埋头整理东西的周半夏,“要没这场洪水,信不信咱们躺赢了?” “信!” 要不是这场洪水,即便地震摧毁再多东西,只要地下室扛得住,光靠里面物资,躺平并不是多难的事。 这几年下来,她两口子看似耗尽家底,就剩这套别墅,其实早已私下囤上物资,更因此攒了不少黄金珠宝。 只可惜今非昔比。 如今绝大多数东西就不能拿出手。 如同金条。 提炼黄金是要被杀头的。 不提古今黄金纯度是否一致,单凭刻有英文和阿拉伯数字,一旦拿出被逮住,脑袋都保不住,还会祸及全族。 在这里可没有什么人权可言,只有皇权高于一切。达官贵人尚且身不由已,平民百姓更是人命如草芥。 这个世道,想要安稳过日子,再如何谨慎都不过为。尤其还多了那位极有可能是穿越前辈的开国皇帝。 不过今晚惊喜连连,这些扫兴的话题还是算了。周半夏利索朝顾文轩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神了!” “那是!”顾文轩一脸得瑟抬下巴,“所以你还得要听我指挥。” 老顾,你还是惯会顺杆子爬啊。周半夏失笑,“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是大冤种,就是为了成就我的?” “你和我有区别,不是一样?”顾文轩不置可否一笑,“世上能不要命挡在我前面的,也就你了。” 同理,能不放开我手的,也就是你了!周半夏张了张嘴,到底没好意思打趣他这一世不是有爹娘了。 “所以,媳妇儿啊,你要好好听话,知道不?你男人我还会成就你。这回一准给你抱个,嗯,中个秀才回来。” “不是状元?” “想啥美事。” 第四十二章 要画重点号 说笑归说笑,出于小半夏对两个弟弟的期望,周半夏熟知时下科举难度,能考中秀才已是极其不易。 十年寒窗,熬得家里一贫如洗,还不能考中秀才,比比皆是。 如顾大郎。 此人就是现成例子。 六岁启蒙,如今好像有二十七八,在县城私塾足足上了十年,据说最后一关屡屡不过,应该就是败在时文上。 原本考取秀才功名仅需文笔上佳,到举人功名倒需要结合当下时政作文章,也就是时文,但本朝科举更严。 许是开国皇帝重武轻文,担心子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就将童生迈向秀才的这一关把的死严。 大有你们不想儿孙上战场立功是吧? 行! 朕懒得多费唇舌,就看你们一个个儿孙中不中得了秀才。 中不了给朕老实去打仗,中了说明还是文才。 顾大郎是不是文才? 真不好说。 但时文绝对能成为农家学子的拦路虎。 不是寒门学子,更不似书香门第有全面备考资料,还自幼起对政口治有认识,农家学子如何知晓天下时事。 若是一知半解强行答题,只会被考官笑作井底之蛙。 又无名师教导,能过关才怪。 她承认顾文轩学习天赋比她还好。作为曾经县中的高考状元,顾文轩自然不缺学习天赋,但那是理科状元。 不是笑话他。 这回,真不如她。 看来短期内很有必要上府城一趟。 用完宵夜,上书房整理时,不等顾文轩开口询问家里有无关于历史科举资料,周半夏就先去找硬盘。 “还好,你看。虽说我辜负教授厚望不务正业跑去搞销售了,但当年完成毕业论文的资料可没丢。” 不提还好,一想到当年填志愿不听他选医学,上了历史专业,最后跑去卖药,顾文轩还是没忍住又爆笑。 周半夏无语的给了他一拳,也不由笑了。 要不怎么说偶尔一件事足以改变一个人思想观念。 年幼时村里有位长辈衣锦还乡,听说是历史专家,平日里当大学教授清闲,随随便便捡个破罐子上千万。 把她给羡慕的! 即便虚长几岁以后明知传闻不可信,但对方确实是名牌大学教授,她就一头钻进去了。 刚踏进大学院门,心里那个美的,还想着怎么的也算是堂伯,不贪心,好好学习争取留校时给美言两句。 P! 生怕被沾上穷气,避而不见。后来工作了,倒是有脸说她怎么见外了,还想把她当傻子使唤? 谁惯他! “四郎他舅就像。”顾文轩绝口不提他当年私下九牛二虎之力发了视频,这才撕开那伪君子真面目。 也是那一次开始,他彻底喜欢上编程。“趋炎附热之辈罢了。他如今上蹿下跳,其实就是为了讨好顾大郎。” “何解?” 不是长辈之间有矛盾?就像你姥爷刘家和你爷奶不来往一样。 想到周半夏要和老顾家朝夕相处,顾文轩看了看手上硬盘,决定还是先给她普及一下内部矛盾比较好。 “在我之前大哥也是六岁启蒙,那时周秀才还没开办村学,大哥上了一年,镇上私塾夫子点评大哥资质最好。 顾大郎听了跑去他姥家,田家就连夜上门开口闭口责怪大哥没有手足情,当时恰巧咱爹不在家,咱娘吵输了。 尽管后来爹他回来出气,但这个仇,大哥记住了,连带着大嫂进门,大嫂就从不抱一下大郎两个孩子。” 等等! 这点要画重点号! “再说大郎媳妇。”顾文轩伸出脖子瞅了眼,忍笑继续普及,“你往后有的和她打交道,记住了。 这个家孙媳妇里面,就她嫁妆不见少。 据说连顾大郎贴身衣物,她会动手做,就是别想她出布料。 再对比一下顾大郎和他媳妇感情不错,隔三差五的,他媳妇还上县城陪他几天,品出什么意思没?” 周半夏摇头而笑,“还是俗话说的好啊,‘一张床睡不出两个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就是这个意思,反正她一毛不出,有老爷子在,亏不了她男人。再有,她还是家里出了名的做饭难吃。” “狗都不吃的那种?” “自己想。” “那她隔三差五住县城吃什么?” 顾文轩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记住这招,明早你也不会做饭。只要别把碗摔了,谁都说不了什么。” 可难死她了! 许是临睡前心里惦记着新媳妇要准备一顿朝食,天色朦朦胧胧还笼罩着夜色中,周半夏就醒来了。 嗨! 又不听话了。 起这么早干吗? 哈! 你听,再听听! 天还没亮,劈柴声开始噼里啪啦作响,还时不时响起一道道大嗓门,老顾家如意料一般,更热闹了。 周半夏快速拉开房门。刚踏出两步,如同商量好似的,对面西厢房顾四郎媳妇婉娘也正好开门出来。 说起小骨朵这个小名,她还是听顾家大伯母喊儿媳时得知,刚听到都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有人叫晚娘。 当然,她还得叫对方四嫂。 这不,她就喊四嫂行礼了。 只是怎么不还礼,还转头跑回屋了? 刘氏一眼就知小儿媳为何一脸疑惑,把她乐得极力忍笑,悄声提醒,“换衣裳。”不然穿戴好出来了还倒回去干嘛。 不用想。 四郎家的刚刚肯定是见她家三丫这个弟妹今早居然不再像前三天一样,每天一套新娘子打扮,突然回醒了。 她家三丫这个小儿媳现在可不就穿了一身八成新的袄裙,拾掇的十分利落,连头上银簪子都换成了木簪。 就像聘礼的银簪子,这孩子昨天一早还特意簪上回门,等再回家当时人多,这孩子还摸了摸银簪子朝她笑了。 后来更是怕她误会啥,送糕点给宝丫和长锁,还特意解释她娘和大姐都说她有福气,她回门老有面子了。 这是个很有心的孩子。 不是谁跟着学样就行的。 学得了皮,学不了里。 “今天轮到你大伯娘,娘不好进灶房,等一下你大嫂会陪你。正好你四嫂比你大,咱不稀罕啥能干名声。” 明白。 大嫂护她。 听大嫂的。 不用急着动手。 好名声给人家。 第四十三章 清早灶房 周半夏没拒绝婆婆和大嫂的好意,等方婉娘出来便有意以对方为首,落在对方身后半步之遥进入灶房。 只是与她想象的不一样。 刚迈进灶房,油灯要亮不亮的,据说每顿做饭之前会事先放好食材的顾老太到了此时居然还没有离开。 此时正和小田氏,一人看似恼怒的正伸回手,一人站油灯前面转头面朝门口。 难怪婆婆说她不好进来。 这对婆媳兼姑侄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很不妙,明显是当儿媳的说了什么,婆婆气得刚动手收回去。 见方婉娘掀开帘子踏进灶房的脚步一滞,周半夏果断拿起方巾给自己脑袋扎上,硬是把马珊堵在门外。 不拒绝大嫂马珊护她的好意是一回事,但要让对方因此被长辈无辜牵连责怪,那她周半夏太不是人了。 “祖母。”周半夏避开‘奶奶’这个称呼的,走到顾老太前面一步之遥停下,含笑朝顾老太福了福身请安。 顾老太笑了一下。 “大伯娘,你看我和四嫂今早要准备什么好呢?” 顾老太侧身看着小田氏。 小田氏暗暗撇嘴,“起的挺早,是勤快的好孩子。”说着,手指了指案板和灶台,“都在那了,你们俩商量着吧。” 听到这话,周半夏立即看向方婉娘。 方婉娘瞅了瞅大姨,不是,是婆婆了,再看了看据说从没上灶的弟媳妇,决定还是听娘亲的,不听婆婆的。 她一个当堂嫂的不要干么得罪弟媳妇的。 婆婆是大姨。 还能打骂她不成。 “我来和面,你先把米洗洗,等我把番薯切好了,咱熬粥,再贴饼子。” 周半夏听出善意,含笑点头,利索的一手端起装了几把糙米的大海碗去淘米,顺带拎上装有地瓜的篮子。 老顾家三十来张嘴,还要准备男人带出门的干粮,这一顿要煮要烧的就有不少,好在没人作妖了。 有此想法的,还有顾老太。 见两个孙媳妇已经有商有量开始准备朝食,连二郎家的也跑去灶前准备烧火,顾老太隐晦扯了把还站着不动的长媳。 “娘啊~”小田氏无奈跟上出灶房,“谁家当婆婆的——” “行了!”顾老太低声呵斥打断,“管好你自个儿媳妇算你能耐了,六郎家的还轮不到你个当大伯娘的管教。” “娘你又来了,我都说了不是。” 狗听了都不信! 顾老太暗叹,到这会儿,还瞅不出来六郎媳妇更不好拿捏!“长点心眼吧。别等老二闹了,下不了台。” 小田氏下意识地看向东厢房的同时,身体更是往顾老太身边凑近。 又知道怕了? 顾老太气笑。 周半夏还不知灶房外有这么一出戏,正心急着方婉娘干活实在太慢。就和个面,一点又一点的倒水还没好。 这也就罢了,偏偏系了围裙,头巾也包上了,还时不时摸一下鼻子。鼻涕有没有不知道,倒是粘上面了。 按理来说,农家姑娘干活就没有不麻利的。 再如何受宠的老来女,为闺女好,当娘的都不可能不调教一二。 就这和面的架势,不是当娘的没教,就是天生干什么都慢腾腾,还不能急,越急越乱。 看了看窗外天色,再绣花似的干活,老顾家的“朝食”真要到午时才能用上了,周半夏只好抢活干。 将早已洗好的地瓜给切了,连同掏好的糙米一起丢进锅里熬粥,再将腌制的咸菜洗了切片切丝装入盘。 转头。 得。 面还没和好。 方婉娘也无奈的很,她真不是不会和面,可她家里从来没有要掺这么多的野菜,做成野菜饼子的! 又不好说出口,到底不是亲姐妹,还是隔房弟媳妇。 “要不,换成蒸的?” 不贴饼子了?马珊忍笑忍的肚子都快疼死了,亏刚开始连她都以为三丫这个弟媳妇今早要捉瞎了。 “好啊,蒸的也好吃。” “我没料到要准备这么多。” 见方婉娘又偷瞄了眼马珊,直白的什么心思都摆着脸上,周半夏差点绷不住笑了,“没事儿,来得及。” “还没烧菜。” 要不是方婉娘确实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周半夏都怀疑自己被套路了,“我切好了等你烧,来得及。” “六弟妹,你真好。”话说出口,方婉娘伸了伸舌头,“二嫂也好。” 孩子气的! 见马珊笑出声,周半夏也不由笑了,“你也很好啊。别慌,咱们第一天进灶房,慢点,长辈不会计较的。” “我自个也有跟自个说了不怕的。”方婉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不知咋回事,想快点,倒是更慢了。” 作为一位合格的社畜,周半夏场面话比谁都会说。三句两句的,再时不时附和两句,把方婉娘给乐的。 马珊就很快听到方婉娘连方母让闺女在夫家多听顾老太少听小田氏的私密话都说出口了。 要不是三丫厚道,故意岔开话题,婉娘还能说出她娘亲对大伯娘这个姐都有啥不满意的地方。 确实如此,这傻孩子很好套话,但知道那么多干么。周半夏无意掺和她人事,尤其还涉及到小田氏。 再怎么说,小田氏还是方婉娘嫡亲的大姨,还能亲过她?别说长房二房较劲着,就是无,也是两家人。 “油放多了。” 听方婉娘悄声提醒,周半夏失笑点头,但手上该怎么干还是照旧。 要让她烧菜用蘸了油的布抹一下锅底,是不可能的。除非像她娘一样,连灶房都不敢让她多踏半步。 也就不是她当家,不然就是穷死,她都早扔了这块不知用了多少年成了乌漆麻黑,还散发臭味的破布。 还有罐子里面的粗盐。 即便是砸过了依然大颗粒的盐巴,光看盐粒黄黑色便可知含有超标的矿物质,长期使用肯定对人体有负担。 古人寿命不长,只怕它就是罪魁祸首。 至于顾家老人为何看似长寿,肯定和盐罐子里面只有薄薄一层,连汤都没滋没味,舍不得多放一点点盐有关。 她两口子手上倒是有很多盐,可惜和提炼成细盐的方子一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拿出来跟找死没两样。 “可算好了。” 第四十四章 暖人心 听方婉娘庆幸出声,周半夏也是暗幸不已,将表现机会让给方婉娘去禀报顾老太可以开饭。 她吗? 婆婆说了。 不稀罕啥能干名声。 倒是真真辛苦了大嫂一早起来烧火。 人情欠大了。 难怪轩子敢断言大嫂可当宗妇。 马珊也觉得她好。 若说之前还心想着就这么一个小叔子,凭公爹和婆婆拿她当亲闺女的,她都会让着点这个弟媳妇。 只要别过头,哪怕不想让人笑话都忍了。但这几天接触,再经过今早相处下来,实打实的,安心九成。 “配得上六郎。不娇气,眼里有活,做事麻利,说话好听,厚道,不挑事,就是有点大手大脚,不是三丫错。” 我刚进门还寻思着你家在村子里也算数得上,咋吃的还不如我家长工呢。“看她两手就知道日子过得不错。” “我一个当大伯子的盯着弟媳妇两手干吗?” “你不觉得三丫长得好。” “比不上我媳妇儿。” 马珊哈哈大笑。 小长锁咯咯直笑。 顾二郎好笑地撸了把儿子脑袋,“六郎老实,弟妹不是村子里长大容易吃亏,咱家里还要靠你多看着点才行。” “这还用得了说。”爷们不似女子,堂屋开饭了,才轮到她们女眷在灶房里吃上,马珊推了下顾二郎。 催他赶紧先去堂屋。 免得顾老太喊开饭了,见他慢吞吞的心里不舒坦。 虽说今早是新媳妇做饭,以老太太的精明,一准不会乱发脾气,忍也会忍一天,但还是快点去堂屋的好。 “六郎呢?” 顾二郎出房间,走到父母房门还不见顾文轩人影。 “来了。” 趁着今早空闲,顾文轩将之前从周家带回来的几本书给翻了一遍,再理了理思路赚什么快钱,风险最小。 听到外面动静,方知天色大亮,将书本纸张收起,活动了一下四肢,出来时就见顾二柱和顾二郎在等他。 “交给你了。” 顾二柱放下话,先一人去堂屋。 “弟啊。” 顾文轩头皮发麻。 “媳妇要哄的。” 果然。 “你想啊,换你一个人在你岳家一早劈柴,你媳妇不给你倒杯水,还躲屋里不出来,你心里舒坦不?” 不是。 今早我要敢迈进灶房半步,我媳妇儿能用刀劈我信不?可惜,这话不能说出口,顾文轩摇头。 顾二郎欣慰而笑。 他就说么,他弟不笨。 刚娶媳妇,一时疏忽了。 “要想人家死心塌地,光心里实诚不行,还得要多说好听的。两口子处着没啥不好说出口,不丢脸。 像我娘明理,就是性子有点急。还有嫂子实诚,就是不够心细,外人,我信不过,家里头还得靠你。 没人不想听好话,像‘你今儿咋瞅着又俊了’,‘我媳妇就是谁都比不上’,这些话也要时常多夸上两句。 还有平日里遇上只要年纪没超过四十的妇人,宁愿失礼也不能多搭理,你瞅咱爹就不跟老娘们多扯半句。” 要不是开饭了,顾文轩相信他哥还能教他更多的为夫之道。 长兄如此,是福气。 今日的朝食,难得有两道荤菜。 老太太居然一早舍得拿鸡蛋出来了。 至于谁烧的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真吃不出来,但看刀工,顾文轩便知周半夏肯定没少忙。 “四郎、六郎,你们今天不能歇着了。” 用完朝食,不出意料的,顾文轩便听到顾老太提醒,“我等会儿就和我哥一起去镇上。” 顾老太还不知这个孙子打算去镇上茶馆坐坐,上书铺转转,还以为他成亲懂事了,知道去镇上找活干了。 如今已是深秋,寒冬马上就要来临。镇上多的是人家想抓紧时间找人修整屋顶,比平日里更好找活干。 为此,顾老太还特意挑了两个大的菜团子给两个刚成亲的孙子,连顾老爷子给她使眼色都没发现。 灶房那边,刘氏见小田氏逮着方婉娘扯个没完,有意不想四郎家的洗碗,便站起身喊周半夏走了。 “二弟妹——” 刘氏避重就轻地问道,“要不咱换一换,今天我来,你轮到明天?你奶有规定每房轮流做饭烧菜。 俗话说的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天轮到你大伯娘她们,不能跟她们抢活干,知道不?” 学到了。 还能这样子。 周半夏乖巧点头。 刘氏拍了拍儿媳的手,到东厢房,接过大孙子让两个儿媳各回各房,自己也抱孙子去找孙子爷爷。 “累坏了吧?” 周半夏接过杯子,“有大嫂烧火,累不着,主要还是东西用不惯,不熟悉。行了,你快忙你的去吧。” “那我去镇上了,等过两天赶集了再带你去。我可能要快天黑才回来,只管睡,没事少出房间跟谁上山啊。” 啰嗦! 放下杯子,周半夏递给他一个钱袋子,立马推他出去。 看! 你大哥已经在外等你了。 镇上茶馆。 说书的停了。 茶客开始了。 人声鼎沸。 顾文轩没想错。 茶馆确实是各种消息的荟萃中心。 在通信设施不发达,信息堵塞的古代,茶馆因时常聚集各方面人物,自然而然地成了信息交流中心。 无论是年迈的,还是年少的茶客,话匣子一打开,喝着盖碗茶,谈古论今,天南地北的,什么话题都有。 从茶馆出来,上镇上唯一一家书铺找了找可有有关地理志书籍,再到家不是快天黑,而是已经过了老顾家饭点。 “今天都忙了啥?” 异口同声的。 “你先说。” 她? 这一天下来,谁一喊她,婆婆和大嫂生怕她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吃亏了,恨不得把她藏在屋里别出去。 再说家里女眷众多,别说她还有婆婆大嫂护着,谁忙不过来也轮不到吩咐她一个拍在第六的侄媳妇干活。 既然大伯母和两位婶子不开口,三位堂嫂就更不用说了。她一个隔房的弟媳妇,更轮不到她们使唤。 顶多就是像大郎媳妇一样,东扯一句,西扯一下的,逮着空子抱着哭闹的孩子,想试探她好不好说话呗。 谁不是长孙。 小长锁不是? 惯的她! 顾文轩听得直笑。 白担心了。 “你呢,收获很大?” 第四十五章 消息 顾文轩手指窗户,与其点着油灯,等老太太喊该熄灯,还不如进里面,聊天也不担心外面有人偷听。 对。 两人童心未泯的一起吹灭油灯,一起钻进被窝,数着一二三,一个闪身,连被褥一起滚在了床上。 周半夏乐得大笑,顾文轩笑声不见比她小声多少。 在外面别说笑痛快,连讲话都下意识放轻声音。 笑够了。 周半夏爬起来双手叉腰的一摆一晃去书房。 进书房。 有文房四宝了。 顾文轩失笑摇头。 “我今天在茶馆听了不少消息,再汇合之前听闻,先说本朝开国皇帝的野史。 据说这位乃是天神下凡,出生时红光满天,自幼起就聪慧过人,力大无穷,三岁起更是苦读书、勤练武。 在其父过世当晚,他梦回了天庭,醒来见前朝暴政就散尽家产辅助当地起义军,后领军百战百胜一统天下。” 于是,老朱的皇位就被这么劫了? 周半夏哈哈大笑,“不比民间,在高府是听不到这些的,倒是有听说散尽资产制作出神器霹雳炮,招兵买马。” “地雷?” 周半夏正色点头,“比北宋更有威力的地雷和炸药包,这也是本朝边疆能一直保持安定的主要原因。 所以如今市面上鞭炮有了,不是炮竹,也是一种进步。 就是不知当初神器如今技术进展到何等程度。 边关小有摩擦就一直没上新型武器。 像向日葵,引进至今为止快有十四位皇帝,还不知能出葵花油。 还有甜菜,说的是南甘蔗北甜菜的甜菜。 倒是制糖成功了,但还是同一个问题,引进至今技术还是没改良。 还有当初一起出现的玻璃,至今为止,冷点就炸,说明还是属于那什么低温铅钡玻璃。” 就是说这些本不该提前出现的东西,自引进之后随着本朝开国皇帝过世就停滞在原地,技术没一点进展了。 “再有纸张,连玻璃都出现了,怎么就忘了造纸?别说村里,连府城都没有卖专门的厕纸知不知道!” 周文轩大笑。 “言归正传。”周半夏拿起圆珠笔,“我这边呢,经过这段时间观察,穿越前辈肯定是那位开国皇帝。” “为何这么说?你之前推测极有可能是身前亲近的人不是没有可能,搞不好就是人家媳妇穿越带技术而来。” “然后男的后宫佳丽三千,女的一怒想宰了他!” 周半夏划手刀,“没成功,反被杀,于是无人知道了?” 顾文轩闷笑点头,“反正咱们如今无权无势,像你说的好比玻璃,就是改进技术整出来都握不住。” “的确,集两族之力也是鸡蛋碰石头。至于投靠高府?小利交好,人家根本看不上眼,还无伤大雅。 真有能改进玻璃的技术人才,不说前期投入多少资金能不能成功,就是成功去投靠,人家不捏手心才怪。” 可不,“破家县令,灭门府尹”。 高家还不是一个府尹而已,人家是高升进京,正处于最风光的时候。 没必要富贵险中求。 尤其像他两口子现在的情况,一个是刚开恩放回的丫鬟,一个是乡下无权无势的小子。 太好拿捏。 当主子的都不用出面,派个小管事给县衙递句话,有的是小人想攀附高家,以莫有虚名的罪名扣押人。 所以比起赚大钱来说,还是先考功名更重要。 怎么的,最少也得中个秀才。 “会不会太辛苦?” “再辛苦也要拼一把。” 士农工商。 如今商人社会地位还不如农民。 只有中秀才可免除徭役,能免大部分赋税,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算是脱离平民阶层。 总之,在未有功名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还是小命要紧,可别刚穿越而来就要赶下一场,最多赚点小钱。 言之有理! 她要是能参加科举? 想不想当官先不提,肯定也是先以考取功名为重。 “行,既然打定主意了,努力吧。不过家里还要添张书桌才行,这里面不好拿出去,看有没有现成的。” 周半夏话还没说完,顾文轩就知何意。 目前来说,他还不想让谁得知他两口子专门花银子买书桌回来。 回头问起笑话他花媳妇嫁妆是小事。 反正他脸皮厚,但要传出他突然改主意想科举,家无宁日了。 不止老顾家会追问没完没了,周家也会担心闺女鬼迷心窍供女婿科举,就他那个老丈人还不得跳脚。 让他们得知无益,还不如自己两口子行事隐秘些。 最多让他爹娘配合,等参加县试回来再声张也不晚。 周半夏闻言承认自己想得确实不周全。 习惯了凡事都由自己作主,弊端就来了,差点忘了身处何方。 顾文轩安慰地抱了抱她,岔开话题就目前他们所知,还没有出现的手工能制作之物也举例出来记于纸上。 两口子越探讨越发现,来到古代,居然还是他们两口子年少时在老家自力更生所学到的生活技能更实用。 好比说农村家喻户晓的鼓风机。自然,不是指电动鼓风机,是顾爷爷早年舍不得丢弃的纯手工木头鼓风机。 小时候停电手工制作的蜡烛,还有山里人家手工磨的香油,辣椒面辣椒油,以及酿酒、炮制的药酒等等。 除此之外,特意为摆摊学会的做豆腐腌豆腐乳,还有初中寒暑假在同学家熟食店打工学到的卤料方子…… 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别说顾文轩,连周半夏都为她小时候居然学会这么多的生活技能而感到吃惊。 “就这些还不包括前面几年学到的,我实在太厉害了,难怪连大根他们都说除了你也没谁敢娶我了。 毕竟小时候他们敢抢我东西,我都追到他们家当着他们爸妈的面使劲揍,也就后来长大了,斯文了。” 斯文? 一言不合,拎着啤酒瓶就给人开瓢的事情还是没少干。 更不要说前几年世道乱了,那个痛快的啊。 也就长了这张乖巧的娃娃脸,不暴怒时无人得知他温婉娴静的老婆私底下居然还有火爆脾气的一面。 见他笑,周半夏瞪眼,“现在已经测出这里外的时间差了。” 第四十六章 担忧 昨晚,周半夏特意挑了四个电子闹钟,分别放置二楼、一楼、地下室,以及外界房间带锁的钱匣子里面。 至今,经过测算,一楼二楼和外界时间的确一致。只是好矛盾的,昨晚烧的菜放在锅里,至今还是好烫。 “难不成还分活体和非活体,非生命体的时间是不流动的?”顾文轩百思不得其解,“那地下室呢?” “这个倒是和外界时间流动速度不同。两者的时间速度比,正好是10:1。”周半夏在纸上写上数字。 “也就是说,地下室过去十个小时,外界只过去一个小时。同样矛盾的,那碗里的开水快天黑还滚烫。” “先不急。虽说这两者时间比,意味着待在地下室将有足够的时间休息学习,但还是找只鸡测试的好。” 对对对,在不确保对人体是否有损害之前,先找动物测试!“我就是这个意思,先不急着进地下室。” ‘进门钥匙’都不在他手上,这话他来说还差不多。顾文轩好笑摇头之余回想昨晚在地下室的时候。 按理来说,既然当时待在里面也能听到外面动静,时间同步才对。 不知他们家这个空间是有何原理?处处矛盾,非是常理可推断,只能看后续还有没有其它发现,慢慢研究了。 久不见回话,周半夏落下最后一笔,抬头就见顾文轩正忙着在书橱前面不知找什么,“要不要我搭把手?” “不用。” 顾文轩找出书橱下面打印纸,取了一包出来。到茶几前坐下,拿了笔筒里的尺子和铅笔开始画草图。 果然还是要用习惯了的东西,可不比毛笔顺手多了,连灵感都一下子冒出来了。 “想画什么?” “鼓风机。历史上原本就有,我改动一下,回头做两个样品好摸底。看朝廷有何反应,这东西最合适不过。” 错。 望远镜更合适。 反正摸底也是乔装打扮去找个家族有当京官的当铺,还不如搞笔大的,家里望远镜又不是只有一个。 “还有榨油机。看你爹有没有想法,要想小作坊,不用多大地盘。你看这里,稍稍改进一下,产量就上来了。” 不看! 周半夏自知是个机械盲,改进一下能听懂,但一说到要添上什么专业零件,她是完全听不懂的。 “要担心经商影响大江小河科举,销路也不愁,大姑家铺子和二爷爷家大车店代销就能帮忙消耗不少。 再说不是还有那县城酒楼的王掌柜,我相信即便是不用这些关系,凭你能耐,有的是法子不吃亏推销出去。” 那是! 她干销售的怎么也比他一个码农更有经商经验。要不是怕他骄傲了,周半夏现在就想翘大拇指点赞。 “要不然就我这老丈人有银子死攥手心也不是个法子。之前还有闺女月钱收入,接下来,这笔银子没了。 如今光靠养猪养鸡鸭,最大笔的不动产,那三十亩田地收成还要看天吃饭,遇上灾年都不知能收几石。” 灾年? 周半夏不由一滞,抬头瞧了瞧依然低头画图纸的顾文轩,“你记忆以来清河村这边总共有几次灾年?” “等等。”顾文轩匆匆记上小号字的附注,“灾年,我想想啊,你被卖的那一年大雪灾就一次了。” 这语气? “那次老惨了,幸亏有地瓜保命。到了第二年六月土地才解冻,后来收成都没多少,到第三年才恢复正常。 再就是我差不多十岁也闹了次雪灾。那次情况好点,第二年就恢复正常了。后来,好像少了。有,也不严重。 一般来说一年种一季,只要赶上春耕,收在下雪之前,中途没有旱灾水灾,冬天大雪能抗过去,基本上都太平。 当然,主要还是地瓜产量高,不然饿死人真不是开玩笑,所以老百姓都坚信本朝开国皇帝肯定是天神下凡。” 此人是对人类贡献极大,这点无须质疑。倒是事关灾年,关乎自家身家性命的此等大事,容不得大意。 周半夏想想。 新婚已过三天。 现在又不在新房。 百无禁忌了。 再憋着,会憋死人,还是说出了这段时间心里一直在反复对比的历史,“明朝就属于小冰河时期。 末期更是大旱大涝相继出现,冬天奇寒无比,连南方都狂降暴雪。我还是背一段明史给你听听好了——” “不用,我有印象。”顾文轩手上拿着笔便直接转过身面朝周半夏,“架空了,说明已经不属于同一时空。 我就是不学历史,没查如今有多少人口,再如何消息闭塞,也能推测出人口绝对不会比同一时期的明朝少。 你再对比一下历史上同一时期的河北北部,自然灾害大不大?别说架空了,光一个蝴蝶效应,根本不是一回事。” “是这样?” “肯定是。”不是,也得是!真要摊上小冰河时期,仅凭明史那点记载,如今无权无势,跑哪儿都一样。 所以还要赚钱,还要有功名在身,有立身之本想跑都比平民百姓有底气。顾文轩再次点头,“错不了!” 这么肯定? 不过? 既然从府城到清河村这十年来都无出现极大自然灾害,应该和历史上属于小冰河时期的明朝不一样。 或许是突然莫名穿越,还有了这个空间,自己患得患失地想多了?“行,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了。” 大不了将这面塞满物资,一旦有险情出现就拽轩子躲进来,总不会又倒霉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赚钱才是头等大事。 除了赚钱,还有人脉。 见顾文轩继续画图纸,周半夏抱起笔记本,心想着如何给忍冬回信,给胡掌柜去信,还有准备什么年礼合适。 “去哪儿?” “厨房,边看剧边炖汤。我把门开着,你忙你的,有事喊我一声就行了。等等,外面是不是谁拍院门了?” “砰砰砰,爹,开门,我回来了。” 顾文轩认真侧听,“是大伯。” “不是刚去县城没两天?”周半夏放下笔记本,抓着顾文轩的袖子,“先出去,看情况再进来?” 第四十七章 突然 一出来,顾文轩飞快掀起窗帘,听着外面动静已经有人跑去开门,他赶紧拦住周半夏想点上油灯。 “不对劲,田家那位也来了。先不急,有事咱爹娘肯定会叫咱们。你待着,我去看看,不像是要打架的样子。” 周半夏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外面虽说无人回话,一连串脚步跑得飞快,显得很慌慌张张的越来越近,但朝上房去的。 只是现在晚上八九点了,按照县城宵禁时辰出门,再以马车估算县城到清河村的路程不应该会遇上劫道啊。 思绪之间,她的手脚比脑袋瓜子转的还快,套上外衣就随手抓起一根棍子紧跟顾文轩身后出了房间。 “回去。” 顾二柱眼疾手快地伸胳膊拦住老儿子,顾文轩脚步一停,周半夏撞上了他后背,尴尬的将手放在背后。 “大郎也一起回来了。”顾二柱推了下两个儿子,“待着,去堂屋没好事。”说着,他倒是很快走了。 迟了一步出来的刘氏看了看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莫名想笑。 亲不亲,现在就看出来了。 像对面西厢房四郎跑去正房了,五郎就还站着他娘前面挡着,连大妞和三妞跑出来也立马去围着娘。 “你把棍子拿出来干吗?” “以为谁上门找茬来了。” 原来不是问她,是大嫂也抓了棍子跑出来。 顾文轩捉狭的把周半夏掰过身,“一样,巾帼英雄。” 这人! 要不是给你面子,揍你! “好样的!”马珊拍了下周半夏肩膀,“娘,要不让二郎哥和六郎去听听,人先不要进堂屋?” 刘氏忍笑点头。 “慌啥!”顾老爷子匆匆起来,脚上也没穿布鞋的被老儿子拉到椅子上入座,“出啥事了,慢慢说。” “爹/姐夫——” “老大你来说。” “林夫子被抓了。” “谁?” “林夫子,教大郎的林夫子。” “被谁抓了?” “县衙。林夫子放印子钱出了人命,证据确凿。午后县尊大人已经定罪抄没家产收监,上报剥夺秀才功名。” 完犊子! 有这么一个夫子,大郎还咋参加来年县试。 与顾二柱一样想法的有不少,顾老爷子惊得脱口而出,“不会牵扯到咱大郎吧?” “按理来说牵扯不大——” “咋不大!我来说好了,回来前我陪姐夫上大郎同窗家拜访,几家担心都那斯文败类胡说八道,把孩子连累了。 他们打算花些银子请人澄清跟那斯文败类没啥关系,再多花些银子这两天把孩子送到黄秀才那里。” 顾二柱意味深长地睨了眼王八蛋表弟。 原本还想问一句顾大郎有没有私房钱交给林夫子放印子钱。 要是没掺和,或是没写什么条子留下凭据,其实牵扯真心不大。稍有牵扯,大郎今晚都回不来。 可听到把孩子送到黄秀才那里,他都不想开口了。 扯淡不是! 黄秀才收学生有名的严厉,是银子的事? “老二,你看咋整?” 不想开口还不行了。 这老头子真是的,又不是他儿子,不问亲爹反问他当叔的来了。 顾二柱揉眉心,“你问对人了,读书人的事,我哪懂。倒是大郎,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帮人家跑腿写收条啥的?” 顾文轩兄弟俩站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们爹说完了,等呀等的,迟迟不见顾大郎开口。 反倒是那位上蹿下跳的田家表叔又开口了。 说来说去,说的无非就是赶在明早开城门之前先筹钱。 顾老爷子听得更头疼,“照你说,要筹多少?” “姑父你知道的,别说请人澄清,光黄秀才那里束脩就要十两,咋地,五十两总要吧?我出十两好了。 剩下四十两,二表哥家两个儿媳妇松松手,小意思啦。大伯哥有难,她们当弟媳妇的好意思——” “滚你娘的!”顾二柱暴怒冲上去,“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就不是我娘生的!” 顾文轩前世经事多,反应速度最快,身形一动,整个人如离弦的箭头,“唆”的一下冲进堂屋。 顾二柱被顾三柱顾三郎等人死死拦住,他冲上去就是一脚踹向田二狗子,把人踹倒就扑过去用拳头捶。 惊呆了一屋子人,还是跑进来的顾二郎反应快,“快来拉六郎啊!不气了,你当他是个P,咱不搭理。” 东厢房前面,周半夏速度不慢,但还是迟了一步。 看着被人团团抱住拦住的顾文轩,把她给气的! 田家是吧? 好一个田家! “媳妇儿,不是田家,不是咱奶田家,是这王八蛋算计咱爹,想挑唆大伯一家子和咱们家结死仇。” “好了,少说两句。”顾二郎见顾老太气得都快昏过去,赶紧一手拽弟,一手拉爹的快步往外走。 老太太真要晕倒,是也成不是了。 周半夏会意慢落后一步,朝二老行礼再跟上。 “咋打起来了?” 刘氏仔细检查了一遍老儿子有没有哪里被打到,把顾二郎给乐的。 人多,倒是不好说打架,他弟从没输过。 本身力气就大,又跟他岳父学了几招。 加上刚才当真是谁都没料到,连他都没料到人一下子就冲进去了。 没人提防的。 好像连不知是被他舅当挡箭牌,还是有意护舅的大郎都一时不察,从长凳上摔倒在地,整个人都蒙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 “爹你怀疑他舅甥两人有私房钱放林夫子那里借出去?”人散,顾二郎见只有自家人,悄声询问。 “不是怀疑。”顾二柱暗叹摇头,“那瘪犊子提到你媳妇和你弟妹松松手小意思,大郎就像醒了,拼命拽他。 再想想,你大伯娘起先有大声骂六郎没?说五十两,他们一准有二十两银子打水花了不敢讲。这大郎啊~” 咋了? 周半夏等了等。 不说了? “好了,都回屋睡吧。” “那银子?” “和咱们有啥关系。”见大儿媳问,刘氏接过话,“村子里又不是没私塾,别人上得,就他大外甥精贵了。” “就是,手倒伸长,算计上老娘两个儿媳妇,当老娘是死的!”顾二柱调侃着,“明儿喊上你哥,咱们去田家找场子。” 哎哟哟。 秀恩爱了。 快跑。 第四十八章 认错 “刚刚是要拔木仓了?” “嘘。” 周半夏认真听了一下,隔壁房门开了。 “咱爹出来了,看来是要去上房了。” 懂。 打归打。 打狗还要看主人。 还得关心一下老太太。 最起码要把老太太的脸面给抬起来。 顾文轩忍不住心疼。 要不是为他,媳妇何必如此虚与委蛇? 两包糕点就很可以了,给什么银子? 他手上有分寸,哪用得了给医药费。 周半夏回想之前好像是没见着猪头。 “奶,孙儿错了。” 东里屋。 顾老太躺在炕上。 顾二柱正给老太太掖被子,听到声音,被顾老太踹了一脚,差点笑出声。 顾文轩快步走到炕前,将两包糕点放在一旁,一脸憨厚地摸着后脑勺,“是孙儿冲动了,我娘骂的好。 再咋地,是表叔,孙儿不该不敬。你放心,孙儿一准改。这就上西屋给表叔磕头认错,要打要杀随他。” 顾二柱拉住儿子。 顾老太立马坐起来,见被拉住,松了口气之余发现中计了。 有贼儿子在,他哪会让他儿子给二狗子认错。 更别说还有六郎媳妇在,还能随二狗子要打要杀! 周老四咋过继出去的? 周老婆子歹毒,十句话也是九句假,但周家大儿媳那说的那句惹不起,一准不虚。 “奶,先喝口汤。”周半夏向前,“我爹把他拉住了,我娘让你好好捶他两下。别心疼,我给你拿棍子。” 顾老太暗叹,一时都不知说啥好。 谁让二狗子蠢呢,啥都敢说出来,可不被逮着话柄揍了一顿也白揍了。 “鲁莽了,这也就是你表叔,换个人不要脸面跑出去瞎嚷嚷,你就是没错,传出去就好听了?” 顾文轩老实点头。 “要不我老跟你说,你几个孙子里头就六郎最实诚?” 顾二柱放开儿子回炕前,“动手了才想起来,爹,我把我奶气着了吧?你咋不拉我。要把我奶气出好歹,我还是人吗?你听听!” 这公爹,厉害了,还带即兴发挥。 “孩子呢,都是好孩子,你慢慢教。再大的事,好好说,动手就错了。”顾老太见孙子忙不迭点头。 眼疼。 “这回就算了,也是你表叔不会讲话。 这会儿就别撞到你爷跟前了,快带你媳妇回屋早点歇着去。” 周半夏没想到顾老太还能出言提醒。 给老太太行了大礼,往后退了一步,而后跟上顾文轩离开。 顾二柱等儿子儿媳出去,趴在顾老太耳边悄声笑道,“儿子眼光不错吧?六郎这性子也就三丫能哄得了。” “迟早被捏手心。” “被聪明人捏住才好。我爹不听你,他能儿孙满堂,衣食无忧?还天天看不起这人,不服气那人——” “啪”的一声,顾老太一巴掌贴在儿子身上,气不过又拍了一下,“滚犊子!大郎这事要咋整才好啊。” “我爹不是在西屋商量了。”眼看巴掌又要落下,顾二柱嘿嘿一笑,“这事儿,儿子不能出主意。” “真不管了?” “孩子大了,娘。” “娘要你管呢。” “大郎主意大,我家二郎六郎也不是受气的性子,万一主意出了,大郎回头不满意,他们兄弟仨真要结仇了。 再说,娘,我不信你到今晚还看不出大郎有没有长歪了。” “别胡说。” “好,不说。”顾二柱理理好被褥,推顾老太躺下,给掖好被子,想想还是忍不住提了句,“心不在一块了。” 顾老太愣了一下才明白儿子说的是何意。 顾老四听着二哥可算出来,趁着一屋子人还在商量如何处理大侄子的事情,他赶紧逮着空子撤出西屋。 “娘~” 顾老太只想叹气。 又一个想分家的儿子来了。 “你爹那边咋说?” “想我去找我大舅子。你说这不是胡闹,又不是大郎被抓了,那样,我跪也要跪下来求他们帮一把。 照我的想法,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赶紧把大郎送到镇上私塾,不是啥黄秀才那里,离县城越远越好。 真不是我心疼用银子打点,是压根没必要瞎折腾。放印子钱就偷摸着来,当学生的还能管得了夫子? 我倒担心原本没啥事,还不安分点找人打点,反而引起县尊大人怀疑,到时后悔都晚了。你说是不?” 可不,不就担心这些,还是老儿子懂她心思。顾老太欣慰地拍了拍老儿子,“娘心里有数了。” “行。不是多大的事,别把你自个愁着了。这是六郎给他表叔赔礼来了?”顾老四好笑指着一旁糕点。 顾老太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原本还想亲自去西屋赔礼,娘没让他去,可不能再打起来了。” 顾老四笑出声立马捂嘴,“还是娘你厉害!我来之前大嫂还在偷骂二嫂,啥难听话都骂了,拦都拦不住。” “拦她干啥,让她大声骂。” 那真会打起来,不打到请大夫上门的地步,停不了。 如此一来倒能分家,但分家也不是这么分的。 名声坏了,连外人都知兄弟不和,谁还拿他四兄弟当回事。 “我看这回连大哥心里都不舒服了,起先大嫂怪三郎四郎白长个,连他们舅被揍都不打,大哥都没吭声。” 顾老四说完,瞅了瞅顾老太的脸色,“还有大郎,他说六郎连他也打了。哪是六郎,是他自个摔在地上。 我都听不下去了,这话要被我二哥听到,就二哥的性子,他供侄子还供出白眼狼,不闹翻天才怪。 我不得不多嘴劝两句,大郎好像觉得我偏袒六郎,阴阳怪气地回了我一句老叔倒是眼神好,你说这是啥话?” 又犯蠢了。 顾老太闭目。 “到底还是年少气盛。” 只比顾大郎大五岁的顾老四,“……” “打小起他兄弟几个就啥啥都是他独一份,考了几回不中,媳妇又比不上,只怕心里正想等来年考中秀才。 平日里无事还好,心思放在学业上,突然出林夫子这事儿,慌神了,一时想茬了。你当叔的,不跟你大侄子计较。” 顾老四默默点头,“还是娘你看的明白。他被我爹惯的,估计我二哥也看出来了,这才老想分家。” “你不想?” 第四十九章 去县城 翌日一早,顾家意料中的安静,劈柴的声音没了。 个个恨不得踮脚走路,连小孩醒来都不敢哭闹。 难得清静,只是古文连个标点符号都无,句子又晦涩难懂,顾文轩颇为头疼地拿了一本《大学》背诵。 翻了翻。 沉静下心。 顾文轩惊讶。 再默读一页试试。 以前的记忆力是不错,但也没好到两三页的内容,只要默读个三四遍就能一字不落地背诵出来的程度。 这是穿越了,灵魂强大了,使得他如今背书就能事半功倍? 顾文轩不知,但结果是好的,肯定乐于接受。 到饭点,出房间。 不知田二狗子何时已经离开,倒是老爷子一见他进堂屋就立马拉下脸,顾文轩心情好的都懒得计较。 “六郎,你就没话说?” “说啥?” 顾文轩拦住顾二柱,“我承认我昨晚动手不对,但不对,是对不起我奶。 除了这,你孙儿我有何错? 他怎么不说他外甥女嫁妆不少,松松手也是小意思? 还大伯哥有难,弟媳妇好意思?轮得到我媳妇? 他不要脸,我要! 我顾家儿孙何时轮到隔房弟媳妇出嫁妆救济的地步?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就不想想? 媳妇娶进门是我顾家人,但他敢担保我兄弟五人岳家都不反对他们闺女嫁妆被占用? 一旦传出去,是何后果? 轻的,祸及我顾家儿孙亲事;重则强占嫁妆违法犯忌,你还想科举? 其心可诛!顾大郎,你说你舅该不该揍?” 顾大郎张嘴,合上。 “你威风!” 顾老爷子拍桌子,“太不像话了,连大哥都不喊了,还顾大郎!老二,你自个儿子自个收拾。” 又不是喊大名,至于吗?顾二柱不急不缓回道,“要脸还挨收拾,不要脸的倒对了?哪门子的道理——” “好了,吃都堵不住嘴!”顾老太爆喝一声打断,“六郎,跟你爷爷说错了,不许顶嘴。” “好。”顾文轩诚恳作揖,“是我错了,爷爷。 大伯,不好意思,我这性子随我爹一样直,话不好听,但心实诚。 吃了我就陪我爹去县城打听,不要说不用,啥是一家人? 吵了闹了,亲的还是亲的,我比谁都想大郎哥好。” 顾二郎忍笑,“要不说你嘴笨,好好的话都让你说成啥了,还惹咱爷爷动怒。快吃吧,吃了早点出门。” 顾文轩接过他递来的面饼子,大口咬着。 今早的粗面饼子还是咱娘贴的面饼子,好吃吧? 顾二郎将碗里的粥倒点给顾文轩,“多喝点。” 喝了再说? 顾五郎差点呛到。 有心想提醒他们哥俩被大堂哥记恨上了,不料想就见顾二郎还端起碗朝顾大郎笑笑。 吓死他了。 顾文轩说去县城不是说笑。 放印子钱原本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的一种放贷。 但无后台,区区一个秀才何来的胆子放贷敢逼死人。 能中秀才,还在县城开私塾多年,明显不缺智商,还短短一天时间被定罪,他真担心林夫子的案子不简单。 一旦林夫子不服上告重审,只会越咬越多,顾大郎真有掺和进去也是当炮灰的命,连他当堂弟的科举路都断了。 这小王八蛋不老实得很,要不是有族规约束,胆子能大到去赌场。 反正赢了是他的,输了不怕老爷子不还! 牛车渐渐靠近青阳县,远远的便能望见逐渐高大的城墙。 城墙上有兵卒站岗放哨,城门下有维持秩序的衙役。 亲眼目睹以后,顾文轩更明白马家为何给马珊陪嫁的不是田产,而是县城一处带院子的店铺了。 整座县城只有东南西北四道城门,一旦战事起,或是灾情严重出现流民,关闭城门说是固若金汤不为过。 到了南城门。 进城的人要盘查才能入内。 本郡县人士要盘查腰牌,非本地的除了盘查腰牌,还要查路引以及可有带利器。 如今户籍虽无信息化管理,但有完整户籍制度。 为区分人与人不同,就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均有腰牌。 据说王公大臣和他们家眷的腰牌材质就各有不同。 还有秀才举人也不同,倒是平民百姓的腰牌,统一的木质。 正面刻有所在郡县、发牌年号和防伪戳记。 反面刻着持牌人姓名、身份、籍贯、年貌等个人信息,以备查验。 而路引便是所在郡县签发的远行身份证明。 若是离家远行,在来往道路设置的关卡要出示它和腰牌,方可通行。 盘查过后,无差别的除了年迈老人和年幼的孩子,一人一文铜钱进城费,人人自觉的往箩筐里投铜钱进城。 城内。 东边住着富贾商人和一些读书人,西边住着有功名的读书人和为官人家,县衙门就分布在东西两区之间。 而顾二爷家的大车店就挨着南城门。 顾二柱习惯从这里进城,也有想先找他二伯家长子顾扬青打听之意。 大车店就是大通铺客栈,也给来往客商看货物什么的。 加上在县城经营多年,可以说他这位堂哥消息很灵通。 宽大的门。 进进出出的马车。 一位四十多的中年人正指挥着车进车出。 顾文轩正想提醒他爹迟点赶牛车进去,就见对方转头过来。 此人正是堂伯顾扬青,今儿居然还亲自指挥了。 “快进来,我正想晚点回去一趟。别跑了啊,我有要紧事找你。这里立马好,你先带六郎去里头等我。” 顾文轩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大车店。 大院子,院墙四周一圈棚子,再往里一间间抱厦就是大通铺。 简单粗暴,但占地面积确实不小。 难怪路上他爹还说老爷子三兄弟,最有本事的还是老二,他二爷爷。 不提老兄弟三人分家后老二又添了多少田产,就隔着大车店一道墙的这一进自住小院子也值不少银两。 正房三间带两厢的院子,即便地处城南也要上百两银子才能买到手,不知老爷子这个老三还不服什么。 “快坐下,回自家还客套上了不成。” 见顾文轩作揖,顾扬青说笑着挨着顾二柱入座。 “昨晚听说林秀才出事,今早文哥爷俩又不在城里,我猜你一准坐不住了。” 第五十章 事因 顾文轩心里一动,昨晚听说?这么说来,大伯根本就不像说的有派人来大车店,还是堂伯今早去找才知不在。 顾二柱倒不惊讶。 自己的大哥,别说他,他们几个堂兄弟就没有谁不知谁德性。 他大哥说好听点是讲究,不想麻烦人。 其实就是读书读傻了。 听小舅子的到处拜访,就是不知找兄弟商量。 这个时候,别说同一个祖父还没出三代的堂兄弟,就是出五服的族兄弟,为儿孙不被牵连都会拼命搭把手。 出门前问老大有没有通知二伯家的大哥,老大停了下点头才回话,他就知道又撒谎了,只是懒得戳穿。 类似不着调的事情,老大之前就没少干过。 刚开始他就没少把道理掰开揉碎了说,但有何用,说多了他爹还能来句——读书人的事情,你不懂。 顾二柱苦笑点头,“是坐不住了。赶紧说说都打听到了哪些。” “别急,你看我就不急。” “把你闲的,快说。” 顾扬青原本还想卖关子,谁让这家伙逮着机会就使劲捉弄他。 可惜儿子侄子都在,姑且饶他一回。 “这事儿吧,要先从县尉大人说起。 他来的年头长,还是有些根基的,如今的县令多少会礼让他。” 顾文轩明白了,哪里都有争权夺利。 “咱们这位县尉大人有个宠妾,这妇人正是林秀才娘子的堂妹,据说当时还是林秀才让他娘子当的红娘。” 高看这位林秀才了。 “这种事情不知真假,但要说林秀才为巴结县尉去得罪县令?”顾扬青摇头嘲笑,“十有八-九是谣言。” 的确! 科举第一关就得从县令手底下过,无论是为儿孙和学生,只要林秀才智商在线,他都不敢去得罪县令。 “加上这些年来的县试,县尊大人压根没刁难过林秀才私塾里头的学生,慢慢的这种传闻就没人当真了。” 不当真,并不是不存在。 “要不是林秀才突然出事,只怕此等谣言,大多数人早忘了一干二净,但有这层关系,林家确实没少占好处。 尤其这两年势头猛的,区区一个秀才娘子,比县尊夫人还风光,上个月在宴席上就差点让县尊夫人下不了台。 当时全县有头有面人家的女眷都在,县尊夫人提到宠妾灭妻,她立马顶嘴回了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意思县尉夫人没儿子,怪不了她堂妹受宠。 其实当时县尉夫人就在场,县尊夫人压根不是讽刺县尉家。” “这蠢娘们!” 顾扬青忍俊不禁点头,“她还觉得她自个能耐了,你信不?放印子钱就是她堂姐妹两人整出来的事情。” 不奇怪。 飘了。 “不提这俩堂姐妹,连林秀才他姐都敢霸占田产。 只是夜路走多了,有些人家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 这一家就不吭不声地吃了个闷亏,搬走后投奔亲戚,把证人证词啥的都准备好了投靠县令,县令这才把林秀才抓了。” 抓的好! 无法无天了! “昨天县尉告假没上衙门,林秀才被请到衙门估摸知道跑不了。 县令开堂,见他岳家都有人被抓了,当场就认了放印子钱是他作的主。 我去找丁铺头,听他意思,这回县尉退一步,县令也不揪着县尉不放,案子算是到此为止,谈和了。” 顾二柱咂舌,“林秀才一家子起不来了。” “肯定翻不了身。”顾扬青扫了眼门口,虽无人,还是下意识压低声音,“县令好不容易捏住县尉把柄不可能松手。县尉不为保住他那爱妾,为他自己名声,也绝无可能帮林秀才翻身。” “这些人!”顾二柱感概摇头,“你看大郎转到别的私塾会不会得罪人?” “小二柱,你话里有话啊。” “正经点。” “就你不正经!”顾扬青迟疑了一下,“按理不会,林秀才开的私塾又不是只有大郎一个学生。 说难听点,大郎在那些学生里头还上不算人物,也就我三叔老把他长孙当成宝贝疙瘩伺候。” 顾文轩差点笑场。 “一无靠山,二无大才,这样的还不在他们眼里。 就怕三叔砸锅卖铁,城里也没哪个夫子会收他。” 尽瞎说大实话。 顾二柱扶额。 “真心话。”顾扬青拍顾二柱肩膀,“也就你,我才实话实说。大郎这孩子还不如你哥,你哥起码还有良心。 不瞒你说,怕大郎闯祸殃及我几个孩子,有些事情我知道的比你还多。林秀才出事,没准还是好事。” 顾二柱点头,也就不再深问了。 只要案子到此为止不把大侄子牵扯进去就行了,他当叔的已经尽力了。 “三叔要问你大郎换哪家私塾,你让他找你大哥好了。大郎如何,你大哥最清楚不过。” “行,我心里有底了。” “那我今天不回去了。”顾扬青转头看顾文轩,“想好了干什么没?要不嫌弃,上我这当掌柜如何?” 顾文轩失笑。 不等老儿子开口,顾二柱摇头笑道,“他才多大,哪当得了掌柜。先看看吧,你知道的,我家还是我爹当家。” 听到这话,顾扬青也不好问他三叔怎么还不分家。 他爹和大伯一到五十岁就给他们兄弟几个分家了。 儿孙多了,再一个院子住都住不下,还小叔子大嫂子住着,哪哪都不合适。 “是你太能干了。”顾扬青还是没忍住调侃道,“连大伯都说咱兄弟里面就数你最能干、最孝顺。” “你就扯吧。”顾二柱站起身,“有啥东西要带给二伯没?我要回去了。” “急啥!” “我爹还在家里等我,下回。” “一言为定?” 见顾扬青举手等着,顾二柱乐得一巴掌拍上去,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多大了!走了,不劳驾你送了。” “谁送你了,我也要出去。走这边,这边人少。 有些事不好让孩子听到,大郎不知哪来的三十两银子打水漂了。” 看着前面勾肩搭背前行的堂兄弟二人,尽管说着说着越来越小声,顾文轩还是听清楚了。 出了大车店。 父子两人没急着回村。 顾文轩还要忙他自己的事情,顾二柱也想去熟人那里转转。 约好在城门汇合的时辰,父子两人赶紧兵分两路。 第五十一章 打听到 再回到清河村,已是入暮时分。 但还能看得清院门外站着的,其中就有顾老太。 顾二柱立马跳下来半扶半拥顾老太进门。 “松手!” “嗑着咋整,等急了吧?儿子今儿忙的哟,跑遍整个县城,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 牛听了都不信! 先把嘴上的油给抹了。 去县城还把二郎都带回来了,爷仨能饿着回来! 顾老太不好说出口,她就伸手掐贼儿子。 “娘娘娘——”顾二柱一脸受惊的小声嚷嚷着,“哟,我爹还跑出来接我了。爹,咱屋里说。” 顾老爷子背着双手站在前院等着。 正要开口问他们母子俩在干啥,听到这话,他立马转身回上房。 院门外,顾文轩没兴趣参加今晚会议,将牛车赶进院子搬东西时先向刘氏告密顾大郎亏了三十两银子。 刘氏推了下老儿子,示意搬好东西再说。 顾二郎笑笑指了指上房。 去吧。 娘交给我。 小宝丫坚守门外。 周半夏出来就见活被抢了。不止小姑子一人,连大嫂马珊也在东厢房前面牵着小长锁学走路。 优秀! 门内。 “……青大伯是好意,我爹不好细问就亲自去打听,也打听到了大郎从去年中秋开始出了二十两银子。 加上他那位同窗王兄台一起凑了五十两银子交给林秀才的长子放印子钱,之后拿到利息他又投了三十两。 今年他同窗通过县试去府试把银子收回来,结算后他又投了三十两,倒是上个月把之前的银子收回来了。” “那加上利息,就亏了不到三十两了?” 对! “是。” 这运气也算是好的了,就是人品不行。 到今晚了还一个字不提,还想瞒得了谁。 说他机灵又犯蠢。 “至于这些银子来源,我爹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有一点可以确定,我爹没冤枉人,大郎他舅的确掺和了。” 王八蛋! 刘氏磨牙。 “投多少银子没打听出来,倒是昨晚赶马车的大叔有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亏了,一路上躲在车厢里没少嘀咕。” “没说你大伯都嘀咕了啥?” 顾文轩摇头。 是他爹去找对方。 也许有,也许没有。 他爹没提,他也没问。 总归到昨晚他们仨人租马车回来,他大伯在车厢里不可能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更不可能连句话都无。 “再有,他昨天之所以在县城,还是因为把他儿子带到大伯那里想趁五郎还没去,把他儿子塞给大伯。” 出息! 一个跑腿的活计还抢上了! 刘氏无语摇头,“你三婶到今天还和你大伯母一个鼻孔出去,你当不知道好了,随他们折腾。” “她们白天找茬了?” “倒没有。” 最多像死鱼一样翻个白眼,要不就突然冷哼一声。 不提也罢。 “看来你爷爷果真藏了你大伯赏银,连你奶都瞒了。” 应该是。 孙子和儿子毕竟不一样。 就老太太这人,能省吃俭用供儿子读书到老,却未必乐意供孙子供了多年没见成效,还超出正常开销砸银子。 但银子来源还不止这些,他大伯还没有能耐藏得了如此多赏银,不说他爹,就是他老叔都盯着。 “除了这些,大郎他大舅子也有投银子。 我爹猜大郎媳妇嫁妆估计没多少了,今天她回娘家了没?” 刘氏吓了一跳,“他大舅子也是他过手的银子?” “那倒没。他岳父不是和大伯一样是童生? 他岳母认识林秀才娘子,连大郎估计都不知他大舅子也掺和了。” “这样就好。”刘氏松了口气,“要是大郎过手就麻烦了。” “我爹也这么说,趁这次机会,他想晚点和老叔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我奶劝我爷主动提出分家。 就是现在分,咱们家肯定要吃大亏。 第一个,我爹给家里添置的那些田地,肯定会被我爷合在一起分了;第二,二老手上的银子就别想要了;第三——” “行了。”刘氏忍不住笑了,“你爹真是的,还让你来哄娘。等他们二老走了,还能多分点东西不成。 只怕越迟越少,照大郎这样的,搞不好哪天连一亩地都留不住。要能早分家,再好不过了。” 顾文轩赞同点头,“回来路过镇上接上我哥,我哥连想都没想回爹一句,他宁愿一个铜板都不要。” “就怕不要,你爷都不会提分家。他能拿捏得了你爹的也就一个‘孝’字了,他不提,谁敢提分家。” 确实。 ‘父母健在,不分家。’ 除非老人主动提出,不然没好果子吃。 族规处理不了,还有衙门。 老人要丧心病狂上县衙告儿子忤逆? 完犊子了。 今天他还在书铺翻到书,就是分家了,忤逆罪仅次于谋反与叛乱罪名,轻则打板,重则处死。 谁敢不供养他们二老? 所以老头子根本不担心其他儿孙敢不孝。 只是为长子长孙利益也够拼命了,就是不知被长孙欺瞒了还睡不睡着。 “再说大郎还没找到合适私塾之前,就是全部家产给你大伯,你爷也不可能松口。” 刘氏摇头出房间。 “娘,大伯娘和三婶她们进去了。” “我不去了。忙了一天,累都累死,咱们回房歇着去。” 深得我意。 周半夏就等婆婆这句话了。 累倒不累。 闲得她都把洗衣机洗过的衣物拿到河里重新洗了。 就是这热闹一点都不好看,说来说去大郎又大郎。 没完没了。 听都听腻了。 顾文轩乐得哈哈直笑。 对! 就要这么大声地畅笑。 谁不是宝贝。 “黄县尉?” 顾文轩挑眉,“知道此人?” 对头! 要是按照顾扬青顾堂伯的说法,林秀才这件事还和她,不,是和小半夏埋下的一步棋有关联。 “我给你科普一下本郡县有头有面的人物。” 周半夏拿出纸笔准备画人物图,“那个女干、的正妻,应该就是林秀才他大姐的二姑子。” 这关系乱的。 “你出手了?” “不算,不然我不会到现在才想起来。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再加上小姑娘给受害者提供了一点点证据。” “你没推一把?” “真没。” 顾文轩斜倪她。 周半夏不由笑了。 “你啊~” “我咋了?” “尾巴扫干净了?” 第五十二章 还有哪家 又不是多复杂的事情。那对婆媳上门了,罪魁祸首也早被一碗药下地狱了,只是给小姑娘收尾而已。 简单。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怎么知道那家人不怀疑你?你防得住,你敢担保大江小河安全?” 听周半夏这么说,顾文轩倒是放心了,但还是故意吓唬她一下。 不吓不行! “这么多天了,居然都不和我说一声。” 这句才是重点吧? 这人! “我自己都忘了。”周半夏赶紧转移话题。 “再看这个黄县尉,此人最大的靠山就是他这位同窗。” “就你一个人怎么收的尾?” 嗨,还来劲了。 周半夏失笑,“之前备嫁妆的时候不是去了趟县城,没露面花了点银子收的尾。好了,言归正传。” “就知道你不老实。” “我是行侠仗义。” 顾文轩被逗笑。 “再说回黄县尉这位同窗,就是这位在永平府当知府的时候,推荐当时还是举人的黄县尉来这边任职。” “永平府?” “秦皇岛卢龙县。这个地名没改,还一模一样。” “头疼。”顾文轩揉眉心,“我今天特意上书铺找书,还是没找着青阳县到底是保定哪个县。” “这个问题等一下再说,你先看我画的圈。咱们再接着说这位知府,我为何连姓名都不写一个?” 见周半夏说着就画了个×,顾文轩忍笑,“倒台了,懒得写。” “知我者,你也。”周半夏收回大拇指,“年初的事情,闹得挺大。据说秋后问斩,到现在应该没了。” “所以县令敢动了,那他为何不直接一棍子打死?” “这就不得不说到本县还有个大佬。”周半夏写了一个‘赵’字,“知道这个赵在县城代表哪一家吧?” 顾文轩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还有哪家? 城西赵家。 虽说鲜少有人得知他们口中在京当大官的赵家大老爷还是他大伯同窗,但他能不清楚? 三十年前,有这么两位读书郎。 他们年纪相仿、家世相当,同是举全家之力培养的长子,这两位就是他大伯和赵家老大。 当时周秀才还没有回清河村开办村学,而赵家也住赵家村还没搬到县城,与清河村正好隔着一个镇。 一个镇东,一个镇西。 他大伯和赵老大就是同年、同月、同日进的镇上一家私塾,还没差半个时辰一起走上的启蒙求学之路。 之后,两人还是同一年参加的县试。 他大伯这一年也很顺利通过县试,只是考秀才屡次不中,都考哭上吊,而赵家长子恰好相反。 这一年他参加县试开始就一鸣惊人,从县试、府试、院试,场场名列第一,连得三案首,全村庆祝有小三元。 隔三年,再次中举。虽不是名列第一,名次却不低。 随后更是一鼓作气进京赶考,第三年传来消息,又中榜了。 至此,老赵家彻底翻身。 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来形容都不为过。 老二县城守家,老三府城经商,老四也随长兄进京。 虽无法和高府那样的官宦世家相提并论,但自从赵老大当了京官,老赵家就彻底成了全县第一家。 “……多鲜明的对照组,我能不知这一家?老头子不就彻底疯了,整天不知所谓做着白日梦。” 周半夏乐得前仰后翻,“好天真的老头!跟谁较劲不好,跟小三元比,的确深爱长子长孙。” 可不,六郎就吓到了。 “这位赵大人确实有文采,但也是有人扶他。 他当年中秀才就去了府城书院求学,从而结识了一位同窗。 中举就娶了同窗嫡妹,随后与妻进京入住妻伯父家备考,第三年殿试第四。 如今就在京城工部任职,正五品郎中。” 这才正常。 本身优秀,又有妻族鼎力扶持,不到四十已是正五品郎中并不奇怪。 顾文轩心里一动,“工部就职?你也想借他家在府城的当铺,用鼓风机或是望远镜试探朝廷有何反应?” “这个问题,等我先说完你再定夺。 先说赵家大夫人,她还是胡掌柜主子钱夫人的姨表姐,关系很密切的表姐妹。 小姑娘就曾经听胡掌柜提过这位表小姐在京如何如何,她才知老家出了这么一位大人物。” 难怪知道的这么清楚,还以为赵老大娶的是高家女。 顾文轩点头以示知晓,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小姑娘回来前胡掌柜私下叮嘱多次,遇上麻烦就去赵家递她主子帖子。只要躲到赵家,万事不惧。” 周半夏拿出帖子,“问题是,若说钱夫人和高府还有点姻亲关系,赵家跟高府可就搭不上边了。” “这东西不能用。”顾文轩手指叩击台面,“县城有高府酒楼的王掌柜,真有麻烦找赵家无疑是打高府的脸。” “就是这意思。”周半夏乐的,还是一点就通! “在高府眼里,大丫鬟出府了还是他们的人。 同理,在外一旦有辱高府脸面,或是以高府名义仗势欺人,高府发出风声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抗得了。” “明白。” 哈,又扯远了。 周半夏将话题扯回。 小半夏听不出胡掌柜言外之意,她能。 在这个世道当官的有妾室是很正常,但赵老大再有才学又如何。 若无妻子鼎力支持,凭他一个举全家之力供养的农家子,还想进京住妻大伯家两三年得大儒亲自指导? 还想殿试第四?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许以‘一生一世一双人’攀上高门大户公子哥得此佳妻,结果官还没多大就收妾了。 名义上还是上司赠送不得不捏鼻子收下的妾室,这就很恶心人了。 更恶心的是,后面还收下属妹子为妾。 何谓君子?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许出的誓言都能当屁吃了,连小人都不如。 再观赵家升官发财还不到一代人,原本连百亩地都无的庄户人家一下子能成为全县首富,还真出了经商奇才? “……要注意了,赵老大人品如何,能不能利用等等问题,你脑子好用,我就不琢磨了。” 这嫉恶如仇的性子,人家纳妾倒把你给气到了。至于?顾文轩忍笑,“行。继续,还有谁要注意?” 第五十三章 好家伙 堂屋,顾二柱告之林秀才案子不会牵连顾大郎,不出他意料的说完就听顾老爷子立马问可有去几家私塾看看。 还真没有去,倒是确实有打听了两句。 目前县城除了大户人家聘请夫子自家教导儿孙,还有两家私塾。 顾二柱懒得提他大哥父子两人长年累月在县城还需要他多此一举亲自去几家私塾看看 他爹之所以问他,不过是想他借他的嘴不反对大郎继续找县城好私塾罢了。 他身为老二不反对,老三老四自然好说话。 就他爹这一点子心思,兄弟四个,估计也就老三看不出来。 这就是亲爹啊,为了长子长孙至今还处处算计他。 顾二柱暗叹一声,还是将打听到的两家私塾情况给讲了讲。 这两家私塾都是落榜的秀才开设,分别叫黄氏私塾和李氏私塾。 黄氏私塾今年不招学生了,有也要等明年正月农事未起时节。 还只招五个学生,比府城书院还难进。 李氏私塾倒是今年十一月冰冻时还招学生。 只是李秀才还想科举,三年一次的秋闱就是明年了。 至于为何没有举人开设私塾教书,高中举人就有当官资格,中不了进士,衙门有空缺,有人提携也是可以推荐补录的。 像黄县尉,据说就是被推荐来当县尉的举人。 虽然官职不大,但也是官老爷了。 混得再差劲的举人,光有一千亩免税田的名额就有大把人家主动把土地寄托举人的名下,想不发财都难。 所以举人一般不会开设私塾教书,有能力都要继续科考,科考无望不是想方设法补空缺,也富得流油了。 这一点,顾二柱就不想再点明了。 连他都懂的道理,老头子还做梦县城有举人开私塾,他也没法子了。 “大郎,你二叔说的这两家,你觉得哪家合适?” 还随你大孙子挑了? 见顾大郎欲言又止看左右,顾老爷子真的恼了,妇道人家就是见识短,一个个还不滚出去! 顾老太:“你们先出去。” 顾二柱赶紧给顾老四使眼色,转头站起身。 “坐着。”顾老爷子瞪了眼二儿子,看向大儿子,“事关大郎前程,马虎不得。赵家老二应该还记得你——” “憋死了,我先去茅房。”顾二柱拔腿就跑。 “二哥等我!”顾老四紧跟而上,“爹你和大哥先商量,我和二哥立马回来。” 顾老爷子暗骂懒人屎尿多,喊着让他们两兄弟快点回来,边招手让顾三柱坐近点。 后院茅房。 顾二柱真解手,但也真想和顾老四商量。 有些事情,连侄媳妇都在堂屋更不好提起,此时就他两兄弟,他赶紧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 顾老四听完只想爆粗口,“二哥,你说这算啥?起先你咋不当着大伙的面问大郎,他这是想干啥!” 就你机灵! 问了有何用? 大郎又不哑不蠢。 事到如今还能没找好借口?何况有老头子在,就是说不通的借口,老头子说是,当儿子的还能和老子干上? 顶多让大郎赔个不是,他还更招人恨! 顾二柱没好气地瞪老弟,“少废话,你就说想不想分家?” 顾老四吓到,急忙打量一圈。 “没人,快说。” 顾老四顿了下,“想。” 顾二柱伸手勾过老弟脖子。 两兄弟交头接耳商量起下一步分工。 顾老爷子心思算是被两个儿子摸透了。 久不见俩儿子回来,他给顾老太使眼色暗示她快去把俩儿子叫进来。 顾老太到后院还没走到茅房,顾二柱和顾老四快步相迎,一人拉一人推的将顾老太哄到牛棚附近。 没法子,家里人多,后院还有些菜没收,除了臭点的茅房和牛棚附近,蹲哪儿说悄悄话都不合适。 顾老太听完也没心情怪俩儿子不着调拉她闻臭,再三追问是否属实,得到确保无误,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什么好。 “娘?” 顾二柱有些后悔把亲娘逼狠了,可他不单单是儿子,他还有一家子,不可能为大侄子连儿女都不要了。 平日里钱财上吃亏也就罢了,反正他也私藏了,但这大侄子胆子太大,已经不是供他读书吃亏而已。 如今连童生都不是就敢欺上瞒下瞎掺和放印子钱,等中秀才还不得把天都捅破了,实在招惹不起! “儿子真没多大野心,能吃饱穿暖,平平安安就心满意足了,可这回真吓到我了。 要是县尉大人不退一步,我都不敢去想等大郎吃上牢房,咱们家会不会像林秀才家一样家破人亡——” “老二!” 顾二柱拍嘴,胳膊肘碰顾老四。 “娘,不是我二哥口无遮拦,连我岳父白天都说咱们家列祖列宗保佑,真等大郎吃上牢房,他都不敢找人说情。 就这样还是我岳父不知大郎掺和一把。 你想林秀才这案子多吓人,是咱们庄户人家能掺和得了的吗? 二哥你还不知我回来跟咱爹说,咱爹还说我岳父怕死。 谁不怕吃官司,咱家是有啥靠山啊,还是有能人? 我真怕哪天砸锅卖铁求人都没人搭理,还连累我儿子回头连读书都读不了。 不管我爹多偏心,我也不怕我爹听到,我不是我二哥,还想我儿子像二郎一样读两年书回来供大郎?” 合着他这个二哥还蠢得一塌糊涂? 顾二柱懒得辩解,爱咋想咋想好了,只要能分家就行。 “绝无可能!”顾老四咬牙放话,“只要我儿子有读书天分,我骗也要从我岳家骗银子回来供我儿子读书。” 有个好岳家好了不起,好后悔找老尿包商量。 “我这辈子也就看儿子了,大郎敢连累我儿子,不用我媳妇,我都跟他拼了。” 说着,顾老四将头抵在顾老太胳膊上,“娘,儿子不孝,可儿子心里憋得慌啊。 儿子当初为啥不要俊的也要找个有嫁妆的媳妇,图啥? 图她脾气大,整天拉下脸动不动回娘们么,还是图连孩子都好几个了还在岳家低声下气? 儿子不是贱骨头,没法子,我爹不心疼我啊……” 顾二柱暗道好家伙,他就说他嘴不笨,又老孝顺了,怎么还不如老尿包得宠,合着还是不会哭啊。 第五十四章 看破不说破啊 后院一出戏,顾文轩和周半夏是丝毫不知。 听从刘氏安排早点休息的两人早已熄灯溜回书房。 一个讲课,一个听课似过了十一点就休息。 自然更不知三更半夜顾老太在被窝里和顾老爷子嘀咕了什么。 次日,顾文轩照旧早起,依然在朝食之前背诵古文,而周半夏也迎来了难得的无须早起轮值的一天。 迷迷糊糊之间见有一书生‘挑灯夜战’,惊得她一下子瞪大双眼。 还好! 不是误入聊斋! 是轩子! 是临睡前声称“三更鸡鸣五更天,正是男儿读书时”的轩子。 周半夏原本想问顾文轩要不要进‘书房’学习,却见他看似在无声背诵,索性不打扰,翻身继续睡觉。 这一睡,再醒来,睡过头了。 拉开窗帘,天已大亮。 顾文轩已经去镇上。 不止他跑了,跑了的人比昨天还多,连昨天半步不出院门的顾大郎也不见了,不知去哪儿了。 难不成公爹昨晚来不及找老四叔合作,老爷子一早带顾大郎去县城寻访名师了? 此想法一闪而过,周半夏将疑问深藏于心。 只字不提的向马珊打听起可有熟悉的猎户家有好东西愿意出售。 她打算买些稀罕野味山货当年礼,却碍于不知本地究竟有何特产能拿的出手,又不至于大费银两。 大致上弄清楚这边山脉都有何好东西以及相应价钱,周半夏委托马珊有空回娘家帮她打听一二。 闲聊了几句,眼看连老四婶也要带儿女回娘家,她赶紧回房,缩在房间里更不愿意出去了。 窗户用透光的纸糊着,光线还可以,找出小半夏给高老夫人准备的一副绣字经文,还需几针就可完工。 只是到了午后屋里有点暗,白天又不好进空间,为保护视力,周半夏决定不做绣活了。 即便连肌肉记忆也完美继承了,还是有些手生。 急是急不来的,好在最少还有个把月时间准备。 哪怕她还计划等满新婚一个月去一趟府城,给老太太的年礼也不想亲自上送门,毕竟这边再寄都来得及。 只要说是给老夫人的年礼,王掌柜肯定会尽快帮忙托人带到府城交给高管事。 到时高管事自然会连庄子年货以及府上年底收到的年礼一起运到京城。 难就难在胡掌柜那里的年礼…… “媳妇儿,我回来了。” 顾文轩今天回来早。 不止“接”到他师傅交代可在家干的木工活,还带回他爹“接”到医馆的活计要出门几天的消息。 顾老太很高兴。 一天有三十文,就是不包吃都不亏,就是早前干活,天黑才歇着也亏不了。 懒得再问孙子这回换成在家干活的话,是不是按件算,是不是干的越多,每天工钱还不止三十文。 就像这小兔崽子说他还要帮他师傅去村子里找找看谁家有木料要卖一样,两头牵线不赚点,白跑才怪。 问都白问。 牛拉出去还要吃草,不让这些兔崽子一个个的偷藏几个铜板,干活连手脚都慢了老多! 但很快,她高兴不起来了。 啥? 你爹出门了? 这贼儿子这个节骨眼上闹啥,还巧到一早出门就接到医馆有东西护送到临县,还刚好缺了一个人帮忙? “说了去几天?” 顾文轩一板正经摇头,“不好说,听说还有药材又要拉回来。我哥说快三五天,慢的话就要等那边安排。” 顾老太气笑。 逃得倒是不慢! 这回是怕他老子又差遣他,铁了心不管大侄子了? “大郎一天不定下学堂,你爹就不回来了?” 这问题要他如何回答,说好的看破不说破呢。 顾文轩忍俊不禁笑了,“有我大伯啊,我爹在不在家没啥关系。” 顾老太立马手一挥,让孙子滚蛋。 对于顾老太给出的反应,顾文轩心里早有数,不然他不会不多不少的报出一天三十文的工钱。 虽说镇上搬货一天不过二三十文,木工就是属于技术活工钱更多些,但他可是还没出师的学徒工。 只不过买个清静罢了,省得每天一早被催快出门,不然加上他爹这一跑,二老火气都要发到他娘头上了。 顾不上多想,顾文轩先去村子里之前修整新房时已经打听好有木料想卖的人家,谈好价钱,约好晚上送来。 到家他也没闲着,喊上左右邻居家的大伯堂哥搭把手,用办喜酒的搭棚材料挨着前院院墙和柴房搭了个大棚。 时间一天天过去,顾二柱归来时已是十天后的一个傍晚。 刚跨进院门就被顾老太当场逮住,连回房都没机会,上交九天工钱就听说他家六郎每天上交三十文? 他就知有诈! 老儿子不可能从啥鬼师傅那里接到活。 老娘不知,难道他还不清楚?老儿子拜师还是他亲自找的师傅。 不过不管啥原因,这样也好,趁老太太正乐呵着把他身上一文钱都掏了,倒是正好可以要点好处。 “是比他老子我强多了。”幸亏有多的放在二郎身上,不然他爷仨亏惨了! 顾二柱暗幸,“找的媳妇也有一手绣活,我是不担心他了。 就是有一事,娘你说三丫好不容易学了一手绣活,虽说赚的归她自个,可要是粗话干多了,亏的还不是你孙子。 这孩子进门有些时日了,我猜你也瞅出是个不会搬弄是非,孝顺知理的好孩子,对六郎也很看重是吧?” 顾老太就知二儿子老实不了!得亏她反应快,刚刚差点点头! “你想六郎媳妇啥都不干光绣花?” 那不能! 眼睛不要了! 顾二柱摇头,“你有这么多孙媳,哪能就让三丫啥都不干。 这不是疼她,是害她,我寻思伤手的活能不能不让这孩子干。” 顾老太气急而笑,手指点了点儿子额头,“当你娘老糊涂了?你是老娘生的,老娘还能不知你打啥鬼主意! 不就怕老娘给你媳妇派重活!没用,说啥都没用。 老娘不能一碗水端不平,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二柱正失望,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的机会! “娘~” 顾老太立马转头不看儿子,“老娘啥命啊,咋摊上你这么个儿子?你倒逃得快,给老娘滚出去!” 第五十五章 苦口婆心 顾二柱哈哈大笑,附在顾老太耳边悄声说了句,所以才让你快分家,我爹跟大哥,你跟我多好。 然后? 没了。 撒腿就跑。 谁跟你过了! 看着年纪不小还撒欢往外跑的儿子,顾老太暗叹口气。 这个家啊,老二和老四一天都等不了想分家了。 “老二找你说啥,嘀咕老半天,等老子回屋,他又跑了。” 你儿子不想搭理你呗,顾老太白了眼背手进屋的顾老爷子,“能说啥,回来都顾不上回屋先跑来交工钱了。” 听说是交工钱,顾老爷子点头,坐到炕沿脱鞋上炕,躺下时呼出口气,“年纪大了,真干不动了。” “是不年轻,翻过年都五十有八了。”顾老太试探着说道,“你看你大哥二哥他们就啥啥都不管了。” “老二找你提分家了?” 顾老爷子虽问老妻,但心里已经无比确定。 四个儿子,如今也就老二连两个儿子都成亲了,剩下一个小丫头还愁啥。 “是我想分家。” “少替你混蛋儿子遮掩,他不就觉得他吃亏了了? 还给老子脸色看。翅膀硬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 “我都听到他喊你爹了,你还老半天没吭声。” “老子是说他这趟出门。”顾老爷子瞪了眼顾老太,“慈母多败儿,你看看一个个被你惯的像啥话。 大郎前脚刚上学堂,当叔的倒一个个后脚跑回来了。 打量老子糊涂了,还瞅不出他们俩兄弟那点小心思? 也就大郎这孩子被人挑唆了,他都知道错了。 还没赔银子呢,一个个揪着不放想干啥,亏他们还是亲叔——” “差不多了,巴不得没人提,还翻起来干啥。”顾老太拿起烟嘴塞他嘴,“我是慈母多败儿,奈不住你当老子的会教儿子啊。” 老二和老四会哄人就随了你这个娘! 见顾老爷子脸色放缓,顾老太继续,“别当我心里没数啊,你是骂老二最狠,可心里不定有得意你大哥二哥家哪个儿子都比不上你家老二呢。” “说不过你。不管老二,还是老四,他们两兄弟想分家,你让他们亲自找老子说好了。” 又是这话。 这倔老头。 为大孙子,连糟糠妻哄了都说不上,还想把俩儿子逼得心灰意冷,硬生生把父子情分耗到只剩面子情不成! 糊涂啊。 事到如今了,还连儿子孙子到底谁靠得住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愣是看不透。 把你给鬼迷心窍的! “这回没蒙你,是我想分家。” 笑啥! 顾老太咬牙,只想扯一把顾老爷子耳朵,“你没听错,我要分家!” 顾老爷子皱眉,“闹啥,前些天不是都跟你说了——” “停,你先听听我想的有没有道理总行吧?” 顾老爷子不置可否点头。 “咱们都快六十了吧?” “最少还有十年好活。” 顾老太权当没听到。 “如今在还好,等咱们走了呢?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有留下话,凭你大哥性子,他到时帮你分家会偏心老大不成?” 顾老爷子张嘴。 刚想说咱们老俩口总不至于一起离世,我先走不是还有你在,但一听到后面一句话,他是真不想开口了。 还凭你大哥性子,说的什么话,他不要干嘛等要走了再留遗言,不会过个三五年,等大郎…… “老二那笔银子还是你大哥过手,我记得当时你还说等老二交公供老大读书,老大中秀才就把田契还给老二。” 那时喝多了说的话还能真当不成? 谁家儿子没分家有私产,倒是没准大哥和老二都当真了。 头疼。 “我这几天就琢磨着还不如趁老二如今连六郎也成家了,两个儿媳妇嫁妆又多,让他多退让两步,把这个家分了。” 顾老爷子睨了眼顾老太,把烟杆往炕桌一角磕了嗑,“不是能不能给老大多留家底,分了,这个家就散了。 没分家,咱还是一家之主,等分了,不说老二,老四就不服他大哥管了,还哪会帮衬大郎。” “你真老糊涂了!”顾老太忍无可忍,伸手扯住老伴右耳,“年纪一大把了,还想趁多活一天让他们多帮衬老大一天? 得亏四个儿子都是我生的,不然连我都担心老大是你跟外头野娘们的种!” “像啥话。”顾老爷子拍了拍老妻,“快松手。” “这会听了?” “听。” “分家。” “瞎胡闹。” “谁胡闹了?”顾老太气笑,“我看就是你个老糊涂,不想想换你供了你大哥读书,又供侄子乐不乐意?” 这老婆子! “再说了,事到如今我不信你还看不出来,大郎背债,他叔婶能答应卖田地都已经算不得了,还想他叔婶出银子不成?” 你懂啥? 看着虎视眈眈盯着他一个不如意想动手的顾老太,顾老爷子坚决不承认他惧内,连烟也不抽了地听着。 “那天早上六郎为啥说那些话?” 顾老太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他腿上,“上点心吧,非得我火了。这孩子已经在用话点咱了,不是一个爹娘的兄弟,不是想把他们绑在一起就是亲兄弟的。 压不住了,当家的,真压不住了,不然我不会动心思索性把家分了。早点分,大郎他们兄弟还有情分在。 再咋地,他们堂兄弟总比族兄弟亲,有事不帮衬,不用咱们老俩口开口,多的是人出面让他们搭把手。 真要等他们哪天闹翻天了才分家,不是我小瞧我大孙子,他要想在二郎六郎身上占便宜,比登天还难啊。” 顾老爷子久久不语,眉头越皱越紧。 顾老太就知他听进去了。 继续。 “我就不信你不知一个道理,孙子不是儿子。 二郎不是老二,老大是老二嫡亲长兄,大郎不是二郎亲哥。 真要等哪天大郎把二郎惹恼了,二郎啥都不用说,光把他爹上交给咱的银两报出来。 你不供他供大郎,信不信到时候连老大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到时都撕破脸了,你说还有啥兄弟情分可谈? 还谈啥情分,真要闹掰了,别说老二,老三都知道护儿子也不会护侄子。这些事,真得要早作打算了。” “……” 第五十六章 主动提出 顾文轩做梦都想不到他爹回来第三天,老爷子居然主动提出要给四个儿子分家了。 别说他,就是顾二柱也深感突然。 昨晚他还让老四先别急,怎么的也得个把月让爹娘好好琢磨早晚分家利弊 老四还说笑那起码要等大郎中了秀才那一天,老头子才琢磨。 就是一炷香之前,他还被老头子瞪眼嫌弃怎么又待家里不出门找活干,他还心想着完犊子了,被老四说中了。 但分家这件事,随着老头子开口,连儿媳孙媳都齐聚堂屋,它已经成了千真万确的事实。 这一晚,堂屋一次点上了两盏油灯。 商量如何分家还有孙媳参与的机会? 又不是现代,周半夏被通知前往堂屋听听之时,还以为二老对孙媳有意见,显然她想多了。 “……老二呢,他心疼你(老大),怕你又胡思乱想,连我和你娘,你二弟妹都不知,他偷摸着去走镖了。 那回就差点回不来,好在他脑子好用。 险险避开一刀,还救了客商得了两百两银子谢礼。 他把银票换成货交给你二伯出手又赚了一笔。 怕知道的人太多招惹麻烦,你二伯给他出主意换成田产收租,他跑回来找我和你大伯……” 老爷子先说了他三兄弟分家时他分到的家产。 接着从老大到老四,每个儿子夸了一遍,话题再一转,谜底解开了。 周半夏可算明白老顾家的家底从何而来。 顾老爷子供长子读书三十载,还供长孙的底气又是从何而来。 两个相视一眼,顾文轩微微摇头。 他真不知这件事,只知这个家全靠他爹一个人撑起来,一直到他大哥启蒙,他爹受刺激了才开始攒私房钱。 只是如此一来,倒是对的上为何自幼起他爹娘老让他机灵点,连他年幼想学‘武功’,他爹还乐哈哈的立马抱他去马家。 “……当时你爹我说过等有朝一日我和你娘走了,田契会让你大伯过户你名下,是有这回事吧?” 听,重点来了。 可不,不是她想多了,是想少了,只怕这个问题才是让儿媳孙媳全部在场的关键。 顾二柱苦笑,“还说这些干嘛,没你和我娘哪来的我。 我会找大伯说清楚,二郎六郎更不会有想法。” 被点名的顾二郎和顾文轩一致点头,顾文轩伸左手,顾二郎开口,“只要我爹说了,我两兄弟绝无怨言。” “好儿子!” 顾二柱赞了句,看了眼明明也是啥都不知还不忘跟着点头的两个儿媳,更是乐得够呛,忍笑看着顾老爷子,“你只管接着说。” 顾老爷子尽管心知只要这两天提出分家,他家老二别说田契不要了,啥东西都分不到也巴不得分家,但还是没想到连两个孙媳都不带犹豫的连连点头。 这可是二十多亩田地,留一半也起码有上百两银子。 可惜了。 起先连老二媳妇听了都一下子坐直了,这两个倒是稳得住,要扯一下二郎六郎,他也好接着说下面的事。 这会倒是不好提了,提老二一准还藏了不少,老婆子都会跟他拼命。 唉,“那这些田算你两口子上交了?” 对于这个说法,顾二柱没意见。 原本老早就上交了,只不过一个收成归公,还是全部归公。 再说他又不是十几年前无知,早想到保不住了。 可刘氏无奈的很,还非要她当儿媳的开口当众表态不可了。 这是想干嘛,打人还不让人心里有委屈了。 “孩子爹说的,就是我想说的。你只管吩咐,不用担心我有怨言,我听你和我娘吩咐就是了。” 顾老四一手背后捅了捅媳妇李氏,一边接过话茬笑道,“既然连二嫂都这么说了,爹,我也说两句。” 顾老爷子垂眸点头。 “我们四兄弟呢,我最小,和大哥就差了十一岁。 大哥、二哥、三哥——”顾老四拱手,“弟弟不成器,多亏你们护我。 如今我三个孩子还年幼,不用算上他们聘礼嫁妆。孩子娘,你也说一句。” 李氏站起身给顾老爷子和顾老太福了福身,“爹、娘,你们手上攒下的银钱要有多,给三哥多分些好了。” 好你个老尿包,带媳妇抄后路当好人来了! 顾二柱一个‘不小心’踢到正想站起身要开口的顾三柱。 二哥? 别说话。 顾三柱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 “说的好!四弟妹快坐下,老四往后要敢辜负你,你找你二嫂,我当二哥的一准帮你出气。说到老三呢?” 顾二柱摆手示意福身致谢的李氏无须客气,继续说道,“说句良心话,我四兄弟就他最吃亏,也就他从无私心。” 这点,连顾老爷子都不得不承认点头。 只是,你倒接着说啊!贼儿子,还存心逼老子开口了。 “老大,你是长兄,你也说两句。” 顾扬文点头,朝三个弟弟歉意笑了笑,“大哥愧对‘长兄’两字。尤其你,老二,大哥一直都知道让你受委屈了。” “大哥——”顾二柱一时词穷。 “好二弟,大哥心里都明白,从你让我安心读书那一天起,大哥就知道,有你这样的弟弟,大哥此生足矣无憾无缺。 好了,不说了,这回就让大哥再厚着脸皮作一次主。爹,你开始吧。” 看着自己最出色的长子次子,顾老爷子恍惚间又见到了俩儿子年少时一个鸡蛋推来推去…… “爹?” “那就这样。我和你们娘肯定跟长子过日子,按咱顾家传下来分家旧例。 田地,老大分四成,大郎分一成,剩下五成,你们三兄弟平分,没意见吧?” “没。” “接着说银子,抽出十两给重长孙,再抽十两给老三家五郎当聘礼,剩下的,老三分五两,你们一人二两?” “行。” “家里牛车就不分了,你们谁要用找你们娘。 各屋子先住着,等你们仨兄弟谁搬走,再腾出来好了。” “行。” “啊?” 异口同声而出之中,突然多了一道声音。 众人目光一下子齐聚在小田氏身上。 顾老爷子皱眉,“老大家的,你来说。” “我,我咋都行。”小田氏瞄了眼顾老太,“我听爹你的,你说啥就是啥。” 第五十七章 分家 顾老四家的连忙看向二嫂,见刘氏脸上虽没了笑意,却不像暴怒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 二嫂还忍得了。 不忍也得忍,但要说为小田氏人心不足而动怒还不至于,一个屋檐下相处二十多年哪能还看不明白。 今晚老头子这个架势摆出来,就是想等她发火找错处。 除非不想分家了,等老头子死了倒是有可能分家收回田地。 但又何必,不就是二十二亩的田地,她刘春晓亏的起! 当初这田地能让孩子爹吸取教训,今日也能让孩子看清人心。 他们一个个还以为赢了,便宜占大了,却丝毫不知今晚贪婪的丑态已经印在她儿子儿媳心里。 有的是他们后悔的一天。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刘氏也没兴趣再待下去了,只等顾老爷子开口宣布哪天正式写分家书,也好早点回房。 “……血浓于水,分家不分心……爹很欣慰。 口粮呢,就起先说的分……孩子娘你到时候带儿媳好好准备一桌……” 罗里吧嗦的,周半夏听得差点睡着。 等大家应声,她才反应过来,可算散场了,哦,还是有人要留下的。 见顾老太留下儿媳,连带着四个儿子也跑不了。 趁大家注意力集中在前面,周半夏立马随马珊出堂屋。 “要不上我屋里再坐会儿?” 周半夏摇头笑道,“不了,咱小长锁要睡觉觉哟。 你先陪孩子,我给咱爹娘烧点吃的,咱俩明早再唠好了。” 听她这么说,马珊就没再邀请,也没跟她客套的推让谁来烧点心,能看出弟妹是真心实意心疼爹娘了。 周半夏倒没想这么多。 今晚把她听腻歪坏了,只想早点回房让耳根子好好清静一下。 推门进去房间里就有一股热气迎面而来,要是再来一锅炖羊肉汤就更好了。 不过没羊肉汤,有鸡汤也不错。 反正快了,就公公婆婆行事作风,只要拿到分家书肯定第一时间分灶。 刚想到公公婆婆,周半夏还没来得及打起瓦罐里的鸡汤,外面便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有隔壁关门动静。 一墙之隔,顾二柱用脱下的外套捂脸闷笑。 刘氏伸手掐他腰间,“还笑!” 可是他还是好想笑。 老头子想的倒挺美。 他都答应会找大伯说清楚了,还敢只分他二两银子的安家费,等人汇齐正式分家,分家书不是还要大伯写。 大伯一个当族长的当初都亲口担保了,还能让他吃大亏不成。 “……你说大伯会不会又当场拿烟斗敲咱爹?” 刘氏看了看顾二柱,“是,你没想错。 等人到齐了,分家也分定了,即使你跟大伯说那些田契你自愿交公了,他还是会给你做主,多少也会收回一半。 可要我说,孩子爹,还不如顺水推舟,咱这回就认了吧。” 顾二柱闻言一愣,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你的意思,咱索性大方到底,大伯即使帮咱作主了也不要?” 刘氏重重点头,“既然拿不回全部,那就占住十成十的理。 咱二房都吃大亏了,二郎六郎往后岂不是更好说话。” 不是更好说话,是有麻烦找上门,更好推了! 顾二柱伸手去捏了下刘氏的脸,“你倒舍得啊。” “又不正经了。”刘氏吓得连忙看房门,“有舍才有得。” “行!既然咱给不了孩子多大家底,那就尽量避免他们给孩子添乱,总归咱一家子够对得起他们了。” “就是这个意思。你看今晚——” 刘氏正要分析给他听,突然外面响起顾文轩喊爹娘的声音。 “在屋里。” 顾文轩进来先打量父母神色。看着不像是心里不痛快的样子,他暗松了口气,上前将瓦罐放到炕桌上。 “咋又端来了,这回是啥好东西?” “鸡汤。”顾文轩喊了一声小宝丫快来,“不是啥好东西,你儿媳妇心疼你和我娘,让我来说一声。 她说,你让咱爹娘别放心上,咱家啥少,就银子不少。 咱家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回头咱就先少买点良田千顷。” 顾二柱捧腹大笑。 刘氏忍笑点头,“娘就等着。三丫还没睡吧? 你去喊她和你大哥大嫂一起来,我和你爹也有话要说。” …… 老顾家分家飞快,周四顺听到风声时,顾家已经分好家。 要不是周半夏告之他,确有其事,他还当谁说笑。 当然,他并不是觉得老顾家没通知他而不相信。 又不是他家三丫公公婆婆分家,还不用他周家上门作证。 “咋突然想分家了,之前不是死活不分家?”周四顺不解,明明亲家前几天还跟他说没个五六年分不了。 要是昨晚之前,她还不真知原因。但如今,周半夏就知道了大概。 “好像是老人怕岁数大了,突然哪天走了。” 周四顺咂舌,“这手头不得攒了老多银子? 两个老的还怕谁先走,留下的老伴偏心眼,人还好好活着都不安心啊。” 周半夏忍笑,没再提起其实最主要的还是顾老爷子担心等走了,长子压不住二儿子,吃亏了。 事关公爹名声,此事还是不提为妙。 她赶紧言归正传,说起回娘家的主要目的,就是回来向家里说一声分家了。 但二房还没分家,不过内部已经开了小会议。 公公婆婆已经发话,俩儿子、俩儿媳和宝丫赚多少都不用上交。 也就是说,差不多就等于为了节省徭役赋税,两个儿子已经分家,就是不分户。 之后,再听公公婆婆的意思目前几年他们还干得动,坚决反对两个儿子每个月上交一部分家用。 只是她和大嫂觉得总不能赚的都往自己腰包塞,吃喝还由公公婆婆包了,那还养儿子干什么。 她妯娌两人就私底下决定各添十亩嫁妆田,像她就要加四亩。 加上分家分到的九亩,有二十九亩的产量,家里一年口粮就有了,算是添补家用。 “……我这边买四亩的银子呢,爹你可别说六郎凑了些。谁找你打听,你啥都不说,行不?” “你还怕穿帮?”周四顺翻了个白眼,“害得老子都不敢多喝两盅。迟早会穿帮,行了行了!” 第五十八章 有想法 周半夏再也忍不住笑了,心想穿帮也不怕,就她公爹跟鬼一样精,还能猜不到买田地的银子肯定是她私房钱。 只不过故意不戳穿,让她爹当好人罢了。 反正亲家名声好了,于谁都有利。 “那我先走了,你和我娘说一声我不等她回来了。” “等一下,急啥?” 哎呀,顾家现在可热闹了!她能说还急着回去看热闹?周半夏不得不停下脚,“爹你还有啥事儿?” “没事就不能在家多待会儿?”周四顺白了眼闺女,“行了。知道他们刚分家,你正忙着,爹不拦你,回去吧。” 嘶,又来这一套,这爹如今是越来越了解她了!“好,那我明儿再回来跟你好好唠唠他们家有趣的事儿。” 瞅,又乐呵上了,整得她都觉得自己肯定是爹的宝贝疙瘩一样!周半夏打了个激灵,赶紧回顾家继续看热闹。 顾家。 周半夏去得快,回的也快。 大房又忙着婆媳盯着厨房里面的东西有没有被其他三房多拿了;三房,当娘的带着俩闺女搬出坛子。 四房,两口子一个搬东西,一个摇头不要了;而二房,周半夏就见他们二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门。 她急着赶回来看热闹,婆婆和大嫂也竖起耳朵瞅这瞅那,好忙的。 “起先大伯娘她可有意思了,灶房里头咸菜坛子都不准人拿走。被咱奶骂了,三婶乐坏了。” “不是说好了大缸里的酸菜和大酱先一起用,剩下的坛子一家分两个,又不准人去搬了?” “人心不足,却不知情义无价。”刘氏趁机提点儿媳,“亲姐妹之间光有人付出没得到,日子长了都不怎么来往。” 何况妯娌。 周半夏听懂了,马珊也朝她眨眼。 “你奶起先当众骂她就是气她不懂见好就收,也是骂给大郎媳妇听的,老田家脑子都长在你奶一个人身上了。” 马珊挨近刘氏,“我奶到这会才担心大郎媳妇往后有样学样会不会太晚了?” 再早都没用。 根子歪了,娶哪个都一样。 除非娶的是高门大户嫡女,十里红妆,人家压根看不上这点子东西,但哪个会失心疯了下嫁顾大郎。 “你爷爷当家,早晚都是一回事。” 观点一致,周半夏暗暗点头。 “咱不稀罕两坛子咸菜,趁如今时节还赶得上,让你爹明儿去买一大板车菜,咱娘仨回头自己整。” 大头都没了,连咸菜都抢是挺没意思。周半夏点头,“让六郎哥陪爹一起去,他有私房钱。” “你大哥也有。他还舍不得买牛车呢,这回咱正好让他连牛车带菜回来,不许说一人一半,我是大嫂。” 听两个儿媳抢着付钱,刘氏忍俊不禁笑了,“好了,不看了,咱娘仨去外头看他们爷仨咋还没回来。” 周半夏是知道顾二柱父子三人之前去找里正顾扬明谈有关宅基地的事情,看时辰也差不多到了要回来的时候。 果然她们婆媳三人出院门没多久,他们父子三人也从村尾的方向回来了,正有说有笑的和人打招呼寒暄。 “你们都先回去,我和你娘唠两句。”顾二柱说着率先往村口的方向走去,“我看了,只有一块地凑合。” 刘氏紧跟而上,“在哪儿?” “老三叔老宅后头那一块荒地。只有那开阔,剩下的都太小了。我想来想去,还不如把白叔院子买下来。” 谁? 白家。 不要看白家在村子里既不姓顾,也不姓周,但人家在县城的铺子就一点都不比大姑子家在镇上的铺子小。 “是,他家还在城外有个不到百亩地的庄子。庄子那边村子有好几户姓白,所以他家这边院子才有可能转手。 我也是出门才突然想起前段日子在城里遇上白叔,他说他家房子再没人住要荒了,还就他家有可能转手。 再说别人买,他不一定乐意;我买,他一准猜着我不会故意压价。” 刘氏回想后排白家院子。 院墙不用说,或许是因不姓顾,怕小毛贼关顾,无人帮衬,院墙就修建的有二米高,还是石头院墙。 前院也大,不比这边小,倒是后院,没去过。 东西厢房,好像也是青砖大瓦房。 她记得第一次去白家,还挺羡慕白家两个儿媳妇,每房三间青砖大瓦房,还都有正经待客的堂屋,不像她家来客人都不好进屋。 那房子是挺好,住着肯定没话说。往后孙子孙女再多都不操心挤不下,就是人家又不缺银子,不一定会卖。 再说他们家在村子里还有田地,这几年都租出去了。有田有地,有院子,总归是一条后路,不会卖。 “就三五亩田地,村子里再有田地转手也轮不到外姓人,是不是后路,于白叔而言意义不大。”顾二柱摸了摸自己下巴,“这样,我这会儿就去县城找白叔唠唠。成不成的,你等着看好了。” 还很有把握了?刘氏笑笑,她就不说扫兴话了:“那你要带多少银两去找人家唠唠?” “先不带,等成了,立契再给都来得及。” “好。”刘氏想了想,“咱孩子孝顺,手上不必多留。他们家要连田地转手,咱索性趁这回一起买了。” “行。” “要成了,这回找啥借口?” 顾二柱正默默核算着全部拿下的话大概要花多少银子,手里还能剩下多少。听到这个问题,他不由笑了。 “分家了还找啥借口。” 老头子就是想借此让他掏出分家前攒的银子,他不认,老头子还能撒泼打滚不成,顶多不搭理他一段时日。 正好,他也不想搭理偏心到没边的老头子。反正脸皮厚就出不了啥大岔子,说多了,他就说他找儿媳要的银子。 谁怕谁。 他当儿子的没脸,老头子还能有体面。 不怕把他惹恼了张扬出去被人骂偏心分家不公,老头子也要担心宝贝长子长孙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 真当他的便宜是好占的! “我爹呢?”顾二郎见只有刘氏一人回来,“去找大爷爷商量了?不是说不急,等天黑再上门?” “去买铁锅了。” 第五十九章 神速 昨儿锅没买回来,倒是买了后面一个院子。 用过朝食,顾二柱宣布时惊呆了俩儿子俩儿媳。 小宝丫捂嘴偷笑。 “后排?” “谁家院子?” 顾二柱和刘氏笑而不语,就是不给两个儿子答案。 说是后面,确实是后面。 走在前后两排院子之间一条可容马车经过的道上,快到村尾顾二爷爷家后院,谜底终于解开了。 到了此时,顾文轩也知到底买了谁家的院子。 是白家。 白家入户村子比较早,院子位置不像其他几户外姓人家还要在外围,所以连他哥一时都没想到哪家。 加上白家极少住村里,盯着白家院子的不是没有。 奈不住白家有钱,不卖,还能抢了不成。 倒是没想到这套院子最终落到他爹手上。 这位置好。 虽离河远了,用水不便,但两家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至于有让人误解他爹娘巴不得远离老人之嫌。 尽管事实如此,他爹这次是真被老爷子伤到了,但名声这东西还是要的。 难怪他爹连一天也等不了去县城。 走到近处,入目的便是约有两米高的石头院墙。 从外看就很有安全感。 院门在西南角,两扇黑漆木门,上边挂着两个铁环。 迈进院门。 还有门房? 周半夏好奇之余,触目所及之处就见里面的格局。 倒是和她登门拜访过的的周秀才的家院子极为相似。 院子占地面积也确实如小宝丫所言好大。 前院就有个七八分地的大小,后院更开阔。 不算上猪圈、牛棚和柴火棚以及茅房占用的地盘就最少有一亩地。 “如何?” 从后院绕回来,顾二柱虽没有直接点名,但周半夏和马珊还是不由连连点头,“爹你的眼光实在太好了。” 顾二柱开怀大笑。 坐南朝北的正房。 五间青砖瓦房的中间堂屋还摆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大桌。 正对门靠墙位置是两张靠背大椅,中间并着一张条几,都刷着深色的漆。 “这些他们没搬走?”顾文轩已经帮周半夏找答案了,说着上前瞅了瞅,伸手敲了敲,“木料还可以。” “全送咱们家了。” 说起这事,顾二柱更乐了,心想老头子还担心分家了他会挑走什么值钱东西似的。 要不是担心老头子今早一起来了说些有的没的,晦气,真该让老头子一起过来让他好好长长见识。 别说桌椅,就是柴刀铁铲锄头,白叔都不带走。 昨天就说拿碗筷回去就差不多了。 同样是五十多的老人,白叔还是白手起家,人家就是大气。 “爹爹,他们家是不是很有银子呀?” 小宝丫以为人家还没来搬走东西,听到全送她家了,好奇问道。 “这个啊,要咋说呢。”白叔发家也就这两三年,又是买铺买房买庄子,两三千两银子的家底肯定有的。 但再多,估计也没了。顾二柱看着闺女想了想,“这和是不是很有银子没多大关系,有些人本性大方。 爹就说你二爷爷,你能看出咱村最富的就是他不?”见闺女摇头,他好笑出声,“就是啊,看不出来的。 别说你,就是你爷爷都不信。你二爷爷在城里还有家大车店,他看他回村住的还是老房子,说出去谁信。” 顾文轩不知小妹信了没有,反正他不信人家还本性大方全部留下,十有八-九还是对方欠他爹什么人情。 要不是对方和他爹关系密切,要不就是欠他爹人情,否则不可能他爹想要买当天就买下来。 留下他爹继续忽悠小妹,看了下左右房间,他就立马拉周半夏出正房。 一进的院子,不用说,长子必然入住东厢房。 西厢房这三间才是他两口子该关注的重点。 西厢房南边紧挨两间放置粮食的杂物房。 与之对称的对面东厢房则是紧挨着两间灶房,灶房和南墙之间还有口井。 这个好,大惊喜。 不用挑水了。 顾文轩也没料到这里居然还有一口水井。 三十五两银子,太值了,连杂物房和灶房都是青砖瓦房。 最最满意的是,前院除了有几棵果树,两处花坛,地面上都铺了石板石子,再也不担心带泥巴进屋。 还没见西厢房里面,两人对这种格局已经满意。 再进入里面,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实墙和木门相连的两间房。 室内进深不及老院,但中规中距的厢房进深原本极少有那么长,这里已经够宽敞,单单光线和高度已经强好多。 再看顾文轩举手跳高测量高度似的,周半夏心想之前还真委屈了这大高个,连在炕上都不敢站直生怕撞到头似的。 “最多比正房低五尺。”顾文轩放下手,再打量一圈,拉着周半夏先去左右两间房看了看,心里已有了构思。 首先,这边厢房南边挨着的两间杂物房肯定要霸占了,趁入宅之前给打通了改成净房和储藏室。 再将北边房间靠窗的炕给撤了改成书房,可来一张小榻供媳妇平日小歇,他看书还能抬头就见着人。 “很不错吧?” 虽跟别墅无法相提并论,但你爹已经尽力给我们最好的条件了,是比住着你买的房子更值得开心。 “那我下午就去和师兄弟打声招呼。” 周半夏知道他说的师兄弟指的是干木工活的几位。 这次是不能还亲自动手,一个人精力有限,工期也紧张。 刚才公公婆婆就提到正好过几天她两口子成亲满一个月,这几天收拾收拾就可以搬家了。 “刚好这边搬好了住个三天,咱们去府城探亲。”顾文轩双手一击,“一切照计划进行,完美!” 周半夏调侃地笑道,“别高兴过头了,又一时忘了一家之主还是咱爹。找木工之前,最好和大家商量了再行动。” “幸好你提醒。”顾文轩说笑着,打量一圈室内,再看也没什么名堂看出来。 “走,咱们先出去听爹娘有何安排。” 正有此意。 只是她以为他们两人在西厢房待的时间有够长了,没想到还是最早出来,连婆婆至今还在正房走来走去。 “地窖啊?”顾二柱听老儿子问,故意慢了一拍回想,“还真有!你问哪个?前后院都有一个地窖。” 第六十章 被逮住了 许是逃过荒,又因挨着山怕有山-匪的缘故,在安全的问题上,白家尤为重视,地窖修建的也格外不同。 一处和村子人家一样,在挨着西厢房放置粮食的杂物房底下挖了个地窖,此为明,暗的你们两兄弟猜猜在哪儿。 后院挨着猪圈煮猪食的土房。 顾二柱伸腿一重两轻的来回蹬着放置柴火的空地上一块青石板两侧,很快就听见“嘎吱”的声响。 前面出现一个洞口。 拿着火把向前探了探,前方是一条土台阶,边缘都是土壁,很原始。 沿着台阶下去,豁然开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石室。 中间从地面到上面一排到底的木架隔开一分为二。 一侧有缸有瓮,一侧地面垫着石头上有一层厚木板。 “爹,连这里头都是新粮?” “你们白爷爷是说,我就看他开的一缸,没细看。” “他们家应该是每年偷摸着换一回粮食,新粮放进来,陈粮拉出去。”顾文轩手指点了点贴在缸上的红纸。 顾二郎凑近一看,不由笑了,“还真是,墨香都还能闻得到。爹,这里头气孔在哪儿?” “抬头看那儿。”顾二柱手指一侧,“那就是气孔,上面就是柴火棚。 这个不能忘了,你们私底下还得要和你们媳妇说一声。 真有事,咱爷仨又刚好不在家,你娘她们还得躲到这里头避祸。 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白家还有儿媳孙媳。 等搬进来咱们爷仨还得找机会把入口给堵死了,看能不能改成从那一头进来……” 顾二柱带两个儿子去看地窖,刘氏也让老闺女陪大孙子,自己带两个儿媳妇去灶房看还缺了什么家什。 马珊趁机悄声问刘氏,“娘,能不能说花了多少银子买下来的?” 问出口,她有些后悔,连忙补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没忍住想问你。” 刘氏失笑摇头,“这有啥不能说。 这房子盖的时候据说花了快有四十两银子。 不过这不是城里,房子也有些年头了。 老白家厚道,他们没多要价。连上衙门过契那些七七八八加起来,你爹差不多花了三十五两银子把它买下来。” “这价是不高。” 肯定的。 咱们这位公爹可不是一般人。 谁是冤大头,都不会是他。 至于那二十二亩的田契,周半夏猜肯定是瞒不了了。 无奈之下才找顾二爷,又找顾大爷的才有了当初归还的承诺。 否则那时婆婆可算被他如愿娶进门了,但也受气了不是。 还能缺心眼的不知银子上交了又得被老头子捏在手心了。 “银子够不够?我手头有,你和我爹可别去找外人借银子背债啊。” 周半夏赞同点头,“缺多少,你只管说。 咱们是一家人,没必要分你的,还是我的,非得分个一清二楚不可。” 刘氏欣慰地看着俩儿媳,“眼下不用,我和你爹手上还有点银子。就是对外,还得说是你们俩给娘凑的三十两银子。” 懂! 明白! 婆媳三人好笑不已。 不过,说到这,刘氏也给俩儿媳提了一件事。 因为孩子爹急着想要白家院子,他就答应了白家提出的一个条件。 白家有田地在村子里租给人家打理,将来白家子孙要想在村里再买地盖房的话,她两口子儿孙就要帮忙说和。 这不是说将来她两口子儿孙必须要帮白家子孙在清河村落户不可,就是白叔想要个承诺,多为儿孙留后路。 既然答应人家,虽说未写进契约,但凭白叔今日之举,她还是希望俩儿媳有朝一日不要让她两口子失信于人。 周半夏自然不会不答应。 对方还有田地在清河村,提这个条件并不过分。 无非是正如婆婆所言一般,多为儿孙留后路罢了。 马珊立即看向周半夏。 周半夏眨了下眼睛。 还是先不提,她们当儿媳的想买田地的目的无非是为贴补家用。等买好地,田契到手了再和婆婆点明都不晚。 婆媳三人转了一圈灶房,核计好还需要置办的家什,再从前院转到后院,顾二柱父子三人也上来了。 “孩子爹,天气越来越冷了,不怕下雪,就怕下雨,要赶紧才行。” 顾二柱正想说他要先去找人挑个入宅吉日,再看有几天时间翻新房子,听刘氏这么一提醒,赶紧先分工。 他索性直接带两个儿子出门去忙他们的,让刘氏在家带儿媳准备好招待师傅和帮工的伙食。 说走就走,速度快的,刘氏来不及问他大概要请多少人帮忙,父子三人直接从后门跑走了。 “娘,肉不急,回头让庄子里送来就是了。 我先去瞅谁家还没来得及腌菜,找大伙凑凑,有多少先买回多少?” 刘氏想想。 考虑到孩子爹跑了,她婆媳三人回去免不了看人脸色,还不如趁这会买了院子没传开让两个孩子去买菜。 “行,你和三丫去一块去。谁问咋还买菜了,别让你奶为难,商量着找个借口好了。”刘氏说着便连忙伸手掏钱袋子。 周半夏和马珊也没推辞。 想贴补家用,何时没机会。 妯娌俩人几乎快要走遍清河村,但也买了不少白菘,也就是大白菜,以及芥菜萝卜等让各家帮忙送回去。 也是这次,周半夏发现农家蔬菜不止黄瓜、茄子、冬瓜、南瓜、番茄、辣椒,连豆角种类都有好几种。 幸亏和马珊一起,不然谁家大娘婶子问她要哪一种豆角,回答不上,她周半夏都要出名了。 马珊还很会讲话。 实打实的销售人才。 买新鲜蔬菜时,她这位大嫂遇上谁家菜干干净也使劲夸,说这么好的菜干,她不帮娘家买可惜了。 马家是有雇长工养殖牲畜野味的一个庄子,还距离清河村不远,但他们一家人还是常住半山腰老宅。 说娘家今年没晒菜干,无人怀疑。 她就不行,夫家娘家一个村。 她要出面买菜干,她娘能不用一刻钟跑来看她是不是银子多了,花不出去了,买什么菜干,家里又不是没有。 “三丫!” 被逮住了。 李氏一声喊。 马珊差点笑死。 第六十一章 啥叫娘家人 啥叫娘家人?李氏都不稀得说她家三丫,陪你夫家大嫂买菜还不知把人带回家,好歹也卖个人情。 看着李氏又瞪眼,又压着嗓子说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周半夏就知她娘又误会了。 哪是马珊给娘家买菜,她前几天还托马珊帮忙预定菇类鹿肉等山珍当年礼呢,马家根本不缺菜。 原本还计划等买完菜再回去一趟告之她爹娘关于婆家买院子一事,此时在半路上就不得不先提为妙。 “哟,大喜事啊。哈哈,娘就说嘛,大师解签都说你是大富大贵的命。娘这就回家跟你爹你说,还得给你大姐捎信,让她和你大姐夫来给你搭把手。快去啊,别愣着了,快去和你大嫂忙你们的去,” 哪还用得了去和马珊忙什么,她要没猜错,刚刚对方就直接拎菜干回去,急着给娘家报信去了。 看着说完忙不迭跟跑步差不多走了的李氏,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倒是没让她娘失望,很快追上马珊。 新鲜的蔬菜还长在地上,要等人家从菜园里起了才送过来,包括付了钱有些重量的菜干也要等人送来。 妯娌两人索性直接回白家院子,错,已经姓顾了。 顾二柱正恭送一位长白胡须的道长上马车。 马珊生怕周半夏不知这位老神仙。即便对方已经进马车车厢,她连忙拉了一下,显然她想多了。 三丫正行礼来着。 也是。 差点忘了就是这个弟妹进门后,有一个是一个的连大郎媳妇也跟着见到长辈不敢不行礼。 “你认识啊?” 周半夏摇头。 不过联系一下道长现在来这边,多少还是能猜得出应该就是因给老赵家看风水而成名的那位大师清风道长。 据说某年某月,如今的赵老爷子还穷困潦倒的时候救过清风道长,清风道长无以为报就给看了风水。 赵老爷子也是狠人。 得指点不顾家贫硬是把粮食卖了还背债修葺祖坟,之后赵家就事事顺利,后来长子更是中举当了大官。 “他就是清风道长。” 果然。 之前她爹过继,她想修葺坟茔找风水先生就听她爹提到这位道长,也是这位道长让她爹等她出嫁后满一百天再说。 “府城有人家请他去,他都不去,人家也不敢得罪他。听我爹说是老神仙给他自己算过卦,不能离开道观百里。” 说话间,马车于前方路口拐弯消失不见,却一会又出现一辆装满瓦片的牛车而来,押车的正是顾二郎。 留马珊等丈夫。 周半夏踏进院门不意外的还能闻得到香烛纸钱烧过的气味,抬头还可见正房屋顶已经有人在翻瓦片。 开工了。 前院也是人来人往的,屋顶有人翻瓦片,灶房里面也传来敲击声,连两侧厢房的炕也各有人已经在拆了。 她婆婆还在这边。 周半夏找着人的时候,刘氏正忙着在后院让人帮忙搭两口灶,听说亲家可能要来搭把手终于想起忘了什么。 她就说嘛,老记得动工了等会要去邀请婆婆过来一下,可不还忘了跟娘家知会一声已经买好院子要搬家。 如今分家了还不和娘家说一声,连她大哥都以为她想和娘家不来往了。 刘氏赶紧让大儿媳去庄子给亲家稍信的时候也帮她找个人去一趟娘家报信,就说她一时走不开。 吩咐完毕,顾不上这边两口灶还没搭好,她立马带上小儿媳回前面顾家,从后院进去就先一人去找婆婆。 既然一人去请老太太了,为何带上她走一段路,等会又得走冤枉路回去? 肯定不是回房将贵重物品锁好这么简单,周半夏猜自己是娇滴滴的大美人一个,婆婆不放心留她一人待着。 嘿嘿。 听婆婆的,回房将贵重物品锁好。 虽说有贵重物品早已锁上了,但她还是趁机上了一趟洗手间,再出来顾老太已经吆喝儿媳一起去后面。 得亏顾老太虎威尤存。 一声令下,当儿媳的不管乐不乐意跑一趟,前脚刚到,后脚就呼啦啦的来了好多大娘大婶帮忙。 人员多到周半夏叫人都叫不过来,还比亲大娘亲婶娘更热心肠的抱锅碗瓢盆,支木板,搬菜筐的忙活上了。 就这还是女眷,老少爷们更多。 人在后院都能听到不同的大嗓门喊着不是砖来了,就是木料来了,谁谁快去搬进来。 宗族的力量就一下子展现出来了。 不到午后,亲家也赶到了。 连周半夏都不知她爹何时和马珊她爹‘勾搭’在一起了。 一人拉了一车的肉和排骨,一人拉了一车的菜和两大袋玉米面和高粱面,让她和马珊当儿媳的陪有面子。 随着周家和马家到来,午后刘家也赶来了。 架势更不小。 除了老人孩子,全家都来齐了,赶来了两头羊,带上两缸自酿白酒,还拉了满满一车的粮食来了。 随后顾大姑两口子和顾小姑两口子也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个镇上一个村子的两家人也一起到来。 这一天,周半夏就见连她婆婆都乐得一整天没有合拢过嘴。 用她公爹的话来说,你们娘今儿个站起来了。 再借用她风风火火赶来帮忙的大姐周大丫一句话就是,瞅见了不,这就叫有娘家兄弟撑腰,婆家谁敢欺负。 欺不欺负的先不说,到了村学放学时,周半夏发现带大江小河而来的周秀才好像也是想给她撑腰来了。 虽说空手来的,还把顾族长拐跑了只留下独子周童生,但她实实在在听到了,这位六爷爷还夸了两个郎。 可惜两个郎忙得脚后跟打着后脑勺,不知又出门张罗什么,连她公爹之前也被不知抽什么风的老爷子拉走了。 顾老爷子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答应分家了,却不得不跟二儿子解释大儿子为何今天赶不回来。 要不好好说,连亲戚都来齐了,老大还在县城不回来露个面,老二真和老大离心了。 顾二柱没兴趣多听他大哥是如何着急着想回来搭把手,他忙着呢,忙不迭点头,撒腿就走。 顾老爷子身体硬朗,手脚更不慢,伸手就拉住儿子,“慢点,爹也去瞅瞅有啥能搭把手的。” “不怕,你自管去。人多,大伯一准不骂你。” 第六十二章 奇怪得很 见顾老爷子被他怼得哑口无言,想起前两天分家老头子又挨了大伯一个烟杆子,顾二柱哈哈直笑。 “啪”的一声,突然后背挨了一巴掌,差点把他拍哭。 “娘,力气大的,你一准能活两百岁。” 顾老太不放心的。 虽来迟了,不知他们父子两人说了什么,但老伴脸色不对,捶儿子就对了! “还小呢,是一家之主了,快去忙你的。” “是,儿子遵命。” “孩子爹,你先别走。” 这老婆子,老二家的请你坐镇倒把你抖起来了! “‘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你看我不甘心老二娶个不得济的媳妇,不就遭孩子埋怨了。 不管了啊,咱们当爹娘的心心念念为儿子好,没准老大还觉得你逼他读书才混得不如老二——” “行了。” 顾老爷子皱眉打断,“老大好歹是童生,哪不如老二了。他要抹下脸啥好儿媳妇找不着。” “是,你说的是。”作孽哟,把老大害惨了都不认。 顾老太忙不迭点头,“起先你大哥二哥还问你在哪儿。” 顾老爷子顿时一噎。 看,让你别摆架子了吧,还不听。 “走啦,咱过去啦,老二再咋风光还是你儿子呢,快走。” 就是!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老大是长兄也就罢了,不知老二一个当二伯的跟着瞎起哄啥,他死了不成。 “不是我说,你生的儿子都缺心眼。 你看老四,他二伯都不搭理他了,他还二伯二伯的瞎嚷嚷着。” 那是孩子二伯觉得分家老四分多了,可老四也没法子,拿了四亩田契还老二,老二还是死活不要。 但这话,她这会能说出口么,说了无疑又是火上添油。 唉,儿子多哪是福,一个个老有主意了。 “老四也急着搬家了吧?听着还想买村尾荒地,一个个都生怕被老子吃了,连老三也支支吾吾……” 顾老太没忍住笑出声。 “你个缺心眼。” 是没你心眼多,整得孩子们都怕了你。 眼看就要到了,顾老太赶紧笑道,“别说,你儿子人缘还真好。” 可不,你儿子随你,可不把人哄得团团转。 顾老爷子睨了眼老妻,背起双手快走两步,率先往正门而去。 顾老太见状只想翻白眼,不要谁嫌弃谁的,果断直走从后院进去。 贼儿子人缘是真好,但也够败家了。 人山人海的,吃一顿不知糟蹋了多少好东西。 “不怕,娘,人多人气旺,旺宅。” 这人啊,命中注定了。 就像老二家的。 当年那个黑瘦的,又是逃荒来的,谁知一家子什么根底,真真是倒贴给她老二,她心里都堵得慌。 偏偏老二鬼迷心窍了,被多少人笑话想娶了个叫花子,还是要死要活非要娶进门不可,还当成了宝。 真真是撞上她家老二,福运来了,回回踩着狗屎运,生了两个好儿子,又得了两个好儿媳。 她就没这个福气,儿子都帮儿媳生了。 旺吧! 反正你有一武一文的两个傻儿媳生怕你手头银子不够花,旺的又不是外人,旺的还是我儿子孙子。 刘氏乐得开怀而笑。 她不怕婆婆不满意她,说到底根子在公爹身上,她就怕分家了婆婆又啥啥都想插一手,能放手就是大喜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更是人多力量大。 赶在入宅吉日前一天可算完工。 宅子旧貌换新颜,连咸菜酱菜都入缸入坛。 赶紧搬家。 顾二柱原本不想办酒席,就自家吃个团圆饭当燎锅底,免得又让亲戚破费随礼,但大家实在太热心。 从天刚亮到天黑,整整忙了十二天,一个个都说吃的好,喝的又痛快,无论如何都不要工钱。 为答谢各位捧场,他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宣布办几桌。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客人来的超出了他想象。 县城镖局云师傅来了也罢。 毕竟白叔就在县城,不邀请云师傅,白叔要来喝酒之前肯定和云师傅嘀咕他分家了,还买了他白家院子。 即便是酒楼王掌柜来了也不奇怪。 这位之前就携妻上周家给他家三丫添妆了,可老赵家的赵老二凑啥热闹? 别看大家都是老二。 他顾老二和赵老二可没什么人情往来。 却拉了一车的礼,还瞎嚷嚷着喊他二弟来了。 顾文轩差点绷不住笑场。 好在无须他提醒,他爹已经反应极快的和赵老二如同故交一般的寒暄上了。 宴散客走。 顾老爷子不走了。 “咋没听你提起和赵老二还有来往? 要知道你俩有交情,大郎哪能进不了黄秀才开的私塾。” 天黑了,还做白日梦呢。 真是岁数大了。 到这会了居然还看不出赵老二到底是奔谁来了。 只是奇怪得很。 既然赵老二来了,怎么不带媳妇一起来。 难不成就因王掌柜他们都没带媳妇一起来的缘故…… “老二!” 顾二柱揉眉心,“我也没想到他会来。 许是听说我买房子还是孩子娘和儿媳妇凑的银子,他如今日子好了突然想起早年还吃了我两个白面馒头,一时来了雅兴呗,谁知道他们有钱人家是咋寻思的。” 顾老爷子再次被话噎住,站起身袖子一甩,“看来你翅膀硬了,老子是没资格当你老子了。” “你说是就是,都是儿子不是。我都稀里糊涂的,你跟我发啥脾气。 不信你去问赵老头,问他儿子到底想干啥。” “老子没福气,住不了京城。” 可不,赵老头比你可——顾二柱心不在蔫的差点脱口而出,“不是有算卦的说大郎一准能光宗耀祖。” “你就见不得大郎好!” “我要再中计还是你儿子?”顾二柱哈哈一笑,“不跟你吵,今儿是我好的日子,你说啥就是啥,儿子孝顺吧?” “……你娘还气老子骂你滚刀肉,哪骂错了。” 顾二柱笑而不语。 “老二啊。” “外头是不是我娘喊你了?”顾二柱站起身去开门,“嗨,还真是我娘来喊你一块回去了。 老四也来了啊,咱爹没喝多,正急着要回去,倒是我喝多了,头疼得很,我就不送爹回去了。” 顾老爷子张了张嘴,气得脱鞋要打儿子。 “娘,你看,我爹又吓唬我了。” 第六十三章 猜中了 “你又招惹你爹干嘛,把你闲的。” 看。 你又给老头子递梯子了。 顾二柱果断喊冤。 “哪是我招惹啊,我都说了赵老二一准想起早年吃了我两个白面馒头才上门,我爹还不信,非说我不帮大郎没把他当老子。 我就想不懂了,老大自己抹不下脸,你和赵老头又不是不认识,还一起陪长子去参加府试住一个客栈了。 为何还非要我去讨好赵家,我顾老二难不成天生——” “行了!” 顾老太呵斥打断,“越说越不像话,你爹喝多了,你也喝多了。 二郎背你爷爷,六郎拉你爹回屋歇着去,不用喊你娘,我也回去了。” “娘你不歇我这儿啊,新被子都给你整好了。 好好好,儿子不说。媳妇儿,快带妮儿和三丫来扶咱娘回府!” 死小子还真想把你老子脸面放地上踩不成! 顾老太气笑,踢了脚儿子,伸手推孙子快背你爷爷跑啊。 “何必呢,二哥,啥亏了都吃了。” 顾老四看着顾老爷子装醉被顾二郎背走,想想还是提醒道,“你让爹说就是了,咱点头不干,他还能不要咱们。 真要装喝多了闹起来,吃亏的还不是你。” 顾二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懒得说他要再顾全老头子体面,老头子就能装糊涂三天两头跑来当家作主。 那分家有何意义。 “二嫂来了,不说了。甜宝,你又哄了你二伯娘啥好东西了?二嫂,咱娘让你歇着,二郎已经送她和爹出门了。” “咋不等一下?” “等啥,你都累了一天。”顾老四抱起闺女,“二哥,我回去了。不用送了,又不是外人,就前后院几步路。” 顾二柱原本就没想送他一家人出门,见刘氏婆媳三人和老闺女已经往外走,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上房。 顾文轩跟上。 知子莫若父。 顾二柱一看儿子抿嘴一声不吭就知他又恼了。 “爹起先故意说严重了。你爷爷就是摆个架势,不会真拿鞋抽爹。 就像你是我儿子,我知道你性子,他也知我脾气。 打人不打脸,真要当着你们两兄弟的面拿鞋底抽到爹,他知道别说你们两兄弟,就是爹都不会搭理他。” “先喝水。”顾文轩将杯子放到他老子手上,走到他身后给轻揉着太阳穴,“要不上炕靠着歇会儿?” “还怕爹心里不痛快呢。”顾二柱闭目感概,“他是我老子,我比你更懂他心思。 他这是见今日连赵老二也上门道贺,以为我早借赵家给自己拿好处了。 又不敢说出口怕爹找你大爷爷说理。 这才故意拿着我连去赵家给大郎说好话都不去说事。 可惜,连你云大伯他们都早已摸透他性子。 不然他们也不会等爹分出来了才亲自上门道贺,他们就是来给爹撑腰的。 有一件事,爹连你娘都瞒了。 要说你爷爷偏心眼到不拿爹当儿子是假的。 那时候你爷爷怕爹出事就三天两头去镖局打听,就是话多了。 说爹不听他的娶了你娘还私下答应连你姥家也养了,不然他儿子何至于走镖,偏偏相信这鬼话的还不少。 后来不信爹把银子都掏出来了,他还私下去找你云大伯。 可你云大伯是谁?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 把你云大伯后悔的恨不得把你云大哥捶死。 他觉得要不是你云大哥漏了口风,你二爷爷不知,爹好歹能藏点银子。 这也是爹之前为何一再吩咐你,想去府城就先去找你云大哥的缘故。” “明白。云大哥本无心,咱们再和他们客套就把路走窄了。 难怪云大哥如今口风极严,在外酒都不喝了。” “何止在外,在家没必要,这小子都不喝了。”顾二柱失笑摇头。 “爹,赵家——” “为三丫来的。”顾二柱不等儿子说完,给出了答案,“不止爹看出来了,连你老叔估计也猜到了。 论关系,赵老二和你云大伯更熟悉。 酒桌上你岳父和王掌柜一起坐着,他就挨着你岳父坐了。 所以爹今晚不得不当着你老叔的面说你爷爷了。 不把赵老二早年吃了我两个白面馒头才上门坐实了,有的头疼。” 理解。 “你爷爷这个人呢——”顾二柱伸出脖子瞅了瞅门口,“说句你娘她们听不到的话,有些不要脸。” 顾文轩差点笑出声,他可以确定他爹有点喝多了。 “知道他为啥不敢自己上赵家?他想你大伯娶赵家女,被赵老三打听到他事先已经答应你大伯娶表妹。” 这事干的,顾文轩都无语了。 “说到这个赵老三,你要跟三丫说一声了。 赵家四子就数赵老三精明,手也最黑。 赵老大确实有读书天分,但最聪明的还是赵老三。 别看赵老大当官,老赵家也分家了,可到如今还是赵老三当家。 爹就说一件事,为了能让赵老大娶上千金小姐,他就拿了把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让赵家族长改一条族规。 你猜改了啥?” “赵家子孙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猜中了! 顾二柱拍大腿。 “后来赵老大稀里糊涂的纳妾了,他就准备了十车东西,亲自找你云大伯请镖局立马护送他陪赵老头老俩口进京。 听你云大伯说,赵老头一见到赵老大就揍,老俩口还给儿媳妇赔不是。 你想想,连他老子娘都听他安排,是不是他当家?” 他爹居然连这些都听说了。 看来他不用着重提赵老大发家史了。 顾文轩点头,“原来是用孝道去压制儿媳了,这就不奇怪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妾。 说起这事,我给你说说赵老大那个媳妇和我媳妇有啥牵扯。” “你知道?” “肯定的。我媳妇是不爱显摆,可你儿子是谁,我知道的比我岳父还多。 就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更没想到赵家上门。 这要从我媳妇认了一个姨说起。 这位姨的东家夫人就是赵老大媳妇的表姐。 得知我媳妇出府回村,她姨就让她遇到麻烦找赵家。 我猜一准是她姨不见她去信,找赵家打听了,这才有了赵老二这趟上门。” 顾二柱听得头昏脑涨。 “所以,爹,我想过两天和我媳妇去探亲。” 第六十四章 商议 说话间,外面院子传来刘氏以及顾二郎等人的声音。 顾二柱点了点头就说先歇着,有事等明儿再说。 顾文轩也正有此意。 这回翻新宅子,快是真快,十二天的时间连清风道长指点的改建工作都完工了,但忙也是真忙。 忙得一塌糊涂。 虽说找了师兄弟帮忙干木工活,但他自己手上私活却不好被他们见到,只能晚上多抽出两个小时待在别墅大厅忙活。 好在分家前大部分零件已经赶制出来。 目前只需组装就可以了。 剩下一点细致活,明晚再赶一下也差不多了。 他累,周半夏也不轻松。 力气活,倒没有她的份,最多就是洗洗碗,连抬菜筐切菜的活儿都被抢了,但应酬下来,相当的费嗓子。 听刘氏催他们各回各房歇着去,周半夏也不推辞了。 回西厢房,给自己狠狠地惯了两口润嗓子的茶水,连刚才去老院见到听到有趣的事情都没雅兴叨叨了。 她是不想开口了,可马珊谈兴正浓啊。 “我和三丫陪咱娘过去的时候,你(顾二郎)那会还在上房咱爷奶屋里,三婶就说大伯喝多了发酒疯。 白天散席,大伯不是和三叔一起回去的嘛。 大伯刚到家就抱着三叔喊爹,哭百无一用是书生,哭他时运不济。” 顾文轩的嘴角不由一抽。 “再后来大伯娘不是拎了咱们家好多菜回去? 听大伯哭,她也跟着哭命苦,大伯倒被她哭睡着了打呼噜。” 顾文轩极力忍笑,实在忍不住了,握拳遮嘴闷笑。 “我背咱爷爷到屋里的时候,大伯还在睡。” 顾二郎点了点弟弟,“住西厢房的三叔都醒了。” 明白。 装睡。 看来大伯今天还是被咱爹宾客云集高朋满座给打击到了。 “好了,不说他们了,往后初一十五去给老人请安就是了。早点歇着,我和大嫂也回房歇着去了。” 顾文轩点头,目送顾二郎两口子回对面东厢房,拉周半夏转回去,端起桌上点燃的一盏油灯就回卧室。 当晚美美地睡了一觉,被强大的生物钟唤醒,顾文轩心情极好的就去院子里舒展筋骨,练着一套拳脚。 没一会便出了一身汗,随后回房冲了个澡。 用过朝食,他就进书房研磨提笔一本正经地临摹馆阁体的字帖。 所谓字如其人。 背书是正途,但字不行也白搭。 之前住老院只有一个房间,进别墅又不方便,如今有了书房,他也不担心临时有人找他,手上还沾了墨。 又临摹完一页,顾文轩舒展了有些僵硬的胳膊。 见窗外天空太阳跑到正中,虽无钟表,也知到午时了。 只是,谁能告诉他为何他家炕上不是摆满布料就是细带子丝线? 找周半夏找到卧室的顾文轩大惊。 之前把那一行经文给绣好了收尾的时候不是答应了好好歇着? “编中华结?” “错,是打络子。” 哎哟妈呀,可累死人了!周半夏扭了扭发酸的脖子,右手指向自己右侧,“如何?” 得提醒,顾文轩这时才看到周半夏右侧有个笸箩,里面有好几个款式不一、大小不一,五彩斑斓的中华结。 “厉害了!” 阳奉阴违玩得老溜的,还让他晚上少加班。 敢情他在客厅干私活的时候,她自己也躲起来忙上了。 周半夏边收起手上丝线,边瞟了他一眼笑道,“刚开始手生,拆了好几回,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顾文轩挨个看了看,倒都是古色古香的花样。 就是运气不好被哪位穿越同行见到也不至于发现端倪起疑心。 “你是想卖这些花样?” 又一猜就中。 “不能当年礼?” “不是委托大嫂预定的那些东西都到齐了?” 太知根知底了,就是不好。 周半夏先说了说她打的新络子花样还能当盘扣,再提了提她之前决定当年礼寄给胡掌柜的一些想法。 若胡掌柜想私下找人打络子攒起来,再一起推上市场好赚个时间差,她还想能接活。 正好婆婆打络子手艺很不错,村子里最不缺的又是打络子的妇人和姑娘。 到时交给婆婆管理带大家一起赚钱。 “好主意,你知道我一贯支持你。” 不支持不行,要让他媳妇什么都不干,以她的性格,真会被活活憋死。 他从来不敢小看她脾气,能好声好气商量已经不得了。 顾文轩暗自偷笑着,“干吧!只要别累着,我都支持你。” 周半夏不以为然一笑,“累不着,就打几个花样而已。 闲得难受,不找点事干总觉得整个人都要废了。” 这倒是。 二十多年下来整天忙得团团转,突然一下子松懈下来,是很不适应。 别说他媳妇,就是他心里都不踏实。 劳累命,习惯了,一天不忙就觉得坐吃山空,心里慌。 干吧! 后天出发了。 他也要开干了,先赚一笔再说。 不对,打络子的目的只怕还不止带大家一起赚钱这么简单! 即便胡掌柜答应了,不是还要来回运送? 又不是现代,寄一个快递就解决了。 让人加工能赚得了多少,又麻烦又欠人情,此举可不符合她行事作风。 顾文轩心里一动,“你还考虑到我极有可能会乔装打扮去赵家府城当铺? 看能不能借这络子运货把胡掌柜和赵家连起来? 咱们好藏在其中及时得知赵老大可有上交给朝廷升官发财,或是朝廷有何动静等等消息?” 周半夏忍俊不禁笑了。 她不否认确实有此想法,但具体操作还要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如今说此事还委实过早。 “行,先这么计划着。还有,你看我要不要跟咱爹说一声,让他多收些皮草,我们帮他探探路子?” “你担心咱爹拿货到府城卖不上价?” 周半夏想了想,“肯定可以,绣庄用不到,以胡掌柜的人脉也不担心找不着实在买家。 就是你要把爹推销给客人的价钱打听好,别回头还不如爹出售价,那真闹笑话了。 还要跟大哥说清楚了,爹干的好好的,别让人心里起疙瘩,以为你想抢爹生意了。” “想多了。大哥巴不得我掺和一把,爹他不会太累。” 第六十五章 快别说了 顾二柱有些心动。 身为府城最大绣房的如意坊掌柜结识的人物,非是他一个泥腿汉子能比得了。 只是稍一寻思还是深觉不妥。 有些利可图,但越是有能耐的人越会多想。 为了多找买家上门探亲,让人看轻他儿子就不值得了。 “不行!爹不否认想你娶三丫图的是她有一手绣活,还有她到底从高府出来。 不是有句话叫‘宰相门房三品官,王侯管事赛郡守。’ 只要你诚心实意护她,说句晦气话,哪天大祸临头,她都会费劲脑汁保你安稳。 就像你大哥,你大嫂是我看着长大不假,可爹更看重你马大爷父子五人人品。 一旦你大哥有事,马家就能豁出去把你哥爷俩藏到山上。 我和你娘没给你们两兄弟攒下多大家底。 只能费尽心思为你们两兄弟多谋划后路,可不能把交情耗在钱财上。 再说,吃相太难看了。” “不是。买卖是买卖,交情是交情,不能混为一谈——” “不用争了。” 刘氏开口打断。 “听你爹的。三丫才进门多长日子,你再算计她试试,看她会不会把你当回事。” 顾文轩哭笑不得,高喊一声,“媳妇儿,换你了。” “你这孩子,喊三丫干嘛。”刘氏连忙看顾二柱。 顾二柱摇头而笑。 “来了。” 周半夏抱了一个木匣子掀开门帘子进来就将木匣子放到桌上打开,“爹,你和我娘先看了再说。” 不用看,顾二柱都知木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之所以急着搬出来,何曾不是也因听孩子娘说这孩子躲屋里绣经文了。 就那屋子窗户小的,哪怕点上油灯,伤眼得慌。 “不用说了,不光爹,连你娘能猜到你想说啥。 俗话说,‘花钱花在裉节儿上’,人情也是一样。 为爹这点子小打小闹的买卖去耗费人情犯不着,也不值得。 再说,今年的货,爹上个月已经全出了。” “大嫂,快进来啊,我扛不住了。” 这孩子,顾二柱哑然失笑。 “快了,立马就来。” 这些孩子,顾二柱和刘氏相视一笑。 马珊速度不慢,拎着个小包袱就疾步进来了。 “爹娘,我和三丫知道你们这回花了不少银两。 不用担心银子不够,我这里还有一百二十七两。 我留了七两银子,不用担心我手头紧,年底铺子租金就能收上来了。” 周半夏打趣道:“大嫂,你说你实诚还是不实诚呢? 起先咱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又实诚的把底都给漏了。” 将小包袱放在桌上,马珊好笑回道,“又没外人,我怕啥。我是大的,这回你得听我的啊,不许争。” “好吧。那咱就说定了,我找人,你出力,赚了是咱爹娘的,亏了咱爹娘家底都是我大侄子的啦。” “哈哈,好,咱俩这就去找你大侄子。” “等等。”两个儿媳妇说的热闹,刘氏正饶有兴致地听着,不曾想她们两人居然手拉手的要跑了。 “娘,咱爹明明比谁都能干,不能再让我爹蒙受不白之冤了。 你不心疼,我和三丫可要去找大舅作主啦。” 刘氏瞪眼,“还反了你们。” “娘,要双手叉腰。” 顾二柱大笑。 刘氏也绷不住笑了,一手拉住一个儿媳妇,“等明年,今年再收皮子已经迟了。 等明年到了时节,娘一准找你俩。” 周半夏立马看向顾文轩。 刘氏偷瞪儿子,“你这孩子,还不信了。 你爹每年开春起收货,攒到快要入冬了再一起出货。” 顾二柱点头附和,“今年攒的皮子,爹之前不是出门了嘛,就是去把货出了。 听你娘的,先让爹在家好好歇会。” “你们要出门,最好赶在这两天。 看这天气冷的,不是下雨就是要下雪了。 孩子爹是不是这样子?我看明天就是大晴天,后天也会下雨。” “快别说了。” 一家人齐声而笑。 周半夏也是几天前才知她婆婆给出的天气预报,次次不准,几乎可以反着听。 最近一次还是五天前,刘氏说晚上肯定会下雨。 结果当晚半滴雨都无,倒是第三天晚上来了场小雨。 是夜。 北风依旧拍打着窗户。 想到即将出发,顾文轩难得晚起。 醒来心情极好地调戏了一番媳妇,元气满满地掀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穿衣。 等出卧室想去院子打拳,刚掀开棉帘子,他顿时一怔——看到了什么? 外面正飘着细碎的雪花。 “下雪了!” 吓死人。 周半夏正忙着将挑选出来的十款络子一一包好,被顾文轩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惊得双手一抖。 “媳妇儿,真下雪了。” “雪大不大?” “快来看。” “马上。”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到一个时辰便戛然而止,给屋顶和院子洒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用过朝食,顾文轩将收拾好的包袱一一给拎到马车上,回房换上直缀棉袍,再连同周半夏一起上车。 借的马家庄子的马车。 顾二柱亲自赶车,顾文轩也坐车头。 车厢里面周半夏就用旧棉被将自己和刘氏连带着小宝丫都给包起来。 冷是冷了点,但好歹有手炉捂着。 马也争气。 大冷天拉住车,一路上倒是不曾陷到道上哪个泥窝,还是顺顺当当的赶在午前抵达县城城南大车店。 只是在大车店有些距离的路口,顾二柱二话不说就先停下马车,紧接着又招了路旁一辆马车。 不等周半夏出车厢问什么情况,他已经让顾文轩拎上给王掌柜的年礼陪同她一起去往迎客来酒楼。 而他自己两口子则带小宝丫直接去在大车店等着,随后再一起去镖局。 真真是把他们小两口当成了小孩。 不止要亲自护送到县城,还要亲自到镖局把他们小两口交托给云师傅看好了。 顾文轩和周半夏乐的。 两世了,他们两口子还没有享受过此等有父母亲自护送的体验。 哪怕是两世双全俱在的周半夏,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早早就离开父母怀抱,极少得到此等呵护。 可,可以的话,谁不想当小孩。 “到了,媳妇儿,前面就是云客来了。” 第六十六章 出发前 作为县城最大的酒楼,居然取了个“云客来”的俗称。 周半夏已无力吐槽幕后大老板高府高老夫人取名无能。 是的。 女人是可以开店经商的。 只要夫家不是商户就不会影响儿孙科举,但夫家一旦有人高中当官,那连女方也要放弃经商了。 若男方是商户就严重了。 没得商量。 商户直接不给考取功名,但想科举也不是不可以。 首先必须放弃商户身份,其后孙辈方可参加科举。 总的来说,不管男女,一旦家中有人当官,可以有铺子租出去,或是买田地佃出去,就是不许经商。 要有官员一旦被朝廷发现与民争利,罢官都是轻的,重则牢房吃定了。 否则既是商又是官,那还了得。 官商一家,皇帝老儿都要吓尿。 但自古从不缺聪明人,越有权势,越有空子可钻。 就如娘家夫家统统是武勋官宦世家的高老夫人。 名义上这家酒楼经营与她无关,实则王掌柜,包括府城酒楼的掌柜在内,他们祖辈起就是高府的家生子。 而且还无一不是陪嫁心腹之子或是心腹之孙。 看似出府除奴籍成良民,但父母兄弟卖身契还是在她手上。 当然,奖罚分明。 如王掌柜这样被派到这边县城酒楼的掌柜。 即便做不出多大业绩,在这边熬着,只要不背主,奖励也是极为丰厚。 除不菲薪俸和赏银,干二十年退下就最少有百亩田地以上的庄子安享晚年,连儿孙都有望入读高府族学。 高府族学非是一般私塾能比,不止不花分文,还享受同等福利,即便止步于举人也会得高府推荐补录衙门空缺。 这一点才是要命的吸引人。 小半夏就曾经心动了。 要不是规定除本人的子孙,亲兄弟无法享受此待遇,她都差点找高老夫人自荐等成年当管事姑姑去了。 马车果然很快停下,收起胡思乱想,下了马车,此时酒楼还不到营业时辰,有店小二还在擦着桌椅。 由顾文轩出面交涉,店小二从后厨喊来王掌柜。 大家都是社牛。 考虑到瞒不过王掌柜即将去往府城,顾文轩也坦言相告了,再放下年礼告辞时还是被王掌柜给拉住了。 王掌柜心知他们小两口不上他家反而直接来此,肯定不想留下用午膳,赶紧的让伙计端上汤面。 说是汤面,客气了。 用完丰盛的午膳,刚招了辆马车上去,又被硬塞了一个三层的食盒。 用王掌柜的话来说,既然喊他一声叔就不能拿他当外人。 等回程别忘上家里住一宿,到时咱爷俩好好喝两盅。 实在太客气了。 顾文轩更不敢提他爹娘还在大车店。 连马夫问到哪儿,他也让对方送他两口子去镖局就行了。 好在镖局也在城南,距离并大车店不远。 虽说一个在东面,一个在西面,马车在城内行走不得不放慢速度,但也就走了一段路到路口再转方向就是了。 “好小子,猜到咱们哥仨喝酒,还拎大食盒回来了。” 大车店里面顾二柱、顾扬青,连同云师傅已经喝上酒,边喝着边唠着的就进顾文轩提食盒进门了。 “不是嫌我当大伯的招待不周?” 被两位调侃的,顾文轩赶紧放下食盒,先给他们三位倒酒赔礼,给好好哄了哄,再问启程时辰。 顾二柱呵呵直笑,眼看儿子快要招架不住,及时给出答案——明儿卯时三刻出发,途径临县要停留两天。 意思就是问儿子要不要等下一趟? 下一趟就在五天后的卯时三刻。 要嫌弃半道停留的话,倒是可以等五天后。 到时候即便赶不上和这一趟车队在临县汇合同行去府城,就今冬第一场雪不可能下很大,还影响不了出行。 顾文轩听懂了他爹言外之意,但还是想搭明早的车队。 毕竟来都来了,又回去的过几天出门,麻烦得很。 再则,县城相识的人不少,想私底下干些什么还不如临县方便。 无须找周半夏商量,他都知如何抉择。 顾二柱听儿子毫不迟疑问明儿卯时三刻在哪儿汇合就知决定好了,利索让儿子赶紧去找他云大哥。 大梁国有律令。 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均需由当地衙门发放‘路引’。若无‘路引’或之不符者,依律治罪。 时间有限,顾文轩顾不上多废话,道了声失陪,带上户籍册和腰牌就独自一人先去镖局找人。 顺义镖局的镖旗迎风飘荡。 许是午间,门前少有人进出。 顾文轩熟门熟户踏进大门,院子里倒是有三五人正忙着做出发前的准备。 他边与人相互打招呼,边往里走。 还没多走几步,想找的云成明比他还快的从屋里虎虎生威大步迈出。 “是定了明早一趟?”云成明一巴掌拍在顾文轩肩上,“瞅你小身材弱的一拍就散了。就你小两口?” 个都没他高,又吹嘘上了。顾文轩好笑催他一拳,“等有空咱俩打一架看谁先散架。这趟你押车?” “机灵,一猜就中。想坐哪辆车?” “王大哥在不在?” “你行啊,小六子,不陪哥闯荡江湖啦,王麻子马车可不是咱镖局的,是了,忘了你已经是有媳妇的人。” 谁说你话少了。 “等等,王麻子——”云成明伸长脖子扫视,“在那。走,哥陪你去,一会再一起去办路引。” 顾文轩知他好意。 王麻子是自备马车加入的镖局。 相对来说乘坐他马车费用要高些,但他马车也不是小马车可比。 最为关键的是,此人从十六岁起租车赶车,如今已年过三十,依然常年往来县城和府城两地。 对于这条路线以及周边情况,可以说了如指掌也不过为。 再说,大家都是熟人,费用高又能高到哪里去。 “王大哥。” “是六郎啊,我当是谁。你知道的,平日里客人租我马车去府城一趟最少二两银子,你给一两五钱好了。” 云成明没想到王麻子如此干脆利落,但一两五钱已经是实在价。行有行归,他倒不好再讲价还价。 “我这抽头扣了就是了。” “那就一两——” “用不着,是兄弟就废话少说。” 第六十七章 长见识了 顾文轩利索交了一两五钱的碎银子。 不等镖局出具凭证,立马拉云成明上马车去县衙办理路引。 办理此事要不是有云成明出面,给百文茶水费都不多。 可以说又等于变相节省了费用和时间。 “今晚住我家,正好你嫂子和你媳妇也认识了。” 顾文轩还没来得及和王麻子约定明早去大车店接他两口子的时辰,先听到云成明的邀请,但真不行。 不提顾扬青是他堂大伯,就是顾扬青的妻子还是周半夏同一个曾祖父的堂姑,会答应才怪。 这不,挨骂了。 周家女都彪得很。 连云师傅都扛不住。 顾文轩幸灾乐祸地笑了,被踹了一脚更是笑得欢。 是夜,到底还是入住了顾扬青家的东厢房。 只是内院挨着大车店只隔了道墙。 即使到宵禁时辰,夜晚寂静,偶尔一个开门的声音都能传得好远。 更别说外面街上又有打更敲梆的,前面大车店还时而有人走动看守货物巡逻,动静可一点都不小。 一晚上,刚眯了会儿,很快就有狗啊,马呀,驴等牲畜叫上了,还掺杂着不知名人士让人搬货和捆扎的喊声。 倒是无须谁提醒,听动静也能估计出时辰。 醒了,还不好点上油灯,更不好出房间。 稍有举动,不是当堂伯的,就是当堂姑的问是不是缺了啥。 两口子哭笑不得的索性不起来。 等了等,等灶房有动静了起来洗簌。 再等吃了后,倒是正好到了宵禁开禁通行的晨钟敲响时。 见周半夏又被周氏婆媳几人拉住唠家常,顾文轩赶紧去外面看王麻子到了没有,不然今早真要走不成了。 外面亮着大把的火把,正是最忙的时候。 一辆辆装满货物的马车、牛车、驴车也开始有序的往外赶了。 顾文轩避到一旁从敞开的大门外走去。 刚刚好就见王麻子正赶着马车而来,缓缓停靠在大门外面左侧的空地上。 两三个人搭把手,将不便塞进马车车厢的行李物品给绑在马车上,周半夏出来时就等她进车厢了。 速度不是一般快。 她的堂伯母兼堂姑还是不放心地掀起车帘子钻进去看了看。 见车厢很宽敞,里面宽大的塌上能挤下两个人。 角落还固定红泥炉子,边上也固定了一张小桌子。 这就放人? 周半夏踩矮凳上马车进车厢,听话的将需要用到的东西都给铺上摆上,再等顾文轩绕到前面车头坐好。 这一下子可算能出发了,但还少不了几句叮嘱。 其中当堂伯的顾扬青就又悄声提醒侄子别脸皮薄的老坐外面顶着寒风,不知回车厢歇着去。 不至于。 从大车店到城门口只有短短一段路。 出城门还要等车队汇合再出发,他就暂时坐车头陪王麻子唠唠罢了。 顾文轩不知他爹娘昨天傍晚回村之前又私底下交代了顾扬青两口子什么,把他们给紧张得当他两口子是小孩了。 一时之间倒是忘了他之前去府城除了云家父子,极少有人得知,如今又带上娇滴滴的媳妇,顾扬青两口子可不紧张了。 再说,周氏好歹是当姑的,亲家两口子亲自把她侄女送到她家,不为夫家,为娘家兄弟也要盯着点。 周半夏还不知她这位堂姑根本不信她爹娘不是不一起送她两口子到县城,是她觉得没必要折腾她爹娘早起。 当然,她就是知道也没办法。 就像她说这趟要去干姨母家探亲,兼带给几家送年礼。 她爹一点就通。 她娘就怎么都理解不了她为何不直接将年礼交给王掌柜,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出门的一样。 车头,顾文轩继续刚才话题,“好。那我不跟你一再道谢了,这几天一路上就拜托你照顾了。” 王麻子朗声而笑,“又客套了。是兄弟,自然更尽心尽力。 这回还有城西的赵管家同行,出不了岔子。” 又是赵家? 想避开赵家,还是撞到了赵家。 顾文轩暗暗摇头,不知他媳妇听说有赵家管家一起同行有何感想。 周半夏无语了。 老天爷这是不让轩子找赵老三赚一笔都不行! 说实话,她不喜赵家,尤其是当官的赵老大。 “你不知道不奇怪,他昨儿个快天黑才上的镖局。 原本还想等下一趟,听说这趟姜府要在临县停留一两天就改行程了。 就是赵三爷的岳家,好像是姜府哪个姑奶奶小孙子周岁,赵二爷让管家亲自去一趟,再去府城。” 赵老二可以啊。 少了赵老头和赵老三,人情来往还玩得老溜。 可不像他爹说的赵老二像他三叔一样实诚。 马车停下,周半夏掀起马车帘子一角。 这时已经到城门口,看来是赶在了车队前面,但还要停在路边等人。 这一等,倒是很快等来了一辆马车,两辆马车的,陆陆续续的停在一旁车队预留的空地上等候。 显然这些马车里面的乘客,是和他们两口子一样的散客。 赵家既然又去送周岁礼,又去府城,出行不可能就一两辆马车。 又等了大概有一刻钟。 车队已经很长了,周半夏都快睡着了。 终于有马蹄声传来。 只见有三五位骑马的护卫先从城门出来。 随后紧跟着,就是五六辆载满货物的马车。 速度并不慢的。 一辆马车紧跟着接一辆的经过城门检查出来。 这次一直到最后面一辆马车停下,可算从车厢钻出一位穿着一件很长厚实棉袍的五十岁左右中年人。 圆脸胖。 个矮又壮。 人还没站稳,先哈哈笑了。 不作二想。 再从这人站立时习惯性弓着身子来看,肯定就是赵家的什么管家。 刚想到这儿,周半夏就见对方抬下巴朝众人作揖道歉。 “不晚,不晚,刚好,你先请。” “大管家客气了,时辰正好。” 看着突然一下子多了不少人围上前与那位赵管家寒暄谦让的一幕,周半夏放下帘子一角之余不由摇头轻笑。 长见识了。 这赵家,比高府还威风。 “好了,快跟上。” 见云成明转身去车队最前面,王麻子立马转头朝后面车厢喊了一声坐稳了,得顾文轩应声,就是一扬鞭子。 “驾!” 第六十八章 途中 随着王麻子一声吆喝,马车开始跑动。 这次速度不似在城内,很明显快很多了。 虽有颠簸,却走的很稳。 正如顾文轩所言。 王麻子不止驾车技术娴熟,行事也不冲动好胜。 他就不远不近的紧跟在镖局几辆马车后面赶路了。 再往后就能看到赵家几辆马车也插着三角镖旗。 再后面就望不到尾了,位置选的相当好。 车厢不算宽大,只待两个人却还算宽敞。 坐在铺了厚厚的褥子上,顾文轩挨着周半夏,轻声交谈。 谈的不是什么机密话题,无非是之前等候时,他从云成明那里得到确切的行程。 今天白天,车队除了中途要给马骡驴添草料停下修整,是要赶在一更三点敲响暮鼓之前进入临县城门。 一则,车队里一部分人或是货物不去府城,而是直接抵达临县,在关城门之前送到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再就是,到临县停留已经确定要住两晚,第三天同样一早出发去往府城。 今晚和明晚这两个晚上可入住挨着镖局的大车店。 也可以去住客栈或是亲戚家,只要后天一早按时汇合即可,就是过时不候了。 这也是他为何一开始就选了王麻子马车的缘故。 要换成镖局合租搭乘的马车,费用固然少了,但行动肯定受限制。 记忆里他每次来往府城就是被押队的镖头盯住了。 何况这趟的镖头还是云明成,肯定担心他两口子安全让人跟着。 “……所以——”顾文轩指了指车厢外面赶车的王麻子方向,“有他在,云大哥安心得很。” 何谓盛情难却,这就是了。 周半夏明白他意思。 要可以,真不想给人添麻烦,可惜县城就一家镖局。 至于到临县如何见机行动,昨晚两人私下已经讨论过。 这时就没必要再商量,默契的就购粮一事绝口不提。 再考虑到这个时代的路况。 靠近城池的官道还好些,够宽敞,够平坦,可距离远了就不行了,路面坑坑洼洼也多了。 到时驾车技术再好,受限路面条件,必会更颠簸,两口子赶紧先补觉。 这一觉睡的,迷迷糊糊的感觉马车好像停下来了。 周半夏被顾文轩叫醒还有些懵,什么叫前面就是茶寮子? 女眷出门就是不便。 像如厕。 撩起帘子。 天色阴沉沉的。 就是不知此时几点钟,偷摸着拿出电子闹钟看了眼。 她这一觉居然睡到下午两点多,快要三点钟了。 出车厢一看,前面果然有茶寮子,约有三五妇人羞羞答答的正往一个方向而去,周半夏赶紧跟上。 到了此时,她方知整个车队只有两巴掌不到的女眷,其中还有一巴掌多的妇人还是直接到临县。 车队给予修整的时间并不多,人又多,茶寮子根本忙不过来,只来得及供应烧饼和粥,以及热汤。 当然,就是忙得过来也极少有人点菜,大吃大喝。 出门之外,能不吃半道上茶寮子吃食一般都不乱用。 像镖局镖头、武师以及脚夫,基本都自带干粮,连草料非必要都自备。 除非路程远了,干粮不够,为安全起见,也是分成两批就餐。 这一点,出门之前,不止顾扬青夫妇俩人,连顾二柱回村之前也是千叮万嘱。 别看如今世道安稳,又是镖局出行。 就算能镇得住鸡鸣狗盗之徒,也要提防有利欲熏心之辈从中作恶。 周半夏净手出来再回到马车,就见顾文轩已经借着车厢里面的红泥炉子将自带的烧饼和卤肉给热上了。 连带着王麻子的份额,三人刚吃完。 就着提壶里面的开水喝了几口,车队意料中的立马启程了。 “接下来快了,不用一个时辰就到了。” 这回不用找王麻子打听,顾文轩也能从记忆里得出距离临县还有多少路程。 睡了一觉,两个人又元气满满的,偷摸着你喝一口茶,我也一口茶的,话题倒是转到了马匹上。 不管什么时代,男人对车的喜爱亘古不变。 说起马,顾文轩就激动上了。 之前就听老王提到一匹马最少要二十两银子。 像他这匹赶车的黑马几年前购买时就花了二十六两银子。 这倒好理解。 就像现代的车,十万是车,上百万,甚至上千万也是车。 老王这匹黑马就不错,即使配上车厢等等花了快有四十两银子也不贵,就是刚出门转身带回家一辆马车? 肯定不行。 太招摇了。 只是考虑到出门在外想私下购粮购物,不管租谁的马车都不合适,少了自驾交通工具更不利于遮掩。 一时之间,之前差点闹笑话分辨不出马和骡的周半夏表示牛又要在衙门备案不合适,“要不,先买一头骡或是驴?” “藏哪儿?” 顾文轩学她的附在她耳边轻声笑了。 “我可不想客厅都是驴粪。可惜大门开不了,不然不说后院,就是前院也——” “等等。” 周半夏被脑海里突然出现的一幕给惊得不敢置信的又闭上眼,再睁开双眼眨了眨眼。 顾文轩心里一动,“看到什么了?” “……”周半夏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下意识地看了看车帘子,缩回脑袋,拉下顾文轩的耳垂。 “别紧张,小点声,外面根本听不到,就是一定不能突然进去。 我大意了,昨天下午原本有机会测试一下的。” 测试什么? 自然是从跑动中的马车车厢进入别墅,再出来时,入脚地是否依然是原地,而不是马车跑走了,人还在原地。 这点,周半夏自己也疏忽了,不然不等昨天,之前任何时候只要借辆牛车就能测试出结果,只能说还是考虑不周。 但是,现在不是这个问题好不好? 思路差点又被拐偏的周半夏蹙眉闭目,“奇怪了,我可以百分百确定昨晚肯定没看见咱们家前院。” “前院?” “别打岔,先让我好好想想。昨晚你是有进去待了会儿,我也进去了,但我绝对没有摸大门,你呢?” “你是想问我有没有摸大门?” 顾文轩发觉差点又要跟不上媳妇脑洞力了,“有,可还是没打开——” “当时想什么了?” 第六十九章 不解 自然是想打开大门去车库。 哪怕明知里面的车辆不好取出来赶路,他也想看看打开的话,还剩下什么。 好比说工具箱。 之前就一直放在车库,以至于这段时间连给望远镜去层外壳就找不着一把螺丝刀,不得不借用现今简陋工具。 更别说做风箱和手摇鼓风机,尽管用到铁件时,能用木件来替代的绝不用铁,但有些细节问题上就麻烦得很。 像手摇叶片鼓风机关键连接的轴承,不用铁件话,纯用木头磨上几天就会磨坏,他如今就将就着用木头。 在制作时少了工具箱,真真是纯手工。 “辛苦了。”周半夏再次闭目,“可惜只能看到车库外门开着,里面有什么到这会儿还是看不清。 还有那两棵树,却有没有围墙也看不清,更别说院子地面。 白雾萦绕,不像之前连一根针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听这话,生怕她一个意想,连带着他也跑进去的顾文轩赶紧哄道,“我有预感,进去就能看清楚。 只是再好奇,绝不能进去。咱俩不见了,马车突然空了,一准被老王发觉。 忍住,不要想,不要看,总归跑不了了,有的是机会慢慢摸索啊。” 啊你个头,痒死了。 周半夏无语地挖了挖耳朵。 “不许往我耳朵里吹气。” 这媳妇,还嫌弃他了。 “我都差点被你勒死了,还能不知你担心什么。 正经点,你这两天是不是(在里面)割到哪儿不敢说?” “没有的事。”顾文轩忍笑,“我觉得这回和我没多大关系,搞不好和我们出了县城有关。” 是这样? 好想这会儿就把他扔进去试试看。 她也有预感,只要把他扔进去,白雾一准会散了。 “要不等到府城,你再看有没有变化。 现在先忍住,保持平常心,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用看。” 也只能先这样了。 要是突然少了两个人,不说会不会被王麻子发觉,要万一进去出来,人在原地,而马车都跑了? 乐子就大了。 想归想,周半夏还是忍不住想将客厅茶几‘挪’到院子里试试看,刚闭眼又被他捣蛋得不得不睁开眼。 “你看,要到了。” 顺着撩起的帘子看去,倒是没蒙她,不知不觉中,远远的就能望见城镇轮廓。 “虎父无犬子,去年他领队,车队不如这趟长,还不能把时辰扣得如此精准,看来又进步了。” 云成明带队能力确实不凡,一路过来车队里面不听指挥,像在茶寮子休整时,不是无人想排到前面赶路。 尤其其中有些商队大概觉得已经走出最容易被劫道的一段山路,接下来又无须进临县城门直接到附近庄子就行了的。 那个不听指挥的。 明明骡子的速度比不上马快,还是蠢蠢欲动的想乱了规定,一下子就被云成明镇压了。 等这些商队不到城门口乱糟糟拐道时,从头望不到尾的队伍又难免一时出现混乱,却还是在他的指挥下井井有条了。 但也忙得很。 快累成了狗。 进城门后,到了挨着城门口的顺义镖局,顾文轩没想去打搅他又不得不马不停蹄的带人安置货物。 倒不是不乐意搭把手,而是行有行规,连镖局脚夫都算不上,还凑上前,反而让云成明更为难。 先让王麻子带他两口子就近找家客栈,再让王麻子帮他捎个信给云成明,免得云成明还要派人找他。 这一通折腾,等入住客栈花了两百文的“地”字号客房,天都黑了。 再用过晚膳,又到当晚宵禁时辰了。 要周半夏说,住城里就是这一点不如村子里自由,但于今晚的她来说,宵禁就禁得好啊。 等店小二送来热水。 借用空间之便换了浴桶,两人先后泡了热水澡。 去了一身寒气,再将洗澡水倒入客房浴桶,让店小二抬走。 一切妥当,到了熄灯休息时进入被窝。 不等顾文轩开口,周半夏立马一个念想将抱着她的顾文轩带进别墅客厅。 站在挨着大门口的客厅,顾文轩也不用她开口,果断拉着她的手去玄关,伸手就去按密码。 “嘀”的一声。 周半夏双眼一亮。 “有反应了!” 顾文轩用力一拽把门。 还打开了! 白雾? 还不往里跑的白雾? 两人相视一眼。 “我有预感——” 两人异口同声而出,不约而同地笑了。 顾文轩刚拦在周半夏身前,周半夏已经眼疾手快地伸手将另一扇门的把手用力一拽,将之敞开。 于此同时,一只手还抓在把手上的顾文轩也下意识的一手拉着她往后一退,这一扇门也随之敞开。 “没(不)危险。” 又是异口同声,周半夏不由的又笑了,晃了晃被顾文轩拉着的手,“一起,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顾文轩正色纠正着,紧跟上已经迫不及待地迈出脚步的周半夏,“你倒慢点啊。” “我已经很慢了。”周半夏抬脚出门,双眼眨也不敢眨一下的盯着萦绕的白雾,大胆伸手向前挥舞。 “慢点,再往前走就是台阶了。你手倒是别乱——”看着被周半夏往外赶的白雾,顾文轩一时失语。 “看,你快看,雾是不是散了些? 还有手,别动。”周半夏举起他的手,“碰到雾,是不是有不一样的感觉?” 顾文轩蹙眉,深呼吸了一下,稳住有些心律失常的心跳,“湿的,潮湿。你看脚,雾全往上往外跑了。” 可不,地面上的白雾没了,台阶都看清了。 周半夏双眼都看不过来,顺着顾文轩拉她的力道一步一步的下台阶。 靠! 随她两口子一步步迈出去,速度一快,白雾也散得飞快。 哟,连围墙出来了……“快看,看那边海棠树,怎么结出果子了?” 何止! 那颗桃树上居然也挂着小孩拳头大小的桃子! 他要记错的话,这些还是两个月前移栽的耐热耐寒小树苗。 “走,先去前面看看。”顾不上先去车库,顾文轩脚步拐回来,立马拉周半夏直走。 “你想看能不能打开院门?” 第七十章 怪事 与周半夏所思一般,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是打不开,想从院门出去,是不可能的。 院门倒还是四年前安装的防爆门,连违规建筑之一的围墙上面铁丝网里藏了电子眼的位置也保持原样。 就是不知为何单单果树出现了时间差,异变了。 无须顾文轩提醒,借周半夏一个胆,在未经鸡鸭之口之前,她也不敢伸手去摘一个桃子尝一尝。 “可惜了。早知道当初就该多圈点地,把围墙再多往外挪点。还是太老实了,不要担心什么的。” 周半夏无语了。 她都不好意思提明明只有二百平不到的前后院,某人趁粮荒之际挑唆业主硬是将自家院子扩大了三倍。 尤其是后院。 霸道的。 要不是她阻拦,差点把后院扩建到小区小公园。 就这样还是把假山都给圈起来了,又挖了口井。 显然,顾文轩见院门打不开,他也想到了自家后院。 说笑之余,拥着周半夏,脚步一拐就转身往前疾走而去。 “慢点。同样的,我没‘见’着后院。” 为加大说服力,周半夏紧闭双眼仔细‘瞅’了‘瞅’。 “是白雾萦绕,但不像前院之前还能‘见’着车库外门和果树顶。” 你的意思,就是进不了后院了? 顾文轩立马抱起人就跑,“先试试看,实在不行再去车库,要知道最实用的东西可都在后面。” 最实用的东西? 周半夏立即想到了。 是活动板房。 后院有一排三间的活动板房,就是用来给工地建筑工人充当临时宿舍的活动房。 之前见气候逐渐恢复正常,灾情得以缓解,可不就将几台不需要用电的收割机打谷机,磨面机什么的给挪那里面了。 “不止,我把三轮车和小电驴也挪过去了,还有捡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一股脑塞那里面了。 原本还想着老子终于不当农夫了,赶明儿就找人换好东西,谁料到把你都坑了,还不如不跑出去。” 这个要怎么说呢。 地震来了,跑出去其实是对的。 就是忘了穿上救生衣,还忘了带上冲锋舟。 大意了。 “不过,好像也不亏。不说房子跟咱们来了,就是没穿过来,我怀疑当时即使避过一劫,自然灾害还会接憧而至。 那就真真是世界末日来了,搞不好接着植物动物变异,还不如跑这来了,咱两口子好歹这么一个地方可以避祸。” 周半夏一时都不知该什么好。 当然,也无须她回话。 此时此刻,看着顾文轩挥舞着手赶雾还不够,连她的手都借用了,还是赶不走前方白雾,周半夏差点要笑死了。 “嗨,我还不信了!”顾文轩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再迈一步,嗯?迈不过去了? 明明前面没有门,更不可能有墙。 怪事! 顾文轩眯了眯眼看着前面形如一堵墙的白雾。 伸腿踹过去! 倒是把白雾踹散了些许,却又眨眼汇集。 再踹! “嗨,还反弹了。来,媳妇儿,给我使劲踢过去。” 没用的。 欧皇都不顶用了,她这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穿到古代的女汉子还能运气好到一脚踹出后院来? “快,再使劲!对极了,换左脚,快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 见周半夏果真老实的又用力往前踹一脚,顾文轩爆笑。 周半夏瞪眼。 要炸毛了?顾文轩极力忍笑,抱起人就往回跑,“咱这就上右边进后院,你再踹一准行得通——” “滚蛋!怎么不说还可以进屋从后门多踹两脚?” “聪明,不愧是我媳妇,你男人可不就正想到这一点。 不管了,咱们还是先去车库看了再说。” 车库的外门就一直敞开着,周半夏倒是想起那天凌晨跑出去之前有打开,但里面的车辆又不见少了。 除了一辆太阳能和汽油双能源供能的越野车,居然连早在三年前报废扔在公司停车场的电池车也在。 与她不同,顾文轩已经放弃浪费脑力。 试车之后见还能开,将两辆车开到前院,再回到原地就往里走。 走到一侧汽车配件和工具箱铁架前面。 将几个工具箱搬到地上,再将铁架一端往前挪了挪。 周半夏赶紧跑到铁架另一侧,见他弯腰伸手去按墙角机关,她也动手将墙面悬挂着的轮胎。 ——其中一个轮胎按顺时针和逆时针各转动五下。 再将之取下,这一面墙突然往左边移动,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房间。 “咔”是一声,极为微弱的声音响起,霎时灯亮,可见里面有蓄电池和能源板,还有不少的铁桶铁箱。 再角落,大小不一的弩和弓,还有二三十捆的箭矢,以及泛着寒光的开山刀、唐刀、弯刀和匕首等。 见自己之前订购的这批东西还一件不少,顾文轩立时松了口气,挑了两把袖弩,找出一个袋子。 周半夏接过手,面朝一侧墙上的靶子。 试了试手,满意点头,“还很好用,你也试试看手生了没有。” 肯定不会。 用了三四年的防身利器,也就半年前治安好了,才收起来,还不至于生疏到连短距离的靶子都射不中。 说归说,顾文轩还是试了试。 正所谓一分钱一分货,这些老伙计不枉他砸出重金,前世能让他夫妻俩人防身避过凶险,今生肯定也不会让他失望的。 顾文轩将之递给周半夏,让她‘放’到一楼客厅大茶几上。 以备出门在外遇到危急时,好立即取出使用。 想想,他又挑了两把匕首递给周半夏。 再让她别忘了将还有一件防身之用的麻醉木仓也一起放在茶几上。 “至于吗?” 周半夏都要快被他吓倒。 前世有一段时期之所以不得不全副武装外出,那是迫不得已。 如今又无热武器,只带把麻醉木仓已经无敌了好不好。 除非,“他们镖局有仇家?” 他们有仇家,你两眼贼亮干吗? 顾文轩哭笑不得地撸了把她脑袋,“不是很清楚,反正小心无大错。” “也是。看着这趟他们押的是明镖,谁知会不会夹带贵重物品来个暗渡陈仓。兄弟,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你懂的太多了,女侠。” 第七十一章 先利其器 如今不似以往每逢开启车库这一间密室时,为安全起见,总要多一个人在外盯着为妙。 见顾文轩还要核对里面存货,无自己什么事情,周半夏就先出密室,去打开车库通往厨房的一道门。 这次无须欧皇手,她很顺利的就打开门。 再试着开启厨房去往后院的一道门,与想象中的一样,开不了了。 返回车库。 再从前院另一侧通道去往后院。 走到差不多分界线的位置,依然有浓厚的白雾。 试着想过去,还是像遇到了空气墙一般,被反推回到原处。 至于原因,天知道。 周半夏彻底歇了摸索真相的心思。 ‘见’顾文轩不知何时已经拎着工具箱回一楼被他改成工作室的卧室,她也赶紧在前院转了一圈。 事实证明,除了几月前的几颗果树对不上时间变异了,连前院也恢复到了三年前的模样,不是一般不正常。 要知道屋子里面的摆设可保持在地震之前的模样。 实在想不通,懒得再想这些不能以常理推断的变化。 趁顾文轩聚精会神忙着手工活,周半夏先借用他剩余的木料挨着院墙给围了一个猪圈,不,是马圈! 不是她自作主张,有人矫情得很。 之前明明前院也可以开荒种上粮食蔬菜,他就是不乐意,还能大道理一通的说什么前院不能整得太扎眼。 搞得好像周围邻居家前院都不养鸡,后院不养猪羊似的,要不是天气骤然降温把猪冻死了,谁不知谁家。 这一通忙下去,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更夫敲着梆子的声音,却听不清楚在喊着什么。 ‘招’来电子闹钟一看。 原来已经到了晚上九点钟,也就是二更亥初。 想来喊的应该就是类似关门关窗,防偷防盗的话语。 将这个闹钟给‘摆’到院门后面空地上,再‘招’了个闹钟给放在台阶上,以备测试前院和外界时间差。 至于外界少了闹钟倒无妨,现今已知二层小楼里面除了地下室,不管哪个角落和外界的时间差统统是一比一。 而地下室,近段时间经过一只小鸡崽和一只老公鸡粗粗测试,尽管时间差还是一比十,却不见两鸡有何异常。 小鸡崽不会骤然长大下蛋,老公鸡也不见命短,倒是吵死了,无意间发现不想听到还有屏蔽它们动静的时候。 再将地下室两个鸡笼给‘挪’到马圈里面,不敢让它们出笼子乱跑,又给添了鸡食和水的,周半夏转身回房。 一楼这间唯一的卧室很可怜,它曾经当过老人房,客房,还当过健身房,如今又充当了工作室。 与往日相比,今晚里面又明显摆放了不少工具。 之前切割机的声音就没停过,此时又有打磨的响声了。 小小的打磨机夹着一块木牌在不停翻滚中,埋首于桌前的顾文轩双手也没停的一手萝卜,一手刻刀的在刻字。 周半夏看得牙疼。 腰牌不是已经达到以假论真的程度,不要还磨光什么的,还刻上萝卜章了,难不成连‘路引’都不放过了。 太不像话了。 好好的一个正经人,又搞事了。 还有,这是路引的纸? 顾文轩百忙之中抬头看了眼周半夏,“你先上床休息,我这里再收个尾,不用两个小时就好了。” 见他手上刻刀锋利得很,周半夏也不敢分散他注意力,连忙回了一声——好,也无意询问哪里的纸。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 估计十有八-九,又是和制作腰牌的木料一样从他老子那里得来的。 有区别的不过是,一个早给,一个晚给的问题。 她这公爹别看只是区区一个泥腿汉子,懂的歪门旁道可不少,居然连蒙汗药方子都有,还让大儿子整出来了。 周半夏利索给闹钟调好时间,以防顾文轩忙起来又忘寝废食到天亮,再回二楼泡了个澡只管上床去睡了。 不知是白天补觉睡的不踏实,还是被突然回来的前院给刺激得精神紧绷之下一时放松了有了困意。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上床后不可能立马入睡,没想到眼睛一眯就睡着了,还睡得特别踏实,都做起美梦了。 醒来时,睁开眼对上顾文轩一张睡颜,一时间还有种茫然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回了回神才确定是第二天了。 “醒了啊?” “你昨晚几点睡的?”周半夏见顾文轩醒来,不由好奇问道,“我怎么睡得连你上床都不知?” “我十一点不到忙好就回房了,看你睡得香都不敢抱你睡。”顾文轩坐起身伸懒腰,“现在几点了?” 刚关手机闹钟,周半夏倒不需要再去看时间,“差不多要七点了,要不要我先出去打个影,你再眯会儿?” “没必要,再睡也睡不着了。” 顾文轩绝口不提男女有别,他要不出去,就他媳妇出去,外人还以为他怎么了。 将睡前完工的一对腰牌和两份“路引”给放到梳妆台台面上以供周半夏鉴赏,他一人先去卫生间洗簌。 本朝管理流动人口之严,并不逊色于之前各个朝代。 因而不止过关卡,就是入住大车店和客栈,或是涉及到大笔交易时也要身份登记。 像昨晚入住客栈。 和现代一样。 住客姓名,籍贯,职业以及到何处干何事,掌柜都要登记在案妥善保存留底备案,逐月定期交于官方查验。 虽说店家或是卖方基本上不可能连客人到何处干何事都较真辨别真伪,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也是他为何昨晚赶工的原因。 不过自古以来上有(正)策,下有对策。 现有防伪技术非常差,只是秘而不宣,出现假冒腰牌和路引肯定不奇怪。 这对腰牌和两份路引,就是他近期私下改进仿制而成,哪怕不用现代用具也可达到目的,可见防伪技术不行啊。 据他爹所言,除突发重大恶性事件抓捕在逃犯人,从未见还有全城追查到有腰牌和路引齐全的人士所在郡县。 真要到全城追查那天,离乱世也不远了。 那已经不是抓一两个人,而是抓一批又一批的,能有什么人是一批作案? 第七十二章 买买买 对于顾文轩此番说法,周半夏心里早已底,倒不觉得有何奇怪,虽说她今日并无打算大笔交易何物,但有总比无好。 速度洗簌过后连内衣也换上古装,再出来时,客栈倒不像大车店一早就闹哄哄,只是还得要热水。 洗了两次脸。 还没出门就见一早又变天了,天阴的厉害。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下雪了,刺骨的寒风直往脖子里钻。 早就听说古代的冬天特别冷,这个时候还不得腊八,稍稍开一下窗,就如极寒气候时一般让客房温度直降。 顾文轩赶紧让周半夏多套一件坎肩再裹上斗篷出门,就是他自己也披上了大氅,连冬帽也戴上再出客栈。 有别于周半夏,顾文轩来过此地,对城里道路较为熟悉,由他带路找了一处隐蔽地方,两人再进空间。 上卧室对着梳妆台镜子,周半夏拿出眉笔和粉底霜,手脚麻利的给顾文轩改了眉形,又给他脸上点了几颗黑痣,再用粉底霜和磨细腻的炭灰给他脸上脖子耳后都给涂黑。 在他换衣物之际,她也将自己眉毛加粗了。 为显逼真,更是在左嘴角下巴点一个半个指甲大的痦子,再用炭灰和粉底霜将脸上脖子涂黑。 顾文轩笑喷。 对着镜子看自己不觉的有多奇怪。 天冷,帽子和围脖一戴一套上看着还可以,但他媳妇就像是瞬间变了另一个人。 一番乔装打扮。 一人身高马大的往‘长得急’里打扮,一人扮相面黄黑瘦,不当小厮都不行,很快两口子成了管事带小厮。 再从空间出来,先去牲畜市场购买了一头骡子,再配上车厢之后避开镖局所在的城南开始上城东粮铺。 整座县城单单城东大大小小的粮铺就有三家,赶着一辆足可承载两千斤的骡车,看碟下菜的下单。 遇上小粮铺,二人就以差不多能载满一辆骡车为准。 看似购买主粮不多,奈不住要的品种丰富。 什么麦子、高粱、玉米、糜子、还有豆类等等的都要。 等到了客少、掌柜伙计热情,又库存多的大粮铺,就以“石”为算。 一石差不多有一百二十斤,但实际上粮食,如麦子会因是否已经磨成面而份量不同,自然价钱也不一样。 尤其是大米。 北地庄稼基本以麦子、糜子、高粱,还有玉米为主,不提精米,即便是糙米,县城就不多见,价钱自然高。 二人也不计较这些差价,在采购时遇上无须再费一道工序的不同等级白面、玉米面、高粱面,就连中等糙米也要了。 从城东到城西,再到城北的粮铺,中途用了午饭,又经过连骡子也一番乔装打扮的,跑去了城外的一家磨坊。 买买买,又要赶骡车,又要三番两次遮人耳目。 一路下来,不止顾文轩,连周半夏都不知一共购买了多少东西。 从磨坊出来,只‘见’一楼客厅都快要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粮食,前院也摆了快要占据半壁江山的麻袋和箩筐。 到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四点钟,天空也开始飘下了细碎的雪花,二人赶紧按计划赶骡车去油坊采购食用油。 再回城,还不到城门,临近村庄的道上,渐渐多了和他们一样赶在县城一更三点敲响暮鼓之前进出城的行人。 拦了辆进城的马车,搭车进城,下车卸妆,再找了辆马车去往镖局。 不出所料的,到时,云成明快急疯了。 顾文轩无良的哈哈大笑,“我不是让客栈和茶馆的伙计前后跑来给你报信了? 知道你白天忙,这不到这会就亲自来了。” 要不是有周半夏这位弟媳妇在,云成明只想捶死这个不着调的家伙,但也知他们小两口白天来了,他也没空。 这不,刚说上几句话,又有客商拉货上门了。 见他们两口子安全无虞,又临近宵禁,他就没再强留。 今时不同往日,有女眷在,即便是留饭也不适宜。 确定好客栈小二明早会提醒时辰,云成明果断放人。 顾文轩乐得离开,不然明知不便,他不可能带周半夏一起而来。 出镖局,两人边逛街边购物的回到客栈,居然刚刚好听到暮鼓敲响,可见客栈距离镖局有多近,避开城南是对的。 刺激吧? 累垮了。 用过店小二送到客房的饭菜,一时懒得动,顾文轩在灯光下查看桌上摆放着的一对腰牌和两份“路引”。 炕前,周半夏将明早起来要随身携带的东西给整理好,刚转身就见顾文轩正皱眉盯上桌上东西,“咳!” 顾文轩抬头。 咋了? 她也用眼神回他。 有问题? 顾文轩摇头而笑。 肯定没问题,今天不就试用了。 再说,只要这些东西不被没收,不被人拿实物去临县县衙当场对校,本身就无问题。 他是在琢磨推出这种户籍制度的大梁国那位开国皇帝要真是穿越前辈,不知对方是天真,还是自信心膨胀。 权贵的腰牌是已有别于平民百姓,但同样的,平民百姓的腰牌就最易于仿制,这得有多瞧不起老百姓。 看着顾文轩飞快写下这段长句,周半夏失笑接过笔在纸上写下。 ——也许人家穿越前不是现代人,也是古人。 好比如说封建王朝末年? ——所以知道提前引进番薯、马铃薯、番茄,而不是地瓜、土豆、西红柿! 看着这些字,顾文轩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两者不是同一东西? 随即闷头而笑。 对,说的对极了,可不都带了个“番”字! 连玉米,至今无人叫苞米。 可不就刚引进时,据说那位金口玉言称之为玉米,方得以传开到民间,南北统称为玉米。 “你这是啥表情?” 呵呵! 他此刻就很想学他爹一样咋舌,不咋舌已经描述不出此时的心情。 顾文轩一脸牙疼的摇了摇头。 皇权至上。 隔墙有耳。 不说也罢。 “剩下你收拾。”顾文轩将桌上的纸张对折扔进火盆,等着它们彻底烧尽,再倒茶水将之给搅散了。 周半夏会意将桌上腰牌路引拿起到炕前,借着放进炕梢折好的衣物里面给收进别墅一楼的工作室桌面上。 “休息?” 第七十三章 补一更 有一种心安,只要东西在,不整理,心里都踏实了。同理,计划之一的粮油已经备齐一部分,有底气了。 累了一天,周半夏果断放弃统计整理,拉上顾文轩,实实在在地享受了一回花了两百文的客房待遇。 一夜无梦。 翌日,客栈的叫醒服务到位,到点就有店小二来提醒,随即又有一桶接一桶的热水拎来以供客人洗漱。 虽说花了高价入住,但还算物有所值,室内温暖如春,干净整洁,烛光明亮。 关键客栈还有饭菜随点随到,如不合口味可让店小二跑腿。 退房到大堂,王麻子按时赶马车到来,还有小二帮忙拎行李送进马厢,可谓服务处处周到。 自然,小费少不了。 再上路去城门外汇合这一段路,顾文轩还是陪王麻子坐到车头,关心关心这位不乐意住客栈的王大哥这两晚在大车店可有睡好吃喝。 原本这一路上王麻子住店吃饭草料等费用都包了的,就是说按理应该入住客栈,不是‘地’字号客房,也会是普通客房。 只是对方想和大伙住大车店更安全,顾文轩只好作罢,当晚就提前支付费用,昨晚出镖局又途径大车店打了招呼。 城内马车不好跑快,王麻子乐得和顾文轩唠唠家常,说说八卦,只是等到城门外汇合后,野外风大就只能埋头赶路了。 今早车队汇合的速度比之前要快很多。 许是在此地多歇了两个晚上,很明显的,车队更长了,行速却不见减慢。 看大家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赶路上,连云成明也早早带队在前,顾文轩就先回到车厢陪媳妇。 周半夏忙得很。 经过昨天骡车测试,事实证明她从骡车进别墅,再出来时,只要骡车一跑动,就把她落下了。 因而,尽管她已经找好一块足矣代替她体重的大石头,但马车在跑动中,她还是不能整个人进去。 这不,骡子饿了,她还得闭目集中精神“喂”骡子。 这可比她本人进去操作要难多了,好在备了草料。 给骡子准备草料,再核对一下吃了桃子和小苹果榨成果汁的两只鸡有何异常没有,见如昨晚一般正常。 既然脱毛速长,也无暴躁啄食,周半夏想想,还是拿了个小苹果“喂”骡子。 骡子刚进嘴,顾文轩回来了。 “又睡着啦?接下来要赶路,速度会快很多,快把这床被子给我,我折起来给你垫着坐好了。” “没,不会。” 就是到午后,车队全体停下修整再上车加速赶路以后,车厢被盖得严严实实,唯恐寒风钻进,摇晃中更困了。 周半夏昏昏沉沉醒来,双腿有些麻痹,马车还在跑动中,滋味更难受了。 掀起车帘子,外面天色倒快黑了。 顾文轩听到动静转过头,“很快就能停车下来走动。 咱们要在前面客栈休息一晚,马也要休息了。” 周半夏忙不迭点头,以示他说这么大声,自己都听到。 等顾文轩说完,她赶紧缩回车厢,放下车帘子。 这次马车又跑了一刻钟左右,前面不远处确实就有一家客栈。 之前他去府城半道上入住的,就是这家客栈。 说是客栈,其实就是设在交通要道旁边的大车店。 只不过除了大通铺,最里面的院子还设有上房和普通房。 安全一般,晚上谨慎总不会有错。 要是不放心再过去不远倒是有驿站,但平民百姓给再多的银子,不给住。 马车进大门,就可见有个极为宽阔的院子。 四周院墙一圈的棚子,这些棚子就是给客人停马车和放货物之用。 再往里走,左右两侧土房子里面就是大通铺。 一溜的南北大炕,两文钱就能在里面有一个铺位,可以凑合一夜。 顾文轩自然不会让媳妇去睡大通铺,女眷大通铺也不行。 这种地方乱得很,来往入住大通铺的,什么人都有。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要一间上房太招眼,他就要了间普通房。 随后两口子由老板娘带路,直接跟人去后院西厢房。 就这样的普通房间也没得挑,差一点点满人住不下。 向这老板娘要了一桶热水。 热水免费供应,但再要,自己去拎。 伙食上帮客人热饭不收费,店内也提供酒菜,但限于店里的现有食材,要另外算钱的,好了会有人送来。 一天坐下来累得不轻,能早点吃上就行。 顾文轩没和老板娘废话,就问了今天都有什么主食和家常菜。 得到答案,要了现有的煎饼馒头和白菜炖豆腐,给王麻子也添一份让对方送去,顾文轩实在不想再去唠嗑。 太能唠了! 匆匆洗把脸,用过晚饭。 再洗簌过后用热水泡了个脚,这一上炕,舒服的啊,手脚可算能舒展开了。 “我帮你按一下?” “不用。你更累才是,我还能坐前面活动活动手脚。”顾文轩打了个哈欠,盖上棉被就闭眼假寐。 周半夏很快听到呼噜声,起初还以为顾文轩在逗她乐呵,结果等她也躺下盖好棉被准备睡了,呼噜声还没停。 真真是花银子找罪受。 她发誓,这次去了府城回来,在没有学会骑马之前,打死她,她都不会乘坐什么马车出远门。 一觉睡到自然醒,天都快亮。今天倒是不用太早赶路,从县城到府城不半途停留,其实根本不用这么长时间。 主要还是天黑不好赶路,其次也是为了避免赶上城里宵禁时辰,与其天黑赶路进不了城,还不如休息一宿再赶路。 今天两人起得还算早。就是用过早饭带上行李都上了马车,赵家的那位管家才不紧不慢的从客栈走出来。 这也就是赵家的下人,还管家呢,连一宿之后外面货物可有缺损都没亲自检查的管家,在高家早就被打死了! 好在人糟心,天作美。 今天不似昨天风大,又是薄雪化了道路泥泞的,赶车不便。其次,这里距离府城更近了。 近了,接下来的官道便会更走好。 又是一路急速赶路颠簸,终于赶在申时初(午后三点多),远远的便能望见高大巍峨的城楼。 “有什么不一样了没有?” 第七十四章 抵达 顺义镖局在府城不似在两座县城一般在城南拥有占地面积可观的经营场所,倒是在城西外有个顺义庄子。 顺义庄子就是顺义镖局在府城的入脚地,可称中转站。 就如这一趟。 车队的终点并不是府城,接下来两天就等后面一趟的车队,以及府城接到的镖单汇合之后去往津沽。 听云成明和顾文轩提到快年底,计划到津沽带一批海鲜干货回县城可有兴趣参与,周半夏自然赞成。 不是图占利几许,是人家既然敢提出让他们两口子参与,明摆着想试探可有胆量,还能怕吃亏了不成。 她二话不说掏了银票,不多,手上也就只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还在青阳县换的银票。 只是,此话何意? 之前不是说了反正就五十两银子,随便云成明如何折腾? 怎么一从庄子里出来,倒问起有和不同了? 周半夏一时错愕,“还行吧,到底是镖二代,领导能力不凡,行事有魄力,为人也算仗义,别的,还没发觉有和不同。” 什么跟什么!顾文轩忍俊不禁轻笑,“我问的是那个可有变化。” 天空? 白雾? 明白了。 周半夏闭目“瞅”了眼,摇头,“一样。” 后院还是白雾萦绕,可见之前出现前院不是离开县城的缘故。 “行,我心里有数了。”顾文轩按住她肩膀让她坐稳,朝外喊了一声,“王大哥,还得劳驾你送我们进城。” “好嘞,坐稳了。” 顺义庄子距离城西门不过短短十里路,加上之前顾文轩进庄子一耽误,有进城的乘客和商队已走在前面,道路倒不拥挤。 由王麻子在前面稳稳当当赶车,车厢里面顾文轩也不急不缓地提起了一件事——过两天王麻子也去津沽。 “……古人也怪会吃的,我都不知道每年年底光青阳县城就最少有十户人家预定海参、鱼胶,还有鲍鱼那些。” 那是人家之前不觉得你有本事参股,有也找你老子,兄弟! “早知道之前开路引的时候,你说让他帮忙开到津沽多好。今儿个说了有啥用,就是有路引都不好走了。” 看着一脸惋惜无法同行的顾文轩,周半夏捂嘴闷笑,悄声打趣道,“你可以开车过去啊,要多快就有多快。” “你以为我没想过?不是没导航,怕开岔路了,开到京城去了?好了,不说笑了,你看那城墙!” 待马车走近,高大又坚固的城门,如同固若金汤的城堡,比之前县城的,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不愧是有京畿重地之称的保城。 自古富庶繁华,城墙就建造的高大巍峨,单单城墙的高度,就比青阳县的要高上三分之二。 整个城楼分三层,上两层的守望台可居高临下,下有一道拱形门就是进出的通道,到此时行人依然川流不息。 马车缓缓驶入城池。 途中路过城门时,顾文轩将他夫妻俩的腰牌和路引取出交给守门的衙役查阅,意料中的查阅比县城严格。 同样,也分本地和外地又有不同,但不曾见有哪位衙役存心刁难哪位进出行人之举,世态还算清明。 东贵西富。 进入西城门,一条被踩的光滑的条石板路笔直地通向远方,街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店铺林立。 端是一派盛世繁华。 碍于时间有限,顾文轩还想趁今晚宵禁之前在城里转转打听些消息,就让王麻子直接送他两口子去周半夏说的悦来客栈。 下车后,顾文轩和王麻子约好,如临时有急事找不着他两口子入住此间客栈,必然是换了地方,事先也通知顺义庄子。 言外之意就是万一找不着他两口子,别慌里慌张的以为他们出事了,毕竟他不敢担保会一直住这家客栈到启程打道回府。 再则,他两口子现在说不好要在府城待几天,但回程时如赶得上王麻子津沽回来肯定还要坐他马车回去。 即便是回程时王麻子不在顺义庄子,也没什么好考虑,他两口子回去还是要上顺义庄子找车回村。 说好该交代的,连好比明日要不要去一趟顺义庄子的问题,顾文轩也给予回复,可算让王麻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目送王麻子驾着空车离开,顾文轩和周半夏进客栈,拿了进城时用的真实腰牌和路引要了一间‘地’字号客房。 两口子是和‘地’字号客房杠上了。 之前在临县住一晚要两百文,到了这边悦来客栈,就不止了,足足六百文,这个价还是因为不是府试期间。 但房间不小,床铺、桌椅、书案、梳妆台等一应俱全,还有一扇大屏风将床和桌椅隔开让女客更加安心。 有店小二将行李物品搬进客房,两人也没多耽误时间,稍作梳洗之后各自换了一身外出衣物就出客栈。 老规矩。 为了更有利于融合记忆,也是为了在行动之前能做出更合理的计划,租一辆马车,照顾文轩的记忆转一圈。 至于周半夏的记忆,没什么记忆,她记忆力走动的范围就局限于城东,连城西还是因特殊原因有经过几次。 再则,哪怕后世曾经有出差过此地,可少了明清两朝的保城,连‘不到大慈阁,何曾到保城’之说的大慈阁都没了。 她还不如顾文轩。 不过,转了一圈还是收获不错的。 等到城门关闭,再回客栈客房,不说顾文轩对这座古城有了更深认识,她起码知道大慈阁怎么就不见了。 还有历史上颇具盛名的莲池书院为何也没了。 原因种种,却从中还是可以确定一点,那位穿越前辈问题大了! 第七十五章 拜访 大梁有宵禁,连各城池都会开放一处给青楼戏院赌场做生意供人消遣的夜间坊市也不例外只能等解禁出行。 说白了,进去就要待一晚。 就如在客栈,除非有特殊情况,拿到衙门批准的通行证,否则在宵禁时间内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破规矩不是一般多。 让顾文轩为了去打听消息而特意去此类夜间坊市消遣是不可能的,正好今晚他也有东西要整理。 这不,客房熄灯就寝后进入别墅,他正想为明日计划再做最后一次动手调试近期试验品,就听周半夏发出感概。 看吧! 阿弥陀佛。 那位穿越前辈问题大了! 重武轻文,把莲池书院整没了也就罢了,丫的居然还心虚到,怕老朱怕的都早早抑制佛教、奉道教了! 把顾文轩给乐的。 什么跟什么都不知道,大慈阁不是没了,正确来说,应该就是原先的规模未经几番扩大而已。 再则,不是说了架空?还是快忘了你那点子早还给学校的历史专业为妙。尽瞎琢磨,自寻烦恼,少捣蛋,去看电视。 嗨! 这人! 周半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见他又笑了,没忍住踢了他一脚,自己也不由笑了,“突然一切都不一样了,你不慌?” “不一样不好?”到现在才慌不是迟了?顾文轩摇头而笑,“最起码不用担心身处小冰河时期不是。” 这倒是。 乱七八糟的。 捋顺不清,竟是想些个不找边际的,这趟重中之重之一还是先测试那位穿越前辈有无留下遗言再说吧。 想到这,周半夏没心思跟顾文轩扯嘴皮子,趁他还需埋头苦干,出工作室去客厅打开音乐开始整理起东西。 将至今还堆放在客厅和院子的粮食按类给‘挪’到地下室,再将地下室房间里的床沙发桌椅给‘挪’到客厅。 又将楼上次卧给腾空,将床沙发桌椅等摆进去,顺带着清理出来的书籍杂志也给归纳到书房里面。 这‘挪’一下,那‘移’一下的,看似很快,在里面操作也不似外界劳神,但也费了她不少时间。 只是人或许都有仓鼠属性,看到储存的物资越来越多,心情莫名的变好起来,一点都不带犯困的。 想到那三四颗树上还有果子,极有可能影响到观察果树正常开花结果周期,她就活动着手脚去了前院。 果子已不多。 三下两下就完工了。 考虑到繁衍宰杀的问题,除了原先的两只鸡,还有一头骡子,这几日倒没有买太多活禽养在院子里面。 毕竟养多了顾不上,即便可以屏蔽牲口噪音,单单喂鸡喂草料就麻烦得很,不是荒年,还是买现成的好。 倒是这头骡子! 顾文轩从工作室出来时扫了一圈,只见客厅空了,电视开着,人不在,倒是看窗外时,人在跑,骡在动。 把你委屈的,就屁大的地方,还骑骡子了。 周半夏转头之际瞟见顾文轩单手插兜从台阶前下来的模样,忍笑拍了拍骡子入地,“这会大概几点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三更天将过,外面传出打更的梆子声给了明确答案。 清晨,空气中已经有了冷冽的寒意。 周半夏忍不住裹了裹身上袄子,心想着自己还是又忘了一件事。 托之前极寒极热气候的‘福气’,纳米恒温衣也面世了,还是可以让体温被衣服维持在25摄氏度的恒温衣。 就是成衣款式是长袖圆领的,如今不好穿在身上外出,倒是有抢到的恒温衣料可以动手缝制,却又给忘了。 不知算不算两重记忆融合后的后遗症,很多时候思维都错乱了,但愿时间长了会自愈,不然智商老不够用的。 用过早膳,各自穿上一身外出做客衣物,再带上年礼出门。 古代城池的布局,东富西贵,虽说住西边的身份更尊贵一些,但是最繁华的闹市区还是在东面。 胡掌柜所在绣庄开的绣铺叫如意坊,它就在城东最繁华的大街上,可以说是在全府城数一数二的位置。 在府城很有名气,随便问一位车夫,无人不知。 花十个铜钱租了一辆马车,顺着街道往前再拐弯直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如意坊。 门脸看着就非常气派,五间开,两层楼的铺子,中间高悬的牌匾上就写着“如意坊”三个繁体字。 周半夏刚被顾文轩撑扶着从马车上下地,店铺里面就走出一位眉清目秀的店小二快步上前行礼问好。 “这位夫人,想选点什么,要点什么?”店小二见周半夏虽年轻,却梳着妇人头,便唤夫人,介绍起铺子里的东西。 周半夏就慢了一拍回应,想等车夫搬年礼进店铺,对方已经滔滔不绝解说起绣娘手艺如何,推荐起一楼二楼绣品,还可预订都说完了。 如意坊的小件精品和大件绣品几乎都在二楼,不知这活计是从哪来看出她还能上二楼买得起珍品。 “我不是客人,是胡掌柜的侄女,还请通报一声,就说三娘从老家而来了。她要是在绣庄,还劳烦你派个人去通报一声,说我在老地方等她可好?” 随后进来的顾文轩就见店小二听了这话更加殷勤了,笑容满面的邀请他两口子到里面入座,倒好茶上糕点,连道失陪的不让其他人抢功劳似的又亲自上二楼去找人了。 周半夏猜楼上有贵客,此时胡掌柜正忙于招待,否则早就已经有人抢先上楼找胡掌柜通报了。 只是千算百算,特意选在这个时间过来,就是为了不想耽误胡掌柜做事,结果还是错估了一早就有贵客上门。 二楼,听小六子通报,胡掌柜得知周半夏在楼下,她心里狂跳的。再听小六子说来的是小两口,又心里狂喜的。 能被这死丫头带到如意坊,说明的确是死丫头极为信任之人了。这样一来,就不是被父母逼得不得不出嫁找的夫君了。 再进雅间,见孙娘子还是迟迟不能下定夺要哪一款嫁衣,胡掌柜按奈住不耐烦,笑盈盈让孙夫人不要着急,再挑挑。 让小丫鬟伺候好孙娘子,她便先告罪一声退出雅间。快到楼梯口,更大步往前走,疾步下楼梯,终于见到了人。 第七十六章 胡掌柜 这丫头倒是真梳了妇人头,亏这死丫头之前回老家还一门心思回来呢。 这才回去多久,半年不到把自己嫁了。 幸在眉梢眼角都透着舒心,不复以往一副不苟言笑的小模样了。边上朝小丫头坐着的男子就是她的夫君了? 坐着倒是可见个子不矮。 小两口看着情投意合啊,周姐姐在天有灵,该乐坏了。 胡掌柜暗暗为周半夏而高兴:“看哪儿呢?” 周半夏转头便见一张熟悉的美人脸,让她差点喊出胡掌柜,“梅姨,我答应成亲会带夫君来见你,我做到了。” 胡掌柜笑瞪了她一眼,顾不上多言,先让站起身作揖的顾文轩赶紧坐下,想想又让他们两人和她去后院。 周半夏正有此意,坐这里确实不合适。 小二和客人进进出出都有不便,想谈点正经事也不得清静。 后院。 正房堂屋,一扇扇精美的屏风分列有序地摆放着,墙上也悬挂着一幅幅大小不一的木框刺绣品挂画贺图。 周半夏眼利。 进来就看到其中一扇大屏风,上面青山流水图的绣品就是她,或者说小半夏耗费整整两年休闲时间的杰作。 三人入座。 有丫鬟上茶退下。 见顾文轩毫无半分拘谨不安,从容如大户人家的少爷,胡掌柜笑言间不动声色的继续打量顾文轩。 “来来来,六郎,先喝杯茶。” 顾文轩见她说着已经上手给自己倒茶,只好五指并拢成拳,拳心向下,五指同时叩击茶桌三下以示感谢。 这倒茶礼仪? 胡掌柜真心笑了,心想自误了,真不愧是周姐姐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能让小丫头看上还带来,自有他的不凡。 听着胡掌柜和顾文轩两个人看似越聊越投机,实则还你来我往的相互试探,周半夏端着茶盏静静地喝她的茶。 此时胡掌柜就正向顾文轩介绍起这幅青山流水图的绣品了。 既然能让半夏不保密带他而来,她就想通过这幅绣品让半夏的夫君好好见识。 就这死丫头的绣艺,要是此后不接绣活,实在太可惜。 当然,她也想帮过世的周姐姐通过这幅绣品,看看半夏这夫君心性如何。 这死丫头虽聪慧,到底还是涉世不深。 刚成亲就不保密了,须知世间为钱财,熬瞎好好一个绣娘的畜生多得是! “好,得空肯定去一趟。”经过一番交谈,胡掌柜心里还算满意,欣然应下顾文轩邀请她有空去清河村做客。 周半夏见他们两个人终于相互试探完毕,话题也告一段落。 她拎起一旁椅子上带来的包袱放到桌上就解开。 先将放上面的一个小包袱放到一旁,再将解开的带子系好。 正想再放回原位已经被顾文轩接手放到一旁椅子上。 周半夏就将取出的小包袱解开,推到一侧坐着的胡掌柜前面,开门见山地道出她想让胡掌柜看看能不能换银子。 胡掌柜斜倪着周半夏,心知她是想问自家主子有没有意向要这些东西。 观这些络子倒是非常精致,当盘扣也很不错。 不愧是周姐姐一手调教出来的,这心思和手艺一样,巧没边了。 “要,我家姑娘肯定要。你想每款多少底价,我帮你打听打听。” 还你家姑娘,人家是钱夫人,还是当祖母的人了,生怕谁不知你是钱夫人丫鬟似的。 周半夏刚吐槽一句,挨拍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知道你心疼姨,姨和你不一样。”胡掌柜伸手将周半夏耳边垂下的发丝给别到耳后,“除了这几款,还有不?” 周半夏含笑指了指自己脑袋,依她心思岔开话题,“肯定有。只要想得出,只要你在,我只找你。” “看到了吧?她就是个傻实诚。”胡掌柜朝顾文轩明贬暗夸了一句,“我这会不是你姨,快亮价。” 周半夏忍笑,瞟了眼趁机走开欣赏绣品去的顾文轩,朝胡掌柜亮出一只手。 “十两?” “我比的是五——” 胡掌柜扬眉而笑,“以后有新款出来一定交给如意坊了,好,我替我家姑娘答应了,这十款一百两。” 周半夏乐的,“大掌柜,我比的是——” “就这么说定了。”胡掌柜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我家主子说了,你以后但凡有绣品出手,也是翻倍。” “听你这么说,我都不敢上门了。”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提出她还想胡掌柜帮忙打听钱夫人有没有意向先囤一批再推出。 聪明人话不用多。 胡掌柜一听就明白周半夏还想接下请人打络子的活儿。 这桩事就是不问她家姑娘,她都可以做主。 只要工钱不超过府城这边,问题不大。 就是来往运送也可以找表小姐夫家,赵家就常有货物来往县城府城。 “还是问一下好。你能照顾我,我当侄女的心领了,但要让你为难,肯定不行,我宁可从此不动针线。” “你敢!” “你现在是大掌柜还是姨?” “你这孩子,我明晚之前给你答复。” 说完,胡掌柜想起还没有问这死丫头小两口来府城住哪儿!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府城?” “早上。” “那就住绣庄,刚好有一个小院子——” “不要。”周半夏连忙摆手,“我不想遇上熟人。” 其实她是懒得去绣庄,绣庄是有待客的小院落,但哪有住客栈方便自由。 但不这么说不行,换别的理由,不会信。 唯有说不想随夫遇到熟人,还可以避开又要被邀请住到附近客栈。 顾文轩见既然谈完事只等明天给答复。 一则不好耽误胡掌柜开门做生意,其次再坐下去要到饭点了,就先站起身。 周半夏也赶紧报出她两口子现在入住的客栈,以免胡掌柜等钱夫人给答复一时找她还找不着,一边提出身告辞。 胡掌柜听说他们两口子还要赶着去拜访亲戚,想到他们刚到府城先上她这里,就没再瞎客套地挽留吃了再走。 店里还有客人等着,想一起用膳也不急于此一时。 只是,小两口怎么都空手走了,椅子上还有包袱没带走呢! “我嫁人了,给你的年礼。” “掌柜,这还有。” “不许嚷嚷。” “这死丫头!” 第七十七章 缘由 胡掌柜给派了一辆如意坊的马车,盛情难却,顾文轩和周半夏只好直接回客栈,稍作休憩再出门。 客栈人多眼杂,实在不是适合谈心的地方。进客房,洗了把脸,趁此,两个人便进空间先提前用午餐。 这几天点的饭菜还有不少,摆在桌上放进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就连白菜炖豆腐还是热气腾腾。 拿了碗筷,盛了米饭,先来喝口汤,顾文轩就今天上午的所见所闻,发表了他初次所见的感观。 “人还不错。” 周半夏知他指的是谁,胡掌柜是也。这位为人是挺可以,能给她行方便时从不为难人,但也有原因的。 先有周嬷嬷和胡掌柜的情分在,后有小半夏一手绣活和品性值得让人交好。就单说她一手绣艺,已足矣投资。 “你看那幅青山流水图如何?” “艺术品。” “你知道卖了多少?” “多少?” 之前在如意坊,胡掌柜虽然未透露那扇屏风售价几许,但顾文轩能听得出来没有个三千两起价,连看都不用看。 周半夏暗叹,“三百五十两。花了整整两年休息时间,交货的时候,胡掌柜都看呆了,主动加了百两,四百五十两。 就这样小半夏还担心她会被钱夫人责怪,坚持让胡掌柜禀报了再给银票。这也是为何连钱夫人都帮小半夏保密的原因。” “暴利!” 是啊。 可见绣娘不难找,但想找个称心的很难。毕竟从事刺绣要看资质,还要打小由师傅带着,没有十几年的功力都不行。 小半夏在这方面就极有天赋,又不缺勤快好学。当年在针线房跟周嬷嬷学女红的小丫鬟不少,就独有她一人被看中。 之后更是不到短短一年的时间,周嬷嬷就在私下主动收她为徒,可以说周嬷嬷将毕生所学和经验全部传授于她。 小半夏也没让周嬷嬷失望,不到两年的时间就熟练掌握了各种针法,如周嬷嬷所期盼一样最擅长京绣与苏绣。 十岁不到,她便能自如融合各种绣法,以一副双面绣的团扇出师。用周嬷嬷的话来说,有她这个弟子已无遗憾。 至那以后周嬷嬷就给她推荐了胡掌柜。胡掌柜就是看着小半夏一步步绣艺越来越好,还不是没有动过心思想赎她。 是小半夏拒绝了。 小姑娘不止手巧,还相当聪慧。 从高府转到绣庄即便消了奴籍,但肯定要签契约当长年绣娘,同样身不由己,还一个有护主之功,一个于她有恩,她还不如忠于一个主子,待在老夫人身边多学点东西,何况高家还有周嬷嬷在。 她发过誓,要给周嬷嬷养老送终。 她也和周嬷嬷约好了,等她再长大点就找老夫人赎身带周嬷嬷出府找个小庄子过日子。 遗憾的是,周嬷嬷不止不想离开高府,还没等她给养老送终就走了。走的时候她还没在身边,天亮才知。 这些属于小半夏的记忆,顾文轩之前不知,但要是这样的话,就很好理解胡掌柜为何对半夏另眼相看。 在得知他救了半夏,还连眼神都不一样了。这趟回去之前,他们两口子该找个时间去拜祭一下这位周嬷嬷。 周半夏也有此意,来了是要去拜祭。当时周嬷嬷知她不想当下人,为保护她并未让高府得知还私下收她为徒。 之后就自然而然的连高府主子下人只知她刚进府多得周嬷嬷照顾,会刺绣,但也仅限于女红比一般人好些而已。 反而因常给老夫人抄经文,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如同小尼姑,会一手好字,也因此她早计划好到了许配年纪赎身。 毕竟老夫人宁愿用她抄的经文,也绝不用从娘家带来的嬷嬷抄半个字。她就是年幼,也知老夫人忌讳。 “……只因救过老夫人,又正巧避开两位大人在关键时丁忧,她觉得能给她带来福运,加上小姑娘知恩图报视她如祖母,不像嬷嬷抄经祈求的心愿肯定先是儿女,接着才是她这个主子。” 顾文轩懂这个意思。 高老夫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清楚着连她身边打小长大的贴身丫鬟许配嫁人后就不可能有之前忠心。 说累了,周半夏喝了口汤。“她不怕小姑娘惦记家人,以为当副小姐似的养着,肯定舍不得离府回村。” 不难理解。 “平日里很乐意见小姑娘待在小书房,连府里小姐上课,小姑娘都有位置坐到后面学习。 那期间把小姑娘吓的,生怕长大了被她许给哪个孙子当姨娘,连一点点胭脂都不敢用了……” 说到这儿,周半夏不由乐出声之余发现话题越扯越远了,赶紧给拉回来。 “也因此周嬷嬷后世不是小姑娘操办,去拜祭周嬷嬷还要等胡掌柜安排才行。 再则,等一下我还要先带你去高府后街踩点不是送年礼嘛,要拜祭也要先送年礼再去. 老夫人迷信得很,不然小姑娘不会准备绣一幅经文当年礼。” 顾文轩懂她话意,无非是万一传到高老夫人那边不好。 既然说到这了,连踩点也提了。趁着这会在空间,无须担心墙外有耳,他说起了下午要干的正事。 果然,说起赚钱,他媳妇双眼顿时闪闪发亮! “看我话多的。下午要忙的事情可多了,晚了天黑又宵禁。你好了没,好了,咱们快出去。” 瞧把你急的! 顾文轩畅笑,“现在都还不到十一点,来得及。那些珍珠在哪儿,还有彩瞳,我要那种接近黑的棕色彩瞳。” 周半夏站起身挪开椅子,不甘心问道,“要不,这回我换成富贵公子哥,你是我护卫,咱一起行动?” “还是你在暗,我在明更好。再如何乔装打扮,两个人肯定比一个人目标大。” 就知你不会答应! 周半夏回头白了他一眼,却也知他说的在理。“问题是,你上那振海镖局雇请的护卫靠谱不?” “肯定靠谱!”起码比你女扮男装成富贵公子哥要靠谱百倍,但这话,他不敢讲!顾文轩忍笑解释道。 “就是一旦出了岔子,我还能傻乎乎不跑?何况还有你一路接应,你忘了咱们还有这个宝贝在?” 第七十八章 万事俱备 周半夏原本不想笑的,还是没忍住。她肯定不是被这家伙拍马屁给拍笑了!“好吧,就照你的计划来。” 搞定! 见她往外走,顾文轩就知要给自己拿道具了,咳,是珍珠和彩瞳,赶紧放下筷子跟上。 周半夏拉开衣帽间一侧柜门,从底层拖出一个纸箱,直接将之放到地毯上,以供顾文轩挑些珍珠。 说起这一纸箱里面的珍珠,还是之前极热天气干旱的第二年,顾文轩有位养殖珍珠的老同学知道她卖药材医疗器械,求助上门让她帮忙介绍药商时,顾文轩自掏腰包购买了一部分中的珍品了。 几年下来,其中珍珠粉基本上用完了,倒是这些散珠和珍珠首饰一样没怎么动,连真空包装袋都完好。 “要不要把那些仿古款的珍珠首饰也找出来?” “没必要,再仿古也会破绽百出。”顾文轩摇头继续从散珠里面挑出一袋食指大小,尺寸不算太惊人的。 再挑了二三十颗看着比较珍贵的黑珍珠和粉红色的珍珠,分别装进周半夏递来的几个不同大小的荷包里面。 周半夏给‘挪’到主卧床上,再将找出的几盒深色彩瞳递给他,至于接近黑的棕色,还是褐色的,随他挑。 总归不是浅色系的,被当成异族,对不上腰牌信息就可以了。倒是,等行动的时候,如何见机行事只能看他的了。 顾文轩大笑。 这就足矣! 时间有限,连午饭也提前吃了,两个人就不再耽搁时间。趁着还不到午时,租了辆马车带上快有一车的年礼赶往后街,也就是城西高府大宅第的后头,世仆所居的街巷之地的忍冬二叔家。 说是世仆所居的街巷,但因周围住的不是世勋豪门的大小管事,就是各府旁支,家底比寻常人家还厚实,故而平日没什么外人来往的巷道中,各家店铺虽小,却十分周围,除了住,吃喝穿着的什么都有。 如此一来,倒是让这里的铺子愈发兴旺了,到忍冬二叔家所在的巷口,人来人往的,马车就差点进不去了。 又因店家多少和各府有关系不缺靠山,毗邻权贵地段不缺衙役巡逻,连稍有眼力的泼皮赖子都不敢在此招惹是非。 这也是一开始,周半夏打算来一趟府城也不想亲自送年礼来的原因之一。她要在此露面,有的是人认识她。 别看小半夏只是丫鬟,还是一年里极少出府的丫鬟,在高府大宅第后头这片,连高府旁支太太几乎都相识。 概因小姑娘很会做人。 不管平日里,还是年节里旁支太太给老夫人请安时,她从不仗得宠对谁有区别对待,反而更用心伺候。 只要无损老夫人利益,能帮忙美言几句,她从不拒绝,也不添油加醋,是出了名的实诚,有善心的小包子。 以至于连老夫人庶出的孙媳皆知被外人刁难了,找她哭就行。至于妾室就别想了,小姑娘从不跟妾室来往。 即便是从老夫人院子出去给嫡子嫡孙当姨娘的,小姑娘统统不认识,谁敢派丫鬟找她,她就找老夫人。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一个个靠心眼吃饭的,岂能看不出小姑娘即使出府,老夫人还明言别被人欺负了是何意。 “姑娘,半夏姑娘?是半夏姑娘。娘亲,半夏姑娘来了。” 听听! 连忍冬的小堂妹都不敢称一声姐姐就可见一斑了。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正要开口就见忍冬二婶快步出来。 “姑娘——” “二婶娘。”周半夏的嘴和手比脑子还更快的有了反应,可见连肌肉记忆继承的有多完美,差点把她自己都吓一跳,伸手拉住忍冬二婶,“不是说了喊我半夏就可以了么,你又和我客套上了。” 忍冬二婶憨厚地笑道,“叫惯了。” 这位是实诚人,也是因为太老实了,夫家怕她在主子身边伺候被有心人利用,才一直没让她进府当差。 周半夏也不为难她,趁着车夫在搬年礼进院子之际,赶紧先将顾文轩给介绍了,再道明来意。 “……上面都有标明了给谁的年礼,就是还得劳你和二叔辛苦一趟,我就不进府给三夫人请安了。” “这、这——”忍冬二婶搓着双手,“这哪行。姑娘,你成亲送年礼来了,三夫人一准要回礼找你的。”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外面车在等我们,我们还要赴宴。”周半夏趁她不备,立马往后退两步就走。 “姑娘,等等啊。给府里的年礼,我照你说的就是了,可给忍冬的,你总要说一声你和公子住哪儿啊。” “客栈。小点声,被人听到要走不了了。我还要赴约,快赶不上时辰了。放心,我明儿一准还来。” 见周半夏逃命似的上马车,顾文轩差点绷不住笑出声,倒是没找错转交之人,换个人抓住袖子往哪儿跑。 不是不想抓她袖子,是不敢。马车走了有段距离,周半夏摇头轻笑,拍了拍顾文轩示意多关注这边街巷。 接下来的行动,一旦被人跟踪,她又给不了支援的话,到时往这边随便找家成衣铺从后门脱身就行了。 这边别说泼皮赖子不敢招惹是非,就是赵老三亲自出马也不敢在此放肆。 顾文轩会意点头,等马车出了这片往南跑,快要到城南牙行,他就让车夫停下,付了车费,步行。 与周半夏熟悉高府大宅后街一样,他记忆里对城南也是极为深刻,走了一段路,寻了处人少穿行的巷道。 借着地理位置在拐弯的巷尾,周半夏默契的将他一起带进空间,经过一番乔装打扮之后连骡车也带了出来。 由周半夏缩在车厢里,顾文轩赶车去往牙行。 到牙行时,顾文轩一人进去买下人,如愿从中找到了一对中少年的父子俩组合,付了十八两银子买下。 再出来,这对父子俩从脚到头换上下人服饰,顾文轩进车厢,由他们父子赶车去往隔了一条街的振海镖局。 在此,顾文轩进去聘请了两位护卫,租了一辆马车。这才一辆马车在前,一辆骡车在后的去往城东赵家当铺。 第七十九章 “王老爷” 城东大街,以如意坊为中心的话,赵家当铺就属于中心偏北面十字路口的竖街上最好的黄金地带。 它的门面也是相当气派,同样的两层五间铺子。 其中三间打通是赵家银楼,另外两间就是赵家的当铺。 马车一路朝往东行驶,等过了如意坊那条大街。 再慢慢拐进赵家当铺所在的街上。 停下时,周半夏动了。 始终未露面的“他”利索将改进后的砻谷机、大风机,家用风匣,以及一袋稻谷等物取出塞到车厢就立即进入空间。 有两张卖身契在手,不止她很放心买的父子两人不敢跑了,顾文轩也很安心。 让中年人在外守着骡车,带上拎着一个包裹的少年,在两位护卫的陪同下踏进了赵家的当铺。 别说,从外看,店铺外观大气,装潢富丽,内部居然也丝毫不逊色。 赵老三贼有钱啊。 衣着富贵的中年老爷(顾文轩)大冷天地拿着一把扇子,抬了下下巴,少年小厮就让伙计请掌柜过来。 随着这一句话落下,当柜后面的老供奉就让一位伙计恭请贵客移步到里面雅间,他去请掌柜。 周半夏是没看到这一幕,不然会笑死。 不管哪个朝代,上当铺就是日子过不下去,要当东西了也不能落了架势。 这一点,顾文轩就拿捏的很好。 此时此刻,趁之前车停人多时借顾文轩打掩护离开的“她”已经顾不上思索顾文轩进店铺后如何应对。 走了几步,找了辆马车,化身成小书生的“她”让车夫送“她”到赵家在府城宅子附近的一条街下车。 又走了一段路,花了二十文请茶馆小二帮忙给赵家门房递封信,她就速度返回赵家当铺附近等着。 这期间,当铺这边雅间,赵家当铺的掌柜来得很快。 自称姓赵。 长得比顾文轩之前见到的那位赵管家还要白胖,态度更和气,未语先笑的一进来就作揖。 顾文轩不知对方认出守在雅间门口的两位护卫是振海镖局的武师了没有,对方不提,更乐得无视。 “免贵姓王。” 给自己改了个和腰牌路引一样的姓。 顾文轩与这位赵掌柜寒暄几句就进入正题,掏出一个荷包打开递给对方。 按理来说,卖珍珠更应该去隔壁银楼,而不是直接来当铺。 显然赵掌柜见到荷包里面的珍珠也没料到这种情况。 顾文轩就见赵掌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之下开始不动声色的将荷包里面的珍珠倒在了一个铺有软垫的托盘里面。 倒出来的珍珠色泽光亮,几乎快要铺满托盘,还颗颗同样大小。 赵掌柜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发现还真不是自己眼花了。 再抬头见对面的王老爷只端着茶盏,并无盯着托盘,他立马意识到眼前这位客人很沉得住气,要想做成生意不主动开口还不行。 “这位爷,你这些珍珠虽说不算大颗,但难得的是大小一致。 这样,在下也不跟你砍价,一颗给你二两银子。” “王老爷”抬头,瞥了眼赵掌柜,“五两。你这边不收,爷就去方家银楼,爷跟方家有仇,和银子没仇。” 方家啊? 赵掌柜苦笑,“三两,这个是在下能给出最高的价钱。 不知这位爷,这些珍珠是从哪里来的,可还有货? 不瞒王老爷,要是你有长期供货的途径,我们赵家很有诚意想和你达成长久的合作,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老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是我一个兄弟的商队从南边带回来,现在还不知他下次能什么时候送来。 要是掌柜你有诚意的话,日后再有这些货自然可以优先再来找你。 不过,你这价钱,我不好和兄弟交代啊。” 赵掌柜沉吟片刻,咬牙报出一个家,“三两五,不能再加价了。再加,在下实在无法向我们老爷交代。” “王老爷”缓缓颌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比之前小号的荷包放到桌上,往对面一推,“不急,好东西在这。” 赵掌柜立即满脸笑容地双手去拿荷包。 打开荷包,看了眼,可不敢像之前一样随意往托盘上一倒。 “二十颗黑珍珠,颗颗有拇指大小。如何?”王老爷似笑非笑地斜倪着赵掌柜,“爷没说大话吧?不为难你,二十两一颗。” 第八十章 亮底牌 随着“王老爷”一声令下,守候在雅间外面的少年应声就带上两位护卫去当铺外面的骡车搬东西。 很快,雅间空地上就多了一架凡稻去壳用砻的木制砻谷机和一袋稻谷,一台适用于铁铺和砖窑的大风机。 连桌上也摆了家用的风匣,小件木壳的望远镜。 “你这里有没有灶房?”王老爷拎起桌上的家用风匣,“我要安装到灶台边上,你才能看出具体有何妙用。” 前一刻还一头雾水的赵掌柜顿时大喜,忙不迭伸手邀请王老爷一起前往铺子后面的灶房。 许是和隔壁银楼共用,后面灶房还不小。 王老爷让人搭把手在灶台边上先打了洞孔,再自己安装好风匣。 随后,让人往大铁锅里填好水,等灶膛内的柴起火了,他便开始右手拉风匣拉杆。 赵掌柜刚开始还没看出这位王老爷要搞什么。 出于对这位王老爷一脸不舍,又对他家大老爷敬重有加的态度? 他就想看看到底搞什么名堂,居然比珍珠还稀罕的样子。 最主要的,也是为了避免万一真错过什么宝贝。 但看着看着这一推一拉的木匣子,灶膛内的火势。 他悟了! 谁家没灶房? 这一推一拉的,灶膛里的火力就变得老大,可不就掌握住了火候,回头府里设宴款待贵客也不担心火候不够! 再有,灶房往后烧火都不用担心一旦有人在边上没看住,火星蹦出来会溅到外边引起走水! 好东西! 是宝贝! “有这个,想省柴火更没问题。你算算咱大梁国有多少户人家烧柴,一年能省下不少银子?工部,朝廷?” 对对对,皇上,自家大人进献给皇上,这是多大的功劳! “我结义大哥是位奇人,这也是他捣鼓出来的。 他那人不爱虚名,怕麻烦,听说你们家赵大人在工部。” 赵掌柜恍然大悟。 他就说怪事了,卖珍珠怎么不去隔壁银楼,反而跑当铺来了,原来是为了宝贝三番两次试探他态度! “这回就是他让我先看你们赵家当铺如何,再见机行事。 我看了,赵掌柜你就很痛快。接下来,咱们试第二样东西。” 赵掌柜乐得心花怒放,连声道好。 见此态度,王老爷见怪不怪,让人搬来那台大风机又作了一番测试。 效果嘛,肯定不差。 不比早有历史记载的家用风匣一直未在民间出现流通,适用于铁铺和砖窑的大风机却一直都有的。 这个时代由于运输条件限制,很多需要大量用砖的工程都会现场砌窑烧砖,因此砖窑很常见。 以赵掌柜的见识自然不会不知砖窑的风机是什么样的,但任何东西就怕比较。 无须过多仔细测试,肉眼就可知虽然此也叫风机,但无论从哪方面而言,远不是时下的风机能相提并论。 返回雅间。 在两位护卫搬风机,小厮拎风匣回来时,王老爷已经拿起木壳的望远镜教赵掌柜如何使用,再用那一袋稻谷测试砻谷机。 赵掌柜惊呆了。 看着砻谷机,爱不释手地抱着望远镜,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上,这么多宝贝啊,还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通过他的手献上去,那他岂不是…… 老朝奉咳嗽一声。 赵掌柜缓了缓神,暗自思量着该给个什么价合适之余,留下老朝奉,让其余人员退出雅间。 王老爷见状终于亮出了底牌——取出了少年下人之前一直拎着的包裹里面八卷图纸。 他大方的丝毫不担心赵掌柜和老朝奉见了图纸能记得多少,还颇有耐性挑了其中一副图纸作了解说。 如图纸上标注的尺寸还可以按比例放大,标注的小字一个铁字代表可改成铁质等等,也做了简单讲述。 到了最后一副图纸,也就是让他挑的这幅作了解说的图纸,轮到谈价的时候了,王老爷态度很坚决。 不要黄金万两,只需万两银子。 “嘶——”赵掌柜倒吸口气,一脸震惊地看了看王老爷,又看向老朝奉,“万两银子,老大哥,我没听错吧?” 王老爷不置可否一笑,“我也不瞒你,我大哥还看好京城两位大人,你这里不妥,我明早就要启程去京城了。” “等一下。” 王老爷继续卷图纸,“其实这几件无论哪一样,单单图纸就价值万两。不信,掌柜的你问老先生便可知。” 被点名的老朝奉皱眉不语,趁王老爷低头卷图纸,朝看着他的赵掌柜微微点头,又朝门口瞟了眼的摇头。 王老爷即便不见他们打什么眉眼官司也知自己带了护卫,还有下人盯着护卫,这两位想豪取抢夺也没熊心豹胆。 赵掌柜会意,“爷,我的王大老爷啊,你急什么。 你看这样行不行,小的这就派人去请我们家三爷来一趟。” 呵,明早之前能请到你们家赵老三,爷算你赢! 王老爷暗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出,还能让赵老三到来? 哪怕为了避免日后有朝一日露馅,赵老三此时都早已被他媳妇使计调走,不然他能不多不少开一万两银子! 再不了解这个年代情况,就单单之前两笔珍珠生意来说,赵家这家当铺的掌柜肯定能做主万两银子的生意。 “小祥子,给贵人上壶好茶喽。”老朝奉吆喝一声笑道,“就凭王老爷你惦记我们家大老爷,银子不是事儿。 实在对不住,动用万两还需禀报我们三老爷。 掌柜的,你快去派个伙计禀报三老爷。王老爷,在下陪你坐会可好?” 说的好像还没派出伙计似的,王老爷默默估算时间之余略作迟疑,“那我就再等一盏茶,再耽误只能等下次了。” 老朝奉拱手致谢,“王老爷面善,看着是北地,听口音又像南方人,倒和我一位族兄有七成肖似。” “七成肖似?你看。”王老爷霎时来了精神,一点都不带心虚的拿出路引和腰牌,递给老朝奉。 反正这笔生意谈成,立契约时肯定要登记腰牌上的信息。 “路引上是到京城,我为何绕到这来了。 除了我大哥让我来你们这一趟,不瞒你说,我还想找人来了。早年我姑母的长子……” 第八十一章 事成 周半夏等了又等,唯有新买的中年人依然守着骡车,却始终不见顾文轩从斜对面赵家当铺出来。 最后,她连沙漏和更香都买了,还是不见人出来,只好一身男装地拎着东西逛进了赵家的银楼。 进去就听相迎而来的小二热情地介绍起铺子产品,一心二用的,又要竖起耳朵倾听着隔壁当铺的动静。 可把她给难的。 好在隔壁当铺没什么喧哗声,不像是要出事的节奏。 只是店小二滔滔不绝的介绍,实在是鼓噪的很,索性让对方拿长命锁给她看看。 看完了长命锁,也不管自己还是男子的身份了,顺势借着店小二的话意开始看银手镯,又看了看银簪。 这一看就挑了两样银制的长命锁,五块小银坠,两根据说最时兴款式的银簪子、一对沉甸甸的银手镯,还有六对银耳环。 算是“她”这位耳软的书生被店小二哄着给侄儿、给母亲大人、给侄女,连妹妹的礼物都备齐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挑好了,周半夏就开始砍价,从银子重量到加了多少加工费的,一直砍,砍得店小二都快哭了。 止到隐隐约约听到隔壁当铺好像有送客出门的动静,她赶紧见好就收的要了赠送的两对银丁香,结账走人。 虽说还不能确定隔壁到底是不是顾文轩出来了,但周半夏还是留了个心眼,出银楼就慢慢朝当铺前面而去。 好在耳力不欺她。 她这边往前走,当铺里也走出一行人。 率先出来的就是一位护卫,接着是刚买不久的少年,后面就是长了胡子的中年轩了! 俩人相视一眼。 顾文轩停下脚步继续和送他出来的赵掌柜说笑之余,边朝停放着骡车的方向招了招手。 刚买不久的中年人赶紧过去,来到顾文轩身边见他还在和赵掌柜说话,就静静地等着以待主子有所吩咐。 周半夏侧身单手拎物前一脚刚到骡车一侧,趁中年人离开之际就眨眼工夫收起手上东西飞快蹿进了车厢。 她真厉害啊! 正是一辆马车挨着一辆骡车的,又全是空车,少了人防备被她一时成功钻了空子,顾文轩差点笑死。 不看他上车之前为何站在当铺外面十米的位置,就是掀起车帘子还有意避开左侧,不然哪避得开他人耳目。 快! 去钱庄! 一辆马车和一辆骡车直奔城西银号(钱庄)。 周半夏循着记忆让顾文轩指挥骡车直接到钱庄雅间客人通道等候。 随后,让赶车的中年人去找停靠在银号前面的马车,她借机下车陪同顾文轩从这边进钱庄,找管事要雅间。 银号里面其中一间的雅间。 顾文轩取出一大叠银票递给管事,得对方确定无误之后,经咨询得知有现成品相上乘的足金金叶子可兑换。 所谓品相上乘是含蓄的说法,言外之意就是金叶子没有被牙齿咬的一个个牙印。 顾文轩要求将五千两的银票全部兑换成一片片带有银号戳记的足金金叶子,五千两的银票换成十两重的银锭。 剩下二百两的银票换成五两重的银锭,其中还要十两银子全部换成铜板。正好将一万七百两银票全部取现。 听到这个数额,周半夏面上一派淡定,其实都懵了。 真真做到家产万贯了。 狠人还是老顾啊。 城西这家银号如周半夏记忆里一般的办事效率极高。 管事二话不说留下一张凭条,拿银票出去没多久,再回来已经按照顾文轩提出的要求拉回小木匣子和大木箱。 连箱带匣子的搁在地上和桌上以供验收。 点好数,付清兑现手续费。 等管事避嫌出去让堂倌在雅间门外等候,周半夏很想问顾文轩怎么有这么多银子。 可惜,满地装有银锭和铜钱的木箱,以及装有金叶子的木匣子还急着处理,她赶紧照顾文轩的手势,将金叶子和银锭收起。 再往带来的粗麻布袋里面‘塞’上泥块石子和铜钱,一袋又一袋的,她‘塞’,顾文轩扎袋口,根本顾不上开口。 好不容易将一个个粗麻布袋伪装好,又争分夺秒似的,紧接着又是将粗麻布袋塞进木箱,又是大袋套小袋的,还要亲自搬到骡车上。 顾文轩继续不让周半夏露面。 一辆马车和一辆骡车在银号前方路口汇合返回振海镖局,再由他一人去结账,退了马车收回押金。 离开振海镖局已到申时正,骡车跑了没有多长的路,前面就是衙门了,周围无行人,顾文轩立即喊停。 走到车前,他拿出两张卖身契和三块合起来约有五两重的碎银子,以及两百文的铜钱,塞进中年男人怀里。 “多的话就不说了,保重。” 中年男人不敢置信,随即泪流满面的跪倒地上,“……恩公……娃,快,给恩公磕头!” 父子两人重重的磕头声,听得人鼻酸。车厢内,周半夏暗叹,但也只能帮到此,再多,是祸,非福了。 顾文轩深深看了眼,挥起马鞭赶车离开。一直到走出他们视线,这才寻找隐蔽的地方连人带车进入空间。 “媳妇儿,我今天亏了二十三两加两百文,还带两身衣物鞋帽。不该听你的,两辆牛车就这么跑了。” 周半夏大笑。 “真真是个傻媳妇。”顾文轩捉狭的将手上洗面乳抹在周半夏鼻子上,“其实当时牙行还有父子挺可怜的,只是红契。” 大梁国奴仆有白契和红契之分。 白契奴仆就如小半夏,只要主家愿意让其赎身就可以自行赎身恢复平民身份;而红契就不能随意赎身了。 但凡红契奴仆一般都是自身家人犯了重罪,被罚为罪奴。买了给卖身契,红契的那对父子也消不了奴籍。 反正今天因做这笔知情人越少的生意,买了下人要放走,再念其可怜也无济于事。 “可怜之人太多,同情不过来的。”周半夏认真打量顾文轩去了伪装之后全身上下可还有何不妥当之处。 又闻了闻他身上气味,见无异样。再让他往嘴里喷一下口腔清香剂,免得在当铺吃喝了有味可寻的茶点。 连自己也检查好,确保万无一失,赶紧先带他出去,好趁天黑前多逛一两家商铺买些东西加以掩盖行踪。 第八十二章 不宜久留 沿着商铺又零零碎碎地买了几个手炉和熏香炉,连戏院午后唱什么戏也打听了,对的上闲逛半天时间。 拎着明面上的下午逛街战果,两人就近找了一家酒楼安心用过晚膳之后,时辰是真不早了的回客栈。 这下子可急死了如意坊的伙计小六子。 他在悦来客栈大厅等呀等的,等到天黑了,正打算将胡掌柜的信交给客栈掌柜代交,人终于回来了。 周半夏下马车时关注着身后,并无留神客栈前面还站着见过一面的伙计,倒是顾文轩扫视四周时看到有人有些面熟。 再看服饰? 他立即反应过来。 这是如意坊的小伙计! 正要向前打招呼,人家小伙计已经咧嘴笑着,激动的朝他们两口子跑来。 只是,胡掌柜上午不是说了要明晚之前给答复。 言外之意应该是明天才能给答复,怎么这么快就派人来了? 很快,他便知小六子是为何而来。 胡掌柜的东家钱夫人让胡掌柜给他两口子订了一桌席面送到客栈。 再有,关于打络子的活,钱夫人已经给答复。 故而胡掌柜让小六子来的时候知会一声他们两口子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不用太早去如意坊,但要一起用午膳。 送走小六子。 满满一桌的菜肴。 八凉菜、八热菜,还有四道点心。 五寸的小碟就从红油笋丝、什锦酱瓜等凉菜到白切鸡、肉脯、酱牛肉,七寸的盘更是连鱼翅海参都上了。 再看塌上堆积的一包包一盒盒果子蜜饯糕点,这是将府城所有糕点铺子都买遍了? 顾文轩哭笑不得。 看来钱夫人还是想他媳妇绣什么大幅图案,又怕她拒绝。 说实话,他两口子目前真不缺银子了。 这也就是府城,上银号能立马将万两的银票短短时间内兑换成金叶子和银锭。 换成在县城小银号,没有个大半天都搞不定。 毕竟平日里老百姓用的最多就是铜板,正儿八经的给银子都找不出来,连县城都极少有人用银子作为日常交易之用。 银子还是很值钱的。 以二文钱能买三个鸡蛋,二十文一斤猪肉,四五十文一只大肥鸡,一石白面二两银子的物价来说。 在村子里开销真心不大。 就是私塾,一年里又能花得多少银子。 可惜他媳妇见着有银子可赚就双眼发亮,迟早会被钱夫人拐进沟。 刺绣能是好干的活儿? 多少绣娘不到四十就瞎眼了。 此地不宜久留! 周半夏没兴趣去细思钱夫人此举何意。 左不过给她在夫君面前做脸,就算有所图,她能让人图什么。 小半夏都知先舍才有得,宁愿少赚银子,也要拿不为人知的私房钱,她还能不懂闷声发财这个道理。 不管什么原因,她又不能参加科举,除了赚钱还能干什么。 如今既然有人抱有善意,又有银子可赚,何乐不为! 这些都是小事。 不是她周半夏自夸,打小到大,她就没怎么吃过亏。 除非她乐意,一般人还真坑不到她周半夏。 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反而是这一下午,顾文轩是怎么忽悠住赵家当铺拿到一万两银票的。 不! 应该是一万零七百两的银票。 之前在酒楼,为防止隔墙有耳,不适宜声张,顾文轩也不想提起有关下午发生的事情任何一句话。 此时两个人尝了尝菜色,你看了看我,我瞅了瞅你的,相视笑笑,默契的一个掩护,一个收起部分菜肴。 好在客栈里无人得知他们两口子已经用过晚饭才回来,这一桌没有五两银子都拿不下,倒是正好带给家里人尝尝鲜。 只是家里的大碗大盘不够用了。 周半夏索性将高压锅、电饭煲里的锅,电饭锅,连炒锅都用来装菜装汤。 忙完了收收收的工作,顾文轩喊店小二进来。 打赏了两道菜,待残羹剩饭都被收拾出去。 再送来热水,照常洗簌,熄灯就寝,钻进被窝后可算能闪人大声说悄悄话了。 一楼客厅。 进来时顾文轩还保持着侧卧姿势, 他媳妇又调皮了。 又不是最初还不知她完全可以直接带他进来时站着。 正要开口,慢慢坐起身之余不由大笑。 绕着他两口子四周就刚刚好摆了一圈的银锭和铜钱。 周半夏一个骨碌爬起来,“先给我讲讲下午你是如何个忽悠法,好奇死我了。” 顾文轩拍了下她屁股,站起身笑道,“说来话长。之前我不是进当铺雅间了嘛,就先拿出那个装了一百粒珍珠的荷包……” 周半夏听着听着,一时都忘了她原本还想边听顾文轩讲故事,边将银锭铜钱给整理回到木箱里面。 “……主要是那八卷图纸,为了避免暴露笔迹,我可费了不少功夫,但真心无半点偷工减料…… 后来看差不多到三四点钟的样子,赵老三还没到,说啥我都不等了…… 打的就是一个心理战,谁耐烦讲价还价,这样就成了呗。” “就这么简单?”周半夏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文轩摇头而笑,“关键在于一个不要名,一个买断上。 你要知道这可是签订契约的,还是只转让给他们老赵家的契约。” 周半夏打趣,“腰牌不是假的!” “嗨,看不起你男人我了怎么的。”顾文轩伸懒腰,“可惜这个腰牌和路引不能见光了,你收好了。” 这是自然。 不用提醒,她已经打算锁到保险柜里面,免得哪天混在什么东西里面夹带出去。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赵家底子太薄,可用之人太少。 换成高府那样人家出来的掌柜,下午未必能顺利达成交易。” 谦虚了。 换成高府的当铺,你不也能忽悠? 套路一套又一套的。 先以珍珠分两次让对方心里防线一降再降,再以赵老大为由发出诱饵。 戏演的真真的。 没准那位赵掌柜还以为摸到真相了。 搞不好至今还自以为你就是为了宝贝三番两次试探他态度,想从他态度上来判断赵老大是不是好官! 顾文轩大乐。 没错。 差不多就这么一回事。 周半夏不由跟着笑出声。 不过赵家也不亏,花个万把银子,好好利用,借此升官发财并不是什么白日梦。 但是? 吊我胃口? 还是你老顾最厉害! 第八十三章 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拾人牙慧而已。关键还是你配合打的好,人不露面就把赵老三拦住了。”顾文轩背起双手去书房。 “傲娇了,兄弟!”周半夏往前一跑,冲过去往顾文轩后背一扑,被他双手一托,爬树一样爬到他背上被背起。 “接下来咱们就静等老赵家是升官,还是发财了。”周半夏摸了摸他耳垂,听说耳垂厚的人有福气! 再捏捏肿,更有福了!“再看朝廷对于有何反应,要是不追查是不是说明那位穿越前辈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看了再说吧。”顾文轩迈进书房,将她往前面一转抱入怀中,“我都忘了问你从哪里找来的那些石子土疙瘩。 又不是板砖,你想收起来砸人脑袋压根不顶用。要想找板砖,跟我说啊,咱们家啤酒瓶还有好几个。” 汗! 话题转的一点都不高明,哪壶不开提哪壶!周半夏立马挣扎着下地,“你只管忙,我先去整理银子。” 看书练字,不争这么一时半会儿,好像还可以再晚一点。顾文轩果断跟上,重回客厅,开电视、放音乐。 壁炉前面的地毯上,摆放着周半夏‘招’来的银子和金叶子,地毯外的两口木箱里面堆满了铜钱。 见顾文轩守不住寂寞的又凑到她身边,周半夏不由一乐,“你当时怎么想到要换十两银子的铜钱了?” “物尽其用。反正请了护卫,他们在城内不敢胡来,自然要趁此多换些铜钱。铜钱太重,回头去换更麻烦。” 好有道理。 “再说,你没听银庄管事报的手续费是怎么收的。大额银票兑换时,换区区十两铜钱肯定能占点利。” 你可真会算计,连对方肯定不收这点子手续费也算上了。 顾文轩继续逗她,“还有箱子。你看我兑换铜钱,人家是不是就多给了两口木箱,是不是又赚了?” “哈哈哈……” “还有,要是回县城小钱庄换铜钱的话,手续费比这边高不说,换少麻烦,换多了又扎眼是吧?” “没错,偏偏日常支出又以铜钱为主,消耗最大。” 就像她今天来回坐马车,送信给跑腿费打赏什么的,别看一次不过区区十文二十文,累积下来可不少。 要不是在银号换了这十两银子的铜钱,她两口子手上的铜板加起来都不到百文了。 看来回程之前还要去换些铜钱存这里面才行,不然回县城换铜钱更不方便。 还有笔墨纸砚。 砚倒暂时可以不用多买,但笔、墨、纸这三样在府城购买肯定比县城便宜,也要多买些囤这里面才行。 说笑着,顾文轩就见和他一起将地上银锭装入箱的周半夏拍了拍手跑去茶几前面坐下动笔了。 列购物清单? “多买些你自己要用的,像鞋履,发饰,还有等天气热了要做衣裳裙子用的什么好料子也多囤些。 具体的我说不上来,就是古代女子用到的东西,趁这会儿在府城多买些,反正回程要跟镖局走,不怕带不走。” “好。你有什么想要带回去的,趁现在说,我记上,免得一时又忘了。”周半夏停笔,示意他快快快报来。 “我没什么想带回去,倒是难得来一趟,我打算明后天有空就去书铺找找看时文典籍,与科举有关的复习资料。” “好主意!”周半夏赶紧在纸上给添了一个行小字。“其实找这一类书有一个很好的地方。” “钱夫人?” “真聪明。” 多简单。 钱夫人和赵家大夫人是姨表姐,赵老大当年既然能进京住进妻大伯家备考,说明那家人是资深书香门第。 再看咱两口子这样的小人物,对方还送来席面,可见此人广袖善舞,能不借姨表姐关系给儿孙拉好关系? 周半夏翘起大拇指,“她确实在夫人圈里名声极好,人气也很旺,周嬷嬷就曾评价此人可惜是女儿身。 不过有点你猜错了,她母家才是资深书香门第。类似专门出进士的那种,钱夫人儿子就很早住京城舅家。 钱府差不多是她一个人撑起家,可就是这么出色的一个有背景有实力的女人,钱大人也未必有多珍惜。” 他就知道会这样,不然怎么会说可惜是女儿身。这个世界对他充满了恶意,让他媳妇又不信他是正经人了! “钱夫人就一个亲儿子,庶长子还比她儿子只大半年。当初钱老夫人做主给大儿子纳的妾,生的长孙。 反正老委屈了。周嬷嬷就说她犯蠢,那么一个臭男子留着干嘛,早和离早回京,还怕找不着好夫家。 不过胡掌柜不认同周嬷嬷看法,她说她家姑娘最初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和离,是刚好有身孕,走的心思就淡了。 再说这世上哪个稍有点家底的男子不纳妾,她家姑娘也心死了。周嬷嬷就说要不怎么说女子就不该嫁人。” 说到这儿,周半夏回忆起当时一幕,忍不住笑出声,“可惜女子不能纳郎,要不养他十个八个,反正养得起!” 惊世骇俗! 顾文轩失笑摇头,“少见。这年代能说出此话,她和胡掌柜关系肯定很好,不过说这些怎么让小姑娘听到?” “怕小姑娘长大被人骗了呗。小半夏曾经有在胡掌柜前面提起想供大江考个功名,她就推荐了县城的黄秀才。 可惜一直没见她给什么科举资料,其实高府也有,但不熟悉还都在前院书房,所以抄的书就相当有限。” 想到此事,不管是小半夏,周半夏也心感遗憾。 书香门第诗书传家。 就高老夫人小书房都被她抄回那么多书,可见前院那些老爷少爷的书房有多少好书。 可惜未曾得见,但也能想象的到不管高府,还是钱府,肯定有不少市面上找都找不着的藏书。 世人为何都高看书香门第,他们通过这种诗书传家的方式在文化资源上获得极大优势,科举上就占尽便宜。 顾文轩赞同点头。 不过不足以怪,这种家族资源优势其实在任何时候都一样。 像你,工作能力不知强于你老板那个草包女儿多少倍,但她就被传为年轻有为的接班人,什么都不用干,你在她后面累成狗! 第八十四章 张大壮 翌日,“开门鼓”响起,用过早餐的顾文轩和周半夏便一人去城外的顺义镖局庄子,一人去见张大壮。 张大壮就是当年从周老婆子手上买走小半夏姐妹二人的张婆子娘家侄子,当年还是他赶的马车。 因多亏他相助,张婆子才歇了将小半夏卖入花楼的心思,后来又暗助寻女快要绝望的周四顺。 有感于这份相助情分,之后在张婆子遭人报复时,小半夏就禀明高老夫人,把张大壮捞出来了。 如今张大壮与人开了一家正经的牙行,当起房牙。 张大壮已经等候多时,见马车停下就迫不及待的向前,见果然是周半夏,他连忙让一旁粗使婆子扶她下车。 “姑娘,快里面请。这些时日可好?一直未见你有捎信回来,小的又不好找人给你递信,可把小的急死了。” “张叔。”周半夏无奈得很,“你再小的、小的自称,我真生气了。说了多少回,你是我叔,不是外人。” 张大壮哈哈而笑,示意前面有台阶,小心脚下,边笑道,“不负姑娘所托,找人抄来的那些,这会儿就在里面。” 周半夏大喜。 “剩下的,还在抄。你要不急的话,再攒个把月,等年后给你。还有庄子也寻了几处,随时可去一见。” 周半夏会意。 小半夏回村之前不止委托他帮忙私下上高家族学收集有关科举书籍的注释心得和范文,还想寻一处小庄子。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目前她是不可能来府城定居了,自然小庄子也不买了。 说话间,来到牙行雅间。 入座之后,周半夏就她已经成亲,夫家也是同村人一事,向张大壮作了解释。 是不是已经成亲,看梳的发型就一见可知,是妇人了极少有人梳未出阁的发型,张大壮一见就料到了。 只是没想到她放弃陪高老夫人去京城了,还连府城也不待了。就是嫁人又怎么了,夫家胆敢欺人! 不用高府出面,他张大壮倒要好好长长见识看是什么样的人家,敢欺他家姑娘娘家无人! 周半夏哭笑不得,不得不又替夫家解释,她真不是被父母押着嫁入同村人家,夫家也是她自己看上的。 “当真?” “比珍珠还真。” 张大壮不是很相信,“你可不要觉得出府了,老夫人又不在府里,有委屈又像小时候一样憋心里不说啊。” “不会。” 张大壮打量了眼周半夏神色,还是不放心,“你性子太好了,少了老夫人护你,都不知会不会再被卖了。”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懒得破坏小姑娘给人一种小包子的形象,岔开了话题提起抄的科举资料在哪儿。 就在角落,那个箱笼就是了。 碍于牙行又有客人上门了,周半夏就没再翻看箱笼里面找人抄录的具体都有哪些内容。 稍稍看了下上面两层是四书注释心得,提起开销又听张大壮说她之前留下的五十两还有一大半多没花完,她也不客套了。 打算和之前一样,等离开府城的时候再留银子给张大壮之妻林氏,免得张大壮又以救命之恩无以回报什么的推来推去。 留下现今住在城东的悦来客栈房号,有事可派小伙计通知她,周半夏告辞离开,租了辆马车先带箱笼回客栈。 刚到客栈,早上帮忙跑腿去如意坊一趟的小伙计就跑来回禀胡掌柜让她两口子早点到如意坊一起吃午饭。 显然梅姨误会了。 还以为她说的午后再去拜访是客套,特意等吃了午饭再去如意坊见她。虽然没猜错,但她就是不想承认。 “……还有你和公子外出不到一个时辰,有位刘妈妈来拜访,见你们不在里面,留下东西让掌柜转交就走了。” 小伙计说话间,客栈掌柜拿着帖子和一封信而来,周半夏福身道谢。 见帖子是高府的,心知还是被老夫人庶媳三夫人找着了她两口子入住这家客栈。 不过,并不奇怪,忍冬二婶是老实,但不代表看不见她两口子当时乘坐的马车离开时就朝东面走。 毕竟她两口子当时到了马车走出那一片,这才让马夫绕路之后又换了辆马车去的城南。 而东面,包括悦来客栈在内也就三家客栈,其中一家带酒楼的就是高老夫人的云客来。 真要找,好找得很。 待连小伙计所言的‘东西’也一起搬进客房,周半夏给打赏了三十文小费,关上房门盘点‘东西’。 有点夸张了。 高三夫人派管事嬷嬷刘妈妈送来的‘东西’,比礼单上面写的还多。 一套五蝠祥云的碗碟,一套缠枝莲花的茶具。 一匣子红丝线缠着的定制银锞子,一匣子定制的小小银元宝,一匣子装有一金一银两副头面,还有一匣子的珠花绒花。 绸缎六匹,棉布六匹、糕点六盒,茶叶六罐,两坛酒,一款梨,一筐苹果,腊肉风干鸡鸭,牛肉羊肉。 这哪是给大丫鬟的回礼,即便是补上了添妆的份额也不用如此吓人。 再看信,周半夏头疼得很。 看信中之意,她还有什么旧物落在府上,还等她去拿的。 老夫人这位庶出的三儿媳是不是傻的啊? 她有没有东西忘了在府上没有带回老家能不清楚,还找此借口让她随时抽空回府一趟。 好怕怕的。 “夫人,已经午时三刻。” 客栈叫醒服务非常专业。 周半夏收拾好东西刚眯了会儿,掌柜的派了位婆子到点就来敲门喊人了,看来每天六百文的房钱没白花。 见她一人,就不是小伙计来喊。 据说府试期间,这间客房住一晚最少要二两银子估计假不了。她决定了,等下回轩子来参加府试就住这了。 “舍得过来啦?快进来。有大喜事,保管你听了乐呵!嗯?六郎呢,怎么还在外面不进来?小六子你去接一下。” 如意坊大厅。 周半夏赶紧向一见到她不等她开口问好的胡掌柜解释顾文轩临时有事来不了,只能明天上午再来。 想起谈吐大方,不骄不躁的顾文轩,胡掌柜拉她手往里走之时笑道,“应该是特意避开让咱娘俩私下好说话。” 第八十五章 什么底儿 “你猜中了。”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没错,轩子除了想去看云成明启程去津沽了没,最主要的还是不想旁听她们两人谈事。 “好后生,有眼力。”胡掌柜夸着,拉周半夏直接穿过大厅去往后院,去的还是昨天待的后院正房堂屋。 “你在我前面夸没用,他又听不到。”周半夏顺着她的速度跟上,“什么大喜事,还能让你都跟着帮我高兴。” “那,你自己看!”胡掌柜松开拉住周半夏的手,下巴往堂屋八仙桌一侧一扬,“在那儿,快去看。” 箱笼? 比她的嫁妆箱还大。 昨天来此还不见这个大箱笼。 应该是指这个。 只是,这是何意? 周半夏带着不解,走到近处,箱子都没打开,不好擅自开箱,她转头看向胡掌柜。 胡掌柜见状更乐了,伸手示意她就近先入座,自己走到八仙桌另一侧,笑而不语地等小丫鬟上茶退出,将三张纸递到对面。 周半夏接过一看,是订购络子契约书,一式三份。 上面内容已全部拟好,连签名和手指印都有了。 这些价钱? “高了。”周半夏抬头看向胡掌柜,“是夫人订的价,还是你?梅姨,在商言商,你没必要给我这么高的价。 别的东西行情,我不懂。对这些,我敢说了如指掌。就像这上面大号的络子,不用五十文,四十五文就可以了。” 静等她说完,胡掌柜乐的,“傻丫头,还有嫌多的啊。这个价就是你说的夫人,我家姑娘她给你的价。 不过,这次给你这些价只有第一批货才有,到下一批这边和京城铺子都上货就没有这个价了。” 周半夏收起脸上笑意,正色回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放到铺子卖出去,很快便能被人解开模仿。” “你理解就好。”胡掌柜很欣慰,小丫头还是那个小丫头,不枉她家姑娘说便宜外人还不如便宜这小丫头。 想到这儿,她伸手去拿印泥,指了指毛笔和磨好墨的砚台,“既然没问题,签吧,签好了再说下面的事。” 周半夏拿起毛笔蘸墨,在一式三份的契约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再用手指按红印泥,落下了手指印。 胡掌柜递给她一份,将另外两份放到自己左手侧,掏出荷包放到桌上推到周半夏前面,“看一下。” 周半夏拿起荷包打开一看是银票。 取出来,一共十张,每张十两银子的银票,合起来倒正好是十款络子花样子的一百两。 “多了。” 胡掌柜不由笑了,“特意给你换的小额银票,先收起来放好,下面我再说货送到哪儿。” 周半夏听到这话也乐了,“纸上不是都注明了送到青阳县城赵家布庄,我知道这家铺子在哪儿。” “也对,被你整糊涂了。”胡掌柜理直气壮地白了她一眼,“你要怕麻烦,不想让赵家得知给这边送什么货就包结实了,他们不敢拆开偷看。记住了,第一批交货时间只限于小年之前的价。” 周半夏点头以示知晓。 “等过了年,这十款的价就要往下调。第二批货可能要往下调个一成,再下次以次类推,你心里要有数。 不过,每次你把货和清单送到赵家,等我收到货,我会尽快连银票和回信在十天之内一起托赵家带给你。” 周半夏再点头。 这些问题,她从不担心。做生意,不管是钱夫人,还是梅姨都很讲信用,从不拖欠她一文铜钱。 “再就是……”胡掌柜看着周半夏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问出口,毕竟孩子嫁人了,说轻说重都不知会不会误导孩子。 “你说。”周半夏莞尔一笑,“有何好犹豫,我们娘俩还有什么话不好直言?这可不像你,说呗。” 胡掌柜摇头而笑,“你兴许还不知我曾向你师傅提亲,想她把你许配给我家老三,可惜你师傅看不上我儿子。” 周半夏惊的微微张嘴,但心里很清楚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还知梅姨想老儿子娶她进门,将来好接班绣庄。 “我猜你肯定不知这事儿,我就生了三个儿子,没有闺女,我也不懂别人家当娘的是怎么教出嫁的闺女。 你这买卖打算回去交给谁管?别说你自己来,不合适。你一个新媳妇刚进门连脚跟都还没站住,最好是什么都不管,回去后直接交给你婆婆,让她安排。 至于这一百两,我有意没写进契约书。就是你夫君知道了,你看他什么意思,他要想上交家里,你心里要有个底儿。” 什么底儿? 那男人不可信!周半夏了然点头,“我明白,他要无小家,只惦记大家,我不会傻乎乎的什么都交代。” 胡掌柜听到这话,终于松了口气。“如此就好。我知道你自幼聪慧,但防人之心不缺,更怕你过不了‘情’这一关。” 看。 这就是很熟悉小半夏性情的长辈,比她亲爹亲娘还了解女儿的人。所以她刚刚不反驳,不为轩子争辩是对的。 要想让梅姨不担心,证明轩子可靠也不能急于此一时。所以呀,还是在村子里好混,知道她真性情的就少之又少。 “现在你能不能和我说句实话,对你夫君接下来要干什么,你有什么打算?反正你不会让他种地就是了。” 说中了! 不过,就这件事本没想隐瞒,还想讨要科举复习资料呢,周半夏忍不住笑了,“我是有想他考个功名,不高,秀才足矣。 如今知道我有此想法的不多,连我爹娘,我都没说。其实他有不错的底子,只因祖父偏心长孙,被耽误了两三年。 如今分家了,我公公婆婆很明理,也说了两个儿子儿媳无须上交家用,所以我想趁现在还年轻让他下场试试。 实在不行,再多买几亩田地租出去,老老实实地待着,等有孩子了,再供孩子。我不想再生死不由已了,姨。” 同为下人,胡掌柜能理解这傻丫头的心思。 主子再好也是主子,她是运气好,自幼和主子一起长大,有着不一样的情分,可这傻丫头不一样。 一点点大,还不到六岁就被她二姐在她眼皮底下活生生断气给吓着了,更怕被人管住身不由已。 第八十六章 那就试试 “那就试试吧,趁现在还年轻试试好了。看到那箱笼了吧?里面全是昨晚我陪我家姑娘给你挑的书。” “书?” 胡掌柜点头,“我家姑娘还不确定你有心让你夫君趁年轻试试,但考虑到你有俩弟弟,书都是好书,给你最合适。 她让我转达一句,‘悔教夫婿觅封侯’,说你虽年幼,但你个小丫头肯定懂她意思,肯定不会忘了要培养你弟弟。” 是懂了。 钱夫人这是在用亲身经历提醒她,娘家兄弟比枕边人更可靠!周半夏这会儿真动容了,“夫人她,我……” “不用去道谢!”胡掌柜利索打断,“我家姑娘知道你听了一准又想当面道谢。她说了,很早就看出你个小丫头生怕卷入是非。 再说,有她府上那个糊涂的老太太在,钱府内宅还不如高府干净。 我家姑娘不见你,你就是和我关系好,和她没什么交情,她也不想让谁看出来。 除非你哪天得罪惹不起的人,高老夫人又不在这边,无人给你主持公道,她又有能力帮你,到那个时候她不拦你上钱府见她。” 周半夏苦笑。 这还是在暗指她之前不接递来的橄榄枝,就是不愿意投到如意坊名下,索性就让她和钱府没什么多大关联了。 “还有,别忘了孝顺高老夫人。我家姑娘说不定哪天还要你帮忙在高老夫人前面递话,你记住这份情义就好。” 这话说的……周半夏都不知该作如何反应了。 她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还能在高老太太面前说上话不成。 胡掌柜收回目光,低头端起茶盏,“再有,我家姑娘也说了,等你弟弟中秀才,她能帮你推荐一个好的学院。 赵家可以,你周家也可以,就看你弟弟资质如何,不用担心还不上人情。” 钱夫人这次还动真格了? 居然连这种话都敢说出口! 她周半夏有何让人图谋的地方? 无非有一手绣艺,再就是和高老太太那点不值得一提的善缘。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要再瞻前顾后,未免太矫情了。 “行!”周半夏正色看着胡掌柜,“我也不说什么‘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之类的客套话。 但凡有朝一日能用得上我,只要不危及到我这条命,请帮我转达夫人,我周半夏不敢忘恩,也不屑忘恩!” “好!”胡掌柜放下茶盏,“我一定转达。现在换成我是你姨了,跟你两句掏心底的话,她不担心如今,愁的是往后。 常说什么花无千日红的,希望多结善缘,有朝一日她不在了,护不住小公子,你们能看在她的份上帮一把。” 周半夏知道胡掌柜说的小公子指的就是钱夫人嫡孙。 这钱夫人还真敢为儿孙随时四处撒网,广结善缘了。 此番为子为孙的长久之计,比善谋的高老太太还吓人。钱夫人嫡孙能有这样的祖母,真真是有后福。 “喝茶。” 喝个鬼哟。 她严重怀疑这种事情肯定少不了好梅姨从中撺掇,不然就她一个刚去奴籍出府回村的丫鬟,还能成钱夫人网里的鱼? “给我包个一两斤带走!”周半夏说完先忍不住笑了。跟闹着玩似的,居然还有钱夫人要她还人情的时候。 她要说出去,只怕无一人敢信不说,还笑话她得失心疯了。不对,还是会有人信她说的,轩子就肯定深信不疑。 “小红,给顾六夫人包个三斤好茶。”胡掌柜喊了声,揶揄地斜了眼周半夏,留下一句等着,就站起身去西屋。 周半夏笑笑摇头,目光不由落在两个箱笼上,有心想站起身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书吧,想想还是算了。 是她的,跑不了,不急于此一时。 反倒是梅姨这跑去西屋拿出来的是什么? 胡掌柜抱出一匹包的严实的布,布上还有一个包袱。 周半夏扶额。 是底布和绣线。 尽管都用包袱皮抱着,就是那匹布都有一层棉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可她是干什么的,如何不知来意。 “不用,你安心坐着,我马上就好。”胡掌柜侧过身,胳膊一挡,将上前来搭把手的周半夏给拦住。 周半夏只好作罢。 服了她。 胡掌柜将抱着的东西放到桌上,又飞快跑去西屋。 这次速度比之前更快,双手拎着一套刺绣工具出来了。 周半夏见状更无语了,居然连她之前回老家明面上没带齐吃饭的工具都能记住清清楚楚! “这回是想绣什么?” “正想和你说此事。”胡掌柜挪近椅子直接坐到周半夏旁边的位置,“贺寿图,明年九月的六十大寿,非卖品。” 礼品? 老规矩。 即便不是非卖品,周半夏也不问送给谁。 倒是明年九月之前交货的话,她想了想问道,“要多大?” “稍等。”胡掌柜站起身倒回原位,伸手去桌子上首拿出一式三份契约书递给周半夏,“要求都在这上面了。” 周半夏接过,仔细看了看。 这份契约和之前那份不一样了,还没有签名按上手指印,也就是说梅姨也没把握她会接活。 不过,这上面要求倒是不难。 再手生,有本能技艺在,还是有九成九把握能完成。 只是这尺寸? 又是大件绣活啊。 “夏啊,姨帮你核计过了。你之前绣那幅青山流水图差不多花了快两年,可那时你不得空,还要在府上当差。 这回松鹤贺寿图和那幅差不多大,加上你之前也绣过尺寸小的松鹤贺寿图,给你半年多的工期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我还没和我家姑娘担保你肯定会接。你这会儿就给姨一句话,明年八月中秋前能不能完成?能,咱们就接下来。” 明年八月? 除去炎热夏季不好动手,要是赶赶的话,就是不借用空间明亮光线,到明年夏天之前应该差不多可以完成。 毕竟不是九十九童子贺寿图,要是绣童子贺寿图那工程更大了。 “给一句话。”胡掌柜见周半夏还在沉思,赶紧打断她思路,免得小丫头找借口推辞了,“半夏,半年五百五十两银子啊。” 第八十七章 太残忍了 五百五十两?这次给的价倒不低。错,不是钱的问题,但也正是钱的事情,明面上总要有收入来源。 顾文轩此刻不在场,如在,胡掌柜此话一出,他就知道完犊子了!他媳妇迟疑了,犹豫了,心动了。 “姨答应你,等完成这幅绣品,往后给你找小幅双面绣的,价低,工钱紧,姨还不帮你接了,好不好?” 周半夏迟疑了一下下:“好吧,你都这么说了,我不接都说不过去。” 胡掌柜就等这句话,赶紧从怀里掏荷包,抽出里面银票递过去,“这回就不先给你定金了,都给你了。” “不用,还是老规矩。”周半夏拿起五十两一张银票,虽有不舍另外一张大额的不能带走,但还是狠狠心不看了! “你姨我就是规矩,我还能怕你跑了,快拿着!”现在给足银子,肯定更卖力,往后就能绣出更多的精品! “你不是怕我跑了,是担心我手头紧。” 太残忍了。 还能掰开她小手手送钱钱的! 周半夏看着被胡掌柜拍在她手心的银票,心想凭本事赚钱,收的不亏心。 嗯。 不亏心。 画稿定稿吧。 既然连底布都备好了,肯定连绣画用具都准备妥当。周半夏好笑问道,“上西屋?” “请。”胡掌柜伸手说完直笑,赶紧先带路的,边笑道,“说起你画的底稿,连你师傅都自愧不如你。” 捧! 再捧! 周半夏缓缓摇头,“我想明早和六郎一起去拜祭她老人家,后天一早要启程了,还请梅姨帮我准备一下。” 胡掌柜闻言一怔,反应过来倒不意外。这孩子既然来府城,自然想去拜祭老姐姐,没什么好奇怪。 只是小两口新婚还没满百天,又是出嫁女,拜祭的更不是夫家长辈,这趟肯定不能上坟拜祭老姐姐。 别说她当姨的不能让孩子失了礼数,老姐姐在天有灵也肯定不会答应孩子明早带夫君一起去拜祭的! “等下回再去,这几天不合适。半个月前高大人任吏部侍郎,那边就开始修路了,至今连山脚下的路还没整好。” 吏部侍郎? 难怪。 这就很好解释三夫人为何想她回府一趟,钱夫人为何不想她去钱府,怕暴露与她有来往了。 这样的话,就更不好去坟前拜祭了。 人多眼杂,高家祖坟能给下人留块地已很好,去拜祭去不去高家祖宗坟头跪下磕个头? 疯了才干。 一旦在那边露面,有的是小人编排她后悔出府了,如今又上赶着连死人都不放过。 “再说,你师傅那人不看重俗礼,不然她也不会无儿无女都不改嫁。”说到这儿,胡掌柜便岔开了话题。 正好两人也走到了画案前面。 一时之间,周半夏更不好扯回话题,心想着出去之前到路口烧些纸钱,顺着胡掌柜的话意从笔架上挑了只毛笔开始画底稿。 底稿也叫花稿,是绣制前必做的一项工作。 一般来说花稿都是绣娘拿底稿样子临摹出来,或是凭着印象画出来,因而绣娘不单看绣功,还看画功。 她刚继承记忆的时候就知小半夏有多优秀,因此钱夫人看好她绣艺一点都不稀奇。 因时间关系,周半夏现在画的花稿就不是直接可以在绣的时候,只要对准运针配色的花稿,而是在底布上画的小样。 此小样,就供胡掌柜检查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无,则以此定稿为准,她回家动手前会按比例放大直接在底布上稿。 不过,如同想象中的一般,自十二岁以后她画出来的任何小样,胡掌柜基本上都不会提出哪里还需修改。 “看来你回去也没闲着,画的越来越好了。”胡掌柜不由感概,“我还以为你在家心思都放在打络子上了。” 谢你夸了! 周半夏轻笑,“我先看线。” 不查看好绣线,等回村再拆开发现哪有不对就麻烦大了,县城未必能找着好绣线。 如意坊就不一样了。 作为府城数一数二的绣坊,名气和实力都不容小觑,不止底布,连绣线也是找的江南几家有名的丝线坊。 “梅姨,打络子的线,还得劳你帮我配上。等我手上这忙完了,咱们再结账。先不聊了,我先看线。” “好。你看吧,刚好缺什么趁这会儿都给你配上。”见周半夏终于又抿嘴又板小脸的开始忙上,胡掌柜巴不得。 上后院有些时间了,她也要去前面交代些事情。说完就悄然退出西屋,朝门外候着的小丫鬟指了指里面,示意伺候好了。 随后疾步去前面交代好铺子里的琐事,列出单子让店里伙计务必在今晚之前给周半夏配好上面络子的材料。 雷厉风行地安排好,已快到申时,胡掌柜又让小六子跑一趟一品阁订雅间,再去悦来客栈等顾文轩。 若顾文轩先到,她和周半夏还没到,叫小六子先让一品阁掌柜上菜,再找一品阁小二往这边跑一趟。 那边,顾文轩一早去了顺义镖局所在的庄子,云明成倒是未带队去津沽,但从青阳县出发的第二趟车队已抵达。 有押队的张镖头加入,云明成明显轻松了很多。顾文轩被他拉住一时走不了,中午就差点被灌醉回不了客栈。 但不是没收获,听了不少八卦传言,还见到之前那位白胖的赵管家来庄子找云明成洽谈捎带海产品一事。 午后进城,想到周半夏昨晚列的清单上还是少了她的首饰一类,从东门进来的顾文轩又就近去银楼。 巧的是,进的还是他昨日来了,却来不及进去的钱家银楼。 挑了一套做工还算精致的银首饰,要了一个沉香手串,一下子就把他身上带的银子花光了。 再避开如意坊,沿着周边商铺转了转,算是对目前的市场有了更深了解,但转着转着,时间也不早了。 考虑到周半夏即使用过午饭去的如意坊,到现在太阳都快要落山,应该客栈了,顾文轩就不接着瞎转悠了。 结果,他刚刚走到客栈前面,两脚还没迈进大厅就见如意坊的小六子跑出来喊公子。 吓死人。 好在不是来报信他媳妇出了什么事。 第八十八章 这一看 一品阁。 它也在城东。 未到酉时,天色渐暗。 顾文轩没让小六子多等。 尽管回房以后见多了几个箱笼有些不解,但稍作梳洗,换上外出长袍,就被小六子请到了客栈外面马车上。 这辆如意坊的马车抵达一品阁时,周半夏也正好和胡掌柜从一旁停靠着的一辆马车车厢里一前一后下车。 “夫君,这是咱钱叔。” 钱叔、钱贵,也是一位胖胖的中年人,见到顾文轩很是亲热,一张脸笑的好像弥勒佛,愈发显得心宽体胖。 顾文轩就发现他这一趟出门和胖胖的中年人很有缘分。赵管家是,赵掌柜是,这位钱府管事也是如此。 一顿晚宴吃的宾主尽欢。 直到各自上马车了,顾文轩还意犹未尽。 周半夏摇头而笑。 她是没怎么和钱叔接触过,不过在夫为妻纲的古代能被梅姨捏在手心,事事以妻为重,可见是个好性子。 但还真没想到这么会说话,用风趣横生来形容都不过。关键是,人家言之有物,这回就说了不少能让人警醒的趣事。 回客栈。 不出所料的,胡掌柜已经将之前在如意坊里的东西提前派人送到客栈,还非常细心的都装到木箱里送来。 怎么这么多? 足足三口大木箱。 客房里面一会儿有客栈伙计抬木箱进来,一会儿有伙计送洗簌热水进来,人进人出,一直没能清静说一句。 好不容易等连浴桶都抬走了,顾文轩关上门终于可以问出心底疑问,“知道不会少,但是不是太多了?” 多什么,单单打络子的丝线几乎快要一箱,还有接的绣活底布丝线和拆开的刺绣工具,一点都不多。 周半夏暗暗腹议,心想该怎么说自己到底还是接了绣活,再提一提高三夫人还派管事嬷嬷送来回礼一事。 “还有那三四个箱笼,对,我说的就是那边。就一个早上,你买什么了,还专门买了这种木箱装东西?” 周半夏正一心二用地检查下午不在时可有人进来翻过箱笼,就见顾文轩在对面伸手开箱,惊得她脱口而出,“别激动。” 顾文轩挑眉,“你干什么坏事了?” “哪呀。”周半夏掏出两份契约合同递给顾文轩,“你先看,看了再说。” 顾文轩睨了她一眼,接过纸,对着烛光将对折的两张纸翻开——是络子的订单契约,很详细,每款价钱还不低。 明白。 这是第一批货的价钱。 此后价钱会慢慢下调到新款再出来,可以。何况这一份合同,其实已经很明显有利己方。 嗯? 不对! 无事献殷勤? 顾文轩立即将这张纸放到下面,目光落在纸上不由一滞,再飞快找上面哪一行标明了尺寸。 这一看? 他顿时倒吸口气。 “你疯了!” 骂我? 比谁凶? 周半夏瞪眼。 “你知道这是多大件绣品?”不能发火,不能生气!顾文轩缓缓吐出口气,“媳妇儿,你是不是答应我今年肯定不接绣活?” 周半夏心虚地摸了摸鼻梁。 “要嫌无聊,咱在家绣个荷包手帕不就挺好?你说大冷天屋里都关着门窗,就这点子光线能绣啥花……” 没完没了了,周半夏呲牙拽他去一个箱笼前面,“等你打开这个看了,我再给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了!顾文轩斜了她一眼,将手上契约还给她,弯腰打开箱笼,“书?” “对极了,满满一箱笼的好书。” “就因为这个答应接绣活了?何必。”顾文轩一个不备,就见人又跑了,“你又去哪儿?” “那边也有一个箱里头都是书,你先别管,先里面都有什么书,看了再翻另一箱好了。”周半夏只字不提不提她想去把那个箱笼拉过来,话还没说完,她已经飞快跑去拖箱笼。 问题是,张大壮准备的这个箱笼也不小,里面也装满了纸张书本,不借用空间,拽都拽不动,更别说拖到对面! 顾文轩不忍直视的忍笑过去,倒是见她又机灵的半开着盖子,一只手伸进去作恶了,箱子里面一下子就空了。 “嘘。”周半夏捉狭地竖起一根手指放在他嘴边,悄声给出答案,“这箱是小姑娘之前托张大壮找人抄的学习资料。” 难怪一早要去牙行找那个什么张大壮,还不用他陪同,合着也给他整惊喜来了。 “我上午去找他,他已经把抄好的资料放在牙行,我就直接拉回来了。” “那钱夫人那边呢?因为她赠书,所以你不得不接下绣活?” “别急啊,事情是这样的,你先听我狡辩。” 笑! “哈哈哈。” 就知你会笑! “不是,是听我解释。” 再笑一笑啊! “哈哈哈,好,你狡辩。” 周半夏忍不住笑了:“好,先听我狡辩一二。事情是这样的,我早上从牙行回来就只见到三夫人回礼。” 这是礼单和请帖?顾文轩接过周半夏递来的东西,顾不上看信,示意她继续说。 “……下午不到一点(钟)去的如意坊……后来,我算了算时间,有大半年,给的价又不低。” 顾文轩认真听完下午如意坊后院发生的事情,有些诧异,吏部侍郎?这位置可丝毫不输于江南一省巡抚。 四十不到从已经巡抚调到吏部的侍郎,简在帝心啊,高府这位大老爷只要不出差错,来日进内阁都没得问题。 “再说,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你说我怎么好推辞?” 再听这话,顾文轩没好气地白了眼周半夏,“我看最主要的还是五五零把你迷住了。” 汗! 还550呢。 “我会为三斗米折腰?你也太小看我了,不看我夫君你是谁的!”周半夏忍笑竖起大拇指。 “少拍马屁。” “那咱还能打一架?”周半夏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抹他紧皱的眉间,“好了,知道你怕我伤到眼。 我向你保证,眼保健操每天三,不,做九次。每天最多干两个时辰,多干半个时辰,我跟你姓,绝不反悔。” “你现在就是顾周氏。胆子大没边了,既然听了花无千日红,你就确定不会找上你?还许出承诺,我看你又忘了教训。” “少吓唬人。” 第八十九章 少吓唬人 “少吓唬人。”周半夏嗤笑,“我不是说了前提,只能不危及我小命。可问题是,大忙轮不到我出手;小事,她一个同知夫人又何须找我。你真当我不懂四十岁不到的吏部侍郎代表什么? 又不要我为钱大人在老夫人前面说好话,她还能想我干什么。 无非是你和大江小河无论谁中举,只要我进京找老夫人,靠山大了,高府提拔他们族人都不如提拔你们。 毕竟有我和老夫人这层关系在,你们不姓高,也是高派了。 她赌的就是一个‘莫欺少年穷’,还有我这一手绣活也不赖,这中间肯定还有梅姨为我说了不少好话。 种种原因不就这样了,哪来无缘无故的好。人家这叫啥,放长线钓大鱼,图的最少是十年以后的事情。 如今想那么长远的事情干嘛,等你们有功劳了再想都来得及,何况十年后老夫人都六十多快七十了。” 不得了,连对方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思都看破了。看着周半夏得瑟的小样,顾文轩发现自己居然无言以对。 也罢。 好话歹话都说了,连先斩后奏都干了。 但想他夸? 美的她。 “好了,不要担心些有的没的,快看里面到底都有什么书。要不是好书,姐明天就亲自上钱府讨公道!” 瞧把你能的! 当初你不也这么说的,后来呢,又什么知遇之恩不能不报的,鞍前马后的帮你老板那个草包女到处擦屁股。 看着比谁都聪明…… “不许在心里偷骂我。” “谁骂你了。”你不一根筋,我还能拐到你!顾文轩忍笑斜了她一眼,见箱笼里面的书——是有关科举的书籍,调侃道,“你不用带家伙去钱府了。” “我是斯文人。”周半夏坚决不认带什么家伙不家伙的,“最爱讲道理了。你说我们明儿要不要去高府?” “你看着办好了。”顾文轩蹲着继续翻手上一本书。“这才第一本书,书里居然隔两页就有蝇头小字注释。” 周半夏凑到顾文轩耳边,“听梅姨的意思,这些都是从京城带回来的好书,大部分还是大儒的心得注解。 原本是钱夫人帮钱大人从她舅家要来给庶出几个儿子,后来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惹恼了她,她就当手里没这些书。 这回我不是来了嘛,钱夫人说便宜他们还不如给我,今早就让梅姨带出府。你是不知我当时看到这些书啊。” “眼珠子就绿了?”顾文轩打趣道。再换了一本打开,其上又有不少注释和心得,字迹更是堪称大家。 “要不我们现在就寝。”在客房处处不便,压着嗓子讲话憋得慌不说,油灯也不好举近,“进去你再慢慢翻?” 一楼书房。 连箱笼带书的摆放在地上,周半夏贴心的给顾文轩提供了一张小板凳,继续将另一个箱笼的书放到另一边,免得他搞混了。 “好家伙!” 顾文轩将箱笼里面的书和纸张全部搬出来,不搬出来不知道,一搬来吓一跳。 整整一箱子的干货。 除了科举用到的一整套带有心得注释的四书五经,还有史记、算学和律法方面的书皆有,连时文范文文集都占了大半。 这才是能传家的宝贝。 “媳妇儿,咱们县县令是不是姓张**?” “对的。” “知府杨**?” “对的。” “钱夫人这份人情大了。”顾文轩将这两位大人的范文文集递给周半夏,“这哪里是意外之喜,分明是精心准备的备考资料。” 科举第一关童生试就是由县令出题主持,有县令曾经写下的文章,加以研究其偏好,无疑更有利对了主考官的胃口, 这点其实尤为重要。 毕竟各花入各眼,文章好坏,每人的评判标准不一样。 说直白了,假设有两篇策论摆在主考官面前,文采大致一样,但其中一篇和主考官的想法不谋而合,谁能胜出,想也知道。 关键是这大半箱的时文范文文集,不单单只有这两位大人的文章,搞不好连历年来主持乡试的学政大人时文范文都在此了。 “应该差不多。我不是说了钱夫人娘家是资深书香门第,专门出进士的那种嘛,中举对他们那样的人家不稀罕的。 何况钱夫人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她不会不知我在小书房待了多少年。要嘛,她不送书;要送,肯定送到我心坎上。 所以我真不是胡乱许出承诺,你想啊,就这样的娘家,等轮到我帮一把她嫡亲孙子,那世道不要乱成什么样子了。” “你成功把我说服了。”顾文轩忍俊不禁笑出声,“那之前她怎么不送?” “笨,我不是说了小半夏回村之前还打算回来的?就是她想送我书,梅姨生怕我家人不靠谱,也不会答应让我带这些书回去。 我好像有跟你提过梅姨怕我把手上银子都给我爹,还帮我瞒我爹了吧?你要知道梅姨刚开始其实不赞成我供两个弟弟读书的。 用她的话来说,我点点大就不在家,我爹再心疼我,到底是儿子给他传宗接代,我姐三人一旦不和,我爹也会站儿子那边。 况且有弟弟就会有弟媳,万一供出白眼狼,悔之已晚,还不如自己手上多赚些银两,不怕弟媳不上赶着讨好。” 这说法也没错,但这年代不是现代。 当姐的要能供出个秀才,再如何姐弟不和,为名声着想,大江小河也不敢不尊敬供他长材的三姐。 何况在世人眼里有一个有功名的弟弟和有一个白身泥腿子的弟弟根本是两回事,就像周秀才的姐妹。 周秀才还是过继的,又只有一个儿子,她们当姐妹的在夫家就底气十足,谁敢说她们娘家无人。 “你倒思想转换得很快,不过确实如此。梅姨就被周嬷嬷骂了,让我别听她的,说攒私房钱不会有错,但同胞弟弟非同外人,他们才是我的底气。 看钱夫人就知道了,她那些兄弟未必个个和她都合得来,但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有事还是她兄弟给她撑腰。 再说周嬷嬷很了解老夫人,我越是不争不抢,老夫人越偏袒我,所以老早就教我装傻。别说,还成功过头了,差点出不了府。” 第九十章 进高府 高府是一座极大的宅院,占地面积不小,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虽无极尽奢侈,却处处透着精致。 马车抵达高府时,周半夏原本想从记忆中的一处角门进去,不曾想侧门已有门房在外守着。 快有三个月不在府里,规矩倒没什么太大变化。 有客上门,依然是由管事带小厮引路请男客去前院,女客由嬷嬷和小丫鬟陪同进内院。 听闻五少爷已经在前院,顾文轩顶着好几十双好奇打量的眼睛与周半夏分开,在管事的带路下去见高府五少爷。 一切如同他媳妇所猜测的一般,虽说是高三夫人送来的请帖,但想高三爷亲自出面招待他是不可能的。 果然还是高三夫人的长子出面了,但此待遇也不算低了。 高三爷虽是高老夫人庶子,这位五少爷却是高三爷的嫡长子,就是不知这位不去学堂,特意等他有何深意。 总不可能又冒出来一个有贼心没贼胆地觊觎他媳妇的,还心有不甘的特意等着看他媳妇到底找了何等夫君吧。 周半夏都不知有人又打翻醋坛子了,不然真的要笑死。 就小姑娘躲在老夫人书房轻易不出院门,估计这位五少爷连她长得是扁是圆都不知,还觊觎? 当高府森严的规矩是摆设不成,谁敢肖想老夫人身边的福星为妾,还是庶子生的孙子,想都不要想。 偌大的府邸,哪座院落少见血。 “半夏姑娘/半夏姐姐。” 到高三夫人的院落,有丫鬟婆子行礼打招呼,周半夏保持着小半夏往日的态度,笑笑一一给回礼。 到底不一样了,尽管老夫人和大夫人几位离开,掌管中馈的高三夫人,人气就一下子上来了。 “可算到了。” 有小丫鬟打帘子,周半夏踏进暖阁时就先听到三夫人一句话,随即就响起了好几种笑声,从挡道的屏风倒是隐隐约约可见里面还坐了不少人。 “我就说老太太不在府里,你再不下请帖,这傻丫头一准怕给你添麻烦,不想回府。快进来,让我们好好看看新娘子。” 这声音,还喊她傻丫头的? 五夫人何时回府的,不是随五老爷上任了。 周半夏心下诧异,绕过屏风就见人多的。 除了高三夫人,以及高三夫人所出的两位小姐,别说五夫人,居然还有旁支几位娘子和小姐也在场。 “这孩子,不愧是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高五夫人拉着福身行礼的周半夏,“快坐这儿。还行,面色红润。” 周半夏可不敢坐到上首。 哪怕出府了,也与礼不合。 她稍稍往后挪了下绣墩,含笑应付起这些看似无害的正房夫人,遇上不好回话的问题就如旧羞涩一笑。 “……大嫂当时就说我输了彩头要给这丫头。你们听听,大嫂可不就生怕这丫头嫁妆少了,给这丫头撑腰了。” 高五夫人这张嘴,比她娘还把不住门。偏偏她娘是有口无心,这位就打着直率的脸说着违心的话。 几个来回,周半夏算是明白过来连三夫人都怕冷落了她刚成亲送年礼而来,传到老夫人耳边,让老夫人心里不痛快。 其次,几位夫人在老夫人前面打赌她出府回村后会找什么夫家,大夫人以她会找书耕之家无通房的书生取胜。 最主要的还有老夫人有言在先,少给了她一份嫁妆,只是她离京城更远了,若托王掌柜送年礼而来,需打听可成亲。 照老夫人的意思,她一旦在老家成亲,在未进夫家门之前,极有可能不让王掌柜报喜。 “老夫人是没看错半夏姑娘人品,还就让她说着了半夏姑娘至纯至善,不枉老夫人疼你如宝。” 听着其中一位旁支夫人的这番夸赞,周半夏头皮发麻,这话,她不会接啊。“是主子抬爱。” “是好孩子。”高三夫人拍了拍手心拉着周半夏的手,“老太太和大嫂前不久还来信问你有没有被外人欺负了。” 周半夏抿嘴笑笑,“托主子们的福,王掌柜很用心,日子过得挺好,就是想老太太了。” “老太太也惦记你。大嫂来信就说老太太时常忘了你不在身边,喊你了才想起,又担心你在家过不惯。” “可不,别说老太太,大嫂也拿你当嫡女养着。傻丫头,我们这样的人家,在外不仗势欺人,但也不能被人欺了。” 好你个五夫人,真能瞎扯!周半夏避开有关大夫人的话题,主动问起高五夫人何时回的府。 与周半夏在后院尴聊不同,前院顾文轩在试探出高五不像是觊觎他媳妇,很快两人聊的非常投缘。 自然,他也看出来了。 若说豪门世家的少爷无自视高人一等的傲气是不可能的,但不管是高五,还是后来加入的高六、高九,修养确实不错。 此三人既不是同父同母兄弟,高五和高六还是堂兄弟,偏偏言行之间嫡子和庶子还能有意无意的相互维护。 有此相处氛围,不怪乎高大人还有庶弟能发展到任青州府知府一职,连混得最差的高五老爷都是一县县令。 “老夫人的功劳。” 午宴后回客栈,看着高三夫人所谓的‘长者赐,不可辞’两个箱笼,周半夏心累地揉了揉太阳穴。 “据说早年高老将军还在世的时候,不管多得宠的姨娘,生的儿子都被抱养到老夫人院子。过了五岁就挪到前院启蒙,再稍大点直接进族学。这也是高五高六他们还待在府城的原因,不到他们中举那天,即便是成亲了,他们都去不了京城。除非像高一高三一样被大儒看中,那倒可以破例了。” “不是嫡子嫡孙可以破例?” “不是,高三是二老爷的嫡子。二老爷文采不输于大老爷,老夫人没压他,过了春闱还请娘家说和让二老爷娶了礼部大佬的嫡次女。 这不,那位大儒就是二夫人的族叔,无意外的话,高一高三还是高家下一代的领军人物。” 顾文轩服了,“这手段,是个精明的老太太。” “那是!人不在府里,一个个还怂的一批,连我这个出府嫁人了的丫鬟都得利了。”周半夏乐得直摇头。 “怕你打小报告。” “我还告黑状呢。” 第九十一章 厚礼 两个箱笼说是‘长者赐,不可辞’,又说什么大部分都是她的旧物,连看都不让她看的就塞进马车了。 说话间,周半夏打开箱笼。 一箱的书,一箱的木匣子。 这一箱的书,倒是大致能跟三夫人所言的“都是她的旧物”扯得上。 高老夫人出阁前是武勋圈子里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老了将风雅书籍束之高阁,书房里多了讲因果轮回的佛经。 如今这一箱书里面就有碑帖、诗经、棋经、琴谱,还有画谱。数量不多,却是小半夏曾经翻阅过学习的“旧物”。 除此以外,是一套本朝律法书籍,倒是少了一套四书五经,却多了一套四书五经的讲义,还有科举范文。 显然,高老夫人知道她之前抄了一套四书五经就两个弟弟就懒得再她给准备一套,索性给讲义和范文。 “重复了。”周半夏翻了翻讲义,取出其中两本。 顾文轩接过一看:确实是重复了,和张大壮找人上高家族学学子手上抄录的某些心得注释内容一模一样。 应该是高老夫人心知小姑娘有想大江小河谁的上高家族学,却碍于规矩不能破例,所以准备了这套讲义。 看来在信上还提一句出府回村前还让张大壮找人抄书了。 至于绣活就不用提了,老夫人身边有大丫鬟专门负责女红。 以小姑娘不争不抢,事事不掺和的性子,即便被老夫人得知瞒了一手双面绣的绝活,也无伤大雅。 老夫人只会以为小姑娘重规矩,又胆小,不敢出挑,怕惹对方妒忌引起是非,有负她教导,让外人笑话。 这就是人设的重要性。 看这个箱笼里面的书籍就可知,在老夫人的心里,小姑娘有多单纯,之前出府回村别说书了,除府里明面上的放归恩赏,连私下赏她的银子都换成银票让她藏好了。 还有,昨天回礼送来的时候,为何不带上这个两箱笼?用三夫人的来说,昨儿的就带回去交给你婆婆。 言外之意,可不就是今天这两箱不是回礼,是嫁妆了,可别傻乎乎的都交给你婆婆了! “哈哈哈……”顾文轩不由笑出声,再看周半夏开始翻起另一个箱笼的木匣子,他索性开始研磨。 这次就没有礼单了。 其中八个木匣子是高老夫人、嫡出的大夫人和四夫人,以及庶出的二、三、五、六夫人给的头面。 老夫人的木匣子是一对朱红妆匣。 眼熟的很。 除了胭脂水粉,银豆子银花生银瓜子,“早生贵子”四样的金锞子,小抽屉里面还有一套累丝镶嵌珠石的金头面首饰,一套榴开百子镶珠的银头面首饰。 大夫人的也是“早生贵子”四样的金锞子,一套同样石榴花样,但不同款镶珠的银头面首饰,还有一对白玉富贵花开的玉牌。 四夫人的则是一对约有六两重的小巧金如意,“如意吉祥”四字的银锞子,一套石榴花样的银头面首饰。 接着二、三、五、六夫人。 除了二夫人多两副字画,统一的“早生贵子”四样金锞子,“如意吉祥”四字的银锞子,一套鎏金头面首饰,一套银头面首饰,还有各不相同的压裙坠压襟挂件。 老夫人有心了。 富贵人家都有专门打造头面首饰的铺子,还刻有印记和登记在册,轻易不可典当买卖。 这些东西就不像放归恩赏的头面是府里另外买的,丢了也就丢了,不到迫不得已典当出去都是打主子的脸。 其中的金锞子银锞子即使有印记,若作急需之用,却可上银楼加工成首饰,或是直接到银号换成银票。 剩下的几个大小不等的木匣子是大少夫人等人也给添了妆就不提了,毕竟给她添妆,三位少夫人乐意得很。 平日里不止她提心吊胆哪天被老夫人许给三位少爷当妾的,相信她们肯定也心惊肉跳的生怕老夫人塞福星。 除此,倒是其中居然还有一把她曾用过的琴,一盒颜料,一盒画笔的,一盒装有黑白子的两罐棋子,还侧立着的一个棋盘。 周半夏想起出府辞别时高老夫人戏言等她出嫁只能靠她自己添置田产铺子,拿起毛笔沾墨的都不知写什么好。 这份厚礼虽说连高府庶女的嫁妆百分之一都不到,却是据她所知老夫人身边大丫鬟里面的独一份。 当真受之有愧。 “这里还有一张名帖。”见周半夏又纠结上了,顾文轩火上添油地笑道,“那个包袱里面还有件火红火红的崭新皮草披风。” 可不! 周半夏转头瞟了眼塌上两个装有衣物的包袱,“六姑娘身量和我差不多,肯定是她娘三夫人的杰作。 包括袄裙,肯定是急匆匆的刚从针线房拿出来的,连装个箱笼都顾不上。” “高三夫人的亲闺女?”顾文轩心里一动,“还在找人家,还是已经定亲了要出嫁?” “快要出嫁了。” “那就是当娘的想让你帮忙说好话。除了公中嫁妆,看老夫人能不能掏私库,闺女出嫁也体面些。” 周半夏赞同点头,“还有一点,五夫人突然回府了,三夫人摸不着老夫人心思,生怕五夫人不走被分权。 这些夫人连她们儿子都不如,老夫人早就有言在先,她不管家了,有事找大夫人,还一个个想执掌中馈了。” 大小王不在山了,实权谁不想要。 “一个个还在我面前说些有的没的,我是老夫人的人,大夫人又待我不薄,我还能傻乎乎的为了这点子东西给她们当棋子用了。不提也罢,早点写好,早点交给平叔寄给老夫人。我要没猜错的话,平叔快上门了。” 周半夏说的平叔就是帮老夫人掌管府城以及各县酒楼云客来的高管事,她今天不进府还好,出来就不好再住悦来客栈。 再住下去,无疑是和老夫人生分了,还有打脸之意。 顾文轩知她话意,见她埋首写信打小报告,就将要搬走的箱笼,包括原本计划离开府城再给高管事的一份年礼也核对了一遍。 “公子,你有客来访。” 来了! 听客栈店小二跑来禀报,周半夏的信都还没写好就有客上门了,来的还不单单只有高管事,连忍冬二叔也来了。 第九十二章 甚是隆重 五辆马车,大张旗鼓的抵达同样位于城东的云客来酒楼,箱笼等又经车夫和伙计搬入酒楼后面的一个小院落。 在此,高管事已派两位粗实婆子,一位小丫鬟以及一位小厮在此待命,还男女有别的备了两桌的接风宴。 甚是隆重。 前世就那么一点子知遇之恩,能让他媳妇忙成狗。照这个架势,他媳妇不得给高老夫人卖命都行。 但不得不承认,高老夫人的手段确实了得,连调教出来的高管事也是人精,给安排的这个小院子位置就非常妙。 远离了酒楼前堂,又不是“天”字号院落,却正巧距离角门十分近,出去就是一条通往大街的巷子。 宴后,在顾文轩和周半夏提起高管事处事非常老道,高管事也和妻子夸起顾文轩真当不像农家子。 难怪连三夫人都说老太太会调教人。 半夏姑娘眼光是不错,找了这么一位相貌堂堂,谈吐不俗,进退有度的夫婿。 又是同村的夫家,只要不以有老夫人当靠山的为所欲为,不得志猖狂,可比当富贵人家的正室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像老夫人身边之前的大丫鬟琥珀被大老爷的门人求娶了,一步登天成了县令夫人又如何。 本身求娶所图不小,又不是共患难夫妻,大老爷仕途顺遂还好,不然连糟糠之妻不下堂都算不上。 “照你这么说,之前那些笑话半夏姑娘的,更不能亲近了。没准老夫人就看重了半夏姑娘为人本分,不贪图荣华富贵,这才一再在信里提醒你一旦半夏姑娘被人欺负,可破例以她为重?” 这要怎么说呢,以他看来,主要还是因为那年半夏姑娘护住老夫人避开一劫。 据他娘所知,老夫人当晚就做噩梦了,次日还是派他娘私下去找的大师上府里算命。 不知大师说了什么,反正那以后半夏姑娘在府里的地位就不一样了,连大夫人都曾经想收半夏姑娘为义女。 高管事略一迟疑,还是决定不将此等极少有人得知的机密告之妻子,免得她哪天走露口风,传到老夫人耳边。 “反正你不要在她前面摆架子就是了,连大老爷都对她另眼相看,没准哪天咱们还要她帮忙说好话。” 周半夏是没听到这话,就是听到了也不奇怪,于同样消了奴籍的管事而言,她和他们是同路人,却也是老夫人在外的监察。 这不,她正想说此地已经不适合长留,顾文轩就提到最多住两晚。 即使顺义镖局无商队回青阳县,等也要出城到顺义镖局所在的庄子等,宁可上邻近镇上采购囤货,也不好傻住着。 说起这个问题,周半夏就坐不住了,这两天不是忙着赚钱,就是拜访,根本没时间好好逛街采购一番。 趁着距离宵禁还有一个半时辰,两人出门以后作了一番乔装打扮,购置了一辆手推车,先采购清单上容积小的物品。 如顾文轩坚持要囤的阿胶、银耳、红枣、桂圆、莲子,还有茶叶等,以及零零碎碎的茶具、插瓶。 最后在暮色四合之时,他就近上一家早被他盯住的粮铺,在此几乎将铺子里面的几种产地的大米都给包圆了。 要不是担心动静太大,让店小二送到他指点的地方会引人注目,不利于周半夏收起,他都想把这家的库存清空了。 粮食采购看似连粮商都要有资质经营,买方数额巨大还要亮腰牌,实则为销量,这些人有的是法子化整为零出售。 尤其是大米白面,不像稻谷和麦子可囤,又不像玉米等粗粮可当战备粮,在数量上把关的较为严实。 有惊无险地采购了两车大米。 赶在宵禁前回到云客来,顾文轩又的成了书呆子啃书到三更天,把周半夏都给逗笑了。 次日,生怕有访客上门走不了,两人早早出城去往顺义庄子。 意料中的得知云成明已带车队去往津沽,但他两口子不可能等他和王麻子回来再一起回青阳县。 顾文轩就和镖局管事齐叔提出他两口子大概有多大的六七个箱笼要随行,看可有商队近两日回县城。 毕竟从青阳县到府城途径一座县城,三五大村小镇,还不包括青阳县到府城的反方向还有县城村镇。 再则年关将至,雪只会越下越大更不利出行,想镖局押车的大商队可能一时找不着,但小商队以及想年前走亲访友回乡祭祖的人家总少不了,稍稍拼起来就是一大车队。 与齐叔约好一有消息派人到云客来知会他两口子一声,顾文轩就带周半夏坐马车去往第二站。 在快要到他打听到的南郊养殖庄子时的一个村庄村口下车付了车钱,二人走了一段路寻了处林子。 经乔装打扮带出骡车,赶车抵达养殖庄子,在此挑了三十头羊和三头猪待宰杀,约好午时来取货。 付货款,收凭条,带上一车的腊肉风、干鸡鸭和鸡鸭蛋,继续赶往第三站磨坊。 途径一处窑厂,顺带买几口缸和坛,到挨着西郊的磨坊时已快要午时,赶紧采购让磨坊派人拉到他指定的地方。 由乔装打扮成富家公子哥的周半夏押第一车,他当管事断后,主粮粗粮的,磨好没有磨的,前前后后足足拉了五牛车,一骡车。 两人汇合之后,送走最后一辆牛车和车夫,由周半夏赶着骡车来来回回的一车接一车将粮食收入空间。 完毕,两人撒腿就跑。 返回到养殖庄子。 同样的操作,让庄子管事派人将宰杀好的羊和猪送到他指定的地方,连筐带桶的统统都给收进空间。 以防身上沾有血腥味,冲了个澡,来不及整理东西,连骡车也不敢让它现世的赶往东郊大车店,租了辆马车进城。 进城下车步行一段路,约好在府学前街的会文斋汇合,目送顾文轩招了辆马车离开,周半夏去往如意坊。 昨日来不及当面和胡掌柜知会一声,只派了悦来客栈的小伙计跑腿来如意坊说她两口子改住云客来了。 胡掌柜猜她也差不多这个时辰会来。 再听周半夏说一早去了顺义镖局,又前后找了两家大车店打听可有人回青阳县,把她给乐的。 “真不会享福。” 第九十三章 府学前街 府学前街也是商铺云集。 因挨着府学,多以经营笔墨纸砚、古玩碑帖、书籍字画,以及字画装裱为主,文化产业极为昌盛。 顾文轩循着记忆进其中一家店铺购买了几份不同字体的字帖,就去了这条街上最大的书肆会文斋。 会文斋占地颇大,还是两层。 一楼以销售与科考有关的书籍为主,如四书五经,史书法典,时文典籍,还有类似试录的复习资料等等。 二楼则基本上都是琴棋书画,诗词游记,戏本话本之类的杂书,还有一些画作和书法以待有缘人带走。 这家书肆掌柜很会做生意。 连伙计也是被调教的一个个见人未语先笑的礼貌客气,回话时声音不高不低的,极有耐性。 店里还隔三差五地拿出一部分书籍,逢进他家书肆的客人只需交上五文钱就可以待在开辟出来的区域看一整天此类书。 当然,前提不能有损坏或是私藏带走书,否则赔钱都不要,必须一本赔偿十本,有本事看就要抄书赔偿。 人气不是一般的旺。 进去的时候,几排书架前面就多的是穿着长袍的书生,或站或坐的,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顾文轩站在摆放适合童生和秀才阶段学习之类书籍的书架前面,饶是心里早已做好准备,还是被书价惊到了。 这其中五册为一套的历年童生考卷,标价就十八两银子。 历年秀才考卷更贵,纸质不算上好,还是几乎翻了一倍,整整三十五两银子。 问题是!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不成,这种书的实用价值并不高,去他的这家书铺东家为人厚道仁义! 不信邪的,再一路看过去。 正如他媳妇所说的,真正顶用的科举复习资料书籍连府城这家最大的书铺也无两本。 顾文轩又去摆放史记之类书籍的书架前面看了看。 果然,其中一套中等档次纸质,字迹只能算可以的史书,标价就要五十六两银子,简直贵出了天际! 难怪顾大郎那狗东西之前有书都不借他一眼,可不是一旦翻到有标价的书籍就露馅了,他爹分家分的亏死了。 顾文轩暗暗的吐出一口气,收起无用的胡思乱想,开始专心找起有关于近年来针砭时事的时文文章。 那厢,周半夏并未在如意坊久待,得胡掌柜几句提醒,稍坐片刻见有客上门,她就提出告辞离开。 为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算是补上上午不在城内的漏洞,周半夏就捉狭的绕到赵家银楼。 赵家银楼如之前一般,客人进店铺,伙计迎上前逢见客人挑首饰,必会热情奉承。 她还有意在之前招待她的小伙计前面多晃了两下,显然她的乔装打扮技术非常成熟,压根没被认出来。 哪怕小伙计神情稍有疑惑不解的都没有的,只是这回没给赵家银楼赚钱的机会,实在不该。 出银楼从当铺门前经过,当铺并无什么变化,除一时无客人上门,并无多了护卫或是伙计谁的。 许是天气放晴,这一片原本就热闹,午后更是人多,街上马车车来车往的,周半夏索性直接去府学前街。 到府学前街,这一条不到千米,却类似现代文化街的街上也是熙熙攘攘的行人特多,就近进了一家店铺。 大致了解一下时下文房四宝的物价,周半夏果断采纳顾文轩之前的提议,到了街尾巷口一家经营文房四宝的店铺,不走了。 据顾文轩所言,别看这家店铺位置偏了些,里面的文房四宝却让每年赶考的学子都为之满意,价钱也是最为公道。 踏进这家铺子时,她还真见着如今不是府试期间,里面也有好几位穿着半新旧长袍的学子在挑选文房四宝。 生意居然还很不错。 周半夏直接去买砚台的柜台。 之前从高府带回去的砚台是不错,她自己留了的两块却稍显女气,其余的也早已送给大江小河了。 问了价。 有贵有便宜。 来自南边的端砚就不要想了。 质地雕工稍稍看得上眼的,动则千两百两银子,它已经不是文房用具,是文玩了。 挑了一块来自临县,算是马马虎虎过得去的易水砚,居然也要二十两银子。 读书人的东西真不便宜。 再去边上墨锭的柜台。 一分钱一分货。 次等的墨锭真心不好用。 最终还是挑了二两银子一盒十块装的墨条五盒,和一两银子一盒十块装的墨条十盒。 好家伙。 光墨就花了二十两。 以前在高府用的全是最好的文房四宝还不觉的,读书人的东西果然烧钱,寒门难出贵子不是没道理。 再挑毛笔。 毛笔的种类更多。 什么毛的毛笔都有。 有三十文一支的,还有三十两一支的。 要了四十文的和六十文的毛笔,两个不同产地,不同档次的毛笔。 大号毛笔各来个二十支,中、小号毛笔各来个三十支,最后,再科考时用到的三款也各来十支。 家里剩下的宣纸也不多了,加上如今她也要用到纸笔,再去县城的文房四宝店铺购买就不是这个价位。 考虑到还有大江小河也是学习用品消耗队友之二,周半夏索性就再多要了几种宣纸,几盒墨锭。 再想想,既然五六十两银子都花了,凑整数还好好付银票,又要了低档些适合新手练字的纸与墨。 最后,免不了又挑了印泥、镇纸、砚滴、笔洗、笔筒、笔架、臂搁、墨匣、书箱、考篮,以及颜料等。 掌柜做成一笔大买卖,高兴的很。 不止赠送了美曰“五子登科”的五支毛笔,打包的时候连存库有瑕疵未裁的宣纸都主动出了个最低价给这位临县私塾娘子。 到了此时,十张十两银子面额的银票给了,也差不多到了和顾文轩汇合的时间,让伙计去会文斋找顾文轩。 顾文轩惊呆了。 买这么多? 多吗? 就纸看着多! 眼见周半夏眼冒寒光,顾文轩果断认怂。 不多,还不到咱们家卫生纸一半,花了什么? 周半夏打手势。 一巴掌? 五十两? 再看! 两个巴掌? 第九十四章 要补漏了 想起自己刚给出去的银票,在镇上购置顾大姑那样前铺后住的宅子还有余,每年租金就有七八两银子? 不能再想了,否则,非得心绞痛不可! 好想笑怎么办! “想笑就笑。” 才不中计! 顾文轩极力忍笑,果断只字不提连他在书铺不想买的,也花了三张十两面额的银票,购买了书籍。 这年代,普通人家真读不起书。 像他大伯。 要无他爹之前发了一笔横财上交,读个P,还读到快四十了不耽误娶妻生子,把一大家子卖了都供不起。 “必需品,迟早要买,回头我都给你赚回来。难得有空,再逛逛好了。” 这一逛就逛到了城南木工坊。 周半夏到底还是没忍住被顾文轩挑唆地用了最后一份属于“她”的腰牌路引。 凭着这姨份腰牌路引,“管事娘子”出面在车行租了辆不要车夫的马车,由“张车夫”赶车去木工坊。 到时让店家订制四个不同尺寸的运货木条箱,又借了间挨着后门的临时堆货仓库,“张车夫”撒欢了。 一辆马车来来回回的进出几次,有了马车掩护,“管事娘子”也买嗨了。 城南各大小商铺物品比城东的实惠,物品更适合平民百姓使用。如同样的蓝色细棉布,一匹差价就约有百文。 到了快宵禁时,收九留一的还是装了足足三个木条箱,连空箱搬上马车离开木工坊,再寻了处地方连人带车闪了。 痛且快乐着。 之前列出的清单上面所采购之物品,一天的时间算是超额完成了,连不在清单上的木炭都购买了。 去了伪装,再从角门回到客院。 不出所料的,白天不止昨日在场的几位高家旁支太太送来请帖,连几家已经出嫁的小姐也相当客套的送来请帖。 同样客套的还有高管事娘子,据说高管事今日不在城里,她也没忘盯着他们两口子,前脚刚进门,后脚送一桌席面来了。 说是一桌席面真真是不带点夸张,一个羊肉锅子、四道凉菜、四道素菜、四道荤菜、两盅甜羹,温着的两小壶酒。 冷热烫的一应俱全,连两小壶酒也是一个果酒,一个黄酒,摆了满满一桌的碟呀盘的碗的,中间还有个砂锅。 就他们夫妻二人肯定吃不了这么多,倒是正好连打赏派来伺候的丫鬟小厮粗使婆子的份额都有了。 不可谓不用心。 昨晚的宵夜,今早的早膳也是同样如此份量都超额的。 吃饱喝足,丫鬟上茶,歇了会儿,热水来了,美美的泡了个澡。 这生活堕落了。 再点着油灯看书,光线过于昏暗,而且还伤眼睛,打发丫鬟小厮去休息,周半夏不让顾文轩学习了。 当然,古代的夜晚除了解禁的上元节和中元节也无处可去,又不去风花雪月之地消遣,委实无趣得很。 想找刺激,无缘无故的在城里大街上瞎逛,被逮住就是笞打三十下。 除非是为官府送信之类的公事,或是为了婚丧吉凶,以及疾病买药请医等特殊情况拿到夜行牌,倒是可以在街上行走。 早早就寝进空间,时辰早着呢。 见顾文轩进来就上书房整理今日在府学前街所购的笔墨纸砚等物,周半夏懒得整理其他东西。 反正堆这里面坏不了,给骡子和租来赶车的黑马添了草料和水,洗手回房,她就取出近日翻出来的一匹恒温衣料。 前世天气骤变,不是极热就是极冷,得益于平日人脉还算不错,除了高价购买到两件长袖圆领秋衣的纳米恒温衣,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帮老总夫妇俩用公司囤积的医疗器械药材上交交换时还得了两匹恒温衣料。 当时两匹衣料看似多,无奈家有年迈父母,自己两口子也不可能就一人一件恒温秋衣长年累月穿着,故而只剩这一匹。 可惜的是,之后哪怕想用压缩饼干和罐头兑换恒温衣料屯两匹也没有了,有,也不知是不是死人穿过的恒温衣。 晦气得很。 但这料子是真好,类似真丝面料,质地轻薄,贴在身上就跟没穿的一样,又几乎感觉不到有何温度变化。 考虑到今日出太阳还贼冷,尤其快天黑时,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扫,即使有披风裹着,连灵魂都在抖的。 再则,回程顾文轩肯定又嫌弃车厢太闷的想坐车头,周半夏就拿起配套的剪刀开始裁减,计划先赶制两件里衣。 至于旧的,统统都是圆领,款式都不对。 说来也是她胆小。 古人在穿着上就有里衣、中衣、外衣,冬日还有棉衣,外加披风大氅,平日里还能被人剥了里衣不成。 “你这不是胆小,是非常难得的谨慎。”顾文轩摇头而笑,“不过,该装的还要装,御寒衣物还要添置。” 对,要补漏了。 岁暮天凉,彤云酿雪,这时节穿什么衣物御寒就成了头等大事。 披风大氅就是首选。 但凡在天寒地冻日子里外出,不论男女,不论官宦人家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披裹着披风大氅用来防御风寒。 真等把恒温里衣穿上了,别说前世外出都故意套上军大衣,就如今大冷天一个冻着得伤寒要命的古代。 要还穿得稀薄? 想想后果。 好吓人的。 还有冠帽和靴子,同样是御寒必备衣装。尤其男子冠帽,可讲究了。在村里还好,一旦进学,更不容得出错。 对极了,再列清单。 一觉醒来再出门,昨天租的马车已经预定好租三天,倒无须再拿属于“她”的那一份腰牌路引跑一趟车行。 秉着顺义镖局齐叔昨日说的差不多大后天就可以启程,也就是说最迟后天可走,快的话,搞不好明日就走。 加上还要预留时间回帖回礼上驿站寄信,两人先上街购买可能用到的回礼,让店伙计送回云客来之后又开始化身了。 依然是“管事娘子”和“张车夫”。 首选第一站,到城南的郝记成衣铺。 据说这家成衣铺虽比不得城东什么阁什么坊的成衣店,但东家为人老实厚道,做生意童叟无欺。 说白了,顾客群不是城东城西权贵富豪人家,价格实惠到家境殷实的小户人家都爱上这购买披风大氅。 第九十五章 失算了 在此,周半夏先挑了件男款棉制的长袍披风看看,见做工不错,绣活也可以,老长的也不过是八百文。 算上棉花,连布料就要四五百文,还带毛领,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一件利润最多不到百文,价格确实公道。 她就要了不同款的三个颜色棉袍,又挑了两件不同色的织锦大氅,以及店里最贵的一件厚锦镶银鼠皮大氅。 贵是贵了点,单单这一件厚锦镶银鼠皮的大氅就可购买七百件的棉袍,就这样还不是品质多上乘的银鼠皮。 但有这几件不同档次的大氅,起码再也无须担忧顾文轩到明年开春之前哪天外出做客无大氅可选择披裹。 顾文轩一个错眼没盯住,就见周半夏又以他为主的买买买,在铺子里他一个“车夫”还不好直言推辞。 失算了。 今日不是昨日午后。 昨日一路过去批发打包,谁管他是不是赶车的车夫,此时可是管事娘子为家人挑选新年衣物。 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不会被视为“女干夫”,顾文轩赶紧悄声提醒够多了,快选她自己的披风斗篷。 我? 她衣物更多。 像披风。 虽不是什么名贵狐呀貂的裘皮,但银鼠皮披风就有一件,还有羊羔皮和兔皮的厚锦披风也不是没有。 再有这趟高三夫人所赠的冬衣,可以说即使整个冬天住在府城天天出门赴宴,衣物都不带重复的。 何况还是住在村子里,穿起来太招摇了,又不怎么出门,不要买了干嘛,这里都已经穿不过来压箱底了。 倒是他,还不如大江小河,要不是她之前赶制几件袄子长袍,真没什么像样的外出衣物可穿。 在这个更加先敬罗衣后敬人的时代,说句难听的,天王老子穿件打补丁的衣衫进城,连叫花子都不带多睬一眼。 她要是不忙还好,只要有料子,花些时间赶制总能备上,可接下来要忙绣活,还不如多买两件以备急需之用。 出郝记成衣铺,隔壁就是足衣铺,即卖鞋袜的商铺。 在此,不用顾文轩提醒,周半夏也给自己买鞋了。 许是正值天冷时节,又即将到年关,铺子里面的靴子居然还不少。 除了男女老少各种布鞋以外,什么软底鹿皮羊皮马靴的,硬底牛皮马靴的,还有长筒布靴、棉靴和毡靴的都有。 没什么可考虑的,有打袼褙纳鞋底的时间还不如多接一份绣活,无须三年,两年就能把这家店铺买下。 掌柜的,这、这……还有那、那……是了,再有那款。每款,男女款的这两个尺码都各来一模一样的两双。 大手笔的要了自己两口子的靴子,以备哪天偷摸着干坏事,好即使换上同款的另一双避免漏洞。 与此同时,周半夏也没忘给两方父母各买一双男的野猪皮马靴,女的羊皮马靴。 买着买着,少不了大江小河的,又买了小宝丫和长锁的羊皮靴。 宁落一群不落一人。 连顾二郎两口子和周大丫两口子的靴子也没忘了买,倒是给顾家老俩口买靴子时稍有犹豫。 相比之下,她更喜欢顾老太,最后给顾老太买了双好的软底羊皮马靴。 至于顾老头? 看着差不多,其实是野猪皮马靴里面最便宜的一款。 爱穿不穿。 既然不拿她男人当回事,就休怪她只顾面子情分。 要不是在这个极为重视名声的时代,博个好名声有利于科举,一文钱都不想花在这个糟心的老头子身上。 像她那什么外孙女都卖了还舍不得掏铜板给她爹找回来的姥爷姥姥,她是外嫁女,半文钱不花在他们身上都无人说她不孝。 再备同样的两双给刘家外祖父外祖母,反正她这个孝顺贴心的儿媳买了,送不送给这两位就看婆婆的意思了。 时下银子还是挺坚挺的。 购买不少双靴子,又要了自己两口子春秋夏三季的布鞋,加上好大一捆毡袜,给出一张十两银子面额的银票还找回了一两碎银。 不得不说,这家长得相当喜庆的东家娘子不止给了大零头,还赠送了两双当雨鞋防滑用的木屐,对得起一身富态。 见到这两双木屐,周半夏终于想起忘了买油伞和雨披! 买了干嘛? 你想象一下。 在天寒地冻的户外,你娘子披着大红斗篷,戴着一顶风帽,打着一把青绸油伞,缓步走在白雪覆盖的小道上? 顾文轩大乐,买! 一路过去,有别于今日之前匆匆忙忙的大采购,最后连风帽都准备上了,又从城南倒转回城东。 当然,城东大着呢,避开东大街的往偏街跑,不止买到了合心意的男子冠帽,还囤到零食小吃。 收获颇丰。 虽说花了差不多快有一百五十两银子,但其中大氅和束发的饰物就占了大头,周半夏丝毫不带心疼。 比起昨天在府学前街花出去的银票,今天给出去的银票实在太物有所值了,她都想回家造纸了。 只是,买着买着,怎么又都是他的东西?见天还早着,顾文轩果断赶马车拉她去车行还了马车。 收回扣除两天租金的押金离开,再去了伪装,可算不是车夫了,还能由“管事娘子”说了算! “首饰衣物不能买了,会过时。”有本事,你再跟前世一样的给我买奢侈品来着,闹饥荒的时候都没人要。 周半夏至今都记得一袋十包装的压缩饼干就可以换一大盒的高档珠宝首饰,这还是看在多少有黄金的份上。 最夸张的时候,约有五十平方的衣帽间里面满满高奢箱包,珠宝首饰和名牌表的,连十斤大米都换不到。 贬值的不是一般吓人。 顾文轩自然知道这点。 前者还是他带周半夏去跟人换的一盒珠宝首饰;后者更不用说,他认识的一个朋友败家老婆杰作,不要以为他不知那暴发户娘们之前还跟人说他两口子到底是山沟沟里出来的没见识,有钱都不知怎么花。 只是又让媳妇受委屈了。 年少时穷得只能相互扶持挣扎,好不容易等有能力让她过上好日子,天灾来了。即便是如今,还是让她有钱不敢花。 “说实话,那些店里面的珠宝首饰,我看不上。等我回家画好花样子,你再拿珠宝找银楼定制好了。” 第九十六章 快走 离开银楼,听着这一番悄悄话,看着去了伪装就佩戴上自己之前购买首饰的周半夏,顾文轩一时无语。 尽管明知周半夏又在哄他来着,想到即使衣帽间后面的密室收藏品都不见了,好在地下室里还有的。 大不了把珠宝首饰上面的珠宝都给扣出去,再找银楼订制,顾文轩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陪她去下一个目的地。 医馆。 平安诊。 周半夏这次没推辞,先自己上,与董大夫诊断的一致,无什么落水后遗症,倒是近日有些上火了。 古人也知是药三分毒。 顾文轩发现自己被鄙视了,但无证据。 得知自己两口子身体棒棒的,他就不跟这位脾气怪里怪气的老大夫计较了。 反正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医术还不如村子里的董大夫。 换成董大夫那位半神仙,哪会还瞎叨叨个没完没了,二话不说,拿起一根银针扎两下,什么虚火都没了。 “疏忽了,这趟回去还要多找半神仙唠唠才行。” 周半夏没意见,早就看出来董大夫医术可以,不然也教不出顾二郎早早就到镇上惠民医馆当半个郎中。 从医馆出来,太阳跑了,逛街也逛累了,找了辆马车,踩着小马扎进车厢,再从角门回云客来所居小院。 不知是云师傅和顾二柱的交情到了份上,还是顾文轩会说话,如周半夏所想的一般,镖局齐叔派人送信来了。 后日辰时出发。 除此,今日也有请帖,还连赵家也来凑热闹了。 看着赵三夫人派人留下的大红请柬,顾文轩倒不担心之前上赵家当铺暴露,听说赵老三启程去京城了。 “应该是来的时候那个赵管家还没回去,齐叔见咱们两口子急着出去就派人上赵家打听近两日可要回去。 结果被赵家得知他两口子在这里,赵家也派人打听了,有高府这层关系在,赵老三家的才会申时了还送请帖来。” 毕竟一般哪个未曾相识的人家,不是午前送贴,只有不讲究的人家,或是通家之好,才会午后送请帖。 “赵老三家的就是打着通家之好的意思,又有咱们家之前入宅赵老二已经上门道贺,咱们不可能不讲礼数。” 顾文轩点头而笑,不愧是睡一个被窝的夫妻,赵老三精,赵老三媳妇也不蠢,还带试探他媳妇态度来了。 但上门? “不管去不去都要回帖,去的话,咱们还要以侄辈身份上门拜访。好在后天就走,和其他帖子一样处理好了。” “行,正好明儿一起给这几家回帖回礼,就是不知明儿还有几家给你添妆来着。”顾文轩打趣道。 周半夏想想,应该没有了,像之前不在高府的这几位旁支太太不就今天几乎全部落出水面了。 除了这几家不管是感念于小半周曾经的相助情分,还是摆架势作给府上几位夫人看的,剩下的像赵家这样以她夫家名义下帖子的人家,好像也没了,顶多就是如高管事所言的明晚一起喝两盅。 到时即使有深得高老夫人和大夫人信任的管事到场,在府城的管事也不多了,更别提相熟的管事娘子。 周半夏将各家各府回帖回礼一一给准备好,次日难得起了个懒觉,在午前让丫鬟和小厮一一送上门。 可把丫鬟和小厮给乐坏了,来回坐着马车,又得了不少赏银,最后一趟归来的时候无不详细回禀各家各府有何反应。 总体来说,大家都很热情,对周半夏找了个什么样的夫君相当好奇,得知他们两口子明天启程深表遗憾之余邀请下次来府城一定要去上门坐坐。 即便是赵老三媳妇也不例外,还让她待字闺中的闺女给她写了封信带回来,信中就提到后日赵管事一起出发。 前脚丫鬟刚回禀赵家反应,后脚,也就是快到午时,赵家派人上前堂订席面了,还是以不在府城的赵老三名义订的席面。 午后去如意坊。 周半夏就和胡掌柜提了提此事,再将给高老夫人的书信送到驿站,途径张大壮家,回云客来时,高管事等人带女眷到来了。 躲不了,还不能谢绝他们好意。 毕竟他们打着宴请姑爷的名义,摆满了给她这位同样消了奴籍的大丫鬟撑腰,还有护着她两口子之意。 虽说这其中大体有结个善缘的抱团之意,但也不是谁都能得到此待遇。说到底,他们掌控的才是实权。 如身处管事外围的青阳县城云客来酒楼王掌柜,可以说连青阳县县令都给他三分薄面。 得亏这一帮深得高老夫人和大夫人信任,近日来在府城的管事不多,又有宵禁,不然有的要应酬。 再一觉醒来,看着又多了不少的礼盒,别说昨晚最后不得不装醉的顾文轩,周半夏也不头皮发麻。 又要准备回礼了。 毕竟礼物不能只收不回,哪怕一个个又顶着添妆的名义,真要吃干抹净,贪得无厌,不要做人了。 再则,不说他们,即便是不在府城的高府老夫人她们,厚礼以待又何曾不是一种变相的试探。 不止周半夏,顾文轩也清楚得很。 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也不会有免费的午餐,既然搭上了高府的船,想借高府的势,自然也要对高府做出回报。 只不过刚从赵老三那里捞了一笔,不好立时行动,高老夫人的人情只能先欠着,总不能为了区区阿堵物让自己低人一等。 一早起来留下回礼聊表心意,给丫鬟小厮婆子打了赏,在高管事夫妇俩的相送之下上镖局马车出城,两口子都不由松口气。 城门外。 如意坊的小六子手指脚边的一口木箱以及木箱上的一个包袱说完,不等顾文轩开口立马行礼作揖就撤。 看着对方生怕被逮住似的撒腿就跑,顾文轩就发现太早松口气。 明明昨日在如意坊,他两口子明明只字未提今早启程回去,怎么就被胡掌柜料到了,还早早地派了小六子在此等待。 亏他昨日还有意让齐叔今早早点,最好在快要开城门的时候就立马派马车来着,还是到底被逮住了。 “赵家。” 不管了。 这地方不能待了! 快走! 第九十七章 回程 马车到了顺义庄子要与商队汇合,在此整队待发时,周半夏就将匆忙之间搬上马车的木箱打开看了看。 又见包袱,还是两个包袱,倒不是装有路上干粮卤肉了,是小毯子和男女斗篷,还是一溜的喜庆红色为主。 拎出这两个包袱,箱里还有绸缎四匹、棉布四匹、茶叶四罐、糕点八封、果脯八封、小匣子两个、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零散的笔墨砚以及颜料等等。 也是,这些画底稿的用品,绣庄最多。 之前昨天府学前街,她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不合适占此便宜,却不曾想连之前已经送了一桌席面,不少礼的钱夫人又正儿八经的给回礼了。 像四匹绸缎、四罐茶叶,还有其中的四封糕点与果脯,上好的一套文房四宝,无须看礼单便可知是钱夫人的回礼。 一大箱塞得满满当当,其中最为有心的是,夹在底层的厚厚一本抄录的邸报,不愧是钱夫人,次次送到心坎上。 人多眼杂,周半夏也没细看,将抄录的一本邸报连同两个小匣子以及其中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收起来。 箱内看似腾空出来了一点点位置,又瞬间被填充的棉花给添补上,倒无奈途中运输,关箱贴封条。 再由两位车夫搬到后面另一辆专门运货的马车上,与放在明处的六个大箱笼重新整理捆绑。 顾文轩在一旁看着车夫和脚夫装箱捆绑,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以赵家那位胖管家为首的车队也抵达了顺义庄子。 这次速度快,不到约定的辰时,这位赵管家就早早跑来了。 就是与来时不同。 此时的赵管家殷勤的,一口一句六公子的非要他们两口子上赵家其中一辆大马车不可,把顾文轩整得老尴尬的。 但不得不承认,赵家的马车坐着确实舒服多了,不止车厢大,小塌宽敞,熏了香,还更暖和了。 盛情难却,在赵家管事娘子的邀请之下,周半夏移步到赵家马车,进车厢没多久,顾文轩也掀起车帘子进来。 “要出发了,快坐好。你在寻思啥?” 周半夏无声而笑,能说这趟来跟打秋风似的,人情欠大发了,把你吓得天没亮就想跑路,可不让你扎心了。 他想的倒没错。 当年虽说主要为高薪拼命工作,但何曾不是老总夫妇俩于她有恩在先,她才一心帮他们独生女收拾烂摊子。 不然,她干销售快十年,积攒下来的人脉不少,何苦累死累活的不跳槽,外面多的是猎头挖她。 要不是有知遇之恩也不至于年过三十才百万年薪,但要担心她重走旧路,欠人情抹不开脸拒绝? 此一时彼一时。 在忙到胃溃疡差点得胃癌,积蓄还比不上他身家一个零头,再历经几年的天灾之后,想法早已也不一样了。 只是她这个没出息的,好像怎么也比这个有大出息的幸运多了,起码她没有连剩下的一点子公司股份突然没了! “能回家这么高兴?”顾文轩脱靴挨着周半夏而坐,轻声提醒,“他正确来说是(赵)二的管家。” 周半夏扬眉。 “据说(赵)三可能年前都回不了老家祭祖。” 看! 这就是将东西推销给赵老三的好处,随时可听到赵家有何动静。 确实如此。 周半夏会意点头,撇开此话题,她便轻声说起了之前小六子送来的一大箱里面都有何物。 像两个小匣子,她刚刚在车厢里面就打开看了,一小匣的手串珠花,一小匣钱府订制的小巧金银锞子。 只是这两个小匣子有区别于往年,往年没送年礼,但到年关也是有两个小匣子的,却不像这次夸张。 这次手串珠花就不像去年是四对头花饰品,更不用说另一个一小匣里面还多了金锞子,连银锞子也多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一本。 周半夏将抄录的一本邸报递给顾文轩,“我稍稍翻了一下,差不多是近两三年来的(邸报)。” “有心了。” 非官宦人家还真找不着这种东西,正适合他这样对当下时政缺乏了解的的一介白身,其意义丝毫不输于高大夫人给的名帖。 说老实话,要想考取秀才功名,有了诸多的科举范文复习资料,死记硬背,他不怕,但心里还是怕策论的。 策论,考的就是时政。 这里又没有新闻联播,最好的捷径就是多了解主考官的一些文章,看主考官文风,投其所好,对症下药。 但有这些邸报,把握性就更强了。最起码对时政不会一知半解的,搞不好哪一点出了岔子,离题了也不知。 时值冬日,车厢里面光线并不是很好,周半夏没想顾文轩现在就翻阅邸报,岔开话题的就收起邸报。 “应该不会。镖局之间是有竞争,但于情于理都还挺团结。何况是在本地,咱爹当初是跟镖局南下才遇到劫镖。” 也是。 大梁国承平已久,虽听闻穷山恶水之地偶有路霸盗贼出没,但每逢年关,衙门的打击力度也是可以的。 这不,还不到腊月,与来时相比,一路上的关卡就多了不止一两处,连检验腰牌路引的流程也严厉了很多。 周半夏原本还想有机会逮住空子就偷摸着把骡子给卖了,省得每天还要抽出时间伺候这头骡子吃的喝的。 遗憾的是和来时不同,连歇脚的地方都挨着关卡,不进城不进镇的,从府城一路到青阳县,倒是无风无浪,一帆风顺。 抵达青阳县顺义镖局,已是未时,也就是下午两点钟多,风更大了,阴沉沉的天气像是在酝酿一场大雪到来。 冬日白天较短,基本上到申时三刻就天黑。考虑到还要赶在关城门之前回村,两人也不在县城多作停留。 谢绝赵管家邀请在赵家住一晚再走的,马车重新启程,途径顾承扬的大车店的时候留下一份手礼。 再拜托顾承扬帮忙派人送一封信和手礼交给云客来的王掌柜,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城就直奔清河村。 归心似箭。 紧赶慢赶的,眼看快要村口,雪花是还没落下,但天快擦黑,空旷四野,更是冷的要命。 “先上你家?” 第九十八章 到家 深得她意,此时大江小河应该放学在家,正好放下东西不用进去,让她爹知道她两口子回来了也好早一晚安心。 看来不止两个小舅子,连如今的这位岳父也更得他媳妇待见。顾文轩果断让车夫在前方路口往右走。 村里人家猫冬农闲基本上都是一日两餐,天擦黑就要准备歇觉了,但周家不同,家有两个读书郎,一日三餐,睡的也晚。 “爹,我回来了。” 周四顺怀疑自己听错了。 明明白天去县城的时候,不说王掌柜,就连镖局也说这两天没啥车队回来,倒是三五天后有车队归来。 “是不是三丫?” “是我,娘。” “啪”的一声,周四顺拍大腿疼得倒吸口气,顾不上揉就往外跑去。嗨,院门口站着的可不就是他家三丫! “爹,你慢点。”周半夏忍不住笑了,“娘,你也小心点。我还没回婆家,先不进去了,等明儿回来再唠。我弟呢?” “姐,我在这儿呢。” “哟,我弟在这呢。”周半夏逗小河,拍了拍落后一步而来的大江肩膀,“快带小河进去,外头冷。” “冻不着,暖和着呢,不信你摸我手。姐你回来不在家待一宿啊,我和大哥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先让三姐回去,别让人说闲话坏了三姐名声。”周余江打量着周半夏可有冻着,“我三姐夫呢?” “后面。”周半夏悄声提醒,“这回有两三箱书就不放家里了,等你休沐再上带小河上我那儿搭把手。” 顾文轩和车夫抬木箱进院门,放下木箱和手上拎着的包袱,正要给岳父岳母行礼就见岳父怒瞪他了。 “你这孩子,快回去,可不能让人说闲话。明儿早点和三丫回来,算了,还是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缓缓神再说。” 不让孩子吃口热乎的再回去啊,李氏正要拔腿往灶房走就听她男人不留闺女和姑爷坐好儿了。 “那明儿午后再回来好了,娘给你们做好吃的。这位大兄弟,还得劳你稍待会儿,我去去就来。” “娘,不用了,车上有炉子,我们不饿。”说着,顾文轩还是规规矩矩的给他们两口子行礼作揖。 他爹娘惯他,岳父可不惯他,还是老实点好,免得岳父看他不顺眼,回头找他麻烦,这不是他岳父干不出来的事情。 又与给他行礼的两个小舅子聊了两句,见他们不上马车去他家,约好明日午后早点来,一起用晚饭,顾文轩赶紧扶周半夏上马车。 李氏见马车都跑了,周四顺父子三人还不进院门,连忙拽住周四顺的袖子,“先把东西搬进屋,我一个人搬不了。” 周四顺立马扫了眼四周,见左邻右舍虽无人出来,但估计也快了,的确应该先将东西搬进屋再说。 可惜了! 没能第一眼好好瞅瞅顾老二等会儿是个啥鸟样。 他家三丫不知给婆家带了啥好东西,另一辆不带车厢的马车上好像绑了好几口大箱子。 村西道上人少,这耽误一下的,村东更是少之又少。 经村尾到河东,就是有人家听到有马车进村的出门,马车也跑远了,少了与人寒暄,很快就到顾家。 “爹,我们回来了。” 顾二柱正想去一趟他二伯顾二爷家,就听到前面不止一匹马的马蹄声跑近,心里一动,快步出院门。 一前一后的两辆马车朝他家大门口跑来,缓缓停下,紧跟着就听见他家六郎的声音了。 “先别忙着行礼,快进屋别冻着了。”眼见周半夏从马车下来就要行礼,顾二柱连忙阻止。 想喊一声孩子娘快出来,又担心惊动左邻右舍,引人围观,索性让周半夏快进屋去喊刘氏出来。 “爹,有几个箱子要搬进去。” “走后门。” 看把他家六郎给冻傻的,又不是老院的院门,还可以卸门槛让马车进来。顾二柱利索上了后面一辆马车车头。 嗨,还是熟人。 “原来是你的车啊。” “我也没想到顾公子是你儿子,难怪有些面熟。早知道是你儿子,还收啥车钱。二柱哥,你分家了?” “可不,刚搬来不久。前头那位是谁?”居然还不是一匹马赶的车不说,起先好像还喊他顾二爷来着。 “你不知道啊?城西赵家,赵管家陪你儿子小两口一起回来的,连我也沾光了,一路上好吃好喝的。” 赵家? 顾二柱若有所思地点头,马车也到了后门,来不及说话了,他家机灵的三丫已经拎着灯笼跑这边来开门了。 “咱娘呢?” “正忙着和大嫂下面条,爹你留神。”周半夏拉着小宝丫避到一旁,等马车都进来了再关上后门。 顾文轩一时也顾不上媳妇了,见她有裹着披风,赶紧的上前去搭把手将盖了苫布绑着的六口木箱给卸下。 后面一辆马车,顾二柱和顾文轩父子二人和两位车夫忙着搬箱去前院,周半夏和小宝丫也没闲着。 姑嫂二人将另一辆车厢里面的东西给拎回前院,周半夏就见顾二柱和顾文轩父子二人把箱笼往西厢房里面搬了。 这哪行。 婆婆当家,怎么说也得先将木箱搬到正房,不然何至于早早就整理出六个木箱带回来,周半夏赶紧提醒,“六郎哥,走错了。” “你别管这些。”马珊极力忍笑,抢过周半夏手上的东西,“快去瞅瞅还有啥东西忘在车厢里头了。” 小宝丫嘻嘻一笑,不语。 娘亲和爹爹私下早就说好了,不能像爷爷一样偏心眼,规矩要立好,亲兄弟明算账,谁的东西就是谁的。 顾文轩也很无奈,他刚才也说错走了,要不是手里抬着大木箱,差点被他爹捶了,还能跟他犟着来不成。 说话间,六口木箱都快要搬完了,周半夏只好作罢,倒回后院将车厢内剩余整理好的包袱给拎回西厢房。 再回来时,西厢房已无人。 外面顾二柱和顾文轩父子二人正一人拽的,一个拦的,邀请两位车夫上正房堂屋喝碗热汤再走。 周半夏见状更来不及拆开其中一个木箱取出吃食,只能赶紧先将其中一个放干粮熟食的包袱拎去灶房。 第九十九章 猜到一半 灶房,一大一小的两口铁锅齐上,又要煮下车面,又是烫酒准备下酒菜,刘氏三人忙得热火朝天。 周半夏一进去就听刘氏喊小宝丫起来让她快坐到灶膛前面烤火暖和一下的,她“偷摸”着瞅马珊。 “咋地,还怕我吃味啊。宝丫,别起来,快瞅瞅咱娘偏心眼的——”话还没说完,马珊绷不住笑了。 小长锁见大家都笑,他也跟着咯咯直笑,嘴里嚼着的小肉肉掉了,惊得急忙捂小嘴,又引起一阵笑声。 刘氏没料到小儿子小儿媳今晚回来,以至于到这会儿还没煮好面,又见小儿媳拎着个包袱放桌上解开,顾不上多言,有大儿媳搭把手煮面条,她就端了一个已经盛有下酒菜的托盘往外走。 “娘,我来。” “不用,就这点子东西,你先帮大嫂烧火,娘去去就来。”起先她看了,听着就有一个是孩子爹认识的,但到底不是孩子嫡亲叔伯,就是还有孩子爹爷俩在,俩儿媳能不落面自然更好。 周半夏应声道了一个好,快一步掀起灶房的棉帘子,就见外面顾二柱和顾文轩父子还没成功让两位车夫进堂屋。 留都留不住。 说是家里肯定已经得知他们今天到,太迟了家里人担心,晚了更不好赶路,等回头有空一准来喝两盅。 顾文轩只好等他们赶车离开之时,提了句车厢里面有两个小包袱是给他们两位准备的,免得他们还以为是他两口子落下一大包东西被那些旧被子遮住了没注意,又专门给送回来就闹误会了。 说来这一趟还多亏了有赵家照顾,一路上吃喝住都准备得相当周全,连车夫也是找了一人是赵家村的,一人是邻村的送他两口子回村,这不就无须住一晚等明儿城里解禁再进城的都安排上了。 “是赵老三?” 顾二柱猜到了一半,确实不是赵老二安排,但此番安排少不了赵老三媳妇派来的管事娘子指挥。 “赵老三不在府城。”目送两辆马车离开,顾文轩随父倒回后门的路上,轻声解释,“回来前赵老三家的给我两口子下了帖子,我们找了个借口没去给回了帖子,她又老客气的订了一桌席面送来。 回来当天还让一个管事娘子随行,就是今儿到县城,这位管事娘子和赵管家还想让我两口子和他们一起到赵家住一晚。 看他们的意思,我要猜错的话,不止赵老二,连赵老三那边都想把咱们两家当通家之好来往,这两天该送年礼来了。” 顾二柱明白了。 他家三丫之前在高府老夫人身边估计很得宠,赵老三都打听了。还有,“高府那位巡抚大人调到京城升官了?” 不算升。 巡抚是从二品,吏部左侍郎反而是从三品,但高府那位大老爷算上虚衔品级,还是从二品。 属于平调,但权力更大。 之前是管江南一个行省的巡抚,而吏部就是主管天下官员的官署,他如今就相当于吏部的老二。 老大吏部尚书已年迈,高府既无女入宫,也无女进皇子后院,不出岔子的话,吏部尚书位置指日可待。 “那赵老大,那个正五品是不是受这位大老爷管?” 他爹记性真好,他就出门前两天提过赵老大是工部正五品郎中。顾文轩点头,“可以这么说。” “果真盯上三丫了。”顾二柱脑袋瓜子飞转,“‘宰相门前三品官’,难怪三丫早早就供两个弟弟读书。” 他爹懂的有点多啊。 “这事儿吧,还是别露了口风。就是赵家有谁把不住嘴张扬出去,咱也不能认。 至于赵家这欠的人情,赵老大再是官,他早前也不是没欠爹人情,就权当是爹和赵家兄弟的交情了。” 啊? 顾文轩惊讶的。 看来不单单给赵老二两个白面馒头了,还帮过赵老大?他爹到底还干了什么事,怎么哪哪都有人欠他人情? 就像刚才的车夫,夸他的时候还不忘提到多亏他爹当年相助,好人有好报的什么。 “原本还想留这份人情,等哪天迫不得已了再找赵家搭把手。如今嘛,爹明儿就和你娘上门拜访赵老二两口子,把这份交情坐实了。 关于三丫的,对外还是那个说法。三丫之前就是伺候富贵人家老太太的丫鬟,没啥护主功劳,有,也是外人瞎转。” 顾文轩忙不迭点头。 “傻小子一个!”顾二柱拍了下儿子脑袋,“真真是傻人有傻福,还知道回来路过你岳父家,不算太傻。 你这两个小舅子要是供出来,不用成举人,光中秀才,你信不信三丫都有门路把她弟塞进衙门当个小官?” 不是! 为何不是他,非得是看好他两个小舅子?顾文轩觉得有必要提醒一句,“这回不止高府,连梅姨的东家也回礼了。” “就是那位和赵老大媳妇是嫡亲表姐妹的同知夫人呗。”顾二柱表示没忘此事,“不奇怪,看三丫之前准备的年礼,光熊掌都把你马大爷惊动了,爹就心想你和她到府城有的是人家要走访——” “爹、娘,我回来了。” “哟,你哥回来了,”话到一半被大儿子打断,顾二柱立马高喊一声,“听到了,我和你弟就在后头。” 马? 买马了? 顾文轩正想借钱夫人回礼一事提起这次还带回来不少书,就见顾二郎赶马车回来,注意力也被转移了。 “哥,我回来了,快进来。” “难怪有马车从村子里出去,我说谁家客人这么晚了还回去呢,合着是你回来了。弟妹呢?” “在前头。” “不用,我自己来。”顾二郎连忙示意让弟弟拉爹走到一边去,“你和爹咋待后头不进屋,不冷啊?” “估摸你差不多回来了,你弟要在这儿等你。”被两个儿子让到一旁闲着的顾二柱乐得直摇头。 见俩儿子搭把手赶马车进牛棚搬东西,他就是绝口不提老儿子刚进家门就陪他嘀咕来着,管自己偷乐上了。 “得,不用问你在外有没有受委屈了。”顾二郎好笑的多看了眼乐呵着的爹,“走吧,外头冷着呢。” 第100章 一起去 还好,你弟孝顺,早早就拿了件厚长袍子让你老子我披上。 不过这事也不用说出口了,老大也孝顺。 这不,他家二郎又带回了一篮子的猪板油和一筐的猪骨头排骨。 自从分家搬出来以后,家里伙食大好。 “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 面早已煮好,再不进来都要坨了。 “可算进来了,再不进来,面都要坨了。” 见顾二柱父子三人进来,刘氏赶紧用笊篱捞面上汤。 “三丫那傻孩子见你们还没进屋,非要等你们一起吃。 要不是娘吓唬她,她都还想饿着呢。老远的路,都瘦了——” 看着神采奕奕,下巴都圆了的老儿子,刘氏说不下去了,“老大,你也快来吃。孩子爹,你陪俩孩子再吃点。” “好嘞,马上来。”顾二柱忍笑等大儿子洗手一起走到桌前,“哟,满满一桌子的硬菜啊。” 顾文轩一见就知,桌上大部分的菜肴还是高管事和胡掌柜二人给他两口子准备在路上吃的熟食。 因乘坐赵家马车回来,路上连吃住也一起,故而这些熟食和干粮没吃多少,更不好“取”出太多食盒放在车厢上。 以至于别说存在空间里的菜肴,连放在明处的其中一个木箱里面打开取出冻得硬邦邦的菜肴,这会肯定还没取出。 不用说,他媳妇这会儿即使不在灶房回西厢房了,单单木箱外面打的木架框结实的,短短时间她也不好撬开。 “娘,你挑一挑,看啥东西给我爷奶,趁我爷奶还没睡着,我这吃完就和六郎给送过去。” 顾二郎知他弟对二老无好感,但老人不讲究,他们当小辈的不能让人说闲话,他边指了指箩筐的位置,边吃着含糊提醒。 “我有专门给咱爷奶带东西回来,就是还没开箱,要等咱娘看了再上老院。”顾文轩咽下嘴里食物说完,继续吃面条。 “开箱?”顾二郎不解。 “带回六个这么大的大箱子。”顾二柱比划着木箱的大小给大儿子看,“你弟妹礼数周到得很。 回来的时候要不是你弟非要经过他岳家,她还不答应,说哪有嫁出去的闺女先回娘家的,这不是一个村子住着嘛。 起先马车进来,三丫就想把箱子都搬到咱俩屋里,我没答应,后来还想把好几个包袱提到咱屋里,多亏虎妞拉住。 听六郎的意思,三丫这是还想等你做主开箱呢。 你要不先去瞅瞅,看孩子屋里暖和了没?” 顾二柱后面的话是面朝刘氏说的,刘氏正有此意。 虽说有大儿媳去搭把手,但她还真担心屋子大了,光烧炕不暖和。 “那你们爷仨吃完了,碗放着就是了。” “无妨,就几个碗。”顾二柱没什么爷们不洗碗的想法,又不是在老院,传出去让媳妇被人说三道四。 目送刘氏离开,顾文轩三下两下的快吃完了面条,喝了口汤,“哥,不能你一个人孝顺,马车花了多少银子?” 顾二郎差点被呛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安分点,哥买给自己使唤的,还轮不到你孝顺咱爹娘。 再说了,这回还是有人抵债抵给长锁他大舅。 他大舅也没收你大嫂银子,说是补给你大嫂的嫁妆。” 顾文轩忍俊不禁,“我当只有我两口子成亲不满百日还有人添妆,大嫂进门好几年了还补嫁妆啊。” 顾二郎也好笑不已,“谁让咱爹娘好呢,哥不要都不行,连长锁他大舅娘都说你大嫂进咱家享福了。” “也是,像咱爹娘这样的公公婆婆,世间难找了。 这样,我这回收了不少礼,回头给马大爷也备一份——” “停一下。”顾二柱咪着小酒的,听到这里不得不打断了,“我看你们兄弟两人不得了了,都能当家作主了。” 看着佯怒的老子,顾二郎和顾文轩相视而笑,“可不敢,些许小事交给儿子,大事还得你给我兄弟俩拿主意。” “爹,正好这会儿得空,我这就有事要你帮我拿主意。今晚我是和大哥一起去我爷奶那儿,还是咱都去?” 与此同时,周半夏不知马珊是有意避嫌,还是确实回房如厕,西厢房就刘氏和小宝丫在,她也问刘氏这个问题。 看着好不容易撬开的两个大木箱,刘氏正头疼着。 她是不知剩下的四口箱里还装有什么东西,但这两大箱? 光一双双的靴子就有不少,还有老多的绸缎棉布。 加上茶叶糕点果脯红糖的,随便各挑一样凑起来都不得了。 要照她家三丫说的,拿这么多东西给老太太老头子,还得了,一个个不红了眼才怪。 “娘,我二嫂问你。”小宝丫以为刘氏没听到,东西实在太多了,嘿嘿,娘亲瞅傻眼了。 “一起去吧。” 就俩孩子带东西去老院,老人不说,光孩子大伯母那见不得她孩子好,又贪心的,没得挨欺负了。 心念之间,刘氏拿了把剪刀,撇开棉布,裁出两块足够顾老爷子和顾老太做一件长袄的深色绸缎出来。 放下剪刀,想想,从中挑出不同的四盒糕点和果脯凑成四样,再添了两双靴子和两双毡袜。 “这就可以了。你大爷爷和二爷爷他们就两盒糕点两盒果脯,很拿得出手了,就趁等会儿出门都带过去。” 茶叶和红糖,通通都不给?周半夏乖巧点头,“那大伯三叔他们几家呢?” “一家两盒糕点就可以了。”刘氏耐心教儿媳,“剩下大郎他们几家就不用给了,没人说得了你和六郎不好。 你还没进门之前,大郎媳妇走亲戚回来就压根没啥东西给你大嫂,后来你大嫂进门,娘也不让她给了。” 说完,刘氏赶紧盖上箱笼,免得她家三丫又搬出东西。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礼数太周全,手太松了。 当然,这怪不了孩子,毕竟不在村子里长大,不知光这两盒看着就不便宜的糕点已经算是厚礼。 至于堂兄弟妯娌之间的走礼,更不用说了,孩子才进门多久。 “给你大堂嫂,搞不好她还以为咱显摆。” “懂了。我听娘的,多出来正好咱们自家吃用。” 第101章 去老院 天黑了,约莫已到酉正(晚上六点)。 好在村里不似城里有宵禁,院门一关,出门短短时间不担心有毛贼进来。 又有顾宝丫主动要留在家看护年幼外出容易冻着的小长锁,顾二柱赶紧趁老人睡之前携妻带子的去老院。 顾文轩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老院即使住的人还不少,却大不如之前,很明显的少了主心骨。 以往这个时辰,就是一大家子回房歇着,只要他爹在家,连他大伯母都知院门不用太早闩上。 正房东里间。 顾老爷子坐在炕头已经有一会儿,抽着旱烟,看着炕上散开的包袱,摆在包袱皮上的东西还不少。 有六郎小两口子孝敬他老俩口的靴子毡袜,还有六郎家的府城姨母给他老俩口的两块好料子和糕点。 再看这孩子一身穿着,不知从哪天起,好像是从这孩子成亲那天起吧,连站着的气度都大不一样了。 如今看来倒是这个孩子好运道。 也是。 有老二那样的老子费尽心思找了这一门亲,娶的媳妇,往后孙辈里头还就说不定六郎先发达了。 “过来坐这儿。” 顾文轩上前一个没注意,刚要开口就弥漫着的烟雾给刺激得咳嗽了两声,缓过来,“你有何吩咐?” 离心了啊。 看着恭敬有余,亲热不足的孙子,顾老爷子暗叹,“见着你媳妇她姨母一家子,他们都说了啥,有没有说让你往后干啥了?” 意料中的问题。 不是人人都如他爹娘看似不关心他前程,他不提,他们也不问接下来有何计划,实则早已替他安排好。 即使见他还拿不定主意干什么似的,爹娘都早早计划好了等分出来,最次也会给他租间铺子收皮草。 顾文轩摇头,“有,但我没答应。他们两口子虽说当掌柜,可依靠的还是东家,我不想麻烦人家。 再说,不过是我媳妇早年搭了把手,不是我媳妇,路上也有其他人不会袖手旁观,是人家重情义在先。” 看着说完又不吭声的孙子,顾老头心里一时不知是啥滋味。 也是。 分家了,那头亲戚再好,和他这个老头子有啥关系。 让六郎多帮衬点大郎,也得看六郎媳妇乐不乐意。 况且当丫鬟的,认的姨母一家子能是啥不得了的人物。 听听,还得靠东家,看来这当掌柜的也没多大权力。 也是。 真要有大能耐,早帮干外甥女赎身,哪至于等到今年才回来。顶多就是提拔赚点银两,哪能帮得了读书人。 “他们还是奴籍?” 想什么呢,谁规定丫鬟认的姨母就必须是下人,接下来是不是要问他们东家是干什么的了! 顾文轩无语至极,摇头。 不是奴才? “那他们东家是干啥的?”顾老爷子磕了嗑烟斗,抬眼看着孙子神情,“在啥铺子里头当掌柜了?” “不是很清楚。他们没提东家,我更不好打听,倒是知道我媳妇她姨母在绣坊当掌柜。” 这点,随着接下来派发打络子的活儿出去肯定瞒不住。 顾文轩没隐瞒,但也没多说,含糊的一语带过,“奇怪,那床新棉被呢?” 顾老爷子顿时一噎。 这小子,不怪不讨喜,你老子孝顺他老子的东西于你何干,又不是你拿过来。 “别舍不得盖了,冻着找大夫吃药开销大了不说,还受罪。在哪个箱子?我帮你抱出去,今晚就盖。” “行了,早点回去歇会儿吧。”顾老爷子说完不想再开口了,挥了挥手,示意可以滚出去了。 顾文轩忍笑点头,退后两步之后转身掀开门帘子出了东屋,一直到堂屋,还是没见他祖母出现。 想来此时还是和他娘等人在前面原先东南角灶房,如今属于大房的灶房那边,就是不知老两口子闹什么别扭。 换成往日,老太太怎么的也会在孙媳妇面前给老头子面子。 这回倒好,宁愿多点一盏油灯也不回房了。 既然归来连手礼都送到,也专门跑正房和老爷子打过招呼了。 礼数到位,顾文轩就没再多想。 左不过是把他爹送来的新棉被给顾大郎惹恼老太太了,要不就是没瞒过老太太干了什么糊涂事。 听动静,他爹和他哥倒还在他三叔所居的西厢房南间,加上顾五郎,几人不知在说什么说的正热闹。 至于他老叔? 不奇怪。 没分家的时候一家子都能隔三差五不在家,要不是天冷不好盖房子,早早就搬出去了,谁还待这边。 来之前,顾文轩就听顾二郎提到他两口子不在家里的这些日子,顾老爷子和老儿子闹掰了。 原因嘛。 有些好笑。 顾大郎休沐归来,老爷子不知抽了什么风当着小辈的面大骂老儿子和二儿子合起伙来骗他分家。 老儿子不干了,觉得肯定是大侄子在背后挑唆,他不敢不孝,但还能对付不了大侄子,逮着大侄子就不放了。 什么读了多少的书,一年里花了多少银子,拜师花多少,娶妻花多少彩礼,生了两个孩子有哪些开销等等的。 据说当时他老叔在院子里一手算盘,一手笔的,噼里啪啦的把账目报出来,连老太太都惊呆了。 “爹,我出来了。” 顾二柱点头。 就如刚才顾三柱提到顾老爷子未经顾老太同意私下贴补长孙银子一样,他也懒得问老头子还说了什么。 他家二郎六郎孝顺,两个儿媳也懂礼数,特意趁二老还没到歇觉的时辰赶来带了好多东西来请安了。 结果老头子居然还摆架子留他家六郎一个人在屋里的,不问,他都知老头子又在瞎琢磨些什么。 谁家当祖父的会如此糊涂行事,儿子孙子的一大帮一起进屋,爱答不理的,还偏要留下他家六郎一人不可。 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明儿再问,他家六郎还能跑了不成,非得当着一大家子的面说出他家六郎比二郎出息。 这也就是他家二郎,虎妞这个大儿媳也知老人如何,换个心窄的,听了这话还不得对六郎心有隔阂才怪。 真真是见不得他这个儿子好了,倒是孩子奶奶见孩子一回来就连夜敢来请安,老乐呵了。 第102章 相告 再从顾大爷和顾二爷两家出来,酝酿了一下午的雪花终于从小雪花开始,大朵大朵的落下。 不一会儿,路面上又披上了一层更厚的雪,还不到夜深,寒风刮来犹如刀子刮脸,连张嘴说话都不便。 幸在顾二爷家离得最近,也是最好走的一段路,刚迈进家门,顾二柱顾不上闩门,赶紧宣布各回各房。 顾文轩没拒绝他爹的好意,拉还想等婆婆的周半夏回西厢房,点油灯留她收拾东西,拎上两个包袱去正房。 不是他有意避开顾二郎,他这位大哥当得起长兄,只是大侄子见当爹的回来,正闹着要爹抱他。 “爹、娘,我进去了,就我一个人。” 顾文轩进正房距离东屋还有两步远,出声提醒父母,以免他爹娘误以为儿媳也来了,一时衣衫不整的火急火燎套衣物。 说完,他侧身用肩膀顶开门帘子进去。 顾二柱正泡脚,刘氏也正从里间老闺女的房间出来。 两口子一个转头一个抬头的一看,“咋又拎进来了/不是说了不用拎来了?” 异口同声而出的,刘氏见顾二柱话说完了,笑道,“三丫之前就抱了老多东西放宝丫屋里了。” “你们先别急,不是一回事,等我说完了,你们就知道这两包和那六个箱子里面的东西不是一回事。” 顾文轩不提六口箱具体有何物的,将其中一个包袱放到炕上,拉了张凳子挨着顾二柱坐下,讲起了这趟出行。 着重说了说刚到府城入住的哪家客栈,去见周半夏的梅姨,对方是如何热情客气招待他两口子。 除了他两口子这期间还做成了一笔上万银两的买卖,囤了不少物质等等事情不能提,几乎掏了个底。 刘氏不蠢,顾二柱更不缺心眼,此时根本没注意他们家最老实的六郎还是隐瞒了他们两口子不少事。 他们已被儿子所讲述的儿媳从她在如意坊当掌柜的梅姨那里赚了百两银子,还接了打络子的活计给震惊到了。 知道这个儿媳妇敢大手笔准备年礼去府城探亲,不可能心无成算,却没想到还是捞银子的一把好手。 看着爹娘面面相觑,顾文轩不等他们开口发问,又继续说起了他两口子之后托谁转交给高府年礼的。 高府三夫人又是如何回礼下帖,他两口子赴约去了高府做客,当天高管事就上客栈拉他们入住云客来。 有些事情迟早会被一个屋檐下住着的父母得知,他没想瞒父母关于他媳妇是如何费劲苦心为他拉人脉。 就如接了个起码要忙大半年的绣活。 “……虽说有赚,可要急着赶活。我没想到一会儿没在边上,她接了。回客栈还怕我怪她自作主张,没少跟我说好话。” 好你个坏小子,肯定不是她生的!多好的媳妇,刚进门不忘攒钱了。刘氏手痒的暗暗捏了捏拳头。 “后来我想想,其实当真怪不了她。她要不是听我无意中提到有机会想多读几本书,何至于为了钱夫人送的那箱书,明明刚拿到百两银子,又不缺银子花,干啥还急着接这桩大件绣活。 我媳妇还说我要想求学的话,她供我。爹娘,我承认,我听了确实心动了,不求中举,就是童生也好。” 顾二柱张了张嘴,又合上。 一时之间,他发现自己都不知说什么合适。 自己两个儿子什么德性能不知,一个个主意大的连他们娘都管不住。 尤其这个小的,做事都喜欢放心里,但谁不知他被他大伯上吊吓得死活不去学堂。 只不过大伙都不好提起孩子大伯这件糗事,因此家里再小的孩子都不知他家六郎在村学上的好好的为啥突然不去了。 要不是这死小子脾气死倔,老头子就是再偏心眼,不给他儿子一个机会试试,看他掀不掀桌子。 “你们看我大伯当账房多轻松,不用卖力气,光月钱就有一两多,一年就有十几两银子,够咱一家子吃喝了。 我呢,如今还没孩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真要行商也不急于这两年,我想趁还不到二十试试看。” 刘氏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家六郎话里说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件比一件吓人。 这会儿又说到想求学,还想成童生? 她生的儿子,说出口的话,她当娘的还能听不出来是啥意思?说白了,不求中举,也心气高的想中秀才。 咋不上天了! 看着紧盯着自己的媳妇,顾二柱点头,“你没听错!你生的儿子一个个都像你,哪个都不老实,太能作妖了。” 三年前,周秀才都不要束脩了,说了多少好话,让他不要退学,就当混日子先多在学堂混个两年就是不听。 如今倒好! 合着先玩两年再说,就是等这个机会?要不是娶了三丫呢,连他当老子的都被儿子忽悠了。 “儿子啊,守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你不能出门一趟见有利可图了就逮着空子欺负你媳妇,想着法子哄她。” “不是三丫好哄,是你们太有心眼了。”顾二柱扶额,“像我和三丫从村子里走出去都能算是聪明人了,可不就还是拿你们没法子。” 刘氏一时都不知该不该笑,没好气地捶了一下顾二柱,又忍不住捶了一下边上在偷笑的儿子,“这事吧,我看……” “别看了!”顾二柱果断打断,“随他折腾,咱当爹娘的带耳朵就行。六郎啊,爹和你娘也不说啥做人要脚踏实地。” 因为你爹和娘,呸,娘可脚踏实地了,是你爹就压根没脚踏实地过!刘氏暗暗腹议着静等当家的接着说下去。 “爹不是啥大好人,不怕人听到,爹就是看中三丫从大户人家出来能帮上你。等你们有儿女了,爹不愁你往后过不上好日子。” 刘氏点头认同。 你是没什么怕被人听到笑话,村子里只要没眼瞎耳聋脑糊涂的,无人不知咱两口子打的是啥算盘。 “如今嘛,你都成亲了,要有这份进学心思,想咋整都行。就是不能蒙你媳妇,得你媳妇自个乐意才行。 这一点,你要当着你娘的面答应爹一定要做到。还有往后不管你过得咋样,多回想这会儿,今晚,这屋,这人,还有这事儿。” 第103章 多着了 顾文轩看着他爹手指屋顶和地面,又指了指西厢房的,他郑重表示不会忘,也不敢忘了这一晚。 这一晚,他爹用一双手点出了让他不要忘本,也点出了让他不管往后如何,勿忘该好好珍惜的媳妇。 顾二柱点头,“我也信我和你娘教出来的儿女,人品错不了。你媳妇说了你岳父那边要咋交代没?” 不是说不管,还问? 刘氏瞥了眼顾二柱。 咱还要配合他小两口。 刘氏看懂顾二柱意思,挪了张椅子坐下的,静等着孩子爹还有什么下文。 “有的,她说交给她去说就可以了,连黄秀才开的私塾那里,我也可以和大江随时去,这也是钱夫人推荐的。” 顾文轩一字不提钱夫人推荐的名额,并不是这一趟在府城才得到,免得破坏他媳妇在他爹娘心目中的好印象。 毕竟老爷子之前就不是一般的闹腾着想顾大郎进黄秀才私塾,要帮媳妇圆住黑芝麻汤圆,不,是小包子的人设。 “不过,我还是想继续跟周秀才。他们都是秀才,周秀才教过我,还熟悉些,我前些日子也找他唠了。” 前些日子? 顾二柱一愣。 “我看了,不是周秀才不会教,大江就学得挺好。 他那里想科考的学生少,住的又近,我还能随时上门请教。” 连这些都想到了? 顾二柱很想问儿子是不是早就有心捡起书本,只是一直没分家,怕他两口子受气才倔着半道退学。 但,如今再问有何意义,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缘故,不然哪来的前段日子不怕挨骂的上赶着找周秀才唠的。 “孩子爹。” 刘氏推了推沉默的顾二柱,“你觉得咋样? 我觉得六郎寻思的没错,还是接着跟周秀才的好。 不说周秀才之前有多气咱六郎退学,光他是三丫嫡亲六爷爷,肯定上心,大不了咱两口子再亲自上门赔礼。” 顾二柱嘴角抽了抽。 是上门赔礼的事情? 但再想到自从老儿子半道退学后,害他一直到三丫进门了才没被周秀才逮着就臭骂一顿的? 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先想好了。 这回你要敢再半道不上,那老头子真会把三丫拉回娘家。” 顾文轩忍笑,“好。其实我都想好了,就花三年工夫。 要是三年了,连县试都过不了我会彻底歇了心思。” 也就是说,这回实打实的不胡闹了。 这倒可以,三年,不就读三年的开销,他当老子的还是能顶得住的。 顾文轩还不知他爹此时此刻已经不声不响的打定主意供他读三年,说完此事,他赶紧岔开话题继续。 “还有一件事,娘,还得劳你帮忙接管打络子的活儿。” 刘氏正乐着呢,敢情被老儿子吓的不止她一人不知说什么好,孩子爹也没话可说了,就听到这话。 不行! “你个傻小子,哪能啥啥都咱家占便宜。 打络子又不是啥多难的活儿,让三丫交给她娘好了。” “先别急。”顾二柱伸手拍了拍媳妇,“占啥便宜,六郎要进学,你当娘的还真让儿媳供你儿子不管了。” “那不能!”连大侄子都供了还能不供亲儿子,被亲家知道了真会拽三丫回娘家。 大不了老儿子花多少,给大儿子也补上一份。 “这不就结了。把活儿交给亲家母,她还有俩儿子,孩子不可能不想清楚,他小两口一准早就商量好了。 稳住,先听儿子咋说,他一准还有话还没说完。”顾二柱转头看向儿子,“接着说吧。” 被父母这么一打岔的,顾文轩差点忘了原本接下来该说什么。 “接下来我媳妇要忙绣活是一个原因,还有我不想被人摸到咱家到底有多少底儿,总不能老借我媳妇和大嫂名义委屈我爹。 当然,最主要的这活儿交给我岳母,我不放心。 不是我看低我岳母,她不是我娘,就她的性子,连我岳父都不敢让她得知真正家底。 交给她,她整不明白如何趁着派发打络子的活和村里人打好关系。” 名声! 刘氏懂了。 孩子所图甚大。 三丫这孩子肯定从出门之前就想好了。 难怪大手笔的早早准备年礼,又是探亲,又是这个打络子的活。 一件件的事情串起来,从高府到她姨,再连上赵家。 可不早已拿定主意供六郎进学的同时想到好名声有何用。 果然不能小看了这孩子。 “再说,我岳母那儿,她是我媳妇亲娘,我媳妇最孝顺不过,她就是啥都不干,我媳妇还能亏待她?” 这倒是,连亲家都直言靠三丫养家,重名声的三丫还能突然不管娘家了。 又不是闹掰了,那又另一回事。 顾文轩可不敢再仔细观察他爹娘有何反应,赶紧长话短说的将周半夏有计划买铺子出租一事给说了。 连周半夏借租金供他进学的说法,他也没隐瞒,免得他爹娘又想贴补的,反正他两口子压根没想父母供读。 如今也就先暂时借个名义,免得哪天买好铺子租出去暴露了,爹娘听闲话听多了,心里不舒坦。 说着,顾文轩赶紧拆开包袱,取出加工络子的契约,再将高府和钱夫人的回礼中的订制金银锞子给摊开。 “除了这些,最多的还有他们几家添妆,我媳妇要我一起拎过来,我没动。反正有多少东西,我心里有数。 不光这些,她手上有多少私房钱也没瞒我。” 顾文轩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将自己的‘小心思’袒露给父母听的。 “啪”的一声,意料中的胳膊挨了一巴掌,“娘啊,你打我干嘛。” 就你娘这力道连打蚊虫都打不死,还委屈上了? 刘氏再亮巴掌的。 顾文轩失笑,正色说道,“所以你们真不用担心我两口子手头紧,该花的花,该吃的吃,我不会胡来的。” 刘氏和顾二柱相视一眼。 得眼神提示,顾二柱刚要开口就见顾文轩要走,连忙拽人:“慢着,把这些东西拎回去。记住了,财不露白。” “肯定忘不了,我也就在你和我娘面前实打实说了。 爹,还有其它需要我留心的地方没有?” 多着了。 (本章完) 第105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别占了小便宜亏了大头才是更合适。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事关孩子爹亲兄弟。 刘氏点到为止,不想说了。 什么叫亲兄弟。 她当媳妇的,在孩子爹心里再有份量,说再多,孩子爹还是会以为自家吃亏了,她对他兄弟心生不满,不是他兄弟有多不好。 好不好的,之前分家的时候不就见真章了,一个个吃相难看的,她就不信孩子爹事到如今心里还没底儿。 倒是,“六郎这里,你得空跟他唠唠他姥爷之前为何带我兄妹几个逃难到这儿,我说不如你说。” 顾二柱一怔,“啥都说了?” “原本就没什么好隐瞒。”刘氏抿了抿嘴,“前车之鉴,让他小两口明白我祖父当年是如何犯糊涂也好。” 不至于。 谁还能像你那没脑子的祖父一样,区区一个商人敢倾家荡产掺和进权贵之间的恩怨。 蠢的没法说了。 “那你姐的事情都说了?” 刘氏缓缓点头,“别忘提醒六郎当不知情。 哪怕有朝一日被我爹得知可以借势,刘家恩怨也与他无关。” 这是自然,我儿子又不姓刘,别说我儿子,连我这个当女婿的都不曾受过刘家一点子的恩。 再说,什么恩怨不恩怨的,你祖父不无辜,你长姐也是个蠢的,退亲就再找人家呗,至于想不开嘛。 可惜,这话,他不敢说,说了还不得把孩子娘气得又不让他上炕。 顾二柱一本正经的缓缓点头。 “我还是当年那句话,不求你大富大贵,凡事能为我着想一二就好。 如今,同样,不求你和孩子如何,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好,过两日再说。”顾二柱有意调侃道,“真不想出个秀才儿子啊?你都不如老头子心气高。” 刘氏不置可否一笑,暗道心气高有何用,还不是供出一个白眼狼。 “平安是福,三丫这孩子倒是个明白人。” “像你,遭过罪了可不就明白福祸两相依。 我顾家多好,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但真不担心哪天被谁牵连。” 不提这点还好,一听,刘氏心里一咯噔,暗暗警告自己千万别忘了明早再私下提醒大儿子盯住顾大郎。 老顾家,将来哪一天像她爹一样被牵连得不得不背井离乡的话,也就大郎那个眼高手低的白眼狼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顾二柱侧耳听了听外面动静,趁睡之前让刘氏核计一下自家还有多少现银。 刘氏一下子就报出来了,不多不少刚刚好有二百四十五两银子。 至于为何记得这么清楚,差五两银子就正正好二百五,把顾二柱给乐坏了,懒得再问铜钱还有几贯。 于此同时。 西厢房,周半夏趁夜晚无人将剩下的木箱木条框给撬了,开锁开箱整理东西。 这整理,那拾掇的,争取趁这次难得的机会多将一些东西从暗转明。 刚将书房里面的书橱和柜子塞满,稍稍整理了一下软塌,回到卧室脱了大棉袄,她听见顾文轩回来了。 这么快都说完了? 不同在外,即使拉上窗帘也诸多不便。 周半夏取出闹钟一看,是快到晚上十点钟了。 顾文轩掀起棉帘子进入小厅就见木箱变回了原样,连外面木条框都不见了的,箱笼全部摆在角落。 小厅不比正房大厅宽敞,又点了马灯,光线更是明亮,还可见连地面上扫得干干净净,就是冷了些。 推开左侧内室的房门一看,更了不得,胆子肥的只穿一件薄薄的夹袄。 就门都没闩上,别说跑空间里暖和了。 “瞅把你脸冻得红通通的。别不认,瞅你这手,不会是用冷水擦的桌子吧?都快成红萝卜了。” 周半夏刚要开口就听顾文轩不带喘口气的说了一通,把她给乐的。 即便没穿上恒温衣,屋里又是火盆,又是红泥炉子烧着的,能有多冷,哪是冻的,热着呢。 岔开此话题不说,周半夏也没问怎么把这个装有金银锞子的包袱拎回来,有些事情原本就在意料中。 既然到家了,该交代的也说了,收起包袱之余,周半夏也盘点了一下至今为止自己两口子还剩多少现银。 当然,盘点的不包括回礼中的金银在内。 抛去出门之前购买年礼的费用,以及在外七七八八的支出。 现在手上除了价值五千两银子的金叶子以外,不算上小半夏那一笔五百两存银,现银只剩五千五百两了。 顾文轩不算也猜得出差不多这个数。 从赵家当铺那赚了一万七百两,加上他媳妇在如意坊收的六百五十两。 这里就有一万一千三百五十两。 换了价值五千两银票的金叶子,也就是说还剩六千三百五十两银子。 别的支出不说,单单囤的粮食,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就花了三四百两银子,加上年礼和回礼支出。 不算收到的回礼价值几许,囤的物资都塞不进约有一百平的地下室,仅仅花了八百两的银子多吗? 周半夏哑然失笑。 确实不多。 就是之前在老院听说五郎如今在老婶她爹所待的粮铺当伙计,月钱才两百文,一下子觉得花多了。 顾文轩哭笑不得。 这要怎么说呢。 读两年书是有用,起码能写会算,但刚去当伙计不可能立马给四五百文月钱。 像三郎就花了差不多三年类似学徒工的时间,月钱才提到四百文,如今才跟在掌柜身边做事。 “你有没有觉得好奇怪,你大伯既然当账房,他干嘛不亲自带儿子?不对,他原本是带四郎这个儿子的?” 周半夏见他披头散发点头,不由笑了,“今晚还看书吗?” “先歇一晚。”顾文轩摸头发,不是错觉,被风帽戴的,确实捂出汗味了,“四书五经背完了,明早起再看各大家批注。” 周半夏诧异。 她知道顾文轩背的四书五经,是朝廷硬性规定的以朱子集注为主的版本,比起原著,内容可多了不少。 “这么快?” “前后两个月,差不多六七天背一本书,分摊开用不了多少时间。当然,只能算背下来了,不算熟透了。” 大兄弟,你骄傲了。 周半夏‘招’来一本《易经》。 经测试,果真背下来了。 这背书能力,逆天了。 (本章完) 第106章 周秀才 顾大郎如今在镇上私塾求学的束脩,据说是七八两银子,加上笔墨纸,好像也是一年下来差不多十两银子。 对此,顾文轩不是很清楚。 事关顾大郎的开销,这里面的水太深。 不止老爷子,连他大伯次次都含糊着不报出准确数目。 即便分家了,有一次四郎较真问起,他大伯也只回儿子一句知道这么清楚干么,不够你大嫂会凑。 说的好像谁不知大郎媳妇什么德性似的。 那就是个有进不出,还差点因掺和放印子钱把嫁妆赔光的主。 次日卯初。 周半夏从刘氏那里确定顾大郎一年束脩是六两银子,便拎起拜师礼和手礼让顾文轩陪她出门。 当然,她六爷爷周秀才所办的村学,蒙学班一年束脩区区五百文而已,连进学班也只不过二两银子的束脩。 她要敢以镇上夫子收六两银子的束脩递上,以后不要想上门了。 规矩不好怕,但礼不可薄。 周半夏老老实实的按村里的规矩准备的拜师礼,但在手礼上就搞小动作了。 以侄孙女的名义,规规矩矩的给准备了一份与顾族长他们老兄弟二人一样的一罐茶叶和四封糕点。 再备上两方好墨,一盒名曰五子登科的科考之用五支毛笔,以及给她六奶奶准备的抹额。 顾二柱和刘氏没想到他们小两口速度如此快。 昨晚刚听完小儿子说了想法,今早连拜师礼都准备好了就出门了。 刘氏连换一身外出做客的衣裳都来不及换上,匆匆交代大儿媳两句就急忙跟上已经回房拿钱袋子出来的顾二柱。 出院门,他们两口子赶紧去追小儿子两口子。 好在一大早的,道上不似家中院子早早就将积雪推到一旁,顾文轩和周半夏走得不是很快。 见老儿子小两口子还一脸“爹娘你们怎么赶来”的模样,顾二柱又好笑又好气。 儿子去拜师,他当爹的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刘氏上前,周半夏还以为婆婆要吩咐她什么,就见塞钱袋子, 吓倒。 这哪行! 眼见她们婆媳两人要为一个钱袋子在路上拉拉扯扯,顾文轩连忙阻拦,“娘,先收起来,咱们回头再说。 时辰不早了,咱们这会儿先去周夫子家。 晚了会耽误他去讲课。地上厚厚一层雪,你们小心点。” “走你的吧,看好三丫。”顾二柱朝刘氏摇头,示意她先收起钱袋子,不争此一时。 孩子真要科考,束脩其实只是小部分的支出。 真正要花银子的是笔墨纸砚,还有逢考买书,禀生认保,路费等等。 像孩子大伯第一年去府城参加府试。 光是上书坊买两本书就花了两亩良田的价,加上路费,到府城住客栈等等开销。 他至今还记得得知老大落榜时一下子脱力的感觉,却还不得不咬破舌头清醒过来,硬撑着撑起那个家。 倒是如今,既然孩子一早连礼都已准备妥当了,这会儿还是赶在周秀才讲课之前先办正事要紧。 周秀才年轻时也有几分才名的,可连续考了几次乡试,却屡次无功而返。 久而久之,他自己都没信心了就回村开办学塾。 一则子嗣艰难,独木难成舟,独树难成林;二则也算教书育人,惠泽一方;其次,可以一边教书,还能一边教导儿孙。 自从他回村开了学塾以来,不止本村,附近几个村子家境稍微殷实一些的人家都将孩子送来进学。 有些是为科举,希望能改换门庭。 但更多的,只单纯想让孩子能写会算,日后也好多几条出路。 十二年过去了,附近几个村子来求学的学生中倒是有考取秀才功名。 但本村,包括他独子在内,却无一不例外的在院试时铩羽而归。 村里虽无人怪他,但他今年已经五十有五,余生怎么的,不为他老周家着想,也该为村子教导出一位有功名的秀才。 只是,时也命也。 村里天资聪慧的学生极为难寻,却不是没有,偏偏孩子自己先放弃,谁劝都不听,回想起都能气死人。 周秀才的宅子就在村尾,而且还是挨着河东河西中间位置的村尾,距离顾家不远。 房子也是和顾家一样都是青砖瓦房,不过院墙和院门要比顾家精致很多,连门房都有老仆守着。 顾二柱携妻带子到来时,周家的门房见了就连先进去通报一声都无的,直接带他们一家四口进去了。 正房大厅。 此时唯有周秀才老俩口。 等老仆退下,见到顾二柱胁肩谄笑上前,周秀才脑袋一撇,权当自己没见着,立即低头看书。 周老太太懒得搭理刚刚还笑言老小子可算来了的老伴,她还能不知老伴此时心里不知都乐呵着呢。 近半个月来,私底下就时不时的跟她嘀咕那混小子怎么还不回来,她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总而言之,这老头还担心她不乐意继续教顾家六郎,又提顾家六郎是他周家半子,又提三丫的。 啰里啰嗦的说了一大通当年他囊中羞涩未能施以缓手,以至于他周家女沦为奴婢,得祖宗保佑还好回了一女。 她一时口误,周大牛那个嫡亲祖父都没你上心! 他还理直气壮的怼她,早过继了。 心念之间,周老太太颇为好笑的赶紧让顾二柱两口子当在自己家别站着,快坐下来陪她唠唠。 要说周老太太最明白周秀才为何不待见顾二柱,刘氏也不是不知原因。 先是她家二郎,动不动逃学跑去董大夫那学医。 之后,她家六郎更离谱,不吭一声的半道退学去找他马大爷不回村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她两口子如今又跑回来带儿子登门拜师,没让人用大扫帚扫她两口子出门已经很好了。 刘氏要向周秀才行礼道歉时,顾文轩已经来不及阻拦。 他之所以不请爹娘一起登门,就是担心有此一出。 “六爷爷~” 周半夏占着自己是侄孙女,周秀才年纪也大了,不算男女有别的失礼,她麻溜上前去拉周秀才。 “成何体统。”周秀才瞪拽着他长袖不放的周半夏,“好好孝顺你婆婆。好了,当年老夫的那些话也重了。” (本章完) 第107章 这个急的 “不会。你是为孩子好,是我辜负了你一番苦心。” 顾二柱接话接的很快,可他心里也苦啊。 有这么两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他这个爹太不容易了。 好在如今分家了,孩子也成亲了,往后不归他管了。 他就等着看他家两个小兔崽子往后还敢不敢背着他们各自媳妇,再动不动就自作主张,瞅把他两口子给害的! 翻过往事,顾二柱道明来意,着重夸了夸小儿媳。 夸得周秀才再也绷不住笑了,心道这块滚刀肉还是有眼光的。 一时氛围极好。 顾文轩也不敢耽误时间。 一来他爹娘原本准备今早带谢礼上县城赵家坐坐;二来,村学蒙学班虽有周秀才独子周童生代课,但进学班却是周秀才亲力亲为授课。 行了拜师礼。 周秀才习惯性的考起学生。 一问一答。 顾二柱刚开始还能听懂周秀才考他老儿子什么问题,只是听着听着,很快一头雾水,但从周秀才的神情? 不再撸胡须,还坐得笔直,一句又一句紧接着问老儿子这一点来看,他深感愧疚,也很欣慰。 “很好!”周秀才大喜,“可知五经无须尽皆研读,择一本经即可?” 这点自然知道,只是还不到选择的时候。 再则,历年来还是偶有试题会超纲,但这话不好直言。 顾文轩委婉地回了话。 “错怪你了,当浮一大白。” 一大早的喝啥酒!顾二柱表示他现在听懂了,眼角余光去瞅周老太太。 果然,挨你老伴说了吧。 “言之有理。”周秀才认同老妻说的来日方长,至于其他话,妇道人家哪个不是喜欢念叨个没完。 考虑到自己还要去隔壁村学,他也拐弯抹角了,直言道:“先不考你了,今日可有何事要外出?” 顾文轩不敢隐瞒,连茶都来不及喝一口,赶紧回禀已与岳父约好午后陪媳妇去一趟。 周秀才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得知就是回岳家而已,立即让顾文轩回家拿书去学堂,等午时或是申正放学再去。 不要拿什么书的?顾二柱很想说他家六郎刚舟车劳顿到家,不争这一天,可他不敢,这老头脾气不是一般的怪。 要不是他家六郎连三丫找的黄秀才私塾都不想去,说实话,凭这老头的脾气,他都不想儿子上这儿遭罪。 “快去,若再无缘无故不来,往后不用来了。” 顾二柱暗乐,儿子,可听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能让周秀才至今心有余悸,可见你们两兄弟当年把夫子给祸害成啥样了。 接下来倒是听周秀才提到学堂这两日正讲什么经义来着,让他家六郎带上哪两本书和笔墨纸砚。 这个急的,又催孩子快回家拿书本赶上课之前到村学了,还说什么正好今日是进学吉日,顾二柱无语的。 他两个儿子搞不好就是被周秀才这种说风就是雨的做派,给吓唬得一个个半道退学,尤其他老儿子。 多稳的性子。 打小起,什么事情不是在心里琢磨了琢磨,对上心思了才干,不然逼他试试看,他一准躲得比谁快。 “你把书都背下来了?” 听听。 孩子娘都看出来了。 像这回,他当老子的算是明白过来了,不单三丫想六郎多读书,小兔崽子自己就压根没放下书。 还敢点头了。 “啥时后悔退学的?” 这要怎么回话呢,顾文轩摇头笑笑,“没后悔过。你们别胡思乱想,我根本不是怕没分家让你们为难退学。 刚开始确实被我大伯吓到,后来出去走走,有一天突然明白你和我爹为何让我不要惦记考功名只管多读两年。 可那时,我心里还是总觉得重新拿起书本还少什么东西,说又说不清楚,一直到那天我媳妇儿问我。” 刘氏顺着转头的老儿子目光看去,就见挽着她胳膊行走的周半夏一脸不解地眨了眨眼,把她乐的够呛。 这孩子,好一个装糊涂的能手,鬼精鬼精的。 她好像明白那位高老夫人为何不舍这孩子出府,为何孩子回村嫁人了,还给孩子备上嫁妆。 前面与儿子并肩同行的顾二柱正要问下文,不料想前面人家有人出来,正扯开嗓门问他一家子这么早去哪儿了。 随着这一声喊的,好家伙,左右两排的前后院都有人出来了,一个闲的,眼珠子全盯上他一家四口了。 周半夏就见她公爹高声回应着,婆婆说笑着,看似说了不少,一直到家门口,却始终只字未提一早去的哪儿。 马珊洗完衣物,见小姑子也惦记着小叔子能不能顺利入学,就想抱儿子去村尾转转,看有没有机会说几句好话。 要她说老爷子做事就不周全,底下这么多孙子,几乎都在周秀才这里蒙学,偏偏就花大价钱送大孙子去别去进学。 即便如今还是送到镇上学堂,也就周秀才人好,不然七郎他们几个小的,还能踏踏实实在村里上学堂。 她不担心周秀才不收小叔子进学,就担心周老太太婆媳她们几个会不会把气出在公公婆婆身上。 应该不会吧,三丫她爹不管有没有过继,三丫都是周秀才嫡亲的侄孙女,可话又说回来了。 谁让明面上公公婆婆也没多少银两供小叔子读书,明白着要靠三丫供,当六爷爷的心里能痛快? 顾宝丫也很想出门,可她二嫂屋里太多了,又没锁门,见马珊要抱大侄子出门,真怕大嫂抱不住大侄子,摔着大侄子。 愁的啊。 “大嫂,我带咱长锁在门口玩,你去找二嫂好了。” “又你带长锁啊。” 不得不说,公公婆婆就是会教养孩子,家里就这么一个妹,两兄弟谁不宠着,却一点都没长歪。 顾宝丫也在心里暗赞她大嫂好。 别的不说,就她二哥读书一事,换成大堂嫂,就算四堂嫂有银子供四堂哥,大堂嫂可不会像大嫂一样。 一早大哥刚从二哥那得知想重新拿起书本的跟大嫂嘀咕两句,大嫂就二话不说找二嫂嘀咕上了。 虽说哥嫂们都嘀咕了啥,她不知,但还是能看出大致就是让二哥尽管去读书,家里不是供不起。 “诶,那是咱爹和你二哥?回来了。” (本章完) 第108章 成了? 走在顾二柱和顾文轩身后,手挽刘氏的周半夏只见还不到家门口,小宝丫和抱着儿子的马珊跑来了。 见四人空手,马珊心里一喜,绕到周半夏身旁,“成了?” “成了!” 刘氏乐得见她们妯娌二人相处融洽,见顾二柱和顾文轩已经大步迈进院门,她就抱过大孙子赶紧跟上。 马珊见状立马打量一眼四周,拉了拉周半夏,悄声问道,“你六奶奶他们没让你为难吧?” “没,好着呢。就是刚开头我六爷爷大概还觉得咱爹耽误俩儿子,不搭理咱爹,还是我六奶奶给解围了。” 马珊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不奇怪。老早前大郎读书比不上你大哥,你大哥比不上六郎。 原本照你大哥的心思,当初他是想自己学医,让六郎继续进学,要考中功名更好,不成,当账房也好。 可事情呢,就这么巧了,我不知六郎跟你说了没? 我听你大哥说,先是咱爹不在家,大郎说你大哥见不得他好,故意退学败坏他名声。 你大哥咋说都没用,连老爷子当时都帮大孙子骂你大哥心思歹毒,六郎能眼睁睁看着他亲哥受委屈? 大郎又火上添油的,六郎立马给了大郎一个耳光子,大伯娘扑过去想打六郎,咱娘就跟她打起来了。” 厉害了,大伯子。 “过了三五天刚好大伯落榜从府城回来,大伯娘就说都是咱们家克的,咱奶还没拦,把咱爹气疯了。 咱爹就算了笔账,问大伯娘到底谁欠谁,她倒是被大伯骂得赔礼道歉了,可,当晚,大伯就上吊了。” 周半夏扬眉。 “听出来了?想上吊还专门等一大家子刚回房歇着了。”马珊嗤笑,“就这,事情还没完呢,六郎可算被他们算计的退学了。 紧接着就是不知咱爷从哪个算命那里听来的改换门庭就落在大郎身上。” “咱爹娘看不出来?”应该不会啊,就公爹和婆婆两口子精明的,这点子伎俩岂能看不透?周半夏不解。 “咱娘应该是早看出来了,咱爹嘛,大伯上吊那会儿,估摸还觉得是他话说重了,大伯又正好不科考找活干了。” 马珊皱眉,“反正吧,我是觉得连大伯都老有心眼了,一准早就不想六郎上学堂。” 不是你,是大哥的口才,硬是了得的让你同仇敌忾,将大房当成了咱们共同的敌人,让他弟弟受益。 周半夏真服了她这位大伯子。 “毕竟咱爹再孝顺,侄子肯定和儿子不一样。 可惜当时谁说,六郎都不听。咱爹娘又舍不得动手打孩子,大房巴不得六郎不上,还好你把他劝回来了。你六爷爷说好哪天让六郎去学堂了吧?” 话题转的有些快,周半夏一怔,不由失笑,“有,让六郎哥立马带书本去学堂听课。” “那你快进去搭把手啊。”马珊急忙推周半夏,“赶紧的,缺了啥记得说,别瞎讲究。” 周半夏欣然应下,拎着棉裙,快走两步进院子就听见顾文轩不知何故不喊她的,反而喊爹娘进西厢房。 随顾二柱两口子一起进了西厢房,周半夏又听到了带头大叔刚从小厅迈进右侧书房已经惊呼上了。 嚯! 周半夏忍笑。 这么多书? 顾二柱真是惊到了。 听是听老儿子昨晚说了谁谁谁赠书的,连三丫也早早找人私下抄书的,但真见着这么多又是一回事。 满满的两个架子书啊。 亏他之前还以为他家六郎让师兄弟打的是博古架用来当隔断呢,敢情早就想好了用来摆书本的。 “找着了没?”说着,顾二柱看向一旁打量书房的刘氏,“往后外人上咱们家串门,不要让人进这屋了。” 书很好找。 顾文轩很快就取出来两本书放在书案上,听到这话,不由笑了,“不至于,好东西都放柜子里头了。” “三丫?” “爹,我听你和我娘的。”周半夏立马回道,再将书箱和书袋从柜子底下取出放在书案上,“瞅,藏好了的。” 顾二柱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得意地睨了眼儿子,“别光顾着这臭小子,大江小河的东西也别落下了。” “好的。等他们休沐,我让他们来抄书。 原书还要留给六郎哥,有些书上面有大儒批注的字迹,咱可以传家的。” 孩子娘,听听。 刘氏正想着书房还缺了什么,好趁等一下去县城带回来,一时之间无须顾二柱提醒,她忍不住笑了。 见儿子撇开书箱,三下两下的装好书袋,又见儿媳拉柜门让她两口子看里面的纸墨笔,她点头表示知晓了。 不知是她上辈子积德了,还是孩子爹的福报,找的儿媳一个个比原本想象的还好,还怕她两口子花银子了。 看来笔墨纸砚,今儿是不用带回来了,倒是书橱,缺不了。 村学统一的辰时上课,中间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到午时一刻下课。午后,未初上课,申正放学。 虽不知到辰时了没有,考虑到自己两口子去城西赵家道谢之前还需要和亲家说一声,刘氏赶紧和儿媳对口供。 把顾二柱和顾文轩父子两人给乐的,默契的不插言半句。 等她们商定好了,顾二柱提醒一句让周半夏早点去。 周半夏也正想着早点回娘家,可惜不行,倒是顾文轩刚好午时下课和大江小河一起回去。 恭送去打前阵的公公婆婆离开。 周半夏转回小厅就见顾文轩忙着重新束发,调侃道,“可以了,又不是去相亲,可以背起书包去上学了,不要不好意思了。” “你男人我脸皮厚得很,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你不用太早过去,等我到了,再说也来得及。” 如何应付她爹娘,她心里有数的。 周半夏为这个问题浪费时间,忙不迭地点头,拿了件长棉袍拉他出卧室。 “不急。你不用担心我,年龄绝对不是问题。 进学班最小的是大江,最大的周长昌好像都快三十五了。 说句难听的,年纪一大把了还上学不知图啥。 还有大爷爷家的顾文钰,他可不就足足大了我三岁,如今还在村学。” 嗯,你还娇嫩得很。 (本章完) 第109章 上学堂 清河村村学也是在村尾,距离周秀才家的宅院不远。 就如隔了条胡同,人还不到学堂大门口就能听到读书声。 顾文轩倒无打诳语,村学于他而言,很熟悉。 这边门房也有人守着。 此人正是之前周秀才家老仆的儿子。 即是门房也是长随。 其母是学堂为外村学子准备午饭的厨娘。 进院门。 过拱门。 东侧一列厢房无隔断,一通到底的一排排一列列桌椅,坐在其中摇头晃脑读书的小豆们就是蒙学班的小学生。 对面同样长的西厢房进学班,以是否熟读背诵“四书一经”为界分成了两个小班,如今共有学生三十五人。 待四书一经熟读背诵之后,经考核,通过了就可直接从甲二班升入相对而言人数较少的甲一班学习。 他退学那一年就在甲二班,听说最少三五年才能进甲一班,还了得,吓倒,这也是弃学的原因之一。 甲一班就类似备战县试、府试以及院试的复习班,着重于习举业,也就是学作时文,被称之制艺。 制艺是科举中的大难题,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除非中途弃举,不然将会一直延续到中进士登科为止。 其实科举这条路,并不是每个人一条路走到黑,往往一个班上二三十人能有一半人坚持走下去已是了不得。 基本上进学的路上,绝大部分学子都会卡在童生这道坎上,能中秀才的少之又少,举人更是万里挑一。 因而一个以接收本村学子为主的甲一班,今日居然还有通过府试想坚持住闯院试中秀才的七人,着实不易。 再将周童生算上的话,共有十六人的甲一班就占了一半童生,何况剩下八人里已有五人通过县试,只三人还没下场。 此三人中就有年初刚升入甲一班的大江,算是最为年幼,基础却相当扎实,由此可见周秀才还是很能力的。 正房厅堂供奉的孔圣人。 左边是周秀才给同窗老友兼大舅子白举人准备的书房,左边是周秀才和他教出来的邻村秀才的书房。 像他教出来的李秀才,因接连守孝三年不能参加乡试,不得离开县学读书,就经常来这边住几天。 为诱惑白举人能时而来学堂指点学生,周秀才就不止将带这两家卧室的书房布置得相当清雅,还移栽了竹子。 问题是,清河村真不适合栽种竹子。 竹子水土不合的毁了不少,幸存下来的竹子总算茁壮成长了,可夜晚被风一刮,声音和影子都能把村子里最调皮捣蛋的半大孩子吓尿了。 但,谁都不能说他当夫子的不用心。 收着远远不到镇上学塾一半的束脩,里里外外掏的还都是他自己本人腰包。 天冷,不开窗,门口还挂了棉帘子。 顾文轩并未多关注两侧厢房,但有参差不齐的朗读声可见还不到夫子上课时间。 如他所料的一般,周秀才此时就在书房。 除了周秀才,还有周秀才的独子周童生,年过三十有三的周长安。 见顾文轩进来躬身行礼,周童生心知父亲还有话要问,含笑回了礼,拿了教案就退出书房。 顾文轩很快就明白周秀才从之前考校他是否熟读背诵四书一经,换成了有关四书的经义问题上了。 要他解答抽问的经义? 有难度。 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个个问题砸来,顾文轩如实回答,有印象不深的就按自己理解的给出答案。 至于效果如何? 肉眼可见他有些回答让周秀才频频点头,而有些则让周秀才微微蹙眉的就没办法了,只能继续努力。 “能听出你这几年确实下了苦功。”周秀才暗自偷乐,“但有些还一知半解,需要好好学习才是。” 这点,顾文轩深有同感。 说一知半解是客气话,他投机的应试学习态度和大江那样六七年系统学习下来的不一样。 要学的多着了。 除了一知半解的经义,还要抓紧时间学习如何破题和制艺,更别说如何作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文章。 好在记忆还行,学习资料多,又有夫子领路,再多加把劲,应该可以的。 他也很幸运的,无须陪着小豆丁们重新启蒙,更不用在甲二班待段时间,可以直接去甲一班听课了。 周秀才抚须稍一迟疑,算了,还是不提有不懂的地方为何不找他,难得定下心继续进学,别吓跑了,先上课为妙。 等听课了,明儿还敢不来学堂? 无须他当夫子的盯住,三丫那孩子都容不得这混小子打退堂鼓! 周余江见周秀才身后进来的顾文轩,差点吓死,正想问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周秀才开口了。 啥? 三姐夫成同窗了? 四行四列十六张桌椅,大江坐在前排左二,又是一小撮成年人之间的小少年,尤为显眼。 顾文轩不带多仔细扫视一圈的就瞟到了小舅子一脸生动神情,使眼色示意等课后再说就去了后面空位入座。 正如周秀才所言,在座的十五个人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但要说多熟悉,绝大部分也就点头之交而已。 倒不是极少与他们来往的关系,不是叔就是哥,除了外村几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有人情往来的时候。 关键还是老爷子和顾大郎祖孙二人拉了太多仇恨值,姿态摆的好像整个村子就他顾大郎一个人是读书郎。 偏偏连个童生都不是,有些话还早早的放出去,惹人恼怒。 别说他,连同出曾祖父的顾文钰都被无辜殃及。 上课。 周秀才先是检查昨日布置的课业,一一给予指正。 再让大家拿出《论语》,从中挑选几句出来,深入浅出的讲解一番。 之后让大家有不懂的提问,再做一一解答,且举例引申出其它问题。 中途休息了一刻钟,上课围绕着同窗之间的论辩,周秀才听后作了斧正提点,继续讲课到下学。 与顾文轩想象中的一样,相对而言,甲一班课堂宽松自由多了,但进度慢了,不知是不是顾忌到新生。 人多,顾文轩不好问大江,再有顾文钰等着。 好不容易回答了顾文钰的十万个为什么,小河跑来喊姐夫了。 小家伙一脸的大惊喜。(本章完) 第113章 蒙谁呢 李氏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喊声,紧接着一个小人儿如炮弹似的冲进灶房,咧嘴露出小米牙。 周半夏好笑地搓了搓小河冻红的小脸,“冻坏了吧,小披风呢,咋不披上?” “不冷,我穿的可多了,袍子里头都是新棉花,是在外头要稳重,走慢了被风刮的。你摸摸我手,暖和吧?” “嗯,还行。”小屁孩还当她这个姐不知一准刚捂暖和的小手手,不然在课堂上光读书不写字不成。 “爹、娘、三姐,我回来了。”大江不急不缓地进灶房,“我三姐夫说先去一趟他爷爷和大爷爷他们家,立马就回来。” “应该的,整个村子都知道他去学堂了,不当面和长辈说一声不合适。你回来前去他爷奶那说一声了没?” “有的。”周半夏将倒好的姜汤递给大江,“我妯娌两人还特意带了朝食去请安,往后初一十五都会去请安。” “啥?”李氏诧异,“初一十五都请安?咱村子里分家出去的孙媳除了年节,可没谁正儿八经给老人请安。” “礼多人不怪,无规矩不成方圆。” 周四顺刚要开口让李氏不要乱教孩子,一听这话更放心了,他家三丫先把规矩立起来,老的敢不要脸就怪不了他闺女了。 “姐,多讲讲。” “不怕我话多啊。” 小河摇晃脑袋,“我爱听。” 大江将火盆往前推近。 “好吧。”既然两个弟弟想听她念叨,周半夏就说了,“何谓规矩,我为何让你们哥俩遵守规矩? 不管心里怎么想,在规矩的框框里行事,理就在你们手上。” “遇上不讲理的呢?” “我不是之前动手给你们哥俩看了,不讲理就开揍呗。先礼后兵,揍不赢就借力,反正不能吃亏就是了。” 小河咯咯直笑。 大江瞄周四顺。 “瞅啥,你老子我天生天养。” 李氏大笑。 周半夏赶紧开口,“你们如今还年幼,等成家了还需做到不管你们媳妇出身多高贵,在咱爹娘面前晨昏定省不能少。 这世间有些规矩不光做给外人看,也是给自家后人作表率。咱们周家能不能门风清正,不能光靠咱爹一人撑着。” 听到“成亲”二字立时羞红了脸的大江重重点头,心想不愧是他三姐,想的就是远。 “当着咱娘的面,我不怕说句大实话,咱爹不单无父母兄弟可帮衬,就是岳家有跟无一个样。 我还记得那年咱娘怀上你,咱爹往我小肚子里藏了铜钱,抱我去姥家想让姥姥多养只鸡,被姥爷骂了。 那时年纪小,不记得都骂了啥,只记得铜钱被姥爷扔地上,连一口水都喝不上,咱爹抱我出门就抹眼睛了。” 李氏连忙解释,“娘后来听你姥姥说了,你姥爷见你爹报喜还抱你来,怕娘又生个丫头在婆家受气。” 周半夏扶额,他们蒙谁呢。“你那会儿肚子都好大,快要生了,早报喜了。小时候不懂,如今我还能不知。 那趟就是我爹带我去姥家,想让我姥帮忙买只鸡攒几个鸡蛋,回头借娘家人名义给你坐月子吃的。 当然了,我爹当时抱我去外家一准还想让我多吃一口好的,不信你问我爹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周四顺撇嘴,“你姥爷当时就骂我娶啥媳妇,绝户的命,一辈子都吃不上两个菜,还不早死早了。 骂我害你娘受罪,我认了,可骂我不早死了让你娘改嫁,我回来跟你娘说了,你娘还不信。” 小河气炸。 大江按住弟弟。 “这样的事情多着了。”周四顺都不稀得再提他俩闺女被卖了,那老头别说派一个人来骂亲家两句出气,连他去找俩闺女都没给半个铜板!“也就你娘好哄。不过也怪不了你娘,那是她亲爹。就像你,你娘打你,你都笑了。” 周半夏失笑。 “看在他们生了你娘的份上,你娘确实跟爹受了不少委屈,骂就骂了吧,咱不跟他们计较了。” “好的,很公平,他如今想我如何也不可能了。娘,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我爹当时六亲无靠。” 姐啊,你这话说的可不是没别的意思了,往后咱娘可不敢再偷摸着拿东西回姥家了。小河俩小手捂嘴。 “无靠也罢了,还有人心术不正想拉咱爹偷鸡摸狗。为了不让咱们当儿女的抬不起头,咱爹什么苦没吃过。 这还不到四十,前几年起天冷就膝盖骨疼,可不都是咱爹宁愿卖苦力也不跟那些人狼狈为女干,干重活干多伤着的缘故。” 周四顺害羞了,这孩子把他这个爹夸的太好了,留下一句他去外头瞅瞅姑爷来了没有,就快步往外走。 “瞅瞅,知道娘为啥哄两个姑爷了吧?你爹就记恨上了。”李氏手指点了点门口,“这么多年就没去过一趟。” 不是很正常?周半夏觉得也就她爹脾气好,换成她,那些话骂出口,她早能跟岳家成生死仇人,不来往。 “姥爷过分了。”大江轻蹙眉头,随即松开,“不是我不站你这边,这事儿怪不了我爹,换我往后有这么一个什么话都骂出口的岳父,不说你和我爹,我能忍不了,不休妻都要断了亲。” “说的好!”小河拍小手。 “我算是白生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 “娘。”周半夏不赞成摇头,“又不是说你,你儿子还能让他爹休了你不成。快坐下歇会儿,我来好了。” “还来啥来,等姑爷到就能开饭了。其实都是你那个爷奶害的,你姥爷早后悔把气出在你爹身上了。” “我猜应该也是这样。”周半夏给打了圆场,“不知我大姐这两天回不回来,这雪,明儿好像还停不了。” 李氏下意识看向灶间窗户,“不出日头的,估摸有的下。你姐这会儿应该知道你回来了吧,又不是多远。” 周大丫的夫家就在邻村,正好从清河村到镇上的前一个村庄。当初周四顺给大闺女挑夫家,就费了不少心思。 “就算托人稍信没找着你姐,你姐夫村子里就有小孩儿在咱村读书,姑爷上学堂这么大的事,人家不可能不提吧?” (本章完) 第114章 喜庆一家 顾文轩也猜他重新拿起书本一事已排上热搜榜,仅仅一个的上午时间连耳力不好的老人都听说了。 老远的,嗓门扯开喊的贼大——是二柱子家的二小子上学堂啊?喊的整个村子从河东到河西都能听见。 他要不是以他岳父一家子等他到了吃午饭,吃完还要赶着去学堂为由,差不多走不了。 只是,他岳父这是什么眼神,看着奇里奇怪的,他脸上应该没有沾墨水,不然他老姑早提醒他了。 天冷,但有顾文轩这位姑爷在,李氏原本想端菜去堂屋,被顾文轩给拦住了,索性一家人直接在灶房就餐。 菜色还是很丰盛的。 有从府城带回来的盐水肘花儿和手抓羊排,还有老母鸡炖蘑菇,一道炒鸡蛋和两道炒的家常菜,几乎全是硬菜。 至于老母鸡炖蘑菇、炒鸡蛋和家常菜,原本周半夏不想暴露她娘生怕用多了油吓得连她想去烧火都不让她靠近。 可惜,李氏自招了,说起她家三丫做菜的那个做法哟,又是猛倒油,又是狠狠撒糖的,逗得一家人捧腹大笑。 顾文轩下午还要去学堂上课,顾二柱就没让他喝酒,与大江小河一个待遇,拿鸡汤当酒了。 一家人也没什么男女有别的分桌。 正咪着酒,咪着汤的,吃着菜,唠着家常,说说笑笑热闹着,突然从外面传来大嗓门喊着爹娘和捶门的动静。 周半夏之前还和李氏他们聊到周大丫,没想到被顾二柱猜中了——没得到信,你大姐今天不来,明儿也会来。 这不,这会儿就来了,一来还被关在院门外,听顾二柱说还是他闩的院门,把周半夏给乐的。 她连忙按住小河,自己去开门。 “咋回事,大白天的还关门?我差点以为咱爹娘不在家。要不是烟囱冒烟,我都要回去了。” “天冷都在屋里待着。”周半夏看了眼院门外,拉周大丫进来,“姐夫和我外甥没和你一起来?” “大冷天的来干啥。”周大丫反手拽过周半夏快步往里走,“你啥时来的,我正寻思去瞅你有没有被婆家欺负了。” “你妹夫也在。” 她还怕了顾六郎这个妹夫不成!周大丫白了眼妹子,快步去掀起帘子推门进灶房,一股热气带着浓浓异香迎面而来。 “爹,你偏心眼啊。我孩子爹来都没瞅见你咋招待,妹夫来了倒好。妹夫,咱爹可抠门了,你得多来几趟帮我出出气。” 又瞎咋呼了! 周四顺朝大闺女翻了个白眼,边伸手按住身旁陪他喝汤的三姑爷,“都是自家人,没必要多礼。” “这话中听!”周大丫朝想站起身作揖的顾文轩摆手,“我说笑呢,你姐夫来了,咱爹娘哪回不好好招待他。” 顾文轩只能笑笑。 他这位大姨子吓人得很,风风火火的,又不等人回话,人已经挤到了岳母身边,却一巴掌拍向小河。 好好的,小河正吃汤,差点被呛到。 再“啪”的一声,他岳母迅速回击了,一大巴掌贼响地落在大闺女背上。 与此同时,还有一声喝彩“打得好”的岳父起哄了。 这一家子喜庆得很,吃一顿饭不止在喝汤时要提防自己不小心呛到,还要防备大姨子会不会动手拍妹夫。 饭后,顾文轩陪顾二柱坐了坐,闲聊了一阵,就被顾二柱赶去东厢房书房歇会儿,养好精神去学堂。 顾文轩也没瞎客气,又有大江在场的,索性和大江一起去书房,静等周半夏去书房和他汇合。 周四顺不知自己是不是被他家三丫那些话给影响了,他这位三姑爷走了,他倒是越来越觉得顾老二不简单啊。 毕竟能生出这么一个儿子,还调教得有模有样,可见顾老二那块滚刀肉藏得真够深,居然比他周老四还厉害! 周半夏又一次被她爹的话给逗得哈哈直笑,给她爹泡了壶茶,让他解酒时也好品品这三两银子一两的茶叶如何。 当然,她现在可不敢告诉她爹,他喝一口差不多喝下五十文钱。说了,她爹能立马动心思拿茶叶去县城换成银子。 留下顾二柱喝茶,周半夏去东厢房的书房,不知大江小河跑哪儿去了,就见顾文轩一人在整理书袋。 “好像是去堂屋了,刚才你大姐吆喝了一声小河,大江不放心跟过去了。”给周半夏解了谜底,顾文轩也没耽误时间,他知道他媳妇担心他上午在学堂可否适应,想知道上午都听了什么课。 “总的来说,还不错。每天四节课,上午和下午各两节,今天上午经义,听说下午主要讲授制艺。” “讲的如何?” “还行。” 他目前四书连带着注解都背下来,剩下的就是继续研读背诵各大家的注解笔记;五经嘛,选了《春秋》作本经。 它既是周秀才的本经,资料里有关五经的也是它最多,而且这本字数最多,相对而言背下来更难,但选的人却不是很多。 周半夏懂了。 还有午休时间,正确来说只有半个时辰可供大家自由支配,只不过大多数学生还是会提前到学堂。 他打算午休时间就不背书了,一边整理笔记一边练字。像科考时用到的馆阁体,就可以占用这部分时间。 到下午散学在家,再整理下午的笔记,做作业,研读那些背诵时文集。这样安排一段时间先赶上进度,再说其它。 行! 周半夏听他已打好主意就不多问了,趁无第三个在场,偷看了下闹钟上的时间,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十二点半。 午后未时上课,说是未时,其实差不多就是下午一点钟到学堂,一点半开始夫子讲课,可以出发了。 “那你呢?” “我待到两三点钟再回去,不会太晚。咱爹娘差不多三四点钟到家,我提前回去和大嫂准备晚饭刚好的。” 顾文轩摸了摸她手,还好,不会冰凉凉。“看来还是早点买一房人才行,不然时间都浪费在家务活上了。” 这倒是。 今早光清理积雪就差不多花一个时辰,这还是父子三人一起忙活的。还有,门房也要有下人守着才行。 不过这些琐事就无须让他分心了,自有她会安排妥当。周半夏点头,去喊大江小河该要上学堂了。 (本章完) 第115章 心疼 送走了三位大小书生,周半夏去灶房。 李氏正后悔自己一时嘴快说出三闺女都给她两口子带回啥啥好东西。 好了吧,连肘子和羊肉都要分给大闺女了。 加上皮靴子啊糕点的,大闺女又逮着老多好东西了。 这叫啥事啊,三姑爷孝敬她两口子的,倒是便宜大姑爷了。 得亏三姑爷没听见,三丫又一贯心疼她大姐,不然孩子爹又埋怨她肚子留不住三两油了。 “老娘就没见过谁家闺女出门子了还像三丫一样连你一家子都有份。 你瞅瞅,还说嫌老娘不疼你,啥都给你了。” 周半夏刚掀起棉帘子进去就见李氏捶胸顿足的,乐得她赶紧提醒堂屋没人盯着了,免得这娘俩又吵嘴。 其实她爹就去正房了,但真不能让她娘说下去。 这娘俩说着说着,不会打架,却非常有可能又吵架了。 上回就好好的,她一没个留心听家长里短,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吵起来了,还比赛谁比谁哭得更厉害。 好在这娘俩吵得快,和好也快。 当闺女的气得发誓再也不回娘家,等下次回来娘俩又像没闹过似的,可伤人的话,娘俩都说出口了。 要说心无介蒂? 未必。 有些人越是大大咧咧,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最为敏感。 小半夏不怪她娘是因上有爹疼着,俩姐姐护着,但大丫未必能忘得了就是娘让她年幼起包揽所有家务活。 用大丫的话来说,她就是贱命,早早发誓八百回等出嫁回娘家一准不动手,结果还是改不了闲不住。 每年家里晒菜干腌菜这些活儿,靠娘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她都在夫家忙死了还是没忍住跑回家搭把手。 唉。 长女难啊。 说爱娘家,每回是多少会“抢”点东西回夫家。 像家里的鸡蛋,拿的不多,三五个的带回去给孩子。 但对外就恨不得所有人都知她不要了,父母和两个弟弟非塞给她不可,她实在没法子才不得不拿回家。 类似给娘家做面子的事情就数不胜数。 连大江小河都被大姐搞得哭笑不得,却不得不承认她当得起一声大姐。 她这长女当的,自幼起累哭了都不会将家务活推给两个妹妹多干点,总是下意识的主动担起长女和长姐的职责。 她周半夏也是当过长姐的,太明白当长女有多难。尤其是当穷家的长女,什么事情都会被推在前面。 她就个子还没箩筐高,每天天没亮起来忙到天黑,好几次都想跳崖死了算了,那种看不到头的绝望滋味,至今不敢去回想。 她是肯定做不到周大丫如此呵护疼爱弟妹,哪个弟妹没被她打怕了,但不代表她不喜这种人。 她如今就很幸运的,有这么一位时刻怕她受婆家欺负,总想帮她上婆家找场子的长姐。这不,又问婆家咋样了。 “挺好。”周半夏顺着周大丫的力道坐到小板凳上,“我婆婆拿儿媳当闺女,大嫂还是怕我被外人欺负了。” “公爹和大伯子呢?” “还是老样子。我公爹这人没话说,和我婆婆一样,这趟回来,怕我吃亏,回礼又让我自己收着。 大伯子教养还是很好,在一张饭桌上吃着也不多和我说一句,顶多一句辛苦了,让我有啥事找大嫂。” 周大丫打量三妹,瞅着倒不像是受了委屈不敢讲的小模样,心安之余顿时想起咋还给她一家四口准备皮靴子了? “你这问的,我连夫家大嫂都给准备了,还能少我嫡亲大姐? 放宽心吧,也就这回刚成亲出门给你们都准备了手礼,往后没了。 你年前忙不忙?”周半夏果断岔开话题,就此事唠下去,她这个大姐能唠唠个没完没了。 “不忙。”周大丫下意识回道,反应过来不由笑了,“你跟你大姐我还瞎客套啊,是不是想我干啥?快说!” “没——” “少墨迹!” “不许动手!”周半夏盯住周大丫又蠢蠢欲动的右手,“你要不忙的话,今年家里的新衣还要你做了。” “就这?” 周大丫见周半夏点头,无语地白了她一眼,“我还以为啥事呢,你自个回来有没有啥拆下来要洗的? 算了,跟你说不明白,赶紧的趁你婆婆不在家快带我回去瞅瞅。” 你倒慢点啊,周半夏一个没提防差点被周大丫拉的从小板凳上摔倒。 “啧啧啧,小胳膊小腿的,还不服气了,你能拧干一件袄子,算姐输!放心吧,不会让你大嫂瞅见。 咱把要洗的东西裹在被子里头拎回来,除了咱爹娘谁知道里头有啥,等回头干了刚好把箱子搬回去。” 好一通的话都不带喘气的,周半夏想打断都来不及,连人都被拽出堂屋,问题是还不好说没什么要洗。 她大姐难得去她家一趟,还是拽她回去的,她要说不用,搞不好还误以为她不乐意大姐上她夫家。 这种误会并不少见,她大姐就有个大姑子说弟妹上她家嗓门大的,她大姐就再不上大姑子家。 “你们去哪儿?” “去我那。”周半夏赶紧戴上风帽,可算有机会开口了,“娘你走不走——” “走啥!”周大丫粗暴打断,“娘仨走路上好看啊。你就在家待着陪我爹,免得大嗓门吓着人。” 半斤说八两了……周半夏/周四顺忍笑,周四顺一个没忍着笑出声,大手一扬,“别待那儿太晚了。” “我能不懂礼数!” 这闺女! 周四顺撮牙花子,懒得问他懂礼数的大闺女就空手上妹子婆家了? “孩子娘你去把那篮子拎给大丫好了。” 啥? 老多东西了,还给啊,大冷天鸡都不下蛋了。 好不容易攒了几个给三姑爷,让亲家乐呵乐呵。 “还愣着干啥?正好让大丫拎过去。” 李氏正装聋作哑的作无声抗议,听这话,懂了。 合着孩子爹的意思不是给大闺女,是让大闺女拎到三闺女那儿。啧,还是孩子爹脑子好用,一下子做了两份人情! “私底下要跟你六郎哥说明白啊,家里总共二十来个,娘都舍不得给你弟吃了,硬是留着都给他这个姑爷了。” “还嘀咕啥呢,快点!” 第116章 被拴住了 踩着厚重的积雪,脚底下时不时传来“吱呀吱呀”的声响,说句话时嘴巴一张就有白气冒出来。 顾文轩有些后悔没劝说周半夏早点回家,这天还在下雪,下午两三点钟再回去,路上更不好走。 除了三三两两的小孩脸颊冻的红通通的,挂着两筒大鼻涕,不怕冷的在户外打雪仗,真无人出门挨冻。 不提也罢。 很快到了村学。 不意外的,顾文轩就发现连蒙学班也没几个学生闲着,大多数的都已磨好墨开始埋头苦干。 其实在上课之前先把墨磨好,还能有效节省时间。 他也是这样做的,是以进来之后就开始磨墨。 磨好墨。 蘸墨。 提笔落墨。 书法不似背书。 顾文轩深知自己在书法上并无什么天赋,所以索性专选科考时用到的馆阁体,边整理笔记,边当练字。 只可惜,正写的有意思,钟响了,正式上课了。 下午各两节课果然是以讲授制艺为主,比起上午的课程,不懂的地方太多了,把顾文轩给忙的。 要照周秀才所言的不懂就提出来,全班十六个人,单他一个人的问题就能把下午上课的时间全部霸占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集中精力听课,边快速做笔记,再利用中间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回忆一遍可有遗漏的地方。 如此一来,字就写的像鬼画符一样,连他自己都羞于多看两眼,但写慢了,还真担心赶不上进度。 毕竟时间紧任务重,且来年二三月的县试就迫在眉睫。 只要读不死,就只能往死里读,还有什么好怂的。 无功名,连媳妇出门在外,身份上都差了一点。 哪怕为了能早日让人尊称他媳妇一声秀才娘子,也要拼了。 争赢了,捞个秀才的功名,地位大有不同。 至于举人进士,目前不要想了,能过县试、府试到院试已是老天喂饭。 好在到了第二节课的后半段课程,夫子讲授的就是九章算术了。总算不单单语文,数学,他老会了。 与历史上算经在进士科中占了极少的比例不一样,本朝从县试到春闱就每场皆有算术题,实在值得庆贺。 顾文轩终于找回往日优等生的自信,课后也不嫌弃被同窗包围耽误他回家吹牛了,心情极好的给大伙讲解了。 嗯,怎么突然没声音了? 说着说着,不见有人提问,一下子安静下来。 顾文轩不由好奇地抬头——哟,夫子,周秀才,怎么又倒回来了?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被老高盯住的高考复习期间,也是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恨不得把他栓在椅子上走不了。 唉,他还是太优秀了。 寒风依旧,天气阴沉。 送周秀才进周宅,顾文轩转身拍额失笑。 见天快要黑,距离酉正没有多少时间可耽误,他赶紧快步回家。 “也就是说除了白天,晚上还要去他家书房单独授课了?”顾二郎特意早早到家,守在门口就听到喜讯。 “他就说今晚让我不得有误,不知明晚要不要也是如此。”顾文轩伸手挥去顾二郎肩上的雪花。 他大哥这都不知在大门口等了多久了! “但我会竭尽全力,争取尽快赶上进度,不落在末尾。” “可见我没说错,最应该读书的就是你。 给哥争口气,等你中秀才那天,我要和他顾大郎好好说道说道了。” “好的。”顾文轩捉狭的低着一侧肩膀,“哥,要不要拍拍,给我鼓鼓劲?读书真会死人的,好累啊。” 顾二郎一巴掌落在他肩上,忍笑勾过他脖子,“你想想周秀才日子过得舒坦不? 等你成了顾秀才,你就是咱老顾家唯一一个活秀才了,痛快不? 听话,熬熬过去了,再累,还能累过下地干活。 好了,咱们先进去了。咱爹娘在家等好久,我要不拦住,早去学堂接你了。” 顾文轩大笑,“我多大了。” “你不是说你是老儿子,还小着呢?” 顾二郎揶揄地睨了他一眼,“午休去咱爷爷那,他说啥了没?” “你猜。” “我寻思一准啥都没说,不然咱爹问弟妹,弟妹不会说咱爷奶很欣慰,高兴家里又多了个读书郎。” 顾文轩摇头而笑,“午间在岳家不好多说。 咱奶还好,让我啥都不要想只管用心读书,说多读书错不了。” 听到这话,顾二郎放慢脚步,“咱爷呢?” “他啊,啥都没说。咱奶说着,他抬头瞅我一眼就光顾着闭目养神了。我没多留,说完就走。” 顾二郎脸上笑意越发灿烂,“这样也好。 啥叫分家了,原本知会他一声是为了孝道,又不等他作主。 如今连咱爹都不想搭理他了,他要让你和他大孙子好好处着,更吓人。 不过这话还是别当着娘的面跟爹说了,弟妹就很会说话,多学着点。爹出来了,爹、娘,我弟回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文轩说笑道,“大哥你不厚道啊,把我的话给抢了。爹、娘,我回来了。” “咋样?” “好得很。”一下子被父母围住,顾文轩也不急着回房放书袋了,“周秀才还让我今晚约莫酉正去他家听课。” “几个人?” “就我一人。” “大江呢?” “他和我不一样。他一直在周秀才眼皮底下学习,不像我,周秀才应该是想看我都有哪些不懂,好给我补上。” 顾二柱拦住刘氏,“先让孩子回房放回东西,边吃边说。你媳妇和你大嫂都在灶房,让她们也听听。” 难怪不见他媳妇人影,他就说嘛,他都晚了最少半个时辰到家,天都黑了,怎么可能不担心他迟迟未归。 西厢房小厅点燃着一盏油灯。 大变样了。 原先小厅里面简陋得很。 此时对面的墙上就挂着一幅有些眼熟的山水画,下面多出一张条案,两边还各有一张太师椅。 条案的案面上有一个红托盘中放着茶壶和茶盏,一个攒盘。他媳妇这是把嫁妆都给摆出来了? 再看侧立靠墙多出来的书架,顾文轩赶紧端起油灯进书房——果然多了一组书橱,连暖炕上也多了两张炕桌。 嘶~ 他爹娘这是有银子花不完了? 第117章 好运气 放下书袋,趁回对面内室净房洗脸,顾文轩特意打量了一圈,心想还好,仅仅多张小圆桌和两张绣凳。 除此之外,并无突然又多出什么家具来,但绣架搭好了,原本就有的小书橱也挪了位置,装饰一新了。 就他媳妇小胳膊小腿的,短短时间不知怎么换的幔帐和窗帘布,还把书都整理好摆在书橱里面了。 “六郎,快点,就等你了。” “好嘞,出来了。” 顾文轩快步上前掀起深蓝色粗布的棉帘子,就见他爹和他哥爷俩还在院子。 压力大的,有些后悔进学了。 顾二郎见着顾文轩又换了一身就乐,心想谁能料到老被老太太骂臭讲究的弟弟如今还一日换三套了。 “大哥,多亏有大嫂帮忙,我就不当面道谢了。 一家人说了还生分,不过你回头得帮我好好说两句。” 顾二柱意味深长地瞟了眼儿子。 顾二郎失笑摇头。 “都是你大姨子的功劳。听你大嫂说你大姨子午后早早就来了,来了就忙里忙外的,忙个没停。” “你媳妇也没少受累,当得起六郎感恩。”顾二柱还是很满意长媳的。 未进门在娘家就拿上门偷艺的小叔子当亲弟,进门后听到谁敢说小叔子偷懒不在家都护着回话说在她娘家。 这样的儿媳很好了。 “我和你娘回来那会儿连你岳母都在,好家伙,几个人干活利索的,差点把破棉帘子都给拆了洗了。 你娘让她们娘俩坐会儿,想给她们带些东西回去,拉都拉不住。咋说都没用,娘俩火急火燎的跑了。” 顾文轩能想象得出当时的场面一定非常热闹,且不用问就可知他媳妇不到两三点钟,被动提前回来了。 “你岳父也是有福气,四个孩子从那样子的家里出来,还能大的护着小的、小的敬着大的,很少见。” 说话间眼看要到灶房,顾二柱就没就此话题继续下来,提起了他两口子白天的好运气。 别看周秀才那老头脾气怪得很,但话还真没说错。 今日当真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一出门就遇到好事了。 今早他两口子从亲家那里出来赶着去赵家的路上,巧了,先是不早不晚的刚好在城门口遇上出城的赵老三。 随后和赵老三去了赵家,被拉住用了午饭,喝了酒又喝了茶的出来,正陪孩子娘上街想上熟人铺子买书橱。 更巧了! 半路上又不早不晚的正好遇上孩子云大爷,被拉去城外看庄子。庄子没买下,倒是连他都跟着捡了个大便宜。 要不怎么说崽卖爷田不心疼,银多随性害后人,吴老爷那么一个精明的乡绅,就是太娇惯独子了。 这才走了不过五六年,吴家子就胡来了。 连赌都敢沾,卖了铺子,连大好的庄子要卖了填赌债,还爱面子的也不亲自把关,全部交给管家作主。 足足千亩田地的大庄子,盯着管家的买家不是一般多,这个塞一点银子,那个说事成之后给多少的。 原本最少值五千两银子,还不到半个月,只值四千五百两银子不说,连庄子管事都敢和管家串通中饱私囊。 灶房里,热腾腾的冒着白气,桌子中央摆着的两个炭火铜锅终于开始咕咕响的比赛着谁比谁香。 却依然不见外面父子三人进来,反正不会饭菜不会凉,老儿子来得及上周秀才家,刘氏也不急着催了,继续说她的。 “……估摸都没咋上庄子,推门进去都是灰尘,里头书也没几本,你爹和你们云大爷就一唱一和的。 刚好你们云大爷买的粮食已经算好要付九十八两银子,就连粮食都搭上给庄头塞了个一个整数。 等搬完书房,赶车的家旺又老机灵的都不用人吩咐,偷摸着塞给两个搬东西的小子一人十文。 那两个小子也很有意思,见庄头不在屋里就把厅里的桌椅都搬上车,连内室也没放过,连榻都搬了两张。” 听到这里,周半夏算是明白为何之前有两辆牛车的家具和零零碎碎的摆件,婆婆还说没花几个铜板。 厉害了。 “娘算是胆子大了都被吓到,怕他们不好交代,这俩小子实诚的,说存库里还有家私,庄头才敢卖。” 马珊哈哈大笑。 刘氏忍笑,“这也是娘到家为何给这两个小子一人一大包吃的了,还给一人一块棉布的缘故。” 理解。 周半夏点头。 一人十文,少了。 说是多给封口费也好,总归便宜占大了。 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 即便庄头肯定会叮嘱他们保密,但给了够他们做一身的蓝布,他们更不好在外瞎嚷嚷送货到谁家。 顾文轩率先一步伸手掀起灶房外的厚帘子,还未迈进门槛,扑鼻而来就是一股子浓郁的香味。 “哟,这么好吃的啊。”他都闻出今晚晚饭还有他媳妇的手艺,其中一个麻辣的炭火铜锅就一准是她手艺。 香得很,不比云客来的大厨手艺差,但还是未使出全部实力,只能说锅底达到她平日里七成的火候。 以往她要心情好了,每次动手炒出来的麻辣锅底都能霸道到整个小区遗憾她怎么不投资开火锅店。 她二妹就拿着方子开了家火锅店,生意好的,累得不到三十岁,两姐妹站一起就像母女两人。 钱是不少赚,却不是一般辛苦。 “娘辛苦了,大嫂辛苦了,媳妇你也辛苦了。” “我呢,二哥?”顾宝丫伸小手指自己,“还有咱大侄子,也搭把手先尝尝味了。长锁,姑说的是吧?” 小长锁正想顾文轩抱,听到顾宝丫喊他,小脑袋都不转一下的,“小姑姑次,长锁老乖乖了,没次,等叔叔。” 家里多了这么一个嘴上满是油花,还坚持自己没吃的小人儿,不止把顾文轩乐坏了,周半夏也是好笑不已。 不像老院那几个孩子老留鼻涕,又爱哭闹。 见只想揍! 这个还不到三岁的小家伙还是被父母调教得挺好的。 之前就非要让她和小宝丫也吃一口再吃,弄得跟要每人尝一口好试毒似的,馋得直流哈喇子,大人不吃就不吃。 好玩得很。 “二哥!……二哥,我是老四,在不在家啊?” 第118章 闹剧 周半夏敢说自己耳力最好,听到第一声‘二哥’,她就知顾老四跑到灶房这一侧围墙外面喊人了。 “听到了!”顾二柱高喊回了一声,笑道,“闻到味了。” “我去开门。” 顾二郎和顾文轩异口同声而出,一个将做他腿上儿子递给媳妇,一个放下筷子慢了一拍,只见他们老子跑了。 刘氏摇头,“你老叔这人精。” 马珊闻言,“要不我端点起来?” “犯不着。”刘氏扫了一眼就知除了大儿媳还没悟到孩子爹话里深意,剩下四个都知此味非彼味。 尤其是她古灵精怪的老闺女,估摸她爹所说,她就立马听出来了,这会儿就忍笑忍的呛到了。 被刘氏睨了眼,顾宝丫偷偷吐了吐小舌头,嘟囔一声,“大伯随父,我爹随母,三叔各占一半,老叔占齐了。” 太精辟了! 周半夏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权当没听到,快速将碗里的羊杂汤喝光,静等也在抓紧时间的马珊吃完起来。 既然顾老四这个点来了,估计还要喝两盅,她们当侄媳妇的还共桌就不合适了。 “就你机灵。”刘氏拍了下闺女,“长辈是你能说的?没大没小,都当姑的人知道不,你大侄子就瞅着你。” “嘿嘿~”顾宝丫讪笑,“我不能不教我大侄子啊,好,我错了,我就自家人跟前说说,在外半个字都不带提的。” 顾文轩心疼唯一的幼妹挨批,咽下嘴里食物,“娘,没事儿,别看我妹还年幼,她有分寸。 宝丫,他们三人,你都说对了,可咱爹不是。 咱爹要随咱奶,你第一个饿肚子,不打猪草,饿你三天。” “咱奶就疼老姑。” 呃,还真是如此。 老太太的思想境界与常人不同。 她就脱离世俗,不稀罕她自己生的龙凤胎,不管是他爹,还是他大姑,就独爱老儿子和老闺女。 顾文轩:“那是你还小,没瞅见咱奶揍老姑揍得可凶了。 还是老姑大了,再揍不好说亲了,咱奶才不揍她,不信你问大哥。” 大哥表示很为难,他多实诚的一个人! 缓缓点头,“大哥那会儿也不大,要不等大哥明儿帮你俩问问老姑?” “啊?” “哈哈……”小机灵也被老大绕懵了!顾文轩揉肚子站起身,“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不许跑。” “你瞅,二哥没跑,倒着走了。好了,不玩了,咱爹带老叔进来了,等等,你们听听?”顾文轩拉开门。 “好像爷奶也来了。”周半夏看他费劲的,又敞开木门,再掀高帘子,里面热气都跑了,“咱爹说去堂屋了。” 刘氏脸色一变。 很快,她也听到了,孩子爹故意大声提醒来着。 真是要疯了,不看什么时辰了,早不来故意赶这会来! “被我猜中了。”马珊哭笑不得,还真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天黑前公公婆婆又不是没去老院。“真真是担心啥,来啥了。” 这叫墨菲定律,邪门得很,越是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了。 见婆婆脸色更加不对,周半夏不得不提醒,“娘,听动静好像是老叔带笔墨回来晚了,还说来不及知会一声大伯一块上咱们家,不像是来找茬。” 他们敢找茬! 刘氏抿嘴点头,“你们两兄弟拎马灯去请他们上堂屋,到堂屋了,六郎你只管去忙你的。 我这就准备下酒菜,宝丫把长锁看住了,三丫别忘了盯住六郎准点去你六爷爷家,虎妞多提点三丫。 天冷地滑,你们都仔细点,别让老人在咱们家嗑着了,别让你们大伯娘婶娘走错门上哪间屋里挨冻了。” 周半夏原本不紧张的,听到婆婆这一番安排,心里都有些不踏实了。 顾不上多想,赶紧先应声,再搭把手拿碗筷。 “老二,你是不是我儿子?” “谁敢说不是。” 换个人,敢上他家瞎胡闹,从进门就一直折腾,他不一脚踹过去,他不姓顾。 “那你起先问老子咋跑来了是啥意思?” 哈,还真喝高了啊?“我不是担心天黑路不好走,嗑着你和我娘嘛。”顾二柱忍气吞声地哄着。 “别搭理你爹,你爹喝多了。” 说着,顾老太瞥见灶房出来两个孙子,“天黑前就穿上靴子去你二伯那显摆了。 等老四回来又多喝一盅,喝多了,还非要亲自来一趟。 被他闹的实在没法子,只好让你二弟背他来了。” 顾二郎按了一下顾文轩的肩膀,快步向前拉起顾老爷子一只手就要搭脉,被老爷子大力甩开了,他不由笑了。 “是孙儿的错,不怕,咱诊的是平安诊。 走,外头冷,咱上屋里暖和。媳妇儿,给咱爷爷多熬些解酒汤喽。” 顾老太一巴掌落在顾二郎背上,“瞎嚷嚷啥。” “没事的,奶,孙儿学不精,可一个喝多了还能解得了。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我师父,多扎两针就好了。” “滚犊子,你老子我哪喝多了!六郎,六郎呢?爷爷今儿心里痛快啊,你二爷爷都没我孙媳孝顺。 你爹这个不孝子,不是老子夸自个儿子,他不孝啊,都没给老子带靴子,老子不眼红你二爷爷了,他算个P!” 还说没喝多,都胡言乱语了。顾二柱松手不管了,无语望天,他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老子。 顾文轩忍笑将手中披风敞开披裹到顾二柱身上,再上前,“我在,听我大哥的,外头冷,我先扶你进屋好不好?” 我大哥? 顾老太垂下眼帘。 顾老四瞅了瞅侄子,暗叹,今晚不该来的,只怕又要遭二哥一家子埋怨了。“爹,六郎怕你冻着,咱先进屋再说——” “滚犊子,你个不孝子!”顾老爷子伸腿去踹,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吓得顾文轩急忙扶住。 差点,被碰瓷了。 这要倒下好,一个弄不好就要在他家养伤了。 “六郎啊,你瞅瞅,你爹和你老叔不孝啊,合伙起来把我扔给你大伯,又一个个连人影子都见不着了。” “这要我咋说合适呢。我爹不占长,我叔更是幼。 族规家规如此,为大伯和大堂哥名声,我爹和三叔老叔都不能接你和我奶上家里养老。” 第119章 几分真几分假 这死小子真会说话!顾老四极力忍笑学顾二柱的抬头望天,心想不知老头子这会儿听了心里又是啥滋味。 唉,他当儿子的能让老子在小辈前面没脸,可就是不听劝,这会儿好了吧,他就说六郎敢说大实话。 “唉,你心里也怨恨我呢。爷爷不是不心疼你,当初秀才公拉我说了老大半,我一宿没睡着,可实在供不起。 有一必有二,三岁看到老,爷爷咋会不知你大伯脑子比不上你爹。 可有啥法子,供读书科考,不是嘴上说说就行。 我四个儿子,自幼起能顶用的也就你爹了。 再供你爹,你老叔都能养不活,我只能装糊涂,心想再等等。 只要再熬两年老大中秀才,先给老二挑门好亲事,不怕晚,可老二不听劝,以为我害他,闹着要娶你娘。 他是我儿子,他都能想找两个好儿媳,我当老子的岂能想不到。可你姥家太穷了,他们压根帮衬不了你爹。 说我势利眼也好,我好好的儿子,倒贴的好人家想把闺女许给我儿子都有的是,我儿子何苦找个累赘。 可儿大不由娘,他要死要活的就要你娘了。 好不容易凑齐彩礼,很快被我料准了,你娘进门,你爹就去走镖了。 苦你爹一人,家里是一下子宽松了。 可你们一个个又大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只见银子出不见银子进。 难啊,老大家有大郎,不供四郎科考,说得过去,可老三家,供你,不供五郎,你三婶都能吃了我。” 王氏打了个激灵,吓得缩到顾老三身边,“我没——” 顾老三拍了下媳妇。 “老三太老实了,供六郎,老二两口子满意了。 老大家的又是个没脑子的,明知老二吃亏还比儿子多,一旦闹起来,这个家,我是压都压不住就散了。” 小田氏又惊又怒。 “当公爹的不好骂儿媳,你奶又管不住。 你老婶呢,一肚子鬼主意,你老叔更巴不得分家,个个不好惹啊。” 方氏即使有心里准备接着公爹该说她了,也没想到她居然在公爹的眼里,成了一肚子鬼主意的儿媳。 “只有你娘,她也不好惹,可你爹能哄得了她。 你爹脑子好,我压根不担心你们两兄弟找不着出路。” 这是真醉了,还是借酒发挥?别说,几分真几分假,着实令人难辨真假。 顾二柱看了看老儿子,一时都不知该不该打断。 “我啊,心里都明白着呢,你们一个个都埋怨我偏心,供了大柱又供大郎,是,我偏心,可哪个不是我儿我孙。” “好了,你有理,冻死老娘了。”顾老太搂了搂紧大袄,“一个个还愣着干啥,还不快拉你爹进屋。” 灶房。 刘氏婆媳三人不约而同地吁出口气,马珊放下手上掀起一角的厚帘子,“瞅见了不,这就是咱奶。” 周半夏抿嘴而笑,“还不算太糊涂。”收尾就收到恰到好处,再让老爷子说下去,反而不美了。 “是啊,有当军师的能耐,屈才了。就是老爷子,可惜了一身行商之能。” 刘氏点到为止不想说了。若可以,她宁愿公公婆婆和之前一样轻视她无视她,她也不想和儿媳背后道公婆是非。 她刘春晓虽是商户出身,但祖上好歹曾是书香门第。 她自认嫁入顾家那一天起便恪守妇道,勤俭持家,相夫教子,并无有失体统之处。 奈不住公婆对她的成见很深,始终认为是她勾引了孩子爹。 但她怎么可能会做出此等有辱门风之举,要勾引农家子,还等千里迢迢逃到这边?魔障了不成,何苦来哉。 不是她刘春晓高看自己,要不是孩子爹最有诚意,她又急于让家人落户安定下来,顾家还就高攀不起她刘春晓。 最初原本还想着真心换真心,日久见人心,她刘家再贫困潦倒,她刘春晓还算识文断字,断不会拖累顾家。 结果,这真心啊,不是她想换便能换来的。 她还是高看了顾家,小看了上有婆婆亲侄女,下有婆婆亲自相中的儿媳,夹在中间意味着什么。 更体会不到有一位以长子长孙一切利益为先的公爹代表了什么。 它就意味着,身为儿媳就不能强长嫂太多。 代表着孩子爹不能风头胜过长兄,连她的二郎六郎都不能聪慧于大郎,反之,便是不服管,目无尊长。 等醒悟过来,还整什么真心换真心。 偏偏这公婆糊涂又不恶毒,真要将事情干绝了,倒有的法子收拾他们。 她还能担保收拾了他们,连孩子爹都站她这边。 可就是这种人,气能气死人,还真无法下狠手,不然与畜生有何异。 所以惹不起就躲呗,能压一日她儿女,还能压一辈子不成。 没想到分家搬出来了还躲不了,时至今日还惺惺作态。 “娘,来者是客,我是泡糖水还是茶叶?” 是啊。 是客人。 老天有眼,她刘春晓这辈子不亏,找了个小儿媳就聪慧过人。刘氏轻笑摇头,“天冷上姜汤就最合适不过。” 明白。 客人也有贵客和恶客之分,他们不配喝糖水,更不配用茶叶,锅里熬的姜汤就刚刚好又体面又多余。 “下酒菜呢?” 刘氏闻言乐得够呛,“还是娘来整,你们不行,手太松。” “三丫,咱娘骂你了。”马珊打趣周半夏,“瞅你下回敢不敢送靴子,奇怪了,咋光记着靴子没提参鸡汤?” “是啊,咋不提?” 刘氏笑倒。 小宝丫看着她们三人一点子都不担心老多人上正房,急了,抱着大侄子坐在灶前烤火的都坐不住了。 娘啊,你和我爹屋里头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吗? 昨晚的,今儿的,两天下来老多的东西了,你锁了吗? 还有大嫂二嫂,别光顾着笑啊,你们屋里东西都藏了吗? 真丢了,看在我爹的份上还能逮着他们挨个搜啊。 小管家婆,刘氏给了闺女一个爆栗子,看向周半夏。 与此同时,马珊也立即转头看着周半夏。 周半夏都被她们整不会了,怎么的,就她一个人最令人担心了? 连七岁小姑子也操心坏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120章 洪水猛兽 堂屋,两个火盆的炭火,一个红泥小炉子烧着,暖和的与寒风凛冽,滴水成明的院子赫然成了两个世界。 再观一溜齐整的摆设,顾老爷子不问也知绝大部分是后晌两辆牛车送来的,老二是真私藏了不少银子。 黑心啊,这儿子,丢下那几亩不要了,好人都做了。 如今更是借着两个儿媳的名义,啥啥都不管了。 找他,他就敢不要脸面的说他不管事,有事找他两个儿子。 不孝啊,这块滚刀肉,连六郎说了那个话都不吱一声。 “是络子的丝线。”顾二柱听顾老太问起摆在一旁的箱笼,“三丫帮她娘找的打络子的活儿。” 马灯亮着,油灯点燃着,亮堂堂的。 周半夏随刘氏和马珊身后端着托盘进来时,就听原本喧杂的声音一下子停了。 满满的一屋子人,男女分开坐着,但一个个冻红脸,可能其中也有羞的。 只是长辈的热闹不是好瞅的,摆好碗筷,收起托盘,行了礼,忍笑着和等她的马珊一起转回灶房。 刚刚她可瞅见了,大嫂吃瓜吃的好不热闹。 连儿子都不要的塞给小姑子,黏糊着棉帘子始终舍不得放下它。 就是婆婆在准备下酒菜,还和棉帘子相亲相爱,恨不得去院子掺和一把。 这不,刚进灶房就熬不住了。 “三丫,你说老爷子今晚是啥意思?”马珊偏头蹙眉,“是真后悔了来说好话,还是为大郎说好话?” 应该是后者。 不听说了一大堆,重点就在公公婆婆脑子好,不担心他们不帮两个儿子找出路? 谁无能,谁有理了。 真真是没法说。 “应该不是后悔,明白过来压不住咱们家了。 你看今晚除了儿媳和几个孙子,几个堂嫂就没来咱们家。 婉娘(四郎媳妇)不来,不奇怪。 但大堂嫂明知他们以送贺礼为名而来,她不可能不和大伯娘来占便宜。” 马珊失笑点头,“确实,她也就面上装清高,反正有大妞她们姐妹在,不怕孩子留在家里没人看住。 我也觉得老爷子一准是为大郎来,硬的不行,来软的了。 你刚刚留神了没,起初说的就不像最早说胡话。” 周半夏非常认同马珊的说法。白天老爷子还死不悔改的样子,哪会突然改变,除非鬼上身。 “还有老太太,不是我为咱娘抱不平,你是没和她多相处,她这人——”马珊不知用何词能表述。 摇头,“你瞅她一开口,老爷子就不闹了。要说喝多了,被闹的实在没法子,谁信。” 三叔信了,还背来了。 “能让老爷子不怕得罪几个儿媳,和老太太一起闹这出戏,一准瞅咱俩嫁妆多,有啥主意打在咱俩身上了。” 不至于,名不正言不顺,何况顾大郎还一心科举。 倒更像是来打探可否入住,一个次子最孝顺,条件也最好,想享福了。 一个想住进来摸底,也好方便搬东西贴补长子长孙。 马珊见她深思不语,只好提醒,“反正你别中计就是了,该咱们当孙媳孝顺的都做了,过了,咱们又不是长媳。 再咋不要脸,断没有咱们当孙媳的拿嫁妆贴补他们两个老的理——” “嘘。” “没事儿。咱娘在堂屋陪她们,有谁想来灶房,咱娘来不及拦,她都会找借口会喊一声让咱们干啥的。” 说归这么说,马珊也不敢嘀咕了,有些话被婆婆听到还是不好的。 “你说这叫啥事,搬出来了还清静不了。 行了,这里交给我,别忘了咱娘吩咐,你去瞅瞅六郎出来了没?” “大嫂,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和你做妯娌,很幸运?”周半夏卖萌眨眼,“没你,我可咋整哟~” “少哄人,我不吃这套。”马珊娇嗔地瞪了她一眼,“还不快去?谁知他们是不是存心趁这会儿来咱家闹。 搞不好就是想触咱霉头,不让六郎好好读书来着,不然就三只笔两块墨的,不要干啥跑来一窝人。” “不至于吧?”造孽啊,不知大伯子背后教妻都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让大嫂视他们如洪水猛兽。 “又不信了,不瞅咱娘起先都是咋防着他们。” 马珊无奈推她一下,“快去,好好盯着,早点哄六郎去你六爷爷那,别耽误了。 这些人啊,咋总干些不靠谱的事,拿谁当没脑子了,真会折腾人。” 周半夏莞尔一笑,心知马珊嫌弃他们拿个三瓜两枣当好人。 其实,她也不喜被打扰,但一根葱也是随礼。 马珊和小宝丫都可以开口埋怨,唯独她不能。 不喜归不喜,他们拿着给她夫君进学贺礼而来,就是客了。 只可惜她婆媳三人都约好了今晚看她打络子,先学两款的。被这么一耽误,又要拖延到明早了。 “快去啊。” 周半夏被马珊催得哭笑不得,又不好直言顾文轩并不需要她盯着哄着,就他黑心肝的,谁能算计谁。 但顾虑到就爷们一桌,老太太不可能带儿媳一直待在厅堂,迟点一帮老娘们来灶房七嘴八舌的又不好脱身。 她便顺着马珊的好意,放下手里的火钳,将灶上活交给马珊,先回西厢房,以待顾文轩回来。 顾文轩抱了酒坛子上堂屋的时候,大伙惊呆了。 有一个是一个的都没声了:还让老爷子喝酒? “我还要去夫子家一趟,失陪了。” “这么晚了还去?” 你也知道有多晚了! 顾二柱忍着想怼一句顾老爷子的冲动,不等老子兄弟七嘴八舌问个不停,赶紧让老儿子出门,边给出解释。 反正没什么好隐瞒,他家六郎就是被他这个老子,包括老头子等人耽误的,周秀才就老早起稀罕他家六郎。 给他家六郎一人授课算啥,之前都不要束脩,还想倒贴笔墨纸砚。 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他又不是老三。 “周秀才原本就稀罕我家六郎,加上亲家即便过继了,也不过是从嫡亲六爷爷换成了嫡亲大爷爷。 三丫大爷爷也不是想六郎非中秀才不可,只想多教点孩子本事,回头也好帮六郎找一份轻省的活儿。” 顾老四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 第121章 指桑骂槐 这老尿包,脑子被冻傻了不成?在老头子跟前,你敢实话实说?顾二柱看着顾老四无语的。 “二哥你接着说。” “老四想说六郎不怕找不着好活儿。”顾三柱担心又闹上,急忙劝和地说出口,却发现四弟也说话了。 愣了一下,想想家里都知道了,没啥不好跟二哥说的,“云客来王掌柜就老有能耐了,二哥。” 这个老三,顾老爷子蹙眉,“你三弟想说六郎当掌柜都有人带他,真要找活,没必要欠周秀才人情。” 顾二柱佯装信了这番说辞,“是这个理。不管欠谁人情都不好还,所以三丫想供六郎读书,亲家又赞成。 连二郎小两口都说六郎不多两年书可惜,先读个两年,要有望科考,当大哥大嫂的在,不担心银子凑不齐。 我想想也行,不说二年,就三年。有个三年,我当老子的拼一把应该不至于买不起一间铺子给六郎。” 顾老四很快接过话茬,“不用三年,你这几日要买,手头紧的话,我这还能挪个三十两银子出来。” “我这也能挪个——”顾老三掰手指算算,“六两银子,不急着用,我有留了五郎成亲的开销。” “好好好,合该如此。”顾老爷子激动地看着儿子们,“你帮我、我帮你,不怕过不好日子。 二郎也做的很好,能想到等六郎有望科考筹银子,还怕啥兄弟不和,回头我让大郎来和你好好唠唠。” 顾二柱置若罔闻,看着顾老四,拍着顾三柱肩膀,“眼下不急买铺子,如今分家了,你们也等银子用。 你先听我说完,光留五郎成亲开销一准不够,大妞也大了。”数可交,还是老三啊。“三妞也不小了。 还有,我当二哥的今晚就多嘴一回。既然分家了,五郎也要娶媳妇了,再住一个屋檐底下就不合适了。” 顾三柱重重点头,点得顾老爷子只想一巴掌拍过去。 “大实话,咱们媳妇吵嘴两句伤不了咱们兄弟情分,可侄媳妇就不一样了。说的再亲,他们总归是堂兄弟了。 远的不说,五郎四郎打架,你好骂;等他们媳妇打起来,你骂谁。别说还有你媳妇管儿媳,弟妹咋整妥当? 说侄媳,侄媳自有婆婆管;骂儿媳,不管对错,一个屋檐下住着骂儿媳就是给侄媳听的,就是打儿媳脸面。 儿媳不是儿子,你和我一样就俩儿子,八郎还小,等他成亲还没得很,也就是说五郎媳妇这个长媳?” 顾二柱手指点了点桌面,“她才是伺候你两口子后半生的儿媳,你两口子要想后半生安心养老,就靠她了。” “歪理一套套。”当老子不懂啥叫指桑骂槐!顾老爷子白了眼儿子,“光会扯犊子。” 顾二柱睨了眼顾老爷子,继续:“对这个长媳,是不能惯,也不能觉得自个是公公婆婆,她不敢不孝。 你要这么寻思,完犊子了,等年岁大了干不动,有的是法子好好伺候你俩。听二哥的,二哥不会害你。 好儿媳也要有好婆婆,不会教儿媳没啥,让二弟妹好好护着孩子,孩子自然打心坎里拿你们当亲爹娘伺候着。” 顾三柱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爹,二哥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远的不说,你瞅二哥两个儿媳妇多听话。” 鬼迷心窍了!你媳妇能跟老二媳妇比?这话又不好这会儿说,顾老爷子低头端起还有半碗姜汤的碗。 顾二柱目光落在顾五郎身上,见他听着,“说道这儿,五郎要不嫌弃二伯话多,二伯多说两句可行?” 顾五郎羞红了脸,硬起头皮应声,“二伯你只管说,我知道你为我好。” 唉,多好的孩子。可惜不是他儿子,不好瞎来,不然怎么也得让这孩子试试看能不能拐到白叔小孙女。 可这不是亲儿子,也是听话的侄子,肯定不能让老三家的胡来。顾二柱心里颇为遗憾地点了点头。 “既然不嫌弃,那我就趁这会清静,你爷你爹你叔他们都在,你们几兄弟也不是外人,多说两句。” 顾五郎立马正襟危坐于长凳上,昂首挺胸看着顾二柱,认真回道:“好,我听了一准记在心上。” “媳妇呢,和你过一辈子,给你生儿育女,多护着是没错,可要咋护着呢?你娘要不满意,你站谁那头? 不用你寻思,到那个节骨眼上,不管谁对谁错,记得二伯一句话,想都不要想,先两头哄,准错不了。 等哄好了,两头和好了,就该你当爷们的背后教妻了。你是你爹长子,三房能不能立起来就靠你了。 在外受委屈了,只管心里骂个痛快,就是不能动手。把那个人记住了,人这辈子长着,总有衣天能出口气。 在铺子多瞅亲家大爷是咋做事的,咋跟人打交道的,遇上啥不懂的,先记着,等亲家大爷得空了多找他请教。 不要怕亲家大爷不搭理你,没啥不好意思的,脸皮要厚,看在你四叔的份上,亲家大爷都不会不乐意教你。 穷不怕,只要有命在,这人呢,说不清哪天起哪天落,哪天你顾五郎走出去,朝你曲腰哈背的就满街都有了……” 顾老爷子不用听完,明白了:老二还是最心疼老三,难怪老四不跟他这个当爹的打声招呼把五郎送岳父手下调教。 难怪老四媳妇会答应老四去找她爹带夫家侄子,又上赶着给六郎送啥进学贺礼,敢情他们两口子早猜着老二底子了。 顾老四不知他老子又想多了,正听得捧腹大笑。别说,二哥到底是二哥,有些话虽说不正经,但细思还真有道理。 一头是娘,一头是媳妇,可不得两口哄;当活计受委屈了,可不是只管心里骂个痛快,脸色自然不会太难看。 还有他岳父,不可能不知二郎和六郎两兄弟不喜大房,倒喜欢和五郎来往,为外孙着想都会好好带五郎。 六郎真要得贵人赏识,否极泰来,以他油盐不进的性子,除了二郎这个亲大哥,估计也就五郎能沾光了。 “……要老早做皮货买卖,你儿子我不要脸面,还用儿媳凑银子买这房子?”顾二柱一本正经的撒谎。 “老四,你来说。” (本章完) 第122章 带不动 “我的亲爹,你话说清楚啊。”真真是老糊涂了,不瞅六郎都捡起书本了,还惦记着银两。 顾老四一个走神都不知话题怎么转到银钱上面,“二哥,我可啥不都知道,别听咱爹乱说。” 顾老爷子拿筷子敲老儿子。 “我又没说错,你让我二哥当我是啥人。”顾老四急忙往另一侧躲,“不知哪个缺了大德的跟咱爹乱嚼舌根。 说你早年一准不光收了谢礼,人家还拉拔你做皮货买卖了。买卖做的老大,城里皮货铺东家都知你武爷。 你每年出远门一准不止赚五六两银子,还说早前有人见着你把好几车的货藏到大车店,二伯都帮你瞒着。 我天黑前回来爹问我知道不,我听都没听过。爹不信我还跑去找二伯喝酒,二伯都说咱爹老糊涂了……” 顾二柱听着这番话,心里直摇头,还能是谁乱嚼舌根,财不外露,能知他每年出远门回来上交五六两银子也就区区几人。 老头子老俩口,老大父子俩、老三和老四,还有就是他自己两口子和孩子。 无须费脑子,明摆着的不是老头子自说自话,就是老大父子俩嚼舌根。至于什么好几车的货藏到大车店? 当他没脑子! 二伯再好,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二伯。为了省几个房租,他犯得着把货藏到大车店,又不是找不着地儿。 再,又是“皮货铺东家”,又是“哪个缺了大德的乱嚼舌根”,这件事十有八-九还是老头子无中生有,自说自话。 当然,不排除老大父子二人肯定有从中挑唆,最起码分家后,老大不说,大郎那孩子也会说些有的没的。 至于老头子为何早不说晚不说的赶在这会儿质问,简单,又犯眼红病。 听着就是白天他两口子前脚出老院,老头子后脚就跑去找二伯了,又想逮他小辫子压榨他了。 可惜,别说二伯顶多隐隐约约知道点啥,就是知情,分家分的都已让当初作担保的二伯和大伯丢尽脸面,还啥都说不成。 “……起先还夸二郎做的很好,亲兄弟就该你帮我、我帮你。我要不说清楚,二哥还不觉得是我在背后搬弄是非。” “少说一句。”顾老三拍了一下顾老四的腿,真不听话了,都拉衣裳,这老四还叨叨个没完! “三哥你也觉得我说错了?” “没说你说错,咱爹不是没骂你嘛。”急死人,多大了,不瞅好几个侄子多在。顾老三摇头,“都是亲兄弟,看着你大,我都知道你啥脾气,咱二哥还能不知你压根不是搬弄是非的性子。” 顾二柱站起身拍了拍顾老四肩膀,“快趁热吃。就像你三哥说的,二哥还能不知你最恨有人搬弄是非。 没事儿的,他是咱们老子,又不能打又不能骂,爱咋说就咋说呗,我都听惯了,你瞅我恼了没?” 顾老爷子瞪眼,“你倒恼啊。” “是是是,我错了。”上辈子一准作孽了,才摊上这么一个老子!顾二柱绕到顾老爷子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上千两算啥,你儿子我私藏了万贯家财,这会儿乐呵了不?好好瞅瞅在座的哪个孩子不比大郎孝顺?年纪一大把了,别老想些有的没的,没得让孩子们心冷了。” “啪”的一声,顾老爷子一巴掌狠狠地甩着儿子身上,“老子让你挑唆,老子都说了哪个是我儿我孙,咋不心疼!” “疼。”顾二柱揉了揉自己腿,“是够疼。儿子喝多了,说胡话了。难怪头老晕了,这会儿是啥时辰了?” “快要二更天了。”顾老四站起身,“该歇着了,明早还要干活。三哥你明早去不去镇上?” “要去的。咱早点去,刚好载你和五郎一起去镇上。是了,二郎你明早等三叔来接你,别自个走了。” “马车坐着不舒坦?”顾老爷子看着在座的儿孙一下子都起来,怼了句三儿子,感概叹气,“老喽,不中用了,说多两句遭儿子嫌弃了。” 没听到! 不听不听! 顾老四快步去堂屋门口,边喊着娘,媳妇的,要回去了;顾二柱紧跟而上的去取顾老爷子的大棉袄。 顾二郎见了直想笑,见大伙吃的其实差不多了,并不失礼,他就顺势和堂弟们相约等六郎休学再聚。 灶房。 听到喊声,刘氏心里大喜,顾不上客套挽留顾老太住一宿,连忙找出顾老太的大棉袄给顾老太穿上。 一帮子女眷丝毫不知顾老爷子被儿孙簇拥着“赶出”堂屋,说说笑笑的从灶房出来,好不热闹。 唯独顾老太,到底是大半辈子的夫妻,见顾老爷子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就知他心里又不痛快了。 回了老院。 各回各房。 躺在炕上,见顾老爷子翻来覆去的把被窝热气都要折腾没了,顾老太不得不开口了,“说吧,又咋了。” “老二不认。” 顾老太一下子坐起来,“你还真问老二了?进屋那会儿,我不是让你瞅椅子都不是新的了。 我不是都说了原本就没影子的事儿,是你自个听了大郎的话胡思乱想,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儿子了!” “干啥呢,小点声。”顾老爷子侧耳听了听隔壁动静,“快躺下,先听我说。真不是我胡思乱想,大郎说的不是没道理。六郎媳妇,六郎贴身救了她,能娶进门不蹊跷,可二郎媳妇?” 顾老太翻白眼。 “老马家有家底,四五个儿子就她一个闺女,啥好人家找不着,好好的,干啥倒贴大笔嫁妆嫁给二郎。 凭二郎长得好,长得好的多得是,明知咱们家只供大郎读书,还把闺女许给二郎,人家不要图啥的。 除非像大郎说的,马家是猎户,他二叔做皮毛买卖,马家不会不知他二叔底子,这才乐意把闺女许给二郎。” 是有道理,可老二不认,你又能咋整。如今又有两个嫁妆丰厚的儿媳妇,老二拿出银子都不会有人信你祖孙俩。 声张出去还让人笑话,说老二分家出去把家底都给你了,你当老子的还找茬惦记孙媳妇的嫁妆。 “是啊,还真拿他没法子。”顾老爷子咬牙,“你是没听见,今晚老四这个兔崽子差不多把老子卖了!” “……” (本章完) 第123章 闲不住 有一句话叫作吧,总有天把什么情分都作没了。 被顾老爷子折腾多了,当儿子的顾二柱已视为眼不见为净就好了。 送走顾老爷子一帮人,见媳妇和儿媳又要忙着拾掇碗碟筷子,又要打扫堂屋灶间,他的目光落在了前院。 有些事情真邪乎。 之前把清风道长拽来看风水,那老神仙要他在这拆房子,那里砌堵墙的,他还以为那老神仙有意为难他。 只是既然把人请来,话都出口了,不依着改,多少有点担心好的不灵、坏的灵,当时就硬着头皮干了。 可如今看来老神仙到底还是老神仙,就像董大夫那个半神仙,扎一针不好,多扎两针就见效了的一样。 这不,今晚他就没当一回事,要是让老头子从侧门进来,直接带到挨着侧门的前院待客厅,老头子咋折腾! 还能一大把年纪了,为老不尊的从待客厅里面跑出来又跑进内院的作妖,可不是没提防一过月亮门就开始作了。 顾二郎见他老子朝他招手,赶紧放好扫帚和簸箕,快步向前。 “你给爹搭把手,咱爷俩趁今晚把待客厅收拾出来。”顾二柱顿了一下,“回头有人上家里找你也好有个地方待着。” 顾二郎还不知他老子居然羞于开口被老子时不时折腾怕了,只当有村子的小伙伴上家里不好带回厢房小厅。 毕竟他媳妇进进出出不方便,对面厢房还有弟妹,没条件没法子,有,自然要避免被冲撞。 “正好六郎要有同窗上门也不适合老上他们屋里的书房。这样,爹,不是两间屋打通嘛,一间待客一间当书房。” 顾二柱也是这个想法,回头让三丫挑些书本摆到待客厅,也好避免有人见着好书,不借又不好推托。 读书人的这些事情,他还是多少懂的。借书说是带回去抄,有的不管怀着啥心思借书回去,弄坏了都不好让人赔。 况且也不是赔的事情,外人不知,他当爹还能不知刚带回来,他家六郎自己都还没研读,总要自己读完了再说。 “慢点,咱爷俩先去那屋搬桌椅。爹跟你说了没?今儿这二两银子花的真值,光书,你娘说就值二两银子。” 还把书都搬回来了?顾二郎忍俊不禁轻笑出声,“那会儿搬的人多,没留神,我光瞅见桌椅摆件了。” “不奇怪,都是灰,拿了帘子扎上了。你和六郎太忙了,等明儿让虎妞和三丫收拾一下,挑出来再摆上去好了。” 说话间,父子二人到了傍晚临时将搬回来的东西塞进去的南房前面,顾二郎将灯笼挂好,顾二柱推开房门。 这厢他们父子二人在前院搬东西,布置拾掇待客厅,刘氏婆媳三人也是好生繁忙,将厅堂地面打扫干净这才作罢。 听顾二柱父子二人拒绝她们搭把手,刘氏愉快带头偷懒,宣布各房各房休息。 马珊没跟婆婆客套,她要回房替换小姑子,好让小姑子早点回房睡觉。而周半夏同样的不客气,先回房洗脸。 刘氏见小儿媳去而复返,倒不惊讶。论礼数,这孩子再周全不过,况且她家六郎还没回来,一准想等他归来。 想到原本约好的今晚学打络子花样,反正闲着,索性让小儿媳先教她打一款络子花样试试看。 要能早点都学会了,也好早点把第一批货早点赶出来多赚些银子。 一时之间,忙着赚钱的婆媳两人对着一个新打出来的小号络子,拆了解开,解开了再打的忙得可起劲了。 连顾二柱和顾二郎一直没进来都没发现,加上一个顾宝丫,注意力又集中在周半夏打出来的第二款花样上。 如周半夏她想象的一般,打络子的活儿,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只要她将络子拆开,再边打边解说? 最多重复一遍过程,她婆婆便学会了,还无须她再手把手的将每款花样大中小三号,挨个边打边解说。 只要打出小号的一款,拆开,再边打边解说,大号和中号就能自己动手打出来了,编的精致程度还不输于她。 再观小宝丫,真真是对得起“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句话,学的居然一点也慢,要不是手劲小,更麻利了。 确实是个很聪慧的小人精,接下来就看她坐不坐得住了。 要是能有耐性,小人精也乐意,她倒不介意教这孩子绣艺。说到底,她没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顾忌。 这点,周嬷嬷也是同样如此。她老人家在世前对她只有一个要求,别断了传承,来日要找个传人。 小半夏不知周嬷嬷的来历可能不单是高老太太的陪嫁丫鬟而已,能说到传承和传人,周嬷嬷出身肯定有问题。 否则凭周嬷嬷的绣艺,不会连一件遗物都不给小半夏留下,更不可能帮她隐瞒下来连对高老太太都只字不提。 这次她就试探过梅姨是何时和周嬷嬷认识,可惜连梅姨都只知老姐姐七八岁进高老太太娘家,后来当了贴身丫鬟。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周嬷嬷有回说漏嘴,分析起来应该是十五六岁进的老太太娘家,随老太太进了高家。 这就很奇怪了。 高老太太娘家并不是普通人家,武勋侯门的嫡长女,哪个不是自幼起就配了贴身丫鬟,等贴身丫鬟到了许配年龄嫁出去之前就有二等丫鬟里面挑出来。 再说,周嬷嬷又是不充当随嫁的通房丫鬟。 但再多的,梅姨估计还没她知道的多。梅姨结识周嬷嬷的时候,周嬷嬷已经随老太太进高家,还新寡了。 好在应该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否则高老太太岂敢留个把柄在身边到老,估计是世交亲戚里面罪官或是罪商之女。 为了周嬷嬷不被无辜牵连成罪奴,老太太出手搭救了,周嬷嬷才说和小半夏不一样,她随母姓,等以后有传人,只要知道师父姓周就行了。 真相肯定如此。 她这个周可不就跟着占了老大便宜,能得周嬷嬷庇护和传承,同姓周就是关键中的关键。 “三丫,你耳朵好使,快听听,外头是不是六郎回来了?”(本章完) 第124章 操心的 夜深人静,冷风夹着雪沫子就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顾文轩有些后悔出门前没听周半夏的穿上恒温衣了。 这冬日的夜晚,根本无法凭记忆穿着。 想象是一回事,亲自经历又是一回事。 实在太冷了,到三九天还了得。 再降温,搞不好每晚出门还真得要用上极寒气候的装备了。 用力推开家里特意为他没闩上的院门,反手关上闩好,一个转身,正想要冲锋前进,顾文轩不由一愣。 由清风道长看过风水之后,前院西南角院改建的待客厅前面居然挂着一盏灯笼。 这个时间点,不可能来客人…… “是六郎回来?” 果真,在此等着了。 “是我。” 深夜幽静,刚刚没听错,确实有院门处传来被推开的声音回响动静传到耳畔,顾二郎揉耳站起身。 “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回来,明早还要去医馆,不累啊,咋还上这头来了?” 掀起棉帘子冲进里面,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顾文轩不由打了个激灵。 “正好清静看书。”顾二郎手指身后桌上翻开的医书,“搭把手拿书,我端火盆。咋样儿,没被打手心吧?” 顾文轩乐笑,“我从十岁起就没被夫子打过一回手心了。嗨,大改样了!” 进门就见放着一张红木大案,案上垒着几本书,并且有各色笔筒。大案旁边摆着一个斗大的字画缸。 西墙上悬挂着一幅草书,下面摆着一张小案,案上有个香炉,左边博古架,侧面还有圈椅案几等。 一应家私用具都已置办齐整,剩下只需摆上书籍、茶具、坐垫靠垫,以及毛笔等一应小物件就都妥了。 “我可算明白老爷子今晚为何喝多了。 拉了足足两辆牛车回来,加上咱家马车,从村口进来,不可能没听到风声。” 顾二郎点头苦笑,“咱爹娘之前不是没有在老院和他们明说了是找熟人买的旧物,压根不值钱。” 顾文轩懒得说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龌龊小心思,除了让自己心情变得糟糕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倒是,“到这会儿,他们应该都回去了吧?” “早回去了。”顾二郎迟疑一下,本不想说那些糟心事让二弟分心,可有些事情还得提醒才是。 “没闹了?” 瞅,他不说,二弟也惦记着。 “不知算不算闹,老爷子后来说……再后来就这样子走了。”顾二郎长话短说给讲了。 听说几个儿子孙子合伙起来变相的把老头子带出去,还让老头子有苦难言,顾文轩莫名想笑,也大笑出声。 顾二郎见状立时松了口气,不恼就好,“听着这事儿,依我看来背后又离不了大郎在挑事。 如今连三郎顶多上交一半工钱给大伯娘,他再想像以往一样过日子难了,你看他连老叔都恨上了。” 那是,分家了还想吸血,美不死那瘪犊子! “前些天你不在家,他不就正挑唆老爷子被老叔逮住骂了一通,这几天都不敢回村住大姑家了。 比起老叔,只怕他更恨咱爹了。咱爹,我倒不担心。要再被他得知你进学了,我怕他又算计你。 你要再啥都不说不去学堂,就不是犯蠢,是没脑子了。 别的不说,辜负弟妹苦心,两口子不和,他更乐坏了。” “不会了。” 说来说去还是担心他又半道退学啊,回来之前周秀才就警告敢再退学,休怪他下狠手。 顾二郎拍了拍他肩膀,带上门,“走吧,咱娘和弟妹还没歇着,估摸这会儿还在堂屋等你回来。” “咱爹呢?”过了自家相当朴素的月亮门,依然不见他老子出现,顾文轩下意识问道。 “去的后院茅房,解手去了。” 他就说嘛,他还没回家,他爹怎么睡得着。“大半夜的咋跑哪去了,去了多久,会不会冷,可别冻着了。” “应该快回来了,不是拉屎。” 更不是因弟妹在堂屋,咱爹如今可讲究了,撒泡尿都要去茅房。 他方才也这么问了,前院又不是没马桶。 爹说有味,倒马桶麻烦,往后谁都不能尿墙角,他当老子的先带头。 顾二郎正想将端着的火盆挪到一侧,挨近二弟说悄悄话,前面出现了灯笼,“瞅,咱爹不是回来了。” “可算回来了。”眼前白茫茫一片,顾文轩还披裹着黑色大氅,很好分辨,顾二柱不担心老儿子冻着了。 “你们爷仨倒进屋再说啊。”刘氏气笑。 老早就听到回来了,她娘仨都上灶房好一会儿还没见人影子。 在灶房大声喊吧,三更半夜了又怕惊醒大孙子,害得她不得不跑出来,“冰天雪地的,不冷啊。” 同样的,见着刘氏身后的周半夏,顾文轩也不担心他老子冻着了,“你快拉娘回去,外头冷。” “不急,先进灶房——” “我急啊,把我娘和我媳妇冻着了可咋整。”顾文轩顾不上刘氏话还没说完,“今晚就算了,明晚起可不能全家等我。 听夫子的意思,除了休沐前一晚和当晚,往后我要白天去学堂,夜晚去他家。爹,不能全家跟着我熬夜的。” “行。” 刘氏瞥了眼最后进灶房的顾二柱,“只是往后这么晚,秀才公身子骨能吃得消吗? 他不比咱家傻小子年轻力壮,累着,罪过可大了。” “不会的,我心里有底的。”见刘氏担忧,顾文轩脱下大氅之余,耐心解释,“主要是今晚才第一晚。 他要先帮我摸个底,看我这几年还记住多少,又学了哪些,再帮我调整学习进度,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再有这期间还要给我讲课,讲了做题再讲解的,所以一下子待久了,明晚起绝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他教我的时候,平叔父子俩就在一旁听着,没看出他们家谁有不满,连平婶都乐呵呵的让下人喊我姑爷。 我回来前,不光让我吃了暖和了再回来,他们还想派人送我到家。 我说又不是多远,就几步路,我都把你们当自家人了,你们再客套,我下回可不敢登门。 话还没说,倒是把周秀才吓住了,挨了他一通说,把大伙都乐坏了。”(本章完) 第125章 计划 听到这番话,顾二柱、刘氏、顾二郎和顾宝丫,以及赶到灶房只听到话尾的马珊都满意了,也安心了。 时辰不早了。 一家人都搭把手,拎书袋、拿书的、拎灯笼、端火盆的,再将吃食装进食盒的,立马各回各房休息。 送走众人,返回小厅。 “现在几点了?” 在周秀才家待的,注意力全放在学业上,村里除了年节,平日无更夫敲梆,顾文轩都不知现在几点钟。 这道题,周半夏会解。 此时西厢房里面只有她两口子,倒是无须偷摸着‘瞅’以眼闹钟上的时间了,但还是悄声报时。 “十点五十二分,快十一点了。” 顾文轩暗幸,“还好,我以为这会儿到十二点了。 今晚我去的时候应该还不到六点,老爷子就一直待在书房。” 周半夏惊讶了:“也就是说他一直给你上课,上了足足四五个小时?” 顾文轩失笑,他指的是他今晚收获甚大,幸亏没有决定先闭门自学,没想到媳妇关注的重心一下子偏了。 “那中途有休息的呢。上课的流程和咱们当初上学差不多。讲了做题再讲解,我做题他休息。 明晚开始应该不会超过九点,今晚就让我先好好歇着,明晚开始布置课业,次日一早要带到学堂,你算算。” 算什么,每晚回来前还布置课业,次日一早又要上交,可以当神仙不用睡觉了,还用得了算明晚几时归。 再加上白天学堂授课内容,到晚上上课肯定还要针对布置的课业讲解。 这样子还不是一两天,每月只放假两天。 嘶。 又高考了。 挺得住吧? 肯定可以。 没有做不完的PPT,没有写不完的报告,没有开不完的会议。 又不用隔三差五带队出差,无需内卷,更不用想着怎么巴结上司,我这份工作不要太轻松哟~ 周半夏嘴角一抽,“吃你的吧。” “去哪儿?” “拉屎。”恶心死你,让你阴阳怪气的学我说话!“吃完了放桌上等我收拾,不许不喝完那个黄黄的啥。” “你就坏吧。”顾文轩看着桌上的小米粥不香了,咳,是不渴了,“你今晚都在干了啥吗?” 多着了。 抛开家里琐屑的事不提,你娘我婆婆已经学会三款络子花样的打法,算是超额完成了今晚任务。 但你已说了车轱辘话,没工分扯着嗓门掰扯了。 赶紧的吃完宵夜,洗洗睡吧! 不对! “今晚睡前要不要整理笔记?” “要的。” 书房里面,周半夏放好油灯,将拎着的书袋给放到靠窗的书案上,找出两根蜡烛插到案上的烛台上点燃。 转身去将角落的炭盘推的距离书案近一些,再挪出脚炉,“取”银霜炭加上,拿铁钎子将炭火给拨旺。 顾文轩三下两下用了宵夜,收拾好碗筷放回食盒,进来时就刚好见着周半夏手脚麻利的给脚炉也添了炭。 加的还不是灶房烧灶存下的柴炭,当然,柴炭肯定远远不如银骨炭,不将窗户打开条缝,熏得人头晕。 可冬夜到底高寒,窗户稍稍打开条缝,缕缕寒风钻进室内,不消一盏茶的工夫,里面热气全跑过光了。 见周半夏已经加好炭块,顾文轩没浪费时间,将书袋里的书本纸笔取出,倒点水入砚台就拿墨条磨墨。 周半夏见状也不闲着,出书房将小厅里面的油灯给端回内室,往炕洞添柴,再上净房进空间。 给待在没有黑夜院子里的骡子添草料和水,摸了摸这头功劳不小的骡脑袋,哄哄它很快就出去撒欢了。 小伙伴很听话,也很好骗。 不像原先一大一小的两只鸡,太不讲卫生了,不得不除之。 洗漱更衣,再玩“摸”进来的绣架,玩着玩着,闹钟突然大叫,底布上按比例放大的定稿却还没完工。 可惜了。 正画的有意思,只能等明日继续。 用打火机点燃油灯,再出去放好绣架,摸了摸炕面,热乎得很,摆上枕头,摊开棉被,收拾停当去书房。 书案上摆满了四五本摊开的书,顾文轩正凝神忙着做笔记,全神贯注到根本没留意到周半夏已进来。 这大兄弟,马上十二点了。 “呼~” 可算醒了!周半夏靠近伸出脖子瞅瞅,心想还不错,无涂改,馆阁体端端正正,“是完工了吧?” “是的,娘子,现在几点了?”顾文轩活动了活动写得酸麻的右胳膊,扭了扭脖子,再伸个懒腰的站起身。 “差三分,十二点。” “我厉害了,我自己来就行,时间扣得准吧?”说着,顾文轩赶紧将浸在笔洗的两支毛笔给清洗了。 完事后也不整理书案上摊开的书本,连墨还没干的纸张都用镇纸压住纸角,等明早起来再整理。 周半夏的目光并无多关注他的小动作,见到炕几上摆着一张熟宣纸,有些意料中的,确实是计划书。 正确来说是十天的日程表,密密麻麻的小字将接下来的十天十夜学习任务都安排好了,真真玩命了。 再默算时间,还好,能保持五六个小时睡眠时间,她就不废话了。多说一句,话题扯开了又耽误休息。 “回来的路上我核计过了,人的精力有限,夫子最多接连半个月给我单独上课,接下来应该隔三差五去一晚。” 周半夏猜也差不多如此,过三天就是十二月初一,最多到了小年前一晚,一对一单独授课就要停止了。 时下对于年节不是一般的重视,据她爹所言,每年大年三十前后五天,她六爷爷父子两人是没空教书了。 开祠堂、祭祖、会友、走亲,还有什么七七八八的,反正挺多活动,老周家和清河村都离不开她六爷爷这位老秀才。 “我呢,历年试题都大致翻过了,只要贯通四书五经,熟悉制艺之道,应该就具备考取秀才的资格。 短期内再多背些时文集,年后差不多可以专攻制艺,只要多做几篇文章隔三差五送去请他批改指正就行了。 没你想你累,搞不好不用年后,年前就能专攻制艺。 安心睡,我心里有数,实在没底,我哪回不是找你商量,是吧?” “是,睡。” 第126章 可以有 这一夜竟睡得格外安稳,一直到外面传来清雪的动静,周半夏醒来才发现棉被都被她一个人卷起来。 去书房,烛台上的蜡烛都烧光了。 看来刚过卯时(五点),天还没亮就起来看书背书练字了,现在卯辰交接(七点),最少学习了一个时辰。 找出书橱底下被顾文轩锁在木匣子里的手机一看,倒依然是睡前调好的六点钟,震动已被取消,别无记录。 真会蒙人。 推开门,上下左右都是白茫茫一片。 脚踩着雪地上,陷进去就到了脚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嗨,有意思了,点了安神香还能这么早起来?你一准被骗了,白花银子了。”顾文轩拿着本书,大笑。 有没有点安神香,你不知?真真是谎话张口就来啊。 周半夏羞涩一笑,朝顾二柱匆匆行礼速速去灶房。 顾二柱忍笑忍的,见小儿媳离得有几步远了,没好气地拍一下儿子,“不知三丫脸皮薄?还啥都说出口。” 冤枉啊。 “行了,继续背你的书。不用一刻钟,你娘要喊开饭了。” 听听,上学好啊,如今是连清雪的活儿都不用加入了。周半夏暗暗腹议着踏进灶房,果然朝食都做好了。 “慢点,有我给娘搭把手不要急啥的。”马珊好笑地睨了眼红着脸的周半夏,“喏,你摆碗筷吧。” 刘氏倒不觉得老儿子点安神香做错了,老儿媳到底不是村子里长大,说是丫鬟,瞅着就是当副千金养大。 这趟又舟车劳顿,天寒地冻的刚到家,昨晚还跟着老儿子熬夜,真要伤到身子骨,连后悔药都买不着。 静等大儿媳开口,刘氏这才笑道还是你大嫂疼你的岔开话题,提起等用过朝食,让俩儿媳去前院整理那些书一事。 不比马珊,昨日牛车拉东西回来有听说婆婆提一句那两个包袱都是旧书,周半夏根本不知还有此事。 当时婆婆让她挑好搬进西厢房的家具就让她守在西厢房,此时听说了,不免好奇问起大致上都有哪些书。 刘氏当时也没细翻,但大概都有哪类书,心里还有数的。 吴府庄子再大,毕竟不是别院。 吴老爷子在世时虽说娇惯独子,但在独子学业上一准极为重视,否则不可能连庄子里都有精心布置的书房。 奈不住养出了个败家子,吴老爷子在的时候估计也没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书房里就藏有不少话本。 正经话本还好,就怕其中有话本里面出现什么不雅的插画。 那些,一本都没要,就挑了垒在书橱里面的书。 只是不好全部拿回来,就挑了看着明显没怎么翻阅的书籍,大致上有农书、兵书、律法,以及几本杂书。 这婆婆,真令人意外啊。 周半夏很想问刘氏是不是早已心知肚明考生过了县试,为写好策论就需要研读大量此类书籍。 看来不止周嬷嬷身世是谜,她这婆婆娘家肯定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逃荒逃难千里迢迢的跑这里定居了。 两个人收拾两个包袱的旧书还是很快的,马珊并不是目不识丁,饭后妯娌二人花了半个时辰就整完了。 到了此时,刘氏已出门转了一圈和姐妹们说好打络子的活儿,加上妯娌侄媳的,连人都带回来了。 正厅坐满了老少娘们,顾二柱都避到大门外给左邻右舍搭把手清理道上积雪,你一句她一句的热闹非凡。 马珊见儿子有婆婆小姑子带着一直没吵着出来找她,就赶紧拉了拉周半夏,周半夏直接拉她进东厢房。 “我爹都打听了,就这几块地连在一起,你先看看。”马珊没拖延时间,进门赶紧找出纸递给周半夏。 周半夏接过纸,翻开就见上面满满的字迹,却不潦草。 开始一行一行的往下看,关于田地资料,写的很详细。 纸上也正如大嫂所言,其中就有几块地连在一起,位置也好,挨着清河村,又在大嫂娘家的马家庄子附近。 最难得可贵的是,这几块地连在一起有三十二亩,是比之前商量的各十亩嫁妆田的数目多了,但好打理。 再默默统计了上面分别注明的估价,发现这三十二亩全部拿下的话,良田中田的,其实还不到三百两银子。 买田地也就年关到了,这个时节好买,等明年开春可找不着离得这么近的田地,就是不知大嫂? “你要哪块?我看了一块两块散着的又不是在村子里,买了没意思,回头为了那几亩地来回跑都费工夫。 正好这几块地又离我娘家庄子***日里好歹有人照看。可惜银子不凑手,不然我都买下来,你看上了没?” 周半夏正要开口,比她更快的还是马珊,看来大嫂还是有钱人啊。“就你说的这三十二亩,你挑了,多的给我。” 听到这话,马珊一点都不惊讶,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她就喜欢和明白人打交道,说话做事痛快,不磨叽! “不用挑了,咱一人一半,我出二十二亩的银子,你出十亩。回头收成交给咱娘,就这么说定了,咱先去瞅——” “等等,啥叫你出二十二亩的银子?要不一人一半,要不就按田契各付各的。你先等一下,我去拿银子。” 见周半夏说完就走,马珊连忙拦住,“先看了等谈好价再带银子都不晚,不急这一时。行,就按田契各付各的。” 这可是三丫自己说的,又没规定她不能付二十二亩的银子,她还就不信三丫回头还敢为她多一两亩的收成来回拉扯。 “这会儿就出门?” “是啊。要不是你刚到家,我昨儿一早就想跟你说了。咱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免得被谁抢了。 不用担心咱俩都走了,娘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有爹在,出不了岔子。我连借口找好了,就说你陪我县城收租子。” 这个可以有! 正想着等王掌柜回信至少还要三两天,该如何提前去县城合适,总不好让公爹赶马车送她去县城买人! 恰好马家庄子就有车夫!周半夏双眼发亮,“那还等啥,早去早回,我去穿靴子,咱立马出门。” 第127章 想换地 清河村的后山,山不算很高,但也有近百丈左右,且很长,山脉连绵起伏,足有好几百里。 除了清河村,还有好几个村子,譬如河西周家过去是王北村,黑山沟;河东顾家过去是古家庄、东口村。 马家庄子就在清河村东面,中间隔了田地,从顾家走过去近得很,不过它不属于清河村,是古家庄的。 古家庄原先叫孤山村,仅有十几户人家,后有一位古姓商贾买下周围大片良田荒地,就改称了古家庄。 古家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村子。 其实至今只有二十户不到的人家,有地主、猎户、药农、佃农,就是少有自耕农,一个村找不着两家正经的的自耕户。 却因七八年前马家又买下了山下古姓商贾的小庄子,还有古姓商贾家的庄头在此照看田地,还不能算是个小村庄。 当然,和清河村这样分成河东河西的大村庄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不论人口,单单一个河东的占地面积就能顶上一个古家庄。 沿途,周半夏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圈两村之间的交界处,又望了眼北面的山脚,以及南面的出村方向。 “……庄子还是太小了,想养多些牲畜都不够用。家里几个侄子也大了,他们这辈和我哥又不一样,爱往山下跑。” 周半夏之前就有幸去过一趟马家庄子所在的古家庄,再听马珊所言,算是明白老马家想要吃下古家庄。 “再有,早前我太爷爷那辈住山上自家开荒种点粮食还能不交税,虽说不如山下肥田,但多多少少有些收成。 如今早不比那会儿,除非往深山开荒,可那有啥用,又远又累,种的还不够山里头牲畜糟蹋,还不如进山下套,多少能打个牙祭。 其实打从买下庄子起,我爹就动了心思买田地。功夫不负有心人,隔了七八年,分到这边的古家老幺如今可算松口了。 咱们说的这块地也是古家的,刚好挨着咱们村子,我爹就说你要看上的话,咱俩要这块地就最合适不过了。” 周半夏静静听完,没问惦记这么久,结果还分出这三十二亩会不会让马家几位嫂子心里不痛快。 要照马珊的说法,古家老幺松口了,只怕连庄子都早卖的这个老幺不留半亩地了,肯定全部转让给了马家。 那田地就多了。 “如今古家在古家庄的田地,包括坡地,总共是六百三十多亩地,咱们要的三十二亩边上是五十亩。 这八十多亩地,要不是我爹跟古家老幺说有多少要多少,听说早有人想要,没准都被零卖了。” 说着,马珊伸手,“喏,那片就是这八十多亩地了,靠左的是五十亩,靠右的才是咱们今儿要瞅的三十二亩。” 周半夏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说老实话,就田间地头被积雪覆盖着一片白茫茫的,马珊不说,她都不知左右有何亩数多少之分。 反正放眼望去,于她这个资深的南方人而言,连田埂都没的,真心看不懂。“那里头有种冬小麦吗?” “有啊,那不是?” “哪呀?” 马珊笑喷。 周半夏自己问出口也是好笑不已,“我真不知冬小麦是咋长出来的,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 马珊并不意外,五岁一点点大就不在村子里,能知咋长出来才是怪事了。想到这儿,她突然想起一桩事。 “忘了问你,你娘家是不是有三十亩地在古家庄?” 周半夏没否认,之前她爹没过继才一直瞒着。与此同时,她也明白了,“你爹想和我爹换这五十亩?” 马珊犹豫了一下,重重点头,“你回头和我叔说一声,我爹的确想找他换,你家那块地刚好我爹想买下来的中间。 知道叔当时买下那三十亩花了不少银子,我爹说了不会让叔吃亏。 就是他不好当面和叔提,怕叔不乐意又不明说,没得好好的亲戚心里起疙瘩,实在不行就不打通了。 还是我说了咱俩想添置嫁妆田,我爹说倒是可以把这块挨着清河村的五十亩地换给叔,让我等你回来瞅你咋说。” 难怪这三十二亩全部拿下来的估价还不到三百两银子,不过这是好事,想来她爹肯定乐意交换。 周半夏略一思忖,缓缓点头,“以我看来是没什么不好交换的,又不是祖业,就是有一点,换归换,该多少是多少,不能让我大爷吃亏了。” “你傻呀。” 周半夏讪笑,暗道那是你不知我爹属貔貅,对自己狠,对外人更狠。要不给他一个满意价,别说姻亲,亲爹都没用。 “这样好了。”周半夏顾不上多想,实在是野外风大得很,开口讲话都怕被灌进大口,“大爷他这会儿在不在庄子? 在的话,让他派个人去请我爹来一趟庄子,让他们老哥俩自个商量好了。 倒是你要不要连这三十二亩都归我了,你自个再找大爷去要十亩嫁妆田?行的话,我这边过契都交给我爹了。” 马珊惊得脱口而出,“你到底有多少嫁妆?” “不多,刚刚好凑手。” 马珊白了她一眼,“亏我以为你手上现银和我差不多,顶多多个五十两,有个二百两多点的样子。 亏我还寻思咱都花出去了,咱爷奶再惦记,总不好让咱俩把好不容易找着田产给卖了贴补他们。” 我就猜你是这么想的,昨晚可不就被老爷子吓到了。“你就说行不行?”周半夏拉高风领遮脸。 “瞅把你怕冷的。”马珊打趣一声,也怕真把人给冻着了,“行,我找咱爹瞅瞅这边上还有啥地儿让我好了。” 有个大款的老子真好,周半夏表示自己都要眼红了。不知怎么回事,两辈子身边好像都是富二代,唯独她穷得当当响。 “是了,大嫂,差点忘了还要你帮我保密才行。咱要买嫁妆田的事儿,我爹知道,可不知我会一口气买上三十二亩。” 马珊差点笑疼肚子,边忙不迭点头:保密,一准保密!我叔问我,我就说六郎私下给你凑的银子。 外人问,还是说一人十亩嫁妆田。 还问多出来是谁的? 问这么清楚想干嘛! (本章完) 第128章 一熊五虎 妯娌两人说笑着去了马家庄子,到时不止马珊的父亲马大壮和陈氏在,一二三四虎,兄弟四人皆在。 再加上一个虎妞,老马家的一熊五虎汇齐了,见宝贝疙瘩闺女/妹子回来,一个个乐得笑声震天响。 周半夏自认见多人,见多事了,淡定了,但每回见着马家人,她还是会差点失态,绷不住的想大笑。 倒不是马家人给她野兽与美女的印象太深,是这一家子笑声忒能感染人,无端端的心情就跟着变好了。 尽管不是炎热夏季,养殖的牲畜混杂着的气味还是重得很,马家人所居的院子就建在了庄子的上风口。 据说近几年来每到冬日全家都会从山上搬来避寒,倒是奇怪了,今日只见亲家大娘,未见四虎媳妇一人。 边上父子父女的五人唠着,周半夏的手就被陈氏拉住了,说她小两口有心了,居然还给她一家子带手礼。 夸着说着,周半夏就被陈氏拽进门,动作利索有劲的,她都怀疑不快步跟上要被这位亲家大娘给拎进屋了。 进入内院厅堂,周半夏可算有机会给马大壮和陈氏行了礼,还没开口,马珊已经将事情一一禀告父母。 连周半夏方才所言的换归换,该多少是多少,不能让我大爷吃亏了的这些话语都学了个惟妙惟肖。 更不用说周半夏想要那三十二亩地,还给添加了自我理解——三丫一准听我说一人一半,我出二十二亩的银子,吓着了。 周半夏汗颜的。 马大壮赞赏地瞅了眼周家的三丫头,“啪”的一声,大巴掌拍在八仙桌上,立马站起身龙骧虎步的边走边喊好大儿。 乖乖,这力道控制的真好,能一拳打晕野猪的力道,听着巨响,桌子却毫无伤损,高手啊。 “这老头——”陈氏见娇滴滴的周家三丫头没被惊着,笑而摇头的感概,“快六十的人了还改不了性子。” “我爹才五十一。”马珊不乐意听到她娘把她爹年岁说大了,“娘,那一家人调教得咋样了?” 既然已派马大虎去河西请她爹过来,周半夏就想趁午前借马车,正确来说是借车夫赶车,送她去县城。 一听这话,看着又无须她避嫌的样子,只好稍等片刻,低头端起茶盏,等她们母女二人话题告一段路再说。 陈氏睨了眼闺女:瞅你这个弟妹咋处事的!“有啥调教不调教,干活挺利索,瞅着不是心眼多的,还算本分。 你这回就带人回去吧,也好让你公公婆婆早日松快些,冰天雪地的,我姑爷来回也不用自个赶车……” 买人了? 被赶在前头了。 好像不用去县城了。 周半夏抬头看马珊,静等陈氏说完,“大嫂,花了多少银子?这可不能让大娘出了,没这样的道理。” 马珊哈哈一笑,朝陈氏抬了抬下巴,“听见了不,我就说要被三丫知道了,一准不乐意白要人。 知道你不喜占便宜,你买地,我买人一样的。算是咱俩合伙瞒着爹娘,这回才带回去孝顺爹娘的。” 这大嫂真好,真真是没拿她当外人了。 周半夏颇为好笑回道,“哪能一样,论孝顺,是大嫂你先亲力亲为地带了好头。大娘,有几人吗?” “两口子带俩小子小闺女。” “冒昧多嘴一句哈,可是从牙行里找的?” 听听,亲家好福气,有了她家虎闺女,又逮着了这么一个通透的儿媳。“你大爷特意挑的不是本地人。” “我大嫂疼我,又让你和我大爷受累了。”恰逢有仆妇端甜水鸡蛋进来,周半夏就未再提出此事,总归是好意。 与红糖鸡蛋招待客人一样,在乡下,非是茶,此乃已是最好的礼遇了,能说婆婆未必想要经亲家调教过的下人。 “快趁热喝了,暖和一下。” 周半夏暗幸不止昨日托马珊带手礼送来,今日上门也没空手,虽说只有区区两包糕点,但好歹不是两手空空上门。 周家。 周四顺到底还是舍不得雇人清雪,今儿又起了个早,与左邻右舍的堂兄弟相互搭把手将门内门外的积雪给清理了。 看着阴沉沉的天色,不打算午前出门了,正准备睡个回笼觉的,家里来客人了——马家的老大,大虎子赶着马车来了。 听说他家三丫就在马家庄子等他,立时什么睡意都没了。 短短的一段路,周四顺懒得进车厢,直接坐上车辕陪马大虎,得知顾二柱不在庄子就不开口了。 亲家又不在的,虽不知他家三丫找他什么,但于他这个爹无利的事,他家三丫早装傻充愣地推了。 周四顺老有信心了。 果真。 他这才刚到马家庄子,马车都还停下,马大壮已经乐哈哈地站外头等着了,瞅着就一准不是啥坏事。 进门。 “爹。” “哎~闺女。” 看着周家这一对黏糊的父女俩,马大壮立马转头去找马珊,心想谁没有闺女啊,我闺女也是娇滴滴的。 啥? 交换? 周半夏隐晦地朝她爹眨了眨眼,再看似不经意间地摸了下自己下巴,继续含笑不语的静静待着。 能换,但不能太吃亏了,最好把你想要的嫁妆田都给买下来?不管了,咱爷俩先别在老马家跟前露陷了! 三十亩换五十亩合不合适?周四顺并未当场给予答案,提出他还不知究竟哪块地,先去地头转转。 这是常理,田地是根本。 再则,难得逮着能手,即使周四顺不提,马大壮也想带他去瞅瞅,顺道帮自己瞅瞅古家其它田地到底咋样。 倒不是说找不着懂行的庄稼汉,是外村的不一定对古家庄知根知底;本村的怕得罪人,不会掏心掏肺啥啥都说个明白。 周四顺心知马大壮猎户出身,打猎是老手,让他伺候田地就连亲家顾二柱都不如,很是热情地帮忙转了整个村。 自然,连哪块地靠近山边,浇水不方便,等收成了,保不准山上有什么野兽下来糟蹋粮食此等简单的道理也说了。 连他自家的三十亩地也没放过的,以便马大壮在接下来和古家老儿子谈价钱的时候心里有个底,不要过于吃亏。 (本章完) 第129章 想掺和一把 顾二柱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是多少能知马大壮早已盯上古家庄,却没料到周半夏也想掺和一把。 看着新鲜出炉的图纸,周半夏上面画出来的河东和古家庄,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纸上几个小圈圈上面。 “爹,我听出来,里正叔的意思这处小林子空地就不归古家,还有这挨着咱们这边和这个挨着南面的。 这三处都不属于古家,也就是说不算和马大爷抢地,搞不好他还很乐意咱们家买下来都成了自家地盘。” 这孩子真会劝,别说,他都心动了。 不说挨着南面的这块地,就走出去没多远的后头那块地能值多少,顶多四两银子一亩罢了。 就是这小林子,“三丫,你要知道这块林子空地如今是被积雪遮住了,瞅不出地面啥石子荆棘的都有,很难开出来,不然早被人抢了。 你要想请人开荒,比买这两块现成的孬地还贵知道不?” 周半夏点头而笑,“我没打算开荒,就想趁这会儿买下来看回头能不能开个榨油坊啥的。娘,你让爹帮帮我呗。” 刘氏本就颇为聪慧,又经周半夏提到榨油坊,岂能不明白这其中利弊。 只是处于顾家困境许久,习惯成自然,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老儿媳妇意在有老马家在东,荒地不是关键,是图一个借力。 这就做得很好,不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相信世上良善之人极多,但最莫测的也是人心,人之善恶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如周、顾两族,有很多热心快肠的,但也不乏有如同顾大郎一般心存妄念之徒。 身为周家女,又是一个村的顾家媳,还兼顾妯娌二人可相互借力,这个位置就找的极好,多提防未非过错。 “去吧,别让亲家他们等久了。” 刘氏说着拿起要用到的户帖递给顾二柱,赶紧再取下棉大氅。 “爹,别忘了落到六郎哥名下啊,我都跟我爹说了是六郎哥攒的银子。” 周半夏也立即将装有碎银子铜钱和装有银票的两个钱袋子递给顾二柱。 “知道知道。”顾二柱哈哈一笑,没客气的接过两个钱袋子贴身放好,披上大氅,“你个傻孩子,落你六郎哥名下才遭了。 放心吧,爹心里有数,你和你娘安心在家等着就是了。我走了,孩子娘,家里头交给你了。” 刘氏会意点头,目送顾二柱去前院,她也不耽误正事,赶紧去处理大儿媳买回来的下人安顿事宜。 有多少年了,连身边贴身丫鬟都没了,就是昨日去县城,什么都想到了,唯独忘了还可以上牙行看看。 收起思绪,刘氏看着眼前一家五口。 长得都一般,说不上丑,但绝对算不上好看,且个个都长得挺黑的,瘦巴巴的,可见之前在主家也不会钻营。 男,余财,今年三十有五,瞅着比她家孩子爹还老相;女,财婶三十有四,几乎看男人眼色行事。 此两口子长得都一般,说不上丑,但绝对算不上好看,且个个都长得挺黑的,连三个孩子都瘦巴巴的。 可见为人老实本分,之前在主家也不会钻营,不然不至于主家南迁,如此齐整的一家子又被转手到牙行。 亲家倒是好眼力。 男的懂农活,女的会做饭,两个小子一个十五,一个十二,又正适合待在她家二郎六郎使唤。 剩下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又和她家宝丫年龄相仿,还可照看小长锁,全照着她一家人的需求给挑了这么一户下人了。 周半夏静静站在刘氏身侧,默默地旁听着婆婆颇有主母风范的玩着大棒加胡萝卜的套路训人。 等刘氏让这两口子不用改姓改名,再赐三个孩子名字,又给分配了活计,领着财婶去灶房,她也撤退了。 连下人都有了,心想家务活都不用干了,周半夏和马珊相视一笑,指了指西厢房示意自己回房忙绣活了。 马珊很想拉住周半夏唠唠有没有觉得婆婆方才和平日里都不一样了,可惜肚子憋的好难受,要解手了。 周半夏不知马珊还想找她聊天,毕竟一上午聊的够多了,趁着午后得空,她赶紧将底稿给赶一赶。 这银子花出去了,还得抓紧时间干活才行,早点完工,早点少一桩事。 不然不提今晚还要教两款络子花样,王掌柜那边接下来两三天应该也有回信要去一趟县城了,要忙的事情事情还真不少。 她这边抛开胡思乱想,忙起手上的活,在学堂的顾文轩也正收敛思绪,趁上课之前凝神整理起笔记。 申正放学到家,突然被喊二爷,他还以为中午之所以不见媳妇在家,就是去的县城牙行买下人了。 待听周半夏提到她白天都干什么,顾文轩就知自己误会大了去,连他爹至今未归并不是被马大爷拉去喝酒了。 对于周半夏所说的没和马珊合买三十二亩田地,就是还想买下那三块地,他是极为赞成了,不买才傻。 银子放着又不能生崽。 有金叶子和物资在,要不是目前说不清原始资本从何而来,他都想尽量将手上现银用来买地买铺收租子。 年景好的话,有个一百亩的田地,即使不请长工,全部租出去收四成的佃租,抛去十抽一的田赋也够吃喝了。 再多个县城价值三四千两银子的几间铺子,以时下一间铺子几乎可以十年至十五年收回本金的租金回报率,白赚不亏了。 如此循环,资本不扩张,也足矣衣食无忧。 其实不管是现代还是如今都差不多,富的会越来越富,而穷的想要改变现状靠省吃俭用是没用的。 至于能不能买到手,开什么玩笑,三大地头蛇汇合,里正又是顾扬明,他两口子买不下来,别人也休想到手。 就这旮沓地,稍有点脑子的有钱人都不会跟周顾两家争抢。 因为抢了也没用,能种出花来,根都敢给刨了,宗族凝聚力不是说笑的,不然老马家为何盯上古家庄。 真当武力值高,儿子多,就无人敢抢,他岳父要以现有三十亩田地对抗马家庄子,老马家就抢不过老周家。 (本章完) 第130章 “背后教妻” 书房里摆着烧得正旺的火盆,银骨炭发出暗红的光,放上铁丝架,摆上栗子花生烤着,再来一壶茶。 惬意得很。 饭后趁着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去上补习班之前,顾文轩喝着茶的上起了一节“背后教妻”的课程。 所以,别觉得大嫂又是买马车又是买人的赶在前头,咱们占了老马家多少便宜似的,老马家并不吃亏。 甚至连这回找你爹交换田地,何曾不是有你父女两人田地在,老马家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如周家那两个老。 死了个闺女,连可吸血的儿子都过继了,为何至今还不敢找麻烦,根子就出在“宗族”二字上。 当时肯定被你抬出来的高府巡抚给唬住了,但机关算尽岂能甘心,主要还是怕把你惹急了不顾后果把他们闺女丑事曝光。 有些事可以人死事消,但这种偷汉子还生下女干生子的丑事,一旦揭开绝对能让周氏一族名声臭个两三代。 起码你这一代的同族兄弟姐妹亲事就麻烦了,丑事一旦曝光,全族上下老少都能把他们给撕了出族。 最关键的,一旦出族还不是那两个老的想他们老俩口出族就可以了,他们所出的儿子,起码长子就逃不了。 不管分家了没有,是不是分户了,老人肯定和长子在一个户帖上,不是长子无过错就可免除随老人出族。 这就跟株连九族一个道理,管你无辜不无辜,出族了被族里收走房屋田产不说,身家不清白就没命了。 他们不是不想闹,是不敢闹,本身又不是穷得过不下去日子还一下子偷卖俩孙女,舆论就不利于他们。 再闹,当他顾家无人? 他爹就不可能想不到他媳妇把那一家子全得罪光了,否则何至于早早就明摆着给儿媳撑腰了。 就他爹脑子好用的,之所以至今未归,除了被马大爷拉住用晚饭,肯定还有事情想趁人多再商量来着。 知子莫若父。 反过来。 顾文轩确实将他老子的心思摸个透了。 三位地头蛇办事效果极高。 半个上午加上一下午的时间,不止马大壮和古家老幺谈好价钱立了契据,连和其他人家也达成了交易。 如顾二柱。 在马大壮和古家老幺谈好,他也将周半夏看好的三块地通过当里正的堂弟之手谈妥了价钱立了契据。 在周四顺和马大壮交换田地时,他还从当里正的堂弟带来的黄册中找出且买下十亩地落在自己媳妇名下。 最后亲家三人一瞅这不对啊,那、还有那块地是谁家的,当场让里正堂弟再翻黄册,再把人找出来交换。 一个猛、一个精、一个抠。 亲家三人硬的,软的,算的,又是交换,又是添银,可算将中间的绊脚石全踢开,结果乐极生悲了。 天快黑了。 手上的契据,也就是俗称的“白契”还需要到县衙户房办理过户过税,登记入册盖上印章成“红契”。 当然,不是非要当天办理红契不可,有白契在手,落在谁名下就是谁的了,但这里面涉及到田赋就不一样。 一旦原田主没有按期交纳田赋被查到未办理红契,重新订赋税就麻烦大了,连里正都逃不了被罚。 马大壮倒早已事先打点好县衙户房,但马车再快,一份份的契据委实不少,只怕赶到,今晚也出不了城。 这其中单单属于周半夏的白契,共有十一份。 她是说这一块那一块的,可光靠南的一块地,田主就有两家;北面带林子的荒地又当成宅基地无须交纳田赋。 仅此十一份白契,等到县衙户房将她名下的田产地产过户过税,再登记整理入册,只怕没有个把时辰都换不成红契。 再听马大壮问当里正的顾扬明,古家庄和东口村两村之间的田地可有谁家想转手,连周四顺的眼睛都亮了。 有戏! 田地是根本,让马大壮多买些,好把挨着清河村的田地再让些出来,咳,是区区五六百亩地还是少了。 连先派马家长工给家里捎句话的工夫都没了,顾二柱和周四顺相视一眼,赶紧让堂弟再翻黄册找人。 亲家不知,但顾二柱出门之前还是能听出老儿媳话里意思,银票不够还有现银,可着边上买,有多少要多少。 亲家不知,但周四顺还是亲耳听见的,他家三丫回去前已经跟他嘀咕,要买田地就趁这回老马家带头,买了不扎眼。 最好挨着一块地的买,手头银子不够跟她说,她当闺女的会想法子凑,怎么的也能从回礼里凑个百两银子,大胆买。 当晚,可把顾扬明这个当里正的给累死了,光作废重新写的契据不知有多少,还见识了三疯子歃血为盟。 马大哥、顾二弟、周三弟的,陪同两位娘送银子来的周半夏也乐得够呛,但这回也见识了老马家的财力。 今日拿出五千两现银就轻轻松松,再加上早已在县城买了三五间铺子,家财万贯来形容老马家都说少了。 她心里在惊讶老马家的财力,却不知马大壮也心惊她手上到底有多少贴己。 别说六郎攒的银子,这话能蒙周三弟,但瞒不了他,六郎那小子就是他半个徒弟,是不是,他能不知。 周三弟就直言他家家底都是他家三丫给攒的。 要不是多少知道点这丫头之前伺候谁,他都想找这丫头打听生财之道了。 周半夏是不知马大壮已经多少猜到高老夫人何等身份。 当然,知道也不奇怪,为免马珊哪天误以为公婆偏心偷摸着贴补她两口子,平日里和马珊聊天中,她多多少少的会“回忆”当丫鬟的日子。 大梁田赋至今仍沿袭两税法,即按服役黄册所记载的田地,按亩征税,分夏秋两次交纳。 见事已妥,有白契在,只要在来年七月之前纳田赋的期间内办理红契就无妨,她就安心了。 接下来是和原先佃户继续签契约,还是请长工打理,或是先将三家田地归拢归拢打通沟渠什么的等等问题。 花了快五百两银子,周半夏又来了个只管杀不管埋,直接交给两个爹商量,她是不种地,回家就躲屋里边劈线边等顾文轩回来。(本章完) 第131章 回信买铺 休沐日,辰初(七点钟),一辆马车便由远而近,进了清河村村口,停在了顾家门前。 王掌柜派人来了。 有些意料中的,只是没想到这么早就到了。 周半夏和顾文轩以出门带了一千两现银怕被抢为借口,一人拉一人的,拉上刘氏和顾二柱一起进城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村子抵达县城,到云客来,王掌柜见今日顾二柱和刘氏也在,这回怎么说也要大伙上他家里坐坐不可。 到了城东王宅,王掌柜娘子曲氏与刘氏认识了,王掌柜也没多耽误时间,当场递给周半夏一个装有一沓厚厚书信的匣子。 这些书信连同一个箱子是从京城高府,通过驿站前日傍晚就到了王掌柜手上,考虑到学堂今日休沐,他就多等了一天。 共有三封书信,除了高老夫人口述的,忍冬执笔的一封回信,居然还有高大夫人和大少夫人各一封来信。 周半夏开了后面两份信,粗粗看了一下,就拆开最后一封信,这封信里面的纸张就多了,足足有十张。 信中除了提到老夫人已经收到三夫人来信,还有老夫人口述三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嫁妆一事无须提什么羞愧收下,原本就她得的份额,只是没想到她婚事如此急促。 下面还有不是老夫人口述,忍冬所提的不止她赢了一文钱,老夫人也赢了大夫人和大少夫人一贯铜钱。 这字里的意思,周半夏看懂了。 看来不止她和忍冬之间有谁先出嫁谁输一文的趣事,连老夫人她们私下也凑趣拿她的婚事当赌约了。 难怪高大夫人和大少夫人在信里打趣她嫁太早了,还被老夫人神机妙算到回村婚配夫家肯定在本村。 其次,第二件事就是她之前在信中问忍冬可还记得动手做胭脂胰子的趣事,高老夫人让她想干就干。 下一行,同样的,还是忍冬自己的想法,说老夫人早知她聪慧过人,还怪她过于谨慎,怕出风头招是非。 最后,老夫人口述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周嬷嬷有一位义弟乃是隆庆十年的二甲进士,总体的意思。 这位周大人因护九皇子有功,虽左脸留下一条长长的疤痕,故而有意致仕,但退下来还颇得圣宠。 对方年后去保定府拜祭周嬷嬷时,很有可能会来青阳县见她,可借周嬷嬷关门弟子名义留下此人收徒。 周半夏自认见多了大风大浪,毕竟连穿越如此玄幻的事情都遇上了,一时之间还是被这半页纸的内容给吓懵了。 高老夫人居然点明了她是周嬷嬷的关门弟子不说,还又是周嬷嬷义弟的,又是九皇子,又是颇得圣宠的。 这里面的信息大的啊。 稳住心律失常的小心肝,周半夏赶紧趁人不备收起一沓书信装入匣子时,将这张纸给“顺”进空间里面存着。 “……谁都没想到丫头找了老夫人,你们说多好的时机。”王掌柜说话间见周半夏走来,笑问,“都看完了?” “看完了,叔,那咱们先去看铺子?” 顾二柱也正有此意。 他倒很乐意听王兄弟话家常,但每月初一和十五两天的休沐日,也正是酒楼每月生意最好的时候。 照着周半夏之前在信中所托,王掌柜给找了三间他本人看着还可以的铺子,其中一间铺子就和云客来同在一条街上。 距离全县最大酒楼云客来不足五百步路,位置极好,铺子约有五十平,后边还带有一个一进的小院。 现今租给一家卖胭脂香粉的,生意看着还不错。 每年租金三十六两银子,要是不租了,放出去不用三天立马有人租,铺子实在价五百五十两。 不用二十年就可收回本金,周半夏二话不说果断要了。 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在整座县城最热闹的街道找着这一间有意向转让的铺子,若非王掌柜,绝对找不到的。 县城虽比不上府城,但有钱人也不少,基本上好铺子都被人盯着,无须房主放到牙行就有铺子租户上门洽谈了。 买下这间铺,再与这间直叹不知原房主想转让的租客签了来年续租契约,又去了第二间铺子,距离第一间铺子也不远。 所谓的县城,以清河县所处的位置而已,便是整个县中心的一座城池。 外面用城墙围起来,里面以东南西北四道城门和城中最中央的县衙为准,分成了四块区域。 四块区域的东面多有富人,相对而言,商铺也是最贵的,第二间铺子就稍稍靠近南面一些,价就低了。 同样一间约有五十平的临街铺子,后边也带有一个一进的小院,要价三百五十两银子。 现今租给一家布行,看着生意也不比赵家布庄差多少,目前租金每年二十二两银子。 到了第三间铺子,价更低了,虽无后院,铺子却有七十平左右,一百六十两银子的实在价。 如今租给一家绣房,每年就有租金十五两,算是回报率最高的铺子。 可惜只此一家,但也不能太贪心了。 不提这个价肯定离不了王掌柜多多少少欠这三间铺子房东人情,这三间铺子合起来总价就一千零六十两银子。 抛开到县衙过户过税怎么的也要花个十两银子,以及请人喝酒吃饭的开销不说,之前不是还花了快有五百两银子添了田地。 这里合起来就超过一千五百两银子了,再拿银子出来就说不过去了,总不能说她爹把她之前攒的银子都还给她了。 别人不说,她爹先第一个怀疑她到底藏了多少贴己。 说好的爹爹,银子还是放你手上,我心里踏实,反正我在府里花不了银子呢,合着早就瞒他这个老子偷藏贴己了。 难啊,有钱都不敢花,还要拼命想方设法撒谎找尽借口。 太费脑子了。 买完,周半夏不管了。 别说她,顾文轩都不管了。 将早上带来装有银锭的黑布袋塞给顾二柱,要护送刘氏和周半夏去逛街,错,是到王家,王婶还等他们回去报信呢。 顾二柱哭笑不得的拎着最起码还有百两银子的黑袋子,拿着三份契约,在王掌柜的陪同下,与房主和掮客赶往县衙。 第132章 心里没底 在大梁,县衙同样也是属于地方小机构,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有正七品的县令,正八品的县丞,正九品的主簿、正九品的县尉、从九品教谕,以及“三班六房”。 “三班”指皂班、快班、壮班,合称衙役;“六房”则为户房、吏房、兵房、刑房、工房、礼房。 恰与朝廷六部相对应。 但这里面县令是流水的兵,干几年就会调换,反而是三班六房的职位往往为本地胥吏所把持,成了铁打的营盘。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老百姓与县衙打交道,最容易被欺压的往往就是这些小鬼整出来的事。 这些小鬼基本都是本地人,还是职务世代相传,又掌握专业技能,有些时候无他们配合,连县令都无法施展拳脚。 黄县尉之前就能拿捏住县令,除了身后靠山,与这些人交好也是关键。 这回,有王掌柜陪同,顾二柱就见识到王掌柜的人脉之广,也立时悟到老儿子小两口为何让他出面。 相比起前两天来办理红契时,尽管前有顾老四大舅子当衙役,后有马大壮提前打点了户房,今日待遇就好的不得了。 人还没进衙门正门,衙役就抢着朝王掌柜哈腰问好。 进前厅,更绝了,内厅的黄县尉就闻讯匆匆出来。 紧接着主簿、县丞的哈哈笑着出来称王老爷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日怎么有雅兴来了,又让衙役上茶的。 而他也有幸进了内厅,蹭上了一盏茶,从顾老爷到顾兄弟的,连动都不动的自有户房的人来拿走户帖和契据,丝毫不见之前不耐烦的样子。 这也罢了。 县尊大人出来了,还老客气的让他稍待片刻,一屋子人和和气气热热闹闹的说笑,谁能看出谁跟谁是一派。 在顾二柱被王掌柜带去县衙结交人脉时,这边刘氏也心里没底着,“方才你爹暗示每个铺子最少低了二十两(银子)。” 虽说以去王家为由逃脱了应酬,但顾文轩还是派近日待他身边的小书童去王家报个信,身边无外人便听到这话。 不待他回话,周半夏笑道,“有的,不过我可以担保王叔没贴补我,倒是十有八-九是这两位卖家欠王叔人情。 他和别人不一样,咱要是欠了人情也不怕。 过于客气,他还当我提防他,来日方长,当亲戚慢慢处着好了。” “这样啊——”刘氏想起之前那一匣子的书信,以及至今放在王家据说是从京城通过驿站寄来的一个木箱,“也好,那回头人情往来就把他当成你叔婶来走好了。是了,娘咋听着你王婶话里的意思,连闺女都不身边?” 一个出嫁了,小的和弟弟去她姨家,估摸快回来过年了。三个儿子,老大原本就在高府族学读书,今年连老二也去了。” “一下子两个儿子都在那头读书?” “可不,这两个运气好,大的那个不说,就说这个小的吧,正赶上老夫人进京,老夫人就开恩了。” 天气甚是寒冷,路上积雪更是被踩出了水印成冰,很容易滑倒。 顾文轩看着她们两人还唠着就生怕一个不慎容易摔倒,只好出言打断提醒到家再唠。 刘氏和周半夏默契地回头斜了他一眼,婆媳俩人乐呵呵的不搭理他了,故意脚步一拐,进了前面赵家布庄的隔壁铺子。 顾文轩见状乐的,心想知道这是买什么东西的铺子不? 糕点铺! 他都不用跟进去,不用数到十,肯定立马会出来。 “等会儿,娘。”周半夏连忙拉住刘氏,“我想买点留着待客——” “家里很多了。”刘氏用力一拽,拽回老儿媳,立马往外走,出了铺子轻声提醒,“回头上镇上买些凑合着用。” “……”周半夏朝顾文轩眨了眨眼:好像找错借口了,应该说见着什么想吃的,想买了。 顾文轩差点乐出声:我就说嘛,能让你买才怪! 咱娘早打算好了,年下年初谁来家里,各用啥招待都有数着。 踏进赵家布庄,周半夏这回学聪明了。 绝口不提买披风斗篷,光问哪件让她娘亲穿着好看,故意说她娘喜欢什么颜色。 果然不出她所料,很快就连顾文轩都摸着了他娘心仪的颜色,看中的款式,以及对价位的认同额度是多少。 再从赵家布庄出来,顾文轩就不陪她们婆媳两人慢腾腾的逛街了,找了个要去镖局瞅瞅的理由一人行动去了。 刘氏丝毫没怀疑她老儿子蒙她,心想着早就该不要跟着了,大小伙子一个不要跟在屁股后面瞎转个啥的。 听老儿子提到要去镖局瞅瞅? 巴不得。 之前不是说了凑五十两银子和大明搭伙了,正好去瞅瞅昨儿个大明咋人没来,光托人送来一袋海货了。 顾文轩还不知他娘心里一直记着他两口子凑五十两银子掺和了一点子云成明贩卖海产品生意的事情。 不过,他还真去了一趟镖局,不是为了去打听云成明为何昨天没上他家,而是来送银子的,又送去了五十两。 得亏他今天来了,这家伙昨儿还让人稍信说什么后天也不晚,他刚到就听这家伙明早又要带队启程了。 “是我记错的日子。不早点出门不行,年前也就这一趟跑了。等我回来,咱们两兄弟再好好聚聚。” 好好聚聚这四个字又被这家伙学过去了。 “好好读书,哥就等你中状元了。是了,你成亲多久来了,你媳妇揣上崽了不,别瞎折腾啊,要静心读书知道不?” 死不正经! 顾文轩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惹起一阵大笑的。 顾不上和他们再说笑,顾文轩就出镖局,带上清单采购。 他娘有一句话的确没说出错,买成衣是相当不合算,所以真不是他不孝,不听娘的,明明家里有料子了,还买! 在赵家布庄买够了连财叔一家五口在内的,过年一人一套新衣裳的衣料和棉花。 再出来,买的东西还没被伙计搬出来,顾文轩特意多打量了一圈周围店铺,免得被她们婆媳两人逮个正着。 不曾想,被赵老二给逮住了。 第133章 偶遇 赵老二披裹着一身袭皮大氅从马车下来,第一眼,顾文轩没让出来,也没在意就撇开了目光。 按理来说,到了赵家这个身价上,家有管家账房,铺子有管事掌柜,身边又有长随,实无必要亲自上铺子。 尤其还是布庄,进进出出的基本上都是女客,有上布庄这里查帐或是处理什么临时突发状况也会从侧门进铺。 故而,听到一声六郎,顾文轩还以为喊的不是他。 毕竟小名叫六郎的人不少,街上又有来往行人。 等第二声六郎响起,顾文轩顺着声音一看,这张憨厚的国字脸,可不就是赵老二,赶紧转身往前两步作揖问好。 赵老二倒确实不是来铺子处理事务,是恰好路过铺子就想上隔壁糕点铺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出来的糕点。 见自家布庄伙计搬东西到顾文轩起先站的地方一辆马车上,赵老二看出了顾文轩是来买布买棉花。 这会儿再让掌柜退银子已经不合适,正想着以有话要说的拉这个顾家侄子进铺子上雅间坐坐,得知顾二柱今日就在县城。 之前和王掌柜去县衙过契,这会儿可能已经在云客来,不拉人了。 顾文轩很明显地听出赵老二话意一转,让他别冻着了,留下长随,就这么说完立马转身重回马车跑了。 见状,他也赶紧上租来的马车,没想到这位年纪都和他爹差不多的长随还当场耍无赖了,想跑都跑不了。 意料中的,又是塞糕点,又是塞手炉子,还塞大氅披风斗篷的,伙计多就是好啊,拦都拦不住。 这叫什么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故意守在赵家布庄铺子门口等赵老二出现,好占便宜,他顾文轩是缺银子的人! 与顾文轩在大车店汇合的刘氏乐个够呛:咱家在外人眼里可不就是穷人,也就你媳妇和你大嫂嫁妆多。 尤其你,全靠三丫撑着了,还真拿把自个当成公子哥了呀。这回三丫把银子都花出去了,可要省着点花。 顾文轩一听到这话,再想到让人直接送回村子的木炭,有些心虚的连连点头,心想他娘说的是这回。 也就是说等到家之前,都算在这回里面。 至于下回省着点花,再出门要半个月后了,下回再说好了。 刘氏见老儿子忙不迭点头,虽说这屋里就她和老儿子,但到底不是在家里,就没再多说的出了门。 冬日白天短,今儿雪停了又没太阳出来,这会儿的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不知三丫这孩子啥时到。 县城有专门买卖牛马驴骡子羊的集市,就在城北比较偏的地方,即使是冬日傍晚,还是有不少人在买卖。 周半夏与刘氏从王家出来分别,在此如愿买到一头和小黑形容双胞胎的骡子,捞着了多一张出来的买卖契据。 至于牛,就不带多瞟一眼了。 牛和驴骡子羊不一样。 如今律法对买牛和卖牛双方都管制的相当严厉。 每头牛都不得私自买卖,双方必须到官府登记在册,更不能无故杀牛,连牛病死了也得报官府核实了才能宰杀,不然会被判刑的。 牛是迟早要买的,有田地就缺不了牛,但无须此时,想买牛,等过了年都来得及,如今买了还要人伺候。 出了大牲口集市。 将小黑放出来。 再预定好两辆车厢在半个时辰内送到大车店,赶在和婆婆约好的申正前到了大车店,意料中的公爹还未归。 “瞅着不贵,又好载重物,我就买了。” 刘氏惊的。 两头马? 不是。 是两头骡? “正好咱们家一头,给我爹买一头。”周半夏睨了眼顾文轩,你倒捧个场啊! “聪明!” 他能不知都是骡黑子惹的祸? 顾文轩一本正经的继续夸着,“不愧是我媳妇儿,我正犯愁今年送啥年礼给你爹娘合适,好了,不用愁了,就这头骡子了!” 刘氏笑死,“少胡说八道,谁家年礼给岳家送骡子的,有,也是马和驴子。” “就是,我都知道骡子生不出小骡子,连这点都不懂的!”周半夏利索给了顾文轩一道鄙视的眼神。 这俩孩子! 刘氏更是乐得肠子都快笑断了,好不容易忍住笑,“回去到村口就给你岳父送过去。 娘已经让你们马大娘多留几头羊,等过腊八,你们再好好送年礼过去。 还有六郎起先还偷买了不少衣料,回头到家先收起来。” “不是偷买——” “知道,不用说,娘都知道一准是你的主意。”刘氏拍了拍老儿媳挽着她胳膊上的手,边往里走边岔开话题。 在大车店到底不便提起老儿媳近几日接连置产,她哪能不知这孩子不止嘴上说说供老儿子读书,是实实在在的干了。 仅仅今日三间铺子的租金每年七十八两银子了,可不就一开始压根没想她两口子贴补,还想反着来了。 孩子爹是从在府城第一眼见到这个孩子起,就没看错人。 能被小孩儿撞脏了衣裳,一直到被人护着上马车连道无妨,不止没长了一双势利眼,还天性不爱与人多计较。 真不知那位周嬷嬷是何等的神仙人物,居然把孩子教的这么好,连那位高老夫人到今日还捎来一个大木箱。 “不会的,我爹厉害着呢。”对于刘氏担心顾二柱和人喝酒喝高了的问题,周半夏丝毫不担心。 别说一旦有应酬,王掌柜肯定在场;就是不在场,凭公爹鬼精鬼精的,他都不会冒失贪杯。 “也就你觉得你爹厉害,早前你爹就好哄得很。有一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吧,那会儿我和你爹刚成亲……” 顾文轩见她们俩又唠上了,就不逗她们乐呵了。 再观她们两人边唠边往里走,等进入着挨大车店着一堵墙的内院灶房又有顾扬青之妻周氏加入说笑。 一时之间无聊的,索性回到堂屋,坐到火盆前面,重新拿起一本时文集,静等他老子应酬完毕来此汇合。 顾二柱敢说他活到这么大,连他大伯那个当族长的都没他今日风光,可心里不知怎么的始终有些不安。 不瞅后来赶来的赵老二,在王兄弟跟前都有些怂了。(本章完) 第134章 费解 车辕上的财叔甩了一个鞭花,口中吆喝着:“驾!” 拉车的大黑马就甩开四蹄,平稳地小跑了起来。 后面两头骡子拉住新鲜出炉的车厢,不甘心落后的,从城门出来就撒欢地跟着跑,但到底天色不早了。 紧赶慢赶的,白天虽无下雪,但道上积雪却不少,多多少少的还是不利出行,到清河村时早已天黑。 想到周家有儿子读书,一准不会早睡,顾二柱在村口就和刘氏一起换到其中一辆骡车上,直接去往河西周家。 刚好将骡车送到,顺便跟亲家说一声孩子买好铺子了,再顺便听听亲家往日里和王兄弟是咋相处的。 有些话,三丫就是不好跟六郎提起,早前肯定也不会不提醒亲爹一二,刚好趁今晚和亲家唠唠嗑。 顾文轩和周半夏对于顾二柱两口子快到家门口了,还分道扬镳去找亲家之举倒不惊讶,如顾文轩。 他是知道他爹娘为他好,会给他岳父一个交代的,不可能儿媳妇买了铺子连跟亲家提一句都无。 顶多配合他两口子的说法,说他攒了些私房钱,加上他两口子回礼的凑凑,置办下来的田产和铺子。 别的,像什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进了门就是夫家的人,出嫁从夫,亲家管不住了的等等想法。 他爹娘不会有的。 除非两个儿媳妇的娘家贪得无厌,屡教不改,严重拖累了他两兄弟的后腿,那又两样了。 在外走了大半天,寒风呼啸,着实寒冷。 到家,顾二郎已早一步从镇上医馆归来,加上财叔一家五口,一起趁热打铁的卸车,搬东西进屋。 用晚饭,正回到西厢房,大江小河来了。 “谁送你们来的?” 小河咯咯直笑,“我有听你话的,是咱们家隔壁大根哥送我们来的。起先我和哥还让大根哥一起进来,他跑了。 可不是我们哥俩失礼,他比我们大,不到大门口就跑了。我三姐还觉得我和哥哥小着呢,不放心我们天黑出门。” 后面这话就是对顾文轩解释了,听得差不多已经猜中真相的顾文轩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三姐夫。”大江被弟弟打败了,朝顾文轩举了举高拎着的书袋,“我和小河今晚就不走了,明早和你一起去学堂。” “我正想说白天不在家没能逮住你们,可惜了。走吧,书房里头的炕暖和得很,火盆脚炉都备好了。 随你们想看书还是练字,地方大得很,书案炕桌啥都有。不想看书练字了,那个柜子瞅见没,围棋都有。 小河会不会下?不想玩可以去找你姐唠唠,或是找宝丫玩都行的。偶尔一两个晚上放松没事,你三姐一准不骂你。” 小河动心了,小脚丫一顿,转头瞅了眼,再看大江。见他已经跟着三姐夫往书橱那边走去,小脚丫立马一转。 迈开小短腿就朝外跑,跑到小厅就看到周半夏似笑非笑地招了招手的,“姐,三姐,我是客人,不兴揍的。” 周半夏被逗笑,伸手摸了摸弟弟小脑袋,“吃的都在那个柜子、还有那个箱笼里头,桌上吃完了只管说。” “好,我就知道三姐最疼我。” 小河拉住周半夏伸手去端攒盒的手,“这会不吃,想吃了我自个拿。” “好吧。”周半夏没强求,见他好奇地打量地上摆着的一个木箱,也就是高老夫人从京城通过驿站捎来的木箱。 白天不方便打开翻开,到家又一大堆的东西要收拾,又赶上用晚饭的,就至今还未打开。 回礼给了,嫁妆给了,此时倒是正好打开看看究竟有什么东西,心念之间,周半夏拉小河走到木箱前面。 与她之前带回来的几个外面打了木条框好方便运输一样的,这个起先刚到家,外面也是打了木条框。 此时倒是拆除了,箱子闻着还是樟木的,封口四边还各贴了一张封条。 撕开封条,再从装书信的匣子里面取出一把古长锁。 开锁,掀盖,入目便有一张礼单。 “姐,这有张大红帖子。” “这叫礼单。一般来说,大户人家随礼都会放上一张红纸写的礼单。 因为大户人家的夫人和小姐都有管事嬷嬷,或是贴身丫鬟的,这礼单就是送礼的人家让收礼的主人能第一眼便可见都送了啥好东西。” “我懂了,怕送过去变少了,就都写红纸上,是了,写在礼单上。瞅你们敢偷吃偷拿,是这个意思不?”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没错。除了这个啊,还有一个意思。” “是啥?” “有懒小子不想动手瞅一瞅的,就可以照着这个礼单让家里管家给准备回礼,嗯?”周半夏拿起一个锦盒。 小河正想说他才不是懒小子,就见周半夏蹙眉看着手上盒子,“姐?” “没事儿,姐就是想不通咋还有头目首饰了。” 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再有首饰了,之前嫁妆里就有了。 还有那一个盒子里面的两根野山参,她是搞医疗器械销售,但不会看不出这两根起码有五六十年的参龄。 一送就两根? 再有这些燕窝,品质看着就极好,往日里也就老夫人、几个正经夫人和嫡出小姐享用,怎么送她来了。 此举看着就不符合高府规矩,赠送银耳才正常,怎么连大少夫人也跟着给她一个大丫鬟准备了一份燕窝? 难道是因为她之前给准备的年礼里面有熊掌? 不对,她根本没给大少夫人准备熊掌。 顶多在老夫人来雅兴了让小厨房炖好了上桌之后吃上一两口,当孙媳的还能跟老夫人抢吃不成。 何况还极有可能就是,老夫人即使有意在儿孙面前提到她这么老实孩子,炖了煮了给好大儿和好大孙他们吃了。 周半夏放下锦盒,再拿起礼单看看。 没记错。 确实是没写清楚。 礼单上虽写了具体有何物和数目或是重量的,但这张就有些反常的并未如同以往还前面还附上珍品之类的字。 这家人怎么这么奇怪,尤其是高老夫人,还特意在书信里暗示她可以将周嬷嬷突然冒出来的义弟留下收徒…… “三姐这个是啥?” 第135章 礼照收 被打断思绪,周半夏顺着小河所指的看去——方才拎出来放在椅子上还未解开的一个四四方方包袱。 不在礼单上,应该是忍冬在信中所提到的几个小姐妹得知她成亲,在京城买了时兴头花,给她的“添妆”。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个盒子哎,小河愁啊,“姐,你小姐妹有十人,老远了,回头她们不凑一块成亲,你该咋回礼啊?” 周半夏不禁莞尔,“十个盒子不代表十人。按旧列,一个院子的姐妹出嫁,连小丫鬟都会打个络子添妆。 老夫人身边大丫鬟就有八人,加上二等三等丫鬟多着了。 往常她们谁要成亲,通常是花三五两银子让府里的大灶房送两桌席面来,当谢礼请小姐妹们吃席就行了。 接下来就各论交情了,毕竟像姐这样出府嫁人的不多,不对,我跟你说丫鬟里头的人情往来干嘛。” 小河咯咯直笑,背起小手,迈着四方步的去书房。 到房门口伸头一瞅,里头一人在埋首案前,一人在炕桌前低头翻书,他立即放下小手,安静上炕。 从炕上的书袋里取出书本,挪到顾文轩对面盘腿坐好,将书放在两张对齐的炕桌上放好,开始看书。 小人儿还不带出声的摇头晃脑默读,周半夏忍笑放下手上掀起的门帘子,倒回箱笼前面继续掏箱底。 少了大大小小的盒子,去了夹在其中的棉花,此时箱底的东西不多了,拿掉厚厚的一层黑油纸,便是油纸包着的六大块。 礼单上就写有书册。 虽同样的没有具体写明有何书有几册,也不如之前那箱几乎都是来自于高家族学的书籍那般数量惊人。 但,周半夏撕开油纸,不出所料的。 其中一套朱子集注,页面上标注的小字心得就和高家族学那套的不一样了,加上钱夫人赠予的一套就有三样了。 再翻其中一套时文集,倒是有几篇重复了,但同样难得可贵的是,每篇时文的下方小字心得很有料。 大致翻了翻,真真是和钱夫人一样的,不给一本都不给,给了就是本本精品,连五经都齐全了。 轻轻易易的就在短短时间内能拿出如此珍贵书籍,即使府里有专门的书童一直抄书,也是难得了。 难怪从高大人这一代起弃武从文,就能顺顺利利的从武勋成功转型成了文臣,不是没有根源。 只是,缘何对她另眼相看?要说之前还能因为护主有功,但出府了,低嫁了,还有此待遇,明显过了。 周半夏实在想不通。 明明出府之前给的恩赏一切按照府上惯例,顶多就是老夫人私下又添了张百两银子面额的银票让她藏好。 可如今,从回礼到添的嫁妆,再到这些东西,就远远超过了想象,还是全部放在了明处走的人情。 她都成亲了,找的又不是什么大有来头的夫家,她两口子不要有什么值得人家投资的。 像钱夫人,好歹还因她得老夫人偏袒,但老夫人,不要图什么的。 说难听点真要有朝一日被抄家流放,别说她两口子这样的小人物,就是老夫人亲老子在都扛不住。 她可以百分百保证她绝对是她爹娘亲生的,绝无被替换的半丝可能,她爹娘也不是什么前太子遗腹子遗腹女的。 外家与夫家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接生的稳婆统统都是各个村子里的,就连唯一身世有疑的婆婆。 近日也摸着底子了。 祖籍武昌府人士。 其粮商祖父被牵扯进当时的千户和知府权益之争,虽无被推出去当炮灰一样的定罪,但也没好多少。 据说其祖父一命呜呼的当天,差点连刘姥爷这个嫡次子都快没命了,连刘氏族长都不敢吭一声。 这不,父债子偿,婆婆就随父母兄长逃到这里来了。二十三年过去了,刘家还至今始终不敢回祖地。 据说刘姥爷还有一个庶弟,当时兄弟三人得信就趁乱分散逃跑,可至今还没联系上,想来应该是替父遭报应了。 这人啊,什么事情不好掺和,当地都发水灾了,区区一个粮商还敢不老实的瞎掺和,可不把子孙后代害惨了。 所以,因身世什么的让老夫人另眼相看,百分之百不可能!剩下的还能图什么呢?周半夏百思不得其解。 边琢磨,边将盒子抱回内室,再掏忍冬执笔,老夫人口述的那封书信出来,认真仔细的看了个遍。 最终,还是没找着答案。不管了,爱咋、咋地,总归要等见到了周嬷嬷这位义弟再说,这会儿想破脑袋都没用。 甩了甩脑袋,踏进储藏室,周半夏又下意识地朝门口瞥了眼——门帘子放下了,将靠在墙边的一个木箱移开。 蹲下将最角落的一块石条板使劲一推,一个半大的洞口里面就放着一个没有盖子的木箱,箱里还有大小不一的匣子。 取出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又是一个匣子,不过这个匣子就不是木匣子了,正确来说,是一个铁盒子。 铁盒子里面就放有田契和地契,再将今日三份铺子房契,以及三份凭租契据给放进去,盖好盖子放回原地。 周半夏拍了拍手的,紧接着将回来前顾二柱塞给顾文轩的钱袋子也给放进边上一个大号的钱匣子里面。 轮到装有两根野山参的盒子的时候,迟疑了下,取出一根,也给放进箱里了。免得哪天不在家,顾文轩有急需都找不着。 燕窝阿胶这些滋补品是不是有疗效不好说,前世后来条件好了,不是没少用,但还真没觉得有多大效果。 固然跟工作忙压力大有很多关系,但野山参这东西是真能救命的。 以往有幸通过药材商之手购得半根百年参,虽说花了不少钱,但那疗效是立竿见影的眼看着一个快冻死的人脸色红润起来。 只可惜半根参看似不小,切出片更多,却不经用得很,给年迈体弱的父母几片,给求上门推不了的好友几片,再自己两口子用用的,不到三年就没了。 等后来气候更不对了,再想买,别说百年野山参了,连人工种植超过五十年参龄的,给天价都买不到。 第136章 瞅把你吓的 为了谨慎起见,将东西给分开藏了藏。 再将燕窝阿胶,京城糕点果脯,以及头花朱钗的给分成几份。 每份不多。 意思意思一下。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过八点钟,周半夏赶紧拿了准备给婆婆、小姑子,还有大嫂的一份,出西厢房。 到了此时小长锁差不多上炕睡了,陪大侄子玩的小宝丫也回正房了,她一到正厅果然就逮着了小姑子。 顾宝丫正想着让陪她的小丫鬟喜儿也回屋歇着,就见周半夏手上拎着东西进来,“二嫂,你又要挨咱娘说了。” 没换小名的余喜儿,别看年龄小,今年才八岁,眼力非常不错,顾宝丫话刚落,已经跑到接东西。 周半夏朝伸小手搭把手的喜儿一笑,是个勤快的小丫头,“说就说呗,又不疼。咋不上我屋里?” “我哥他们看书。” “我不看书。”将东西放在八仙桌上,周半夏伸手敲了小姑子脑门一下,不疼,“等我腾出手教你识字好不好?” “真的?太好了。”顾宝丫欢呼,“二嫂,还有画画,你画的老好了,等你得空了也教我好不好?” 周半夏忍俊不禁轻笑出声,重重点头,“就你一个老妹,只要你想学,只要我会,我很乐意教你。” “真的啊。”顾宝丫乐傻了,没想到二嫂不等她说,就说啥都教她了!“那我不去咱大姑家玩了。” 还想玩? 等过了明年,八岁了,即使不学这些,女红,也叫针线活,也该要开始学了。 在这个男耕女织的社会,不管千金小姐,还是贫寒人家的小姑娘,针线活就是必修课。 即使权贵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身边有精于女红的丫鬟,甚至家里有绣娘,她们也要学这一门课程。 一则做女红能修身养性,又能打发时间;二则,做出来的东西什么可以孝顺长辈,能得一个好闺名。 其次,有些贴身衣物,尤其出嫁后,夫君的,是不好让身边丫鬟缝制的,除非打一开始就不想过好日子。 轮到贫寒人家的小姑娘更不用说了,日常生活里缝缝补补就少不了,手巧的做针线活还能贴补家用。 只不过这些话,有喜儿在场就不适合说出口了,当然,周半夏也没想代婆婆教女,说到底宝丫不是小河。 就如大嫂再好,她也不可能是自己嫡亲大姐,一样的道理。 和周大丫说话,她敢皱眉直接开口——咱爹娘都出去这么久了,你还不派财叔去,干啥吃的。 换成马珊? “大嫂,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让财叔去接爹娘?” 说着,周半夏有意瞅着东厢房南间也亮着油灯的书房。 “你大哥也在看书。”马珊举高黑布袋子,“咋又有东西藏不住了,你说说我都收了你多少好东西了。” 周半夏轻笑摇头,“就这点子东西还值得你提了又提。那,我去和财婶说一声,再过半个时辰财叔去接咱爹娘?” “你等我,我把东西放到里头,立马出来。” 这个“立马”是真快速。 周半夏刚点头,人跑进去了,还是一迈开腿就跳上台阶的冲进,眨眼工夫又冲出来了。 这是? 她刚刚绝对不会看花眼,马珊是用脚尖点着跑的,肯定还憋气了,这会儿就吁出了一口长气。 猎户? 猎户好啊。 连闺女也教了。 “你这是轻功?” 马珊一愣,捂住闷笑,“我可不会啥轻功,就是打小在山里长大,会两招强身健体罢了。看出来了?” “你跑起来身轻如燕,多少看出点不一样。”周半夏稍一迟疑,笑道,“咋没见你白天练拳脚?” “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明早一起?” “一起,你?” “保密。” “保密。”马珊下意识接了句,再瞅了瞅并肩同行的周半夏,嘶,六郎知道他媳妇好像不简单吗? 不知六郎跟她爹学的那两招能不能扛得住三丫揍,反正二郎打不过她! 周半夏不知马珊此刻所思,正想着今晚让财婶准备什么宵夜好,不然她肯定告诉马珊,她打不过顾文轩。 原本之前,她还觉得自己学的那几招防身术还行的,不能轻易把轩子打趴下,但他想制住她也不容易。 毕竟她又是找关系又是花了高价跟人学的,不过在得知马大壮曾经一人打死一头虎,她就明白差远了。 马大壮虽说不是练的什么绝世武功,也不会什么水上漂树上漂的轻功,但马家拳是实实在在的真功夫。 真能打老虎的那种。 打老虎,她肯定不行的,最多能打狼,还是人模狗样儿的狼。 就是不知轩子说的她和马珊实力相当,又指的是哪方面。 可惜这家伙关键时候爱卖关子,只说等哪一天见到大嫂放开手脚开始在后院打拳,就知道了。 亏她听了这话,还一直以为马珊这个虎妞随父,力气贼大。 显然,人家速度也不慢,没准所谓的实力相当,还是轩子偏心之言。 “我平日里其实也有练的,就是老院地方小,你大哥也不是很喜欢我动武,搬过来就在小厅里练了。” 周半夏要不是耳力好,就差一点,没逮着马珊说的悄悄话了,她也将脑袋挨近,“怕他干啥,不服揍他。” 马珊一愣,大笑,拍着周半夏。 力气大的,周半夏差点被拍倒地上,心想绝对不是她这身子骨娇弱的关系! “明早起,我跟你练武。” “好!” 眼看又有一个巴掌下来落在肩上,吓倒,周半夏眼疾手快的双手抓住巴掌,“走,咱们先去找财婶。” “来得及。瞅把你吓的,跑不了了。” 汗颜。 被看穿了。 周半夏清嗓子,“话说我都差点忘了问你,除了今早咱们一起去请安,你天黑前有没有去老院请安吗?” 马珊好笑地斜了她一眼,“你大哥回来也天黑了,他说反正咱们家隔三差五送吃的过去了,往后初一十五去一趟就行了。” 你可真听话啊,我的大嫂。 “没人敢说咱娘不会教咱们,咱俩已经做得够好了。 再说去了还看老爷子脸色,没必要。 他那人,咱们太孝顺,他还当咱爹娘心虚怕他闹了。” “也是,那我也听大哥的。” 第137章 推心置腹 周四顺听完顾二柱一番话,心里有些发虚又是暗幸不已。 幸好这回买田地,他打死都没要他家三丫半两银子。 毕竟马大哥都送闺女二十亩嫁妆田了,他要是再把那十个银锭子收下,他这个岳父不要多不要脸的。 人就怕比。 他家三丫打心眼里心疼着他这个没出息的爹,银子是好,齐齐整整的雪花银,谁不稀罕,可他家三丫就难了。 这不,老马家早前陪嫁一间铺子,这回他家三丫一下子就有了三间铺,呃,亲家今儿是偷摸着贴补老儿子小两口一百两银子买铺子,铺子还落在他家三丫名下,可也是他家三丫的不是。 还好,还好忍住了,名利都被他家三丫占全了,还是他这个当爹的机灵,这回连三姑爷都无话可说了。 东屋周四顺和顾二柱亲家二人“推心置腹”着继续唠着,而灶房里面李氏就和刘氏说个大实话。 “那晚孩子爹让孩子来取银子,你猜着孩子爹把银子藏哪儿了?就埋在马桶底下,你说谁家把埋那里头的。” 刘氏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这还不算完,等我把砖头撬开,我都瞅傻眼了。 三丫跑回来说她爹要取银子,我只当她爹顶多瞒着我藏个二三十两银子。” 在亲家母前面,李氏没好意思说家里银子都是孩子爹把着,她手上顶多几百文。 不是她家三丫不给她银子花。 前些天她家三丫还偷塞给她一块碎银子,她都藏的老好了,又被孩子爹炸出话来,收走了。 “好家伙,这么一大包。”李氏双手比划着,“里头都是大块小块银子,不用称,我都猜着一准不止五十两银子,亏孩子爹还骗我说把铜板算上家里顶多五十两银子,往后没啥进项了。” 刘氏又差点憋不住大笑出声。 李氏自己也反应过来说漏嘴了,“不瞒你说,那会儿我都吓懵了,不是怪孩子爹瞒我,是真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如今你也知孩子在谁家府里当差了,你说我能不怕孩子爹犯糊涂瞒着孩子收了外人银子没办事嘛。 好在三丫怕我怪她爹,立马帮她爹说好话来着了,说这里头银子都干干净净的,大多数都是她爹攒的。 她爹每回过去,她说了都不依,这么多年来把府里给的衣料糕点干货啥的都给转手了,一点点攒起来的。 这个有的,说老实话,我都没瞅见孩子爹有带啥贵重东西回来,就大丫要出门子了那一趟带回来的多。 有府里老夫人赏的,有三丫帮过的人家赏的,还有三丫要好的小姐妹她爹娘随的礼,拉了大半车东西回来。 那晚孩子爹到家还跟我嘀咕,别瞅收的礼多,那是三丫在外头也没少走人情,不然咋会攒不下银子。 你说这话都跟我说了,我哪能想到还瞒了这么多事儿,连啥时买的那三十亩地,我都被蒙鼓里的?” 刘氏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话,幸亏亲家母也没想她开口,就接着说了,说起了孩子又是咋不要嫁妆的。 这事儿,她就能搭上话了。 打开了话匣子,有的唠。 东屋的亲家二人也是如此,你一句我一句的咪着小酒,时不时地哈哈大笑。 待告辞离开,上了自家不知何时停在周家门外的马车,顾二柱白天心里拎起的石头可算落了地。 今晚这一趟没白来,接下来该如何拿捏好分寸和王掌柜来往了,他心里有数了,还圆了三丫买铺子一事。 即使回头瞒不住传出三丫买铺子,亲家这头就无忧了,就是不知老尿包得信了没,可别怪他这个当二哥的算计他。 …… 方家。 顾老四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一手遮嘴鼻,一手摇摆,“无妨,不是冻着,一准是咱爹骂我不回家。” 方氏闻言,转头:“大哥,这么说来,他老周四厉害了,瞒了这么多年,居然至今村子里无人得知他家早攀上贵人了。 还有孩子二伯,我不信他到今日才知三丫在哪家府里当丫鬟,要不是你正好当差,我估计他连你妹夫都不说。” 方大无语地斜倪着自己不怎么聪明的妹子,“你也不想想,就周家还没过继之前那样子的,他敢声张? 他再没见识,他闺女也不会不提点她爹一二,这不,他闺女回来个把月就把一家子过继出去了。 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这里头不是妹夫他二哥跟不跟妹夫说的事情,是你往日里有没有敬着你二嫂。” 方氏抿嘴,想想老实摇头,“我没得罪过她,但要说和她处的多好也没。她那人,要咋说好呢。 我婆婆不咋稀罕她,大嫂又老找她茬子,三嫂也站大嫂那头,瞅着她好像老早就不想和我们来往了。” 方大估计也是这样,自己这个妹妹脑子不是多好用的人,不然也不会顺水推舟让她如愿以偿进顾家。 “说啥胡话呢。”方大气笑,“就你的性子也多亏了妹夫护你。行了,我和妹夫唠着,你进来掺和个啥。 咱娘都一把年纪了,孩子交给她也亏得你放心,再让你大嫂备两个下酒菜。快去瞅我外甥他们睡着了没。” 这大舅子,打人都不让哭啊。顾老四笑笑,低头端起茶盏,略掀了掀茶碗盖,吹了吹,喝了一小口。 “说来说去,还是你二哥好眼力啊。” “那是我三嫂之前胡说八道,当时压根不是我二哥推的六郎救人。” 顾老四心知大舅子何意,立即纠正。 就六郎能娶上三丫,即使当真是他二哥推的儿子,也不能认。 认了,岂不是成了他二哥存心为儿子谋划这门亲事了。 “我三嫂那人眼皮子浅,见侄媳妇嫁妆多了,还骂五郎不知抢先,其实当时在河边的人多了。 多的是有人瞅见我二哥连牛车都没停稳,六郎那孩子听说有人沉到河底了就立马冲过去跳河救人了。 姻缘天注定,不然哪有那么巧,前脚我二哥刚托我大娘上门说媒,不早不晚的,后脚这傻小子就救了他媳妇。” 是,你说啥就是啥。 第138章 整啥 方大垂眸,缓缓点头,“得空多找你二哥唠唠,看你二哥要不要合伙开粮铺,行的话,咱们明年就能开张。” 想干嘛,他不姓方。 “铺子是三丫嫁妆。” “谁要铺子了。”方大真真要被自己妹妹两口子给气死了,“她敢给,谁敢要?就是问你二哥想不想开粮铺。 要想开大粮铺,光我一个人不顶用,你二哥不一样,只要王老爷(王掌柜)跟人打声招呼,不愁买卖不好。” 顾老四很想立马摇头,蹙眉迟疑了下,再摇头,“不用问,我都能猜得着我二哥都不带寻思的一准回绝。 我二哥脑子那么好用的人,就像你方才说的,连赵二爷都和他有来往,要想开铺子,不愁借不到银子。 我爹都把他整怕了,前些天我三哥不是没问我二哥要不要和大哥合伙开家铺子,把他吓得脸色都变了。 再说了,你不是说三丫置办下来的田地有不少,加上虎妞的嫁妆田,即使请长工也要我二哥打理。 如今他家就他一个人有空闲,你寻思一下,三丫今日是不是把铺子过户也交给我二哥去办了。 他两个儿媳和别人不一样,压根不怕公公婆婆偏心眼,还生怕累着公公婆婆似的买了下人伺候着。” “唉,哪有大老爷们花自个儿媳妇嫁妆的,你先问了听咋说吧。”不然,方大都不知咋说了。 “行,我明儿回村就找我二哥。”顾老四利索应下,心想着这大舅子还拿他的话不当一回事了。 他自己的二哥是啥性子,还能不知。别说三家合伙开粮铺,就是单单和他这个亲兄弟合伙都没戏。 问了都白问。 倒是大舅子方才说的三丫还买下小林子那块地,在县衙登记的又不是想要开荒的田地,究竟是买来干啥用的。 总不能是三丫银子多的花不完了,买来想盖大院子住的。 毕竟如今住着的院子还是刚买不久,修整的老好了,又宽敞,住了也没多久。 这个倒是要找二哥好好打听打听,看三丫想整啥,看那小两口能不能提拔提拔他这个老叔,没准比开粮铺还好。 顾文轩还不知有人已经惦记上两口子了,即使知道,他也不担心,真当他两口子的便宜是好占的。 休沐次日,他又开始按计划的天不亮起来,白天去村学上课,晚上到周秀才家上辅导班开小灶的。 算是彻底进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苦读圣贤书。”的学习状态,连周半夏都无事轻易不打扰他。 当然,她自己也忙得很。 用小宝丫的话来说,我二嫂绣得老快了。 比起刚开始拿起针线带有些生疏的绣艺来说,她如今的确是已经游刃有余,工作效率大大提升了不少。 只不过绣活并没有比读书轻松了多少,也是需要高度集中精力,既烧脑又考验视力体力,以及耐力。 故而,她又给自己调整了工作时间,上午绣一个半时辰,下午一个半时辰,晚上再绣一个时辰。 其余时间为了视力着想,也不敢马虎大意,于是这一天的傍晚,她便开始捣鼓起一样小玩意。 后院煮猪食的灶房。 简易四方桌上有周半夏托顾二郎从医馆称了一斤回来的硝石,以及桂皮八角薄荷艾叶等等的十几包药材。 桌子一侧挨墙的空地上摆了一块木板,上面有熟石灰,草木灰,以及一堆中间掏空的小木块。 而挨着灶台的案板上则有几个沥水篮,一个木盘,以及最显眼的好大一坨的猪板油。 这块二十斤的猪板油就被周半夏切成了约一寸的小块,倒入大铁锅里面,稍加水,慢慢的熬煮着猪板油。 待二十斤的猪板油分成两铁锅熬完,装了满满的两大坛子,炸出来的油渣用簸箕装起来挂在木盘上。 快要瞒不住了。 刘氏起初见天色要开始暗了,西厢房没有点上蜡烛油灯,只当周半夏绣花绣累了,终于知道上炕眯会儿了。 等她将今日派发出去的络子材料份额和收回来的络子登记入册,见着大儿媳抱着孩子进来才觉得不对劲。 老闺女呢? 连喜儿,她好像也没见着喜儿的人影子。 一问? 马珊大乐。 婆媳两人还有一个小长锁,还没走到后院,被抱着的小长锁就闻到了肉肉老香老香的,嚷嚷上了。 此时,喜儿烧火,小宝丫打下手,周半夏正往烧热水的两个铁锅里面分别倒入两三左右斤的猪油。 小宝丫则俩小手拿着一个棍子,在装了草木灰和倒了水的木桶里面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搅拌着。 “好了吗?” “不知道哎。” 把周半夏给乐的,赶紧接过手,一瞅,“别说,搅拌的老好的。记住啊,接下来就是过滤了。” 说着,她便开始用细纱布将桶里的草木灰过滤一遍去除杂质,再将变得清澈了许多的草木灰水,拎到灶前。 缓缓地倒入两个铁锅里面,用文火煮着之时不断地搅拌着。 其实皂化反应需要的温度其实不用很高的,只是如今的条件也没法精准控制,是以只能大概估算个最适宜的温度。 到了一个估算的温度,两个铁锅,其中一个直接撤了柴火,只用些许的炭火来控制热度,另一个继续用文火慢慢熬制。 “这是在整啥呢?”刘氏生怕惊着老儿媳给烫到了,奈不住大孙子已经喊婶婶姑姑,“娘来动手好了,你就说接着要咋整。” 吃着油渣的小宝丫嘻嘻一笑,“二嫂说玩家家,过几天才知道。大嫂,我不敢夹给我大侄子吃,怕他噎着,你来。” 周半夏没拒绝婆婆的好意,毕竟两个铁锅里面都被一层淡黄色的粘稠液体所覆盖了,是要婆婆搭把手了。 婆媳二人分别将两个铁锅里面的粘稠液体舀出,分别倒入一堆中间掏空的小木块里面,以及两个大木块。 与此同时,刘氏也终于见着这些小木块大木块掏空的地方还雕刻了花儿,并不是单单里头掏空而已。 只是,这整得到底是啥玩意呢,就这样摆好晾着就行了? “是胰子,就是不知成不成,还得晾着慢慢干了,成块了,再对比一下,看还有啥要改进的。” 第139章 胰子 胰子?刘氏顺着老闺女手指的方向望去,墙角地上摆了一块木板——熟石灰,草木灰,木块,箱子。 往前走两步,箱子里面可不就是三丫之前从府城带回来的香胰子。这东西的确是比皂荚膏子好用多了。 大梁已经不止提前出现蒸馏酒,连酒精和雪盐都有了,只是还没有普及,技术只在少数人手中掌握着。 关键这些都是一块大蛋糕,其中利润极为丰厚,尤其酒精和雪盐,还都在朝廷的管控之中。 就是蒸馏酒,酿酒就需要用到粮食,貌似也在管控范畴,其中利益错综复杂的,不知牵扯到多少人。 哪怕背后有回信让周半夏想干就干的高老夫人撑腰,周半夏都不敢往“盐酒茶铁”此四项里插一脚。 明摆着的,以她两口子如今的身份,真要触及到某些人利用,只怕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权衡利弊之后,还是草纸和肥皂保险些,虽利润不似盐酒大,却胜在也还未普及,技术不成熟,且死贵。 故而之前在府城借着给高老夫人打小报告时,她就在书信里提了提之前做胰子胭脂的趣事,以及出府如厕不便。 显然老夫人也看到她写给忍冬的悄悄话了,责怪了她一句厕纸才几许银子,箱里塞了胰子胭脂水粉,就让她想干就干了。 草纸先不提,这东西不像胰子,出师有名。 这不,她要编故事了,呸,是确有此事! “当时老夫人身边有个大丫鬟,手巧得很,做出来的胭脂水粉比市面上买的还要好。我这人呢,打小起就听话。” 顾文轩从村学回来听财婶说他媳妇和他娘大嫂等人都在后院,回房放好书袋,到后院就听到周半夏吹了。 “她也爱带我玩儿,玩了胭脂水粉,她就想做香胰子,不知上哪儿抄的好多方子,可惜试了都没成就嫁人了。” 啊? “后来,她随夫家去了青州府还开间胭脂水粉作坊,每年年礼里必不可少的都有我的一份胭脂水粉。 去年还在年礼里给我捎了信,问我做出香胰子了没。原本我还想把方子交给老夫人,看老夫人啥意思。 我师父千叮万嘱过的,在老夫人院子里不要擅作主张,凡事都找老夫人拿主意,老夫人不会不疼我。” 说到这里,周半夏羞涩一笑,“可那会儿正有机会出府回村,我有些怕老夫人又不放我回家,就没提了。” 灶房内静了一下,响起哄然大笑,连小长锁这个小人儿,因马珊不给他多吃猪油渣正不乐意也跟着咯咯直笑了。 顾文轩摇头而笑,掀起门帘子进去,“开始试了?娘,我媳妇儿还会点卤水,就是做豆腐的那个点卤水。 听薛管事说她都没咋学的,就在老夫人院子里的小厨房瞅厨娘咋做白玉豆腐,一瞅就会了,把老夫人稀罕坏了。 明儿家里想吃了,你让她来,一准比镇上买的还好吃。当然了,磨豆子,她一准不会。 我岳母就说她刚回来瞅见驴子拉磨拉都拉不走,瞅得可起劲了,还问干啥把驴子眼睛都蒙上了。” 他话还没说完,又响起了一阵大笑声,让刚从后门进来的顾二柱和顾二郎父子两人给惊讶的。 如今后院除了养着几只鸡,一头骡子,一匹马,垒了足够用到明年下半年的柴,一个棚子的炭,并无它物。 可以说空旷得很,望眼过去就可一目了然的瞟见挨着空猪圈的灶房,里面还亮着灯。 怪事。 咋跑这头来了。 顾二柱原本还想等财叔赶马车进来搭把手搬东西,听到笑声大的,把他好奇的先跑去看了。 “爹/爹爹。” “哟,都在这儿呢。”顾二柱打量一圈,朝想开口的刘氏微微摇头,“先关门,六郎还要去听课。” “来,儿子。”落后一步进来的顾二郎拍了一下顾文轩肩膀的,弯腰朝小长锁伸出两胳膊,“让你叔抱。” 你们爷俩知道整了啥?刘氏含笑点头,“走,灶膛我看了,迟点再来。今晚有油渣子,要不要喝一盅?” 她后面这话问的是顾二柱,顾二柱忙不迭点头,让抱起小长锁的顾文轩见了都忍俊不禁轻笑。 前院灶房。 财婶已准备好晚饭。 自从他们一家五口来了,顾家就餐地址转移到隔壁的饭厅,偶尔有亲戚客人来了,也会转移到正厅。 要顾二柱来说的话,麻烦,汤还滚烫的,等端到正厅不盖着都凉了,故而平日里还是在饭厅里就餐。 饭后。 再回后院。 顾二柱看着架子上摆着的木块,怔了片刻,吐出一口长气,看着顾文轩苦笑,“过于聪慧,张扬出去,非好事。” 怕你儿子我守不住媳妇啊?顾文轩摇头而笑,“还不知成不成呢,等晾干了才知道。” “三丫不是胡闹的性子,没个八-九成的,她不会动手。”顾二柱一点都不担心老儿媳干啥有干不成的。 顶多就是像三丫说的需要多试几回改进方子,这点就不提了,倒是,“三丫之前还说想开榨油坊,和这胰子有关?” 他这个爹啊,脑子不是一般好用! 顾文轩哑然失笑,也没瞒他老子。 如今做实验用的是猪板油,但到量产的时候为了降低成本,必然改用动物油脂,只是马家庄子能提供得多少。 一旦量产,光靠动物油脂的话,是绝对供应不上作坊需求。再则,从工艺上来说,单单动物油脂还不行,还需配上植物油。 等实验成功,接下来就需要收购大量的油脂,因而榨油坊的建立就成了必不可少了。 一来,自己开的作坊,原料不会被人拿捏住;二来开榨油坊亏不了,本县临县就有云客来。 最关键的一点是照大梁奇葩的律法,科举制明确禁止商户三代科考,但在村子里开加工坊的又不是商户。 其中榨油坊和磨坊就在加工坊此列,至于肥皂作坊,回头也整个代加工好了,实在不行,就拉人合伙。 他家管加工生产,销售行商一事归合伙人也是无伤大雅的。像云客来,王掌柜就不是商户,儿子可科考。 (本章完) 第140章 商议 将这些想法大致的向顾二柱说了说,顾文轩接着提销路,“做出来不怕卖不掉。不说那个在扬州府的大丫鬟。 即便是高府几个夫人她们手上哪个没有卖胭脂水粉胰子的嫁妆铺子,还有老赵家,钱夫人,梅姨相识的。 反正挺多的铺子,他们还都是上外头进的香胰子。进货价不低,东西还一般,我媳妇就说有信心改进一二。 再有连高老夫人回信都看好,作坊又在咱们家门口,边上是我马大爷,运货又有我云大爷他们家的镖局。 这要不干,还真没啥可干了。我们两口子核计了核计,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备了,想来想去,还是这个最合适不过。” 行啊,小两口有商有量的下了好大一盘棋! 顾二柱又惊又喜。 儿媳脑袋不好摸,儿子就在眼前。 抬高胳膊的伸手摸了摸老儿子的后脑勺,顾二柱不由感概:“你们这两个孩子啊,把认识的都给算计上了。” 顾文轩微微蹲下的将脑袋往他爹手上蹭了蹭,闻言大笑,“不算是算计,是有好处,大伙一起喝汤。” “好话都让你说了,你老子我咋不知你比你哥还能扯。”顾二柱好笑地拍了拍儿子脑袋,“三丫那个姨母和她师父处的咋样?” “很要好。” “好到何等地步?” “几乎无话不说。” 顾文轩记得有和他爹提过胡掌柜这位梅姨,和过世的周嬷嬷关系相当好,连带着他都跟着受益不浅。 顾二柱也想起来了,“那回头跟她打声招呼好了。 往后赵家要是问起方子,就说三丫师父教三丫的好了。 对外,别说啥周师父了,又没规定三丫只能有一个师父。 你们小两口回话就含糊点,别把话给说死了。 要是村子里有人问,不管谁问,就是你爷爷当着你大爷爷他们的面逼你说,你只管说不清楚就行了。 你爷奶要问三丫,就让三丫说她师父有言在先,不准她说。师命不可违,一个‘孝’字还压不了,可明白?” 这就是统一的应对法子了,顾文轩正色点头,“还有呢?” “方子要藏好了。” “最关键的地方,我媳妇已经藏了一手。” “也是,三丫不可能不知人心不可测。 只是咱们家底子薄,庄户人家不比高府那等权贵人家。 很多时候不是捏住卖身契就能担保不被人背叛,你财叔一家是老实,但他们也不是没有软肋被人捏。 他们两口子疼儿女,儿女也孝顺听话。 真要有人打你们主意,逮着他们谁的不放,后果不堪设想。” 明白。 这年头连打井手艺都父传子,子传孙,不外传的能养活几代人。何况一个方子往往成传家之宝,有此意识实属正常。 顾文轩并不惊讶他爹有此顾虑,“儿谨遵父命。” “好好说话。” “好的,爹,还有呢?” 顾二柱哭笑不得地伸出一巴掌推了下儿子的脑门,“哪来这么多的还有,快去听课! 好好听,用心学,别的,有爹在,家里头的先帮你扛了。” 往后连家里头的,都要靠你自己了! 未尽之意,顾文轩如何听不出来,可见他爹也想他早日考取功名。 且刚刚提到对外一致说辞时,还着重点明老爷子。 看来老爷子已经得知他媳妇近些时日不止添置了田地,还买铺子。 但又如何,还能让他媳妇腾出一间铺子免费给他大伯开店不成?但问要是问的,毕竟奇葩无奇不有。 搞不好就有人像他大哥所言的见不得他好,故意挑唆老头子来为难他媳妇,想惹恼他媳妇也不是没可能。 “没人找我说啥啊。男的,你不在家,不好进屋找我了。像老爷子好像一直没来吧,有也是喊爹过去。 老太太,来了都去上房坐着。顶多进来瞅一眼见我站起来还让我只管自个忙,怕耽误我绣活就走了。 大伯母三婶老婶她们倒是时常上门,咱娘和大嫂都说我在屋里头绣花,连西厢房都没进来,拦住了。” 周半夏知道顾文轩担心什么,怕她被老院一帮人给为难住了,又不敢和他说实话怕打扰他学习呗。 但怎么可能! 那些人不要有多大的脸跟她提出非分要求的,不用公公婆婆护她。敢提,她就敢立马问她们还要不要脸! “这样就好,不要怕我分心,不是就读书,最轻松不过了,没什么好顾忌的。你闷心里,我倒更慌了。” “行,有人找我麻烦,我一准放你上。” 顾文轩挑眉,“放?” “口误,你不是小狼狗。”周半夏推了推他出门,“好了,早去早回,我在家里好得很。” 真无半点虚言! 如今婆婆疼着,大嫂护着,小姑子怕她吃亏,什么都不用操心的,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坦哟。 她算是明白当小儿媳有多好了,一直当老大当惯了,事事被推在前头挡着,哪像如今连回娘家也不是长女。 娇着了。 顾文轩好笑地扯了扯她发髻,没再多作停留,拎着书袋的出西厢房就迈开大长腿快步出家门赶往周秀才家。 到了周秀才家,还不到上课时间,果然周秀才已经在书房,他一进入书房就见周秀才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周秀才如今对顾文轩是越来越满意了,可称为满意溢于言表,爱护有加。 说实话,刚开始讲解,发现这孩子很轻松跟上进度,他还有些不放心的。 之后接连三晚,他又以最快的速度讲解经义,没想到经过他不停地提问,这孩子居然每回都能完成复述下来。 还敢说不是过目不忘。 跟小时候一样的不老实。 今晚,周秀才又有意加快了讲解速度,途中还旁引博正,综合论述,顾文轩更是听得津津有味。 一个晚上差不多一个半的时辰下来,顾文轩自觉又学到了不少好东西。 与往常一样。 周秀才今晚也讲了不少,听课时自然记录不完。 到家后回到书房,顾文轩便第一时间开始整理起笔记。 自然,忙于学业,关注少了时间关注学业之外的事情,他不知他又错过了今晚一出非常有趣的一件事。 第141章 三撮人 之前送走顾文轩,周半夏就停了找借口躲进空间的今晚一个时辰绣活,转悠到后院那间灶房继续熬制皂液。 其实肥皂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主要不管顾二柱两口子,还是顾二郎小两口总觉得这是周半夏的方子要避嫌。 在周半夏再三保证有把方子关键的一步给藏好了,这才连财婶都安心带两个儿子一起来搭把手了。 一帮人正忙着。 守在门房的财叔就跑来说老院那边八郎和九郎来喊顾老太摔倒了,吓得一个个手忙脚乱的。 赶到老院。 唯有堂屋亮着灯。 进去一看。 满满一屋子人。 三撮人各占一处。 上首顾老爷子皱着能夹死蚊子的眉头,顾老太好好的站在双手叉腰。 左边小撮——顾大郎媳妇坐椅子上低头抱着肚子哎呦哎哟的叫着,边上站着的小田氏拦在顾大郎身前。 右边顾三郎媳妇也抱着肚子坐在一张长凳上,脸色不是很好看的咬着嘴唇,顾老四紧紧搂住顾三郎的腰。 中间是伸出两胳膊挡着的顾老三,观众有围着顾三郎媳妇的王氏方氏妯娌二人,以及揪着顾四郎袖子不放的方婉娘。 地上有碎碗、摔盘,筷子,咸菜残羹的撒着。 顾二柱见顾老太活蹦乱跳,骂人中气十足,拎着的心立时落下了,大喊一声,“放开,让他们打!” “二哥你可算来了。” “二郎快来瞅瞅。” “咋回事?”顾二柱快步走到顾老太身边,“吓死人,啥话不好说,非你自个嗑着了。好好的,他们闹啥?” “家门不幸啊。”顾老爷子继续长吁短叹摇头,“一个个不让一步,挨个有样学样了,愧对祖宗啊。” 又怪他带头了! 顾二柱权当没听见。 “大哥骂三哥,三嫂进来不知咋的被绊了一脚,大嫂说三嫂故意找茬就吵起来了,不知咋的连大哥三哥都打起来了。” 顾老四家的小甜宝用她以为很小声很小声的悄悄话给小宝丫解谜了,“咱爷爷骂三嫂,把三嫂肚子都骂疼了。” “那大嫂也被咱爷爷骂疼肚子啦?” 问的好,不愧是他宝贝妹妹! 顾二郎给顾三郎媳妇诊了有一会儿的脉,又换了一手诊脉,收回了手,不急不缓的朝顾三郎道喜。 喜脉。 他怕自己医术不精,胎相好似有些不稳,最好去请他师父董大夫来一趟。 这笑面狐的大伯子,周半夏极力忍笑,将两个被瞪眼的小姑娘给拉到一旁, “去叫了。”顾三郎回了句便拍了拍搂住他腰的顾老四,“老叔,我先扶我媳妇儿回屋里躺着。” “好好好,亲兄弟没啥不能说的,不好动手,会伤和气。 大郎你也是,你是长兄,哪家妯娌没吵过嘴,还瞎掺和上了。” 说着,顾老四不等顾大郎回话,便立马转身去顾老太身边,“你说你气啥,大嫂都有仨儿媳了,她还能不知咋教儿媳。 二郎,大郎媳妇是不是也有喜了?你们说,咋说你们好?往常都是知书达理的好孩子,咋就突然不懂事了。” 顾二郎同样的没有区别对待,给顾大郎媳妇诊了一会儿的脉,又换了一手诊脉,收回了手,皱眉不语。 “咋了?” “先等等。”让我好好琢磨琢磨咋说合适,顾二郎摇头,“这个呢,师父,我师父来了,快,师父,快来。” 董大夫没好气地斜了眼关门徒弟,边快步来到顾大郎媳妇前面,粗鲁抓起一手,搭脉,等了等,撒手。 “难怪我宝贝徒弟老半天了说不出个P,医者父母心,分啥男女之别。无妨,来葵水了!”” 周半夏差点笑出声。 丢死人了,马珊瞥了眼一脸不敢置信嘟囔着什么的大堂嫂,心想装的真像! 又不是怀第一胎,儿女都有俩了,是不是有喜能不知! 三丫,快瞅瞅大郎,他又想要大袖子遮脸跑回屋了! “还有一个呢?” “里头。”顾二郎屁颠屁颠上前虚扶董大夫,“三郎,我师父来了。师父,里头的,我一准没把错脉。” 你就坏吧,硬是挡住了大郎回房,刘氏忍笑拉了拉两个儿媳妇,喊了声宝丫,又叫了一声爹娘。 婆媳三人加上小宝丫齐齐朝上首行了个礼,见顾老太摆手,不等顾老爷子开口,利索退出了堂屋。 出来,刘氏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也是此时才发现外面好冷,搂了搂紧大袄,赶紧的先带孩子回家。 接下来就不适合她们在老院待着了,没得被人当成幸灾乐祸。 之前八郎九郎跑来一准喊错话了,不然照孩子大伯娘打肿脸充胖子的德性,绝无可能想见着她带儿媳上门。 “娘,咱们不等我爹和二郎哥啊?”马珊快步跟上之余,不舍地转头瞅了眼,“搞不好老婶就出来了。” “不管了。”刘氏也很想知道今晚大房谁输谁赢,“家里灶上还烧着呢。到底还是闹上了啊,这才几天工夫。” “这就要怪当大的了,三郎媳妇还不错的。” 马珊向周半夏解释,“早前还没分家,轮到大房,家务活啥的大多都是她忙活。” 看出来了,大郎媳妇很会当大。 婆媳二人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光会拿自己当长嫂,都是被二老给惯的。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你是没听你三嫂都跟我说了啥,如今大的连装都不装了。 不是昨儿头疼,就是今儿冻着了,捡了她自个碗筷就不洗了。” “还能这样子?”周半夏拉她过门槛,“那咱奶不好说,大伯娘也不管了?” “管啥,前两天三婶还说大的想你三嫂搭把手洗小衣,你三嫂不乐意,大伯娘还说你大嫂不是冻着了。 这婆婆当的还不如咱奶呢,你说你三嫂能不委屈?这回爷们挨骂,她又被绊了一脚,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就是,过头了。谁不是爹娘养的,都是儿媳,凭啥就她精贵,她是长了两张脸了咋的,脸大的。” “可不,读书人娘子了不起啊。” “大嫂,我也是读书人的娘子了哟。” “好了不起哟,我还是读书人长嫂呢,看招!” “你耍赖,哈哈,痒死了……哈哈,我输了,我认输,不玩了。” 第142章 教儿媳 看着刚刚唠得起劲,进家门还敢毫无顾忌打闹上的两个儿媳妇,刘氏无语翻白眼,又忍俊不禁笑出声。 “还不去干活!” 马珊和周半夏齐齐站好,又惹得刘氏禁不住乐的,“没个正行,胆子肥了,我还是读书人的娘呢。” “就是,都是大嫂喽。”周半夏躲到刘氏身后,朝马珊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挠不着呀,挠不着。” “大嫂,我来也。” “完犊子,我忘了还有小姑子了。” “不怕,咱长锁帮你。”刘氏抱起扑来的大孙子,“还不困呀,奶奶抱你去灶房好了,你师爷爷等会儿可要来喽。” 周半夏和马珊相视一笑,见小姑子也跟上了,索性进后院的灶房,让财婶去前面准备下酒菜。 就如刘氏所言的,老院那边董大夫硬是被顾二柱和顾二郎父子拽回了家,到了连酒菜都摆好了。 如是之前还没分家搬到这边,顾二柱也不会强求他上门做客,但如今又不一样了,可算当家作主了。 要说起他家,欠董大夫的人情可多了去。 当初想拜董大夫为师学医的,可不单单就他家二郎一人。 大伙都不傻。 一根银针扎两下能止住血的大夫,即使人家上村子里没住多久,可有此医术,又落户不走了,谁不想孩子拜师。 偏偏董大夫还就不怕得罪人,只收了他家二郎一人悉心教导,之后又把二郎送到在镇上医馆坐诊的师兄身边培养。 若没有董大夫的再造之恩,不说他家二郎能不能年纪轻轻成了镇上医馆的小大夫,搞不好连虎妞这么好的大儿媳也逮不着了。 类似的好处实在太多了。 委实举不胜举,就像今晚,明知这个时辰他家二郎到家了,董大夫又何曾不是飞速赶到老院。 顾二柱打心里感激董大夫,可惜这位半神仙太难请了。 每回上门顶多坐两刻钟,好话说尽都动摇不了他去意。 “又这么早回去了?”刘氏见只有顾二柱一人进来,倒不担心大儿子不亲自送他师父到家。 “可不,拉都拉不住。”顾二柱摇头而笑,“跟小孩儿似的,还拿针吓唬我了。这锅熬好该歇着了,三丫?” “好的,爹。” 听周半夏欣然应下,顾二柱更不提大儿媳都带孩子回房歇着了。今晚两个侄媳妇闹的哟,是教训啊。 “我回来之前咱爹还气得跑去炕上躺着了。” 大晚上,你爹不上炕躺着,还想学咱六郎去周秀才家听课不成?刘氏忍笑问道,“那大郎呢,没骂他媳妇?” 顾二柱嘴角一抽,哪壶不开提哪壶,“你道他们兄弟俩闹啥,饭桌上三郎问大郎抄书是不是千字八十文。” 刘氏闻言一怔,心想难怪甜宝说大哥骂三哥,三郎并不是易怒的性子,不要有什么地方值得大郎有辱斯文。 “有句话说的好,‘打人不打脸’。” 是啊,就是这个意思。 “千字八十文哪是谁都能抄的书?不是我笑话自个大侄子,大郎那字去抄书,顶多三十文千字。 大哥就没少抄书,那字写的可不比真真秀才差多少,大郎随他娘,能有三十文千字还是血脉里有一半是大哥。” 这话说的,周半夏强忍笑意。 “大郎就觉得三郎这个嫡亲弟弟,笑话他,嫌他花家里银子多了,偏偏他那个媳妇还在边上拱火了。 当着咱爹娘的面,问大嫂当初是不是和她爹说好了要供大郎读书。 三郎心疼他娘,骂大郎没带把,然后就乱套了。 两兄弟不知怎么的就打起来,大郎媳妇见三郎媳妇跑进来,估摸是以为她要帮三郎。 等老四从屋里跑出来,三郎已经压着大郎动拳头,大郎媳妇扯着三郎媳妇头发,大嫂整个人都愣住了。 其实不止她愣住了,咱娘都说没想到眨眼工夫,她刚拍下筷子,大郎已经给了三郎一个耳刮子……” 厉害了,敢玩窝里横了。 “……三郎媳妇也不赖,爬起来就揪住大郎媳妇使劲掐,掐得大郎媳妇嗷嗷叫,老三老四媳妇都不敢上前。 等咱娘被推了一下,气得一时站不起来,老三吓坏了,急忙让五郎去请半神仙,又让八郎跑来喊咱去了。” 刘氏,包括在场的周半夏和小宝丫,听完顾二柱一番说的,算是知道了今晚老院那边整个闹剧的全程。 “总的来说,今晚大郎两口子赢了,大郎这个媳妇——”顾二柱迟疑了一下,“听老四说三郎媳妇这里肚子都疼得嗷嗷叫了,大郎媳妇被她三婶老婶拽住了,还逮着空子使劲踹了三郎媳妇一脚。 得亏没有踹到肚子,踹完了,大郎媳妇也立马抱着肚子喊疼了。往后对上她要小心了,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 顾二柱这句话是朝老儿媳说的,周半夏忙不迭点头。 “不过也不用怕,她敢当你是三郎媳妇,不用爹,你娘就能把她皮都给剥了。就是遇上她,别跟她讲理。 爹瞅着她那人就没啥道理可讲,当着长辈的面就敢拱火动手,还童生的闺女,瞅着跟泼妇没啥两样。 你奶就说今晚都被她吓着了,谁能料到她是这个样子。 没想她像你一样知书达理,也没见着这么不像样的。” 确实,当孙媳的当着诸多长辈们居然敢如此嚣张跋扈,休了都不无辜。 刘氏接过话茬,看向老儿媳。 “你奶这话说的相当好,你不在村子长大,估摸平日里极少见着有女子吵起来还会脚蹬手撕的斯文扫地。 娘刚嫁进门那会儿就觉得还是见识少了,你要当她有教养,吃亏就吃定了,跟这种人打交代,势头不妙就得跑。” 好吓人的。 她可怜的婆婆哟,当初嫁进顾家,敢拿出跟人撕吧的勇气不得受了多少委屈,这才忍无可忍,动手了! “懂不?”这傻孩子,瞅她干啥,刘氏瞪了眼老儿媳,“娘当初就不知吃多少暗亏,听到没?” “有的,懂的,明白的。”周半夏为了能让一脸替她担忧的公公婆婆和小姑子安心,“势头不妙就跑。” “哦?”刘氏饶有兴致地打趣,“你这会儿跑给娘瞅瞅。” 第143章 心疼 许是儿媳过于聪慧,当婆婆的太没有成就感了。刘氏教儿媳教得很起劲,自然逗也逗得很乐呵。 与此同时,见老儿媳很明显的不再像刚进门那会儿无时不拘着,形似被困在了一个框框里头。 如今可算放开了,也敢跟她两口子皮了。 有此变化,表明自己并未白费苦心,但刘氏也愈发的心疼周半夏了。 小小一个人遭到了厄运磨难,还撑起了一个家,让父母衣食无忧,供两个弟弟上学,是何等的艰难。 别看在高府那等权贵门第有当家老夫人偏宠,但多的是人认为当丫鬟护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以想象到这孩子是何等胆战心惊的怕招惹眼红,又是如何偷摸着学了一身立足之道,委实不易。 过了腊八,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了,刘氏给两个儿子儿媳准备了年礼,让他们挑了个吉日送去岳家。 到十四这一天,顾文轩便一早送了一车的年礼到岳家,待午时散学与大江小河返回时,周家更热闹了。 不止周大丫一家四口如约赶到,还多了两位姑奶奶,也就是周秀才的俩姐妹,周老八的两位嫡亲姐姐。 按礼法,她们两位不止是周秀才的嫡亲姐妹,也是周四顺(周长顺)嫡亲的姑母。 前日周四顺送去的年礼,今日这两位姑奶奶便相当隆重的与夫带上了长子长媳,亲自送回礼来了。 当然,除了回礼,还有一事顶顶重要,那便是周半夏出嫁已过三个月,周四顺可以修葺顾老八的坟茔了。 说是修葺坟茔,其实就是立碑。 长房有周秀才这个刚生下来就抱养长大的儿子在,自然不会让顾老八的坟茔荒废了,主要还是立碑刻字。 墓碑上刻什么字,很有讲究的,包括立碑当天仪式,这些就不得不在请清风道长出面之前知会两位姑奶奶。 正逢年底要祭祖拜先人,周四顺与周秀才打过招呼,前日给两位大姑二姑送去年礼时就提到了立碑一事。 待周秀才一家人到来,用了午膳,周秀才便带周四顺和大江,以及两位外孙去道馆拜访清风道长。 至于两位姑奶奶,包括周大丫和周半夏在内,她们是外嫁女,修葺坟茔,立碑刻字等事宜与她们无关了。 有,也是商量到时如何随礼。其余的人该干嘛干嘛去,连周秀才独子也不例外的被赶去学堂授课。 周大姑奶奶王周氏年纪比周秀才还大,老俩口已经轻易不出门。这趟亲自来侄子家,也是因为住的近。 周家往西走的第一个村子王北村,就是王周氏夫家所在的村子,顾老三和顾三郎叔侄俩的岳家也是这个村的。 真要算起来,顾老三媳妇王氏还是周大姑父的侄女,即便是顾三郎媳妇,也是周大姑父未出五服的侄孙女。 周半夏就时常被这些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给整得相当头疼,随随便便挑出一个人不是这家亲戚就是那家亲戚的。 她之前即使有老多弟弟妹妹了,顾文轩虽是孤儿,堂兄弟也不少的,但也没这么多几乎全是绕着邻村找的对象。 但如此好像也不是没有好处,据说前不久那一晚大郎媳妇骂三郎媳妇就不敢骂老王家,就逮着她姥家骂。 只有自己两姐妹待着了,周半夏可没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听得周大丫连道夭寿哟,三郎媳妇她姥家太难了。 那后来呢,长辈没罚他们胡闹? “肯定有的,就是不痛不痒的让大郎媳妇回娘家待几天,到了第四天晚上她长兄长嫂陪她回来了。 她长嫂还给三郎媳妇带了红糖鸡蛋,说是道喜,其实就是赔礼,三郎媳妇还能咋整,只能吃了个闷亏呗。” 周大丫乐得够呛,“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可以了,谁当孙媳的要过年了还被夫家送回娘家待几天天。 他们还是亲兄弟呢,好的坏的都烂在一个锅里的事儿多的去了。我猜除了你们四房,外人都不知。” 这倒也是,连几个小萝卜头都被封嘴了,不让声张出去。三郎媳妇近十来天也是躺炕上养胎,顺带打络子。 说到打络子,周半夏待不住了。 距离小年发货的日期越近,她婆婆越忙了。 一般来说派发出去的活儿,都是午后来去取料子和送来打好的络子,尤其这几天送来的络子就更多了。 又要挨个检查,又要算工钱,再加上做胰子的活儿,还有人情往来的,她婆婆真真是少有清闲的时候。 故而听周大丫提起天色不早了,趁风不大先抱孩子回去,等过两日自己一个人回来,周半夏也不请他们上家里坐坐了。 送他们一家四口上了牛车,周半夏知会一声周大丫这两日在家等她登门拜访,也要速速赶回家。 李氏眼疾手快的先逮住人,你不要这么快回去干嘛的,不等你爹回来,听他咋说了,还连回礼都不要了? 说是这么说,她也知骡车都被孩子爹赶走,回来还没得很,就她家三丫小胳膊小腿的压根没法子拿走回礼。 倒是她家三丫起先跟大丫说啥这两日要登门拜访的才是正经事,“你还准备给你大姐送年礼?” 周半夏没否认,也没想隐瞒。 她就这么一个爱娘家的大姐。 瞅瞅这回送来的年礼多的,真当亲家大娘像她婆婆似的给两个儿媳早早精心准备了年礼,还让两个儿媳自个再添些? 想当个好闺女,好儿媳,好媳妇,身为女子夹在中间太难了。 尤其像她大姐这样娘家薄有田产,妹子有丰厚嫁妆的儿媳,此举在任何当婆婆的眼里就是个穷大方的。 往年不在家没法子,弟弟年幼,如今在家了,她这个妹妹肯定要给长姐撑腰的,断没有让大姐在婆家受气的理。 “娘不是给你大姐不少回礼了。” 李氏憋了好一会儿,憋出了一句话,想想又觉得理亏,讪笑了两声。 周半夏没想为难她娘。 她这个娘虽没有比她爹大方多少,但好歹听劝,到底没有学其他人家把闺女送来的年礼给吃一半了。 (本章完) 第144章 大嫂有喜 把李氏哄乐呵了,周半夏到家时果然见到连马珊也早早回来了,已在上房正厅里面帮忙点数付铜钱。 明日十五,她俩的好婆婆是不会付铜钱出去的,早已跟人说好了,明日去赶集不在家,要到后天了。 送走最后一批送来打好络子的婶娘,周半夏便提她想后天去一趟周大丫夫家,送些年礼过去意思意思。 “娘,那我要准备啥东西给大丫?”马珊心知婆婆一准不会有不满,见刘氏点头正要开口赶紧先问了。 刘氏给乐的,“你不用没啥——” “不行,三丫不光给我爹娘准备了年礼,她还给我侄子几个都准备了礼呢。” “不是我,那是六郎哥成亲了,给他师父师娘的礼。”周半夏好笑提醒,“和你可搭不上边。” “少来,我和大丫好着呢,和你也搭不上边。 这个,三丫,快,咱三人一人一个荷包,别让咱娘瞅着了。” “我怕娘揍我。” “你倒少拿一个啊。” “我要把我大侄子哄好了。奶奶骂婶婶,要哭知道不? 打你娘,不疼,你只管乐,婶婶给你买糖葫芦。” “好你个周三丫!” 刘氏笑而不语地听着两个儿媳妇甩着嘴皮子,睁一眼闭一眼的权当没瞅见两个儿媳妇又皮上了。 周半夏说笑着,见马珊不似往日说不过就上来要挠她痒痒的,再观其右手放在腹部,心里一动。 “大嫂你有喜了?” 刘氏一怔,迅速转身。 “我觉得好像是有了。”马珊低头摸了摸自己肚子,“你大哥说时日还短,等过几天确诊有身子了再说。” “还确诊啥,一准是有喜了。”周半夏赶紧挪椅子,“快坐下歇着。娘,咱们家添丁了,大喜啊。” 刘氏狂喜,连声道好,“听三丫的,安心坐着。 太好了,不是我眼红你大伯娘孙子孙女多,长锁都三岁了,是该添弟弟妹妹了。 太好了,坐着别动,你这孩子,要不是三丫眼利,是不是还想瞒着,自个身子都不留神,大冷天还来回跑了。” 看着刘氏激动的快要语无伦次,周半夏倒不奇怪。 别说这个封建礼教十分严苛的古代,女人就该生儿育女,传承子嗣,生的越多越好,就是现代,多的是女人被催生。 像马珊这样成亲好几年只生一个长锁就不见肚子有反应的,其实不是没人拿出来说事,只不过有婆婆护着罢了。 “娘~” “撒娇没用。”周半夏岂能不知马珊之所以不提前告之婆婆,多少还有点为了顾及到她心情了。 这虎妞! “这事儿我站咱娘这头,干啥要等大哥确诊,啥能比得上自个身子骨要紧,还忙里忙外的。” “没错,你爹就没给你起错名儿,可不就是虎妞,好好好,不说你了。” 说着,刘氏转头看老儿媳,“你不急,四郎媳妇不是还没怀上,董大夫都说你和六郎身子骨好得很,想要十个八个孩子都不担心。” 汗! 还十个八个。 “不是谁谁都是进门喜,你瞅你大嫂进门喜,生了长锁就到如今才怀上。” 刘氏绝口不提大儿媳十有八-九有喝避子汤,不然何至于搬家了就有身子。 归根结底还是之前没分家太乱了,住的太挤了。 反正有儿子了,想把身子调养好了,不急着要孩子呗。 “咱慢慢来,如今六郎又忙着读书,我和你爹真不急。就是哪有不舒坦了要跟娘说,不要不好意思。 你大嫂已经生了一个,你大哥又是大夫,你可别学你大嫂还想瞒着。” 周半夏吓倒,忙不迭点头,赶紧岔开话题问道,“娘,这几日胰子的活儿就不让大嫂上前了可好?” “没事儿的,三丫,我身子骨壮着呢,你大哥都说了无妨,又不是搬东西啥的,再说也不确保一准怀上了。 就是怀上了,等满三个月,咱们村子里多的是有身子了还下地干活——” 周半夏瞪眼,“你能和她们一样!少废话,即便不是怀上了,多歇着还有错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 俗话说,‘儿子生,母亲死,生死隔一纸。’ 说的就是如今这种只有顺产,没有剖腹产的古代。 万一难产,真会死人的,她可不想换个大嫂。 只是这些话不好直言,像诅咒人似的。 “幸好,幸好这两天胰子没添别的香料。 娘,你管管大嫂,她又想逞英雄了。 揍,你如今是不好揍她了,这样,娘,我给你备把戒尺抽她手心好了。” 马珊乐得大笑,“我就知道你早等着想娘抽我手心了。放心好了,我真没事儿,生长锁的时候就老顺溜了。” 刘氏也怕吓得了老儿媳,附和点头,“三丫心疼你,好好养着,回头我去和你娘说一声,等坐稳了再报喜。” 意思不到三个月,是不对外声张了。 周半夏表示懂了的点头,就见小长锁也跟着她和马珊,以及小宝丫一起的慢了一拍忙不迭地点小脑袋。 “你知道你奶奶说啥?”小宝丫抱住大侄子小脑袋,“瞅把你乐的。” “娘亲肚肚里是妹妹。”小长锁的小胖手一转,又立即指向周半夏肚子嚷嚷着,“婶婶肚肚里头是弟弟。” 周半夏一愣。 马珊可不会以为儿子这话是谁教的,一准听她两口子说话学的,“你个小人精哟,你叔叔婶婶没白疼你呀。” 刘氏盯着老儿媳肚子,“你这个月啥时干净的,要不趁你大哥今儿在家,让你大哥给你把个脉?” 周半夏真真被吓得了,忙摆手,“不用了,干净了还没半个来月。等有不对头,我一准跟您说。” “也行,有一点点不对头要记得跟娘说啊,没啥不好意思。 娘那会儿刚怀上你大哥就是不好意思说,差点吓跑了你大哥。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刘氏双手合十,“我家二郎虎妞和六郎三丫个个儿孙满堂,福禄双全。” 小宝丫见二嫂连脖子都羞红了,拽了拽刘氏衣角,“娘亲,这会儿啥时辰了,今晚要财婶多添两道菜不?” 是到了该准备晚饭的时候了,刘氏撸了把老闺女的小脑袋,让两个儿媳妇歇着,兴冲冲的快步出正厅。 看吧。 高兴坏了。 第145章 人与人 村学那边周秀才带大江回来已是快要接近申正散学时分,无他授课,今日下午的课程并不轻松。 在顾文轩看来,这是一位相当负责任的夫子,即使午后缺课也早已安排好秀才学生来讲如何破题。 午后的两节课,这位守孝在家备考乡试的师兄就一直在掏干货,连课间一刻钟休息时间也没放过。 要他说顾大郎就错在虚荣心过盛,死要面子活受罪,村学不香?县里待不了了,还非要转到镇上学塾不可。 不是他对镇上学塾有偏见,人都有抱团的意识,又非是学业极为优秀,插班生谁不是要先适应一段时间。 这些顾虑,他爹之前不是没有跟老爷子好好唠过,可惜有人做贼心虚,生怕他爹嫌弃顾大郎开销大了似的。 他是不知分家后,顾大郎有没有后悔没听他爹的回村学复习备考,反正至今还未踏进他家大门一步。 与大江小河回了周家,关心了一下周四顺,再提了一句年底手头紧只管找周半夏要银子,并未多留就回家。 他是知道他岳父自从跟马家换了地,又添置了四十几亩,凑足百亩田地,手上顶多只有二十两银子。 这回修葺坟茔,立碑刻字的稍稍过得去整一整,估摸最少要支出十两银子,居然还不找他媳妇哭穷。 不管怎么说,他这岳父为人还是可以的,比之前那位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同样是当女儿的半夏出大力,那位嘴上说的不干涉孩子婚事,要不是她强势,早被她爸拿着为她好的理由卖了。 哪像如今这位岳父,在明知闺女随便当高府哪房妾室绝对比归家于娘家有利的情况下,还是一心赎闺女回来。 即使有人找他帮忙递几句话,为了闺女安全,也是清醒得很,丝毫不动摇,可不像那位每月拿着他两口子给的不菲养老钱衣食无忧了,还在跑来玩几天的时候自作聪明地瞒着他两口子私下收人好处。 哪像如今这位岳父,固然跟时代嫁夫从夫的背景有关,但还真未找闺女要过半钱银子,给,也担心姑爷对他闺女心有不满,能坚持住不要贴补。 疼闺女的心不带点虚的,又是一车的回礼,顾文轩没客气的都要了,该让村子里人好好看看他岳父的为人了。 他岳父是挺抠门,但该大方的时候真不会手软,更不是什么卖女求荣之徒,两个闺女就无一高嫁不是。 许是显摆太过了,半道上被顾老姑逮住的顾文轩哭笑不得,怎么又有人家还找上他老姑给大江说亲了。 顾玉玲也知说了也白说,但这回找她的不是一般人,是她的大姑子,想让她从中瞅六郎媳妇有啥想法。 能有何想法,不是谁家的小姑娘长的是不是俊俏,孝不孝顺,识不识字,能不能干,配不配得大江。 说来说去,就一个理由,在大江还没有下场科考之前,他媳妇儿压根就没打算让大江相看谁家姑娘。 顾玉玲猜也是这么一回事,她这个侄媳妇自己有能耐是不是低嫁不在意,可未必就乐意低娶弟媳妇。 谁不知大江如今是个香饽饽,可同样的,香饽饽的姐想找的一准是能助大江这个长子撑起门户的长媳。 这一点,顾文轩坚决否认,就是心里的确这么想的,根本不担心大江找不着情投意合的好媳妇,也不能承认。 “行了,我还不知三丫能当大半个家不成,我知道咋跟她交代了。倒是你小子行啊,一下子不愁吃喝了。” 这话说的,顾文轩摇头而笑,路上正无人,“哪是吃喝不愁,你侄子我还发达了。” “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提拔你老姑我,我还穷着呢。” “我姑父都开杂货铺了,还穷?” “咋地,三丫都没说啥,还一个劲儿的让我上家里头玩,你倒不乐意了?”顾玉玲举拳头。 “哪呀,有好事忘了谁,你侄子我都不会忘了你。” 这老姑什么都好,就是爱动手动脚不好! 多不雅观,别看天快黑了,其实能见着人影了,在路上拉拉扯扯的,更容易令人闹误会。 “算你老实。” “我姑父近来可忙?” “杂货铺吧,还是老样子,也就年底忙些。” 顾玉玲推了一把侄子,“我先上你家,再去你爷奶那儿。” 早说啊,路上死冷,有什么不能回娘家再说,非得在半道上逮住他,他媳妇儿久不见他到家不要担心坏了。 “不知你爷爷咋寻思的,镇上离家里能有多远,还想给大郎租间屋子,一时半会儿的,不要上哪找合适的。 我今早去镇上,你大姑说了才知道你爷爷又想整事了。 你大姑都被你爷爷气哭了,合着她家卖猪肉还委屈他大孙子了。 说啥不清静,大郎住她那儿,你大姑父专门给腾出了一间屋不说,一家子还不敢大声说话怕打搅他读书。” “……” 傻的不是,往日雷厉风行的大姑这是中降头了不成!顾文轩都不想搭话了。 “你大姑就嘴硬,家里都有儿媳一块住的,不要干啥留大郎住家里头,学堂又不是没得住。 不过是住的差些,这点苦都吃不了,非要挤到你大姑家。 你大姑还说你爷爷跑来跟你大姑父说了,不好推。 我瞅她就是你爹近来太忙了,没空去骂她,她又犯糊涂了,不瞅你哥干啥都不住她家的,可不就怕她为难。 我都气死了,她还说倒不为难,大郎早出晚归的就散学了待她家,只是好心没好报,没想他感激还嫌弃上了。” “该!” 顾玉玲愣了一下,大笑,一巴掌拍在侄子上,这才发现侄子身上穿的大氅压根不是棉布,是啥绸缎来着? 这老姑,多大的人,还用手摸上了! 顾文轩吓得赶紧快步跳下骡车,将鞭子扔给出门相迎的财叔。 看来平日里还得要带上小书童才行,媳妇儿,你夫君我差点清白不保了。 嗯? 家里有何大喜事,咱爹还来回唱上那几句了。 “大嫂有喜了。”听顾文轩说的好笑,周半夏差点忘了及时报喜讯,“时日还短,不好对外声张。” 第146章 不一样 顾文轩清晰记得之前听闻顾三郎媳妇有喜,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怀孕了,此时此刻就不是一般开心。 不奇怪。 像她,再不喜欢孩子,外甥侄女找她,她还是乐意出钱出力的。当然,熊孩子除外,这点改不了。 哪怕弟弟弟媳和妹妹妹夫求着她只管揍,都没兴趣替他们管孩子。 带孩子就是噩梦,实在太可怕了。 哪怕前两年计划等形势好转了生一个,也是在有人自告奋勇由他带孩子,唉,往事不堪回首。 “别怕,里头我都藏好了东西。虽说至今后院还没解开,但迟早会解封。我要没猜错的话,快了。” 啥意思? 一说到孩子,又吓得脑袋瓜子转不过来了吧。顾文轩给周半夏一个摸头杀,“你当我之前为何救济老陈,还真当我想跟他学个包扎缝线什么的? 我闲的,不就看中他老婆还是产科医生,一旦你怀上了不怕医院突然垮了。” 汗。 她就说有段时期好好的一帮人动不动折磨兔子干嘛,死贵死贵的不养着,还隔三差五的浪费物资去找人换。 “而且我都打听好了,董大夫确实还有一手绝活,我记得大嫂生小长锁那会儿好像就突然胎位变了。 如今听大哥说当时就是董大夫给大嫂扎针,教稳婆如何调正胎位,有惊无险的顺产生下小长锁。 你看大嫂一点事都没有,壮得更牛似的。要不是大哥想等长锁大点再要孩子,她早就又怀上好几个了。” 你打听的真详细,难怪小长锁还指着她肚子喊弟弟,笑面狐大伯子不要听了私底下怎么个教儿子了。 “放心好了,我比你还怕你有危险。 有,咱们要;无,让大嫂多生几个,回头过继好了,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肥水不流外人田是这么用的?周半夏扶额,“出去吧,家里就等咱们到齐吃晚饭了。老姑来干嘛?” “不知道,谁知这人来疯想来干嘛。 我从你家出来不是经过她家,被她拉住了,说先上咱们家,再去老院。” 顾文轩心不在蔫的随手端起油灯出净房,“听着好像是要去骂老爷子想一出是一出的给大郎租镇上房子。” 周半夏以为自己听错了。如今都十二月十四了,距离来年二月县试才多长时间,还在镇上租房子? 等县试通过了紧接着就要赶往府城参加四月府试,难不成还没有一点把握可以通过县试,还想待镇上苦读? “不过,够呛,我赌她一准不敢骂,她和老叔很像,不是愿意得罪人的性子,顶多去找老太太说大姑被气哭了。 再有大姑不是该送年礼来了,她怕咱爹埋怨她隐瞒,先来通个气,最好让爹陪她去骂一通,好人都她做了——” 周半夏拉了拉他,这会儿不在净房了,万一听到尴尬了,“咱们是不是也该给两位姑姑送年礼的?” “外面听不到。”顾文轩摇头而笑,“不用,她们是出嫁女,要她和大姑送年礼回娘家才对。 今年还不同往年,往年她们就大头给老爷子老太太,咱爹四兄弟一人两包糕点,今年就拿不出手了。 一送年礼就是五份,谁家都少不了。 轮不到我们,我和大哥大嫂又没分家,等回礼也是咱爹娘准备。” 这人,傻了吧,这个道理,她能不懂,还故意解释得非常清楚,生怕谁听不到似的。 周半夏被逗笑。 “傻媳妇一个,逮着了。”顾文轩将油灯放在小厅桌子上,捉狭的吹灭,一把抱起毫无防备的周半夏。 去他的科考,一个月总共也就四个晚上没上课,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今晚我不看书了!” 上回也是这么说的,半夜起来看书的不知是谁? 周半夏好笑地扯了扯他耳垂,“别说,我摸黑都逮住个呆子了。” 每逢休沐前一日,周秀才都会布置海量课业,故而这一晚虽不用去开小灶,但该完成的任务却一点不带少了。 用了晚饭,顾文轩也没多关注顾玉玲是何时走的,早早如周半夏所料一般回书房继续当他的书呆子。 顾二柱也无意去老院掺和顾大郎的事情。 既然分家了,干嘛还去掺和大房的事情,嫌弃太清静不成。 他这回要上套陪老妹去老院,老头子巴不得,不然也不会把大姐给扯进来,不就以为他一准看不下去。 有何值得他看不下去,不是没提醒过大姐少掺和娘家的事情。 既然不听,还把大郎留下了,他有啥法子。 总不能亲儿子读书都要儿媳供了,他一个当叔的还继续给大侄子卖命,图啥,图他们祖孙三人会算计? “不去!我当儿子该孝顺的没少他半点,他当我不孝就不孝好了。反正我干啥,他都不满意。你要去,你去。” 听顾二柱这么一说,顾玉玲就知这回连大姐气哭了,二哥也铁了心不管了,一时之间连她都不去老院了。 去了说啥? 别说镇上杂货铺不是她两口子的,就是她两口子自个的,铺小的很,上哪儿腾出一间屋给大郎住着。 况且,听二哥起先话里的意思,老爹好像还想趁来年县试前让大郎媳妇去镇上照顾大郎的,如何使的。 “二哥,咱爹手上到底藏了多少银子?” 顾玉玲见只有自己兄妹二人在正厅,索性道出心底不解,“如今都分家了,我咋瞅着咱爹都不怕手头银子被大郎败光了,大哥可不止一个大郎,底下还有七郎呢。” 顾二柱无语地看着老妹。 “瞅我干啥?”顾玉玲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还能想要咱爹手上银子啊,他会舍得给我吗? 你可别说你不知,小哥就说咱爹这辈子没赚几个铜板,他手上有没有银子,全家就数你一清二楚。” 顾二柱伸懒腰摇头,“把你闲的,有这工夫多打几个络子不好?他还能有几个钱,我哪回不是交到咱娘手上。” “啊?”顾玉玲转着眼珠子,脑子飞快运转,“这样的话,咱娘干啥说她自个都不知咱爹手上有多少银子?” 瞅这蠢的,真不像是一个爹娘生的! 顾二柱没忍住,伸手给了老妹一个爆栗子,“得亏给你找个了老实人。” 第147章 逃得贼快 想到妹夫,还是周族长的孙子,顾二柱无比庆祝帮老妹找对人家,不然一准被卖了还帮忙数钱。 耐着性子哄走还想赖在他家不走的老妹。 次日十五一早带媳妇孩子去老院请安,他更是逃得贼快。 顾老爷子气死,却真拿这个滚刀肉的儿子没法子。 说他不孝? 每月初一十五必会一大早带媳妇孩子上门请安,三日两道菜,五日一个滋补汤的压根没断过。 就是不多坐会儿,生怕他这个当老子的要债似的,逃命一样,话还没说两句就带媳妇孩子跑了。 问他跑啥? 忙。 白天上门了? 狗奴才就一句话。 老爷外出不在家。 老婆子她们一个个能进出,他倒只能待前头。 晚上上门? 倒是见着人了,谱大的还是不好进内院。 问他孩子添田地了? 倒是老老实实回话了。 二十二亩良田,三十五亩中田,三十七亩下等田,四十二亩沙地,还有一个带林子的八亩宅基地。 八两银子一亩的良田,五两五钱银子一亩的中田,三两银子不到一亩的下等田,不到二两银子一亩的沙地。 加上带林子的八亩宅基地也算了个低价,上衙门过了税赋,前前后后打点下来差不多花了五百两银子。 这个倒没蒙人。 不用翻户帖,不用找小明子(里正顾扬明)打听,孩子娘都听老闺女说了这回连周老四都买了不少地。 确确实实不是这死小子自个掏的腰包,不然光落在一个六郎媳妇名下,再好的亲家,老马家都不会答应。 问他买那么大宅基地干啥? 扯犊子了。 我当公爹的都不管儿媳,你是夫家的祖父了,还是分家的祖父管那么多干嘛。 生生噎死人。 问他孩子买铺子了? 前一句来个你当公爹会问儿媳妇买了铺子自个不开铺子干吗?后一句,闹啥呢,少惦记些有的没的。 这死小子,白生了。 问问都不能问。 真当他不知六郎媳妇买铺子都把公公婆婆带上。 不光老四说了他二哥好福气,老大也打听到当天买了三间铺子全是他二弟二弟妹点头,连租金也是他二弟跟店家谈的,六郎媳妇还带婆婆上街花了不少银子。 铺子的确也不是这死小子掏的腰包,他当老子的还能让这死小子拿出一间铺子不成,瞅把这死小子吓的! 他不就寻思着六郎媳妇敢一下子砸出大笔银两,周老四都没吭一声,莫不是六郎还真是个读书的命。 想听听这死小子是咋调教的儿子,还能让儿媳一个赛一个的倒贴,好歹抽空指点一下大郎罢了。 总归是亲侄子,大郎都读了这么多年书了,不比六郎刚拿起书本的好,要早日中秀才也是六郎助力不是。 忙忙忙,天天忙的,全村就数他一家子最忙。 好不容易连大郎今日也休沐在家了,又逃命似的跑了! 顾老太张了张嘴,转头瞟了眼正房,唉,大郎这孩子不知咋想的,老半天了还不见出来。 咋还瞅不明白他二叔一家子上门请安,请的是她和老头子的安,哪用得了等当侄子的出来了再走。 你二叔一家子来了,没想你出门相迎,好歹出来一下喊一声二叔二婶,二郎六郎敢不搭理你? 非得拿自个当长子长孙摆架子,好了吧,你不出来,你二叔一家子巴不得少和你小两口来往。 “不用瞅了。”顾老爷子抬头望天,“媳妇比不上,连亲兄弟都不乐意他读书,这孩子有些犯糊涂了。 先让他自个好好琢磨,会想明白的。 老大如今不就后悔当年没听我的多考一回,不然哪至于当个小账房。 大郎这回也觉得处处不如六郎,不好意思见六郎了。 这孩子,六郎又不是当年的赵家大小子,等过些时日就好了。” 这话说的,顾老太有些听懂,好像又有些听不明白的,随意点了点头,“老二一家子是当真忙得不得了。 没蒙你,我每回过去,别说难得见着老二爷仨人影子,老二媳妇都一刻不闲,那络子要赶在小年前交货。 她给的工钱高,又是打好络子送上门立马结算,谁不想年前都攒点好过年,这不,连老三家娘仨都忙疯了。” 此事不用说,他也早知道了,要不咋说六郎这媳妇找的好,不到个把月硬是让老二媳妇名声大好。 “如今咱村子里大小媳妇姑娘就忙着赶活,这几日老二那边进进出出的更多了,忙得连宝丫都跟着收络子点数。 还有六郎媳妇,手头不缺银子了吧,说是要赶在明年天热前交绣活,我每回去,她每回都坐绣棚前忙活着。” 唉,老二这一家子啊,顾老爷子吁出了口长气,双手搓了搓快冻僵的老脸,“别说了,知道你想说啥。” “我想说啥?”顾老太也冷得够呛,可如今想要唠两句,还就只大门口清静了,“长孙媳可是你自个挑的。” 这死老婆子,不就说你挑了这么一个没脑子的侄女当长媳,还没完没了了!“不是知道错了,老实了。” “狗能改得了吃屎?以往有银子吊着,啥都好说。如今咱手上就这么点子棺材板了,折腾不起啊。 照我说还是别租房子了,参加县试找个秀才作保就要五两银子,过县试去府城车马费住客栈最少要二十两银子。 光靠老大,老大这四个儿子不比他四兄弟,三郎没他二叔能耐不说,和大郎也离心了。 明年大郎中秀才还好,啥都好说。再供他读个三两年,老大往后还不如你,下面三个儿子都要跟他闹了。 那你是真真要了长孙不要长子了,没得把老大害苦了,咱两口子也不能真手头一点银子都不留。 别说有老二在不怕没银子花啊,我不信你还瞅不出老二明摆着供你吃穿,就是不给你一个铜板了。 你也惦记不上老四了,他算咱俩手上起码有三五十银两没拿出来,说他二哥都不要了,他不敢要——” “放TN的狗P!” 顾老太气笑,“老四就在里头,还想他跟你翻旧账啊。 不是个个像老三,你说啥就是啥的,老头子。” “哼!” 第148章 年前忙 顾二柱固然有不想听顾老爷子想一出是一出的缘故,但分家后的第一年,委实没空坐下来闲扯。 腊月十五一过,年底办喜事的人家更多了,要走的人情也更多了,往他家送年礼的也越来越多了。 漫天的冬雪都阻挡不了时常有老相识新友朋相当讲究地拉了一牛车、一马车的不少年礼上门。 如生意有来往的山民好友得知他分家另立门户,就趁年底送来野鸡野兔狍子等野味和蘑菇等山货。 如周边镇上村子结识的行商兄弟,往常没分家,大伙都知不好上门,顶多约个日子聚在一起喝两盅。 如今嘛,消息传开了,就打着他这个当兄弟的搬家都不说的名义,三三两两的合伙起来给送年礼来了。 还有转让给他院子的老白家,本就有人情往来,也赶在这个时节派人从庄子拉了米面鸡鸭羊猪肉的来了。 再有镖局云家,老赵家,王掌柜,以及亲的旁的姐夫妹夫。 身为一家之主,很多场合就不得不他本人出面应酬,而且很多时候巧了,人在外面喝喜酒,家里来客人了,忙得他都恨不得一人当做几人使。 即使有些时候是有亲的旁的大外甥送年礼来了,按理来说他是长辈,无须亲自招待也可以,可谁让他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忙。 外甥来了,偏偏外甥媳妇没来,舅母又不好招待外甥,他当舅舅的不请他们吃一顿像什么话。 人是很不讲道理的,无人说,‘穷时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只会说穷外甥上门了,当舅都故意闭门不见。 何况就是外甥没这个想法,外甥不是还有爷奶在,没得让外人觉得外甥被怠慢了,连累姐妹在夫家抬不起头。 反正不是多难的事儿,救急不救穷,借银子是没的,但给面子送年礼来了,不管好歹,得先把场面给圆了。 周半夏鼎力支持公爹此说法。 听公爹的,她两口子送年礼到她大姐夫家,就如他所料一般,亲家大爷大娘就立马把儿子儿媳一家四口“送”给她两口子了。 也正如公爹所言。 你就一个大姨子。 还是很有心的大姨子。 论理论情,迟早要拉拔一下。 还想啥? 就你大姨子两口子? 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你媳妇的产业,谁敢说你大姨子是外人。 等来年作坊开了,有你大姨子两口子住在作坊,你爹我和你岳父推不了的事情不就正好让你大姨子两口子上。 明面给她两口子一份工钱交公,私底下给一份,再把孩子往村学一送,他们两口子和分不分家有啥两样,你连襟还能跑得了。 担心啥。 皆大欢喜。 如今周大丫两口子就在顾家帮忙做胰子,让周半夏轻松了不少,也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忙别的事情。 到了腊月二十一,定制的木盒上门,整理包装好第一批两款胰子,周半夏也完成了新十款的络子花样。 是夜,刘氏收齐了派发出去打好的第一批络子,于次日辰时一起送往了县城赵家布庄,以及驿站。 赵家布庄,因事先已和赵家说好,很顺利,当天就在城门外和赵家的货物通过顺义镖局运送到府城。 在此,顾二柱当着赵老二的面也没放过赵老三。 给了一个其中装有十盒胰子和书信的大包袱指明是他顾老二给赵老三的,让赵家管事亲自交到赵老三手上。 把随行的刘氏和周半夏给偷乐的,她当家的/她公爹,越来越有自来熟的派头了。 完事后,顾不上赵老二的邀请上赵家坐坐,又赶往了云客来,倒是王掌柜亲自出马陪同顾二柱去驿站寄东西。 用顾二柱的话来说,欠这王兄弟欠大了,但王兄弟人脉确实广,他本人去和王兄弟一起去根本是两码事。 至于让老儿媳出面? 给赵老三的书信都让老儿子重新抄了一遍,驿站那等地方还不是靠近城里,他想都没想过让媳妇儿媳一起去。 与通过顺义镖局运送的一份给胡掌柜,一份给赵老三一样的,通过驿站寄出去的也是两份东西。 一份给府城高府高三夫人,一份给京城高老太太。 除了胡掌柜那里东西多,剩下三份礼还好,倒是其中书信里面的内容就多了,没比往日写企划书少费多少脑力。 尤其这里面有两封专门写给胡掌柜和忍冬的信,光写这两封信,想了想,改了改,她就花了大半天时间。 如今事了只待回信,周半夏无事一身轻了。 趁顾二柱去驿站寄东西,她立马拐婆婆刘氏去逛街。 年关将至,城里的年味儿比村子里还浓郁,街道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的,好不热闹。 先买了红纸红灯笼桃符鞭炮,再上大车店喊上顾扬青的妻子——她堂姑兼大娘的周氏,三人就去逛卖年货卖炒货干货的早市。 这要是换成平日里,城里类似的早市差不多已经收摊,更不可能摊位比平常还多,也就这几天情况特殊。 听出周氏话里意思,周半夏眼睛都亮了,一时都忘了出门之前周大丫还千叮万嘱县城东西贵,想买东西等过两天带她去镇上赶集。 看到烤红薯,这个可以不买,不光婆婆盯着她了,连堂姑都瞪她了,好冤枉的,她真没想买,就闻闻。 走着走着,看到炒板栗,想买;什么花生瓜子核桃仁麦芽糖的,通通都想买,周半夏不管那么多了。 偷摸着瞅了眼婆婆和堂姑。 很好。 两人光顾着和熟人唠上了。 她就近上前赶快下手,一口气花了将近两钱银子把一个摊位给包圆了,摊主笑得脸都褶了。 刘氏忍俊不禁轻笑,眼疾手快地拉住想去阻拦的周氏,悄声说道,“往日里没见过,难得她喜欢。” 周氏其实并不是有多想阻拦侄女,不然就两步远,她哪能会被妯娌拉住,一听这话立时眉开眼笑的。 “德性,还跟我装上了。”刘氏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目光重新落在又抢摊位包圆的老儿媳身上,不由笑了。 “我这不是怕你太惯着孩子了。” “苦过的孩子,惯不坏。” “合该你有福气。” 第149章 卤味 类似感概的话语,刘氏听多了,听了还是心里很乐呵,见周半夏渐渐买少了就知老儿媳怕出风头引来宵小。 这孩子不单单在待人接物方面让人挑不出个错来,还总是适可而止的,很有分寸的将事情掌控在手心。 周半夏不知婆婆又在心里夸她了,她就觉得花了差不多快有一两银子,可以了,买太多不好拿。 毕竟不是在铺子里,只管让店家派人送到大车店就可以了,还真要三人大包小包地拎着逛街不成。 再说回头不是还要赶集嘛,她都想好了,这些零食虽说不是必需品,但有时节性,也就这段时日最多。 还是要给空间补货的,吃不完也要囤。待赶集采购还不扎眼,最好把里面塞满了,光想想就开心。 未初(下午一点钟)到家,周大丫两口子还在后院带财婶他们做胰子,周半夏没去打扰他们。 她大姐两口子不是一般勤快,她要敢让他们歇会儿,又一准被念叨个没完没了,还是不准她顶嘴的那种。 前两天见他们做出来的量比之前做的量多了将近一倍不止,她就说句没必要起早贪黑的忙活,身子骨重要。 完犊子了。 话还没完就被喷了。 什么这点子活就叫忙活啦,赶明儿让你下地瞅瞅;什么你瞅瞅我和姐都长双下巴了,三妹啊,你这样不行的。 两口子一唱一和的,还不让她走,又不让她干活,足足念叨到轩子上完补习班回来救她,一家子都笑疯了。 只是明日就是小年了,她大姐一家四口怎么的也要回去过节。趁今日回来的早,周半夏赶紧先去换衣服。 灶房里面。 早上委托马家庄子长工送来的猪肉、猪骨头、猪头、猪蹄、猪下水以及鸡鸭等冻着的冰已经融化。 原本这些东西送来前已经清理好,像马家庄子专门搞养殖家畜和野味销售的长工对于如何清洗猪下水就很有一套。 再洗洗倒不费多少工夫,将要卤的猪肉猪头和猪下水等等分置到箩和筐里沥水,以备稍后焯水。 有孕在身还总闲不住的马珊帮忙烧火,周半夏开始用猪大骨和鸡熬高汤,接着配制卤料方子的调料包。 马珊就见满满一桌子一包又一包摊开的香料。 这是啥八角花椒桂皮陈皮,那是啥小茴香公丁香草果砂仁的,听得她脑袋都大了,连忙喊停。 周半夏乐的不逗她了,用小石磨将调料磨成粉,拿起事先缝好的一包纱布袋子,取下一个纱布袋子。 在小锅里开始炒糖熬糖浆,虽久未动手,但有马珊烧火,火候把握的还可以,熬出来的糖浆不会粘锅。 将要卤的食材有需要分切的都给切开,放另一口大锅里焯一遍水,捞出来用清水洗干净浮沫,装筐沥水。 高汤熬好放进调料包,将沥干要卤的食材放入一起用大火烧开,正等烧开了改用小火炖着,刘氏进来了。 “我就说这里头咋有人在呢,你们在整啥?” 马珊大笑。 “肚子,小心肚子。”周半夏吓得都顾不上先回话,“娘,我想卤点肉试试看。大嫂,要改小火炖了。” “听到了,还要多久可以吃啊?” “没这么快,想入味,最少要泡上两个时辰。”周半夏残忍告之马珊真相,静等倒糖浆上色。 看着馋了咽口水的大儿媳,刘氏哈哈直笑,“三丫是不是先跟你说咋好吃,故意到这会儿才说要两个时辰?” “可不,娘你说她坏不坏,还说她把我不能吃的香料都挑出来了,保管我吃了还想吃。啊啊啊,我闻到香味了,好香!” 吓倒,周半夏差点下意识的将木头锅盖甩过去,赶紧倒糖浆上色,挑咸淡加盐,立马盖上锅盖。 “是好香。” “好了吗,三丫?” “最少要泡上两个时辰。” “真的啊,太慢了。” “你还是没听清楚啊,三丫说想入味,要泡上两个时辰?”刘氏好笑地拉起大儿媳,自己坐到灶前烧火。 马珊眼珠子一转,伸手要挠痒痒,“三丫!” “我错了,好大嫂。”孕妇最大,周半夏赶紧求饶,“是我话没说清楚,再用小火慢慢炖上个把时辰,我先给你挑些出来尝尝味,剩下的不出锅慢慢炖着,咱挨个试试尝尝看,看哪个最合口味好不好?” “噗呲”一声,马珊忍俊不禁笑了,“娘你瞅出来了不?自打我有喜了,三丫都把我当长锁哄了。” “这样才好,她可不是心疼你,买了老多零嘴都说给你有身子吃着玩儿,娘那会儿可没有你大伯娘三婶哄。 别说哄了,有身子馋了,你爹给我买点吃的,你大伯娘还去找你奶告状,要不是被你爹骂了,她都敢抢。 娘还记得刚怀上二郎的时候身子骨最难受了,老爱犯困浑身没劲,那会年少啥都不懂,你奶说我偷懒。 我当时委屈的连哭都不敢哭,哭了被你爹看出来,你爹的性子肯定忍不了,吵起来又说我背后挑事。 有一回实在困得不得了,洗东西差点一头栽到河里,正好被你大奶奶在边上扯住,还一眼看出我有喜了。 那会儿你爹不在家,董大夫还没来咱们村,是你大奶奶立马让大儿媳派人去请大夫,大夫就说这孩子命大。 你大伯娘还说我——”刘氏自嘲摇头,“还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干嘛。你们要好好处着,给我争口气。” “好!” 异口同声而出的妯娌二人相视一眼,周半夏示意马珊来说。 “娘你放心好了。别说三丫压根不会偷懒耍滑,就是会,我是大嫂,理应护她,不会让外人瞅咱笑话。” 不管大儿媳此时此刻说出这番话带有几分真心,往后能不能说到做到,现在能听到,刘氏已经很满意了。 “三丫?”马珊背朝刘氏,眨眼。 有如此会识人心的公公婆婆,还要她说啊?周半夏失笑,“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八个字,送你也是送我自己。” “不许吊书袋子。” “好吧。听好了,我就你这么一个护我的大嫂,我会好好珍惜你,护你疼你,不让你冻着,饿着……” 第150章 跑灶房干嘛 与县学一样,村学在小年前一天也要考试,交了卷子就开始放假了,一直到来年正月初六正常上课。 此次考试范围与往日小测试不同,题量之大,涉及内容之广,已与近两年府试的试题毫无区别。 落下最后一笔,顾文轩暗松口气。 一直与时间赛跑,始终不敢有所懈怠,又听课又自习,一应所需书册和注释也记得十之八-九,无须谁提醒,他也能感觉到自己进步很快。 只是时日不长,前前后后算起来都不到三四个月,对比身边苦读十载至今还未过院试的同窗,心里有点没底,但此刻? 有信心了。 可以的。 来年二月,他顾文轩完全可以下场试试了。再拼一把,不是还有半年时间,搞不好院试也无问题。 交了最后一份卷子,顾文轩心情很不错的与同窗交流,等周秀才离开,他立马带上大江就撤。 他媳妇可说了,今天要给他好好做一回卤味,在出成绩之前先庆祝一下他文笔已经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这话说的好像对他今日考试成绩不抱有多大希望,但美食当前…… “姐夫,我在这儿,还有我呢。” 汗,忘了还有个小舅子,思绪被打断,顾文轩转头,“你咋还在这儿,不是让你考完了先去找你姐,瞅把你小脸给冻的。” 小河目前还没进甲一班,无须考一天,下午起就早早放假,饭后也确实去了顾家,只是他三姐还没回来。 在顾家待了会儿,小外甥兄妹俩和小长锁玩得挺好,大姐大姐夫又忙得很,他又想去学堂瞅瞅了。 这不,到学堂这边,大哥和三姐夫还在里头考试,他就在外头等了,等的时候正好有小伙伴拉他一起玩。 顾文轩是知道如今不止大江是香饽饽,成了诸多人家眼里的乘龙快婿,连小河在村子里也极受欢迎。 用九郎的话来说,早前大伙都知道小河有个老凶的大姐,不怕挨揍怕挨骂,丢死人了,谁都不敢找他玩。 如今嘛,不一样了,小河不光有个老凶的大姐,还有个老好的三姐,谁陪小河玩儿,都能分到好吃的。 清河村这里靠山傍水,往南方向不到十里路是镇,东南面约有二十里还是县城,地理位置还是不错的。 虽算不上富裕村,得益于玉米地瓜土豆等高产作物提前出现,大部分人家生活还过得去,不至于断炊挨饿。 有些条件好的,饭桌上还时常有荤菜,但也只限如此,不是逢年过节还给孩子买零嘴的人家更是少之又少。 有,也是买点给孩子在家里藏起来解解馋,极少有人像周半夏为了教导大江小河一样的不惜下本钱。 如今小河就觉得他好像懂了三姐所言的那些,何谓观其言察其行知其心,方识其人;何谓得失之间,取舍之道;何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何谓君子和小人各有妙用,还有咋扮猪吃老虎的等等。 起先,他和小伙伴玩耍的时候就是不光装傻套话,还要老动用脑袋瓜子了,才差点被大哥和三姐夫落下了。 “……最好背完了再换那套书,等我这边把进行考题分类好了,差不多正月初十之前就可以换书了。” 大江重重点头,眼看快要顾家,路上行人也多了,接着更不好提学业上的事情,就先岔开了话题。 唠着唠着咋又问他了?小河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帽子,“我出门那会儿问大姐夫,大姐夫说不急着回去过节。” “那就一准还和大姐在后面忙活,跟上。”说着,顾文轩一把抱起小短腿的小河,快步迈进自家院门。 “我大了,快放我下来。”小河一怔,下意识吸了口气,一股浓香蹿进鼻子!“哇,我没闻错,是肉——” “老实点。”大江拍了下小河。 “没事儿,抱得动。香吧?”顾文轩一点都不奇怪在门外闻不到香味,是刮北风了,风向不对。 好家伙! 这笑声? 灶房里面。 顾二柱、周四顺、刘氏、李氏、马珊、周大丫等人笑成团,说甜言蜜语被逮了个正着的周半夏不由跟着她们又笑上了。 “哟,都回来了。”刘氏见人已到齐,连大儿子今日也是早早放假到家,赶紧率先站起身邀请亲家上正厅。 正好的,她家六郎打小起就讲究了,每回到家至少要洗把脸,再换件衣衫啥的,锅里最后一道菜正好也上桌了。 顾二柱闻言就拽起周四顺,连道今晚有口福了,要陪他多喝两盅才行的,让老儿子去请他大姐夫快点。 顾二郎到家就去后院陪周大丫的丈夫李春生将今日做胰子的活儿给收尾了,又有财叔两个儿子搭把手,快得很。 不用顾文轩到后院,见天色估摸着差不多可以开饭的顾二郎正拉李春生回前面,双方在过道就相逢了。 有顾二郎陪着,顾文轩也没跟李春生多客气。 他还是挺幸运的。 两世的连襟就无一人是女干滑狡诈之辈,几乎全是能吃苦耐劳,干得比说得还多的实诚人。 不知是不是和大姨子小姨子个个要嘛不找对象,要找都是找听话的有关,几乎全是老婆当家,老婆说了算。 这位连襟也差不多,和时下年轻人的思想很不一样。 据大姨子所说,她跟他大嫂吵架,他闷不吭声的第二天晚上就去把他大嫂一个弟弟给揍了一顿。 揍了回来才跟她说,往后别把自己给气着了,大嫂不好动手,大哥没过错,他还是会给媳妇出气的。 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先回西厢房放好书袋,再如刘氏所料的一般,顾文轩洗了把脸换了一身家常服出来,去灶房找媳妇。 差点,尴尬了。 唯有财婶一人。 周半夏已不在灶房。 握拳遮嘴的清了清嗓子,顾文轩一脸淡定地朝喊他二爷的财婶点了点头,拿了把大汤勺,转身出灶房。 幸好刚刚那么一秒之间想到搞不好马珊这位大嫂在灶房,硬是没喊出了媳妇儿,不然要闹笑话了。 “六郎来了,你跑灶房干嘛?嗨,你起来干嘛,我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自家人别整些有的没的,快坐下。” 第151章 是夜 上房正厅两张八仙桌,虽无如富贵人家一样男女有别的中间还来个屏风隔断,但两桌还是稍稍分开了些。 用顾二柱的说法,难得有空坐下来好好唠唠,让孩子坐远些,咱爷们一桌连喝酒能喝的更痛快。 菜色有刘氏掌勺的葱薄羊肉、红烧鲤鱼,蒸的大虾、炸带鱼块;周半夏炒的九转大肠、糖醋里脊,地瓜拔丝。 财婶之前炖的滋补鸡汤、焖的干豆角排骨、炝的白菜、拌的萝卜丝,花生米,以及切出来的两盘卤味拼盘。 两桌菜色几乎一模一样,无大小份之差,只女眷小孩一桌还多了一道香油鸡蛋羹,一道南瓜红枣甜汤。 可以说非常丰盛,比年夜饭还要丰盛,连云师父送来的海鲜都不待年夜饭再用,今晚就上了两大样。 看着摆着满满当当两桌菜,别说李氏,周四顺心里还真是不一样,被亲家看重的感觉说实话老舒坦了。 几个小孩儿更是乐得欢,吃都吃不过来,刘氏逗他们几个还想吃什么,一个个都想不出来了。 在座的李春生,近日来顾家有人送年礼来,李春生必会被顾二柱拉他上桌,多少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不担心媳妇把不住嘴,只好时常哄四岁大的儿子、快三岁的闺女。 在外头不要说你们姥家和老姨家都吃啥,被人听到,往后就没得吃了,连你爷奶都会抢给你们大哥大姐他们吃光光了。 好在他孩子随舅随姨,机灵得很,连他快三岁的闺女都知道说她老姨父舅舅还要考状元,没钱钱了。 不然光听听一顿都吃了啥,不说外人,他爹娘就能断定孩子老姨一准在权贵人家老太太身边当的大丫鬟。 也确实如此。 大梁饮食业的发展已将宋元饮食特色进行糅合,使之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菜系品种也越来越多样化。 只是很多菜系品种花样,还只在上层阶级和大酒楼里面流传,处于社会底层的庄户人家能有一道有滋味的热菜,能填够肚子就不错了,哪还有钱财和精力弄这么多花样出来,又不是权贵人家。 李春生只当小姨子从权贵人家出来见多识广,又有在富贵人家待过的厨娘财婶,所以顾家整的席面都不差。 这也是在此基础上,周半夏不担心引人质疑,今日不止做卤味,还做了三道特别费油费糖菜色的缘故。 其实和这三道菜一样,做卤味的法子早就有了,像云客来的酱鸡酱鸭、酱牛肉等招牌菜,严格来说也是卤味的一种。 只是时下对于秘方极为重视,香料应用还处于初级阶段,很多在后世日常用到的香料,如今还多的是被当成药物在用。 吃饱喝足。 大铁锅里的卤味浸泡有些时间了,虽未泡足入味,但将卤好的东西再依次割小块尝了尝味,大家都觉得味道已经很好了。 顾文轩对此评价一点都不奇怪,他媳妇做出来的卤味味道自然很好,实打实的秘方,不然也不说什么庆祝了。 既然大家说好,趁还不到一更天,再晚的话,孩子睡着了更容易冻着。 他索性挑了些卤味出来装到食盒,再将柿子饼麦芽糖花生瓜子给打包一份,一起塞进马车,让财叔先送李春生一家四口到家。 李春生家其实离他家并不远,就是出村口去镇上经过的第一个村子。 要不是夜晚,大白天马车来回都不用两刻钟。 “你急啥?”顾二柱见亲家也急着回家,不乐意了,打趣道,“还有多少银子藏马桶底下,快说。” 周四顺大笑,摆手示意三姑爷只管去忙自己的事情,不用陪他了,“咋地也得万把两银子不是。” 顾文轩见他们勾肩搭背的又唠上了,就接着回灶房。 这回他媳妇在了。 卤出来的东西不少。 挑了些出来,再搬出给周秀才的年礼,换了一身带上书袋,不出顾文轩所料的马车回来了,可以去周秀才家了。 他这一上马车离开,顾二郎也坐到一辆骡车上,也要带上卤味连同一车年礼给他师父董大夫送去了。 周半夏就觉得他们两兄弟挺有意思的,早不送晚不送,非要等着到了小年夜前一晚送年礼上门不可。 顾文轩也觉得有意思的很,不送年礼可以每天晚上补习班开小灶,送到了,反而只能三天去一趟了。 再从周秀才家回来已是二更天,顾文轩如今不用看闹钟手机都能猜得出这个时间点,起码已经有十点钟了。 灶房已经卤上第二锅了。 “都送了?” 差不多。 给顾大爷爷、顾二爷爷、周族长、两姓族老老人、左邻右舍和几位关系要好的人家送些过去尝尝鲜了。 “最后去的老院,连同今年给二老的孝敬也一起拎过去了,咱爹娘也刚回来没多久。这么多作业?” 周半夏惊讶,“三天十篇文章,还要每日早晚练字一个时辰,六爷爷这是想干嘛,你有意引导的?” 顾文轩本想问二老没嫌少?听到这话不由笑了,“知我者,你也。三天去一趟也就去个两趟大年三十了。 正月初六之前他忙不过来,忙得过来也不好意思连这点时间都不放过他。” 这倒是。 周半夏认同点头,问起今晚周秀才可有提到他今天考得如何,他的卷子可有批改好了,今晚还给予斧正? “有,如你所料,他先批改的还真是我的试卷。”顾文轩手指靠窗书案,“都在那了,不然我不会这么晚回来。” 周半夏进书房只顾着接过顾文轩寄来的纸张,一时之间还真没注意到书桌上有纸张被镇纸压着。 “除了批阅的卷子,那里还有顾大郎近期所作的两篇文章。”说起此事,顾文轩就乐得够呛。 他都试探不出周秀才究竟是何时找来的顾大郎近期文章,就等着今晚亮出来让他拿着隔三差五地看看。 说是原本想让他好好看看,看差距有多大。 如今嘛,就当奖励好了,奖励他果然不是顾大郎能比的。 周半夏颇为好笑地瞥了眼臭屁的顾文轩,伸手去取书桌上顾大郎所作的文章,入座之后慢慢翻阅。 (本章完) 第152章 重托 到底是读了十几年的书,在周半夏看来,顾大郎文章做的还是马马虎虎过得去,就是,要怎么说恰当呢。 文如其人。 文章做的跟说的一样花里胡哨,华而不实。 再观破题,老生常谈,不见有何亮点能令人眼前一亮。 幸在还不算全部言之无物,改变一下风文,明白平实,县试应该问题不大,但府试难了,知识面还不够广。 奇怪的是,连她都看出问题,顾老大好歹是过了府试的童生,怎么也和老爷子一样说长子是时运不佳? 顾文轩好笑不已,他那大伯那是什么底子,她又是什么底子,拥有两世的学识,岂能是区区一童生能比。 多谢吹捧。 绝非吹捧。 文科生到底是文科生,对文学、历史、艺术、诸子百家、佛学道经什么的都有广泛涉猎,非是一般人能比。 再则,不是有句话叫自己儿子的屎都是香的。 咱们觉得人家马马虎虎过得去,没准他大伯又当浮一大白了。 还真被顾文轩猜中了。 如村学今日测试一般,镇上学塾也测试了,且顾大郎回来的时间还比他早,早早就到家将答案默写下来。 顾扬文(顾老大)到家已天黑,顾不上先吃一口热的,拿到长子的一篇文章一瞅,乐得拉老爷子喝上了。 顾二柱从老院回来都没好意思多瞅一眼刘氏。 他这个大哥酒疯发的,实在太丢脸了,真真是啥话都敢说。 还我爷奶都保佑大伯了,不然大伯家的文钰咋早早通过府试成童生了,我家大郎没比文钰那傻小子聪慧百倍? 还啥算命的都说了我家大郎他日必会朝登天子堂,暮为田舍郎,今年祭祖该要好好和列祖列宗唠唠了。 一个敢说,一个敢点头,还有一个敢应的。 扯犊子扯的。 他都没好意思听。 幸亏没当着他两口子的面踩他家六郎,不然别说他,孩子娘今晚高低要好好唠唠大郎是如何个聪慧法。 是抓周只摆了文房四宝地抓了一支毛笔,还是五岁了话都说不清楚的贵人说话晚,还是十岁了还尿床。 刘氏忍笑忍的肚子都要疼了,安慰地拍了拍顾二柱的胳膊,出房间见老闺女睡着了,又出了上房。 刚迈出两步,就见西厢房北间的烛光透过窗纸,夜深了,老儿子埋首案前的身影还出现在窗纸上。 就她家六郎如此一心苦学的,她都不敢想她家六郎他日必会朝登天子堂,暮为田舍郎,这大伯子啊。 酒后吐真言了。 孩子爹还是没明白孩子大伯不是不踩低六郎,而是在孩子大伯眼里,他们六郎再如何如当年周秀才所言的天资聪慧,耽误多年了已不足为虑,反倒是文钰那孩子不声不响地通过院试,极有可能成为老顾家第一个秀才。 说到底,孩子大伯再如何装君子,还是缺德的见不得人好,不然文钰那孩子还是未过五服的侄子,何至于背后诋毁。 妥妥一个斯文败类。 “六郎啊,今晚早点歇着,别让三丫又陪你熬夜了。”刘氏想想不放心,上前敲了敲窗棂,提醒。 “好嘞,立马睡。” 不过,他媳妇又去哪儿了,起先还坐炕桌前默写卤味方子,顾文轩看了看今晚忘了放下来的窗帘布。 显然肯定不是在此无遮掩躲进空间了,再看更香刻度,时辰是真不早了,怎么的也有十一点钟了,索性停笔。 周半夏在灶房。 见顾文轩又埋头苦干上了,去了净房,进空间打印顾文轩从硬盘里找出来的明清时期热门冷门生僻诗赋。 让打印机工作着,再出来去了灶房,用筷子戳着锅里的卤肉,盖上锅盖,正让财婶去歇着,刘氏进来了。 “娘你还不快去歇着?”周半夏还以为婆婆知道她在灶房,又跟往日一样想来陪她了,“我这好了。” “知道,不困。”反正明天没什么事情可忙,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刘氏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朝老儿媳使眼色。 周半夏会意,立马凑近婆婆。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刘氏忍笑扯了扯老儿媳的右耳垂,“起先娘不是和你爹去老院了嘛,有趣得很。” 周半夏等了会儿,无下文了。 “娘?” “娘突然想起来,不能太偏心了。” 刘氏极力忍笑地转身端起了油灯,“你大嫂不在,等明儿再说给你俩一起听。走了,回屋歇着去。” “……”周半夏一脸幽怨地瞅着婆婆不动,“亏我还以为娘你早心里偷摸着偏心我了,我今晚一准睡不着了。” “哈哈,傻孩子,快走。六郎有跟你说了他今儿考的咋样了没?我咋听文钰那孩子说六郎都考了? 不是说他刚进学,不用都考的,是不是考不好了被你六爷爷骂了,这才今儿都放假了还到这会儿忙课业?” 看吧,她就说当父母的怎么会不打听不关心孩子学业问题,还敢说自己都成亲了,爹娘放心得很。 “不是的。六郎哥厉害着呢,六爷爷哪舍得骂他,卷子都第一个批阅了,今晚不光带回卷子,还夸他了。” “这样啊,还不错。”刘氏忍俊不禁轻笑,“多亏你六爷爷教导有方,那放假过年了,明晚还要不要去听课?” “不用了。”周半夏快一步去掀起棉帘子,边解释,“说了到明年正月初六前,六郎哥没必要每晚去了。 倒是给列了一张单子让六郎哥带回来,让六郎哥这期间在家专心看书练字做课业,他会隔三天要查一次。” 好人啊~刘氏默默点头,等老儿媳说完,提醒道,“劳他费心了,多盯着些他家里,看他家有何需要搭把手的?” “明白。” “那大江呢,他考得咋样儿,你打听了没?别光顾着你六郎哥忘了大江,大江翻过年也有十四了。 这个年纪正是爱自个拿主意的时候,你六郎哥就差不多这么大老有想法了,我和你爹就是忘了盯好他。 如今你六郎哥倒是一门心思钻进书里了,可也是这样子,只怕他顾得了他自个,也顾不上大江了。 再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爹娘和我、你爹一样的,我们当爹娘都不懂读书人的事儿,就要靠你平日里盯好了。” (本章完) 第153章 躲被窝里 刘氏倒不是谦虚,尽管老儿媳只字不提,但听其言、观其行,多少还是能看出这孩子实则熟知四书五经。 就如这孩子还精通琴棋书画一样。 字写出来了,画也见着了,琴是未弹,却从高府带回了一把好琴;剩下的棋,她就曾亲眼目睹这孩子教小河弈棋。 娘家未出事前她也有跟女先生学过琴棋书画,虽略知皮毛,但高低还是能看出字和画就有了一定火候。 可惜了,是女儿身,一身才气无用武之地,不然他日‘朝登天子堂,暮为田舍郎。’倒不是不敢想。 顾二柱忍笑忍得极为辛苦,躲在被窝里说胡话了不是,“要不是女儿身,能进咱家门?其实咱六郎也不赖。 今晚去大伯家,我故意多留了会儿,文钰那孩子就说咱六郎在外是话不多,但每回都说到点子上。 如今不光同窗爱和咱六郎唠,他们中秀才的师兄来学堂都爱和咱六郎交流写文章算术啥的学问。 要不是知道夫子待咱六郎甚严,连午休都不放过六郎,还每回课业翻倍,连他都想来找咱六郎一块学习。 说到最后,文钰那孩子还提醒我这些话不要外扬,他们十六个人正憋着口气,就等着来年让夫子吐气扬眉。 你听听,十六个人就把咱六郎算进去了。咱六郎得夫子偏心,还没让同窗眼红,可见咱六郎也是有能耐的。 除了文钰那孩子说的,咱二郎昨儿还拿了六郎做的一篇文章,偷摸着找镇上李夫子打听了,嘿嘿~” 还有这事儿?刘氏还真不知大儿子私下搞小动作了,听顾二柱压着嗓子得意的笑声,好想掐人。 “嘶,轻点。”顾二柱急忙逮住被窝里媳妇掐他的小手,“不是存心瞒你,我是压根来不及和你说。 你想啊,咱二郎昨晚是不是回来晚了,又是今早跟我说的,后来咱不是去城里了,一时半会儿的给忘了。 镇上李夫子不是正好教大郎嘛,咱二郎没好意思说是六郎做的文章,他是把文章交给他师伯。 他师伯带他去李夫子家复诊,李夫子瞅了文章就立马道好,说啥,二郎学给我听,我没听懂。 二郎说李夫子大体意思,文章作的不像是运气不好,过不了县试的水准,问是不是还有哪里没考好。” 大梁的科举和明清科举又有不同了。 科考范畴有些类似前宋,但制度却比明清更全面,更严谨,所考内容的范围也更加广泛,时常有超纲题出现。 刘氏虽无顾文轩和周半夏对时下科举了解的多,但因顾扬文父子求学数载未果,她和顾二柱还是知道时文顶顶重要,顾扬文之所以过不了院试中秀才,抛开是否时运不佳,就是时文过不了。 顾扬文闹着上吊的那年,当时还是顾二柱陪考,刘氏就长了个心眼让他到行省找人看一下大伯子所作文章。 顾二柱拿着顾扬文试后默写下来的文章去找人看了,人家举人老爷什么都没说,就一句文章还差点火候。 不言而喻。 落榜了。 此时此刻,刘氏听了顾二柱这番话,哪怕大儿子总觉得他弟弟妹妹最聪慧不过,这回就算又言过其实,老儿子能做出文章,还没人说差点火候,她也开心得很,在被窝里躺不住了,就想坐起来。 “想去哪儿?”顾二柱哭笑不得地按住媳妇,“孩子这会儿都睡着了,你还想去把他们打醒了不成?” “没有的事儿,我就是想拉好被子。”说着,刘氏拉拉好被角,“这么说来,咱六郎读个三两年还没准真能过县试?” “应该能。” “看来还要攒银子啊,咋的也得给他读个五年,五年后实在过不了院试也不怕,有三丫在,不愁他养不了孩子。 二郎也没啥好担心了,月俸好像又涨了,虎妞也是好孩子,大孙子又机灵。 老闺女也不用愁了,如今三丫就教她读书识字了,她也乐意学。孩子爹,咱这日子日子美吧?” “美。”顾二柱失笑,“做梦都梦不到有这一天。搬出来之前我还寻思三丫有手艺,虎妞有铺子。 不管六郎接不接手我手上买卖,给他买间铺子收租金,给二郎买几亩地,他们两兄弟就都有铺有地了。 虽说咱们当父母的没啥家底给俩儿子,好歹他们两兄弟差不多齐平了,遇上荒年不愁先把他们饿着。 就是等咱们老了干不动了,只要世道不乱,守在村子,家底慢慢攒,不怕他们过不上好日子。” 刘氏好笑调侃,“不盼着咱六郎没准还是第二个赵老大?” “这做人啊,要知足,贪心不足蛇吞象,不会有好下场的。三丫之前说的那八个字是咋说来着?”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对,就是这话。就像老大,活了大把年纪了,还不如三丫,如今还稀里糊涂地瞅不出大郎早变了。 再这样下去别说三郎,最小的七郎都不待见他。七郎那孩子就不像是想读两年书,会去找活干的样子。 他好像也有十三了吧,再瞅大江?压根没得比,不是比家底,大江那孩子不光书读的好,还很孝顺。 瞅着说话做事和三丫一样斯斯文文,这不是过继了嘛,周大牛骂亲家不当人子迟早有报应被他撞见了。 这孩子就跟咱二郎一样的笑眯眯问周大牛,与君何干,当他长房无人,还是当他年幼好欺护不了父亲? 亲家就说他这辈子值了,他五个儿女就没有一个不护他。孩子小的时候打不过,咬也帮他咬人一口。” “父弱子强。” “是有这个意思,不过还是孩子自己懂事,感恩,心正。还有大丫那孩子,和咱二郎一样带了个好头。 大的乱不了,小的就好教了。大郎那孩子就生怕便宜占少了,不说他了。要天亮了,快点睡。 这还是咱们家第一个小年,你咋还拉着我不让我早点睡,我说为啥好困了,睡了,不教你大道理了。” 好想打人,刘氏攥拳头,突然一下被棉被蒙住脑袋,忍不住笑了,“这会儿知道天亮就是小年了?” 呼噜声响起。 第154章 小年 腊月二十三,又称小年。 睡了个迟,还是起了个早。 这一天,据说帝王家都会举行隆重的祭祀大礼,老百姓对这个传统节日也同样的极为重视。 先是屋里屋外的打扫个干净,再挂上大红灯笼添喜庆,一家老小开开心心的吃饺子,要洗浴了。 诸事忙活完了,开始祭祖。 这一天祭祖也很重要,虽比不上大年二十九上祠堂的隆重,却家家户户在家祭祖时也要讲究个体面。 祭祖之后便是祭灶神了。 更有得讲究了,除了供品和香火之外,还要上糖瓜让灶王爷吃了糖,嘴甜了上天为民间光说好话。 所谓的糖瓜,就是用黄米和麦芽熬制成的很粘的糖。周半夏有偷偷尝过,其实还不如柿子饼来得甜。 男不拜月,女不祭灶。 到了这一环节,刘氏带儿媳闺女退场,由顾二柱带两个儿子孙子,点香,烧金元宝,虔诚地跪拜祈祷。 “噼啪、啪、噼啪……” 像是约好了时辰,辞灶祭天的鞭炮声响此消彼长,响作一片,让清河村上空都弥漫着淡淡的鞭炮火药味。 中午吃的饺子,晚上吃的还是饺子。 再穷的人家,今天都备上饺子,有差异的无非是什么馅什么面,这是清河村小年这一天必备食品,没有之一。 除了此风俗,还有一个讲究。 据说从初一到初五不开火不动灶的。 也就是说不能蒸馒头包子,不能炒菜,所以家家户户都会赶在二十八二十九提前蒸馒头包子和炒好菜。 身为一个南方人,不能炒菜好打发,周半夏就有些不懂不蒸馒头包子,那初一到初五要吃什么。 她没好意思找婆婆打听,外嫁女正月初二三回娘家了吃什么,问亲娘,她娘哈哈大笑,只说不会让她饿着。 多的话? 半个字都不说了。 过了小年,年味儿也愈发浓郁了,有钱没钱要过个好年,村子里置办年货的人更是多了不少。 只是大雪小雪的连续下了几天,终于停了,太阳露头,照在雪上,天更冷了。 正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 再加上打着呼啸的风,在外面吸口气,鼻子都能冻得红通通的,那滋味更妙不可言。 这样的天气出门就是遭罪,周半夏坚决不受赶集诱惑,以婆婆已经出门为由,一步也不挪到大门外。 又有顾文轩假期在家依然一头扎进书海,周半夏更是不想出门了,只是放假了,总绣东西也不是个事。 再观刘氏真没闲着,天天带财婶早出晚归的,像过冬的松鼠一般一点一点的往家里搬东西。 她便从二十五开始彻底忙起来了,拿了一本用针线翻起来的“秘籍”,一早盯上浸泡在缸里的黄豆。 由财叔带两个儿子取出整整泡了一天的黄豆,让骡子拉着石磨上磨豆浆,又将磨好的豆浆用细笸箩过滤残渣。 她就动嘴指挥,一直到可以舀出浆水点豆腐了,这才动手,怕冷的小模样令被禁足在家的马珊都乐坏了。 点好,豆浆起絮。 煮豆浆了。 马珊就见她皮了。 说是做豆腐,豆腐还做出来先大伙喝个甜豆浆,这会儿锅里的豆汁上面结一层皮,又用长筷子挑出来了。 挑出一层皮,还不停手。等锅里豆汁再结一层皮,又挑出来了。 “三丫,你干啥老挑皮子,豆腐是这么做的吗?再挑皮子,怕做不出豆腐了,你要不再翻一下本子?” 周半夏听得有趣,不由笑了,也没说不浪费,等晾干了这就是腐竹,只来得及回了句,晚点再说。 毕竟是吃的东西,又没戴口罩,他们不嫌弃有没有唾沫飞进锅,她自己也嫌弃。 说话间,锅里的豆浆已经粘稠得快煮不下去了,周半夏赶紧让财叔帮忙提锅,全部倒进衬了纱布的模子里。 距离上次做豆腐时间太长了,忘了可以先尝尝豆腐脑,好在这是第一锅。继续,天冷做再多也不怕馊了。 一头埋在书海的顾文轩可算吃着了豆腐脑,甜的咸的,也不怕肚子吃坏了,连着吃了两大碗。 不止他吃了两大碗,一个没留神,连小宝丫吃了一大碗还偷偷地拿勺子盛了,吓得周半夏连忙端起大海碗。 好吃~ 顾文轩乐得够呛。 小肚子都吃出来了,还吃? 最近忙得一直没多关注小妹小身板,只见小脸圆嘟嘟了,和大侄子有的一比,没想到整个人都圆了。 “二哥,你是不是想说我肥了?” “胡说,你这哪叫肥了。”顶多是圆了!顾文轩忍笑,“你不是还小嘛,等个子抽条了一准比谁都瘦。” 周半夏鼎力支持他,“就是,你如今还小着呢,哪肥了,不要多好看,” “可我好多衣裳都穿不了了。” “哪是你穿不了,你当你二哥我虎啊。”顾文轩一板正经纠正,“穿不了的一准是旧衣,最大的棉衣也是去年的,不信你瞅瞅今年做的就正好的。” 小宝丫嘻嘻一笑,“算了,肥了就肥了吧。二嫂说世间万物,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二嫂,明儿做啥美食吗?” “聪明!”顾文轩赞了句小妹,但歇了有会儿了,学习任务重,时间紧迫,“你们慢慢想,我先回书房。” “好的。”小宝丫挥小手,一等顾文轩出灶房,脑袋立马转向周半夏,炯炯有神的问道,“二嫂?” 周半夏失笑,“还没想好。炸丸子、炸鸡块应该不错,又想整肉串,要不你和大嫂再翻翻本子,咱们再核计核计?” “都整!”马珊咽下嘴里食物,毫不犹豫回道,“你大侄女想吃了。咱不怕上火,整辣些无妨,你大哥说了有凉茶。” “厉害了,大嫂。”周半夏欣然应下,“行!小长锁你要不要和姑姑再翻翻本子?” “要。” “说啥呢,这么热闹。” 刘氏今日领着财婶大包小包的从镇上特意早点回来,刚进家门不用猜便可知老儿媳一准在家又整啥好吃的了。 见老儿子指了指灶房,她来不及先让一家人上正厅试试带回来的衣物合不合身。果真如此,还真做豆腐了。 “娘/奶奶回来啦~” 第155章 都不闲 厚厚的毛斗篷,猩红的缎面,边缘一圈白色绒毛,刘氏这回下血本了,给两个儿媳和老闺女做了斗篷和围脖。 无须上手,不止周半夏,马珊也一看围脖,便可知公公婆婆连压箱底的三张狐狸皮毛都掏出来用了。 马珊记得原本有五张细柔丰厚,色泽美观的狐狸皮,给周半夏下聘前一晚她和婆婆还计划备上四张。 后来担心聘礼拉到周家瞒不过老爷子他们,就只备了两张放箱底。如今想起来,真真委屈三丫了。 之前外面传亲家叔要二十两彩礼,其实哪有狮子大开口,光嫁妆田当时说是两亩不就六亩了。 差一点,这么好的弟妹跑了。 周半夏没有半点客气,喜洋洋地披上斗篷,围上围脖,乐滋滋地收下了公公婆婆一份爱心去院子转了转。 真暖和~ 她如今斗篷披风是真不缺了,因新婚,单单大红颜色的就有五件,可这件不一样,是“婆婆”牌子的。 马珊同样的没客气,戴上围脖,穿着同样颜色,不同绣样的斗篷,先回东厢房,再出来,双手已经拎着两个大包袱。 周半夏吓倒。 “不重,就是瞅着大。” 马珊知道自从自己有喜了,弟妹比婆婆还操心,在吃的方面盯着不放不说,自己要走快点都好紧张的。 就像娘说的,原本还担心找个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大丫鬟不好对付,没想到公公婆婆眼力还是错不了。 她这当大嫂的是真有福气,不是她当大嫂的做得有多好,是三丫这个当弟妹处处以她为先,事事让着她。 她懂的,不用家里人说,朝夕相处,岂能看不出三丫也是个护短的性子。这不,她给亲家叔婶也备了礼。 “给我爹娘的?”周半夏有些不会了,怎么想到给她爹娘也准备了过年新衣,“我都没给大爷大娘准备。” 靴子不是? “我银子多不行啊。”马珊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不是多好料子,是我这当侄女的给我三叔三婶的心意。” 哦,也是,两个爹和马大爷结拜成兄弟了,差点忘了还有这一层关系,周半夏恍然大悟。 她就说嘛,不光府城,就是清河村,她也没听说过谁家大嫂还有给弟妹爹娘准备过年新衣的风俗。 别说,这当大侄女的还挺称职的,不光给三叔三婶准备了,给二叔二婶也准备了同一色系的新衣。 刘氏笑倒。 这两个宝贝儿媳,干出来的事情常超出她想象。不过此事在家说说就算了,可别跟大丫提起。 大丫那孩子要是听说了,三丫即使以大丫名义备了礼,凭大丫那孩子爱面子的性子也不会装聋作哑。 要真和虎妞一样备上三份礼可不少花费,就三丫小两口还没分家,手上能有几个贴己,委实没必要。 “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顾二柱眼见刘氏说走就走,连忙放好 西厢房。 大晚上的死冷,不急于一时送东西回娘家,周半夏便将包袱放到内室,找起给结拜三兄弟的礼物。 顾文轩也按学习计划,白天练字背书写文章,天黑写文章背书练字的,要准备回书房写《春秋》义一篇。 科考第一场着重四书五经义,为了取巧,自然是多做四书五经义的练习,就像后世考前专项练习一样。 他也不例外的。 除了周秀才布置的每日早晚练字一时辰,《四书》义一篇,《春秋》义一篇,论、策选一篇。 给自己订了这三天时间内完成《四书》义六篇,《春秋》义六篇,论、策各两篇,算是翻倍了。 好在钱夫人所赠的一箱书里的注解心得范文时文集,已在小年前两天背完了,熟读了。 接下来只需将高府前后两次所赠的,以及张大壮找人抄的那箱,抛开其中重复的学习资料,赶在正月初六之前完成读读背背,难度不高。 等开学了,再好好梳理一下,县试应该问题不大,可以进入总复习阶段了,备战四月府试,目标六月院试。 周半夏倒是不奇怪顾文轩又进入不疯狂不成魔,不疯魔不成活的学习状态。 同样的起步线,他能比她先一步大学未毕业就被学长挖走,还凭技术拿到原始股,除了天赋,成功的背后就隐藏着无数个通宵达旦的日夜拼搏。 只是,如今有空间了,周半夏老生长谈,“短期内有高老夫人在,又不急着等米下锅,没必要这么拼的。” 顾文轩失笑摇头。 这算什么拼。 每晚起码保持六个休息时间,作息饮食正常,每月还休沐两日逛逛街扯扯淡的,日子不要太悠闲。 正好院试三年两次,明年便有院试。 要是明年拿到院试资格证被刷下来,还可以知哪些不足,先积攒经验,备战第二次院试。 听顾文轩又拿此借口忽悠她,周半夏好笑点头,挥手示意他可以去书房。 她忙着呢,挑好礼物,还要打印资料,编写小册子的。 毕竟贸然做出一些过于不合常理的举动实在太惹眼,这个“假”不能不做,总找借口拿出方子也不是事。 要想让人自然而然先入为主相信,书本就是最好的“传承”。 且高府众所皆知她爱书,可以说在书铺看到。 尤其大伯子也曾深得周秀才厚望,那肯定有过人之处。 为方便来日行事,肯定要露些“端倪”让他眼见为实。 这个家里,公公婆婆虽精明,但好像觉得她这个儿媳再如何聪明都不为过。 只要再搞定顾二郎这位大伯子? 后方无忧了。 “净扯淡。”当他不知早做旧了两本‘秘籍’? 顾文轩狐疑打量她,“大哥比我还忙,哪顾得上盯你。 是不是又想偷摸着躲起来忙绣活? 当我看不出你已经差不多绣了三分之一,想赶在明年四月前完工?” 你真是个大聪明,我都怕你给太大压力,提都不敢提打算赶在府试之前完工,搞不好能陪你去参加府试。 周半夏哑然失笑,“去忙吧,我立马去书房,在你眼皮底下总不用担心了吧?快去,别打扰我忙正事。” 净扯淡。 还正事呢。 顾文轩睨了她一眼,快步去书房,从纸匣取宣纸,正要蘸笔挥毫,窗外传来咳嗽声,随之便是一声。 “六郎?” 第156章 小憨包 第一声六郎,喊的很轻;第二声六郎,喊的稍稍大声了,听出是他爹娘在外面,顾文轩好笑扯开嗓门应声。 “这就来——” “你们小两口不急着出来,我和你爹进书房再说。” 刘氏有意高声回道,免得小两口急匆匆地跑出来。 里头窗帘布要是全拉上的话,南间书房还好,说实话在外面还真瞅不出北间内室有没有点了油灯。 这不是说什么怕撞见小两口没准在里头胡来,而是人有三急,总有正好在净房一时出不了的时候。 刚搬来的那会儿,有一回孩子爹占了后院茅房,她就正好在净房,巧得很,孩子爷奶不早不晚上门了。 偏偏那天连老闺女都跟大儿媳去前头串门了,家里连个人挡一下都没的,孩子爷奶只顾着进厅。 她都喊着马上来了,老爷子是坐在厅里了,老太太就没了,不等她从净房出来,老太太就进内室了。 当时那个难为情的。 净房的臭气都还没消,她刚急忙着理好衣裙出来,老太太像捉女干似的闯进来了。 推己及人,故而如非必要,别说孩子爹,连她都极少进东西两侧厢房,没得让孩子起居不便。 “不会耽误你用功吧?”顾二柱就知媳妇喊了不管用,还没踏进小厅,老儿子还是匆匆跑出来相迎了。 “会。”顾文轩哈哈大笑,拉上娘,推着爹,“快走,这里头没书房暖和。” “爹、娘。”周半夏惊喜地发现果真是公公婆婆大驾光临了,让他们两口子坐炕上暖和暖和之余立马端好吃的。 “你先别忙,爹和你娘说几句话还要出门。”顾二柱连忙阻拦老儿子小两口,“听话,坐那儿别动。” 周半夏乖巧点头,两手还不忘将装有花生瓜子、糕点果脯的攒盒开了盖子放在炕桌上,往前推了推。 这小动作整的,连带着顾文轩都不由笑了。 顾二柱心知老儿子极为用功,平日里即使休沐两晚无须去周秀才家听课,在家也要学习到三更半夜。 如今学堂放假三天了,别说白天,他就没见他家六郎哪一晚早早就歇着,连带着三丫也跟着熬夜。 要不咋说不是一家人一家门,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就说三丫合该是他老儿媳,呃,又想远了。 “爹先问你一件事。”顾二柱没敢多耽误,开门见山问周半夏,“你今儿还整了那豆腐皮子,是不是还有啥想法?” 周半夏莞尔一笑,“爹,还记得不记得我给高老夫人书信里提到,等胰子作坊建好,孝敬她三成份子?” 自然记得,才前后三五天的事儿,可豆腐皮子和此事有啥关联?顾二柱不知是不是如自己所猜的,示意继续说下去。 “三成多了。以我对老夫人的了解,她顶多意思意思的收我两成给我当靠山,免得我被外人惦记上了。” 说着,周半夏放下两根手指头,“关键是,施者总有不甘,受者总有不安。不提我安不安,她还有儿媳孙媳。 说句昧良心的话,老夫人毕竟五十几了,谁知等她不在世了,她儿孙会不会觉得我占他家太多便宜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说我胆小怕事也好,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先提防一二。 毕竟‘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谁敢说不会有轮到高家求咱们顾家的一天。当然,那是长远的事情了。” 顾二柱听得差点没忍住拍腿叫好, “就目前来说,想长久来往,老夫人不是正好有云来客,我就寻思着是不是该趁她还没回复之前将改进的卤味方子送她? 这买卖不是我嫌弃,小打小闹费精力,想去摆个摊子,开个铺子,三教九流啥人都要打交道。 想做大,得不偿失,整啥不好,还能待在村子里,守着家门口赚银子。如此一来,还不如送出去。 一来,让老夫人在儿媳孙媳面前提到我事事惦记她,其中有利之处,我就不细说了;二来就是王掌柜那儿。 王掌柜此人在府城是不吃香,但在咱们这儿,还有左右县城,黑白两道,他还是能说上几分话。 通过他手,卤味一旦受食客推崇,他会得到很多好处,但调不走。如此一来,于咱们家更有利。 即使他王某人有朝一日敢忘恩负义帮谁背后算计我,不用我出手,有的是人帮我教训他忘主——” “媳妇儿,暴露了。”顾文轩及时打断,苦笑扶额,“说好的小憨包呢,你这算计来算计去的,爹娘,你们一准在做梦啊。” “滚犊子。”顾二柱笑骂一声老儿子,“这叫啥算计,又没害人,不过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媳妇儿,我尽力了。” 好假。 周半夏失笑摇头,“无妨,在爹娘跟前我不要装啥小憨包的。 真是个小憨包,我早连骨头渣子都没了。” “过去了。”刘氏心疼坏了,抓起老儿媳的纤纤玉手,轻轻拍着,“都过去了,往后有娘和你爹,有你六郎哥,不怕了。” 你也被骗了,我的娘啊。顾文轩赶紧接过话茬,免得他媳妇被婆婆感动得一时忘了还需提一件正事。 “那个豆腐皮子呢,爹,我媳妇儿也跟我商量过了。” 说着,顾文轩低头给他爹先倒茶,“她是这么寻思的。 卤味方子送出去了,怕回头谁找你和我娘要方子,你们又不好得罪人,她就打算到时教人做豆腐好了。 同样的,她也觉得这买卖不是她嫌弃,实在太累了,说咱们是想父母过好日子,委实没必要赚这银子。” 这孩子,还真是个小憨包。 “不过,唠了以后,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是那豆腐皮子,爹你看出来是吧?” 顾二柱收起思绪,点了点头,“这东西,爹有见过。干透了,好好收着可以存个一年半都坏不了。” 是的,就是这么奇怪,豆腐作坊并不罕见,镇上就有一家豆腐坊,却不知挑出来的豆腐皮其实就是腐竹。 就如豆腐乳,会做的人极少,货源却基本上来自于江南。 “卖价几许?” 第157章 男狐狸 顾二柱并不惊讶他家六郎一言就能点出关键之处,不似他家三丫到底不是在村里长大,还怕他两口子为难。 方子是啥? 豆腐黄家每年光在镇上铺子卖的豆腐豆腐脑,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赚的比孩子大姑家的肉铺子还多。 比铺子还精贵。 老头子敢开口?! “你云大爷好像是说比肉价还贵,从真定府进货三十文一斤,我还笑话他不是一码事,干透了泡开也不少了。” 是了,府城进货价就差不多要三十五文一斤,真定府毕竟是行省,又距离京城远了,这个价靠谱。 “一斤成本多少?”顾二柱这话是立马转头问的周半夏。 周半夏愣了一下,“十文上下。白天要不是想多做些豆腐出来,还有的皮子可挑,可以控制在七八文。” “果然,翻倍都不止了。”顾二柱终于拍响了大腿,顺了口气,“除了怕我和你娘不好推,你是怕这豆腐皮子买卖赚头太大,外头有人找事?” 周半夏缓缓摇头,“我不担心外头。 咱要干也会在家门口开作坊,这买卖要干了,还比不上胰子赚头大。 我就是担心咱们家明年一旦开工动静大了,你原本忙里忙外了,要是族里还会有人找大爷爷,麻烦了。” 这孩子,真会说话,还族里有人找她大爷爷那位族长。 刘氏笑而不语地垂下眼帘,心想不用自己提醒,孩子爹也该听出来了。 “这些你不用担心,别说族人,你的方子,你爷爷想要都不好开口。”顾二柱给挑明了,“别瞅他老偏心了,老想从爹手上抠银子。 其实他心里明白得很。分家了,爹不给也拿爹没法子。 再说你爷爷这人,说他糊涂,他又比谁都精明,到如今他不会还看不出孙媳里头就数你头一份。” 汗颜。 好像有些装过头了。 “说句不好听的,不为他自个养老,为你大伯一家子哪天能让你搭把手,他都不会把你小两口得罪狠了。” 确实如孩子爹所言,不光孩子爷爷,孩子奶奶也不是没这个想法,刘氏低头端着茶,略掀茶碗盖,吹了吹。 顾二柱好笑地睨了眼媳妇,心想谁还不知谁,就老头子之前闹腾的,他不跟孩子说,孩子就看不出来了? 清了清嗓子,他继续说,“这样好了,你不是想要开榨油坊,豆油就用到豆子,这方子搞不好就用上了。” “哦。” “哦啥!”顾二柱瞪眼,“这回你要听爹的,藏好方子了。 干啥,啥不累,你是没在村子里长大,不知咱庄户人家到了农忙都是自家人咬牙干的。” 不,我知道的。 “就这样子,要不是荒年,累死累活了,心里还老乐呵了。 先把方子藏好了,你爹不是正闲着,大不了回头买人干活。 就是一倍的利也值得干,压根不用劳神,你云大爷都能卖出去。” 听到这儿,刘氏不得不接过了话茬,“听你爹的。明儿回去一趟,算了,孩子爹,还是你去和亲家商量好了。” 顾二柱正有此意。 好处不能全让自家占了,总要给亲家留点肉汤,不然天天瞅着亲闺女捞银子,姑爷啥都不用干,换谁当岳父的都不乐意。 “记住啊,多跟亲家说一声这方子是三丫和六郎合伙整出来的。”刘氏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有道理。”顾二柱忍笑点头,“要被亲家得知都是三丫整出来的,他一准更后悔三丫被咱抢了。 他前儿还说大江小河之前非要他给你找上门女婿不可,他就觉得好好的闺女干啥找个没出息的上门。” 顾文轩见他爹说着瞅他,摇头大笑。 “惜福啊,老儿子。”顾二柱站起身拍了拍老儿子肩膀,“好了,爹和你娘不耽误你用功了。 那卤味方子啥时送过去,听三丫的,记得把人情做足了,别抹不下脸,跟人多说好听话,吃不了亏。” 顾文轩欣然应下,“大晚上的不要上谁家的,不多坐会儿啊?” “老子是客人?” 真真是个傻小子,偏偏还傻人有傻福,捡着宝了。 想到周四顺之前要二十两银子彩礼被人说的那些闲话,顾二柱不由大笑,如今可不瞅傻了老大一帮人。 “早点歇着,你不睡,三丫又陪你熬夜了。”与顾二柱让老儿子用功不同,刘氏还是想儿子轻松些。 出了西厢房,她也没忘记去对面敲了敲东厢房的书房窗户,提醒大儿子差不多可以早点歇着了。 说来也是怪事,她这两个儿子不知哪来的本事,跟男狐狸精似的,一个个让媳妇服服帖帖的。 男狐狸精之一笑看媳妇,“瞅,咱娘好吧,担心你有身子,连我翻会儿书,她都怪我不把你放眼皮底下。” 男狐狸精之二啃了口媳妇,“如愿了吧?我就说压根没问题,还不信,你男人我何时不靠谱了。” “是是是,你最靠谱了。”逮着空子就亲,也不怕惹火烧身!周半夏暗暗腹议,推他去书桌前。 “懂,早点完成今晚学习任务,早点陪你睡。一年啊,三年,三年后,老子再也不学这些破玩意了!” “是是是,不学了。” “用心点,回我话。” “你可真难伺候。”周半夏取出泡了决明子和枸杞的小暖壶放书桌上,“快点学习,过两天要出门了。” “县城?” “废话!要送方子自然要赶在年前,难不成还等明年。” “也是,还是我媳妇会安排。”顾文轩习惯性地夸了句,就见人要跑了,“你去哪儿?” “去净房,立马回来。” “立马是多久?” 要命。 “看,无话可说了吧。”不得了,要炸毛了,顾文轩立即紧皱眉头,“自打在水里找不着你,媳妇儿啊~” 惯的你。 周半夏都不知他是不是那时养成时刻想自己在眼皮底下的坏习惯,索性不回卧室了,直接上书房的暖炕。 这下子该心安了,无须担心她又躲起来忙绣活了吧? 未免顾文轩又有话要扯,她也取了纸笔写着画着。 顾文轩刚开始如她所料一般时不时地转头看看,但很快的,注意力又如往常一般集中在写文章上。 此时不跑,何时跑。 (本章完) 第158章 年二十七 出西厢房,财婶倒是还坚守在灶房,说好了今晚可以给顾文轩准备什么宵夜,周半夏未多作停留。 此时差不多要到亥时(晚上九点),死冷的天,大晚上的,村子里绝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睡着了。 这也是顾家,自从顾文轩重新拿起书本,全家都跟着熬夜了,连小长锁都比一般孩子睡得迟。 原先天黑就睡着的,如今几乎全是晚上八点上的炕,还精神得很,要大人哄了,八九点半才睡着。 倒不是孩子不听话,非要谁哄着睡着不可,概因家里人人都睡得迟,到这会儿了,东厢房书房还亮着灯光。 说明他老子顾二郎还在看医学,起码还要半个时辰,快到十一点了,出来前后院的转一圈,这熄灯休息。 幸亏分家搬出来以后再无须每日几乎早早赶到镇上医馆点卯,又有知明(财叔大儿子)马车骡车的接送。 当然,周半夏就不是没有怀疑她这位大伯子之前一准是有意不想让老顾家占便宜,不然哪来这么巧的事情。 ——分家就从学徒工转成了小大夫,还是刚刚好分家半个月成了小大夫。 有一句叫虎父无犬子,她这大伯子很明显比他老子这头虎还精明,跟个笑面狐似的把媳妇吃得死死的。 同样的,之前上西厢房找了个借口说还要出门的顾二柱和刘氏,同样还没休息,一人翻书,一人在拨算盘。 周半夏就算没进正房,也能隐隐约约听出打算盘的是公爹,婆婆正看话本,看的还是三海经之类的话本。 这不,婆婆就说到“岁”的传说故事了,一时之间还掺和着公爹轻笑打趣声,简称打情骂俏。 这两口子感情好的嘞。 刚分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当着他们小辈的面,公爹动不动就给婆婆舀汤夹菜,还哄着让慢点吃的。 古人还有如此神操作,她都被惊到了。 现在嘛,习惯了,见不着这一幕还得担心是不是两口子闹矛盾了。 未免刘氏这位好婆婆见她出来又想陪她,周半夏也不敢在院子里多待,再轻手轻脚的转回到西厢房。 书房里顾文轩还依然埋首案前,趁他不备,周半夏赶紧再闪人。 真真没躲起来忙绣活,不算失信,她就是去准备蒸些包子,炖些汤,炒几个菜的囤着正月初一到初五吃。 没法子,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至今还是没搞明白何谓的“从初一到初五不开火不动灶的。” 此习俗,不是没打听过,有趣儿的是,连她小弟小河都如被封了嘴似的,就是不给答案,捂着小嘴咯咯笑。 其实印象里真找不着北地还有此习俗,高府哪一年正月初一到初五不开火不动灶,不然还了得。 一年到头就这几天人最多,除了在外地上任回不了的,在外地求学的都早早回府团聚,岂能不炒菜。 再加上初二还有出嫁女回娘家,族人登门,哪天不是要摆酒席宴请,不但大小厨房开伙,反而还更忙了。 倒是五岁之前的记忆里,每年祠堂摆酒席那一天,她爹都会偷摸着怀里揣着热乎的馒头和肉片带回来。 除此,那几天在家喝的吃的,好像都是要用热水泡一泡,连粥都不热乎,就是不知年幼记忆出错了没。 实在找不出答案,也是无意较真的非要找出答案不可吧,周半夏不管了,先给自己两口子备上五天饭菜再说。 毕竟她家这口子不像一般人,胃口本来大不说了,晚上还看书学习熬夜的,不吃正经宵夜哪能扛得住。 忙完了里面,忙外面的,接连忙了两天,转眼到了年二十七。 这天一早,趁无人搭车,周半夏便带齐东西,在顾文轩的陪同下带上卤味,由财叔赶车去往县城。 到云客来时,还不到辰正(八点)。 酒楼还不到营业时辰,但年关订席的客人多了,王掌柜如他们两口子意料中的已经提早在酒楼。 三人移步到雅间。 很多时候言多必失。 顾文轩心知王掌柜近几日最是繁忙,更是没多废话,按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将卤味方子和菜谱交给王掌柜。 打的就是一个“孝敬”高老夫人的名义,让王掌柜先试试看卤味如何,若受食客欢迎也算尽一份心意的。 说完此事,换成周半夏提出告辞。 出了云客来,再去云家。 小年当天押队回县城的云成明,今日早已在家等候多时,就等着看年二十七了,他们两口子到底还来不来。 要不是这几天实在走不开,他非得亲自跑清河村一趟,当面好好问他们两口子到底还要不要分红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两口子,投了银子,什么都不管不问的,派人去喊他们来分银子也没一点子动静。 实在太忙了。 你个顾老六好样的。 云成明说笑着踢了脚顾文轩,解气了,知道他读书忙,难得抽空跑来,也不耽误他还想带媳妇上街了。 前后各投了五十两银子,却能在短短时间内分红分到了七两三钱银子,可见年关贩卖海鲜干货的买卖有多火。 当然,也就年关。 这里面除了酒楼和大户人家预订的海鲜干货以外,过年了咸鱼干不管大小都特别好卖,还不到城门口就被抢光了。 这一点倒不用云成明过多解释,顾文轩也知咸鱼干带咸味,省盐了,大过年的一般人家手头紧都乐意买点小咸鱼干尝尝味。 倒是由此可见交通不便的时候,贩卖生意的利润有多可观,不怪乎云大爷父子俩人‘不务正业’还学起商贾行事。 再唠了唠几句家常,两人约好正月何时相聚,被云成明媳妇拉进里间的周半夏核计着他们聊的差不多了。 今日已是年二十七,不止她两口子急着早点回村,像云成明两口子也一刻不得闲,说话间就有婆子来回话了。 拿了分红,还有一个福利包,周半夏都不知怎么还有冻鱼冻虾的,再上马车,令她更不知的路还走错了。 原以为终于可以出城门了,不曾想财叔赶着马车,走错路了,停在了赵家在县城的银楼前面。 这是? 第159章 闲趣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周半夏都不知顾文轩何时从空间里带出来的宝石玛瑙,还画了花样子订制好首饰。 乖乖,金的银的,好闪眼。 闷烧的。 还说不是给她的。 途径银号,兑换了七两三钱银子的铜钱,以及十两银子的银瓜子,以备新春拜年走亲戚包红包所需。 返程。 天冷,车帘子遮得极为严密。既然玩不了惊喜,顾文轩索性坦言十五休沐那天骑马去的赵家银楼。 不曾想花样子被这边银楼管事看中了,之前赵老二拉来一车年礼时就提了此事,他就留一款花样子没卖。 至于哪来的时间想花样子,周半夏想打络子新款式翻过移动硬盘,他从图片库里挑的稍稍修改了一下。 因不知这边银楼师傅手艺如何,秉着可供师傅挑选的心思,就多挑了几个图片,改一改,描出来的花样有些多。 欧皇手啊。 “图纸?” “无妨。”顾文轩反手捏了捏周半夏的手心,“这不,之前在银楼老师傅都跑来了,他以为是你画的花样子。 想来是听赵二伯提过你想出来的络子花样儿,想你再帮忙花样子,又担心我不乐意把花样子转手了。” 明白了,你是整了一出故弄玄虚,只要此次图纸和上次那些图纸无可联系的共同点就可以了。 周半夏即使未说出口,顾文轩也能猜着她想什么,无语的一巴掌推了下她脑门,他得有多不靠谱! 周半夏讪笑,立马问起一准能让他开心的话题——你太厉害了,这回赚了多少嘛,我还没数银子的。 “多谢你夸了,太假了。” 那你倒别被我夸的眉飞色舞啊,“请看我真诚、诚恳、诚实的眼神。”周半夏眨了眨眼,“看出来了吧?” “光线太暗了。”顾文轩双手掐着她腰,换了个坐式,“没赚多少。”赵老二为人不错,没好意思宰一把。 只可惜至今还没听说赵老大升官发财,这朝廷的办事效率实在太低了。不提也罢,顾文轩摇头。 “照着那位老师傅给的一款五两银子,九款加上零散的花样子,只收了五十两银子。” 五九四十五,是没多收,还比不上络子花样一款都有十两银子,但帐不能这么算的。 这是走的县城行情价,虽说赵家还开连锁银楼了,府城京城的不缺银楼,这个价要的好像是挺亏的。 “倒是这两个盒子里头的首饰手工费全免了,两个小金锭加工了,几个银锭没要,也算是赚了。” 这讲话大喘气喘的,也就是说接近于十两银子一款花样子?周半夏反应极快,“他知道梅姨给我的价?” “他在找我之前和咱爹喝酒的时候,咱爹中计说漏嘴了。”顾文轩脑袋埋在她脖子闷笑出声。 “噗呲”一声,周半夏笑出声。 “不过真没多要,络子和首饰怎么能比。后者利润极大,不说九款,单单散的一只步摇款式新颖也能赚不少钱。 这也就是我之前没考虑周全,光惦记着给你定制首饰,两家又有来往,不然天大的面子都不会答应。 你要知道这些花样子可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还作了改动,换府城随便哪家银楼一款要个三五十两,轻松得很。” 还好,说的是三五十两,不是三五百两,没膨胀了。 周半夏失笑,“这么说来,咱爹娘知道这笔收入了。” “我说是你画的花样子。”顾文轩手指拨了拨她耳垂,“不是提防爹娘,是怕大嫂听了觉得大哥收入少了。 咱爹娘早早让咱们和大哥大嫂各攒各的,是绝对再开明不过。不管往后如何,家产不会不清不楚。” 有前车之鉴了,爹娘被老爷子坑过了,尝过其中滋味,自是要避免让儿女受到伤害,所以说老爷子也不是没功劳。 说话间,马车缓缓减速。 这么快到村口了? 周半夏正想掀起帘子一角看看,就听顾文轩提醒快到镇上,敢情财叔又“走错”地儿了。 这些铜钱和首饰咋整? “先去大姑家,我陪你去赶集补货。” 有些时日没陪周半夏上街,今日出门之前,顾文轩早已将行程排好。 虽说明日年二十八是最后一个大集,但肯定人最多,还不如趁此时午间风小,在镇上好好逛一逛。 马车进顾大姑后院侧门,由财叔在此等着接收晚点有人送东西过来,周半夏就见顾文轩带她上了点心铺子。 在此卖了八包糕点,到隔壁买了四坛一斤装的好酒,上木匠程师傅家,以及程师傅老友家的打铁铺。 再倒回点心铺子,买了四封糕点和两坛好酒,去的医馆找顾二郎,向江师伯道谢,这才开始赶集。 登门拜见程师傅和去打铁铺图啥,周半夏是知道的,这两位师傅如今就忙着帮她两口子赶制榨油坊的设备。 当然,某人做贼心虚,没敢给改建技术的图纸,就是按照目前现有的技术,预定订了两套榨油设备。 要改建也要等建好作坊,设备进作坊安装好了,到那会儿他肯定会搞小动作的。 但周半夏真不知上为何带她来向江师伯道谢,要说为了买硝石和香料,大伯子已经说了没必要当面道谢。 “拿了我写的,这个那个的。” 路上人来人往,顾文轩不好细说,含糊地暗示了一句,先赶集补货。 这个那个的? 那边是镇上学塾,顾大郎,哦~ 周半夏恍然大悟,难怪江师伯赞她六爷爷是良师。 知道答案了,再看顾文轩先买了一头带盖子的背筐,她也没心思多想别的,补货要紧。 不愧是年前大集市。 午后了还人挤人。 往常大集,顶多主街摊子就从街头摆到街尾,到今日街头街尾两侧无空地了,摊位都摆到了镇外。 周半夏算是明白婆婆为何近几日时常带财婶赶集了,不买年货,逛逛集市,看看热闹也挺有意思的。 瞅,这又有熊孩子馋得赖着不走被他娘揍了。 哭吧哭吧,不是罪,还能练肺活量。 顾文轩刚让卖炒货的摊主把东西送到胡记肉铺,一个转身就见周半夏盯着不远处的糖葫芦,看人打孩子。 第160章 过大年 集市上有熊孩子被揍,村子里也有皮孩子挨打。 别说大过年的不打孩子,这还不到年二十九。 年二十九这天要先去祖坟祭祀,给老祖宗送席送零花钱;年三十开祠堂,各支系男丁齐集祠堂祭祖。 这两天到正月初五,倒是不兴打骂孩子,还要讲吉利话图个好灶头,且大人也个个忙得后脚跟打后脑勺。 如祭祖仪式,女人是无法参加的,但不代表什么都不用干了,她们有自己的仪式,那就是准备工作。 这项工作也不是谁都能插手,像祭祀用的酒盅筷子碗碟就不是财婶洗了,而是刘氏带两个儿媳亲自刷洗的。 刘氏比两个儿媳更繁忙,还不得年二十九,就要早早将祭祖用的羊肉、猪肉,鸡、鱼都给准备好。 于此同时,村子里不管哪家哪户都是灶房里面最热闹,因正月初一到初五不开火不动灶,还要备上饭菜。 辛辛苦苦准备了两天。 年二十九就这天卯时初刻起,顾家、周家各色齐备,换了门神,对联,新油了桃符,贴了窗花。 不敢是顾二柱两口子,还是周四顺两口子,如今不是分家了,就是过继了,自是想过个好年。 等家里前院后院的,每扇窗户都贴上窗花,处处透着喜气,再给老祖宗送席送零花钱,便到了年三十。 爆竹声声辞旧岁,除夕终于到了。 这一天,不单老顾家,就是老周家,一家之主还不到祠堂开门,大钟敲响就要带上儿子孙子等男丁去祠堂了。 要等放鞭炮开祠堂才到,那乐子就大了,一个不孝子孙的名头就起码要等看来年的这一天能不能逃得了。 运气不好的话,搞不好一辈子都被族人挂在嘴上,谁谁谁,连年三十开祠堂了还让列祖列宗等他了。 周四顺今年过年,过继的有利之处就立马来了。 他如今和周秀才才是一房人。 周秀才独子儿媳就生怕他们两口子不懂让外人笑话,事事提醒通知他两口子,早早安排得妥妥当当。 而顾二柱深知他老子喜欢摆架子,每年都非要等着大钟敲响了才出门不可,今年他就提前去打了个招呼。 父在,哪怕分家了,他当儿子的敢抛下老子,只顾着自己带儿子孙子径直去祠堂,也是不孝之举。 故而不到午时,他就带儿子孙子去老院等了,再由顾老爷子带队,连孙子也前后有序的从大到小去往祠堂。 顾文轩就觉得很滑稽,分家都分了还让大郎在前,但没多久,他就发现老爷子这回还真不单单是偏心的缘故。 在族长主持,所有男丁分批给祖先上香行礼时,到了长房,也就是他曾祖父这一支,顾大郎还就得排在他大哥前面。 不是因为顾大郎是长孙,他曾祖父这一支的“文”字辈还轮不到顾大郎充大,大房和二房长孙最少比顾大郎大一岁。 祭祀完毕。 因顾三柱和顾老四还没搬出老院,与小年不一样了,顾老爷子这回就提前两天说了,今年要一起吃年夜饭。 大过年的,顾二柱不敢惹他,就提出了要早点吃。 这回顾老爷子也不敢对着干了,心里虽有些不痛快,但在顾老太赞同早点吃了好的时候也点了点头。 一大家子再次齐聚老院上房的厅堂。 菜不错。 刘氏没小气。 带来了一桌席面。 再有顾老四给添了半扇羊肉,两只鸡和十斤白面,顾老三给添的几条鱼,五斤猪肉,六桌桌面上摆得满满当当的。 顾二柱却发现自家和所有人都有些格格不入了,大概还是因为分家了的缘故,不过影响不了气氛。 一家人并无多吃,但也算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从未初开席,不到申时也算是吃了一个多时辰散席。 到家,继续整年夜饭。 这回的年夜饭就完全不一样了,边吃边唠边说笑的,看似没有一点规矩,却再是痛快惬意不过。 守岁。 又乐上了。 顾二柱拍着大腿哼起一段戏词时,顾文轩跟着唱了,马珊就立马拿了儿子的小鼓,击鼓助兴。 刘氏也来了雅兴,递给顾二郎一根笛子,让周半夏抱琴过来,婆媳两人轮着弹琴,顾二柱舞剑了。 小长锁乐得小手都快要拍红了,一家人硬是毫无困意的玩到财叔来喊可以打鞭炮了,才知快要到子时。 吃了饺子。 天亮还有的要出门绕着整个村子拜年,顾二柱赶紧宣布各回各回房休息,到卯时一个个都要给他起来的。 他这当爷爷的,还是很有威严的,小长锁听了立马瞅了瞅小姑姑,被他爹顾二郎抱在怀里就先闭上双眼。 进了东厢房,人小鬼大的咯咯直笑,到了炕上也没忘了小姑姑偷偷跟他说的,小枕头下面有老多好东西。 哇~ 好多的红包包,好多的红盒子呀,爹爹,我有好多的礼物,老姑说的是真的嘢。 确实不少。 小枕头哪来遮得住。 单单孩子亲叔亲婶两口子就生怕给大侄子的压岁钱给少了,又是红封,又是红荷包,又是红礼盒。 且,很细心,生怕孩子年幼不知将什么东西放进嘴里的,红荷包还缝上了。 马珊也不知荷包里面有何物,只听周半夏说先放孩子枕头底下放一宿,摸着倒好像是银瓜子。 毕竟前两天她还见到三丫从城里兑换了一箱的铜钱和一袋子的银瓜子回来,说是刚成亲,收的礼还都不薄。 像云大爷家的孙子孙女,不管正月里会不会带孩子上门拜年,她小两口肯定要去拜年,给铜钱就给不出手。 还有周秀才家的几个孩子,赵家要是正月里有带孩子上门,反正多备些留着过年走亲戚包红包用的。 “这弟妹。” 顾二郎摇头而笑,“大气,孝顺,还非常难得的常常为你这个大嫂着想,生怕你吃亏了。 她这哪是纯属为她自己小两口准备的。 是担心你看出来给家里准备的,怕你也准备上了,故意这么跟你说的。” “这还用得你说。”马珊乐滋滋地眨巴了眨巴眼,“我早知道了,我如今吃的银耳红枣都是她给我买的。” 顾二郎忍俊不禁笑了,“是不比亲姐妹差。” 第161章 大年初一 要想家和万事兴,顾二郎不担心他娘压不住儿媳,唯恐自己媳妇和弟妹处不好,和大郎三郎家的一样闹笑话。 他是今儿夸媳妇有长嫂护佑弟妹的风范,明儿必会借一事点出弟妹有多为长嫂着想。 马珊能和周半夏相处融洽,他在其中委实功劳不小。 这会儿时辰不早了,说话间方才很精神得很的儿子捂小嘴打起了哈气,挨着小枕头便乖巧入睡了。 他也赶紧地哄媳妇闭上眼睛,正月初一断无让他们当小辈的还等他爹娘喊他们起来的道理。 大年初一,穿新衣拜天地拜祖宗牌位祈福、一家之主放开门炮仗、拜大年。 次日无须顾二柱喊早起,顾二郎、马珊和顾文轩、周半夏以及顾宝丫,还有个小长锁先给他两口子磕头拜年。 每人乐滋滋地领了压岁钱,连财叔一家五口给磕头拜年也领到喜钱,再一家子去老院给二老拜年。 老院这边各房也准备了一些吃食,有花生瓜子、核桃栗子、果脯地瓜干,以及糕点。 前者基本上都是自家自产或是山上掏来,是为今日村子里的娃娃上门拜年而准备,后者数量少就不可说了。 顾老太还是一贯的节省,堂厅八仙桌上摆的果脯糕点都不够儿孙一人一口,给的压岁钱也是最多不超过十文。 没法子,她两口子不像次子两口子,年三十晚上还收到了俩儿子儿媳给的“孝顺”,还是非收不可的。 马珊和周半夏说了,年三十是她们当儿媳的孝顺爹娘,等正月初一爹娘可不能少了她们压岁钱的。 顾老太就是给小辈最多不超过十文,孙子重孙众多,合起来也是一笔的支出。 再则,她老俩口如何也不比分家前每日都进账,除了分家约好的一个儿子两百文养老钱也没收入了。 顾老爷子倒想每个儿子一年多给些养老钱,奈不住顾族长和顾二爷他们两口子也是收每个儿子这么多。 借用顾族长的一句话,吃穿不愁了,一个儿子两百文,四个儿子就八百文,你老俩口在家能花几个铜板。 这倒也是。 不算是上孙子孙媳,单单四子二女,除了长子到底给了多少不说,一年年节里收到的孝敬可不少。 像顾二柱即使有意不给他们老俩口多养老钱,但还是差不多花了一两银子给顾老太买了一支银簪。 今日就带来了,当着一大家子的面给插到顾老太脑袋上,说笑着让顾老太可以出门去显摆了。 在场的周半夏忍笑忍的肚子都差点疼了,但要说起老太太几个儿子儿媳谁孝顺,还是她公公婆婆最孝顺。 二老今日身上穿的,从里到外,里面穿什么看不见,到外就能看得从头到脚统统都是她公公婆婆孝敬的。 小长锁就不管红封里面有几文,穿得跟个红封似的一身喜庆红,只要白白胖胖的小手拿到红封,小嘴就没合拢过。 今日最开心要数他们这帮小孩儿,拿了红封还能接着三五成群的去各家拜年又有压岁钱拿,还有吃不完兜着走的。 周半夏给这个大侄子的新年礼物里就有两个大号的红色福字布袋,专门给他今日出门拜年收零食准备的。 此时不见有人往他红布袋里塞吃的,小家伙就眼珠子就对准了桌子,把顾文轩乐得伸手抓了把核桃栗子。 他这大手还没收回来,小家伙已经举起红布袋。 顾老四见状立即进屋,端了果盘出来。 倒不是他有意将东西藏屋里,是习惯了每年都是顾老太准备的这些东西,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他媳妇方氏多多少少见昨晚大嫂居然把菜都端进自家灶房,三嫂王氏今早没端东西出来,她懒得端出来。 毕竟还住一起,她一家人就一间屋,有客人来了也只能待堂屋,又忙着发压岁钱,一时没注意到。 “多了、多了。” 顾文轩见自己一动手,不止他老叔老婶忙着塞零食,连三叔三婶等人也往小家伙红布袋塞,连忙帮大侄子谢绝。 今早起来小家伙可稀罕这两个福字红布袋了,出门都不忘通通带上。真要撑破了,小家伙一准会哭。 从老院出来,人就更多了,连顾老爷子也不能不出门,带着一大家子去的顾大爷和顾二爷家拜年。 再从顾二爷家出来,女眷就没必要上村里拜年,像刘氏就领两个儿媳和闺女先回自家招待上门拜年的孩子。 比起周半夏,顾文轩就有的走了。 绕着村子走了起码有三趟。 第一趟由顾二柱带他两兄弟,还有个小长锁给族里长辈拜大年,之后就他们两兄弟给村子所有的长辈拜大年。 不分是否本家,包括周家和外姓几家,但凡能顾二柱称一声叔,及叔以上的长辈,他们两兄弟需登门拜大年。 据说到了这一天,除了有敬老之意,还有也是给谁家和谁家有矛盾了,今日登门就说明和解的意思在内。 顾文轩就远远地避开周大牛老俩口所居的院子,把顾二郎乐得只想逗他是不是他媳妇不让他迈进那边半步。 途中和人相互拜年,相互贺岁的,等将村子里除了这么一户人家没走,所有的长辈家都走了一遍。 确定无遗漏,两兄弟回家已经是中午。 此时,一波又一波来顾家拜年的小孩儿也少了,到时辰个个都急着回家吃饺子了,周半夏算是悟了。 所谓的正月初一到初五不开火不动灶不炒菜,理解错了。 不是不开火,是不开伙,意指不下生米面生菜。 不动灶是指不修灶台,不换锅,不挪动锅,不炒菜同不准动刀子一个意思,怕锅破了,并不是不准热饭菜。 年前包饺子、包包子、蒸馒头,以及炸丸子等等都是为了正月初一到初五吃“剩菜剩饭”,寓意年年有余,年年有剩财。 她就说嘛,大冷天的很多菜色都冻得硬邦邦,不开火不动灶的热一热,这五天一家人不要吃什么的。 顾文轩表示他媳妇太厉害了,还不到初五就知道了。 吃了一顿剩饺,他也没闲着,不能动刀,可动笔,继续温习书籍,是夜早早拉周半夏休息,次日开年也要早起。 第162章 开年 开年也就是初二,这一天也是出嫁女要带丈夫儿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 这天回娘家也从辈分论起,除了马珊进门第一个大年初二,刘氏都会带上顾二柱和儿女回娘家拜年。 去年周半夏进门了,今年马珊有孕在身还未满三个月。 她就先让两个儿子今日陪儿媳回娘家,等回头两兄弟就想他们老子一样再抽空去外家拜个年。 不似顾二柱,待俩儿子儿媳还有大孙子出门,立马带媳妇闺女上马车去岳家拜年,周四顺本人是不登岳家门的。 嘴上说是不记恨老丈人,怎么可能,那般羞辱,之后为了找回闺女,他还忍辱上门一趟,结果更伤人。 要不是有天大地大娘舅大的破规矩在,孩子大了成亲还需他们舅舅上席,他都不想让两个儿子去拜年。 今年初二更有借口不去了。 他家三丫刚成亲第一年姑爷来拜年不说,今年他还多了大姑二姑和大姐小妹的说好了今日回娘家要上他家拜年。 往年周大丫不是刚出嫁第一年,即使周四顺不去,每年初二李氏都会带儿子回娘家,在午前赶回来招待姑爷外孙。 年前李氏拉大江给娘家送年礼的时候,他就说好了,大年初二连她都走不了了,别想早去早回接待姑爷。 李氏之前还觉得她当家的太不讲理了,等到过完小年忙的呦,让她今日回娘家,她自己都懒得跑一趟了。 倒不是没有骡车,来回靠两腿走,是还没过继之前即使分家了,到了大年三十也没这么忙。 像年前准备的“剩菜剩饭”,顶多多备上一桌席面,留着招待大闺女大姑爷带孩子来拜年。 哪怕今年,尽管孩子大爷爷(周秀才)他们家都说了已经准备了不少东西招待姑奶奶,但自家哪能少得了备上。 不瞅孩子爹平日里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使的,今年都舍得让她把俩闺女送来的猪羊鸡鱼的都烧了炖了备上。 再有祭祖,往年和那一窝子人还不得不合在一起,的确烦人得很,但她不是长媳,倒是没见有多少活要忙。 今年是不愁被那一窝子人惦记上了,可忙啊,忙得她都没空好好赶集,家里家外的事情要忙的就多了去。 这不昨晚难得能上炕早早歇着,一大早天还没亮又要起来了,好在孩子大娘还派了厨娘来给她搭把手。 要说起来,她还真羡慕亲家母。 自打亲家大儿媳买了房下人,她家三丫不是不想给她两口子买两个下人伺候着,奈不住孩子爹不答应啊。 又是家里才几个人,能有多少活要忙,又是嫌买人费银子,还多了人要供吃供穿给月钱的。 说的倒是挺有道理,说一千道一万就是抠门惯了,置办了百亩地还是舍不得多费半个铜板让她松快些。 最最最坏的是! 年二十七那天,她家三丫心疼她这个当娘的累坏了,偷摸着塞给她一贯钱,让她第二天去赶集只管花了。 又又又被这坏爷们逮住了不说,更过分了,连一个铜板都不给她! 周四顺哈哈大笑。 谁说是偷摸着的? 他就不说他早知道闺女一个人快天黑了跑回家干嘛,以为不是给碎银子,他就不知篮子里还藏了一贯铜钱。 在笑声中,顾文轩陪周半夏到来了。 来的还挺早的,远远不到巳时(九点钟)就来了。 未免让连襟撞见,顾文轩还给岳母带来一支带镶嵌细碎宝石的胶丝银簪子,及同款镶嵌碎宝石的银手镯。 比起顾二柱给顾老太买了一支银簪,他这位新姑爷出手大方了。 大年三十给刘氏准备的新年礼物就有一金一银的簪子手镯耳环,差点让顾二柱和刘氏破例大过年打孩子。 还是周半夏说了细碎宝石不值钱,太小粒怕丢了才找的赵家银楼定制,刘氏问清楚有给亲家母准备了才收下。 至少说有准备却为何今日少了李氏一份金耳环金簪子金手镯,这就要说到是周半夏的“区别对待”了。 婆婆到底不是亲娘。 她要真给她娘准备同份量的新年礼物,人非圣贤,日子长了该要在心里嘀咕她这个儿媳妇爱娘家了。 她宁愿私底下给她爹一片金叶子,也不愿哪天被婆婆埋怨当初我老儿子还靠她的时候,也没见她待我比她亲娘好。 再则,她这个娘太爱显摆了。 要不是正月里多少要陪她爹去城里一两趟赴宴,脑袋上光秃秃的不好看,她连这银簪和手镯都不想给。 这不,她爹给了她两口子压岁钱,等姑爷出去,又第一时间出招了。 “快起来,在家就别戴上了。你想啊,咱家这刚置办了百亩地,你又戴上,还不得连夜有贼上门。” 见三姑爷已经先一步和自己俩儿子离开上房去东厢房书房,就单单他家三丫在的,周四顺连忙吓唬媳妇。 李氏瞅闺女。 周半夏忍笑点头。 “嗨,还不信你当家的了,咱三丫哪回想要干啥不先找我商量。先收起来,等去城里做客了,你把啥戴上都行。” 好像是这样子,当家的抠门归抠门,还是能拿得了主意的,不然也不会偷摸着连她都不知的攒了老多家底。 李氏迟疑一下,“那我先收起来,你可不能等三丫和姑爷回去了又把我东西藏起来,我找都找不着?” 周四顺手指凌空点了点媳妇,哑然失笑,“你娘出息了,还知道当着你的面要爹答应她才行。” “那就答应呗,我娘有好东西也不可能便宜外人。爹,咱们家今儿摆两桌会不会坐不下?”周半夏岔开了话题。 “是坐不下。你大爷爷今早都把菜送过来了,估摸还要多两桌。爹瞅了,东屋西屋炕上也要摆两桌才行。” “那今天来拜年的小孩多了,还是第一年来咱们家拜年,要包不少红封了。” “可不,爹都算过了,就当你表大爷表叔表哥他们每家带一个孩子来。”周四顺感概,“一人包两文也不少了” “真包两文?” “你不是收了我一贯钱?”李氏忍无可忍找闺女告状了,“你爹早算好了,你给娘的一贯钱,他说要拿来包红封。” 第163章 可别 这傻媳妇,到这会儿还以为那一贯钱是闺女给她零花钱,还品不出是送来给家里过年包红封的。 还年二十八最后一个集去花,闺女哪回出门买东西不是留一半在家,家里缺啥,一贯钱花的完嘛。 就像这会儿瞅不出他爷俩在逗趣,还告状来了,周四顺摇头而笑,今天的事情多着了,没空闲扯了。 让闺女在家多盯着别等客人登门了觉得被怠慢了,他便去周秀才家。 途中还遇见了现已分家,今日陪媳妇回娘家拜年的周六利。 周大牛有六子。 一富、二贵、三康、四顺、五吉、六利。 富贵康顺,大吉大利,按字辈又是一个“长”字,当年这名儿给取的人人叫好,如今倒成个笑话。 少了长顺,啥都不是了。 周五吉两口子向周四顺打招呼贺岁,周四顺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吉祥话,一步不停越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周五吉看着周四顺走远,转头继续朝村口走去,“这是连我都不想来往了,心真狠啊。” 狠吗? 周四顺还觉得自己心慈手软了,有些日子没去敲闷棍了。 要不是他家三丫福大命大还帮他撑起家,别说有没有小儿子,连当时退烧还身子骨羸弱的大儿子都不知能不能养大。 他要没找回他家三丫,就剩下他家一个大丫,跟家破人亡有何差别,想起来把老院那帮人宰了的心都有了。 谁心不狠,他当年是只有仨闺女,可孩子能吃得多少,他没日没夜地拼命干活还不是帮他们养家。 结果呢,父母不慈,兄弟也是帮凶,谁都不无辜,手上没沾血,这么多年来也是冷眼看着,还不如外人。 按风俗,昨天就相当于和解日,只要两方没有解不开的生死仇恨,一方登门拜个年,事情就过去了。 周五吉媳妇倒不觉得她家和周四顺家有什么生死仇恨,只是往日里她两口子在那个家也说不上话。 没法子,兄弟多,公公婆婆当家,谁哪敢乱掺和家事,顶多谁都不帮不吭声,只是没料到二丫三丫被卖了。 等知道,晚了,孩子四伯疯了。 更没料到的是,事到如今才知压根不是婆婆为了保住大江偷卖的二丫三丫。 合着不是为了保住孩子四伯独根苗,是为了那个不要脸的大姑子,公公婆婆是真有毒死两个孙女的心思。 谁不怕。 她是没闺女,可比起那个不要脸的大姑子,那孩子大伯还是公公婆婆看重的长子呢,那是不是说哪天为了长子,谁都能一把药毒了。 “我好歹打一开始都不知出了啥事。”周五吉走了几步,见路上人少,身为更无人,悄声问媳妇,“你说咋整?” 还能咋整,咱两口子昨儿不是带孩子上门拜年了? 今儿三丫小两口一早回娘家,咱在家等了好一会儿,你四哥还没让谁送一包糕点来就是不想和你多来往了呗,不然方才不会拎着东西只管走了。 咱孩子被你爹娘害苦了,说是一命抵一命,你大姐干的丑事捂住了,可说亲的人家谁不心里不掂量掂量村子里过继的又不是只有你四哥一家,你四哥一家子连三姑爷一家子在内,何至于整个村子的长辈都走遍了,就单单落下你爹娘…… “孩子娘?” “慢慢来吧。”周五吉媳妇想了又想,还是不能急,“急不得,急了还以为咱们要咋算计他们。 回头我再找四嫂唠唠好了,不管咋说咱家孩子没想欺负过她家孩子,孩子他四伯按理不会怪孩子。 我也不瞒着,实打实的和四嫂说了好了,她家要不搭理咱,咱家孩子走出去都没人跟他们玩了。 大的两个还好,娶媳妇了,小的就遭罪了,回头说亲都说不到好人家闺女,想来孩子叔不会太狠心。” 周五吉想想他四哥那个人,心里有些没底。 都说是一命抵一命了,可等爹娘倒下躺炕上个把多月咋请都都不上门的人,还会为侄子名声着想? 不过这事儿也只能先听孩子娘的,再说下去孩子娘火更大了。 真真是好事没份,坏事都轮到了。 他容易嘛,又是不是老大老二,他一个老五又没占便宜,咋就连他这个亲弟弟都不认了。 “还有三丫,能捂住(丑事)可见不是个心狠的孩子。”周五吉媳妇拉了下心不在蔫踩到路边积雪上的周五吉。 “你不懂。” “就你懂。少说听你二嫂瞎叨叨三丫是为了顾及大丫名声放过谁谁谁的,李家还能休了大丫不成。 整得好像是她劝住了三丫,她就是当咱们啥都不知,给她自个抢功劳。外人不知,我还能不知她德性。 哪天不给她自个捞点好处就跟要她命一样,还抢着跟你大嫂屁股后面转。如今好了吧,再跟过去抢东西啊。” 不到午时。 周家正房堂屋,东西屋,炕上炕前。 与原计划四桌还多了一桌,且各一桌都坐满了人,连大江都得到周秀才点头今日可喝两盅果子酒。 气氛正好时。 来客人了。 周一富家的二花五花、周二贵家的大花三花、周三康家的麦香,齐齐带上各自夫婿孩子一起上门拜年了。 听到动静,李氏还不由愣了一下,着实没想到她们今日会登门。 毕竟她家三丫之前成亲,她两口子就放话出去不用来了,而且年前她们回娘家走人情也不见她们来一趟。 周半夏按住眼想要赶人的李氏。 “娘,让他们进去吧。” 想趁着开年她六爷爷一家人在,连姑奶奶们都带家小来了,她一家人有所顾忌不敢阻拦? 想什么美事。 真当她爹过继是过着玩的,正好有些称呼要正式改过来,有些话要当面说清楚。 “可别,你们即使不叫我娘一声大娘,也该叫一声七婶了。 快请进,还愣着干嘛,我大爷爷大奶奶就在屋里头。” 不是上她六爷爷家找不着人嘛,周半夏多瞥了眼周一富家的二花,没想到至今了,这张破嘴还挺硬的。 要不是人多有毁人设,得不偿失,高低要让丫的尝尝何谓好日子不过,偏要作死的滋味,真当她忘了小时候的仇! 第164章 想不想 小时候的仇? 对。 丫的掐我。 是够委屈了。 顾文轩大笑,想起午间周秀才一家人听到周半夏郑重其事带头改口喊了称呼时的高兴劲,又想笑了。 他媳妇儿,这脸打的好啊。 真不知那些人到底图啥,真当过继是闹着玩的,生父和养父原本就对立,当时两位姑奶奶就明显反感了。 可不,连一星半点儿的小辈让个位置给人上桌的意思都无,她在场都替她们尴尬,还敢拉男人孩子一起来。 那也是她们男人蠢,顾文轩就不信周大牛老俩口偷卖孙女的事情,他们一无所知,还上赶着来干嘛。 明摆着的,原本就不招周秀才一家待见,还想自幼被卖的三丫惦记姐妹情分? 开什么玩笑都不知。 对于这些没带脑袋的蠢人,确定无论家世,还是个人能力起不了风浪,顾文轩便无意再提他们。 倒是周秀才一家人,挺有意思的,看似每回他两口子送什么礼都通通收了,实则全流向了他岳家。 “今天又倒贴了不少,一早让人送来的席面不说,光这个——” 周半夏手指炕桌上两口子到家刚掏出来的红封和荷包,“不包括大姐家俩孩子一人一个装了银锞子的荷包,大姐两口子收的就和咱们一个数。 幸亏咱们给他们家几个孩子多添了些,真要找村子里包红包的水准拿出去,糗大了。” 顾文轩忍俊不禁笑了,“不是糗大,包少了,我都不好意思上门了。” “是了。”他要不提,周半夏差点忘了回来前周秀才还让他今晚去一趟,“之前说了哪个时辰去他家?” “和平日上课时间差不多。”顾文轩放下茶盏,闻了闻身上,酒气散了,“这会儿可以洗澡洗头了吧?” 惯得你,早上刚冲的澡洗的头,你说要是没空间你该咋整? 大冷天敢一日洗两趟不怕冻着,你娘第一个揍你PP。 周半夏暗暗偷乐,跟在他身后进了净房,右手往顾文轩身后一搭,一“扔”,将人给直接“扔”进二楼主卧卫生间。 再“招”了一条浴巾往他脑袋一罩,权当耳朵一时失聪,压根没听到顾文轩喊媳妇,出净房去找婆婆。 顾文轩等了等,还是没等到人进来,倒是等到外面走动说话的声音。 “三丫,我爹说你要的那些东西都囤好了,哪天要用了,只管派个人去拉就行。娘,三丫来了,就等你了。” “好的,我就不和你说辛苦我大爷了。大嫂,先和我说一声咱娘有啥好东西给我呗,慢点,你倒走慢点啊。” 顾文轩摇头而笑,放热水,出主卫去试试看能不能打开北面窗户。 还不行。 看来后院还需要某个契机方能雾散可进。 他近来有一种预感,上次前院之所以能解开,百分之百是和他两口子一起初次出村到县城有关。 而重点就应该出在方向上,有机会应该一起往县城反方向走个二三十里试试才行,搞不好就把后院解封了。 “这么多啊!” 今日不单他两口子带回的回礼,他大哥大嫂也带回了不少回礼,再加上他爹娘带回来的,想来应该蛮可观的。 之前回房他娘就让他两口子迟点出来搬些回西厢房放着,别老一有东西往上房塞,屋里都摆不下了。 此时他媳妇发出感概,肯定又要拍马屁了。 “不得了,大嫂你瞅咱娘回娘家搬了多少东西回来?我猜咱姥爷他们一准说谁敢让外孙再去搬一趟。” 哈,果然不出他所料。 顾文轩暗乐,边关水龙头进浴缸泡澡,边大声唱起自己改编的——“马呀,马屁精,卖一块藏八毛呀,藏八毛……” 这幼稚的,还唱上了,外面周半夏一时倒有些舍不得屏蔽里面声音,二选一,选择先不客气地搬东西回屋。 要问六郎呢? 拉屎。 可惜,不知是婆婆正说话着一时忘了老儿子,还是她表现得太好了,老以他在用功读书为由听习惯了。 刘氏没问,且还和小宝丫一起帮她抱的拎的将东西送到西厢房小厅,周半夏为此甚为遗憾啊。 顾文轩再出来已是一个小时以后,西厢房都点起了油灯,也到了一家子用“剩菜剩饭”的时辰。 饭后临近酉时便提前去往周秀才家,但到的时候,周秀才已经在书房,令人不得不怀疑他连晚饭都在书房吃的。 总不至于他刚踏进院门,周秀才还跟他这个学生玩捉迷藏似的听到外面动静赶紧快一步躲进书房。 顾文轩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不然怎么他每回一到,不管提前多少时间,必然会在书房见到周秀才。 周秀才还不知自己学生心里在嘀咕什么,非常满意地看着再一次收到超出自己布置学习任务的作业。 如旧让顾文轩去对面书案上按照他出的题,限时作一篇文章,自己也批阅起摆在眼前的厚厚一沓作业。 批完,顾文轩也完成了一篇文章。 周秀才接过手认真地看了两遍,抬头捻须,“想不想二月县试,先下场试试?” 哎哟喂,就等您这一句话了。顾文轩本想先谦虚两句,对上周秀才殷切期望的目光,实在说不出违心之语。 见顾文轩重重点头,周秀才不由露出笑脸,“原本我是想压你两三年,看能不能在县试中个榜首。 中了榜首,只要府试和院试不出岔子,基本上就是生员了。 只是以你近来做的文章来看,今年就有个七成能过县试,倒不算激进。 再则,县试不像院试,第二年不考可以作废的。 你要能一次过,于争不争榜首无妨,还能等到明年县试准备得更充分,也会有更多底气。” 顾文轩本就打算今年下场,自然明白县试榜首代表什么,可以说基本上距离秀才不远了。 只是没想到周秀才给他立了这么大目标。 “事实上绝大部分的读书人都是这么做的,除了赵家那位麒麟子,极少有人第一次下场就中县试榜首。 报考作保,还有五人互结保单,我会安排,你接下来还是按照你那张学习日程表继续用功。 等初六,白天的课程……” 第165章 报名 报考作保要有禀生作保,五人互结可选同窗互结保单,由周秀才出面安排,无疑既省事又安全。 对于周秀才让他二月县试先下场试试一事,顾文轩回家和周半夏说了,一致决定先不告之家人为妙。 倒是有一人。 周余江。 按周秀才的话来说,六岁启蒙,今年十四了,大江今年也可以下场试试了。 对这个弟弟,周半夏是极为满意的。 之前还担心他过于懂事,心思太重,又被困在清河村,还是倾向于过了元宵节把他送到黄秀才那里进学。 毕竟有个秀才六爷爷,不得不考虑会不会给他带去更大压力,是不是时刻提醒身为周大牛的儿孙有多可悲。 人要被困住,只能换环境去多接触不同的人与事。迟早有一天,他会明白周大牛算个球,他才是独一无二的周余江。 结果短短三两月,她这个大弟犹如换骨脱胎,稳中不再带怯,很明显的自信了,心态放开了,变化不是一般大。 当然,她不是不知更多的原因还是有她在,包括她爹娘和大姐小弟,就像大姐说的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去试试吧。 无非是五两银子的作保费,剩下其它费用区区两三百文更是不值得一提,权当帮姐去考棚长见识了。 大江被他三姐财大气粗的口气逗笑,再听三姐夫在一旁问他是不是爷们,本就想下场试试,还有何好犹豫。 去。 得了答案,让大江先别声张,父母那边等她安排好再说。 留下他们二人看书,周半夏便亲自带上东西去了一趟周秀才家。 不管是顾文轩,还是她,都听出来了周秀才自觉是大爷爷,想替大江出考试费用了,但没有这个道理。 与周秀才好好谈了谈大江接下来复习偏重哪一方面,再告辞离开之前她便偷偷地塞了个荷包给她婶娘小白氏。 也就是周秀才的儿媳,以小排行来说周家长房一支李氏为大,小白氏为小,故而周半夏姐弟四人称她为婶娘。 大白氏便是周秀才之妻,她们婆媳二人也是姑侄女,又因周秀才只有一个独子,婆媳二人关系倒是非常好。 可以这么说,小白氏在家比她夫君还能说得上话,且很会做人,对李氏这个过继到长房八爷名下的大嫂也是护得很。 见周半夏挤眉弄眼地示意别让她大爷爷瞅见了,小白氏不由笑了,没跟这个看似娇滴滴,行事很有章法的侄女客气。 她今日即使不收下公爹帮忙请禀生作保的保费,这孩子明儿更会借着别的名义塞厚礼。 村子里不知情的人家总以为她是无须过继一个孩子到孩子叔爷爷名下,故而乐意多照顾些孩子大伯一家。 哪跟哪儿呀。 说不好谁照顾谁,连大丫那孩子礼数都再周到不过,但对她几个孩子也是该骂就骂,没拿自己是外人。 大白氏并不意外儿媳倒转回来时手上还拿一个荷包,比起儿媳,她更知侄孙女此举心里最在意的是什么。 要不孩子大爷爷怎么时常感概这孩子至孝,这是又担心上她大爷爷贴补,会让她婶娘心有不虞了。 周半夏除了不想占此便宜,可不就是有这点想法。 她这大爷爷很多时候读书有些读傻了,明明家底都是老妻儿媳攒的,还时常穷大方的少收束脩也罢了。 毕竟惠于村里人家,白眼狼有,但感恩的也多,但每年动不动的就给学生垫请禀生作保的费用就过了。 一人就要五两银子了,他一年不要赚多少银子的,又不像其他秀才还帮人写诉状,顶破天不到二十两。 年初六。 被周半夏视为穷大方的周秀才便帮顾文轩张罗好两份保单,自然,大江的两份保单也同时张罗好了。 两人各自拥有一份由县学禀生作保的保单,一份同考五人,若一人作弊,五人连坐的互结保单。 年初七。 顾文轩和大江便拿着保单和参加今年县试的同窗一起去县衙礼房报名,填写姓名、籍贯、年龄,以及三代履历。 这些可都是科考必须要走的流程,为的就是防止出现身家不清白,或是出现冒名顶替等作弊情况,用来维护科考的公正。 之前周半夏软硬兼施的把她爹过继出去,防的就是周大牛一支不靠谱,没得哪天连累她两个弟弟无法科考。 报名完毕,两人和同窗回学堂继续上课,隔了两天周半夏也通过王掌柜秘密租赁到县学附近的一套小院子。 不早点租不行。 县试一共要考三天,还不是接连三天,中间每天考完要隔一天,也就是说前后加起来就最少在县城待六天。 而且考试第一天起还没亮,考生就要在县学附近广场搭起的考棚前面排队进场,多的是人家提前租房子。 即使租不到房子,入住客栈也是早早就有人订好房间,更是有人连投借亲戚家的在年前都打好了招呼。 比起投借亲戚家,或是入住客栈,家有两位考生的周半夏更倾向于租房子,清静是一回事,更多的是自在。 与此同时,她也从县城带回了高老夫人和胡掌柜等人的来信,以及少不了的又是一个木箱接木箱的回礼。 这其中还有胡掌柜通过赵家捎来的络子材料,因运输,木箱外面还打了木条框,可想而知堆起来有多少。 她本是借着去王掌柜那可有回信到了没有的名义去看的院子,刘氏猜着有回信了,但也没想到又拉了一大车东西回来。 更没想到的是,啥,她家六郎报考二月县试了? 刘氏怔了下,“快快快,快去喊你爹回来,他在你大爷爷家。哦,对了,让你财叔去叫,你别去。” 不得了了,二哥要考秀才了!小宝丫也是愣了一下,立马会意点着小脑袋,撒开小短腿就跑。 “慢点,小心磕着。”周半夏喊了一声,小姑子都跑没影了,只好接着哄握着两拳,且团团转的婆婆。 看这激动紧张的样子,也是她为何说稍等几天,等办妥了再知会家人的原因,太出乎意料,太惊喜了是不是? 第166章 得知 顾二柱午后去找他大伯顾族长也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谈,就是开年起忙得一直没空上这边坐坐。 再有不同他老子,他二伯还是很喜欢和长兄唠家常,正好这两天上家里拜年的亲戚少了,他二伯又经常待在他大伯家了。 这不,他来的时候,他二伯已经在他大伯家,两个老头子正做炕上咪着小酒唠家常,唠得哈哈大笑的。 说实话,这么大把年纪了,亲兄弟还这么要好,他挺羡慕的,就是不知老头子怎么想的,就是不爱来往。 这两三天更是抽风了,一见着面就动不动的提大郎今年县试有八、九成把握,倒是不敢说一准过了。 自己的老子,自己能不知他显摆什么,可笑的是一个爹娘生的,大伯家还有个童生孙子呢,看显摆了没有。 父子伯侄的三五人坐着,话赶话的,倒不是顾族长显摆童生孙子,是顾二爷问起顾文钰今年是不是要参加院试。 按大梁科举制。 县试成绩只供一年内是否继续参加院试有效,错过了院试,即使中了榜首也没用,第二年想科举还要照常参加县试。 而通过县试和府试两关的童生,再想参加院试,倒是无须再照常参加县试,但府试还是必须要再考一次。 顾二爷问这话的意思,就是在问顾文钰今年会不会参加院试,有几成把握有望成生员,取得秀才功名。 顾大爷(顾族长)点头表示孙子会继续参加考试,提起周秀才夸顾文轩很勤奋用功时让顾二柱多盯着点,但别让孩子把身子骨搞垮了。 顾二柱自是保证自己会看着孩子,接着夸起老儿媳比他两口子还用心,是如何如何的一日五顿的精心伺候着老儿子。 他懂他大伯二伯心思了,不这么夸老儿媳,不管是他大伯,还是二伯,又一准提该让六郎早点要个孩子了。 自打他家三丫置办了田地和铺子,他还没透露半句有关等天气稍稍暖和一点要建作坊的事宜,这两位就比他还急着催三丫生孩子。 要不是当大爷爷二爷爷的不好跟侄孙媳当面提,顾二柱相信他们两位一准早就上门吓唬孩子了。 毕竟他家六郎就说了,一见着大爷爷二爷爷就问三丫可有喜了,他家六郎要说不着急,真能挨揍。 可要孩子的事情,真不急,又不是身子骨怀不了孩子,生孩子迟早的事情,委实没必要盯着不放。 当然,他自然明白他大伯二伯是为他家六郎着想,为他家六郎好。 不然他们自己孙子重孙多的是,又不想他家六郎生个男丁好过继一个到名下,何至于整得有些像插手侄子家事的讨人嫌。 顾大爷和顾二爷几人听着顾二柱说到周半夏连马珊这个嫂子也如何如何照顾上了,余财来找人了。 在座的三人皆知顾二柱如今不比还没分家之前忙归忙,到底不是一家之主,还上有长兄,无须啥事都出面。 如今是真忙,年前忙到至今,也就今日午后有空,才能像往常一样上门坐坐陪他们唠唠家常。 不同于在座的三人,见余财来找,顾二柱是知道一定不是有客人上门才来找他,毕竟午后了。 大正月的有客上门,还需喊他回家出面招待的客人,可以说无一不是在午前上门,午后来的也不是什么客人了。 倒是今早余财两口子一个赶马车,一个陪同他家三丫去的县城,如今回来了,估计有回信了想找他商量。 但也不对啊,不管是他媳妇,还是三丫,既然知道他在大伯家,何须刚到家没多久就急着让余财叫他回去。 在城里出了啥事? 没事儿? 顺顺当当的还好得很? 路上,顾二柱听余财禀报今日出门并无出什么岔子,送了口气之余不由放缓了脚步,又迈开大步的回家。 “啥?” 刘氏已经平复心情,见顾二柱震惊得脱口而出一个字,她大笑,伸手一指,指向桌面上摆放着的租房契据。 不是说笑? 顾二柱瞅了瞅媳妇,又看了看两个儿媳妇,拿起桌面上明显是门锁的,被门锁压着的一张纸。 嘿,还真挨着县学租了个院子! “我就说嘛,你也不是爱出门的孩子,咱们一家人都去城里拜年了,你咋还要跑去城里瞅信到了没。 有回信,不管你赵二伯,还是你王叔,他们岂能不派个人来咱们家报信,大冷天的何至于要跑一趟。” 事后诸葛!刘氏好笑地睨了眼顾二柱。 比他得知顾文轩参加二月县试消息早不了多久的马珊闻言直点头,“可不,我心里也寻思着三丫这回急啥呢,还是瞅家里打络子的线不多了,以为她怕接不上活儿,被她蒙了,爹你说她坏不坏?” “坏!”顾二柱点头而笑,“这么说来,六郎和大江是年初七那天报的名?” “是的。” “难怪那天回来晚了。” 不止刘氏想起来,顾二柱也想起那天老儿子不止吃午饭回来晚了,还带了大江那孩子一起回来用的午饭。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了。 他们同窗去县衙报名了不是刚好的人少了,周秀才上课更不用太晚下学了,他们咋反而比往日还迟了大半个时辰回来吃午饭。 只是听老儿子说参加县试的同窗跑了,周秀才着重给他参加院试的同窗讲课,他特意多留了会儿,被混过关了。 这小兔崽子,还会一本正经地撒谎了!顾二柱失笑,“三丫,爹跟你说件事。” “好的,我有听着的,爹。” “你被六郎骗了。他故意让你不要声张,就是为了骗你手头银子,要提防他了,这混小子就不安好心。” 周半夏忍不住笑了。 “你们快瞅瞅,还不信了,虎不虎啊?”顾二柱手指临空点了点老儿媳,将租房契据放回桌上,“花了不少银子吧?” “还好,租得早。” “咱爹问的不止租房子。”马珊朝周半夏提醒了一句,问道,“你六爷爷,不是,是你大爷爷有跟你说你六郎哥会不会太早下场不?” “就是啊,大江报名不奇怪,你六郎哥这拿起书本才多几天,是不是早了些?孩子爹,要不你去找她大爷爷打听打听?” 第167章 复杂心情 在大儿媳提到老儿子会不会太早下场之前,顾二柱看似在说笑,实则已想到要不要先去找周秀才好好唠唠。 只是一个转身之际,突然想到周秀才这个时辰还在学堂授课。 别说好好唠唠,连学堂院门都进不去。 再则,他家六郎蠢啊,还是三丫真虎了? 既然敢报名,连房子都租了,俩孩子必然早已心有成算。 听刘氏这么一问,顾二柱毫不迟疑摇头,“等咱六郎散学回来再说。这事儿,是不是连爹娘也至今都不知?” 周半夏没否认。 趁着大家都冷静下来了,从初二晚上顾文轩回来告之她要参加县试说起,从头到尾的给好好讲了讲。 再顺便提到之所以租房子,除了方便自在清静,看能不能在出县试结果之前最好不要让村子里太多人得知他们二人参加县试。 对后者,不管顾二柱和刘氏,还是马珊都极为赞同,免得人多嘴杂,有心无心的在顾文轩和大江前面说些有的没的。 还有一句话不好说出口的,那就是到时候顾文轩和大江第一天通不过也不会不好意思,又没规定不能去县城看热闹。 每个人想法不少,但无一不是又激动又紧张又开心又担心,连在后院复工做胰子的周大丫两口子得知后也停手了。 真不容易啊,周半夏就没见过她大姐大姐夫做起做胰子有歇会儿的时候,那架势就恨不得一天下来都不用上茅房。 后院。 周大丫原以为是周半夏从县城拉了一大车木箱回来了,刘氏才没像往常一样又立马转回后院做胰子。 说实话,亲家大娘能多歇着,她挺高兴的,不然,亲家大娘整天帮她三妹忙着,自己亲娘整天闲着,她都有些替三妹不好意思。 只是没想到是,妹夫和大弟一起报名参加下一个月县试了。 “三丫、三丫——” “慢慢说,先缓口气。” 看着回神过来不知该说什么好,眼巴巴地看着她,不停叫她的周大丫,周半夏好笑不已之余又有些心酸。 她懂的。 能让大姐激动的不是大弟能不能过县试,是大弟终于到了能参加县试的一天,大弟长大了,终于长大了。 快八年了,从大弟迈进学堂那一天起,要说单单只图他能写会算,来日好谋一份轻松活是假的。 谁没点奢望。 “三丫——” “我来说好了。”李春生打断媳妇话,“三妹,你大姐是想问你,大江能下场试试,不管中不中,是不是大江读书读的老好了,才能下场试试? 是这个意思吧,媳妇儿?一准是,一准是大江读书读的老好了。” 周半夏听她大姐夫也是激动得没好多少,都语无伦次了,不由心里一暖,重重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 “你听,快听!”李春生攥紧拳头,“好,太好了,一回不中还有下回,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呸呸呸,一准中,妹夫和大江两人这回一准中。 你陪你大姐唠唠,我先去后头,太好了!” 看着念念叨叨的李春生话还没说完就转身回灶房,周半夏也没让他先缓缓神再忙活,外面还不如灶房暖和。 “三丫、三丫——” “再叫,我揍你!不要瞎叫啥的,还不如大姐夫呢,好歹能说上话,哎哎哎,别哭啊,我真揍你了。” “噗呲”一声,周大丫笑得眼泪鼻涕的出来了。 周半夏吓倒,急忙后退一步,“你别想赖我啊,等会儿咱爹娘来了可别说我惹哭你,我不认的。” 周大丫哭笑不得的狠狠白了她一眼,“我心里不光为大江乐呵,你花出去的银子也见着影子了,三丫。” “说啥话呢。”周半夏递给她手巾子,“快擦擦,这些话往后不要提了,免得大江小河想多了。” “知道,我就在你和你姐夫跟前说了。 三丫,这回就咱两姐妹,你跟我说老实话,你觉得妹夫和大江能中不?” “这话说的——”周半夏扶额,“运气不要太差的话,县试应该能过,难就难在院试。” 周大丫一听这话就乐了,“不怕,能过县试就行,后头的这个啥试回头再说,反正大江还小着呢。” 周半夏斜倪她。 周大丫拍自己的嘴,“妹夫,我不担心,光瞅着就一准啥试都能过,大伙都说妹夫长了当官的面相。” 扯淡,之前就是你喊着你妹子我命苦,就数你最反对你妹我进顾家! 周半夏失笑,“我和大爷爷商量好了,他们二人不管谁一旦过县试,就看能不能请白举人给指点指点一二。” 至于高老夫人此次又在回信中提到的那位致仕的周大人,天知道对方何时找上门,就是见到了还能强求对方非得收徒不可? 牛不饮水不按头尚且不行,何况还是极有可能接收对方人脉关系的收徒大事,还不如现实些,找白举人来得实在。 “行,读书人的事情,我不懂,你多盯着些。花了多少银子,我也不说我出些,我还是去给你干活好了。 是了,三丫,你今日不是城里瞅回信到了嘛,收到书信吗? 胰子可有不少了。”周大丫手指挨着后院灶房的仓房,“不会没人要吧?” “不会。”周半夏好笑摇头,“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今儿倒是都收到回信了,过几天还有人来签契约。 不过不耽误咱们这边先多做些出来,我是寻思着先出货,不然真等天气稍稍暖和建作坊还没得很。” “行,你心里有底就行。”周大丫再想了想,自己也不懂,听三妹的就行了,“咱亲姐妹没啥不好说的,有事跟我说就行。” “好的。这会儿家里头光惦记着他们参加县试了,我婆婆连年前发出去的络子钱都没心思核算了。 你和姐夫还要受累帮我再忙活些时日,等我理顺了要买人干活的,到时你和姐夫只管帮我盯住人就行了。” 这算哪门子受累,还只管盯人就行了,把你银子多的! 见周半夏还有话说的样子,周大丫就没开口打断,反正眼下照着做就是了,回头的事情回头再说。 第168章 亲家兄弟 过了年初十,基本上该走的亲戚都走了,周大丫家的俩个孩子今日起得晚,周四顺就不乐意折腾孩子。 让大姑爷和大闺女早点去顾家,等孩子醒了,他就在家逗孩子,听孩子姥爷姥爷嚷嚷着也挺有意思的。 两口子正逗孩子姥爷好还是姥姥好的时候,余财上门了,就短短几步路,还正儿八经赶马车来了。 周四顺虽不知亲家两口子为何突然派人来接他们两口子上家里吃晚饭,但不耽误他上马车的速度。 没什么好犹豫的,两家来往多了,也不讲究俗礼了,一人抱起大外孙,一人抱起外孙女,就去河东。 到的时候,顾二柱和刘氏已经在前院等着,让余财先不急着赶马车进后门,再去接马大壮两口子。 随后两口子故意先不提找亲家两口子来有何要紧事,就往里走,到了正厅坐好,来了,先喝了水。 周四顺差点被一口茶给呛到,看着捉弄他成功乐得哈哈大笑的顾二柱,正要开口,被李氏抢了话。 “哎哟我的娘哎,孩子爹你神了,又被你猜中了。”李氏急忙跟刘氏解释,“我家这口子昨儿就说不对劲。 前几日孩子大爷爷不是又让学堂里想下场的孩子上衙门那个报名了嘛,那天三丫就找她爹要户帖了。 这孩子说想趁这回让她大爷爷瞅瞅往后她两个弟弟科考啥的三代履历是不是都整明白了,要有错还来得及改。 孩子爹就跟我嘀咕上了,说早知道那会儿换户帖还不如拉她王叔一块上衙门,可前儿又说不对劲了。 我家大江,他平日里是很用功,但真不是爱动的孩子,这些天一大早起来,前后院来回跑的又多跑几趟了。” 周四顺朝顾二柱点了点头,“我就寻思着一准是三丫想她弟下个月下场试试了,不然不会又来回多跑两趟。” “那你不跟我说一声?”顾二柱埋怨地瞪他一眼,也不听边上两个亲家母又嘀咕啥了,“说起户帖,我也被六郎蒙了。” 周四顺大笑。 顾二柱也不由跟着笑了,“这孩子找我要户帖倒不是说啥查履历,他找我说三丫要用到户帖。 我哪想到是拿去报名了,他这拿起书本才多长。 我心里还寻思着等六郎下场,咋的也要等明年。” 懂。 比起他家大江连着多了这么多年书,三姑爷这回居然也要下场试试,是挺出人意料之外,不然他起先也不会差点被茶水呛到。 不过三姑爷就是不靠谱,他家三丫也不会,他家三丫就不是胡来的性子。 周四顺心想着,缓缓摇头,“不奇怪,你想啊,我姑爷要不是读书好,我大伯能连大晚上都让孩子上家里。 他那人就爱读书好的孩子,一准是我姑爷读书花个白天晚上的比得上一般孩子个把月,这不就老稀罕了。” 这话中听! 顾二柱拍周四顺肩膀,“可不,一准是像你说的。 不是我夸自个儿子有多好,你是没瞅见我家六郎那股子用功劲头。 你是没亲眼瞅见他有多用功,自打重新拿起书本,除了大年三十儿歇了一宿,他就没有哪天不是到三更半夜才熄灯歇着,到了第二天不是天还没亮,是鸡叫了,又起来读书了。” 我家大江也是这么用功的! 周四顺没好意思打断夸起自己两个儿子。 也就小的还远不到十岁,三丫怕她弟太小睡太少,会伤到身子骨。 这才让他拦住,不然小的也一准和大的一样早早就用功上了。 “就是休沐抽空出门一趟,还有前些天上谁家拜年,我家六郎身上都带本书逮着空子看书,半点都不敢耽误。 我虽没读过书,可我大哥他们爷俩是正儿八经上的学堂,我就没见到他们爷俩平日里有像我家六郎这么用功的。” 难怪那爷俩考了又考,也没考出个名堂,周四顺心想他算是知道顾大柱爷俩除了脑子不够用,还偷懒了。 “不光读书背书,那纸写的,隔一天堆起来就有这么厚。”顾二柱比划着,“这里头还不光是练字的纸。 我瞅着,光我家六郎一天写出来的纸都能顶上大郎三天,那手呢,一准老疼了。你想啊,这得多拼命了。 二郎就说得亏三丫嫁妆多,不然光纸都供他弟写字都花不起。六郎的确用功了,可功劳最大还是我家三丫。 你是不知道,我家三丫花费的心思可没比六郎少,别的不说,平日里六郎啥时歇着,我家三丫就都陪着——” “不是,咋是你家三丫了?”周四顺好笑打断,“先说好啊,兄弟归兄弟,我家三丫是我闺女,不是你闺女,顶多是你侄女。” “行行行,你说了算了。”但有啥用,进我家了还能你说了算不成。顾二柱忍笑,“我刚说到哪儿了?” “抢我闺女。” “哦,是了,照你这么说来,虎妞不也是咱们侄女嘛,所以我起先让咱大哥大嫂来了。 说起这事儿,我还忘了先跟你说一声,咱三丫还租了院子。 你等等——”说着,顾二柱掏租房契约,“给,咱三丫不想让太多人得知她六郎哥和大江这回下场试试了。 你是啥想法,我是觉得咱三丫想得很周全。” 这滚刀肉,还真想抢他闺女了。 周四顺没好气地白了眼,“懂你意思了,不就是担心瞒马大哥有些说不过去。” “我说咱三丫随谁呢,敢情她机灵的脑袋瓜子就是随你这亲老子啊。”顾二柱夸着,脑袋凑向前,“厉害了,还识字啊。” “滚犊子。”周四顺乐得够呛,笑骂一声,继续看租房契约,“你兄弟我好歹也是读书人的老子。” “说的好有道理,找出租的是哪儿的院子了?” “快了,这个好像是桂花的“桂”字,错不了。 这个一准不是连鬓胡的‘鬓’字,下头松,鬆,这是租的桂鬆坊,县学那边租的院子?” 别说,还真蒙对了! 顾二柱捧腹大笑。 “你们这是在乐啥。”马大壮摆手示意闺女别嚷嚷,迈进厅就见顾二柱和周四顺挨着大笑,“捡着宝了,大老远就听到了。” 第169章 想法多多 马大壮给出了主意,三家配合周半夏,在开考之前让大江明日起入住顾家,两个考生交给周半夏照看。 顾二柱就等他这句话,大儿媳有孕在身,老儿子下一个月要下场试试了,一家人一准会有所疏忽大儿媳。 加上他原本就想让大江住家里,不然老儿媳要忙的事情多着了,再夫家娘家的两头跑着更受罪了。 可这些想法,他不能说,他媳妇也不好提。 就这么两个儿媳,有身子的孩子要是想多了,后悔都来不及。 这不,由马大壮这位亲家提出来,亲家母就拉着另一个亲家母唠上她家爷们心思——想让她闺女也吃好些。 其实哪是大江在家就吃不上好东西,更提不上虎妞缺了嘴,说来说去当爹娘的都是为了让孩子们好好处着。 如此一来,别说大江住个把月,即使住个一年半载,顾二柱都不担心日子长了,大儿媳会被谁挑唆的心有不满。 像他家虎妞这个大儿媳,搭上一个太精明的亲娘,说不好吧,很多时候还就得亲家母私底下调教着。 毕竟不想他家两个儿媳好好处着的人不是没有,他那好大侄媳妇就在三丫跟前搬弄是非了。 说啥也就你性子好,虎妞又不是嫁妆少,咋不见她早前拿出来,不就图你嫁妆比她多,她拿了你不好不出。 得亏三丫机灵,立马喊大嫂,当场说笑着把这些话给亮出来,让虎妞快报上有多少嫁妆,大伙听听。 好了吧,见不得人好的玩意儿,讨了个没趣,又遭虎妞恨了。 虎妞就当着他两口子的面,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三丫答应她往后不许出半个子,不借半张纸给大郎两口子。 了了一桩心事,因家有客人在的马大壮两口子先一步告辞离开,顾二柱还是拉周四顺唠了唠悄悄话。 先说起为何把马大壮两口子请来,再提两家孩子不多,包括他家二郎是没拿大江小河当弟妹娘家弟弟看的。 一个是大江小河懂事听话,又年龄小,招稀罕;另一个原因便是三丫把二郎和虎妞当成了亲大哥亲大嫂。 接着提起田地,三丫一早就说顾不上了。 今年两家合起来就快有三百亩地,光春耕就有他亲家两人忙了。 再有那林子的八亩荒地,等地里土冻的稍稍不结实些,三丫就要开始请人清理的,连图纸都画好了。 事情多着呢,又加多了县试一事,她再能干还是小姑娘,哪能不累,还让她来回跑,委实没必要。 不就一个大江,吃能吃得了多少,住他家还能和六郎在学问上多交流,难不成还怕大江住个把月不要亲爹了? 顾二柱即使最后不用激将法,周四顺也知其意,说到底还是担心他两口子想多了。 要他说,还是亲家想多了,不过也正是有这样的公公婆婆,也不担心他家三丫在婆家哪天遭罪了。 唠了两句,周四顺依着顾二柱的建议,见天色差不多是到了学堂散学的时候就一起先去周秀才家等着。 正如亲家说的,孩子大爷爷不知会他们当爹的一声,他们当爹的不能真当不知孩子下一个月就参加县试了。 总不好等孩子大爷爷派人喊他们去的,先去坐坐,听听孩子大爷爷咋说,瞅瞅有啥要配合孩子的。 再顺便把孩子租了院子的事情说了,要是孩子同窗有谁找不着那几日入脚地,给腾出间屋,把人情做足了。 周半夏就听说方才送马大壮两口子的亲家二人待在前院待着待着,待了不到一刻钟,他们一起去周秀才家了。 她原本还想开箱看看有何好东西收拾些出去让他们带上,结果婆婆又快了她一步,早已备好糕点送到前院。 “你婆婆好东西老多了。”李氏伸头瞅了瞅外头,放下棉帘子,“她没拿我当外人,上房那里都堆满了。” 她娘说的上房那里指的是她公公婆婆用来存放东西的小仓库,周半夏是知道的,也时常进过的。 刘氏并不像顾老太一样的,有点好东西自己收起来不让儿媳随便进出的意思,反而经常喊俩儿媳搭把手进去翻东西。 这其中固然有她两个儿媳妇不缺好东西的缘故,但更多的是,本性如此,她就不是扣扣搜搜的性子。 对此,李氏是认同的。 说好听点,是和她家三丫一样出手大方;说难听点,就是败家娘们,可人家命好啊,爷们疼着护着。 “我爹还不好?”周半夏忍笑看着嫌弃她撬木条框慢,抢了活的娘,“我就听说咱村子里还有年三十揍媳妇的。” “你听说的?”李氏乐的,“没有的事儿,谁家大过年的还动手了。顶多孩子不听话,两口子吵两句。 倒是平日里不好说了,两口子动手多了。 不过你爹倒是真没朝我动手,气急了顶多拿鞋子砸我。” 对,这才重点,不要跟亲家母比什么的。“娘,我偷偷跟你说件事,你不要说出去啊。算了,还是不说了。” 李氏急了,拿着撬木条框的砍柴刀就举起来,“说不说?娘跟你保证连你爹也不说。快说,是啥事啊?” 周半夏乐得够呛,“我婆婆还羡慕你呢,跟我公爹说你先苦后甜,有后福,我爹又没有花花肠子。” “这倒是,早前那日子苦的,娘好几回都不想活了。”李氏甩了甩头,“你爹有没有花花肠子,娘不好说,可娘知道他不光怕花钱,他如今更怕姑爷跟着学坏了,让你们往后受委屈了。” “我爹是好爹。” “我是后娘?”李氏抬头白了眼闺女,继续砍柴刀撬一个箱子的木条框,“手头银子多攒着点。” “知道,人是会变的。” 你这刚成亲多长时日,咱庄户人家是不兴纳妾,可家里宽松了,爷们在外头找野娘们的又不是没有。 姑爷不是你弟。 别老想供姑爷和你俩弟弟一样求功名,真等姑爷中举当官了,谁知当官了会不会嫌弃你当过丫鬟。 即使不嫌弃,哪个官老爷少纳妾了,回头别说你当媳妇的,就是他老子娘真心实意想拦都拦不了。 类似的话意,周半夏听多了,有些还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可这些话还就亲爹亲娘才会跟她念叨。 第170章 说来惭愧 顾文轩回来不慢,又有思明提前在村学等着,听说家里皆知他和大江已报名,连大江随他来了顾家。 到的时候,李氏已经离开西厢房小厅,连带着拆下来的木条框都清理出去了,去后院搭把手了。 用她的话来说,撬箱子瞅瞅里头都有啥好东西没啥,谁让她家三丫是绣花的手,不搭手伤着了咋整。 但待久了,亲家母还不得以为她这个当娘的惦记上闺女手头好东西了。她有惦记,也得孩子爹说了算。 这一番话让周半夏听的更是乐得够呛,暗道是亲娘,是惦记她手头好东西也不敢要的亲娘,错不了。 许是见她年前寄过去的箱子里面还装了不少香皂和肥皂两种,此次寄来的回礼又是满满当当的六大箱。 有从京城高府通过驿站寄来的两大箱,府城高府的两个大箱,钱夫人一大箱,还有胡掌柜的一大箱。 有趣的是,钱夫人一大箱里又都是书籍了。 除此,梅姨(胡掌柜)一箱里还有钱夫人指明给她的半箱糕点果脯。 她都不知钱夫人从哪里得知她好这一口了,上回就差不多早早的将府城各个糕点铺子一网打尽了。 “东西都到了?”顾文轩掀起棉帘子进来就见小厅里摆放着的箱笼,“又这么多,啥都不用干,光收礼都富得冒油了。” 是啊,说来惭愧。 像老夫人,明的一封信,暗的又在箱子底下的一封书信中,还打了暗号让她拆开小袄子找出银票。 方才她娘在,不好拆开小袄子,如今拆开了取出数数,刚刚好十张一百两银子面额的银票。 说是要了她二成的份子直接给大孙媳,接下来大少夫人会派管事来和她签订契约,顺带拉走第一批货。 而这一千两银子又是另外给她当做胰子的启动本金,与二成份子无关,老夫人说等她赚到银子了不怕她不孝顺。 也就是说这一千两银子是老夫人私下贴补她的,大少夫人并不知情,只当拿了二成的份子要当她靠山了。 内室。 趁着回房换上家常服的空档,听完周半夏所言,顾文轩点了点头以示知晓了,心里免不得想起周半夏之前所言。 这位高老夫人确实有些反常,真要是还瞒着大孙媳私下贴补他媳妇,确实是对他媳妇好过头了。 “两封信里就都没有提到有不赞同你之前在信里写的合作方式,或者说就没提哪一点可能到时要修改?” 真没。 周半夏自认她有细细看过两封信,包括高府大少夫人的回信,她也一字不落的从头到尾多看了一遍。 连大少夫人在信中,除了提供给予她参考的目前京城几款胰子和胰子市场价,也未提到合作方式有何不妥的一点。 反倒是还在信里提到到时候管事来了,由她起契书,出货价也由她定夺,管事只负责订货算账结账等事宜。 也就是说不管生产,不管她还将货让谁出售,她给高府大少夫人的提货价和其他人一个价,每年分红一次。 “这倒正常,白送给的份子还真要什么都插手,不是非找她不可。许是老夫人也想到了一旦提到这笔钱,她不想插手,未免吃相太难看了。” “还有被她得知,她不想插手,可管事搞不好还想插手呢?可以确定了,很符合老夫人的做派。” 顾文轩点头,反正先点头就错不了,不管对方有何目的送银票,总归自己在,还能让媳妇吃亏了去。 “再有一件事,梅姨在信中说了,让我先订好价,钱夫人过些时日也会派管事来。” “有参考价了,价钱好订。如今囤了多少货了?可别到时候人来了,一家要个万把块胰子,供不上了。” “那不会,等年前最后一批做好的胰子再放个十天,合起来香皂至少有三万,肥皂十万吧,都能出货了。” 顾文轩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会不会记错了?” “可能吗?”周半夏忍笑,“我前两天还点了数。你别忘了有几个人忙,主力就有大姐姐夫和知明思明。 你算算他们四个人从白天到晚上可以做出多少数量,再加上财婶一直在家搭把手,还有咱娘可没少去后院。” “中间不是放假了。” “那才几天。”周半夏睨了他一眼,“读书读傻了,初六一早大姐她两口子就来了,不然你当我为何年前就寄信出去。” “厉害了,媳妇儿。” “比不上你。你还没厉害上,你岳父岳母就担心你发达了纳妾。”说完,周半夏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好啊,看来你又故意不帮我说好话了?”顾文轩将人抱起要打PP,“老实坦白,你是不是又玩啥人设装可怜了?” “嘘,大江还在书房呢。” “一准早跑了,还等你提醒。” 说是这么说,顾文轩还是放下了周半夏,“回来路上我就跟他说了今晚起住咱们书房,晚点回去搬东西。我们家不缺棉被,是他衣物,还有书本,总有带过来。” “一口答应了?” “刚开始还很不好意思,说等两天再说。他这么说,我也没多说,就问你三姐脾气你该知道的吧? 你要不搬过来,忍心你三姐因不放心你的缘故,每天大晚上的来回两头跑?他不敢不点头了。” 总的来说,只要一提他三姐如何如何,这孩子还是很好劝的。 这不,喊了大江,没回应,顾文轩出内室穿过小厅进书房一看。 果真如他所料,大江的书袋还在,但人已经跑了。 周半夏落后一步进来,“嗨,还真跑了。” “估摸想趁饭前先去拿东西过来。”顾文轩打量一圈书房里面明显和早上不一样的摆设,再绕到里间。 说是里间,其实是之前隔出很小的一间和内室一样的储存间,“不得了,这里都腾出来。” “这边不是没净房,晚上起夜上咱们房间不合适。” “其实住不了个把月,随便放个马桶就可以,压根没必要腾出来。你算算,今天初十,县试二月十六开始了,还要提前去县城,前前后后加起来都没一个月。” “吃醋了?” 第171章 备考 吃醋?开什么玩笑,他顾文轩岂是吃小舅子醋的爷们,是屋里不知谁藏了醋,他当果汁咪了一口。 周半夏笑倒。 是夜。 大江入住顾家。 书房两张书案相对,四根蜡烛亮起,周秀才还亲自来了一趟,连夜将大孙子立哥儿也扔进了顾家。 三人白天去学堂,午间留学堂,晚上待顾家。 与此同时,三人三天所作的文章也被周秀才批阅后挑出来,连同参加今年院试学生的文章派人送到白举人手上。 为此,顾二柱和周四顺还亲自下帖,登门拜见白举人,不敢说请白举人上家里指点孩子,只当来道谢。 不止周四顺,顾二柱也知周秀才每回派人送到白举人手上的一沓文章,大江和立哥儿的都不如他家六郎多。 一个原因估摸着是他家六郎够拼,又干啥都快,每日做的文章很明显的比大江和立哥儿要多两篇。 还有想来是他家六郎文章做的好,秀才公想找大舅子(白举人)再批阅一回的同时想显摆。 再有离不开秀才公是性情中人,跟他的脾气一样怪,他就看好了六郎这个学生。 “我算是看出来了,不是秀才公偏心咱六郎,白举人话里意思三个孩子里头就数立哥儿文章还不到火候。 他真不是拿自家孩子谦虚的说法,他就明说了,大江要是竭尽全力,亲家今年兴许要陪孩子跑一趟行省了。” 刘氏刚等回顾二柱,就见顾二柱拉她回房说了这番话,“那咱六郎呢,举人老爷都咋说的?” “糊涂了吧?”顾二柱忍笑摸刘氏额头,“平日里不是我一句你都能听出十句话意,这会儿咋犯糊涂了。” 刘氏伸手掐。 “嘿嘿,掐不着。”顾二柱眼疾手快逮住她两手,“和秀才公一个说法,白举人的意思要瞅咱六郎如何选了。 他说从年前起,他是见着咱六郎文章一回比一回写得好,要等明年参加县试的话,想中榜首不是不可能。 要今年县试下场试试也行,不管结果如何,收手等明年再下场不是不好,就是文无第一,还要看县尊大人喜好。 到时候万一中不了榜首,倒不担心会打击到孩子。要连这点心性都过不了,还不如早早放下书本。 他就是担心咱六郎考完松懈了,不如如今用功。这个不是不可能,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 如今咱六郎可不就憋得一股子劲,瞅着就是一心想起码要和他大伯一样先成童生。” 说错了,咱老儿子心气大着了,想中秀才压过他大伯让他爷爷好好瞅瞅才是咱老儿子的目的。 刘氏忍笑。 她就不戳破好了。 真当老儿子心里不明白当初被算计了,不过是孩子爱脸面,说了还惹人笑话罢了。 “我也觉得犯不着真等县试通过了还收手回来等明年,还不如一路考,考到哪儿停到哪儿。 等停下来知道哪些还没学到家,就咱六郎性子自然又憋得一股子劲钻进书里头了。你说是吧?” 刘氏缓缓点头,“是这个理,照我看来咱六郎也不像是考个县试想收手的样子。今儿有路过租的院子吧?” “这还用得了问我?”顾二柱好笑睨了眼刘氏,“回头你找三丫唠唠,就说她六郎哥和大江县试妥了,算了。 咱还是当啥都不知,她要问起白举人咋说,就说听不懂好了,免得话说过头,回头县试都过不了——” “呸~”刘氏啐了他一口,忍俊不禁轻笑,“一准过。你当亲家不跟三丫说,是了,亲家呢?” “去他大伯(周秀才)家了,我怕你等急了,先回来和你说一声,顺便把带回来的东西先放家里,还要出门去一趟。” “行,去吧。我先去找三丫,这孩子忙坏了,几天工夫就瞅着下巴尖了。是啊,和亲家说一声,他媳妇也在咱家啊。” 刘氏即使不说,顾二柱也能猜得着亲家母李氏一准在自家后院帮忙,得亏后院大,不然人一多,真没法子转身做胰子。 出门看了看外面天色,瞅着倒不像明日又要下雪的样子,但要等开春起码要二三月,如今才正月,还没得很。 眼下也只能将就着在后院忙段时日,待地里土冻得不瓷实了,请人平整荒地也快,倒正好过了县试。 很多时候不得不说三丫这孩子挺会筹谋,走一步算三步的,算得好好的,早早就算到了三家会订多少货。 后院,不止李氏在,周半夏如计划绣了一个时辰,让眼睛休息的时候也来看看可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 显然,哪怕六口大铁锅一直烧着,依然还是无她用武之地,她只需配好香料碱液,把好关就行了。 既然无须动手,她便去查看一下装香皂和肥皂的盒子还有多少库存,顺便翻翻包香皂和肥皂的油纸可有裁好。 刘氏来时就在原先放置杂物的仓房里找着周半夏,见她翻油纸倒不奇怪,年前就换了家卖油纸的铺子。 说起这事就气人得很,还熟人呢,老多裁好的油纸又不能一张张查对。“这回咋样,没把裁坏的掺里头吧?” “一包里头多少还是有几张,避免不了的。”周半夏转头,“娘,我打算把油纸交给老姑夫来张罗,你觉得咋样?” 妹夫? 刘氏想想,“倒可以,你老姑性子急,你老姑夫倒性子慢,做事细致,交给他省得回头你爷奶说不帮自家人。” “除了这点,大伯家的二妞络子打的挺好,倒是三叔家的大妞三妞,你觉得让她们姐妹俩来包胰子装盒子如何?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家做胰子的事情迟早瞒不了,等作坊建好了,不能光买人,多少要在村子里招几个人。 到时候我爷奶不提,我也不好意思不找近房小姑子,反而找远些的,给谁工钱不是一个样,没得让我爹为难。” “那你爹可乐坏了。”刘氏失笑摇头,“他跟你三叔亲,免不了担心你三叔家几个孩子。你三婶这人不好说,几个孩子倒是挺不错。” 周半夏挨近眨眼,“主要是忙不过来了。” 第172章 “忙不过来” 刘氏很快便知老儿媳所谓的“忙不过来”是何意了,说完还不到三天,远在府城的赵老三亲自上门了。 她也不知怎么谈的买卖,只听孩子爹说当天在前院书房,老儿子露个面,接下来都是老儿媳的事了。 赵老三痛快的以香胰子一盒五钱,胰子不装木盒巴掌大小一块文的价位签了契约,还嫌第一批货少了。 最后好说歹说,老儿媳又让他当了回好人,现结的银票,给拉走了一万盒香胰子,五万块只包了油纸的胰子。 之所以胰子比香胰子便宜了好多,也是老儿媳有意让了价,实打实的说了,她给高府也是订了这个价。 赵老三还说下个月底第二批货就不亲自来了,但数额最好翻一倍,他担心第一批货不到半个月就卖光了。 巧了。 赵老三前脚刚走,后脚王掌柜带人来了,也是现结的银票,拉走了两万盒香胰子,六万块包了油纸的胰子。 一下子就把仓库里头包的香胰子胰子都拉光光了,只剩还要等五六天才能包油纸装盒子的香胰子胰子。 就这,还没算上孩子她姨(胡掌柜)约好的等下一个月初来拉货,可不就成了孩子说的忙不过来了。 刘氏就见老儿媳这银子赚的,不怪乎连亲家两口子问了都不说卖的是啥价钱,只说赵老三他们赚的才是大头。 这话倒没错。 市面上同样的香胰子,还洗了不怎么香,不怎么清爽,压根没洗了好像脸上毛孔都张开一样的香胰子,买一盒最少要一两银子。 更不用说只包了油纸的胰子,不管多脏的衣物,用胰子稍稍一抹,轻轻搓了搓都是泡沫,好洗得很。 不然赵老三出了名的精明,再有高府当靠山,东西不好也不会怕抢少了,第一批货还没拉走先惦记上第二批了。 可要说赚少了,假的。 除了最初用好板油掺和些豆油试出来,后面大部分就是通过虎妞她老子帮忙寻的囤的牲畜的胰油了。 再就是每个盒子要好料子还有雕花刻字,这个要五文钱的成本,剩下油纸、柴火,草木灰能花得了多少。 不算仓房堆在要等五六天才能包油纸装盒子的现货,光第一批货就入帐一万七千二百两银子。 就是分出二成的份子,还有一万两千两。 难怪这孩子压根不拿银子当回事,这不,又跑来塞银票了。 刘氏心惊肉跳地伸头看房门,边急忙悄声提醒,“快收起来,别被人瞅见了,宝丫也不行。” 周半夏极力忍笑,“这回不多了呢。” “还闹?真揍你了。娘不是已经收下络子那些银子了,够多了。快收起来,听话。” 周半夏稍作迟疑,想抽两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那这样好了,娘你帮我把零头收起来——” “慢着。”刘氏连忙按住她手,“等年底,到年底了,你不说,娘也管你要零头。想好哪天去换现银了没?” “六郎哥说先放着,等出了正月钱夫人那边差不多会派人到了,到时再一起兑换现银好了。” 她那狐狸精儿子哟,实在了不得啊,摊上这么一个会赚钱的媳妇,还事事听他安排了,刘氏忍俊不禁笑了。 见刘氏突然笑了,周半夏不由跟着笑了,再观她手势,想想还是收起了银票,毕竟事不过三。 她已经塞了三次,还不收,那就不上交了。“倒是有件事,娘,这回出货了,我该给我大姐两口子多少工钱?” 刘氏是知道周大丫一直不收周半夏工钱的,好说歹说都没用,但这回东西都卖出去了,不能再拖了。 “从腊月算起,你按你大姐夫一个月一两二的工钱,你大姐八钱,再多给一两喜钱,刚好五两银子。 记得要分开包,工钱是工钱,喜钱是喜钱,今晚就包给他们。不是不让你多给,人情归人情,工钱归工钱,不把规矩订好了,往后不好行事。” 周半夏正有此意。 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相比起她赚的是不值得一提,但比起顾扬文当账房也不过一两五,已经不少,算得上高薪了。 何况等建好作坊,工钱肯定要加的。 “还有大妞她们姐妹俩,刚把东西卖出去,也给她们姐妹俩一人包一份喜钱好了,不用多,一人给二十文就行了。” 汗颜。 比起她大姐两口子,大妞三妞姐妹俩人的工钱是真少得可怜了。她公公婆婆定的,一人两百文月钱。 说是包胰子装盒子的活儿,轻快得很,还包两顿,先干个把月,干得好再慢慢涨,不然二妞要跑来了。 “你爹方才出门就是去的你爷奶那里。 这回十有八-九又是见咱们家有人上门连着两天拉了不少东西出村子,忍不住了。 你爷爷一早就让大妞来了和你爹说一声,让你爹去一趟。” “没事儿吧?” “怕啥!” 我说不没怕,你信不? “你爹早跟他们说了,你的产业,六郎都做不了主。 真当分家是闹着玩的,时至今日还敢惦记些有的没有的!” 刘氏冷笑,“真当你爹没脾气,要不是你六郎哥如今备考,怕他上门不走,你爹都不稀得搭理他。 我就没见过这样的老人,我和你爹都说了先等大郎过了县试,到时候真筹集不了银子去府城参加府试再说。 不会光看着不管,咋的也会帮忙凑凑,还非得要我和你爹答应出多少银子不可。 你说怎么会有这种老人,你六郎哥读书都是你供,咋有脸皮说出口的。他敢说,我都不好意思听。 要不是你爹拉住我,我都不想瞒了,直说你六郎哥也参加县试了,问他出多少银子。” 周半夏伸手摇了摇刘氏胳膊,“犯不着动怒,娘。” “好,娘不气。”刘氏拍了拍老儿媳的手,“你安心在家,外头的事情不用管,我和你爹还不到护不住你们的那天。” “好的。”周半夏乖巧点头,“我听娘的。 有你和我爹给我遮风避雨,我不怕的。 等回头六郎哥中秀才了,咱好好羞羞他们哈。” “哈哈……” 可算笑了。 “好了,娘没事儿,去忙你的吧。 别关顾着忙,也要注意身子骨啊,别累倒了。” 第173章 请大伯二伯 要说忙吧,周半夏觉得还好,除了绣活要赶一赶时间以外,大多数光动口不用动手,能有多忙。 就像顾老爷子那人确实挺闹心的,但还舞不到她眼皮底下。毕竟当面找她出银子,那脸皮是真不要了。 她一个隔房的弟媳妇,顾大郎缺了赶考费与她何干。 真要搭把手出点银子,也要长房几个媳妇先出头。 许是也知道这一点,故而即使得知她家连着来了贵客,一趟又一趟的拉货出去,都不敢上门要银子。 要她说顾老爷子也就在儿子儿媳前面找存在感,换成她,她就一句我去喊三丫,你缺银子跟三丫说。 顾二柱也想这么干,甚至都想拉周四顺去老院,却委实丢不起这个脸,只好邀请顾大爷和顾二爷一起上门。 他知道的,这几日不止老头子想得知一车车东西拉出去赚了多少银子,他大伯二伯也未必不好奇。 只不过与老头子恨不得能分一半好处的心思不一样,他大伯二伯有自知之明,他不说,也不问罢了。 老院上房东屋。 顾族长三位老兄弟围着一张炕桌坐好,顾二柱给三位老兄弟倒酒,没废话的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首先,必须明确确定一点的是,家里做的胰子不是他家三丫一个人的产业,是好几个夫人合伙整的。 “……方子是她伺候那位老夫人出的,银子是老夫人孙媳妇供的,销路是她府城姨母东家夫人张罗的。 而这位东家夫人不止是老夫人远房外甥女,是老夫人孙媳妇的表姨,还和赵老大媳妇又是嫡亲姨姊妹。 所以才有前几天赵老三上门帮他大嫂拉走货一事。”说着,顾二柱看向顾老爷子,“这会儿知道了吧? 良心话,儿子真没蒙你,连赵老三也是要来咱们村子了,他才从他二哥那里得知三丫原来是我老儿媳。” 顾老爷子缓缓点头,“原来如此,赵家老大能有今日可离不了他找了个好媳妇——” “这个咱不管了,反正除了赵老大媳妇,那几家夫人,不管夫家娘家,一准不是咱得罪不起的人家。 如今也就因为三丫,我家和他们有了来往,但要说占多大便宜,三丫那孩子硬气,不是个不懂感恩的孩子。 她就跟我说,爹,我只要了一成份子,多了不好昧良心要的。 大伯、二伯,你们听听,多好的孩子。” 顾族长捻须,点头。 顾二爷忍笑道:“合该如此。” “像这回,还不到人家拉走货,正月都还没过的,她就说爹,你快把大妞她们喊过来搭把手。 活不累的,赶明儿建了作坊,她们是老人了,等涨了工钱,不光在婆家有脸面,还更找人家了。 我一听,还真是这样子,是不是赶紧来找爹你和我娘商量了? 真要有好处,不用你提,我家三丫都想到了。 不信你瞅我妹夫,当真我家三丫是周家女,才把油纸的活计交给她老姑夫?她就说她老姑孩子大了。 真不是我夸这孩子贴心,不瞒你说,这两天货拉走了,确实有银子进来。 三丫也塞了好几回,可我没要。爹,你知道为啥不?” 顾老爷子翻了个白眼,“你两口子手头银子花得用不完了,还能为啥。咋没瞅见你老子——” “好好说话。”顾族长打断,“孩子跟你掏心底说实话了,再不着调,别怪我当着孩子的面让你没脸。” 顾二爷忍俊不禁笑了。 顾二柱也很想笑,但他当好儿子的还不能在老子挨训的时候笑出声了,不然还有一车轱辘车白准备了。 赶紧的。 “说句难听的,不怕你揍我,我这儿子当的,很累很累。 当你儿子,我不埋怨你偏心我大哥,他是长子。 只要他不蠢不哑,断没有抛开他,让我读书的理。 供我大哥读书,我乐意,可要说让我心甘情愿供大郎?” 好好的咋到这了?顾族长不解,但也没想打断。 既然把他两兄弟请来,有些事情免不得摊开了说。 “我也是人,我不是没儿子,我两个儿子不是我自己夸有多聪慧,可教俩孩子的夫子又不单单周秀才一人。 像二郎,镇上的夫子不就夸二郎了,可你实打实的偏心啊,是,没分家,儿子不能有私产,我懂。 可我要藏些银子起来,不是没法子,是我当儿子的心疼你和我娘,所以我一文没留的找了我二伯。 但话又说回来了,银子是我赚的,凭啥我儿子不能读书? 你先让我说完。”顾二柱摆手阻止想开口的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气急,“你都冤枉老子了,还不让老子开口? 谁不让你儿子读书了,丧良心的玩意,二郎六郎哪个没上学堂,是老子逼他们退学了 ?大哥,你瞅见了吧?这就是你说的我的孝顺儿子!” “能不能先听我好好说?”顾二柱叹气,“反正这会儿没外人,当着我大伯二伯的面,我就问你一件事。” 顾族长瞪了眼顾老爷子,转头看侄子,“问吧,今儿都说了,心里有啥疙瘩,当着我和你二伯的面,今儿都说了。” 顾二柱点头,端起酒盅一口闷了,看着顾老爷子问道,“我大哥寻死那晚,是不是你故意让大郎先拉六郎进屋?” 顾二爷脱口而出,“啥?” 顾老爷子愣了下,拿起酒盅就要砸儿子。 “住手!”顾族长急忙按住顾老爷子的手,紧盯着顾老爷子脸色,“二柱子,是你怀疑你爹从中作梗,还是六郎跟你说了啥?” “大哥——” “住嘴!”一大把年纪了还委屈上了,顾族长这会儿真火了,他就说好好的二柱子为何瞒他老子,六郎要下场试试了! “不是六郎。六郎话少,打小起不爱告状,这点,我爹都知道。我倒是有问过六郎,可这孩子只会摇头笑笑。 是上回大郎跟林秀才放银子钱……”顾二柱长话短说的讲了讲那件事,“…………那会儿二狗子就打主意打到我家虎妞和三丫身上。” 此事不止顾二爷一清二楚,顾族长其实也是心知肚明。 毕竟顾扬青就是顾二爷大儿子,只是不想戳破罢。 第175章 吓唬 “听你大伯的。”顾二爷立马帮长兄推开侄子,“跪迟了!大哥,让老三去祠堂跪个三天三夜好好反省。” 顾老爷子气急,顾不上揉胳膊揉背后了,“二哥,你就见不得我好是不是?我都说了会还!” “你拿啥还,啊?都被你气糊涂了,是还的事儿? 谁正经人家祖父还盯着孙媳嫁妆,谁教你的? 你不要脸,我和大哥还要呢。咱老顾家就数你出息大了,咋不说大郎要去京城参加春闱,啊? 脸呢,还见不得你好,你顾三木就是这样答应咱爹娘好好过日子的啊? 大哥,你是族长,该拿出族规了。” 孩子还在呢。 顾族长好心累。 大孝子忍笑向前拉住顾二爷,“二伯,我爹这把年纪了,去祠堂多不好,没得让外人笑话——” “死小子——” 顾族长:“三木!” 顾老爷子不甘合嘴,转头避开顾族长,用眼神白了眼儿子,再白了眼顾二爷。 “大哥,三弟还不服气,用眼睛白我了。”顾二爷也白了眼顾老爷子,“就你眼瞎的,还翻啥白眼。” 顾二柱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你心里到底是咋想的?”顾族长看着顾老爷子心里暗暗摇头,“你五十八了,三木。” “大哥,我真没打孙媳嫁妆主意,”顾老爷子否认得很痛快,很着急,又紧接着说,“就想瞅老二手头有多少银子。” 顾族长眼神一闪。 说的倒像真的一样。 但你性子早被二柱子摸透了知道吧。 要不是行事过了,二柱子何至于请我和你二哥一起上门。 “也是,大哥相信我两个弟弟不会连做人最基本的脸皮都不要了,那你如今瞅出二柱子有银子了没?” 顾老爷子抬头斜了眼儿子,“一准不止藏了十两,把你们都请出来,这兔崽子心虚了,一百两还差不多。” “起先他说的你没听见?”顾二爷真服了这个弟弟,骂不动了,“就是有,分家的时候,二柱子是不是吃大亏了?” “所以我才说借。”眼看顾二爷给顾族长递拐杖,顾老爷子连忙继续说道,“真没想不还,就是让老大慢慢还。” 顾族长朝顾二爷摆手,看着顾老爷子,“那我说话,你听不听?” “听。” “二柱子是你儿子,不是大柱子儿子,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不许为难二柱子,能不能做到?” “大哥,我没为难——” “嗯?” “好吧。” “事不过三,老三,我这会儿还不是以族长名义说你。 二柱子,你去忙你的,我和你二伯再坐会儿。” 顾二柱心知捶了,骂了,接下来才是正戏。 但他大伯是绝不会让他在场听的,没犹豫就退出房间。 “老二?” 此老二非彼老二。 顾二爷下炕套上鞋,出去见顾二柱已经走了,让陪同他老哥俩来的儿子侄子在外看着点,别让谁挨近上房。 “大哥,妥了。” “有些话,今日出我口,入你耳,我不希望你跟任何人提起,哪怕你家大柱子也不行,能不能做到?” 顾老爷子顿时被顾族长和顾二爷摆出的架势镇住了,连忙举起右手:“我发誓,出你口,入我耳。” 还好,还不算糊涂到不懂人话,顾族长心里舒服了些,“不管大郎有没有算计六郎,这个结已经在了。” 顾老爷子皱眉。 “今日二柱子为何说破,应该是六郎媳妇知道这事儿了。 你想想为何大妞三妞去他家帮忙,偏偏落下二妞。 别说二妞打络子赚的更多,这是借口,二柱子就是不想让二妞去他家,担心你偏心大房,手伸太长了。 外人不知,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你家家底都是谁帮你攒的,二柱子为何宁愿家底都留下也要分家? 孩子被你们伤到了,分家还没缺你吃喝穿,你还想从他手上捞银子,还不是花在你老俩口身上? 你动脑子想想,他敢答应?别说有借有还,当着二柱子的面我不好问你,大柱子欠二柱子的还少? 但凡有点担当,二柱子那些田地,他当大哥的都不会收下。”顾族长摇头,“我原以为该说的都说了,你还是不明白。” 顾二爷暗叹,“二柱子不信你们了,你们说的再好听,在他一家人眼里,你偏心,他大哥贪得无厌。” 顾老爷子铁青了脸,“咋贪得无厌了,老大都说不要了,是老二想分家自个说交公了,谁逼他了!” 顾族长摆手拦下怼人的顾二爷,“如今说啥都迟了,我要早知六郎被算计,绝无可能那样分家。 二柱子方才那番话就是当着我和你二哥的面表态了,你不闹,各房管各房,他担保六郎无意翻旧账。 可你们要是还为大郎算计六郎,把六郎惹恼了,真等撕破脸,二柱子知道六郎媳妇,你们惹不起——” “她敢!” “周大牛还是嫡亲祖父,又如何? 真把六郎媳妇惹毛了,她不动你老俩口,还不能动你心头宝?” 顾二爷太佩服大哥了,三弟就该吓破胆子:“那孩子要是好欺负,骨头渣子早没了,大哥没吓唬你。” 顾老爷子打了一个激灵,“那六郎还读啥书,不要名声了?” 怂了吧。 大哥,你来。 顾族长扶额,“从那等人家出来,找了咱们这样人家,还能让主子看重,你当那孩子没脑子? 没脑子能回来把她爹顺顺当当过继出去,和周秀才合成一房,那孩子有哪点名声不好了没有? 她今儿说不和六郎过了,多的是人家想娶她当正头娘子。 老二,你来说,六郎媳妇原先伺候的是谁。” 顾二爷一脸‘你真没脑子’的看着顾老爷子,道了声罢了,凑近他耳边,“超一品夫人,几个儿子没有一个不是大官。 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我家老大还打听到这位老夫人把六郎媳妇当成宝了,说是丫鬟,跟千金小姐没啥两样。 人家原本想六郎媳妇回来住些时日,让她安顿好家里,再派人接她去京城,没想到真嫁人了。 听说可把那位老夫人心疼坏了,还是她在府城的儿媳夸六郎长得一表人才,这才添了老多嫁妆。 你说你要把手伸到六郎媳妇嫁妆,六郎媳妇写信告状,等那位老夫人恼了,你有几条命能扛住?” 第176章 傻眼 顾老爷子傻眼,愣了好一会儿,拍大腿,“我就说有啥不对头呢,我被六郎那个小兔崽子骗了!” 顾族长懒得问骗什么了,“就你偏心的整个村子无人不知,还老爱闹腾,他不骗你,骗谁。 要不方才你二哥为啥当着二柱子的面骂你,你当他真见不得你好?二柱子一家子还有谁待见你? 惜福吧,如今谁不羡慕你捞着了好孙媳。 你要把六郎媳妇气跑了,二柱子家的都敢把你撕了。” 顾老爷子这会儿可不敢说她敢! “我,我当她识大体,能供六郎读书,大郎还是大伯子,乐意搭把手。” 顾二爷翻白眼,“你就是被二柱子惯得没脑子了,不知银子有多难赚,开口就三五十两,你这辈子赚几两银子了?” “我找你借了?” “还不服气?” 顾二爷举巴掌,“你是没找我借,你多会算计啊,哪回不是逼二柱子找我和大哥借了——” “老二!”顾族长瞪眼,“你二哥话粗理不糙,要不是亲兄弟,他犯不着故意说难听话想把你骂醒。” “我巴不得他记恨我。一大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还耍小机灵,好好的一个孙子差点毁在你手上。” 不提此事,顾族长差点忘了,“还有一起事,你给我听好了,下个月县试,六郎也下场试试了。” “啥?”顾老爷子挖耳朵,“六郎下场试试,我没听错吧,这才读了几天书?说笑的吧,大哥?” 顾族长本就给足顾老爷子反应过来的时间,等他说完,“这三年来六郎压根没放下书,不然二柱子能这么气。 孩子懂事,不想让他爹娘为难,说退学,其实每年快府试都私底下跑去府城听那些夫子学子讲文章了。 如今知道六郎下场试试的不多,我和你二哥还是听文钰说最近不好去找六郎才得知,你也当不知好了。” 顾老爷子差点咬断舌头,“嘶,这么说是真的了?” 顾二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假的,就你宝贝长孙能下场试试。 你这回敢闹,不用大哥,我先削死你!” “不是,这才读了几天书,不是,我是说正儿八经上学堂,咋就下场了,听都没听过,不是闹着玩嘛。” “这你就别管了,我和你二哥去找过周秀才了。 他说是他想让六郎下场试试,也好让你明白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你啊,把人给得罪的,可见他之前来找你让六郎回学堂,你一准有说了不好听的话,不然人家能说这话。” 想起周秀才说的话,顾族长就心更累了,“我再说第二起事,六郎媳妇不是买了那八亩荒地,是打算建作坊的。 等天气暖和了,最少要建个胰子作坊,还有个榨油坊。 你要敢闹得六郎媳妇改主意挪出村子,我都护不了你。 我不光是你大哥,我还是咱顾家族长。 族里难得出个读书种子,还迎了个有大靠山的孩子,大好机遇来了。 你们谁要敢闹得顾二柱一家子心灰意冷,远离村子,就不光是咱顾家罪人,老周家也不会依。 别不当一回事,光一个打络子的活计,让咱们村子人家都过了个好年,老叔就夸六郎这媳妇娶得好。 老叔这还是啥都不知,要被他得知二柱子供你吃香喝辣了还惦记捞银子,他一准让你好好见识咱顾家族规到底有没有用。” 想到本就看他不顺眼的老叔,顾老爷子下意识缩脖子,把顾二爷给乐的差点没绷着笑场。 “你该庆幸你有个好儿子。”顾族长手指点了点顾老爷子,“帮你瞒上瞒下,有啥委屈只找我和你二哥。” “他还说二柱子不孝呢。”顾二爷接过话茬,“要我说,咱们两兄弟说再多都没用,他都听不进去的,还不如请老叔——” “二哥!”顾老爷子要气死,“你少拱火好不好,我那都是话赶话在你和大哥跟前说两句。” 嗨,可算吓唬住了。顾二爷暗乐,“在我和大哥跟前也不能说,说顺嘴了往后在外头骂出口多难听。 不是二哥说你,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哪能不为你好,可你也要长点心啊。真等老叔出面,说啥都晚了。 老叔老早就想把二柱子过继给五弟,要不是大哥蒙老叔说咱娘临终留下话,你好儿子早跑了知道不?” “他不用知道这么清楚。”顾族长手指点了点顾老爷子,“事不过三,没有下一回了。 再胡闹,我说到做到,我会去找老叔认错,把二柱子过继给五弟,反正你只要有长子长孙就够了。” 顾二柱还不知他大伯二伯已经把他老子吓得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他这个儿子会不会过继出去。 但多少还是能猜得着他都说了那些话,他老子糊涂,可他大伯二伯不糊涂,尤其是他二伯。 好歹在县城开大车店混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无他在场,他大伯二伯少不了说严重些。 到家,他还和媳妇说他老子这回最起码能安稳个半年,没想到当晚还听大伯二伯说他老子往后不会胡闹了。 至于为何不会胡闹了,问了,他们两位笑而不语,他也没再问了,反正他们两位能压得住老头子就行了。 多的,不敢奢求了。 之后也确实如他大伯二伯所言,即使出了正月,初一去请安,老头子也不会再动不动的说些有的没的。 能如此,自然对谁都好处。 他家是真忙得没空陪老头子瞎折腾,不提胰子买卖红火得不得了,不止过两天又有人来拉货,月底也要发货了。 除此,重中之重的是,县试的日子也一天天接近了。 这不,过了二月二,初三这一天就迎来了贵客——三丫姨父(钱贵)听说他家六郎下场试试,亲自从府城赶来了。 来的时候,不光带来了钱夫人的书信,还拉他亲家俩人相当郑重地拜访了老头子、周顾两家族长,族老,又去了一趟县城。 连接着两天带他亲家两人出门,这姨父当的是半句都没有多说是来给外甥女撑腰的,却实打实的担心外甥女小两口会被哪个没长眼的欺负了。 第178章 安置 清河村距离青阳县不过二十里路左右。 马车还是很快走近城门,待检查入城之后,很快就到了所租的小院儿。 说来好笑,租了个把来月了,顾文轩还是第一次来此。 留了正房两间东屋给周秀才和周余理祖孙二人入住(立哥儿),西屋则是刘氏留给自己两口子和亲家的。 而两侧东西厢房,无须刘氏指明,周半夏之前便将带来的箱笼,包括她搭好的绣架给摆进了东厢房。 西厢房则留给周余江(大江)。 如此一来,即使爱弟魔大伯子来陪考,她爹娘带小河来了住进西厢房也无妨。 前院原先被当作客房的房间,不用说,是为其他三位考生准备的,条件不比县城客栈上等房差点哪里去。 对于刘氏和周半夏此番安排,顾文轩很满意。 那三位同窗即使有家人陪考而来,也无须担心有何不方便了。 喝了姜汤,三人再各自回房洗簌过后换了一身,可算距离周秀才和白举人所约的拜访时辰不远了。 白举人府邸距离这边并不远,同属于城西,仅仅隔了两条街巷而已,不抄近路,步行也不到两刻钟时间。 在顾二柱陪同下各自带上最后一份,即去年县试题以及各自所做的答案,比所约时辰早两刻钟抵达白举人府邸。 不知是有立哥儿这位白举人的曾外孙在,还是白举人事先有吩咐过门房,刚到白举人府邸就被门房引入府中。 连先禀报也没有的,被门房直接带进同样是前院的大书房。 白举人正拿着一卷书籍,坐在一把圈椅上读着。 见顾二柱带顾文轩和周余江,以及曾外孙立哥儿来了,放下书籍之余,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坐吧。” 他对于顾文轩和周余江,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尤其是顾文轩,虽说不听他妹夫劝执意退学过,但退学能三年来一直用心苦读,这点是他极为欣赏的。 再则,之前去清河村的时候还在学堂里见过,近来还屡次批阅斧正过顾文轩所作文章。 故而让小厮上茶之后,白举人也未多言,率先拿起桌面上摆放着的其中一份——顾文轩此次带来的答案。 差不多一炷香,白举人抚须,满意的点了点头,“以你如今对经义的理解,县试于你而言,不难,只需竭尽全力发挥便可,不必有压力。” 听此点评,顾文轩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虽说自己老有信心了,但终究没有正儿八经的参加过科考。 白举人这话虽然有勉励之意,但还是给了他不少信心。 这一次下场科考,是他拿起书本,踏出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若不成,岂不成了笑话,他顾文轩岂能让他人小瞧了去? 边上,顾二柱暗乐不已,极力合拢嘴,继续静静等着下文。 原以为白举人还会什么“但是”或是“就是”的,不料想就停了,紧接着便是拿起大江这孩子带来的一卷纸。 要不怎么说这举人老爷讲究呢,不光会说话,临考前不打击孩子,还独独把曾外孙带来的一卷纸留到了后头。 接下来,顾二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白举人就挨个夸了,但瞅神情,好像是他家六郎最厉害。 再从白府出来,天色已经不早。 要不是谢绝留下用晚膳,真要赶在宵禁之前摸黑回来了。 也因此回来时,刚刚好赶上家里饭菜都做好了,就等他们爷四人到家上桌吃晚饭。 饭后,三人如同往常一般,只不过换了学习地点,一起转移到前院大书房。 月前,顾二柱就找人定做了三张没有任何雕刻的大书案,再加上原先就有的一张大书案,倒是七人全坐下也宽敞。 今日周半夏又将他们指明要带来的书籍摆上,还添置了文房四宝,更是能让三人进来便可开始温习。 四书一经里面的内容注释心得,顾文轩不敢说自己倒背如流,但皆已经烂熟于心,就将自己昔日所作文章和笔记都拿出来温习。 大江则按照读书计划表,钱夫人所赠的那些注解心得有关资料已背完,继续研读高老夫人所赠的一套注解心得, 立哥儿的进度要慢点,他之前一直用的是家里所收集到的资料,但也差不多读完了两套注解心得。 至于那些时文集,不是人人如顾文轩一般变态。 短短时间内硬是将上百本时文集背下来,刚开始写文章还借鉴了不少妙句典故。 次日辰初,周秀才就到了。 与他一起来的不止有周四顺,还有三位此次也参加县试的学生。 有意思的是,这三位无一人有父母或是兄弟陪同而来。 即使是其中邻村的一位,家里人得知和顾文轩他们三人一起住,也说了还有啥不放心。 确实如此,能早早租了院子,还提前几天过来,又有周秀才陪同,有不放心想跑来瞅瞅,也不差这一两天。 这不,周秀才将剩下三位学生的各自所做的答案送到大舅子白举人那里回来以后就宣布闭门谢客了。 不待过完一个白天,午后就开始在前院大书房盯着六个学生温习。 除了他师生七人待在里面,天大的事也别去打扰他们。 到了晚间,倒是放六个学生离开书房了,但不代表他们六人就可以歇着了,只是每人回房继续按各自计划温习罢了。 到第二天,又整新花样了,一大早起来,让长随带领仆人将前院书房里面的几张书案全部搬到院子里摆着。 在前院院子,挨着茅厕,吹着寒风,边上还有时不时突然一下子不是敲碗碟,便是敲钟的动静响起。 其实并不奇怪,自从今年正月初八起,白天在学堂,周秀才就如此隔三差五的锻炼起学生的各种适应能力。 更甚着,其中还有一条,让蒙学班孩子在边上或是读书,或是午间嬉闹等打扰方式就在此无法实行了。 但也不是不能替代,周秀才就撇开女眷,让顾二柱或是周四顺等人在做文章的六人之间来回走动了。 类似的干扰法,不单单用在参加县试的学生身上,包括还预备参加今年院试的学生,不管大小,今年逢考者,统统都逃不了。 第179章 开考 时间转瞬即过,二月十六这一天,四更刚过,寅时(凌晨三点)顾文轩就起来,开始梳洗穿戴。 里三层外三层的穿上多件单衣,再将昨夜整理好的考篮检查一遍,确认全都妥帖之后才吃面条。 面条,象征着顺利。 无一例外的,今早六位考生全部吃上面条,另有馒头当添头,饭后每人再裹了个严实提着考篮出门。 走出大门外,恰好见到近来结识的一户人家门户大开,也正有两位考生在家人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待临近考棚,路上的考生以及陪同的家人或是书童小厮的更多了,人人表情肃然,不拘言笑。 到时,考棚外面已是人山人海。 赵家村今日也有考生,两双汇合,稍一时,一行人距离考棚大门很近了,就在此修整,静等炮响。 卯时,一声炮响,考棚开门了。 左右兵丁持刀木仓警戒,礼房两位吏胥拿着名册等册子出来了。 顾文轩等十五位被陪同等人围在中间的考生便立即脱下棉衣大氅,拿出之前报名时取回的浮票,拎好考篮。 “咣”的一声锣响,礼房两位吏胥开始喊号,进场的时间到了。 在外围的考生更是纷纷往里涌,可把维持着秩序的兵丁衙役忙坏了,指挥着考生排队,还高喊着不要喧哗不要插队。 排在前面的考生占便宜了,即使是同一批号,还是能率先一步过通道避风核对浮票,也就是验明正身。 若有考生被发现与报考资料不符,就会被直接取消应考资格,此环节的目的主要就是防止替考和代考。 县衙礼房的两位吏胥准备的资料非常充实,想从在环节弄虚作假就行不通了。 验明正身之后,就是搜检。 搜身检查避免不了要脱衣物。 检查了考生身上衣物鞋袜,连束发也要扯开防止藏有作弊用的蝇头书,再到携带的考篮及篮里的物品。 顾文轩六人带的中午饭就是周秀才一再声明要的最薄的干薄饼,衙役看了眼就把他们给放进去了,但还需结保和唱保,方可进入考舍。 按照规定,考生之间要五人互相结保,结保后结保人中有任何一人作弊,所有人都要受到牵连。 此外还需一名往科前十名的秀才,也就是廪生作为担保人,顾文轩就是周秀才给找的廪生作保。 “清河县廪生程谦,保顾文轩……五人。” 与顾文轩互相结保的五人立于考官一侧,行鞠躬礼以示尊敬之后,很快就听到衙役大声唱保。 “吾,程谦,保顾文轩……五人,他们之中若有挟抄作弊者,吾甘愿被取消廪生资格……” “吾,顾文轩……” “吾,周余江……” “吾,……” 五人毫不迟疑地按照周秀才的教导,正色应对。 据周秀才所言,此时作保的廪生发现所保考生有什么问题,只要发出一点点疑问,考生就会被衙役给架出去了。 所幸程谦廪生全程毫无异议,顺顺利利地唱保结束后就有衙役在前引路,带他们五人进入考舍了。 与此同时,顾文轩也亲眼目睹见识到了所谓的“号舍”,确实如周秀才所言,小小的一间均是座北朝南。 抛开大院的正北为正门,也就是俗称的龙门,寓意从此通过的考生鱼跃而上,平步青云的不说。 每一间号舍都是同一个朝向,并用障碍物隔开,如此设计能不能有效防止考生之间互通作弊还不知。 但毫无疑问的,他五人,即使浮票有连在一起也全部被分散开了,他就注意到他和大江离得相当远。 找到号舍,待衙役掀开一块上方题有浮票序号小字的两尺高木板,顾文轩也不顾上再观察了。 拎着考篮,赶紧进去,将备好的薄饼和肉片放到一旁,将笔墨纸砚等一一取出放好,坐下之后开始闭目养神。 待考棚关闭。 很快就有衙役送来火漆封好的卷子,以及两张白纸,给考生用来打草稿的。 开考前,作为主考官的县太爷,也正如周秀才所言走出来说了几句,说的正是不要作弊和激励的话语。 第一场,正试开始。 拆开封口,取出卷子检查可有何不妥当之处,见无纸张有瑕疵,无字迹不清,无须换卷,顾文轩就开始阅卷。 从题目上来看还不算太难,但在一天规定的时间内完成,相当而言,题量可不小。 这其中,经帖题,就是相当于后世的填空题,只需将留空的段落补充完整就可以了,但它足足有二十道。 除了这些经帖题,还有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算术一题,最后才是“请必无归,而造于朝。”一道大题。 这道大题是孟子说的,顾文轩并不陌生,甚至不止熟背研读过不少类似范文,他还写过好几篇,不要太会写哟。 老天喂饭来了。 当即,收好卷子,顾文轩铺好草稿纸之后就提笔蘸墨,开始笔走龙蛇地书写起来。 写完又细细地查对了一遍,见无错字和犯讳之处,揉了揉手腕,换了支毛笔,拿出卷纸铺好,认真誉抄上去。 等誉抄完毕,放着等墨干之时,恰好将近中午。 再将墨干的卷子收起来放好,脑子开始挑战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作诗嘛,还是五言六韵的诗,跟作死没什么两样,上辈子又不是主修古汉语,所以这什么试帖诗最讨厌了。 好在他有个好媳妇儿,照着媳妇儿打印出来的那些明清诗词,稍稍改改借用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边回想背过的诗词,边将就着吃了一顿薄饼和肉片的午饭,中途还见识了邻近一位二货考生闹出一场因写错一个字,想再要一份试卷,被考官呵斥之后还敢顶嘴,结果被衙役架走了的戏码。 真不知天高地厚,早有规定每场科考试卷每人只有一份,根本没有修改的机会,还闹什么。 擦了嘴,擦了手。 再提笔蘸墨,顾文轩依然先选择在草稿纸上将从记忆力翻出来的一首五言六韵给稍稍作了改动就写上去。 写出来后,再改动了一个字。看着差不多了也给认真地誉抄到卷子上,再继续选择先把算术题给干掉。 第180章 难不难 算术题,他可太稀罕了。 多简单啊。 可惜至此一道题,但有一句话叫,‘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越简单,越容易出岔子,顾文轩可不敢大意。 同样的,还是在草稿纸上避开阿拉伯数字,一步步写出解答过程,小心检查了一遍,再将之认真地誉抄到卷子上。 到此,只剩下相当于填空题的二十道经帖题还没有完成,见时辰还早,顾文轩依旧先在草稿纸上写出答案。 写着写着,不由暗乐。 还真被他媳妇蒙对了。 逮着超纲题了。 最后两道填空题就从大梁法典里截取,就像宝贝媳妇说的,后天第二场不是考的法令题,经帖题里肯定有一道。 落下最后一笔,等墨干,再整套卷子从头到尾的又检查了一遍,确定当真没有错漏,顾文轩索性摇铃交卷。 很快,就有两位吏胥,经站守的衙役禀报之后,立即闻声赶来。 一人确认是考生顾文轩本人,另一人开始封卷糊名,随后此二人再各自签下了自己姓名,以供日后查证。 接下来,顾文轩就可以拎起考篮子,跟他们二人去取一张条子,再去等候区等凑足五十位考生就无须等全体考完再出去。 不知是他做题速度快,还是绝大部分考生谨慎,非要熬到最后一刻才交卷不可,到等候区时才区区三五人。 差不多等了一刻钟,倒是让顾文轩把大江给等来了。与此同时,考生人数总算也有五十位,可以排队离开了。 人多,顾文轩也不好问大江有没有把两道填空题给做出来。可不,这两道填空题再叫经帖题,可不受委屈了。 出考棚,考棚外面的大门口不容久待,且还穿着单衣服,寒风凛冽的,想待也受不住,更不好开口询问。 当姐夫的占着个高,赶紧伸长脖子寻人,拉着小舅子就速速去往前方以顾二柱为首的亲友团所在地。 顾二柱等人就在自家马车停靠的地方,见有考生出来,早已有人去车厢取棉袄大氅,抱着就快步去迎接。 这五六个人里面要数顾二郎速度最快,疾步向前,不等顾文轩和大江开口问好,连忙将大氅递上让他们先披上。 “咋只有你们两个人?”顾二柱慢了一步,打量着顾文轩和大江的神色之余,还是有心地帮周童生等人问了。 “实在太冷了就先出来。” 顾文轩很有心计的回道,朝自己老子点头而笑之后又安慰起其他几位当老子的,出来慢不是考不好。 周四顺可管不了这么多,你一句,他一句的,不瞅他儿子和姑爷都快冻坏了,还磨叽个啥。 将儿子和姑爷往马车那边推,再推了把顾二郎上车,让余财先送回去再来接其他孩子,他自己俩亲家留下。 顾二郎没客气,利索进车厢,不等马车跑动起来,就将抓起大江的手搭脉,再抓起顾文轩的手搭脉。 很好。 回去喝碗姜汤,好好睡一觉,明儿再歇一天,后天即使来一场雨夹雪都能扛得住了。 “难不难?” “还行。” 顾二郎果断放弃拯救话少的弟弟,眼巴巴看着大江。 大江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不是很难,我都有做出来了,就是不知能不能通过,要等明天发榜了。” 县试一共有三场,一天一场,中间又隔一天,也就是说今天考了,明早会出榜单,在榜上就可以继续参加下一场。 只是与最后一场结束要三天后贴出来的榜单不一样,那时候贴出来的就不是浮票上的序号,大名和住址都列出来了。 “一准能过。” 大江笑笑,“托大哥吉言,我就当一准能过了。是了,姐夫,那两道经帖题是不是也被我姐猜到了。” “嘘。” 顾二郎大笑。 刘氏今天更紧张了。 自然,李氏也没好多少。 从一大早天还没亮,让列祖列宗保佑,再跪在孔子画像前祈祷起,这一天下来,周半夏猜她们能拜的都拜了。 有意思的是,待两位考生到家,两位当娘的倒连问都不问考得如何了,先上姜汤,再热菜热粥齐上。 一直到顾文轩和大江要各自回房了,周半夏发现不单她婆婆,连她藏不住话的娘也半个字都不忘大儿子。 “娘,你就不想问大江考的咋样儿?”趁着回房之际,周半夏赶紧问李氏,“你不问,我问了啊?” 李氏白了眼闺女,“没瞅你大弟乐呵呵的,还问啥问,要问也要等考完最后一天,到时候才能问。” 咦,难不成自己今儿说的话,娘都听进去了。还真相信自己说的,考完不能问,问了会影响下一场? “媳妇儿?” “快去,姑爷找你了。大江这儿有娘,缺了啥,娘会去你婆婆。快去啊,别让姑爷等急了。”李氏推了推闺女。 周半夏应了声,好,见大江已经和小河进西厢房,不像是有话想要和她说的样子,赶紧转身进东厢房。 东厢房里面,顾文轩已经跑进净房,正一脸嫌弃的开始脱起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单衣,见周半夏进来,伸出俩胳膊。 “要抱抱?”周半夏调侃着快步向前,先将顾文轩给“扔”进别墅主卫,里面的浴缸已经备好热水。 再将顾文轩脱下来的两件单衣捡起来,反手闩上木门,闪身进去时,顾文轩已经躺在浴缸里面泡澡了。 “不问我?” 周半夏忍俊不禁笑了,伸手按住他,“先靠会儿缓缓神。好了,我问了,和高考比起来,哪个难?” “高考难。” 也是,这才哪到哪儿,县试第一场而已,说是第一场正试很关键,但第二场附试又何曾不关键。 “后天就要面对十道法令题了。”周半夏想了想,“今晚要不要再拼一把,等明晚再早点休息?” “要!听你的一准不会有错,今天就被你蒙准了两道小题,一道大题。对了,媳妇儿,你大爷爷呢?” 话题转的有些快了。 周半夏正好奇地想问被她蒙到什么题目,就听顾文轩突然提到周秀才,“难道你回来之前没有在考场外面见到他?” 第181章 继续 [] 周秀才也很想问两个小兔崽子出来那么快干什么,今早他还一再叮嘱不能快,不到最后一刻不要交卷子。 于是,他扣着时辰,可到了考场外面时,不止这两个小兔崽子,剩下的四个小兔崽子也早跑回去了。 “太不像话了,你们说你们急啥,把夫子都落下了。一个个都把答卷默写出来?戒尺呢,谁藏起来了?” 顾文轩六人齐声而笑,飞快入座,开始默写最后一道大题的答卷。 至于其它试题,周秀才不作要求,只要知道个大致,不管明日是否在榜上,今晚一个个还得给他温**。 真要整套试题的作答全部默写出来,太费精力不说,也少了专门温**应对后天主考法令题的好时机。 顾文轩又是第一个默写完毕,周秀才明面上板着脸接过纸张看着,实则还没看完一篇文章已乐上了。 他就知道,在回来之前听说大题是——“请必无归,而造于朝。”,他就心知这倔小子第一场稳了。 看完了,周秀才也不急着开口了,让顾文轩去温**法令题题集,静等剩下五人陆陆续续上交的答卷。 随后趁着还不到宵禁时辰,迅速让候在书房的长随带上六人所默写出来的文章,跑一趟他大舅子那。 摊上这么一个妹夫,白举人连晚饭都没法子安心吃,见到人也不敢耽误,立马放下筷子看文章。 真是看。 批阅肯定来不及了。 他要敢耽误到宵禁,让人回不去带不了话,妹夫又一准要割席断交,不得了了,老妹和侄女又上门了。 交友不慎啊。 这几日就天天拿长平(周秀才独子周童生)今年参加院试威胁他了,说不去清河村住个把月指点外甥就让老妹来请。 周半夏和顾文轩此时还不知周秀才又磨得白举人,县试结束后要去清河村住些时日,指导参加府试院试的学生了。 有关法令方面的题集,不是周半夏自夸,出了麒麟子的老赵家收集到的法令题题集都未必有她准备的齐全。 不提钱夫人和高府所赠予的学习资料,单单她托张大壮私下找高府族学收集到的法令题题目多的嘞。 是以,在得知大梁科考从县试到殿试均有法令题出现的情况下,顾文轩在复习时就有意分类归纳。 如今他手上就有自己归纳整理出来的一套有关法令题的题集,且还借空间里面的打印机复印了一套。 但复印本并不适合出现在第三个人眼前,就将原件以及有关法令题的笔记,全部交给大江和立哥儿温**。 至于其他三位同窗,每人学习侧重点不同,且相关书籍早已在入住当天搬到前院大书房,足够他们翻阅参考。 与几位同窗话别,顾文轩就什么都不管了,考完了还对什么答案,立马回东厢房进内室开始温**。 即使有些临时抱佛脚的意思,但多瞄一眼就代表着可以多一分印象,更有利于加深记忆,可以的。 周半夏非常赞同顾文轩此举,见他已经全神贯注地翻起题集,就先去了对面西厢房。 西厢房里面也是独有大江和立哥儿在全神贯注温**,她爹娘也与其他人一样怕打扰孩子学习,避开去了正房。 此时城里已经宵禁,无法出门转转了,正房那边就**了以她大爷爷为首的亲友团。 不敢大声说话,但也不耽误他们唠的正起劲。 他们这些人,包括小河在内,有一部分人要等明早发榜会先回去一趟,到傍晚了再一起赶回来。 像她爹和公爹就会回家处理些家事,到傍晚了再一起赶回来,好等第二天天还没亮送儿子去考棚。 给大江和立哥儿再多点上两根蜡烛,周半夏也不敢打扰他们,悄然退出西厢房,找了书童知明,让他多看着点。 像前院三位考生,她不适合露面,只能让知明帮忙多看着点,别在蜡烛、炭火和吃喝上面怠慢了人家。 翌日。 县衙门口一侧的榜谕处,准时在巳时之前贴出红榜了。 榜前,到处都是仰望着的人头,一个个忙着对照上面的浮票序号和号舍编号。 顾二柱他们也来看榜了。 依然是顾二郎率先找到自己 第182章 中途 [] 顾文轩很想说没必要再辛苦赶回来,但他大哥特意请假几天就是为了照看他县试期间身子骨能不能扛住。 哪怕他壮的一招就能把大哥摞倒,在大哥眼里他这个弟弟没比小妹大多少,还是需要照顾的毛头小子。 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继续看书的好,不然又该让大哥担心些有的没的,回去晚了,大嫂该惦记了。 与顾二郎一起回村的人可不少,其中就有那三位考生的父亲见不用带儿子回家了,一个比一个还急着回家。 再有周童生,有他老子周秀才在此,他也需要回家在和家里人说一声。再则,村学那里也离不开人。 人多,马车肯定坐不下。 顾二郎这人比较有城府,早早就让人去租了两辆马车,出城之前还途径顾大郎所住的客栈。 意料中的他大伯和顾大郎此时并不在客栈,一大帮人回村,马车也不好多等,只好很“遗憾”地回村。 回到清河村,他也很懂事的拉他老子顾二柱先去的老院,给报了喜——大郎哥和六郎都过正试了。 别忘他怎么知道的顾大郎过了正试,问就是他爹不放心大侄子,光今早就派人跑了两三趟,回来前还亲自去客栈了。 反正他肯定不可能说昨天在考棚外面等候顾文轩等人出来时,就正好遇上了他大伯,自然被他套出浮票序号。 这不就简单了。 无须得知号舍编号。 今早看榜的时候,对上浮票序号,他就知道大郎有没有在榜上。 在,倒是在榜上的,还比去年有增进了。 好歹挤进了榜单中间一张红纸上,虽说只是在倒数第一排,但也算得上在前三十名之内了。 “是,这回和去年正试第一场贴出来的三张红纸一模一样,还是一百名考生,到第二场发榜才是五十人。 以此类推,等第三场考完的第三天,发总榜明榜了,到时榜上就只有通过县试的三十人了。” 也就是说,今年县试已经约有两千人应考,录取名额还是只有三十人?顾老爷子狠狠吧嗒了口烟。 大孙子,运气不好啊。 “六郎呢,他排在了第几?” 顾二郎可算等到了顾老爷子有此一问,不等他老子开口显摆,他咧嘴就乐道,“还算在前头。” “这个算不了啥,还要考呢,过几天发的那个红榜才算数。”顾二柱连连摆手,语气很谦虚,表情很欠揍。 顾老爷子睨了眼儿子,转头看向孙子,“六郎那个小舅子呢?” “也在前头。”既然说到这了,顾二郎索性不等顾老爷子再问,“他们六人都在榜上,还差不多都在前头。” 这傻小子,还怕你爷爷不闹了。 顾二柱赶紧站起身,“啥前头后头的,后头还有两场呢。娘,我还没回家。先回去了,回头再唠啊。” 顾老爷子收回思绪,正要开口,儿子孙子的,他们爷俩跑了。 “你瞅瞅。” “瞅啥?”顾老太一脸懵的,很快,看似反应过来了,“哦,你说他们爷俩也不多坐会儿啊。 忙着呢,家里家外一堆的事儿。你要闲得慌,不正好找你大哥二哥唠唠。”让你不说你们三兄弟那天躲屋里都唠了啥! 哼。 想起来,顾老太心里就不痛快。 一辈子的夫妻了,还瞒她! “人老喽,不中用了,连个满脸都是褶子的老头都敢嫌弃我喽。”顾老太学顾老爷子背起双手地出东屋。 顾二柱压根不知他们老俩口还为那天的事情闹矛盾了。 到家。 有孕的大儿媳乐哈哈,老闺女也说家里头没啥事,后院做胰子的活计也被周大丫两口子管得井井有条。 见一切照常,连派发出去打络子的活计也被大儿媳和老闺女管理的似模似样,他就去了马家庄子找亲家。 一路过去顺带着瞅瞅田地,还有那八亩荒地,心想着等两个孩子考完县试,他和周四顺倒是正好忙这一头了。 巧得很。 半道上遇上周四顺了。 周四顺心里也惦记着田地。 之前地面上上了大冻,要建作坊也要等到天暖化冻了才能动工,急是急不来的,只能慢慢等。 如今天气虽说依旧冷,但积雪还未 第183章 附试 [] 多么美好的误会啊。 见刘氏一脸困意,还心疼她的样子,周半夏无声笑着,嘴都快笑歪了。 今日,主考的法令题,必有一道事关忠孝能不能两全的题型。 附试开考了。 进考棚的规矩依如之前。 核验浮票,验明正身,再搜身,唱保,但今日只有一百名考生,速度就快了很多。 这一场,主考法令,附加经义。 法令共有十道题,范围涵盖到士农工商各个领域,而五道《五经》义,考生只需选择其中一道本经义答卷即可。 类似的题目类型,刷多了,也曾让白举人批阅过不少,难度嘛,比起过了县试以后出现的策论题要简单多了。 仔细看了一遍试卷,顾文轩还是极为谨慎。 先从唯一一道的本经义下手,照样先在草稿纸上,一气呵成地作答起这一篇要求不下五百字的本经义。 写完以后估算了一下字数,细细检查了一篇。 修改了两处,再检查一次可有出现忌讳用词。 确定无误之后,换了一支毛笔,拿出卷纸小心铺好,认真誉抄上去。 将这道干掉了,抬头瞟了眼外面,缓口气,继续埋头干法令题,结果过于专注了,连午饭也忘了吃。 当然,他肯定不承认这十道法令题出的太有意思了。 其中就有一道以贩卖私盐为列的题目。 让考生写出来的对应律法条款,每回见到空间里囤的那些现代盐,他可不是会背一遍让他媳妇听听。 除了这类只需写出来对应的律法条款题,最有意思的还数审案诉讼的题目,就考到判断原告被告谁撒谎。 这种题目,还不少,十道里面就占了四道。 没有一定逻辑推理能力的考生就要捉瞎了,判断错了,再记得有关律法知识,哪怕写出花儿也是过不了关的。 虽说县试整体看正试成绩,但附试要是太菜,一错就错个两三道审案诉讼的题目,还能通过县试真见鬼了。 落下最后一笔,顾文轩检查了一遍。 再从头到尾检查一遍,发现自己多此一举,但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没问题了。 再抬头望天色,心想着不知大江考得如何,肚子突然叫了,他才知道自己写着写着一下子忘了时间。 再瞅带来的干粮,顾文轩果断放弃为难自己。 小心的将卷子收好,再起身收拾好其它东西放进考篮里面,一分钟也不想等了,立马摇铃交卷。 很快的有两位吏胥闻声赶来,还是老熟人,前天就是这两位封卷糊名,老熟悉了,跟这两位走就行。 同样的,还是取一张条子,只是条子上面的号舍号变了,正是他今日所待的号舍。 依然在等候区,这回倒是无须等凑足二十位考生排队出去,很人性化的,有五个考生就放人出考棚了。 不同于周秀才,顾二柱一见着老儿子出来就乐上了。 顾二郎忙不迭的给弟弟披上大氅,他有经验了,立马递上马车车厢里面红泥小炉子上热着的姜茶汤。 顾文轩也不顾什么是否雅观,跟个小宝宝似的就着他爹的手,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姜茶汤,嚷着有啥吃的。 别说,还真有不少。 马车车厢里面就有被棉被团团包住的食盒和瓦罐。 什么热馒头热包子蒸饺的,还有热粥带热菜了。 住得近就是这么好。 顾二柱等人用过午饭就都上这边等了,中途食盒和瓦罐不热了,还赶马车回去一趟。 这不,全是热腾腾的吃食,顾文轩待在马车车厢里面大快朵颐,可算吃饱喝足,全身上下舒坦了。 “我原本写字就比较快,今天又忙忘了吃点干粮,一直写的,比他们五个人早出来不奇怪。” 不等谁开口询问,顾文轩套上棉袄,再带上帽,披上大氅,从马车下来就先主动解释了。 “今天考的难不难?” “还好,今天题量不大。” 有早点出考场的考生,有人询问基本上都是如此回答,除非考砸了哭丧着脸的,但人家也不吭声啊。 顾二郎好笑地瞅了眼自己傻二弟,“你要不要先回去?” 刚刚还把脉了,顾文轩听出了话意,摇头而笑, 第184章 考完 [] 周四顺听懂了,这个侄子今儿不放他先回去了,要让他等立哥儿他们三个考生出来,再一起回去。 真不知亲家是咋调教出来的孩子,一个个鬼精鬼精的,啥好处都捞着了,还把人情落在了实处。 摊上这么一家子,周四顺瞟了眼不远处还在等儿子出来,却不懂与人套交情的顾扬文,都有些可怜顾大郎了。 这当老子的,真真是读书读傻了,连个秀才都不是,不要清高啥的,大伙给你二弟面子,你就接着呗,还不吭声了。 不吭声也罢了,你倒走开啊,还呆着一动不动的,光带耳朵不带嘴,整得大伙都不好动嘴唠唠了。 扶都扶不起来。 有这样的老子,当儿子的可不受累了。 当然,想归想,让亲家再供大侄子读书是不可能的。 亲家吃亏就是姑爷吃亏,等同他家三丫吃大亏了。 顾大郎出考棚时,还是没见到顾六郎。 倒是顾二郎阴魂不散地守在一辆破马车前面,又当起他的好人了。 这个小人! “不用。” 晦气! 顾大郎侧身避开顾二郎伸出想给他把脉的右手,朝众人拱手,“还有同窗好友在等我,我先行一步。” 在诸位叔伯前面,连侄儿都不自称了啊。 顾二郎忍笑收回手,又立马伸手朝也要离开的顾扬文拱手行礼。 与顾大郎最后一批出来的立哥儿四人好气:刚从考场出来立马给你来个平安诊还有错了,给谁看脸色。 这就是家里有郎中的好处,刚从考场立马来个平安诊,又喝姜茶汤又泡药澡,直到县试结束居然无一人冻着。 每逢县试,考生在寒冷天气里端坐三天,体质弱的根本吃不消,基本上到或多或少都有考生倒下。 周秀才都想好了。 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不好让顾二郎出远门陪同,但明年的县试,他就去找董老头,顾二郎跑不了。 大梁县试,在第三场附试考完之后,就不是如之前一般次日就有结果,而是三日之后张榜布告。 也就是说,无须在此处苦等,考生可以直接回家了。 今年的县试,很幸运。 顾文轩六人一个也没落下,全部参加了第三场附试,接下来只需等三日,就可知是否通过县试。 为此,周秀才给他们六人放了一天假,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好好休息一天,后天辰时准时到学堂继续上课。 他没有明说的是,不是不想让孩子多歇两天。 等结果最熬人,还不如给他老实点去学堂里待着,到发案当天再放一天假。 但,能歇一天,大家都好开心了。 除了顾文轩、周半夏,还有大江以外,大家一刻也待不了了,当即随便对付一口就随同周秀才一起回村。 像顾二柱和周四顺。 前些天就和马大壮已经商量好,趁此次古家庄和部分东口村的田地已收拢,将现有的沟渠水利再修缮一下。 三家田地周围不乏有水泊洼地,相对而言,水源还是挺充足,若是灌溉得力,起码田地可以有个好收成。 这两天修沟渠水利的壮丁已招好,只待县试结束,他们亲家二人回村就可以立马动工。 再则,等这头安排好,还有小林子荒地那边不是也要招人平整地面建作坊。 可不正急着回家。 至于刘氏。 自从初九那天到至今只回家一趟,考试期间更是每晚熬夜,最多上半夜睡个把时辰,白天扛不住了,午间打个盹。 周半夏心疼婆婆。 反正有厨娘婆子留下,不用她动手收拾东西,硬是哄得刘氏即使不放心,还是决定先回家帮三丫坐镇。 大郎这里也考完回家了,真想恶心六郎,他娘和媳妇要存心从后门闯后院,大丫到底是小辈,还能揍她们。 刘氏不得不多。 她家六郎早前光读书好点就遭他们算计,天知道那个白眼狼这回又打啥鬼主意。 一帮人一走,小院儿变得空空荡荡的。 周半夏赶紧让恭送众人离开的顾文轩和大江各回各房去好好睡一觉,接下来只整理前院,内院就等明早了。 要说不累是假的。 哪怕考一天休息一天,到底心有惦记未能睡踏实,此时一下子放松下来,困意不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