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为何那样》
1. 宿敌01
自入夏以来,魔界已久日不见雨水,幽妄主街地面干燥灼热,连吹来的风都夹杂着滚滚热浪,热汗滴在地上,瞬间便在烈阳烘烤之下滋啦一声蒸发。
魔修们怨声载道,却在见到主街那端张扬现身的红衣女修时,纷纷转换了笑容。
“恭迎少主胜战归来!”“恭贺少主!”“恭迎少主凯旋!”
“少主此战可是为魔界挣了好大一份面子啊。”
“那修界变异单灵根天才又如何,还不是败在我们少主的刀下,论天才,三界中谁能比得过少主天资绝伦。”
“可不是吗,那百里晏川可是整整落败了三招呢。”
说这话的魔修与有荣焉,粗浓的吊眉在眼上飞扬。
一路走来,此话如洋洋洒洒的柳絮一般,一路飞入阎刹耳中,她面不改色,脚步不停如一阵风路过众人。
只是掠过众人后在隐秘的角落里,右唇轻微上扬两分。
察觉到右边脸颊还沾着些许沙砾,阎刹无甚在意地用手指捻去,再挥入风中,举手投足间意气风发。
南境火山对百里晏川的冰属性有所克制,对火属性却有加成,可那又如何?
事实就是她赢了,世人只知胜者为王。
何况她可是赢了整整三招啊!
在与他相斗的这四百年来,只有险胜与惜败,鲜少如此胜负分明。
一把火将百里晏川烧得狼狈不堪,他那张最讨人厌的冰块脸沾满了灰,倒顺眼了许多。
思及此,阎刹眼中得意更盛,灼灼目光与一身在风中衣袂翻飞的红衣组合在一起,竟叫人有一种错觉,她比天上悬挂的炎日更烈更耀眼。
轻快的身影飞速掠过街道,像一簇红色火苗从街头一路蔓延,即将烧到街尾时,却被一截发白的灰袖突兀拦下。
阎刹眼神不善地看向灰袖主人,正要发作。
那灰袍老者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连忙笑着作揖。
“恭喜少主大获全胜,老夫送少主三炷香,还望少主收下。”
魔界的魔修们并不都是修为高深的大能,也有实力普通的魔修,需要靠着小生意小买卖来过活。
眼前的老者面上沟壑纵横,胡须花白,体貌衰老成这样代表寿元已过大半,可阎刹几乎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气息波动。
若在别处遇见,阎刹或许会防备,这种魔修可能是确实没什么法力的凡物,亦极可能是收敛气息但实力深厚的老家伙。
不过这位显然是前者,寿元都过半了还在这做小香贩,大约才堪堪进入炼气期。
阎刹未将他放在眼里。
她战了三天三夜归来,此时腰间却挂着一壶美酒一包果脯,皆是路上热情的摊贩相赠。
她接过这三炷香,还未靠近鼻尖便有幽淡甜香传来。
虽多他一个不多,但阎刹一向没有焚香添趣的雅致,若什么都收,她早成了身上挂满小物件的走贩了。
灰袍老者见她不感兴趣的表情,忙赶在她拒绝前介绍道:“此香名为幽今,以百花入香制成,香气幽香清甜,睡前取一炷香点上,安神助眠最好。”
“什么.....油鸡?”
老者的一番介绍无异于对牛弹琴,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重复道:“幽香、古今,幽今。”
“行了行了,我今儿心情好,便收下吧。”
阎刹拿着香一离开,周边的魔修们便一拥而上,也要试一试少主同款香。
黄昏时分,阎刹赶到幽冥宫向魔尊禀报,再回到自己宫中,沐浴休整完毕时已是深夜。
夜间惯常是打坐修炼,三日大战虽令她身心疲惫,此时却是修炼固元的好时机。
只是今日难得多了一份雅兴,她在开始修炼前先照例点上一只蜡烛,又摸出一炷“幽今”,双指搓了个火星子点上。
白烟袅袅,丝丝缕缕幽淡的清甜花香萦绕鼻尖,脑中识海一震,有种清明又恍惚的奇异感。
到了晚间空气依旧燥热不堪,这香体感清凉,倒是能够缓解几分燥意。
阎刹盘结双腿,很快意识下沉入定,与天地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屋中气温渐渐转凉。
夜间起了风,将屋外的竹林摇得婆娑作响,凉风不知卷着什么,凉润柔软的一片砸在了阎刹的脸上。
她骤然惊醒,望向外侧,帐外是她熟悉的红烛。
竟然在修炼中睡着了,这还是头一遭。
准备起来重新修炼,此刻身子似乎都格外重些,平时一个鲤鱼打挺也就起来了。
她有这么疲惫么?
视线扫过窗外,撑到一半的身子霎时僵住。
屋内不知什么时候被窗外如水的月华灌了满地,脸上沾着的东西顺着她起身的角度簌簌飘落,她垂眸。
停在白色绸缎上的,是一片粉嫩的桃花瓣。
娇嫩柔软,白粉渐染,还沾着夜间湿凉的露水,这是一片真实的新鲜桃花瓣。
鼻尖的“幽今”暖甜花香也变成了脸颊旁残留的冷甜桃香。
是了,窗外的桃树开得那样繁茂,落英缤纷,被风儿卷着四处飘散,大约花瓣就是这样飘进来的。
等等......
桃花?!
魔界只有寒冬酷暑两季,压根种不出桃树,即使是强行种了,也绝无可能开出这样好的花。
这里不是魔界!有人想对她下手。
阎刹神思紧绷,窗外凉风袭来,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抓住手边的锦被往身上盖了盖。
锦被那端似被什么重物压住了。
阎刹望了一眼,连忙吓得将手里的锦被一角给扔了。
她自小便胆大,就算此刻看见的是一只青面獠牙舌长拖地的怪物,她也只会利落地一把火烧个干净。
可那不是什么怪物,躺在她身边的,反而是个面容俊朗的美男子。
美男子着一袭青衣,丰盈亮泽的银发铺至腰间,鸦黑的羽睫在微弱的烛光下投射出一小片阴翳,仿若停在花上稍歇的一只黑蝶,一惊即走。
那锋利冷艳的轮廓,分明就是她此生宿敌百里晏川!
白天他们还打得你死我活,想尽办法将兵器刺入对方的心脏。
阎刹死也没想过,有一天她居然会和百里晏川躺在一张床上。
在看清床上那人的一刹那,阎刹毫不犹豫地催动体内法力,有什么话,等他被打醒了再问也不迟。
本该熊熊燃烧的火焰只冒出个火星子,在阎刹指尖闪烁两下便彻底熄灭。
她斜斜勾起的右唇角僵了片刻,重新催动法力,这次指尖更是直接连火星都没有了。
空气一片静默。
又尝试了好几回,发力到颈脖青筋都凸显出来,火焰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阎刹强逼自己静下心,阖眼审视体内经脉运转,却发现体内经脉寸断,如同久无人居住的危房墙体,裂痕深纵交错,片片剥落,一片狼藉,连轻微地运转法力都疼痛不已。
而本该最为明亮的丹田处一片黑暗,原本在此处的元婴全然不见踪影。
到了双腿脚踝往下,经脉干脆完全堵死,她的腿,废了。
她双腿的脚筋被挑断,阎刹试着动了动,倒是能动,也有知觉,却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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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力。
醒来时她便能隐约察觉到体内法力流转滞塞,却不知有如此严重。
一定是修界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做了什么手脚,趁她法力虚空之际暗中害她。
偏偏还不杀她,把她扔在百里晏川的床上是想干什么?
侮辱她?让她生不如死?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偏偏还安睡在枕塌之上。
阎刹眼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贴近百里晏川,手指成环,虎口卡在他下巴颈脖连接处。
虽不知他经历了什么,一头上好的墨发怎折腾成了一头银发。
但纠缠相斗的这几百年间,阎刹对他也还算了解。
他灵力虚空至透支,发色便会由黑转银,透支得愈多,从发尾处蔓延出的银色部分便愈多,待灵力恢复,发色又会慢慢转回黑色。
此刻他发色全银,还没有转回的迹象,表明他正处于最虚弱的状态。
这便是下手最好的时机,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阎刹的手越贴越近,越贴越近,百里晏川还是一点反应都无,躺在那呼吸平稳,看来他真的虚弱了很多。
即将触碰到他白玉般的皮肤时,阎刹忽然想到,他的皮肤看起来细腻如白玉,受到攻击时硬度却好似北冥最坚硬的万年寒冰,寻常武器都伤不了他。
若是她正常的实力也就罢了,现在她法力全失,怕是不行,还是得找个趁手的工具。
阎刹挪至床边,发现床位放着把轮椅,她艰难地坐上去,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愣是一把兵器都没找到。
不像她自己的宫中,床头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墙的各式兵器。
又不死心地翻了翻梳妆台,金钗首饰倒是一大堆,可全是圆钝细软的,那些尖利的像是被人为地收了起来。
而且阎刹越翻看越心惊,这里的衣物用具、胭脂水粉应有尽有,还都有使用痕迹,不像是临时新布置的。
只是这件屋子更像人界寻常女子的居所,不像她的。
不经意间瞥到梳妆台上的银镜,与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对视一眼,沉默地抿唇撇开,继续翻找。
最终,阎刹只在烛台上找到一把用来剪烛芯的小金剪,勉强算作利器。
她回到床上,紧紧握着剪子,屏气凝神地抬高,双臂猛然发力向百里晏川的颈脖刺下!
薄薄的皮肤下依稀可见青色血管,修长纤细的颈脖看起来脆弱无比。
金剪已然刺了下去,眼看就要得逞!
剪下人平稳的呼吸倏忽一滞,睁开了寒冰般冷冽的黑眸。
霎时间,百里晏川的皮肤覆上一层雾状的白玉光泽,金剪尖端刚刺上去,便如碰上了坚不可摧的硬物。
剪刀尖方向一错,沿着颈脖边深深扎入了床塌软垫中。
百里晏川手指轻弹,剪刀直接向外飞出,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飞速起身,被剪刀一开始扎入的一小块皮肤处流下一道鲜红的血迹,在冷白的背景下格外分明。
百里晏川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冰冷模样,微弱的烛光下眼眸藏在睫毛的阴影中,辨不出喜怒。
阎刹咬着牙身体发抖,死死盯着他喉结左侧,那原本就有一道淡色疤痕,此刻又添一道鲜红印记。
已做好被百里晏川一掌拍飞的准备,下一瞬——
“阿苗,又睡不着么?”
她听见百里晏川用没什么起伏却暗藏温柔的语调说。
“没伤着吧。”
“是我的疏忽,忘记把剪刀收好。”
阎刹瞳孔震颤,她到底。
来到了什么地方?!
2. 宿敌02
屋外有风掠过竹海,激起一片海浪似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响。
凉风自窗口穿堂而入,令阎刹打了一个寒颤,她被冷意激得清醒过来。
冷?
阎刹回味了下这种感觉,她鲜少觉得冷,她是火系单灵根,修为高深,天然体热。
除了在北冥冰川深处会冷,在寻常地界根本不会觉得冷,即使魔界的冬季严寒,也影响不到她。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对于她的攻击行为以及不稳定的情绪,百里晏川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喉结旁的伤口还没有处理,伤口虽小,却扎入血管,还不停向外冒着涓涓血流。
百里晏川没有理会,而是拉过阎刹的胳膊,认认真真将她全身上下察看一遍,确认她没有受到半分伤害,才下床去粗略地擦了擦血迹,就又快速返回。
阎刹黑瞳一转不转地盯着他动作,最后看见他立在床前,不动了。
百里晏川默然注视她瞳孔片刻,视线缓缓下移,停留在她唇上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阎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她很清楚,若是百里晏川此刻要强行做些什么,她是拦不住的。
许是顾及到她防备抗拒的眼神,百里晏川思绪挣扎几瞬便放弃了脑中浮起的念头。
“阿苗,睡吧。”
阎刹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人,她没想到有一天“阿苗”会成为百里晏川对她的称呼。
青色的宽阔肩膀不容拒绝地搂住她躺下,扯过被子将她从脸下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在被子下一只手搂她腰,另一只捂住她的手替她暖手。
这场景太诡异了,阎刹用力挣了好几下,然而百里晏川力气大得出奇,她没能挣开。
或许是她现在太弱了,她厌恶这种感觉。
“放开我。”阎刹语气尽可能凶狠。
但是这种话从没有实力的人口中说出,威胁力度大打折扣。
百里晏川眼皮都没掀,懒懒回应:“不放,你身子弱,我给你暖手才不易得风寒。”
窗还大敞着,有风时而灌入,开着窗睡已是百里晏川能让步的最大限度。
这一瞬间阎刹简直想笑,她一个火灵根的人居然要一个冰灵根的人暖手。
她视线正对着百里晏川的低深衣襟,看着他白皙而饱满的胸膛思绪混乱,想问很多又不知从何问起。
这怪异的场景,太过违背她的认知。
暖透了手百里晏川便松开她,立马又有几绺沾着凉气的银色发丝落入掌心。
阎刹用指尖绕了一下,稍稍一松那发丝便又滑溜溜地打直了。
头皮被扯痛,百里晏川将头发全部撩拨到了身后。
大概是察觉到她不肯安心入睡,搂着她腰的手缓缓上移轻拍她的背,有一下没一下。
“快睡吧,明日是你五百岁生辰,还有得折腾。”百里晏川轻声喃喃,语调倦懒地哄她。
“五百岁?”
她今年过完生辰也才四百九十岁啊。
“嗯”,百里晏川用鼻息应了声。
“这是你我成为夫妻后,我为你置办的第一个生辰,自然隆重些。”
夫妻?她与百里晏川成了夫妻?
从这里醒来后,阎刹第一反应是修界害她,现在却开始怀疑这并不是现实,毕竟这桩桩件件太离奇。
是梦吗?还是幻境?
阎刹脑海中思绪万千还未理顺,突如其来的朦胧睡意令她打起了呵欠。
她现在这身壳子真是弱,才折腾这一会就不行了,脑中闪过这丝念头,她便彻底陷入了深眠。
-
烈焱宫寝殿内,中心处摆着一座四四方方、严丝合缝的墨玉床,整张床由一块大型墨玉雕就,床面不见任何被褥软垫,连枕头也是同样的墨玉材质。
墨玉表面流转着奇异的光泽,收放间如呼吸起伏般,与床上躺着的纤长人形同息而动。
暗色光泽倏忽停滞,纤长身影猛然坐立起来,大口喘着粗气。
阎刹头疼欲裂,不耐地按了按太阳穴。
外头天光大亮,帐外烛台上的红烛已燃至底部,小香炉的雕花镂空处原被人随手插了炷香,此刻也已燃烧殆尽,只留下一地零散香灰。
搁在床面的手触感冰润坚硬,阎刹环顾四周,确认这是她的烈焱宫。
回来了?
原来昨晚的只是梦。
阎刹活动了会筋骨,全身上下发出咔咔的骨头摩擦声,再检查经脉,很好,虽然修炼被打断,但法力自动运转之下,法力亏空已经弥补完全。
此刻丹田内法力充沛,甚至还更精纯了些。
阎刹抬手运功,指尖瞬间弹出一团半透明橙金色火焰,直射墙边长桌的一腿。
这长桌所用的木材是从骨山中寻得的万年阴玄木,可抗上千度的高温。
此时被阎刹一击,那上好阴玄木所制的桌腿便从中段轰然一声爆裂。
沉重的桌面维持不住平衡,朝断裂的那条桌腿倾斜,茶壶杯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阎刹哈哈狂笑,梦与现实必是相反的,她阎刹再怎么也不会沦落到梦中那个地步。
这一串狂笑与翻箱倒柜的动静吸引了门外人的注意。
三道小心的叩门声传来,阎刹扫一眼,又自顾自地站到衣柜前穿衣,“进——”
门外人轻轻推门,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踏入。
他匆匆向内看了一眼,发现阎刹在穿衣连忙垂下眼眸,瞥见一地支离破碎的情形也没有多问,而是柔声道:“少主醒了,天气炎热,奴炖了清爽的绿豆汤,还做了些咸口的果脯,少主可要用些?”
“好。”阎刹漫不经心地绑好护腕。
她虽业已辟谷,却不忌这些小吃食,其中除了美酒,她最爱咸口果脯,来人明显是投其所好。
穿好靴子,阎刹简单将头发梳成高马尾便往外走。
她房内梳妆台都没有,胭脂水粉一类更不用说,连镜子都只有小小一块,被堆在角落。
踏出门,入了廊下,阎刹一抬眼便看见眼前人穿的一身青衣。
恰如昨晚梦中百里晏川穿的淡竹青色。
她眼皮一跳,直言不讳道:“你还是穿回红色吧,一个狐妖,好端端穿什么青色。”
梦中百里晏川气质出尘,留三千银丝着一袭青衣,如同初晨竹海中的一捧清雾,青色倒是很衬他。
而眼前的斐望与百里晏川虽都身量修长高大,看起来却全然不同。
百里晏川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写满了生人勿进,而斐望的身姿总是细微地扭出讨好的角度。
眼神更是不同,譬如此刻,听见阎刹话语的斐望涨红了一张精致秀丽的脸,春波流转的狐狸眼泛起水光,饱满的红唇被贝齿咬住,他因过于羞赧身子微微发抖。
与身上的竹青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斐望本体是红狐,以往常穿红衣,阎刹也爱风风火火的红色,她喜欢穿红衣到处惹眼,却不喜欢有人穿一身红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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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
所以四天前阎刹临走时,吩咐斐望不要穿红色了,斐望问她该穿什么颜色,她苦恼了半晌才勉强说出来个“青色”。
明明是你要我穿青色的,所以我才特意穿来你面前。
这话斐望没有说出口,而是用眼里的委屈泪光代替。
阎刹却不解风情,对他的眼神控诉视而不见,挥挥手走了。
只留下一句:“早膳不吃了,果脯放我桌上,对了——桌腿断了一条,你差人补上。”
她懒得看见这一身青衣,主要是不想再想到百里晏川那个倒胃口的东西。
想了想,阎刹又转身提上自己的弯月刀,掐了个诀飞走了。
徬晚日薄西山,斜阳照不入骨山暗渊内,生生截断在临渊处六爻堂。
阎刹歪坐在椅子上,双指扣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似要将那木圆桌敲出一个小坑来。
弯月刀就立在跟前,威慑力十足。
圆桌另一端的灰蓝袍男修端坐桌前,凝神专注地望着从龟壳内摇出来的三枚铜钱。
只是那沉重的敲声每响一下,男修的眉心就跟着猛跳一下。
他无奈地看向这位不好惹的主:“少主,算卦之人需全神贯注,还请莫要干扰。”
“噢,”阎刹瞥他一眼,最后还是讪讪地收回手指。
她斜睨一旁围观的美艳女修,用眼神询问她到底行不行。
美艳女修捏了个诀,向她传音入耳。
“这可是六爻堂堂主的亲传弟子,若他都不行,恐怕只能找堂主了。”
“话说你要是想来算卦,直接来就是了,何必还要先找我打上一架,我们合欢宗的女修,如何与你一般大老粗。”
美艳女修扶了扶歪掉的珠钗,媚眼如丝地看她一眼,娇嗔道。
“这卜卦或早或晚,你不知道么?”阎刹没用传音入耳,直接说了出来。
“是么,我卜卦修得不大好。”美艳女修恍然。
闻声,男修忍不住纠正:“这个或晚,通常指日落后。”
“哦,”阎刹尴尬,“我卜卦也修得一般。”
那男修算了好一会,又忍不住出声问道:“少主,您确认昨夜在梦中梦见,自己被贼人陷害沦落异处,法力全失经脉受损,还被百般侮辱?”
听着这些形容,阎刹气愤地一拍大腿,应道:“是啊。”
“可......”男修犹豫不决,“从卦象上来看,这似乎不是坏事啊。”
“什么?!”
这回倒霉的成了桌子,阎刹拍桌而起,直接拍碎了半边桌子。
木屑四溅中,她骂道:“你的意思是,这卦觉得有人杀我是为民除害了是吗?”
龟壳和铜钱在一半勉强完好的桌面上一震一震,男修赶紧捂住自己的宝贝。
美艳女修拦了拦,完全拉不住,眼神示意男修“你到底行不行”。
男修双掌向下虚按了按试图稳定气氛,挤出一个笑容安抚地说:“虽不知前因后果,可就少主梦见这一段而言,由卦象来看不是坏事。”
“不同人对梦境景象理解有所偏差,或许少主梦境另有意象也说不定,少主还是将梦中情形娓娓道来,容我细细分析。”
“我梦见我与死对头成了亲,窗外有一株很好的桃花,我经脉与双腿被废,被风一吹,很冷。”
“死对头?百里晏川?”
美艳女修激动地摇晃阎刹的肩。
“你和百里晏川成亲了?”
3. 宿敌03
聒噪又尖锐的声音直钻入脑,阎刹本就心烦意乱,此时被一闹,更没了耐心。
“木千媚!”她厉喝美艳女修的全名,甩开搭在肩头的手。
大约是见识过她暴戾起来的可怕样子,木千媚一瞬间安静如鸡。
“我的死对头多得很,你不知道吗?他还不配。”
阎刹又补充一句,才向灰蓝袍男修一扬下巴,“你说。”
男修琢磨了一会,颤颤巍巍道:“从风、桃花等意象上看,属巽卦与震卦,少主与良人机缘蓬勃不息,自有天定,只需静待天命彰显。”
“但少主又梦见双腿被废,震卦有损,预示根基不稳,本源易损,指凶。”
“而冷,少主属火会觉得冷,不太寻常,或许是身边有小人围绕,需多注意属性相克之人。”
“六爻之卦象同样如此,吉中含凶。”
一通解说下来,男卦修头头是道,阎刹则听得云里雾里,一会吉一会凶,一会良人一会小人,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说通俗点。”
男卦修嘴角抽了抽,他以为自己已然说得够浅显了。
知道她没耐心听,他甚至将分析卦象的过程都隐去只说结论了,结果还是听不懂。
“简而言之,少主将迎来一段姻缘,但未来大约会遇见有损命脉功力之磨难,需多加小心,此外,还需多加警惕,防周围小人,尤其是属水这类与少主属性相克之人。”
这回阎刹听懂了,她联想到什么,又问一句:“水属性需防,那冰属性呢?”
这个回答终于差强人意,男卦修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放松了些回道:“冰系属变异灵根,三界内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少主同样多加防备的好。”
“冰系?那百里晏川不就是冰灵根么?”木千媚听了半天,终于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
“别提他,晦气。”阎刹眼神阴恻恻。
木千媚也不恼,柔弱无骨的手臂绕在阎刹脸侧,撩拨她旁逸而出的鬓发。
“虽说他与你素来不和,可他相貌实属上乘,不知动情起来是何模样。”
百里晏川动情?
阎刹识海中浮出红烛光下百里晏川温柔注视她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寒颤。
“呵,”阎刹鼻腔冷嗤一声,侧目瞥向身后的木千媚,“你又看上了?”
一旁的灰蓝袍男修本默不作声地安坐着,听见这话却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来一把扯过木千媚柔软的藕臂,却又像被那滑腻的触感烫到一般,倏地松开。
“什么意思?”男卦修僵硬地问道。
木千媚顿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双臂如藤蔓似缠上了男卦修。
“我对他可没半分念想,他那么冷,实在无趣古板得很,不似我的阿尘,可爱得紧。”
男卦修白皙的脸刷地红透了,却也没推开在身上作乱的手。
“一逗他脸便红得如花儿似的,长在魔界却如此纯洁可爱,是不是很稀奇。”
木千媚悄悄传音入耳。
阎刹烦得很,没心情看他们调情,直接撇开脸。
看得出她想走,木千媚也就顺势道:“日头已经落山,我就不留你了,这可是我们合欢宗弟子修炼的宝贵时间。”
此话一出,身旁男修刚缓下去的脸皮又骤然升起红霞,那红色浓得能滴出血。
木千媚动手动脚地拉着人走了,阎刹提起自己的大刀,也飞下山。
-
夜色渐浓,阎刹回到烈焱宫中,斐望远远地便迎了上来。
红衣扎眼,青色不好,斐望于是换成了玄衣,乍一看与夜色融为一体,阎刹差点没认出来。
她随手燃了个火团,望来人脸上一照,才知道是斐望。
斐望十分惧怕她的火,下意识以为她要拿火团扔他,吓得往旁边一跳。
结果阎刹还真的扔出一团火焰。
应该说是一丝,那纤细的一丝焰针只需一瞬便到了斐望身前,他瞳孔微张,还未看清轨迹焰针就擦着颈脖飞了过去。
有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斐望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僵硬地转身。
只见一个穿着侍女服饰的人影被包裹在橙金火焰中,不一会就只剩一团灰烬。
自斐望入宫以来,宫内时不时就会混入一些奸细或是杀手,不是被阎刹就是直接用火烧了就是摘掉脑袋再一把火烧个干净。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她甚至不审讯,完全不关心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又有何目的。
阎刹收起指尖的火,转身向里。
斐望敲敲发软的腿,亦步亦趋地跟上。
“少主,寝殿已修缮完毕,果脯也已备在桌上了。”
“好。”阎刹没有多余的字,说罢就兀自回房。
他之前千方百计要跟阎刹回来时,说自己什么都愿意做,即使是下人也可。
缓兵之计而已,待他爬上阎刹的床,成了少主夫君,还怕什么,再不济也是个夫妾。
可万万没有想到,阎刹的床这么难爬,他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成功。
从来到烈焱宫的第一天到现在,阎刹将他扔在宫中,也没有一句吩咐,他到现在都还无名无分。
当然,宫中下人也不敢真的拿他当干粗活的杂役使唤,默认他是少主带回来的面首,只当半个主子伺候。
除了阎刹。
每每与她接触,她只会使唤自己做事,倒真把自己当下人了。
他清楚自己若是在阎刹面前暴露心机,下场不会比那位已成灰烬的无名侍女更好。
可他要的从来不是苟活。
在她背后看不见的黑暗中,斐望思及此,那双漂亮勾人的狐狸眼闪过一丝狠辣。
这还是他与阎刹待在一起时,头一回表露内心的真实情绪。
就快要走到寝殿,阎刹倏忽停住脚步,斐望连忙收起不该有的表情,又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样。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阎刹转身问他。
斐望低眉顺眼:“少主看看寝殿修缮得满不满意,若有不合心意之处,再吩咐奴就是了。”
阎刹点点头,踏进寝殿煞有介事地四处环顾。
首先是长桌断了的桌腿已被重新更换,地面上粗砺的玄铁石都被擦得平整油润,墨玉床更是光可鉴人。
里侧的墙面上挂满了各式武器。每一把都经过精细的保养,闪闪发亮。
阴玄木长桌上放着一包果脯,阎刹随手捡起几颗扔进嘴里嚼吧嚼吧。
“尚可,你下去吧。”
一旁低眉顺眼的斐望掀了掀眼皮,瞥向原本断掉的那条桌腿。
白日找来工匠修补时,老工匠一筹莫展地望向他,苦恼道:“这万年阴玄木本就罕见,还需找到与这张桌子颜色、纹路皆匹配的,恕老夫无能为力啊......”
斐望:“你库里没有阴玄木存货?”
工匠:“有是有,老夫来之前还带了些,只是恐怕与这桌匹配不上。”
说罢领着斐望去看他带来的那些木材,斐望逐个看了看,指着其中一枝道:“就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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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大惊:“可这只是千年阴玄木,颜色也浅,与那长桌相比过于低阶了。”
“你已是都城内资历最深厚的能工巧匠,若你都修不了,他人更无这本事,”斐望振振有词,“少主今日归来便要看到修好的木桌,你能在她回来之前寻到合适的阴玄木吗?或是去骨山中另砍一株?”
工匠忙摇头,那万年阴玄木都长在骨山迷沼深处,若非大能,别说砍树,进去了都别想活着出来。
“那就对了,无论无何,让少主满意是最重要的,”斐望拍拍老工匠宽厚的肩。
“颜色浅就刷漆,再统一将桌腿雕上花。”
“那要不要将桌子掉一头,将外侧的桌腿藏进去。”工匠还在绞尽脑汁。
“或许少主下次兴起,又将外侧桌腿砍了,如此还方便修缮,放着就好,不用换。”
反正她看不出来,费那么多心做什么。
工匠为他的缜密所叹服:“侍夫不愧为侍夫,果然思虑周全。”
斐望弯起薄唇,阎刹以为是他受到自己的夸奖,高兴得笑了。
“少主可用过晚膳?奴还温着壶鸡汤,可要进些?”斐望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引诱她的机会。
阎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吃饭。”话音未落又往嘴里扔了两枚果脯。
斐望默默在小本子上将鸡汤划掉,神色如常地又问:“不知少主晚上可需要奴服侍左右。”
“无需服侍,晚上我要打坐,没事勿来打扰。”
她平日里不需要下人服侍,沐浴直接去后方的天然温泉池,不用下人烧水,是以烈焱宫下人并不多。
斐望点点头,步伐轻柔地退出寝殿外。
这寝殿黑漆漆的,什么花樽挂画之类的装饰物都没有,到处都是冷冰冰的石头,点上几支红烛简直与山洞别无二致。
斐望每次来都觉得不舒服,他还是更喜欢富丽堂皇又温暖香软的狐狸窝。
可真的退出寝殿后,又蓦地生出一丝不甘心。
那该死的阎刹,每天就是修炼修炼修炼,除此之外就是去找百里晏川的麻烦,一点温存的时间都不留给他。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双修?
斐望只觉得前路漫漫,狐生凄惨。
-
寝殿内多余的人走后,阎刹到温泉池快速洗完澡,回到床上打坐。
然而怎么也静不下心,阎刹将火焰捏成一支箭,嗖地射在地上,那火碰到玄铁石,很快便熄灭。
她的火灵根强大,自带的火焰也暴烈不好驯服,最初控制不好,常常四处飞溅,损坏了许多摆件物什,最后一样一样换成了现在的耐高温不宜损耗的材质。
阎刹控制不住心中燥意,那股破坏欲又上了头。
面前的空气中燃起半透明的橙金火焰,丝丝缕缕勾勒出百里晏川的半身像。
阎刹狠厉地盯着这幅半身像,下定决心明日就上玄灵宗将百里晏川揪出来鞭笞一顿,再抓住他的头发往地上狠狠地抡。
他最爱惜自己的头发,最后当然还要将他的那一头秀发烧个干净。
受制于人的委屈,她要百里晏川也尝一尝。
至于那劳什子姻缘,她是不可能认的,即便天注定,她也会斩断了那根红线再一把火烧成灰。
火焰连成的人像静静漂浮在半空,阎刹手掌虚虚一捏,那百里晏川的脸便被揉皱了,扭曲在一起又轰然炸开。
想到明天殴打百里晏川的场景,阎刹邪性地勾起右唇一笑。
百里晏川,这是你应得的。
4. 宿敌04
沉心打坐了一整晚,天边泛出鱼肚白阎刹才从墨玉床上一跃而下。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经过几个时辰的养精蓄锐,此刻阎刹身体轻盈,经脉内法力充沛,全身起伏流畅的肌肉群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时辰尚早,烈焱宫还一片静谧,她推开门,视线忽然瞥见一团玄色影子,眼皮轻微一跳。
那团玄色影子蹲坐在廊下,安安静静,未曾发出一点声响。
斐望听见“吱呀”门声,忙不迭站起来向阎刹行礼。
“少主今日起得甚早,可有什么事?”斐望眼底一片乌青,他强压下呵欠,与阎刹搭话。
阎刹每日行踪不定,有时起身早有时晚,斐望有两日来得晚些就不见她踪影,此后便日日天还未亮时就守在她寝殿门前。
入睡前与初醒时分欲念最重,许多夫妻都会在清晨时分再度温存一番。
夜晚不行他就翌日清晨来,势必不放过每一个机会。
话音未落,阎刹的手如鬼魅般贴上胸膛,却不是他想要的温存。
阎刹掐住他细长的颈脖,强大的威压令斐望支撑不住瞬间膝盖着地。
掌心里脉搏一下一下地与心脏同频跳动,白得透明的肌肤因被桎梏住而透出一圈粉色。
“是要出一趟远门。”阎刹右唇微微勾起,却不是愉悦的表情。
说的话也不像回答,倒像让手下人死个明白。
手指逐渐收紧、收紧,脖子被拧得歪到一边,柔媚鲜活的身体摆出任人采撷的姿态。
斐望的头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窒息导致面容潮红,阎刹亦歪头俯睨他,脸色阴郁如索命的修罗,似乎在沉思什么。
斐望毫不怀疑,她在考虑要不要杀了自己。
刚刚的话太过逾矩,有的话不该问,是他大意了。
“少主...可要用些小食再走......”
斐望不敢挣扎,那只会死得更快,他只能用最后一丝气息一字一字艰难地说,声音哑得几乎不成形。
掐住喉咙的手似乎松了一点点,他忙抓住时机,“是厨房新磨的豆花,新鲜水嫩,正温乎着。”
手下人如同小鸡崽一般,细颈轻轻一折就断,阎刹一抿唇,忽而发觉口中干涩泛苦,正需清甜解渴之物冲淡苦味。
空气又静默少顷,阎刹大约终于愿意相信他只是想邀她吃小食。
“既如此,那就用些吧。”
松开手掌,斐望脱力地跌伏在地上,不住地摸着喉头剧烈咳嗽。
缓过来一点,不敢让阎刹久等,从地上爬起恢复得体的姿态,才带阎刹去自己屋中。
斐望并不太在意这些过程,只要他成功与阎刹拉进距离,便目的达成。
他一直都想投其所好讨好阎刹,可她不贪色不好物,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唯一能够使些巧力之处,独有吃食这一方面。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之人。
请二十回阎刹都不见得能来一回,可斐望日日都一早备下各式各样的吃食,雷打不动。
在这方面讨好阎刹也非易事,她舌头挑剔,口味奇异,常见的山珍海味压根打动不了她。
只能另辟蹊径。
斐望手执木勺舀一碗鲜亮豆花,骨节修长的手又握住糖罐向碗中均匀地撒上红砂糖,再淋些清香带酸的青果汁,辅以少许青果皮屑。
无论何事,斐望做起来总是优雅自如,令人赏心悦目,除了喉结上方那一圈突兀的粉色印记。
阎刹的目光集中在这一碗水灵诱人的甜豆花上,她舀一勺放入口中,眼睛微亮,随即几口便快速解决了这一碗。
“再来一碗。”阎刹将空碗递上。
斐望接过,默默将“甜豆花”归入“圣物”这一栏,除此之外,还有“尚可”与“垃圾”的分类。
看着阎刹成功接受投喂,斐望唇边漾出温柔笑意。
不仅是因为亲近阎刹的目的达成,似乎单单只是阎刹享受他亲手所制食物的幸福表情,也足以令他高兴。
第二碗三两下入肚,阎刹一改方才的阴森面容,甚至拍了拍斐望的肩表扬“不错”。
喝豆花的这一小会功夫,天边的鱼肚白又翻出浅浅青缥。
若日头升起,便难以再渡黄泉入修界。
阎刹扫一眼天色,不再耽误,直接御空飞向黄泉岸边。
到达修界入口,湿润舒爽的空气拂面而过,落在身上的湛湛日光,瞬时由灼热刺人变得温暖柔和。
与魔界的极端天气不同,修界大多地界四季如春、灵气充裕,植被繁茂一片生机盎然,是适合修仙的洞天福地。
穿过层层云雾,掠过修界绵延万里的座座仙山,阎刹找到了熟悉的那座——
百里晏川宗门所在的五能山。
玄灵宗为修界第一宗,百里晏川作为冰灵根天才,自小被玄灵宗宗主收为关门弟子,悉心教导。
五能山由五峰环绕一碧蓝水潭而成,从左往右依次为慈能峰、玄能峰、圣能峰、灵能峰及昆能峰。
其中处于中心的圣能峰地势最高,为主峰,宗主一脉包括百里晏川居于此。
阎刹落于山脚结界外,熟练地换了张脸皮,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往空无一物的半空中一触,整个身体便被一层奇异的波纹包裹而入。
以她的修为,破开一层结界倒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峰顶的那几位老家伙能感知到。
入了峰内,来来往往的宗门弟子便多了起来。
阎刹穿着内门杂役的服装,又换了脸,使上一个小法术周围人便自动忽略了她。
玄灵宗是个大宗门,内门弟子不少,外门弟子更是不计其数,一个小小的杂役就如同庞然大物中一只小小的工蚁,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有人认识。
快速爬上靠近峰顶的位置,悄悄绕到百里晏川所居的小院。
小院中静谧安宁,此时空无一人,百里晏川不在。
正好,阎刹翻入院中,从他房门前一路布置法术到床底,每个角落都没放过。
房门顶上、椅子上、水杯中等各处均有她布置的火焰种子,他一推门、一坐下,火团便会在他身上各处爆炸。
衣柜里撒满了碾碎的香菜汁,被她用法术隔绝了气味,待他晚间回房更衣时一打开便能闻见浓郁的香菜味。
连床上,她也设计了一点小惊喜。
阎刹藏匿于房梁上,她要亲眼见证这令人兴奋的一刻。
可等待良久,眼见即将入夜,小院中还是一丝动静也不见。
他不会不回来吧?
不行,还是得先去打探打探。
阎刹性格本就急躁,耐心已然耗尽。
她从房梁上一翻而下,再敏捷地翻出小院。
此处已入内门地界,四处皆是内门弟子,她敛住气息,四处游荡融入背景中探听。
圣能峰主修剑道,此时正巧内门弟子散学,百里晏川指不定也在剑场,阎刹一路向剑灵场摸去。
一路上时不时传来弟子谈论“冰莲仙尊”的私语。
没错,百里晏川在修界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被奉为正道之光,道号——“冰莲仙尊”
在这个地方,无人直呼百里晏川大名,人人都尊称他道号。
如此装模作样的道号,她每次听见都浑身不舒服,此时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也没捕捉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尽是些阿谀奉承之言。
听得阎刹心口窝火,于是顺着青石小路快速穿行。
青石小路的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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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是一片广阔的平地,玄灵宗老祖们生生凿开峰顶坚硬的石头,造出可供数千名弟子共同练剑的场地。
整片剑灵场地面由青白两种玉石铺就,排列方式遵循某种玄妙的规律,似乎是一种大型复杂的阵法,又像藏着某种剑法招式。
远方圆滚滚的一点红日缓缓下沉,与天际连成一条宽阔的赤线。
紫红霞光映射在玉石铺就的剑场地面,衬得广袤平坦的剑灵场宛若云端仙境。
身着统一白衣的众弟子踏着霞光脚步轻灵地向外走,剑灵场只余零散几位弟子还在刻苦练习。
“竹疏,大师伯找你,在剑灵阁门口。”
一女弟子叫住场上还在刻苦练习的男弟子。
竹疏?这个名字好耳熟。
阎刹在识海中搜刮半晌,才记起这正是百里晏川两年前招收的小弟子的名字。
竹疏看起来尚年幼,白净的小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听见女弟子的传话,竹疏应了声,才缓缓擦拭剑身将木剑收起。
他背着剑,不疾不徐向通往剑灵阁的台阶走去。
剑灵阁就在剑灵场上方,若遇文课,内门弟子皆是上剑灵阁中学习理论知识。
此外,剑灵阁中还有各项术法与剑法书籍可供弟子借阅学习。
阎刹一路跟随,不一会便望见一座古朴却恢宏的巨大阁楼。
阁顶的正中心处有一座人形雕像,仙风道骨的老者身着飘扬道袍,身旁放了把长剑,伛偻着盘坐在檐边,遥遥望向下方的剑灵场,面上似有困惑神色。
阁前的平台上站了个人,身形宽厚稳重,竹疏走到他面前,恭敬地行礼唤了声:“师伯。”
西方红日隐入山间,天边红霞全然消失,层叠厚重的灰云压来,暮霭沉沉,天色渐暗。
阎刹躲在一旁墙角,虽近,但门口的两人修为都不如她,加上天色,两人全然不觉。
“竹疏,你师父前日去了北冥闭关,嘱托我关照你。你除了勤奋修炼,也可与其他弟子亲近些、多交流,若有不便之处,记得来找我。”
百里晏川竟然去了北冥,难怪不见他人。
闭关这种事,短则三五天,长达百年,看来这回又白跑一趟。
“是,师伯,”竹疏的回答依然恭敬,“并无不妥之处,请师伯放心。”
听到此处阎刹不免疑惑地多看一眼竹疏,这小孩是个资质普通的三灵根,修为尚浅,百里晏川怎会收他做弟子。
一通交代完,竹疏又不疾不徐地沿着台阶向下爬。
阎刹依然跟着他,期待再套取一点信息。
竹疏走至一岔路口,本要往一道走,犹豫片刻又提腿往另一边去了。
弯弯绕绕,竟拐向了后山小道,一头扎进一片高大幽深的竹海。
走着走着竹疏还喃喃道:“不知师父哪日回宗,我还是日日去打扫一遍。”
行至竹海深处,豁然出现一片被开辟出来的平地,平地中心有一小竹楼。
嚯!阎刹在心底惊呼,百里晏川居然还偷偷换住所,是为了防她吗?
今夜云雾厚重,将月华隔离在内,林间一起风,竹海便响起层叠如浪的沙沙声。
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听过,阎刹没有多加思考,等到竹疏从一楼踏出来转而打扫二楼,便快速闪进了一楼。
一楼寝房内布置简洁,窗户大开,正被竹疏打开通风。
阎刹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在脑中敲铃敲得更欢。
恰巧云层散去,漏下一缕如水的月华探入窗内,四方的窗框勾勒出室外的竹林景象。
阎刹:“......”
她终于知道哪来的熟悉感了。
天杀的。
这不是梦中她与百里晏川的房间吗!
5. 宿敌05
房内布置简洁,只中心放置了张竹制单人床、窗边一张书桌与墙边一个衣柜。
床虽没有梦中宽大柔软,书桌也非梦中的梳妆台,可格局、大小确实一模一样。
屋子主人平日里便讲究,单人床刚被打扫过一遍,此刻更是一尘不染。
阎刹垂眸扫了眼身上的衣袍,上面沾满了一路从四处染上的灰尘,站在这里格格不入。
不过她并没有那种自觉,反而走到床前,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指尖搓出簇与红烛点燃后一般大的小火苗,漂浮至她惯常用的烛台位置,静静悬在半空。
在这摇曳的昏黄微光下,阎刹坐在床上朝窗台望去。
“......”
我去!更像了!
可她从前并没有来过这间后山小竹楼,她甚至不知晓此处的存在。
若是梦,她怎么能凭空造一个与现实中一模一样的住处?
倘若那并非梦呢?
阎刹目光凌厉地死死盯着前方空气,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此前她从未注意过那夜的时间,百里晏川说那日是她的五百岁寿辰。
醒后只当那是混沌的梦境,并未在意个中细节。
可若不是梦,他说的也是真的呢。
她今年正好四百九十岁,难不成她因某种机缘预知未来,窥探到十年后发生的事?
难怪屋内细节与那夜有所不同,阎刹目光缓缓逡巡四周。
要说最大的差别,便是此时窗外少了一株枝繁花盛的桃花。
自然也少了那抹淡淡的冷甜桃香。
等等。
香......
阎刹鼻息间仿若飘过一缕香气,是“幽今”。
要说那日与平日里有何不同,唯有她睡前点上的一支香。
细细想来,那“幽今”古怪异常,其中定有玄机。
小竹楼不大,一层仅有一间寝房与两间小隔房,竹制的楼板不大隔音,二楼时不时传来竹疏打扫走动的动静。
在阎刹捋顺思路的这段时间,他已打扫完毕,脚步声向外侧的楼梯挪动。
阎刹灭了火团,悄无声息地闪至衣柜与墙角的缝隙中,在黑暗中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竹疏。
一楼的窗还开着,竹疏端着枚烛托,进屋关窗。
正要走时,瞥见床面,竹疏微蹙眉间,端着烛托靠近。
昏暗角落里,阎刹正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指尖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空气中出现一圈细微的波动,而竹疏灵力低微,丝毫没有察觉,将床面又仔细理过,直到没有一丝褶皱才满意离去。
竹疏走远后,阎刹从衣柜边走出,疑惑地扫了一眼床单,这与方才有差别?
龟毛教出来的果然是小龟毛。
梦见与百里晏川成婚已叫人心里发堵,这甚至不是梦境而是未来,叫她更不爽快。
找上门来偏偏人还去了遥远的北冥,阎刹痛恨地咬牙切齿。
古话说贼不走空。
不是......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样回去。
于是她开始将源源不断的火焰糅合、压缩,将大概小臂长的立方火焰压缩成巴掌大小,其实还能再压缩,但炸一座小竹楼已然足够。
橙金的一团乖乖待在阎刹手中,随着她心念一动,火团不断变换形状,最后停留在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状。
周遭的空气在黑暗中肉眼可见地扭曲,火莲边缘不断吐出蛇状流光,火焰中原本的暴戾因子威力大了三倍不止,此刻被压缩在火莲中流光溢彩,煞是炫目。
百里晏川,你不是“冰莲仙尊”吗,那我就送你一朵“火莲”可好。
阎刹快速飞出房外,将火莲放在眼前满意地看了最后一眼,随手向身后抛出,毫不留恋地向竹海外走去。
那火莲如流星一般在天际划过一道弧光,恐怖的高温灼烧破空,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焦味,而后精准的击中小竹楼。
霎时间,轰隆一声巨响,绚烂的橙色火光在阎刹身后漫天爆炸,光芒照在背后,在她脚下斜斜拉出长影。
她却没回头看自己的杰作,懒怠地歪头按了按后颈,不疾不徐地向外走。
竹海上空冒出一朵漂亮的小型蘑菇烟云,整座小竹楼瞬间被炸为灰烬,留下一个圆形浅坑。
余波卷着灰烬形成环形冲击波向外袭来,整片竹海以圆坑为中心向外倾倒。
风波扫过阎刹背后,将她高高束起的额发都吹落了几缕。
阎刹挑眉斜向上瞟一眼,歪起右唇朝飘下来的刘海吹了下,随即踏着青竹尖向山下飞去。
-
玄能峰一小院内。
竹疏才踏入院中,便听见似乎是后山响起一声爆炸,因为过于遥远不大能分辨具体方位,是隔壁灵能峰也说不定。
这样的声响在玄灵宗并不稀奇,隔三差五就会出现。
五能山并非都像玄能峰这样一整座峰都属一类灵修,因剑修弟子比例庞大才能单独分出一座峰,而隔壁灵能峰住了两类灵修,药修与器修。
这两类灵修都极爱做实验,上头时常常炸宗门。
这声爆炸,指不定就是灵能峰某位疯癫的灵修在炼丹或是炼灵器。
可竹疏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很想回到后山再去看看。
理智拉住了他,他修为不高脚程慢,一来一回要走许久,刚刚去那一趟已耗费不少时间,他现下更需要抓紧每分每秒修炼。
脑中又浮现出师尊临走时的场景,大师伯说那魔界少主狡诈多端,攻其不备还特意引师尊到南境火山下,占尽优势才取胜。
师尊却并不因此愤懑,只道:“输就是输,终是我技不如人,尚有欠缺。”
又转而对小弟子道:“我此去时日不长,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如往常修炼便好。”
竹疏自卑得抬不起头,师尊这样天赋异禀的天才尚自认不足,前去北冥那样的苦寒地闭关。
那他这样资质普通的废物又怎能如往常修炼便好?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为了报恩黏着师尊侍奉左右,师尊便也不会因不好意思而收他为徒,他也不会成为师尊的累赘。
竹疏坚定此心,进屋换了把真剑才开始练习剑法。
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竹疏练完剑法后又打坐了两个时辰,右眼皮却一直跳。
干脆起来爬打扫一遍小院,不想到了师尊房前一推门,一个火系法术从天而降,将竹疏白净的小脸炸得灰头土脸。
若不是他头发老老实实扎在头顶,恐怕整头都要被烫成小卷毛。
顺势往前走了两步进房,想看看房门上方,左脚又踩中什么东西,将布鞋头烧穿一个洞,露出一只尴尬的大脚拇指。
竹疏一惊一乍地将房间打扫干净,又分别在水壶、衣架以及书桌的椅子上发现了稀奇古怪的整蛊法术。
右眼皮跳得越来越欢,竹疏猛地想到后山小竹楼。
于是脸上灰都没擦干净就连忙跑到后山,赶到时整个人都惊呆了,眼睛瞪得圆溜,下巴快掉到地上。
师尊的小竹楼,那么大一座楼,没了。
-
回到魔界的阎刹也没闲着,决定寻那赠她“幽今”的香贩好好问一问。
哪知回来那日却不见他,主街上他原本所在的摊位空空如也。
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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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几位勤奋出摊的小贩叽叽喳喳地搭腔。
“那日少主凯旋,收了他赠的香,他生意大好将香都卖空了。”
“是啊,平日里卖三个月都赚不了这么多呢,难怪这两日都不见他,许是拿钱潇洒去了吧。”
阎刹寻不见人,只好日日蹲守。
等到第三日晌午,才见他慢悠悠地拖着摊来了,见到她人吓了一跳。
“少、少主。”灰袍香贩口舌结巴地作揖。
“呵。”阎刹冷笑一声,俯视他的眼底寒芒逼人。
灰袍香贩大中午刚出摊一分钟,又喜提下班,推着摊回了家。
还拿出压箱底的茶叶给阎刹泡了一杯,阎刹倒并不在意这些,随便寻了张木凳坐下。
“那香是怎么回事?”阎刹开门见山。
“少主可是说‘幽今’?”灰袍香贩颤颤巍巍搓了搓手,在她对面拘谨坐下。
“对,这并非寻常的香吧?”
“是,少主可用了?可有遇见什么反常之事?”灰袍香贩小心翼翼地问。
阎刹就知道这一切与此香有关,他也定然知晓些什么。
“你知晓此香有古怪,赠予我还不说,你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一根纤细却暗藏恐怖能量的焰针向他飞去,灰袍香贩连忙求饶:“少主,非我有意啊,老叟愿替少主解惑,定知无不言。”
焰针瞬间偏移,扎入他背后墙上挂的一张兽皮,火焰快速上窜,几乎眨眼间便把那坚硬的兽皮烧得只剩灰烬。
灰袍老者抹了把汗,问道:“少主所遇之事,可与未来有关。”
“是,此香可预知未来?所见所闻皆为真实?”
“少主睿智,确如您所说,所见皆为命运预示,不知少主所见,为吉为凶?”
阎刹没有答他的话,而是兀自喃喃:“命运?”
“可改吗?”
“说是命运,老叟也不知具体如何,此香赠予许多人,却甚少听说有人因此经历奇特遭遇,想来如少主这般能窥探天机之人属天资卓绝,尚为少数。”
“别拍马屁了,说仔细点。”阎刹懒得听他奉承,只想彻底弄懂真相是何。
“此香是我从人界一道观中得来,那真人嘱咐此香只可赠不可售,有缘人可一窥天机,但有缘人实在太少,除少主外,只听过一回相似遭遇,至于这命运是否应验,可否更改,老叟却全然不知了。”
灰袍老者便捋胡须边摇头。
还想再问,破旧的木门响起敲门声,上三下二,来人是魔将。
阎刹手一挥将门拂开,趁这个空档饮了口茶润喉,放下茶杯嫌弃道:“这什么茶,这么苦。”
门外魔将踏进屋内也囔了声:“这么破。”
灰袍老者一连遭受两次暴击,顿时伤心得不想说话,他这小破屋过去二十年也没接待过谁。
那魔将着一身墨黑,不大恭敬地向阎刹行礼:“少主,魔尊请您去一趟。”
魔尊隔上三五日便要传她过去训诫一番,但特意遣自己的右臂“黑魔神”走一趟,让她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大约是她火烧玄能峰的事情传过来了,魔尊要找她问责。
阎刹一语成谶,她右脚才迈入幽冥宫大殿,高位之上便传来怒不可遏的斥声——
“跪下!”
大殿内阴沉压抑,暗赤色的宝座脚下黑色长袍拖地,魔尊苍白的脸一半隐在阴翳中。
随着他眸底寒芒抬起,强大而冰冷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袭来。
阎刹肩头一重,膝盖噗咚一声结结实实跪在地上。
那股霸道强劲的冰元素将她体内的火焰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6. 宿敌06
正值夏季,魔界处处炎热不堪,唯有幽冥宫内保持清凉,皆因此宫之主——魔尊为冰系单灵根。
此时正殿上下均笼罩在磅礴的寒冰气息内,暗色的圆形穹顶一路爬满冰裂花纹。
殿内的魔兵魔将们倏忽转变了难看的脸色。
其中阎刹承受的威压最重,咬牙硬撑直背脊,跪得端正笔直。
“尊上。”她如常行礼。
“你还把我当成尊上?”魔尊怒极反笑,“呵!”
“前几日,你偷去修界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说!”
“徒儿本想去寻那百里晏川切磋,哪知他不在,失手烧了座后山小楼,便回来了,未干别的,也未曾伤人。”
阎刹不卑不亢,直接认下了放火之事。
“别说你是我徒儿!”魔尊成熟俊美的脸庞扭曲起来,更为森郁可怕。
“本座说了多少次,不要寻百里晏川麻烦,不要招惹修界。”
魔尊望着座下天赋出色却桀骜不驯的弟子,感到头疼。
“除了修为,你何时能在其余方面有所长进,对得起你的魔界少主之位。”
魔尊在台上苦口婆心,阎刹抿着唇不吭声,显然不认为自己有错。
自幼时起她就听魔尊念叨,那百里晏川是三界难遇的天才,还是个与魔尊同源的变异冰灵根。
她虽也是个天生满力的单灵根,总归是比不上那变异灵根。
听这弦外之音,若是有得选,魔尊更愿收同为冰灵根的百里晏川为徒。
阎刹生性要强,听了这话更是卯足了劲拼命修炼,就为压百里晏川一头,证明自己才是三界第一天才。
魔尊扫一眼她脸色,道:“你若去修界向百里晏川认错致歉,此事便罢了。”
“无错之有,如何认错。”阎刹一字一句地顶上。
平日去招惹百里晏川,她承认自己私心作祟。
可将来要与百里晏川委身做妻子这回事,她不可能忍,知晓此事之后,她恨不能手撕整个修界,不过是毁他一座小竹楼,这算什么。
个中秘辛不好坦白,阎刹便梗着脖子闭口不再言语。
魔尊才平复下去的怒气瞬间又被激起,“你!”
未等他训斥的话说出口,白魔神便拿着一叶信笺走上前,打断了他们。
“尊上,属下有急事相禀。”
“说。”魔尊冷冷睨她一眼,便将她晾在一边,先行处理正事。
“百墟、宛泽、会渊三处地界来急报,遭到大量灵修偷袭骚扰,怀疑是蓝羽卫所为,属下已调兵支援。”
魔、修两界以黄泉相隔,而黄泉自然有宽有窄,百墟、宛泽、会渊三处皆是两界相近之处。
而那蓝羽卫,是修界由各宗门抽调实力出色的弟子组成的一支队伍,旨在维护修界秩序稳定,实则主要是为防魔界。
近年来,魔尊频频表露向修界示好求和之意,统领的魔界一派祥和,甚至还清扫了邪魔修。
阎刹能理解他清扫邪魔修,却不明白他行事作风为何如此保守,竟甘心被那卑劣无耻的修界打压。
此时跪在殿中,听得白魔神汇报此事,神情抑制不住地凶狠起来。
高座之上的魔尊听完汇报,却并无回击之意。
“知道了。”思索片刻又道:“安抚好将士们。”说罢挥手让人退下。
白魔神行完礼就要退下,阎刹忽而出声:“修界如此狂妄,请魔尊允我领兵,攻打修界边境,一洗今日之耻!”
“如今魔修两界关系紧张,不可激化矛盾。”魔尊蹙眉,似是不满她忽然插话。
“那修界表面仙风傲骨,日日将天下苍生挂在嘴边,实则寡情重利,师尊竟然要与他们为伍,师尊难道忘了吗,当年我父母......”
“够了!”魔尊重重敲在扶手上,“你为魔界少主,肩负魔族子民的未来命运,怎可以一己私情为重?”
私情?阎刹忽而想到什么,仰面轻笑一声。
“若有一天那修界要我嫁与百里晏川以结两界之好,魔尊也会同意么?”
魔尊眉心拧得更深,虽不知她为何问起这样怪异的问题,但还是思索一番认真答道:“若有必要,为了大业牺牲你,也无不可。”
这话传入阎刹耳中,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顷刻间她体内气血翻涌,橙金火焰在她的黑眸中燃烧,双手手腕有一层半透明的火焰蜿蜒而上,覆满指尖至大臂处,随时准备暴起。
“堂堂魔界,竟要委屈求全至此,我魔族还不至如此窝囊,倒不如让我当马前卒,用我这条命、我的鲜血为魔族将士铺上踏平修界的路!”
若她看见的那个未来是真实的,她宁愿死在攻打修界途中。
说罢狂风凭空四起,卷着火焰绕在她周身,阎刹整个人已是不受控的狂化模样。
正殿穹顶即将被爆发的火焰掀翻,千钧一发之际,一块冰柱蓦地出现在阎刹脚边,抓住脚踝一路往上,一息之间便将来不及反应的阎刹给牢牢禁锢。
“你太不像话了,是为师太骄纵你,罚你至极寒之狱受刑七日,伤养好后便来上朝,免得你日日到处惹乱子。”
魔尊垂眸看她,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
极寒之狱是一座大型冰牢,由北冥冰川取来的寒凝坚冰打造而成,此冰千年不化,坚硬如铁且寒骨入髓,寻常之人还未靠近便已冷得打颤,在其中待久了将有损身体根基。
阎刹受刑的最后一日,斐望带着下人来接她。
遥遥站在山涧外,尚未入牢,便已感受到丝丝阴凝渗人的寒气。
斐望抓紧怀中的长袄,欲迈步入内时蓦地瞥见一个身着长袍的颀长影子,站在不远处兀自喃喃着:“七日...对这火毒应当够了。”
说罢察觉到视线,魔尊回头淡淡瞥他一眼,看见他手里的长袄,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斐望奇怪地多看了一眼,才步入牢中。
一进入牢狱的地界,那寒气便如长了眼睛一般寻缝隙钻入衣内,叫人明白什么是寒冷彻骨。
此处天凝地闭,入眼一片白茫茫,有几处寒潭正关押着受罚的魔修,垂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一片固阴冱寒中,斐望终于寻到阎刹。
寒冰堆砌的冰面上被挖了一个两肩宽的圆洞,露出冰面下混着冰碴的雪水,只是站在空中便已叫人受不了,那半凝固的雪水可想而知有多寒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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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刹此刻就被浸在洞中,只露出下巴以上,双腕被乌黑粗壮的铁链吊起,歪垂着头失去了意识。
饶是斐望对阎刹并无感情,在他看见她被浸在冰水中的那一刻,心里还是下意识揪紧了。
守卫此牢的魔兵将她放下,斐望抓住她布满一圈圈红痕的手腕,瞬间被刺骨的体温冻得往回瑟缩。
按道理以阎刹的修为,普通锁链压根伤不了她的肌肤,可那黑色铁链上画满了连续不断的符咒,可克制魔修运转法力,失去法力护体,阎刹也不过只是凡胎肉.体。
斐望不敢再碰她,将长袄披在她身上,便吩咐下人将她抬起。
阎刹却忽然恢复了意识,挣扎两下猛然睁开眼。
“我自己走。”她声音嘶哑得可怕。
见她醒了,斐望连忙体贴地俯身将她扶起,又替她拉好长袄衣领,温热的手心贴在她手臂,丝毫不嫌凉。
阎刹神色不明地看着他的亲热举动,又扫一眼被拉紧的长袄,抬手用火烤干全身衣物,将衣袄甩给斐望,踽踽行走在冰面上。
没有锁链束缚,她凝滞的经脉逐渐恢复运转,只是脸色依旧苍白,脚步虚浮。
-
回到烈焱宫,阎刹拿起弯月刀练习刀法,不出一刻钟便头晕脑胀,又去打坐修炼,亦是不出两刻钟便手脚发软支撑不住。
斐望端着熬好的药来寝殿寻她时,发现她正坐在庭院的石桌上独饮烈酒,桌上还放着那日要他找来的两炷香。
不敢直接说她饮酒的事,只好迂回着问:“少主怎拿出这两炷香了,可要点上?”
阎刹上回将桌腿打坏,桌上掉下来的物件是他收起的,她从修界回来后叫他寻出,却又不用。
瞥他一眼,阎刹又仰面饮了一口酒,才摆摆头。
去寻那灰袍香贩时,临走前她问:“还有那‘幽今’么,多拿些来。”
见她这副牛嚼牡丹的粗犷样,灰袍香贩大惊失色,忙不迭道:“少主万万不可啊!此香取自百花,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一味曼珠沙华,此花长在黄泉边,若用量过多,黄泉路走至尽头,后果不堪设想。”
阎刹看着桌上的幽今,回想起灰袍香贩认真吩咐的“一人仅三炷,再不可多”,叹了口气,将香收了起来,还不到用的时候。
“魔尊差人送来了药,少主先喝药吧,这酒奴先替少主收好,待少主痊愈再饮。”
一碗黑乎浓稠的药汁被推到她眼前,阎刹瞥了眼他,躲过他伸来想拿酒囊的手。
“你也敢管起我来了。”阎刹冷笑,又饮一口。
斐望惶恐不安地跪下,“奴不敢,奴知错了。”
他跪在眼前比阎刹矮了一截,阎刹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忽地伸手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脸。
“你这么聪明,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若命运要你与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成亲,你当如何?”
原来她最近是在烦恼这事,她居然有这种烦恼。
斐望抬头望向她,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
“能避则避,若避不开,使结亲之人消失,这亲自然结不成。”
阎刹眼皮半眯,忽然有了点兴趣。
7. 宿敌07
烈焱宫靠近魔界西南侧,临山而建地势居高,日落时分风光极美。
空中云层稀薄,余霞在火红的落日边缘散开,从烈焱宫中向外望,那红日似乎格外大。
斐望跪着,仰头望她,日头就挂在她侧后方,令她的面容模糊不清。
而阎刹拿着酒,侧身面向斐望,从这个角度看他,他眼中映着一片绮丽的暮色。
“说说看,让结亲之人消失是何意。”
“让一个人消失,最简单的法子,便是杀了他。”
此时阎刹并不需要什么解语花,她需要一个杀伐果决的军师,直言不讳的军师。
阎刹一向不讲那些虚言,也不假慈悲,听了这话点头沉思,并未指责他狠毒。
“若杀不了呢?”
以她与百里晏川那不相上下的实力,最多能伤他,杀他几乎没可能。
派杀手就更无指望,她与百里晏川修为皆是化神后期,没有寻常杀手能伤得了。而修为更高的大能在三界中都叫得上名号,不会为她所使唤。
斐望听闻她的疑问,并未感到意外,从容应答:“若杀不了对方,亦可让自己消失。”
这话没让阎刹生气,倒让她觉得有些好笑,“总不能杀了自己吧。”
“就是杀了自己。”斐望神情笃定。
“若叫自己在世人眼中死去,便等同于杀了自己,”斐望娓娓阐述,“如此一来,世人眼中的死人自然是不可结亲的。”
“死遁后换个身份?”阎刹兴奋起来,抬掌示意斐望坐下来说。
斐望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膝盖,轻点下颌,“金蝉脱壳。”
又细细思索少顷,阎刹对他略微一挑眉笑道:“没想到,你还是有用的。”
观察到她神情变化,斐望也松弛下来,朝她莞尔露齿一笑。
“能为少主解忧,是奴之幸。”
“若少主能爱惜身体,把药喝了,更是奴之幸。”
笼罩阎刹心中多日的阴霾终于驱散了些,此时阳光普照,她愿意给这个面子,一口气把苦兮兮的药给灌了下去。
她砸吧砸吧嘴,这药是真苦,得用酒冲冲味,斐望却拿走了她的酒,递给她一包新的果脯。
咸口的,桃肉做的,都是按她喜好而制。
“......”
阎刹没拿酒,转而接过桃干。
她头一回,彻底打消了杀他的念头。
-
死遁的提议很好,但阎刹还需考量一番。
她将各种可能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发现死遁是最可控成功率最高的方法。
命运当前,有些方法她不能赌,虽说这命运荒谬,可有的方式或许真会让她加速走向这荒唐的命运。
譬如,最简单的方式是攻下修界,如此她作为魔界少主,自然不可能修为被废又给百里晏川做妻子。
可倘若她真去攻打修界,大概率会被修界那些老祖抓起来,废掉修为挑断脚筋。
而魔尊恐怕会以大局为重,将变成废物的她扔给百里晏川受辱赎罪。
踏平修界不行,杀修界可能会提出此条件的宗门老祖不行,杀魔尊自己上位不行。
杀百里晏川?很难。
什么都不做?她绝非等死之辈。
而死遁后金蝉脱壳?可以。
阎刹是个行动派,傍晚理顺思路晚上就跑到狐狸窝里将斐望薅了起来。
确定行动后,第二天便开始计划的第一步。
不出三天,魔界就已传遍,魔界少主从街上当着众路人掳走了一名玉面小公子,那小公子还是从土林中不小心走出的一只白狐。
而不出七日,又一则八卦传遍魔界,那日被魔界少主掳去的玉面小公子极受宠爱,少主为哄他一笑,遍寻天下宝物,还聚集起一群能工巧匠在东南角建摘星楼,那楼遥望土林,是少主为新面首思乡所建。
要知道幽都城内平日里枯燥乏味得很,偶有一点新鲜事也只是少主又与百里晏川如何如何打了一架。
好不容易有一桩艳闻传开,各宗各门内魔修交头接耳,均是在讨论“少主开窍”这回事。
没过多久,连修界各山也传遍了此事。
百里晏川自北冥赶回玄灵宗时,就听说他那宿敌最近十分宠爱一玉面小狐狸,甚至还将人塞到了白魔神麾下做魔将,就为了满足那小狐狸的鸿鹄之志。
“呵,”百里晏川听说后只是冷冷嗤笑一声,“又是一只狐狸精。”
“就这么喜欢狐狸精,没出息的东西,玩物丧志。”
风摇青玉枝,百里晏川站在斜影婆娑的竹林深处,望向那连一片残骸都未留下的圆坑。
身旁的小弟子将事情经过阐述一遍,忐忑不安地看向师尊。
没出息的东西将他家炸了,他房子塌了,塌得一点点都不剩。
她还控制得真精准,这旁边的一圈竹林倒是一分都没伤着,只炸了他的小竹楼。
“阎刹!”
百里晏川咬着牙低吼,染着寒霜的双眸凝成坚冰,那冰中又包着愠火。
竹楼被炸,百里晏川只得住回原本的小院。
手掌贴上寝房木门,正欲推开,竹疏忽地想起那日从天而降的火团,连忙道:“师尊。”
“竹楼被炸前一日,我入师尊房内打扫,发现几个不怀好意的火系法术,不过弟子均已清除,师尊无需担心。”
竹疏温和地笑了一下,百里晏川轻点下颌,留了个心眼,推开门却并未踏入。
好在房内一片静寂,无事发生,百里晏川这才入内。
从前的阎刹时常用这种小把戏,近年来才消停些,她那些小法术虽不入流也伤不了他,却刁钻诡谲,让人头疼。
以至于百里晏川心里都产生了些阴影,他一步一顿,在屋内走了一圈都未发现异常。
竹疏瞅着师尊谨慎微小的做派,不禁莞尔:“师尊,之前地上确有法术,我都细细清除过了,那茶壶杯盏亦已更换,师尊放心使用。”
“好,”百里晏川松懈了防备心,“你不必在此,我需沐浴更衣。”
“是。”师尊一向不要他多做事,竹疏便打算继续去练剑。
收到信笺后,百里晏川便一路奔波而归,身上难免沾染些尘埃,虽可用法术清洁,他却热衷传统的沐浴方式。
房中一片白雾缭绕,百里晏川阖目放松地坐在浴桶中,洗净尘土后起身走出,用帕轻轻绞干一头墨发。
残余的水珠顺着姣好的肌肉线条而下,隐没各处。
热气蒸腾下,百里晏川的脸侧微微透粉,唇色水光潋滟,清冷之气褪去些,便显艳色。
他打开衣柜,打算挑件里衣穿上。
哪成想方一拉开柜门,扑面而来的浓郁香菜味便充盈了他的鼻腔,他生平最避之不及的两样东西之一便是香菜。
只要闻见一点香菜味,他便胃中翻涌,难受至极。
于是打开的一瞬间又啪一声将衣柜门甩回,可那隔绝气味的法术也一并破除,令人厌恶的气味不断从缝隙中钻出。
他慌忙掐诀封死衣柜,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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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自己穿过的旧衣袍,用清洁术清理一遍套在身上,再用掌风推开门散味。
这一系列慌乱急躁的动静引来竹疏的侧目,竹疏收起剑,从院中跑来,匆匆询问:“怎么了师尊?”
“可是又触及了什么法术?”
竹疏隐约闻到一点香菜气味,生怕是自己疏忽让师尊踩了雷,有些内疚。
百里晏川脑中嗡嗡地,骨节突出的长指按住眉心,他压制着怒气对小弟子道:“无事,你继续练你的。”
竹疏二十年前才被百里晏川救下,百里晏川早已辟谷,整个玄灵宗也少见香菜,因此竹疏并不知道师尊对香菜厌恶至极,也就未能察觉出此时的事态严重。
此时夜浓如墨,百里晏川也不好更换住处,更不想劳小弟子费心。
只是那衣柜以及其中的衣物均已被腌入味,不可再留,被他整个搬出了房外。
他坐在院中石柱上沐浴星辉,打坐了一个时辰后再入房内,已闻不见异味,周身俱是清新微凉的露水味,让他宽心不少。
百里晏川眼底青黑,闭关二十余日,他终于可以躺在床上好好睡一会,他还是更习惯这种休息方式。
疏懒地仰躺在床榻上,百里晏川捏起一缕发丝揉了揉,指腹传来的触觉粗糙了不少。
那北冥的寒气伤发,看来明日需保养一番才是。
想着此事,眼皮缓缓阖上,沉沉睡去。
而刚进入梦乡,百里晏川便警觉地睁开眼,顺着轻微的烧焦味望向一边。
他的枕头,在燃火。
他倏地跳下床,将枕头弹到地上,然而火势还在蔓延,不是别处,正是他身后的发丝上。
在他看不见的后脑勺处,与枕头接触的位置上,火苗正舔舐着他的头发。
一根根如墨青丝被融化、卷曲、断裂,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
他反应迅速,掌间一捧冰冷灵力从头顶泼下,火焰一声呜咽后熄灭,后脑勺一缕白烟袅袅飘散。
百里晏川指尖发抖,凝了两片冰镜放在眼前与脑后,又有些不敢去确认后脑勺头发的状况。
最后还是痛定思痛,拨开后脑勺的发丝察看。
果不其然一片惨状,虽然他动作够快,火焰还是烧到不少发丝,其中有一小团融化的头发黏成一团,百里晏川小心翼翼地用冰刀割去,一根发丝也未误伤。
然而即使这样,后脑处还是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头皮裸露在外,秃了。
要说百里晏川全身上下,最脆弱却又最珍贵的部位,必然是他的头发。
头发是他的禁区,除了他谁都不能碰,辛苦费力地养了五百年,如今都不是被碰,而是被烧了,烧的还不是发尾而是发根!
百里晏川双手颤抖着一根一根拾起掉了一地的头发,再也抑制不住怒气地吼出始作俑者的名字。
“阎、刹!!!”
一向清冽温润的嗓音都变了调。
竹疏还未睡下,听见师尊这不同寻常的怒吼声,赶紧跑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睡眼敲门:“师尊,发生什么事?”
门以被敲处为中心蔓延寒冰,竹疏吓得后退两步。待木门全然变成了块寒冰板子,忽地轰一声裂成碎片四处飞出。
竹疏虽未伤着,却也被带出的寒风冷得一激灵。
飘满白霜的空气中,百里晏川缓缓走出,他发丝张牙舞爪地随风飘动,眼底淬满寒星。
因过于愤怒,咬牙切齿的表情有些狰狞,唇角肌肉微微抽动。
“阎刹,我要你、不、得、好、死!!”
8. 宿敌08
魔界都城,幽妄主街。
街上一大早就热热闹闹,红日初升,灼烈日光尚未升至高空将人晒得蔫熟,众魔修兴头正足,讨论着最近的八卦。
“我昨日见到少主那新面首了,跟着白魔神大人巡城,可威风!就是带着半扇面具,看不清全貌。”
“那日少主掳人时,我可亲眼所见,那小狐狸啊水灵得很!”
“哼,我看我也不比那白狐差,少主怎的不掳我?”
“你?你还是照照镜子吧,呐,我这有,便宜卖你?”
自觉不比白狐差的魔修怒瞪卖镜子的摊主一眼,愤愤挥袖离去。
随后又凑上来一位眉毛粗浓的魔修与卖镜子的摊主聊起来。
“诶,偷偷与你说,咱们少主前段时日去修界,将那百里晏川的宗门炸了。”
“咱们少主这么厉害呢?”卖镜子的魔修磕着瓜子,顺势给讲八卦的也来了一把。
“可不是吗?那百里晏川手下败将,这么多日了都不敢寻少主要个说法。”
“他真咽的下这口气啊?”
“咽不下也得咽,百里晏川那小儿要真敢来魔界,我第一个冲在前面。”
说这话时,他粗浓的眉毛飞扬一下,似乎真要与那修界仙尊来个硬碰硬。
此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应声回头。
来人背着把长剑,着一袭白衣,气质清冷出尘,一看就是高人。
面上的冷意与周身的强大气场顿时震慑住了浓眉魔修,言语间却十分讲礼:“抱歉叨扰道友,请问一下,少主宫中怎么走?”
“噢噢,你说烈焱宫啊,”浓眉魔修反应过来,又清脆嗑开一粒瓜子嚼嚼嚼,“你找少主?”
遂热情为他指了个方向,“往西南边走,靠山那座最大的宫殿便是了。”
“多谢,”百里晏川轻轻颔首,欲转身时又淡淡解释了一句,才再次向着西南方向腾飞而去。
原地只余他衣袂卷起的一阵清凉寒风,一时之间,浓眉魔修与卖镜子的摊主都懵在原地。
那句没头没尾的“我前段时日在外修行,这才耽误了时间,还请诸位理解。”还回荡在耳边。
卖镜子的摊主蓦地尖叫出声,探身隔着摊桌不停拍打浓眉魔修的肩膀。
“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他就是百里晏川!你怎能给他指路啊!?”
浓眉魔修才回过神来,粗重的嗓音引来众人围观,“他是百里晏川?!!”
“什么?百里晏川来魔界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魔修如临大敌,人群如油入滚水般沸腾起来。
引起轩然大波的百里晏川本人正御着剑,在天边划出一道流光,快速向烈焱宫逼近。
正如浓眉魔修所说,到了西南方位,便自然能分辨出烈焱宫的存在。
光秃秃的黑色石山脚下,一座庞大而奇特的黑色宫殿临山而建,中心宫殿不大规整的顶部一条暗红色纹路沿边缘蜿蜒而上,似火焰又似条龙盘踞在此。
烈焱宫的牌匾边缘上同样刻着些暗红色的奇异纹路。
就是这里了,百里晏川踏在剑身上的脚尖一顿,他只来魔界参加过两界共同举办的弟子问道会,却是第一次到阎刹的府邸。
他直接御剑飞至烈焱宫上空,唇瓣上下开合。
“阎刹,出来。”
充满威压的冰冷声线凌空传来,如一道滚滚惊雷回荡在宫中各处角落。
听见这声来者不善的挑衅,烈焱宫上上下下几十人瞬间涌至门口。
阎刹不在其中,斐望站在人群前方,仰面迎向百里晏川的目光。
他曾远远遥望过百里晏川一眼,此时瞬间反应过来面前凌空御剑的白衣修士便是百里晏川。
斐望敷衍地作了个揖,“冰莲仙尊不远千里而来,在下有失远迎。”
百里晏川并未应答,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斐望,而斐望并未避让视线,也同样光明正大地观察起他。
两人第一次正式会面,便有剑拔弩张之意,目光相触之时,干燥炎热的空气里冒出短兵相接擦出的滋啦火花。
气氛滞凝静默良久,百里晏川暂时抛却其他杂念,问起关键问题。
“阎刹呢?”
他目光遍寻四周,并未在人群中寻见阎刹的身影。
“实在不巧,少主一刻钟前去了南境。”
百里晏川剑眉紧蹙,早不去晚不去,偏偏是一刻钟前才出发,这不明摆知道他要来,故意遛人。
“少主有话带给仙尊,”斐望长舒一口气,鼓足勇气学着阎刹的模样,豪迈地竖起中指,“有种就来南境找我,手下败将!”
话毕瞬间恢复端庄姿态。
斐望淡淡道:“仙尊请便。”
百里晏川面无表情地俯瞰众人一眼,催动灵力,脚下灵剑速度爆长,带着他瞬间飞出众人视线。
天空万里无云,燥热狂风被快速飞行的剑身破开,流动着裹在百里晏川身侧。
脚下景物飞速压缩而过,随着充满建筑的地面渐渐转为空旷的黄色沙地,空气中的暴戾火系因子也愈发躁动。
百里晏川双眼上附着一层冰蓝色灵力,琥珀色瞳孔如琉璃般剔透,奇异光泽流转其中,下方一草一木皆倒映在眸中,随着光泽如流沙般逝去。
南境与魔界交界处。
阎刹一身红衣,面朝魔界城内站在一片空旷的黄色沙漠中,细腻的沙砾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熠熠金辉,弯月刀垂直插在黄沙中,刀身隐隐闪过一丝血光。
天边白影如坠落的流星急速奔来,阎刹勾起右唇,微不可闻地吐出两个音节。
“来了。”
红色身影毫无掩饰地出现在视野中,显然是在等他。
百里晏川瞳孔微张一瞬,迅速撤下御剑,剑身倏地缩小为一把寒光湛湛的长剑,被他握在手中。
他踏空向着阎刹飞去,一身白色劲装干净利落,长长的墨发一丝不苟地梳在颅顶,以青玉冠束起,比平日里少了几分仙气。
看着他的装扮,阎刹嘲讽的笑意更甚。
“怎么,今日不穿你那飘逸的广袖流仙裙,还把长头发给扎起来了,怎的?怕我把你薅秃啊?”
百里晏川额角青筋一跳,她总是有本事一句话气死他。
以往百里晏川从来不会为了比试而换衣束发,反正他的实力都是碾压的存在,只需姿态优雅地取胜即可。
直至遇上阎刹,被她的小伎俩烧了几回衣袍、绞了几回头发后,他不得不乖乖束起头发,换成轻便劲装。
直到现在,每次会面还要被她讽刺一番。
“哼。”百里晏川轻嗤声,绝口不提后脑勺已被她烧秃一事。
“你费尽心机将我引至南境,就这么怕我?”
“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有什么好怕的。”阎刹提起弯月刀。
弯曲的刀尖带出少许细沙,滑落而下时被卷入风中。
粗砺的风划过百里晏川脸侧,可他丝毫不觉,眼一眨不眨地与阎刹对峙。
他抬起寒魄剑,剑刃寒芒直指阎刹。
“好,那就看看,这次谁是手下败将。”
寒魄灵剑动的一刹那,阎刹身体后仰,脚尖擦着沙地猛地后退十米。
就在她退开的下一瞬,原本所站位置忽然从地底冒出一根冰柱,而百里晏川的剑也划过原本咽喉的位置,寒魄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
阎刹反应迅速,周身浮现出三根火焰捏就的长箭,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飞向还在挥剑的百里晏川。
焚空之箭!
百里晏川瞳孔微缩,一息之间,焚空之箭便破空飞至身前,划过的空气几乎被这可怖的高温焚烧成了真空。
千钧一发之际,他硬生生扭转进攻方向,朝右上方飞去,险险避开两只焚空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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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还有一只随着阎刹意念调整方向,依然冲着他要害处而来。
他只得用剑去斩。
剑身接触到焚空之箭的一瞬间,长箭化为柔软的一团火焰融入寒魄剑身,橙金色的火焰顺着长剑蜿蜒而上,企图爬上百里晏川的手臂。
寒魄剑被橙金火焰炙烤得滚烫,剑柄处传来恐怖高温,百里晏川没有脱手,依然紧紧握住剑柄,也没有尝试甩掉火焰。
交锋多次,他已十分了解阎刹的火焰,这橙金火焰黏性极强,普通的水甚至浇不灭它。
被火焰缠身,寒魄剑本能地抖动剑身表示抗拒。
百里晏川好整以暇地轻声哄它:“别怕,不要动。”
说罢掌中生出灵气,催生出淡蓝色寒冰,从剑柄向剑身攀爬,与火焰对抗一瞬,黏稠的火焰顿时偃旗息鼓,化作一缕白烟。
剑身包裹在一层坚硬的冰壳之下,被火焰烧至滚烫的温度降回冰点,寒魄剑抖一抖剑身,冰壳碎裂成块簌簌掉落。
就在百里晏川抽出手来处理火焰时,阎刹又动了。
化神期修为者可破空瞬移,阎刹身影在原地一闪而过,再出现时已经逼近百里晏川后侧方,她伸腿朝他脆弱的后侧腰踢去。
百里晏川敏锐地转身,用左臂肘挡下她的腿。
然而这一记鞭腿力量强大,冲击力使他下坠,小腿都陷入沙地中才缓冲稳住,他甩了甩发麻的左臂,提剑反击。
密密麻麻的十几道弧形剑意带着毁天灭地的能量飞来,阎刹身形闪动,最后还是避无可避,抬手用弯月刀架住他的灵剑。
没能攻击到目标的剑意前赴后继地落在黄沙地面,激起一片十米高的沙墙,其中有几道落点相近,猛烈的风卷成圈,形成一个小小的旋风。
旋风裹着黄沙,有愈卷愈大的趋势。
阎刹并未在意,有来有回的与百里晏川过了几十招,打了个平分秋色。
她有意引他深入南境,于是位置越来越向着南境腹地靠近。
炙热的风卷着沙砾纷飞在缠斗的两人身侧,阎刹的杀意愈发藏不住,招式也愈发凶狠。
与百里晏川贴近时,他看见她猩红的眼,几乎与她的衣服一样红了。
两人虽常以切磋问道的名义相斗,但那就是单纯的打架,胜负心重,却没有多少杀心。
而今时今日的阎刹,杀心已经浓重到几近凝成实体。
百里晏川没有去探寻她起杀心的缘由,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点,出手时更为谨慎。
半空中的刀光剑影令人目眩,蓦地一记碰撞,金属相摩擦的震荡声一圈一圈扩散,将地面黄沙震出一圈一圈的圆形波纹。
刀剑猛烈相撞,两人均被这力道震得后撤十步才稳住身形。
冰属性被火因子克制,深入南境沙漠之后,百里晏川体内的冰系灵力便有所限制,打起来无法发挥全部实力。
他的手臂、背部、腿上的衣袍都被割开了大小不一的口子,因他拥有冰玉盾诀,化肤为盾,才免去伤口。
只是这盾诀免不了震荡所至的内伤,他吐出一口鲜血,点点滴滴洇在白衣上,似朵朵盛开的梅花。
阎刹同样不好受,身上被剑刃割开的口子潺潺冒出鲜血,融在红衣中,不大显眼。
她才刚刚从极寒之狱的刑法中恢复过来,与百里晏川打成这样已是强撑。
她反手握着插在黄沙中的弯月刀,胸腔起伏不定,呼吸急促,每根血管里都翻涌着滚烫暴戾的血液,全都在叫嚣——
杀了他!杀了他!
阎刹勾起唇角,深邃的面容神色几近癫狂,橙金色法力在她周身疯狂涌动,诡异的风自下而上,将她衣袂与发丝都向上翻动。
短短几瞬,她的法力与威压便暴涨了五成,而丹田处的元婴,已碎裂融入了经脉各处。
百里晏川瞳孔紧缩,她竟然用了......
碎婴!
9. 宿敌09
三界中,灵修与魔修所修炼的功法与斗技并不流通,各大小宗门均有各自的珍贵秘法。
其中不乏可短暂提升实力的秘法,只是这类秘法本质上是透支,使用过后容易对身体根基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不到万不得已,无论灵修魔修,都不会轻易使用。
“碎婴”便是其中一种,仅有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才可使用。
使用此招时,体内元婴会碎裂成片,融入全身经脉中,激发修士的最大潜能,瞬间暴涨五成法力。
橙金色的法力过满则溢,阎刹脚尖离地浮在半空中,她轻轻握拳感受体内澎湃的法力,朝着百里晏川挑衅一笑。
手掌虚握,弯月刀拔地而起,飞入阎刹掌心,左手在刀柄上摸索到一个金属凸起处一抽,一条大约两米的玄黑长鞭便甩了出来。
阎刹左手执鞭,右手执刀。
左手一挥鞭,泛着乌黑金属光泽的长鞭瞬间伸长,朝着百里晏川袭去。
如蛇般柔韧的鞭子就要卷上百里晏川的身体,一块冰盾兀地出现,挡住了长鞭攻势。
长鞭抽在坚硬冰盾上,快速收缩回去,冰渣溅在百里晏川手上,他未理会,闭眼认真掐诀。
飘在他胸前的寒魄剑清鸣一声,分化成上千把剑体,各自排列,形成一幅大型剑阵。
千幻剑阵已成,百里晏川蓦地睁开冰蓝色眼眸,上千把灵剑齐刷刷指向阎刹,嗖地朝她飞去。
漫天长剑带着摧枯拉朽的浩然正气而来,叫人心生惧意。
从阎刹的视角望去,整片天皆为灵剑所覆盖,从四面八方堵住她的去路,叫她避无可避。
这是百里晏川的全力一击,即使是使用了碎婴的阎刹,也不敢小瞧。
她知道百里晏川想做什么,他想拖延时间。
碎婴虽能使她法力暴涨,可这是有时限的,她至多只能坚持半炷香,若她未能在这半炷香内杀死百里晏川,待到法力反噬,便只能任人宰割。
阎刹自然不能让百里晏川得逞,她抬手撑起一片半圆火幕,将自己安稳护在其中。
灵剑如雨下,密密麻麻地砸在火幕上,冰火气息相撞,冲击波激起一层一层沙浪,遮掩住百里晏川的视线。
这剑阵是玄灵宗的无上秘法,整个宗门能使出此等毁天灭地之势的不超过三人,用它困住阎刹一段时间不难。
百里晏川紧盯着风暴中心,肩头不动声色地松懈下来一点。
就在此时!一阵强大的波动从剑阵攻击的中心迸发。
那篇火幕忽然暴起,吞噬了剑阵,滚烫眩目的火光穿透飞扬的黄沙,冲天而起。
下一瞬,灵剑被火海吐出,朝着百里晏川飞射而来。
百里晏川受到剑阵破除的反噬,嘴角溢出一抹鲜红血迹。
他屏气撑住,运气重新控制寒魄剑,四射的灵剑骤然停下,调转方向融入寒魄剑本体,化成一柄遮天蔽日的巨剑。
这是千幻剑阵的最后一招,千剑归一。
阎刹站在巨剑的阴影中,与它相比渺小如蝼蚁。
巨剑带着恐怖威压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向阎刹,剑身散发的阵阵寒气令原本滚烫的黄沙地结出白霜。
身体被锁定,强大冰冷的威压令阎刹动弹不得。
剑锋所指,势不可挡。
百里晏川控制着巨剑,冰蓝色瞳孔倒映着剑下的红色身影,一眨不眨。
在呼吸都变慢的刹那间,毫无预兆地,红色身影凭空消失了。
巨剑反应不及,轰然插入黄沙中,风沙飞扬,形成一个十米深的沙坑。
瞳孔骤然紧缩,百里晏川预感她来到了自己身旁,环顾四周却不见踪影。
忽然!
一阵微小的风擦过他耳畔。
百里晏川警觉地扭头,只在视网膜中留下一道红色残影,明明烈日当空,他却冒出涔涔冷汗,身上汗毛不自觉倒竖。
剑阵被破后,沙坑中的巨剑寒光闪过,恢复成细窄的寒魄剑,朝他手中飞回。
百里晏川一心二用,一面感应着寒魄剑,一面注意阎刹的动静。
就在寒魄剑即将触及他掌心时,一声玉碎的脆响在他头顶响起。
阎刹捏碎了他头顶束发的玉冠,如瀑的墨发倾泻而下。
视线被发丝遮挡,他只好慌忙转身寻找阎刹的身影。
这时,一只手轻柔地抚起他柔顺的发丝,放至鼻间深嗅一口。
“仙尊大人,你好香啊。”
一片诡异的静谧中,阎刹这番举动让气氛更为诡异,百里晏川一激灵,身子顿时僵直。
这一瞬间阎刹浓重的杀意似乎都消失不见。
那个恶劣的、喜欢玩弄人的阎刹回来了。
此番言行很像调戏良家子弟的暧昧行为,可百里晏川只当她是在玩弄到手的猎物,尤其是在烧过他头发后,挑衅意味更浓了。
百里晏川下意识捂住后脑勺,神色愠怒地转身冷视她。
阎刹这次没躲,颇为无奈地回望他。
她没说假话,百里晏川发间的味道于她而言很是沁人心脾,只是嗅一嗅,她血液里的暴戾因子像是得到了抚慰,都平和了许多。
耀眼的红日已越头顶,他们今日一战激烈酣畅,节奏颇快,打到尾声也才过了半日而已。
阎刹不再废话,提刀进攻,她今日必须要杀百里晏川以绝后患。
百里晏川接下她的招式,却有些吃力,只得节节落败,身形也跟着不断后退。
阎刹攻势愈发猛烈,外溢的杀意令她面目狰狞。
“叮”,乘其不备,玄黑长鞭抽在百里晏川手背,寒魄剑脱手而出。
他速度极快地拧腿一踢,将阎刹手中的弯月刀也踢飞了。
阎刹眼神都未挪动些许,任由那弯月刀脱手而飞,左手长鞭一甩,牢牢卷住百里晏川的腰拉向自己,长鞭松开的同时毫不留情地一踹。
白色身影从半空中猛然跌落,擦着沙地一路缓冲才停住。
百里晏川心脏狂跳,朝一边闷声吐出一口血,血液渗透入细沙中结成血团。
他的落点是一座沙峰顶端,从此处望出去,壮丽广阔的大漠风光一览无余,远处天空笼罩着一片乌云,卷着一团龙卷风接天连地,这在南境是一种时常发生的特殊景观。
好风景配上百里晏川无力反抗的模样,阎刹的心情终于舒爽了几分。
她甚至懒得召回自己弯月刀,而是弯身捡起斜斜插在黄沙中的寒魄剑。
寒魄剑十分反感她的触碰,不断发出剑鸣颤动剑身企图摆脱她的掌控。
阎刹垂眸扫一眼手中剧烈反抗的寒魄剑,灵剑皆具有一定灵性,可这寒魄剑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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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开了灵智,上回对战还不曾如此,想必他在北冥的这段时间,经历了一番奇遇。
她霸道地镇压住寒魄剑,将剑锋逼近百里晏川的颈喉,而越靠近,寒魄剑便越抗拒,她咬牙握剑刺下。
剑身反射出刺目的日光,百里晏川不禁闭上眼睛。
锋利的剑刃磕在坚硬似白玉的皮肤上,阎刹蛮狠地用力,寒魄剑刺破百里晏川自动凝成的冰玉盾,在他喉结边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可就在这时,寒魄剑无法忍耐自己伤害主人,更为剧烈地挣扎,骤然挣脱阎刹的掌控,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刺向她。
没有人掌控的灵器对阎刹来说构不成威胁,她用长鞭绞住寒魄剑,丢在一边。
她决定亲手了结百里晏川。
此时的百里晏川虚弱地半卧着,秀丽的长发散落一地,还有几缕鬓边的碎发被汗打湿,卷着贴脸侧。
与昔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冷傲仙尊截然不同。
阎刹一面欣赏一面伸出手,就在指腹贴上百里晏川下颌的一瞬间,他蓦然睁眼,琥珀色的琉璃眼瞳冷冽淡然。
“你非杀我不可吗?”
阎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瞬,抿唇答道:“是,情势所致。”
话音被风吹散,她收拢手指,不再拖延时间。
白皙修长的大手倏地抓住她手腕,不知哪来的力气扯开她的手。
“抱歉,不能如你所愿。”
在被拽着双手拖出去的同时,她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百里晏川带到龙卷风边缘。
地上的黄沙都被吸入了龙卷风中,四周没有着力点,她想踩着百里晏川离开,又被他拽住脚腕,狂风将他们一口吞入。
遮天蔽日的暗云夹杂着雷电,风暴内部残沙肆虐,迷蒙了阎刹的视线。
她几乎睁不开眼,整个人不停翻滚在龙卷风中,叫人头晕目眩。
她努力控制住身体,有规律地随着气流上下摆动,待神思清明了些,勉强睁开一条缝观察四周。
修为高深的大能可移山填海,以她现在的实力要出去不是难事,可这也意味着她主动放弃杀百里晏川。
阎刹艰难地在风沙中搜寻,眼帘内闪过一丝白,她眼疾手快地捞住这片衣摆,与百里晏川扭打起来。
两人武器皆失,在这不稳定地情境中,大部分的法术都用不了,几乎只能肉搏。
狂风乱作的旋风中心,红白身影沉默地交缠扭打,百里晏川并不恋战,只想摆脱她。
然而阎刹手脚并用,攻击的同时死死缠住他,不让他有逃跑的机会。
百里晏川长发披散着,如同浓密的水草,一半缠在阎刹身上,与她的马尾打成结。
火焰在阎刹五指尖压缩凝成利爪,抓向百里晏川的颈喉,他用劲一拧,火焰利爪偏离方向,在他背后留下五道深深的灼痕。
百里晏川不甘示弱,手掌化作冰刃狠狠劈下。
阎刹直接用手接住,掌心流出血液,很快砰地烧成了一团火,带着暗劲钻入他体内。
霸道暴戾的火焰在他经脉中肆虐,他闷哼一声,白皙的脸色更显苍白。
占了上风,阎刹却更肃然正色,她体内充盈的法力正如潮水般消退。
碎婴的时限,要撑不住了!
10. 宿敌10
沉重的大片黑云压在沙地上空,欲倾压而下,电闪雷鸣轰隆作响,中心处的风眼搅动云层,与地面连成线。
灰暗的龙卷风快速移动,卷起一路的黄沙。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处火山口停了下来。
这是一座活火山,山口处还在发烫的岩浆岩昭示着这座火山前不久才喷发过。
阴霾渐渐散去,露出西边天际的一轮红日。
红色身影难以控制地摔落在炽热的火山岩上,随后白衣身影缓缓降落在她面前。
攻守之势异也。
阎刹按着胸口粗喘,眼神狠厉地死死盯着他,一种悲哀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碎婴时限已过,透支的法力如流沙消散,体内经脉干涸黯淡,虚空的疲惫感与尚未痊愈的阴寒之气一同反噬,竟叫她身体发寒,冷汗涔涔。
若非意志力坚定,她早已晕厥过去。
寒魄剑一直追在龙卷风外,雷电干扰了感应,此时百里晏川终于从风暴中脱身,寒魄剑便迫不及待地飞回他手中。
阎刹迎着灿金的落日余晖挣扎站起身,踉跄几下才站稳。
身渡金光的白衣仙尊面容朦胧,手握灵剑静静望着她,即使一身残破白衣沾满尘土,依然掩盖不住风华。
“百里晏川,我最讨厌你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们修界的人都一样恶心,道貌岸然蛇鼠一窝!”
饱含深浓恨意的话音传来,阎刹站在火山口边缘,猩红的眼灼灼地望着他。
听闻此话,百里晏川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冰块脸也只是轻轻拧眉,不自觉向她走近了两步。
“你们魔族之人,有脑子正常的吗?”讽刺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似乎只是单纯的疑问。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阎刹为何非杀他不可。
作为宿敌相处了几百年,他们是对手、是立场不同的敌人,你追我赶地修炼,各自较劲。他们了解对方每一个弱点,在每一次过招中下手毫不留情。
可是,他们没有要杀对方的理由。
至少他,从未起过杀心。
阎刹诡异地大笑两声,强忍剧痛调动最后一点法力。
双掌凝出压缩到极致的细长焰针,倏地暴起跃向半空,朝着百里晏川袭击。
琥珀色瞳孔映着的红色影子迅速放大.逼近,百里晏川体内灵力也近乎殆尽,加上地域属性对他的压制,此时面对阎刹的攻击避之不及。
只好以攻代守,他抬剑向阎刹刺去,若她不想被剑刺破心脏,就必然要避其锋芒。
然而阎刹却没有选择躲避,直直地撞了上来,噗嗤一声剑锋入肉的闷响,寒魄剑刺穿她了胸膛。
剧烈而密密麻麻的绞痛裹着窒息感席卷了全身,不可抑制的疼痛令她面部肌肉微微抽动。
阎刹却勾起右唇,露出一个苍凉而安心的微笑。
百里晏川瞳孔震颤,蹙眉偏头不看她,手腕微微用力,想把剑拔出来。
遥远天际,落日一点一点被地面吞没。
背着金光、掩映在阴影下的面容终于显露出来,
阎刹虚弱地摊坐在地,清晰地看见他冷俊的面容展露着嫌恶万分的表情。
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恶劣念头。
她右手颤抖着抓住企图收回的寒魄剑,锋利的剑刃割开掌心,鲜红的血液无力再燃成火焰,只是汇成细流,沿着手腕、剑身蜿蜒而下。
她握着剑寸寸逼近,任由利剑继续刺入胸腔,直到只余剑柄横亘在两人中间,百里晏川下意识松开手指。
趁这一霎,阎刹快步迈上前,流满鲜血的手掌捧上他的脸,歪头吻上唇瓣。
平日那样硬的嘴,亲起来却温热而柔软。
周围万籁俱静,在这连呼吸都停滞的一瞬,一团焰火在百里晏川识海中砰地炸开,焰火星子落在一处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轻挠了一下。
他莫名喉咙紧哑,指尖发颤,识海中混乱一片叫他无法思考,直接怔愣在原地。
红霞从衣襟下方的皮肤升腾而起,爬上他的耳尖。
幸好尚未落下的金色余晖将他笼罩其中,可以说耳朵殷红只是因为光照而非其他。
血液顺着他的轮廓流下,从微小的缝隙中渗入两片紧贴的唇瓣。阎刹感受到温热的液体,不自觉吸吮了一下。
被她吸吮唇尖的湿润触觉激起一串的奇异电流,从他的唇瓣瞬间流入四肢百骸。
鸦黑的睫毛不住颤抖着,空气静默良久,他神思倏而回笼,猛地推开她肩膀。
此时阎刹身子软弱无力,承受不住如此大力,瞬间向后方的火山口飞去。
寒魄剑自动脱身,从她胸口拔出,鲜血喷涌而出,将她的红衣染成更深更暗的红色。
百里晏川半面脸染着鲜血,无措地望向她,却发现她神情淡漠,不见半点娇羞,她眼底甚至闪过一丝得逞的戏谑。
此情此景,他终于意识到阎刹只是在戏弄自己。
面上羞赧的红霞瞬间消失不见,冷静自持的面具彻底碎裂,游逸出无可抑制的恼怒。
阎刹看得真切。
虽没能杀死这位宿敌,但成功恶心并激怒了他,她发自内心灿烂地笑起来,露出一排染血的牙齿。
活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感受着热风灌入耳中,阎刹阖上疲惫不堪的眼皮,任由自己坠落火山口中。
百里晏川追着她的身影向前飞奔,然而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坠入深渊。
夜色已然吞噬整片天空,火山口泛出幽暗蓝光,这是洞底的蓝焰岩浆。
仅仅只是站在洞口边缘向内探望,便能感受到谷底传来的滚滚热浪,普通人跌入洞底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从上方只能看见一点幽深处的微弱蓝光,除此之外一片漆黑,瞧不出洞底深浅。
百里晏川垂眸思量少顷,决定亲身下去看看。
正当他撩起头发准备跳进火山口时,身后黑夜里忽地传来一声哭丧,诡异得很。
他机警地回头,斐望不知从哪跑出来的,嘴里悲切地唤着“少主!!”趴在火山口边缘哭了起来。
连手里捡回来弯月刀与噬风鞭都扔在了一边不管。
浓黑的夜色中又冒出一群魔兵,跟在斐望身后,黑压压的站在一堆,看不清楚谁是谁。
已经提起的膝盖默默放了回来,百里晏川转而立在一旁,冷眼看着斐望哭泣。
“少主!!你走了奴可怎么活啊!”斐望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倒不如随你去了!奴也不用独活。”
百里晏川瞥一眼他纹丝不动的身影,眼底浮出一丝嘲讽。
斐望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向百里晏川,从微弱的蓝色火光中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视线撞上,斐望适时地表演起来:“百里晏川!你杀了我们少主,今日必定要你付出代价!”
说罢斐望站起来怒视他,身后的一群魔兵也跟着逼近两步。
“你们都不下去找找?”百里晏川没什么反应,只是有些疑惑地问道,“人都没找着,就当她死了?”
“少主受到碎婴反噬,又被你一剑刺入心脏,本就危在旦夕,还跌入这深渊之中。”
“你知不知道,寻常人接近蓝焰三米之内便会化为灰烬,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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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如何能自保!”斐望愤愤说道。
百里晏川听着这话,直觉哪里不对,可又暂时说不上来。
他不再与斐望争论,自顾自地走向火山口,“你们不去找人,我下去找。”
话音落在斐望耳中,斐望顿时受到奇耻大辱,疾步上前推了一把百里晏川,赶在他前头爬入火山口。
火山口内壁皆是凝固的岩浆岩,虽陡峭但并不完全平整,可借力行走其中。
斐望向着身后的魔兵们一招手,提起衣袍咬着牙爬入了黑灰之中,魔兵们乌泱乌泱地挤开百里晏川,也爬了下去。
越往下,空气中的热浪越汹涌,触及到的岩壁也愈发滚烫。
离出口不远处还尚不明显,到了后半程洞内渐渐开阔,火山内部竟然呈倒漏斗型,攀爬起来更为困难。
岩壁上偶尔有一两滴新鲜血迹,却过于零散,无法连成路径,只能判断出大致方向是向下的。
在这灼烈干燥的热气中,斐望感觉鼻腔中充满了铁锈味,呼吸都小心翼翼,却又不敢懈怠,脸上泛着潮红努力向下攀爬。
逐渐靠近底端岩浆,连空气都因恐怖的高温变得扭曲。
与狼狈的众人相比,百里晏川要显得从容许多,他跟在队伍末端,不疾不徐地脚点岩壁辗转飞下。
只是额上滚落的汗珠与汗湿的衣襟暴露了他的不轻松,这火山对他的压制力极强。
蓦地,下方传来斐望的惊呼声,百里晏川脚底加速,轻灵地飞至斐望身边。
此处已接近底端,可以清晰地看见大片大片冒着蓝焰的岩浆流动着,比火山口大了三倍不止。
斐望脚边的岩块上有一大团颜色发暗的血迹,被高温烤得干涸,血迹路线清晰,直直指向下方的岩浆。
这种蓝焰岩浆比普通的红色岩浆温度更高,此时离底部岩浆还有十几米远,在场之人无一不在硬撑。
蓝焰的发出的光线幽暗,周围环境虽看不真切,但这近乎平整的岩壁上至多只有几块拳头大小的岩块,不足以让人休憩。
想来以阎刹的身体状况,压根支撑不了片刻,依证据来看,她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
百里晏川与斐望对于这点心知肚明,百里晏川低头望着刺目的蓝焰,视线逡巡良久却没有发现一丝踪迹。
也是,离这岩浆三米之内就要化为灰烬,若跌入其中,更不可能留下什么东西。
斐望不死心地呼喊:“少主,少主!咳咳咳......”
热浪灼烧了他的气管,令他止不住地咳嗽,再张口时,声音已经哑得快要听不见。
整个洞底只有斐望的呼喊与岩浆爆裂声静静回荡着,无人应答。
少顷,百里晏川瞥他一眼,兀自踏着石壁飞出。
看见百里晏川离开的背影,斐望闭上嘴巴,向众魔兵打了个手势,干净利落地齐齐向上爬。
出了洞口,百里晏川还长身鹤立地站在那,斐望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遂又放出狠话:“百里晏川,你等着,你杀了魔界少主,魔尊会让你以命偿命的!”
百里晏川沉默,眼神都懒得抬,空气陷入尴尬的寂静。
蓦然开口,却是对斐望身后的玄衣男子说的。
“你是谁?”虽然这一群魔兵们都穿着一身黑,乌泱乌泱地挤在一块,但他直觉这个人刚刚才出现。
“我...”这声音过于喑哑,玄衣男子清咳两声才继续道:“我为少主侍夫,薛刃。”
他声线有些哽咽,不知是否因为伤心过度所致。
原来是那个白狐狸精,百里晏川眼神扫过他戴着半扇面具的俊俏脸蛋,轻嗤一声。
11. 宿敌11
幽都城东南角,摘星楼。
身着玄衣的玉面小生百无聊赖地半躺在丝织软榻上,腰间盖了条湖蓝软烟罗锦薄被。
他端起矮桌上的浓稠发黑的药汤饮了一口,被苦得一激灵,赶紧放下扔回桌上,又就着窗外星光惬意地吃起果脯。
“少主,”斐望站在一旁无奈地道,“不好好喝药明日可就没有果脯了。”
顶着一张俊俏面容的薛刃......不,应该说是伪装成薛刃的阎刹幽怨地斜睨他一眼,还是端起碗一饮而尽。
结果被苦得五官都皱在一起,猛灌茶水。
斐望望向她的一双秋眸似水,被她的模样逗得弯唇,说话的语调也不禁带上了点哄诱的意味。
“明日的果脯是什锦味的哦。”
阎刹嘴挑,每日都需变着花样来,前日是梅子,今日的是杏干。
她扬眉点点头,表示满意。
喝完药她顺势又躺下了,侧倚在缀了玛瑙的金丝软枕上,懒洋洋地吃完最后一粒杏干,望着窗外夜景发困。
斐望轻轻坐在榻边勾起她的发丝,正想着与她亲近一番,却发现她困顿得眼皮打架,只好歇了心思。
替她吹灭灯台上的蜡烛,只余榻前的一支红烛。
看着影影绰绰的烛光下她安详的面容,斐望叹了口气,端起空掉的药碗与只余果脯残渣的油纸,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这种奢靡荒废的生活已一月有余,她以薛刃的名义躲在摘星楼养伤,既不出门也不修炼,她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清闲时光。
白魔神那边的职位工作她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白魔神似乎笃定了她只是来挂个虚职,没想认真做事,倒是方便了她。
摘星楼一片岁月静好,外界却已乱成一锅粥。
她身亡的消息传出,魔尊先是不信,派人四处寻找她的下落,甚至伪装成薛刃的阎刹都被审问了好几次,最后却连一片衣角也未曾找到。
活不见人,死未见尸,时间一长,连魔尊也不得不信她是真的坠入火山岩浆中身亡。
她的死讯确认,魔尊勃然大怒,终于选了个好日子要给她送灵下葬。
人界的凡人遵循三世轮回,修魔两界的修士享受天地福泽,寿命如山,因此没有轮回,一旦身死,魂魄过不了奈何桥,只能沉入忘川河底碾为尘泥。
但修界依然会依人间制度为陨落的灵修送灵。
近年来,随着魔界亲近修界,也逐渐有了这些繁琐的风俗。
魔尊为她选的下葬日是十月初五,恰好是她的生辰,死生同日。
在外界看来,这个魔界的天之骄子,陨落之年才堪堪490岁,有人叹惋有人窃喜。
十月正是魔界夏冬两季交替之时,这几日气候变化不定,吹来的风时而飘雪时而炎热。
以往不论寒冬,阎刹都只着一身单薄红衣,现下伤尚未养好,凛冽寒风吹来时她也只能裹上厚厚的裘袄。
这是使用碎婴带来的后遗症,此类提升实力的特效秘法使得法力透支严重,身体根基易出现些不可逆的损伤,外化表现各不相同。
譬如,百里晏川灵力透支的外化表现是发色转银,透支得越多,从发尾向发根蔓延的银色便越往上。
他最爱惜自己的头发,鲜少使用此等秘法,因此知道这点的人极少。
而阎刹作为与百里晏川“切磋”最多的人,自然是知晓的。
很久以前的一回斗法,她将他逼急了,他使出秘法突破境界限制。那场他虽胜了,面上却没有高兴之色,战后抱着自己头发一根一根地数,最后发现百根银丝,脸更黑了。
摘星楼高阁窗前,阎刹俯瞰落雪与白幡混成一片白茫茫的都城,手上的冻疮又痛又痒,知道无用,但她还是忍不住揉了揉。
十月初五一大早,她便抖擞了精神爬起来,她要以面首的身份参加自己的葬礼。
出门前,她又细致地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脸上的人皮面具。
这种伪装方式较为复杂,不如直接施个法术来得方便,但法术仅对同阶或低阶之人生效,修为高深的大能一眼便能看穿,还是原始的方式最为稳妥。
葬礼上,上方的魔尊面容悲戚,阎刹瞥见他的神色只觉心情复杂。
魔尊对她而言亦师亦父,只是他的教育方式冷酷而残忍,他们算不得多么亲近,阎刹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能成长到今日这地步,皆是仰仗他。
葬礼的流程枯燥而冗长,斐望演得情真意切,送灵的一路上哭得泪眼婆娑,阎刹却只想打呵欠,站在送灵队伍中格格不入。
幽都城内的魔修都出来了,披麻穿白地站在街道两侧声泪俱下,共同为少主的陨落而悲伤。
大雪纷飞中,阎刹恍然发现,原来自己还挺受爱戴的,勉勉强强也挤出两滴眼泪来,参与一下气氛。
队伍前方却忽然停下了,两边民众也哄闹起来。
“在下修界玄灵宗百里晏川,前来吊唁。”竟然是百里晏川。
按照现在魔修两界的友好关系,即使不是真心的,少主陨落这样大的事,修界各大宗门也该派人前来吊唁。
然而杀了阎刹的正是修界的正道之光百里晏川,这让两界的关系骤然紧张。
葬礼的消息传出去这么久了,也仅有与魔界交往密切的瑶仙池、雪舞宫派了长老前来,修界其余宗门毫无动静。
而百里晏川竟然敢出现在这里,阎刹有些讶异。
领头负责仪式的魔将顿时僵住,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由黑魔神出面主持大局。
“仙尊不远千里而来,想必师妹在天之灵也有所慰藉,我等还需送棺下葬,仙尊可先至幽冥宫小坐。”黑魔神礼貌笑道。
阎刹看向喜上眉梢的黑魔神,她这位师兄,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加掩饰。
她死了,少主之位空出来,不出意外黑魔神将成为新任少主,难怪他待杀自己的凶手如此亲切。
百里晏川轻轻颔首,“无碍,我随诸位一同送棺。”
话音将将落地,人便如游鱼一般挤入了人群,他本就穿着一身白,与众人身上的寿衣站在一块倒不突兀。
众人伤心的情绪被他打断,一时之间都投来奇异的眼神,而他丝毫不觉,自动将那些如炬的目光隔离在外。
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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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莫名从容的身影,阎刹惊讶地瞪大了眼。
两滴假惺惺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与她顶着的这副貌美皮囊相结合,倒有几分楚楚可怜。
而这副动人的模样落在百里晏川眼中,恰如狐狸精的虚伪做派。
他轻嗤一声,冷厉的视线对上阎刹的,阎刹偏头避开,试图站得离他远些,不想被他看出端倪。
阎刹身后的斐望已经炸了毛,狠狠瞪向百里晏川,默声警告他离远一点。
两人各不相同的反应很是有趣,阎刹躲避的一番小动作已经被百里晏川解读成心虚的表现。
果然,百里晏川心里暗道,其中一定有蹊跷,阎刹死了,薛刃却并不伤心,还一直躲避自己,他一定知晓些什么。
斐望是只心思缜密的老狐狸,连戏也做得全套,而薛刃则稚嫩许多。
看来,得从薛刃这里下手。
百里晏川不动声色地暗自分析。
出殡队伍一路绕过长街,上了骨山,坟已挖好,只需埋棺即可。
骨山阴气重,瘴气雾白。
阎刹站得久了,有些瑟瑟发抖,还好手上捧着一个小暖炉,掩在宽大的袖口下。
地上有些凹凸不平,还覆着薄雪,阎刹不经意脚下一打滑,一个趔趄稳住身形。
视线里闪过一截带着精细暗纹的衣袖,一转头,竟然是百里晏川又悄无声息地凑到了她后侧。
百里晏川瞥见她刚刚脚底打滑时露出的手和手指上的冻疮,眼底复杂地道:“竟然这样柔弱不堪。”
这声自言自语的轻喃恰好被阎刹听见,莫名其妙被嘲讽一番,她颇为无语。
可现下也不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她只能贯彻以沉默应对一切的手段,装作没听见,认认真真地目视前方,看着人埋她的棺材。
这棺材虽然只是衣冠冢,但里面可是有她的弯月刀和噬风鞭,她还得找个时机拿回来。
百里晏川看着面前人单薄的背影,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他从她身上,嗅到了浓郁的、属于阎刹的气息。
从前阎刹总混在人群中捉弄他,次数多了,他便记住了她的气息,即使她混在如潮的人流中,只要一靠近,他便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她身上有一种辛辣、刺激的气息,几乎要刻在他骨髓中,绝不会认错。
这种气息若出现在另一个人身上,那必然是十分亲近之人。
浓郁到这种程度,大约要夜夜同眠、水乳交融才可。
连斐望那只红狐身上都没有,唯有薛刃一人身上留存着这样的气息。
这些时日,百里晏川只要一阖上双眼,阎刹亲吻他再坠入火山的景象就出现在他识海中。
柔软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他唇边,麻麻的,一直延续到心口。
他甚至没来得及问她,她为何想杀他,却又要吻他。
只是为了戏弄他么?她成功了,觉得有趣么。
也罢也罢。
她堂堂魔界少主,放浪形骸又游离于情场之中。
他一介小小灵修,没见识过也正常。
千万...不要乱了心神。
12. 宿敌12
葬礼繁琐,幸而流入魔界时有所简化,不需要彻夜守灵。
阎刹无精打采地回到摘星楼,葬礼结束,这件事也算是尘埃落定。
“斐望,上次那两炷香,拿来给我。”
她给自己捏了个假身份,又借着假身份建摘星楼,皆是为了方便金蝉脱壳。
烈焱宫不能再住了,里头的物件财宝都交给斐望负责转移,不知不觉间,斐望变成了她的管家。
斐望精于算计,又善敛财,将新院落打理得井井有条,倒是很好用。
不一会儿,斐望便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两炷香,又找出精致的香炉,一同放在阎刹面前。
“行了,你出去吧。”
“是,少主,只是今日的药还没服,先喝药吧。”
喝完了苦兮兮的汤药,斐望功成身退。
阎刹将门窗都关严实,坐在床上,指尖嗖地升腾起一簇橙金色火苗,曲指一弹,火焰点燃幽今,她缓缓躺下去。
闭上眼睛,不一会儿识海便在清甜的幽香中陷入一片混沌。
再恢复意识时,她感觉自己坐在一片水波中,手掌抚着荡漾的柔波,还有水声传来。
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一片璀璨星光映入眼帘,她直起仰躺的颈脖环顾四周,她躺在一个泉水池子里。
而池子周围只看见暗夜中的荒芜草丛。
这里居然是野外,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是不远处的一盏提灯。
这汪清泉灵气充裕,白雾状的灵力不断灌入往她身体,然而她此时的身体就像一个存不住水的漏筛,灵力在她的经脉游走一圈,又泄了出去。
这熟悉又令人厌恶的无力感回来了,她大约是成功到了未来。
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这泉水泡起来十分舒适,她又懒倦地泡了一小会,还是决定先起来,毕竟时间紧迫,不能浪费在这上面。
“阿苗,醒了?”
静谧的环境中忽然冒出一句声响,阎刹瞬间回头,见到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一个人——百里晏川。
这一刻,阎刹心中生出浓浓的挫败感,她做了那么多,居然还是没能摆脱变成一个废物的命运,甚至没能摆脱百里晏川。
与上回一样,百里晏川的头发还是银色的。
他似乎是想与她一同泡一泡,边走边宽衣解带。
待阎刹反应过来叫停时,他上半身已经脱得只剩一件大敞的里衣,胸膛和腰腹都暴露在她视线中。
提灯的光线侧打在块状的肌肉上,在白皙的皮肤上形成几道沟壑阴影,与粉色的点一同构成一幅山水图。
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阎刹完全没有准备,一簇火焰噌地在她心口燃起,点燃她的血液,翻涌的血液冲上大脑,将她的脖颈和面容都炸成红色。
她转头缩进泉水中,晕乎的头脑被泉水浸泡,很快冷静下来。
“阿苗?”百里晏川语调疑惑,“你是想回去了?”
“对,我泡够了。”阎刹接下他的话。
“好。”百里晏川穿衣的悉索声传来,她才放松了点紧绷的肩膀。
可下一瞬,他的脚步声又在身后靠近。
她转头,见他拿着一块大巾帕蹲在她肩侧。
见她湿漉漉的眼睛望过来,百里晏川唇角漾出柔软的笑,“来,我抱你起来穿衣。”
一句话又惹得她炸毛,她情急之下直接喊出声:“不用!”声音都尖锐了几分。
百里晏川不懂她为何忽然在意起这个,眸中闪过一丝疑虑,很快又恢复平常心,问她:“你自己可以么?”
“可以,你先走开。”
他将巾帕与衣物放在木托盘里,依言走开。
阎刹垂眸看着自己浸没在泉水中、不着一缕的身体,还好夜色深浓,不至于叫她直接与百里晏川坦诚相见。
又确认了几番百里晏川确实避到了树干后,她尝试着从池子里爬出来。
勉勉强强坐在池边,她站不起来,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将巾帕裹在身上。
其余的衣物不好穿,穿上也湿了大半,她干脆放弃,只在巾帕外又披上件外袍。
穿个衣服穿了一肚子气,她连行动都不自如,只能叫百里晏川过来。
她一拳捶在水面,水花溅起一点,又化作涟漪荡漾开。
百里晏川听见呼唤,从粗壮的树干后走出,看见她奇异的装扮微微挑眉。
阎刹发现他站在身边不动了,一抬头,发现他就那样打量着自己,于是她没好气地道:“干嘛?”
“你就这样回去?”
“不行么?”阎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嘲笑自己,立马呛声回去。
“行。”百里晏川喉结一滚,轻轻发出一个音节。
话音未落,他俯身抱起她。
阎刹惊呼一声,紧紧扯住他的头发。
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好声好气地对怀里的人说道:“别扯我头发。”
她总觉得他说这句话时在咬牙切齿。
下一瞬他又一颠调整了下抱姿,瞬间的失重感袭来,她将手里的银发攥得更紧。
百里晏川没办法,只能空出一只手掰开她的手指,将她的胳膊绕上自己的后颈。
“搂紧我,不然我把你扔下去。”
语调冷冰冰的,阎刹却安心了许多,她终于看到一点他的熟悉模样了。
刚刚那副深情款款的做派,怪让人毛骨悚然的。
她甚至要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坏掉,爱上自己了。
不过她很快先质疑起另外一个问题。
“没有轮椅吗?”阎刹疑惑问道。
百里晏川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我们要上山。”
“哦。”原来他们现在在山下。
他没再理她,催动法力抱着她一跃而起,快速穿行在林间树梢。
起起落落的感觉太过刺激,阎刹不自觉收紧了环住他肩膀的胳膊,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天杀的,自她十岁筑基后就再没体验过这种恐惧感,自己御空飞行她只觉得自由爽快,被带着飞她却感觉自己随时都要掉下去摔死。
百里晏川没使用破空瞬移,他现在使用的是玄灵宗一种特殊的轻功步法,几息之间便飞入玄能峰峰顶。
此刻峰顶还有不少内门弟子在刻苦练习剑法,百里晏川脚尖点过各院屋顶,穿梭在上空。
有弟子察觉到动静,抬头望去,只看见一阵奇异的风掠过屋顶瓦片。
阎刹看见底下弟子抬头,疯狂捶打他胸口,她的小腿都还露在外面呢。
虽然她从来不在意这些男女大防、女子清白之类的,但是她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她在三界中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可以被人看见这副模样!
百里晏川被她捶得快要吐血,身形歪了一下,阎刹背脊瞬间僵直。
“他们看不见。”
他解释得一本正经,但阎刹总觉得这人憋着一肚子坏水。
终于回到小竹楼,寒魄剑感应到主人回归,嗖地飞至门口迎接。
阎刹看着乖巧如灵宠的寒魄剑,沉默半晌,对百里晏川灵魂发问:“为什么不御剑?”
“没带。”
“那为什么不带?”
“寒魄剑在休息。”
“你是说,”阎刹神色微妙地看了一眼精神抖擞的寒魄剑,欲言又止,“它在休息?”
百里晏川也跟着看了一眼寒魄剑,从善如流道:“哦,大概它刚休息好。”
这回阎刹确定了,他就是故意的!
他将她抱入寝房内放至床边,又从衣柜里翻出寝衣放在她身边,最后确认了一遍:“真的不需要我?”
“不用。”她不耐地回应。
他点了点下巴,配合地走出房外,还替她关上了门。
他的喉结边有两道伤痕,一道较长,一道仅有短短的一个点。
长的那道她上次来就有了,大约是她死遁前割开的那道,另一道是她上次刺伤的,就是不知道这次来是什么时间。
一面思索着一面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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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袍,正要拿起寝衣换上,阎刹就在翻过的左手腕上瞥见一道道伤痕。
方才在山下,她未曾发觉,而此时在明亮的烛光下这伤痕煞是可怖,那细长的疤痕横穿手腕,深深浅浅的十几道横向交错在一起,大部分已然愈合,只有几道还结着痂。
她的眉头紧拧,心里已是翻江倒海,她又扯开身上裹着的巾帕,检查了一番,俱是完好,只有手腕上有伤。
细长的伤口,是用小刀类的利器割开所致,像......她自己割的。
意识到这点后,阎刹内心五味杂陈,做什么事需要自己割腕?
百里晏川快速沐浴完,再踏入房内时,就看见她穿着整齐地坐在床边,一派丢了魂的模样。
察觉到他的动静,她视线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么了?”
“我有话想问你。”阎刹幽幽地道。
“你问。”百里晏川贴着她坐下,握住她发凉的手。
“我的经脉与腿,不会再恢复了吗?”阎刹试探着问。
话音未落,他的手掌倏地收紧,绕过一条手臂环抱住她安慰道:“会好的,一定有办法的。”
左手挣了一下,腕上的伤口蹭到他的指腹,他惊了一下松开。
她顺势翻开手腕,示弱道:“疼。”
百里晏川似乎有所动容,“既然疼,又何苦要伤害自己,我知道你痛苦,可也不能用这种方式来发泄。”
竟然真的是她自己割的,阎刹冷静地想着,继续演戏套取信息。
但凡给她留一条好腿,她都跑出去自己打探了,也不用在这里对着他演戏。
“我想报仇。”
身边人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搂着腰将她带至床上。
“还不到时候。”他埋在她肩窝,嗅着她头发,声线逐渐沙哑。
阎刹忍耐着他的小动作,心里又烦躁于他的惜字如金。
多说几句会怎样,他难道不该提一提对方的名字,描述一下这位仇人?
奈何她又不能直接问,只能用这种委婉的方式炸他。
实在被拱得受不了了,阎刹按住他的脑袋,侧身看向他,“为什么现在不行?”
百里晏川见她神色庄重,无奈地眨了眨眼,“因为,打不过。”
打不过,不是不能打,也不是不想打,范围一下缩小了许多。
并且害她之人不是百里晏川。
她正在仔细回忆三界中比他和她实力强劲的大能。
百里晏川见她不说话,又凝视着她道:“阿苗,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相信我。”
这番话语气诚恳,阎刹毫不怀疑他的真心,只是他每回唤她“阿苗”,她都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望向撑在她上方的人,愣是从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看出一点深情来。
顿时心里涌出一股微妙的情绪,表情也古怪起来。
“百里晏川,你爱我吗?”
百里晏川没有说话,回应她的是铺天盖地的吻。
密不透风的湿吻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等一下!”
阎刹找到机会喊停,口不择言地问出好奇了很久的关键问题:“我们为什么会成亲?”
百里晏川还是没有回答,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俯下身来。
她的唇被堵住,电流在四肢百骸到处乱窜,这具身体似乎很熟悉他,很快软成一滩水。
好像有细小的水声在耳边响起,她被浪潮高高推起又猛然坠落。
她像一尾在岸上搁浅后渴水的鱼,粗重的喘息着。
最后在渐渐朦胧的视线里,她只能看见百里晏川水光潋滟的唇和骨节修长又湿淋淋的两截手指。
视线渐渐模糊成一片黑暗,又逐渐恢复清晰。
眼前人的冷峻面容也重叠在一起,只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剑。
冰冷的剑锋正抵在她的颈边。
摘星楼高阁门户大敞,床边香炉中的那炷香才燃至一半,便被风雪吹灭了。
13. 宿敌13
阎刹意识还不大清醒,面容泛着一种熟透了的粉,微微喘息着。
此时不明白具体情形,望向他的眼神水光粼粼,有些迷离。
百里晏川眉心蹙得更深,内心嫌恶地想:“这狐狸精,竟然对着他都能摆出一副狐媚样子。”
敞开的大门外,凛冽寒风卷着雪花吹进房内,阎刹冷得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她回来了?
这么快?她都还没探出多少消息呢。
顺着颈边的剑看向来人,怒火瞬间冲上阎刹头顶。
百里晏川!又是他!!这个阴魂不散的百里晏川!
凭空冒出一团红色火焰,弹开她颈边的剑。
这力道从剑尖延续到他的手心,将他的剑远远甩开。
阎刹弹身飞起,神色冷肃地与他对立,喘息的空隙开始庆幸自己的谨慎,睡觉都没卸下伪装。
“不请自来,是贼也。”
“仙尊大人,还请回吧。”
动手愈多愈容易暴露,阎刹不想与他动手,只能先劝他离开。
“你们少主在哪?”百里晏川依然蹙着眉,冷脸看她。
“少主?新任少主临魈不在这,你找错地方了。”阎刹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她没想到百里晏川竟然真的察觉到她没死。
“我是说,阎刹。”
面对她的装傻充愣,他语气不善地重复。
“阎刹?”她语调意外地念出这个名字,“不是被你杀死了吗,您不记得了?您亲手用这剑刺进了她的心脏。”
听见这句话,百里晏川的表情凝得更冷,人也越走越近,“她没死,你知道她在哪。”
这笃定的语气听得阎刹心里一阵烦躁,看着他逐渐逼近的脚步,她忽地笑了:“仙尊大人,不会是想在魔界的地盘里再杀一个人吧?”
百里晏川没想杀人,想掳走倒是真的。
但他还没抓住人,阎刹就朝外喊:“斐公子,修界冰莲仙尊来访,我等招呼不周,快去请魔尊。”
门口闪过一片黑色衣角,随即响起一阵脚步声。
面对她狡黠的笑容,百里晏川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他来魔界本就不是宗门授意,再惹出点乱子来太过麻烦。
看着百里晏川离去的身影,阎刹手里飞出一束流光,追上斐望在空中炸成一朵烟花,告诉他不用去了。
余下的半炷幽今还插在紫砂香炉中。
阎刹平复了会心跳,将门窗重新关好,才点燃这半炷香,回床上躺下。
随着呼吸渐渐平稳,她再次入眠。
半个时辰后,她蓦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还在摘星楼。
侧目看去,香在香炉中燃得好好的,白烟袅袅上,小半截已成灰烬,挂在细竹棍上。
香气也依然清甜幽香,散发着淡淡花香,却不知怎么,没能将她带到十年后。
阎刹强迫自己重来,紧紧闭上眼皮让自己睡着。
这一觉好眠,一夜无梦,再睁眼已天光大亮。
阎刹捧着燃尽的香灰,崩溃极了。
看来每炷幽今的作用只能发挥一次,一旦被打断便失去效果。
她拿出剩下的最后一炷幽今,最终还是没能舍得,又收了回去。
-
魔界正式进入冬季,刚刚熬过炎夏的魔修们又要开始经受严冬风雪。
幽妄街上法力低微的摊主们纷纷换上了厚袄,然而这也掩盖不住魔修们八卦的热情。
“二十年一届的弟子切磋会快开始了,你知道吗?”
“今年的切磋会在哪办啊?”
“这届轮到修界了吧?上次是咱魔界。”
“哎,自从少主突破元婴境界不再参赛后,这切磋会啊,就跟小打小闹似的,也没什么看点。”
提到阎刹,眉毛粗浓的魔修神色戚戚然,“少主都被那百里晏川杀了,今年我们魔界还要参加切磋会吗?”
弟子切磋会是修、魔两届联合举办的大赛,两界各宗门筑基期到金丹期的弟子可以参赛。
名义上是友谊赛,以切磋问道、共同进步为目的。
但谁都知道,这关系到两界各自的颜面,哪一届都是暗流涌动,死伤不在少数。
阎刹与百里晏川除了偶尔私斗,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切磋赛场上一决胜负。
在那几百年的时光里,切磋会魁首直接被两人包揽,不是阎刹就是百里晏川。
要较真起来,阎刹拿到的魁首要略多些,这让魔修们在修界灵修面前脸上都倍儿有光。
粗眉魔修说完,一旁的人默默答道:“可尊上并未下令说不参加,各宗门也在筹备中呢,应该是要参加的。”
“唉。”粗眉魔修叹了口气,抬手捧起一片雪花。
阎刹的死讯传出后,在魔界上下引起轩然大波,从百官到民众纷纷表示要讨伐修界。
然而葬礼都结束了这么久,事情也一直没个定论,就这样轻轻揭过了。
只从街头巷尾传出一个小道说法,阎刹和百里晏川在南境切磋时,她发生意外以至身死,并不是百里晏川杀害的。
北冥与南境都在三界之外,恶劣的天灾时常发生,并不适合居住。
南境地界内放眼望去渺无人烟,说她是出了意外,众人虽有疑虑,却也拿不出证据。
事情发展成这样,倒也没出乎阎刹意料之外。
她的师尊大人一直就是求和派,这样大的事情要真的细究,必定伤了两界和气。
反正人都已经死了,倒不如拿这件事去与修界谈条件,还能表明他的诚意,让他坐稳魔尊的宝座。
这段时日,魔尊曾与修界往来好几次,她又不是不知道。
她身体渐好,顶着薛刃的身份继续在白魔神手底下做事,顺理成章地成为切磋会的护卫小队队长。
也看着原本与白魔神同级的黑魔神临魈逐渐高人一等,即将脱离黑魔神一职坐上少主之位。
出发去修界的前两日。
夜黑风高之时,阎刹换了夜行衣,一路穿过风雪上了骨山,来到自己坟前。
却猛然发现这里已经站着一个身影。
她屏气凝息隐藏自己的存在,贴在光秃秃的碎石块后悄悄观察。
坟前的颀长人影穿了个拖地的宽大黑袍,与夜色融在一起,苍白的侧脸看不出年龄。
他沉默地立在坟前,肩头积了一层薄雪,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在想什么,阎刹也就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寂静一片的山林中仿若无一活物。
就这样僵持片刻,阎刹看见他蓦地弯身,伸手拂去碑上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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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轻轻抚摸碑刻的“阎刹”两个大字。
眼神似乎柔软悲伤了许多。
他捂住面庞,又沉默半响,才拖着长袍缓缓离开。
确认他彻底离开不会返回后,阎刹才从石块后走出,覆着一层透明法力的眼中情绪复杂。
她的师尊——魔界魔尊,总是叫她看不懂。
说起这位魔尊,她常常感觉他十分冷漠,有时又会觉得他其实很在意自己,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师徒之情。
他将她救下,带回魔界抚养长大,教她法术与战斗技巧,将她封为少主寄予厚望。
诚然他们比起普通的师徒要多那么一些疏离,但他对她来说,总归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若论阎刹在这世上有哪些值得牵挂的人或感情,魔尊白寐必然算一个。
只是他们在某些事情上的观念分歧过大,阎刹不能对他毫无保留。
甩开杂乱的想法,阎刹绕至坟墓后方,她谨慎地没有在雪地里留下脚印,而是跳到此处的树梢上。
这些土还新鲜着,里面虽有工匠浇筑的石灰砂浆,但这对阎刹来说,不会比切豆腐更难。
只是不能随意破坏,取出法器后还要将坟复原。
她直接以法力作刃,将整块土堆割开抬至一旁,拨开棺材上的土渣,掌心虚空一抬,整个棺材盖板就掀了起来。
弯月刀感应到她自动从棺内飞出,噬风鞭也老老实实缠在刀柄上。
阎刹握住刀柄,与宝器意念相通的感觉舒爽极了。
她随意捡起一颗石块,捏了个幻术扔回棺中,石块变成了弯月刀的模样,静静躺着,仿若从未被动过。
随着阎刹的手再一挥,棺材盖板重新盖上,土堆也原原本本地盖了回去。
气流卷起几片细雪,落在坟墓边缘一圈。
白昼里停了的雪,入夜后又开始下,纷飞的雪花簌簌飘落,很快掩盖了坟墓边缘被掀起的痕迹。
阎刹拎着大刀,又披着风雪回到摘星楼。
回房没多久,门外就响起斐望的咚咚两声敲门声,“少主。”
“进。”她刚刚换下夜行衣。
“是。”斐望与阎刹已经亲近许多,他也不再那么拘束,直接推门而入。
“少主,奴做了些驱寒的姜汤,睡前喝些暖身子。”
他笑意盈盈,余光瞥见角落里搭在墙上的弯月刀,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哦,”阎刹听见他的话,没多加思考就迈步向外走,“好啊。”
斐望做的吃食大多都很合她心意,她的期待值提高了,即使是不大感兴趣的也愿意尝试。
“嗯对了,”阎刹要与斐望擦肩而过时,又退回一步看向他,“你也不必再自称‘奴’,正常说话就好。”
对着他的笑脸,阎刹也挤起唇角,报以一个微笑,而后回头迈出房间。
她的意外示好令斐望心跳加速,一时呆愣在原地。
“快走了!”
阎刹走了两步,发现斐望没跟上来,又催他。
斐望神思回笼,唇边弯起的弧度拉得更大,快步追上她。
“少主,奴......”音节在他嘴边打了个转,纠正过来,“我还做了些甜品,你尝尝。”
斐望叽叽喳喳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楼外风雪呼啸。
14. 宿敌14
摘星楼建在一处大宅子里,阎刹住在摘星楼上,斐望便在宅子里另寻了一处小院住下。
阎刹将钱财都交由他打理,他也没有苛待自己,将新的狐狸窝装点得精致又温馨。
迈入他住的“不散霜”,斐望将她领进庭中的小亭子里。
六角凉亭的六个边都挂上了遮挡风雪的帘子,石桌下还烧着炭火,亭子里暖融融的。
不一会儿斐望便端来两碗冒着油花的清澈姜汤,汤里还有几颗白玉似的肉丸子。
他介绍道:“这是用新鲜白鱼的鱼肉碾成泥,再团成球烫熟的,爽滑弹牙,少主先尝尝。”
说完他又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大约是去了厨房,没一会又端来一个满当当的木托盘。
托盘里放着一个烧着碳的小炉子,他拿起旁边的小壶放在上面烧,烧得滚烫再拿下,将壶中的牛奶倒在两个装了姜汁的碗中。
阎刹舀起一颗鱼丸送入口中,一边看着斐望行云流水的动作。
乳白丝滑的牛奶冒着热气撞进姜黄的汁液中,混合在碗中不一会便凝固住了。
她好奇地伸长脖子,斐望挽着衣袖,将其中一碗淋上蜂蜜放在她面前。
笑着为她介绍:“此名‘姜撞奶’,以姜汁混合牛奶凝固而成。”
阎刹舀了一勺,这姜撞奶滑嫩嫩的,吃进嘴里口感很神奇,姜味的辛辣味十分明显,与蜂蜜的甜撞在一起却并不奇怪。
辛香的回味还停留在口中,阎刹不知怎么忽地想起百里晏川,他最讨厌姜,比起香菜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某些生动的画面浮现在脑中,她不禁笑了一下。
斐望有些奇怪,问她:“怎么了?”
阎刹回过神来,笑意还留在嘴角,“没什么,味道不错。”
受到了夸奖,斐望唇边也弯起一道弧线,坐下来陪着她一勺一勺喝完汤与甜品。
在这对坐而食的温馨氛围中,斐望从怀里拿出一条藤编放在阎刹掌心。
这是一条由细藤、树枝、树叶编织而成的链串,缝隙里还有红狐的毛发,似乎用什么青色的汁液染过,尾端还坠了一小颗玲珑剔透的紫水晶。
“这是什么?”阎刹望着掌心的藤条,像手串又有点不像,好奇地问。
“少主不日就要启程,按照狐族的习俗,我们会在家人出远门时亲手编一条青雘藤相赠,此物能掩藏狐狸气息,为戴着它的族人指引回家的路,保卫族人安康归来。”
他的神情似有几分羞怯,耳尖红红的,低着眼眸望着自己大腿上的手指道:“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只期望少主能平安无虞。”
“少主......少主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听着他的话,阎刹眼神不自觉柔软了下来,语调也带上几分郑重:“好,我会将它带在身上,这里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这话让斐望瞳孔震颤不已,一双狐狸眼眼尾泛起红色,他起身走到阎刹身边,单膝跪地亲手将青雘藤系在了她腰带上。
这青雘藤还挺好看的,阎刹站起身看了看效果。
她拍了拍斐望肩膀,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将语气放柔些。
“好了,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是,少主。”斐望的眼神温柔如水,目送她离开。
待阎刹走远后,他叹了口气,又从怀中拿出一颗与青雘藤上相同的紫水晶。
那紫水晶散发着微弱荧光,仔细观察下,紫色光点汇聚在一处,静静指着一个方向。
-
十月二十清晨,切磋会前三日,魔界各宗门的参赛弟子在魔兵魔将的队伍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向修界出发。
修魔两界隔着一条黄泉,黄泉中暗流涌动,无数鬼魂游荡其中,无论灵修魔修,一旦坠入黄泉中,再高深的法力也起不了作用,只会沦为鬼魂的养分。
而黄泉上空无论白昼黑夜均无法飞行穿过,除了由夜转昼、天色将明未明之时。
在那短短半个时辰内,修士可以快速穿过黄泉上空。
此次护送参赛弟子前往修界的护卫队足有七支,阎刹站在最后一支小队最前方,等待第一缕晨光绽放。
时辰尚早,天色还漆黑一片。
众人远远站在黄泉岸边,依稀能望见黄泉中的景象。
诡谲的水浪翻涌着,扭曲的人形鬼魂拥挤在一起,大约是眼睛的位置,泛着两点幽幽的红光,它们正艰难地向前游动。
而当天边渐渐转青,放出第一缕天光时,黄泉中的景象瞬间改变。
翻滚的暗流缓缓停止,焦躁爬动的鬼魂们逐渐宁静下来,沉入水中,浑浊的泉水变成澄澈的碧波,共长天一色。
第七小队负责护送的弟子修为均是筑基期,无法长时间飞行,需乘坐云撵。
阎刹随意念身动,御风跟随在飞行的云撵四周,确保无意外发生。
至于其余金丹期的参赛弟子,则不允许乘坐云撵。
虽有护卫队守卫在身旁,但他们需自行飞过,若飞得慢,还会被嘲笑。
不过半炷香时间,众魔修就从寒风刺骨的魔界抵达了四季如春的修界边境。
阎刹将云撵收入乾坤囊中,带着弟子纷纷落地。
温润舒适的春风吹来,众人眼中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些嫉妒之意,第一次来到修界的魔界弟子更甚。
他们魔界的气候不是酷暑便是严冬,地里常年光秃秃的,长不出任何作物,即使某些山上长出了些植被,也是些古怪的魔物。
而这里,随意望去便是青绿的山、茂密的树与飞舞的白鹤,一座座仙山泽雾缭绕,光是站在边境都能感受到充沛的灵气。
凭什么?
凭什么修界能占据这么好的地方?
修界派来接人的蓝羽卫早早等候在此,白魔神和气地与对方副统领柳燃交涉,而身后的魔界弟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我们魔界都是白魔神亲自护送,蓝羽卫居然只派一个副统领,这不是瞧不起人么?”
“就是,修界也太过猖狂了。”
众弟子年轻气盛,纷纷用不善的眼神与对面的蓝羽卫对视,蓝羽卫也面露不屑。
显然两界之间的关系并不如魔尊追求的那样一派祥和。
阎刹没参与跟蓝羽卫的眼神大战,而是颇有兴趣地打量起这位副统领来。
这位年轻的副统领穿着身蓝羽卫统一的青蓝色劲装,腰间比他人多别了块雕刻精美的青玉,像是什么象征身份的令牌。
他周身波动的灵力气息与阎刹同源,也是个火灵根,不出意外还是个纯阳体。
面容虽年轻俊美,修为却不低,已是个元婴中期的强者。
柳燃与白魔神沟通完毕,回头吩咐蓝羽卫弟子,这些弟子似乎都十分尊敬他,看向他的眼神还带了点莫名的羡艳。
蓝羽卫带来了一座巍峨高大的云撵,这云撵如同小型宫殿一般,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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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在场几百人轻松容纳入内。
这座云撵前方还有一群白鹤拉着,比他们渡黄泉时用的那座不知华丽宽阔了多少倍。
众弟子在内心感叹着修界的财大气粗,表面却不起波澜,坚决不在修界弟子面前显露半分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
有一蓝羽卫弟子经过阎刹身边,瞥见她腰间乾坤囊上绑着的藤串,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鄙夷神色。
阴阳怪气的声音若有所指:“唉,如此华贵的云撵,真是可惜咯。”
阎刹的眼神一直落在前方的柳燃身上,看都没看他一眼,也就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方向,只是下意识地接过话口:“是啊,这样富丽堂皇的云撵,真是可惜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踢了踢地面破损的玉石砖。
没点歹毒的心肠还真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
这位蓝羽卫弟子垂头看了看裂出窟窿的地砖,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这座云撵金玉在外,其实已有些年头,内部陈设多有老旧破损之处,只是他觉得已足够唬住魔界的乡巴佬。
此时蓝羽卫一女弟子经过他,嫌他手段低级,扔下一句“跟他们这些人说什么话。”便自诩清高地抬着下巴走了。
想嘲讽阎刹的弟子自讨没趣,只好讪讪离开。
到了会场所在的仙山,众魔兵及弟子需一一登记过,方可分配房间入住。
这座清元山从前也常常作为弟子切磋会的会场,阎刹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不亚于对魔界,甚至于从哪条小道上五能山最近,她闭着眼都会走。
清元山并不属于某个宗门,仅作为会场在一些重要比赛中启用。
这里平时渺无人烟,只有到了大赛时才热闹起来。
是夜,阎刹悄悄从窗边翻出,玄黑的身影翩若惊鸿般游走在山林石阶上,与树木的黑影融为一体。
她循着记忆里的方位快速穿行,绕至藏书阁后方,脚尖一点,整个人便轻飘飘地落在了二楼。
藏书阁的门只上了一道锁,虚虚挂在那,谁也防不住。
然而这样松懈的防守措施只是一道障眼法。
橙金色的法力覆上阎刹的眼睛,整座藏书阁的情形一览无余,原本平平无奇的门前多了一道禁制,在她的眸中泛着莹莹辉光。
下这禁制之人的修为比阎刹要高,硬闯是不行的,但她的火焰具备一种特殊的吞噬能力,刚好可以用来对付这种禁制。
她伸出手,一团橙金色火焰升腾而起,慢慢张开成一张与禁制相同大小的网。
随着她意念一动,火焰网嗖地盖上禁制,门前的禁制便整个被火焰恐怖的高温熔化了。
正常来说,若禁制被人强闯或是摧毁,下禁制之人立马便能感知到,可阎刹下手的动作太快了,快到下禁制之人都未曾感应到,这道禁制就整个抹去了。
她手一挥,脆弱的门锁连同门一块开了,又一挥手,门前重新出现了一道禁制,看起来与之前那道别无二致。
从二楼入内,四周书架上空空如也,这个藏书阁本就不是用来藏书的,只是用来存放一些资料。
下到一楼,木架上便比二楼多了许多卷轴,她找到此次切磋会的参赛弟子名单。
虽切磋会要三天后才开始,但许多修界的宗门也已到达,参会弟子一一登记在册。
阎刹一路浏览,目光未多加停留,直至触及“炼霄门”才忽地一顿。
找到了,她勾起一抹笑。
15. 宿敌15
切磋会正式开始的前三天,修界各宗门陆陆续续到达清元山。
修魔两道各大宗门最出色的新生代皆汇聚于此,整座仙山热闹非凡,随意从路上拉出一位,家世与天赋都不差。
平日眼高于顶的一群天之骄子聚在一处,自然少不了好戏看。
阎刹也没闲着,给自己换了张清秀不起眼的脸皮,又从乾坤囊中搜出一身天青色的飘逸仙袍,才绕开众人视线上了山。
众弟子的住所被安排在了山脚,护卫小队则住在隔壁。
半山处是话事堂、藏书阁、道场,以及......食堂。
本次大会有不少筑基期的弟子参加,筑基期修为低下,基本做不到完全辟谷,几日不进食虽无大碍,却会感到饥饿,影响体力与状态。
并且也不是所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都不进食,许多人虽业已辟谷,但依然保留了吃饭的习惯,所以清元山是有食堂的。
修界富饶,每每办这类有魔界参与的大会,都致力于向魔修们展示修界的高大上。
此次也不例外。
阎刹走进华丽精美的食堂,又一次被这奢华的装饰闪瞎了眼。
清元山上的建筑不多,所以每一座可以用来展示的建筑都极尽华美,连食堂都建造得如同宫殿一般。
若非牌匾上写了龙飞凤舞地“食堂”二字,第一次来的弟子还以为自己误闯了什么宝殿。
见到如此华丽的装潢,魔界弟子们更是不适应,心里或多或少都浮起些微妙的不平衡感,酸酸的表情落入修界人眼中,就成了乐子。
对于爱住在“山洞”里的阎刹来说,这倒不至于令她嫉妒,只是这些玉石水晶折射的光线有些刺目。
她最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若她的烈焱宫要装成这样,早被她随手一团火轰成渣了。
食堂内的各个窗口陈列着各种精美佳肴,四溢的香气飘入鼻内,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些食物是特供的,不仅美味还附有灵力,食用后有益于修炼,虽比不上丹药的效用强,但也聊胜于无。
对于修士来说,能补充灵力的好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因此许多弟子都会去食堂凑个热闹,其中还有不少修为在金丹期以上。
食堂内的桌子几乎已经坐满,两边很明显分为两拨人,趾高气昂的灵修们与神色戒慎的魔修们。
修魔两界修炼的功法不一样,灵修与魔修身上的气息也有所不同,大家察觉到,便自发地分成两派。
灵修弟子们扎堆的方向有些喧闹,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一个身穿华服头戴珠钗的貌美女修站在一张临窗的大桌前,她双手叉着腰,颐指气使地对已经坐在大桌前的男修道:“给我让开,这张桌子我要坐。”
她身后跟着两名同门的女修,同样盛气凌人地抬着下颌,气势汹汹地道:“昭绮师姐都叫你走了,还不走?”
“就是,师姐的话都不听,是不是想挨打!”
那名男修面色讪讪,显然有些惧怕这位“昭绮师姐”,却又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失了脸面。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师姐,这座位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是我先坐下的。”
昭绮皱眉翻了个白眼,“那又怎样?”
“那边还有空桌,师姐可以去那。”
男修看着堂内中间处的一张小桌示意。
整个食堂内的餐桌上几乎都坐满了,而这张小桌却空着,因为它正好处于灵修小团体与魔修小团体的分界处,灵修与魔修互相觉得对方晦气,都不愿坐那。
昭绮沿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被他气笑了:“你怎么不去?”
她后面的两位氛围组也跟着催。
“你去坐啊。”“去啊去啊。”
眼看气氛逐渐紧张,男修脸色青了又白,低声下气了些。
“师姐,这桌这么大,都是空的,三位师姐直接坐下便是了,何必闹得不愉快。”
听闻此言,昭绮又轻慢地嗤声,冷眼扫了他几眼。
“与我同桌吃饭,你也配?”
“赶紧滚,别让我在这动手。”昭绮精致秀丽的脸上尽是不耐,“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她指尖轮换着敲击桌面,怒火噌噌噌地上升。
围观的众人丝毫不怀疑,若男修真要犟在这,昭绮真的会动手。
男修尴尬极了,目光周游四方,想要寻求一点帮助。
围观的群众却并不同情他,反而幸灾乐祸地看着这出好戏,并不打算参与。
阎刹站在入门靠近灵修弟子处,听见周围这桌的弟子小声讨论着。
“哈哈哈,我就知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逸风嚣张一世,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要论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与昭绮相比,他也只能屈居第二罢了。”
他们都十分乐意看见名叫“逸风”的这位男修吃瘪,因为他们就是被逸风赶到边缘位置的。
昭绮没来之前,逸风一人霸占了视野极好的一张大桌,还不许别的弟子拼桌,耀武扬威地摆排场。
他一个用宗门资源堆起来的金丹中期,比在场的大部分弟子修为都要高,他所在的御风宗又是强势的大宗门,弟子们都不愿得罪他,宁可避让几分。
哪知遇上了更强势的昭绮,一个更不学无术、全靠宗门灵丹材宝喂出来的金丹后期,背景比他的还硬上几分。
硬碰硬起来,他也成了棉花。
耳尖一动,阎刹捕捉到另一桌弟子的声音。
“哼,狗咬狗罢了,昭绮也只能在这里作威作福,她与柳燃师兄几乎同岁又是同届入宗门,柳燃师兄都已经当上了蓝羽卫副统领,而她呢,还在金丹后期徘徊。”
逸风与昭绮那头的情势还相持不下,阎刹看了眼神色焦灼的逸风,微微叹口气,顶着众人的目光提步走去。
她混迹两界多年,知道如何伪装自己的气息,且她穿着一身修界服饰,迈入堂内后,众人自动将她归为修界弟子。
此时她走入风波中心,修界众弟子只当这名不见经传的小灵修要去劝架。
逸风也是这样以为的,他看向阎刹的眼中都闪动起感激的光芒。
她在桌前站定,昭绮奇怪地侧目看她,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
就在众人以为她真要不怕死地劝诫昭绮不要欺负人的时候,她一转头,义正言辞地对逸风开口。
“这位道友,还不快快让开,可不能如此无礼。”
不是,到底是谁不讲礼?被抢座位的逸风当场懵住。
而阎刹继续侃侃道:“家父时常教导我,在外要敬重师长,礼让贤能,切不可自私自利不顾及他人,师姐贤良方正,秀外慧中,给师姐让座是不过区区举手之劳,难道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么?”
她振振有词,连昭绮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见她不但帮自己说话,还在这么多弟子面前夸赞了自己相貌与品德,昭绮的烦躁不知不觉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昭绮紧拧的眉心舒展开,还不好意思地抚了抚耳边的碎发,清咳一声。
阎刹溜须拍马的功力令逸风叹为观止,他自认倒霉,端起餐盘黑着一张脸离开。
逸风离开后,昭绮扭头端详起阎刹。
阎刹现在戴的这张脸没多好看,却胜在清秀,看起来纯良无害,她盈盈一笑便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昭绮看着她,少见地没觉得反感,一边坐下一边问她:“你是哪个宗门的?以前没见过你。”
这时一旁弟子压低的讨论声传来,“那个是谁啊,为了巴结昭绮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贤良方正秀外慧中这种词都说得出来,跟昭绮有半毛钱关系吗?他良心被狗吃了吧。”
被骂的阎刹眼皮都没跳一下,也跟着坐下,笑着答:“我名严爻,尚未入宗门,家父一介散修,带着我修炼至今。”
一听她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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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昭绮就失了兴趣,倒是昭绮身边的两个女修对她这个清秀的小公子很有好感,接着她的话问道:“那你母亲呢?”
阎刹面上浮起回忆伤心往事的怅惘,“家母早亡,家父独自抚养我。”
“唉,怎会这样。”女修们叹口气,七嘴八舌地安慰起她。
“其实家父带着我这些年,我修炼愈发感到吃力,想加入宗门修炼却不知该去哪里。”阎刹装作苦恼地说。
“不如来我们炼霄门吧!”
“是啊是啊,我们炼霄门可是上三宗呢。”
“三位师姐是炼霄门弟子?”阎刹惊异道。
此话一出,默默坐在一旁听她们说话的昭绮微讶地挑眉,侧目看过来。
跟班女修替昭绮把话问出来:“你竟不知道?你不认识昭绮师姐?那你刚刚怎么替师姐说话。”
“我才踏入食堂,便看见师姐站在人群中气质出众,听见一旁的弟子称呼她为师姐,又见有人霸占师姐的座位不让,自然要上来说几句公道话。”
“只是没想到是炼霄门昭绮师姐,久闻昭绮师姐貌若仙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阎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昭绮没怀疑真假,只当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也懒得应她。
“那可不,昭绮师姐可是我们炼霄门尊贵的圣女,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阎刹顺势侧目看向昭绮,但昭绮依然垂着眼睫保持缄默,似乎是在彰显自己的高冷深沉。
“诶,忘记问你是什么灵根了,我们炼霄门比较特殊,只招火灵根弟子。”
“哦,”阎刹略作思考地点点头,谦虚地说:“问题应当不大,我是火系单灵根。”
跟班女修瞬间露出惊诧的表情,声线不自觉上扬:“单灵根?你是火系单灵根!若你是纯阳圣体,那你不但能入宗门,说不准还能与昭绮师姐一样,成为下一任圣子呢!”
话语间,跟班女修对这位有可能成为未来圣子的小弟子更为热情。
连昭绮都诧异地频频望过来,阎刹微笑着与她对视,昭绮看了她许久,神情几番变幻不定,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次大会结束后不久,炼霄门就要进行十年一度的大选,到时你千万要记得来。”
一边说着,跟班女修掏出一个小小的符箓状的八角金属,上面刻着玄妙的纹路,她不知按了哪,那块金属展开成一块泛着蓝色波纹的水镜。
她将水镜上的信息展示给阎刹看,“呐,这上面都有的,届时你按照信息去就行。”
阎刹沉默几许,有些苦恼地问:“师姐,我能不能问问,这是什么?”
“这是炼霄门发布的通告啊。”跟班女修奇怪地答,又好半晌才意识到她其实是在问什么。
“噢,你说这个啊,这是传讯笺,你没见过?”
阎刹尴尬地摇摇头,她是真没见过,魔界只有最简单的传讯符,没有这玩意。
“一百年前就有了,你可能不怎么与外界接触,所以不知道吧,你买一个就行,这里面很多功能,很方便的,炼霄门大选的通告也会发在上面。”
阎刹默默记下。
此时食堂门口又踏入一行人,食堂内顿时更为热闹,阎刹没回头看,还在专注地研究传讯笺。
百里晏川站在玄灵宗弟子们末端,一眼便在人群中望见了阎刹的背影。
他挥挥手,让弟子们自行散开,缓缓踱步向着阎刹这张餐桌的方向踱步。
阎刹背对门口,总觉得背后吹来一阵祟祟阴风,她偏头一看,余光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汗毛都竖了起来。
“师姐,我记下了,忽然想起有些要紧事,我先走一步。”
一桌子饕餮佳肴才刚刚上桌,跟班女修拉住她的手臂:“你不吃饭了?”
“不吃了!”阎刹甩开她的手,匆匆绕入拥挤的众弟子中。
跟班女修揉了揉被甩开的手臂,喃喃道:“劲还挺大。”
16. 宿敌16
弟子切磋会有规定,各参会弟子不允许带仆从侍卫,但每个宗门可有一个领队。
修界除了散修,通常是宗门派一名长老带领本宗门的弟子,魔界则习惯了由护卫队来负责送弟子参会。
自从魔界回来以后,百里晏川就一直心绪不宁,修炼也状态不佳,干脆领了这门差事,也当转换转换思绪。
百里晏川带着弟子们到达清元山走完赛前流程时,正值晌午,于是带着弟子们上了山。
他一人不疾不徐地走在队伍末端,前方辈分略高的弟子正在向第一次来的弟子介绍。
“这切磋会的食堂啊,可是我们玄灵宗负责的呢,菜式都是药系的师兄师姐研发的。”
“药系还做菜吗?”竹疏第一次参加弟子切磋会,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
“药修药修,食物也是一种药,大多药系的弟子不止炼丹,还会种菜呢。”
这位已参加过多次切磋会的女修解释道。
她回忆了一会,又说:“不过我们宗负责清元山食堂这件事......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只听说最开始不是我们宗门负责的,食堂这些佣人和厨子都是临时从山下招的。”
“但之后好像里面的食物出过什么事,后来就由玄灵宗负责了。”
“出事?竟然有人敢在清元山闹事?”竹疏惊异道。
当年的个中秘辛并未公开,这名女修当年还未出生,也不知晓具体情形。
她不在意地耸耸肩,视线被眼前辉煌的食堂吸引过去,“这就是食堂了,是不是很壮观。”
“嗯。”竹疏惊讶地睁大了眼,几乎被眼前的富贵迷晕了。
也没空再去思考到底谁那么胆大妄为,敢在清元山的食物里动手脚。
百里晏川就走在他们后方,听着他们的对话,神情依旧古井无波。
只是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四百多年前在清元山的景象。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依旧是此山此地,景不同了,人也不同了。
那时切磋会才办第一届,清元山原本是座荒山,被临时开辟成赛场,食堂也是匆忙从山下招人上来组成的。
百里晏川还是个筑基期的小灵修,尚未完全辟谷,参赛期间时常要到简陋的食堂中进食。
四百多年前的他与现在不同,诚然他比同龄人沉稳不少,却也还是个城府不深的少年。
于是在发现食堂中有人欺凌弱小时,他虽修为不高,依然果断地拔剑相助。
“这青菜这么老,还一点油水都没有,是给人吃的吗?上面还有虫子,来来来,你当场把它给我吃了!”
几名男修抓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小女娘手不放,咄咄逼人地要往她嘴里塞菜。
那几名男修一看就是家世不错的纨绔子弟,在家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入了宗门也有单独的仆从伺候。
到了清元山却不允许带仆从,连吃食也只能吃这难以下咽的糟糠猪食,他们本事不大脾气大,逮住机会自然是要好好发作一番的。
而这个脸庞稚嫩的小女娘周身波动的灵力微乎其微,应当是食堂的佣人。
她一脸惊恐地被锢住手臂,用力挣扎却挣脱不掉,那纨绔男修夹着的那片青菜被他咬了一半,上面还有半条青虫留在上面,恶心极了。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伸手劝道:“别这样。”
却又不敢真的上手拉人。
“哼,”男修鼻孔嗤一声,三角眼翻着白瞪向说话之人,“怜香惜玉啊?那你替她吃了,来啊!”
劝说之人权衡几番,不敢得罪他,欲言又止地定在原地。
百里晏川刚踏入大门就看见这样一幕,他一直奉行温良恭俭让的箴言,眼里根本容不下这样的事,当场拔剑指向抓人的男修。
“住手!放开她。”他厉声喝止。
“你又是哪根葱?”纨绔男修用三角眼打量他几眼,不屑地嘲讽道:“区区筑基期的黄毛小子也敢教我做事?”
“恭恭敬敬给师兄道个歉,再收回你的剑,师兄也就不追究你的冒犯之举了。”
他怎么说也是个金丹期,不必惧怕一个筑基期。
切磋会上的弟子都是从宗门里遴选出来的,颇受宗门重视。
百里晏川又气质不凡,虽说只是个筑基期,难保他背后没有大宗门撑腰,不像一个食堂的下人欺负便欺负了,不知底细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轻易与他起冲突。
被恶心的目光舔舐全身,百里晏川本就烦躁,又听见“黄毛小子”四个极为冒犯的词,他面容的怒意更盛。
遂直接飞踢过去踹掉了男修的手,又将剑架在了男修肩上。
男修瞥一眼颈边的剑,怒极反笑,“你想好了?我可是金丹期修为,你要跟我动手。”
百里晏川没想动手,切磋会期间私斗是要受处罚的,还是在公共场合,影响也不好。
他将剑收回来,正想说不动手,只要他们放过这食堂的小女娘就好。
然而小女娘本瑟瑟发抖地躲在百里晏川身后,忽然又有了底气,呛声道:“你金丹期又如何,以为我们会怕你吗?你欺负人,你就是该打!”
话语间自动将她和他绑在了一块。
纨绔男修已经察觉到百里晏川并没有真的要动手的意思,也满意于他的识相。
“既然你不想动手就赶紧滚,但是我和她的事,你不要再管。”
百里晏川听见背后小女娘的话也是眼皮一跳,她还真会拱火。
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侮辱,只能好人做到底。
“这件事,我今天管定了。”百里晏川重新提起剑。
周围的弟子也纷纷支持他,“好样的!我早就看不惯他这种欺负人的样子了。”
纨绔男修目光在四周扫荡一圈,“好啊,那我们另寻个地方慢慢谈,谁看不惯我的,也可以一起来。”
群众蓦然噤声。
将百里晏川的叹气声衬得格外明显,他知道,今天这架不打是不行了。
纨绔男修与同伴提步向外,转头对百里晏川道:“你不会想要在这里解决吧?走吧。”
最后只有另一个筑基期弟子真的站了出来。
几人沿着食堂后的小路,到了一块空旷地。
说是打架,几乎也就是百里晏川和勇敢站出来的女弟子被三个金丹期单方面殴打。
纵然百里晏川是个未来无可限量的天才,他现在也还是个才筑基期的菜鸡,手里也没有寒魄剑这把上品灵剑加成。
可他被殴打得再惨,也没忘记稳稳护住后方的小女娘。
最后百里晏川站都站不稳了,但三个金丹期走的时候身上也没少挂彩。
他撑着剑,脸上一块青一块紫,对她艰难地笑了下。
“没事了。”嘴角扯到伤口,又一阵抽痛。
另一名女弟子走过来,她的状况比他好上许多,那几名金丹期没怎么对她下狠手,他承担了大部分火力。
“他们应该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了,实在有问题的话,你再来找我们。”她对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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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女娘道。
起冲突的时候正当晌午,此时红日西斜,已经临近黄昏。
“对不起啊,连累你们了。”小女娘揪着沾了油花的粗布衣角,耷拉着眉眼表达歉意。
“没事没事,是他们欺人太甚。”女弟子摆摆手。
“要不然,我做菜给你们吃吧,你们还没吃饭呢。”
“可以啊,那认识一下,我叫留鸿,你叫什么?”
三人一起朝食堂走去,百里晏川没说话,却也注视着她,等她说。
“我叫...我叫,”小女娘支吾了下,“我叫豆苗。”
“小豆苗。”留鸿轻声念了念,“我记住了。”
留鸿又看向百里晏川,还未张口,他就主动道:“百里晏川。”
“哦~你是百里晏川啊,玄灵宗宗主的关门小弟子,我也是剑修,幸会幸会。”
飞鸟掠过头林的山林,三人并肩相伴的影子斜长地拉在身后,留鸿简直开朗得可怕,站在两人中间左一句右一句,连影子都似乎有了表情。
等小豆苗从厨房忙活出来时,天色已经暗沉了下去,两人耐心极好,也不催促,只等她做好饭。
她端着菜出来时,远远闻到气味的百里晏川差点呕出来,咽了口唾沫才将呕吐的冲动压下去。
留鸿瞥见他的小动作,还以为他是等不及了。
小豆苗将菜和米饭摆好,分给他们碗筷,期待地捧着脸等他们的反馈。
百里晏川看着碗里绿油油的香菜,怎么也下不了筷。
反倒是留鸿,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大筷香菜牛肉放进嘴里,赞不绝口。
“这也太好吃了吧!小豆苗你真是天才!”
百里晏川嘴角抽了一抽,余光瞥见小豆苗的眼神更亮晶晶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塞住了。
“嘿嘿,”小豆苗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其实我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大厨,只是现在还只能给师傅打下手。”
“你一定可以的。”留鸿嘴里含着一大口饭,含糊不清地夸赞。
百里晏川正努力融入其中,一根一根地捡着旁边那道清炒豆苗吃。
这盘豆苗似乎没放盐,吃到嘴里寡淡无味,但他不能放下筷子,那不礼貌,更不能转而去夹香菜吃。
“你喜欢吃豆苗啊?好吃吗?”
小豆苗闪着星星眼问。
他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委婉说明一下,劝一劝她放弃当厨师的梦想吧。
此时留鸿夹了一筷子豆苗,立刻又夸:“哇!这个豆苗好水嫩好新鲜啊,炒的恰到好处!”
这回不仅百里晏川绷不住了,连小豆苗脸上都僵了几瞬,她很快恢复,欢快地道:“真的呀?那你多吃点哦,不够的话我再做。”
话音未落,又转头看向百里晏川,温柔地招呼他:“百里,你也尝尝香菜牛肉好不好吃啊。”
百里晏川稳到可以握剑雕花的手,握着筷子骤然开始颤抖,他面如菜色,绿得像碗里的香菜一般。
最终痛定思痛将夹起一片牛肉放进嘴里,但那渗透的浓郁香菜味还是掐住了他的咽喉。
这片牛肉不仅香菜味重,还又辣又咸,他怀疑厨房的盐都被她给倒光了。
他实在受不了了,哇地一声呕吐出,吐得撕心裂肺地。
“怎么了怎么了!?”
另外两人被吓到,慌忙起身扶住他。
百里晏川脖颈上青筋暴起,他一掌拍在桌上,绷着唇角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没、事。”
17. 宿敌17
那日最后百里晏川装作因伤势忽然不适,才匆匆逃过了吃香菜牛肉的命运。
留鸿还替他遗憾。
在二轮试炼结束到三轮试炼的这期间,百里晏川与留鸿在修炼之余,还会一日三餐准时到食堂打个转。
平素两日才来一回的两人在食堂门口相遇,百里晏川本想着只看一眼,无事他便走了。
而留鸿却热情地一把拽住他去找小豆苗,兴许饭量大的人力气都大,他阻挡了一下没挣脱,便随她了。
见到他们来,小豆苗总是很高兴,自告奋勇地要做饭给他们吃。
虽然百里晏川每次来都是一脸不情愿地站在一旁,但最后还是别扭地坐下了。
于他与留鸿这种宗门弟子而言,小豆苗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
修界宗门弟子永远以修炼提升实力为正道,旁的都是歪门邪道,像“吃”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小豆苗眼里却是顶顶重要的人生大事,甚至可以说她的人生就是为吃而存在的。
他听着小豆苗激情昂扬地阐述未来要在厨师业一展宏图的远大志向,竟也不觉得无趣。
难得从二十几年枯燥无味的修炼日常中短暂脱离,他前所未有地放松。
三轮试炼前夕,三人约好了要吃最后一顿离别宴,留鸿叽叽喳喳地拉着面无表情的百里晏川落座,像是没头脑和不高兴。
小豆苗对于烹饪大餐的理解就是多放香辛料,姜、蒜、香菜、芹菜、辣椒在碗里开会,吃进去后又在百里晏川的嘴里打架,本来是主角的肉丝倒成了劝架的那个。
而这顿离别宴最为恐怖,小豆苗端上来一盆水煮鱼,上面洒满了红辣椒和花椒,夹杂着几根香菜,不一会儿又端上来一碗姜汤与一盘凉拌折耳根。
这三样东西摆在一起,百里晏川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只恨他自己不是土灵根,无法遁地逃走。
“香辣水煮鱼、凉拌折耳根,”小豆苗一一介绍,“还有一道我自己的创新菜,老姜肉片土豆汤。”
她最后指向的那碗汤,略微浑浊的汤色上飘着油花,里面除了少量肉片,其余都是黄色的片装物,分不清是土豆还是姜。
香菜他只是讨厌那种味道,而姜他是恐惧,菜里放个零星半点的他避开了吃问题不大,可若直接吃姜他会全身过敏,用灵力也难以化解。
桌上这碗姜汤直接超出了他的认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离谱而不合逻辑的创新菜。
他还望着姜汤出神,小豆苗已经提杯说起祝词。
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明日各弟子就要去参加三轮试炼,大会结束便要下山回各自宗门。
他们三个脆弱的友谊将就此破碎,从此分道扬镳各走各的阳光道、独木桥。
小豆苗特意为此准备了酒,三人举杯共饮开了个场,留鸿便迫不及待地吃起菜来。
百里晏川浅啜着酒,斜斜瞥一眼留鸿,她正嘴里塞满饭菜,说不出话来只好用眼神表达赞赏。
留鸿真的很好养,这几天小豆苗用各种花样做了各种食材,她没有一样不吃的,酸甜苦辣她都吃得挺欢。
他浑水摸鱼,象征性地夹了点鱼片和折耳根吃,小豆苗叫他喝姜汤时,他却再三推辞。
“百里兄,你不吃土豆吗?还是你不吃姜啊?”小豆苗关切地问。
修行之人切忌暴露自己的弱点。
百里晏川只摇了摇头,“没有不吃,先吃碗里的。”
他执箸挑着碗里的鱼刺,动作慢条斯理,优雅至极,小豆苗看了一眼,热络地道:“我再去拿个碗盛汤,这样就不会串味啦!”
来不及拦,小豆苗已经像一只小雀飞了出去,不一会儿带回来一个碗,亲手为他打了一碗汤,还给足了料。
百里晏川看着碗底黄澄澄的不知姜片还是土豆片的东西,一阵绝望。
为表示礼貌,小豆苗做的菜他都会吃,吃得虽少,却不会剩菜,夹到碗里的他都会吃完。
而眼前这碗汤,他到底喝还是不喝,简直称得上一个旷世难题。
一旁的留鸿桌上干干净净,她属金灵根,牙齿坚硬如钢,肠胃也是铜墙铁壁,连鱼刺都能嚼碎了咽下去,姜就更不用说了。
百里晏川甚至没有理由将姜片挑出来扔掉。
留鸿已经吃完十个竹筒饭,此刻吃了八分饱忽然伤感起来,仰头痛饮一杯拉着小豆苗互诉衷肠。
“你们一定要再喝一碗姜汤,我特意做的,暖身子最好了,身体好才能拿个好成绩!”
他和留鸿一个冰系一个金系,根本不需要暖身子,可心意最重要。
留鸿当即舀了一碗姜汤一饮而尽,百里晏川也默默端起姜汤喝了起来。
姜就姜吧,这点分量,他忍忍便是了,他将带着辛辣姜味的汤喝完,里面的土豆和姜片混在一起,他连嚼都不敢嚼直接咽下。
胃里传来一阵灼烧的疼,他手指在衣袖下紧攥,突出的指节发白,拼命压下才没有在面上显露不适的神色。
待酒阑人散,百里晏川踩着一地玉碎的月光回到山下寝舍,师兄正站在他门前等他。
“方照师兄。”他身体发着虚汗,依然不失礼节地行了个礼。
方照见他面色潮红,面上脖颈上尽是红疹,皱眉问:“这是怎么了?你吃了姜?”
说罢连忙搀着他进了屋内。
百里晏川虚弱地倚在床头,腹内灼烧得绞痛,皮肤又发痒,“只吃了一点,不应如此严重的。”
方照如同一个老父亲,此时是又气又急,“你还好意思说!你不能吃姜,这是多少的问题吗?!”
......
百里晏川不说话。
方照知道他的性子,小小年纪主意却大得很,看着他发白的面庞心疼不已,叹了口气坐到他身前给他输送灵力。
恍惚间,百里晏川喃喃:“若我取不到魁首,师兄会怪我吗?”
“你还有空关心成绩?魁首比你命还重要?”方照双手搭在他肩上,一记眼刀飘过去。
小师弟是方照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因为吃姜差点丢了性命,可不是开玩笑的。
胃里感受好了几分,百里晏川无力地勾勾唇角。
修士强大,可抵御千钧之力,对待入口的一切食物或丹药却依然谨小慎微,容不得差错。
这回百里晏川过敏的症状似乎格外凶猛,压制了许久才缓和,白皙的皮肤上还留着几颗尚未消退的红疹。
三轮试炼也是本次切磋会最后一轮试炼,留到现在的十名弟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留鸿看见他来,兴奋地向他招招手,主动与他临时结盟。
两人入了山,留鸿主动挡在前方,击败了另外一对灵修组合,百里晏川扶风弱柳地走在后头,头一次体会到不用单打独斗的好处。
到了终点处,场上只剩三个人,他们将在这里决出最后的大会魁首。
从一轮到三轮,试炼的区域不断向上,最后一轮试炼的地界临近山顶。
留鸿与百里晏川站在平坦的草地上,前方是直耸入云的悬崖峭壁,悬崖底部是一大片泥沼,他们站在沼池的外围。
灰褐色的泥浆咕噜咕噜冒着泡,沼泽边缘模糊不清,与草地连接在一起。
沼泽常见于平原与河流边界,此地位于是清元山高山之上,附近并无河流,陡然出现一片泥沼很是蹊跷。
事出反常必有妖,百里晏川拉着留鸿后退两步,看向泥沼上方的悬崖壁。
离地大约十米的悬崖壁上,长着一棵极为繁茂的月桂,这棵桂树的枝干通体碧绿,而金灿灿的小花沉甸甸地缀在枝头,香气扑鼻。
清新明神的香气钻入鼻中,百里晏川一突一突的额角都平静了下来。
这片悬崖如刀削一般平整垂直,那桂树竟如此顽强,生生从崖壁的石头缝中挤出一线生机。
“这就是清元玉桂了。”留鸿望着桂树道。
弟子切磋会有一个文雅的名称“折桂会”,而“折桂”指的就是折取面前这棵清元玉桂的树枝。
清元玉桂是一种上品灵树,光是闻香便可清除体内浊气,滋养元神,以不同部位入药,还可制成不同功效的灵丹。
数年前,上三宗几位宗主共同在荒废的清元山发现这棵珍品桂树,清元山因此得名,这也是切磋会选在清元山举办的原因。
通过层层试炼的弟子们需越过约二十米宽的泥沼,再攀上光滑陡峭的崖壁,成功折取一枝月桂树枝再带回岸边,最先做到之人即为本次大会魁首。
“百里,到了这里我们就各凭本事吧,我先走一步!”留鸿率先出发。
他并未着急,站在原地看留鸿踏入池中。
筑基期弟子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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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踏空飞行,只能御剑,而留鸿御剑一飞到泥沼上空,这剑便受到了禁制似的,瞬间与她失去了感应,直直往下坠落,好在留鸿身手矫健,迅速抓住自己的剑险险落在岸边。
此处青草已逐渐稀疏,土地松软泥泞,留鸿骂了句脏,抱着自己的爱剑连忙后退几步。
剑在这里派不上用场,留鸿便把它放回剑鞘中,用布包好放在了离泥沼远远的安全处。
将宝贝安置妥当,留鸿才试着用轻功跃过泥面,她神色肃穆地运转灵力,脚尖轻点在泥浆上,不一会便轻盈地跃出两三米。
“也不是很难嘛,我恐怕要略胜你一筹咯!”留鸿回头炫耀道。
“小心!”
留鸿扭头的一瞬间,泥潭中蓦然冲出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异兽!
百里晏川脚尖一点,如一支离弦之箭倏地爆冲而出,眨眼间飞至异兽身前,他飞踢在异兽上嘴,又借势一个回旋踢在留鸿肩膀处,异兽嘶吼着跌落泥潭,留鸿也被这力道冲击,斜飞着跌落回草地。
他自己却没回去,而是继续沿着沼泽表面点踏而行。
待那阵眼冒金星的感觉过去,留鸿才看清泥沼中的怪物的模样。
是□□,巨大的□□,一只就有成年男子那样高。
而泥潭中的巨型□□此刻全部被百里晏川激了出来,密密麻麻至少有十几只,它们的皮肤与泥浆的棕褐色相似,身上疙疙瘩瘩的布满了粘液,踩在上面很容易打滑,嘴一张开足以一口吞下一名成年男子。
然而出乎留鸿的意料,百里晏川竟然没多狼狈,对他来说泥浆也是水,水能化冰,泥浆也能化冰,只是需要多费点力气。
泥浆化为的冰柱总是会在他踏出下一步的一瞬间冰凝而成,他就这样身轻如燕地在泥潭中飞来飞去,只是始终无法靠近崖底,那个方向聚集的□□最多。
巨型□□们无法预料他的走向愈发恼怒,哇地吐出一口浊气,浊气飞速蔓延在泥浆表面,百里晏川的下一支冰柱如何也凝不起来,连脚下的这一支也被浊气所溶解。
这浊气似乎有着切断外物与施法者灵力感应的效果,他心下有了打算,直接在脚底凝出密密麻麻的冰刺,高高一跃,踩在离崖底最近的一只□□头上,冰刺让他免于滑倒。
他脚底用力,使尽全身力气猛然向上一跳!
眼见就快要够着月桂树,忽然肩膀一重,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落了下去。
有人踩着他的肩膀跃了上去!
百里晏川看见那人一身红衣,踩着他向上时还低头望了他一眼,半扇面具未遮挡的右唇勾起讥笑。
站在岸上的留鸿着急地看着这一切,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从旁边冲出,趁着□□都被百里晏川吸引过去,快速穿越泥沼,然后把他当成垫脚石踩在了脚下。
百里晏川快速调整身姿,心中的愤怒令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他的速度变得更快,在泥潭中辗转几下,向着已经摘得桂枝的陌生女修攻去。
要带着桂枝落地才算成功,大会只规定自己的桂枝需要自己折,不可抢夺他人的,但击落他人的桂枝阻止他人却是允许的。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等卑鄙小人夺得魁首。
她想走,百里晏川不让她走,两人便在沼泽上方缠斗起来。
一团红火击向他,他扭身避开,火焰击中泥面,嘭地点燃了潭中沼气,火焰铺天盖地烧来,熊熊燃烧的火焰令他十分难受,昨日吃姜引发的过敏席卷重来,他五脏六腑都开始灼烧起来。
他却不死心,依然强撑着出手拦她,她回身扔出一团火,他以冰盾抵抗。
火与冰顿时僵持不下,融成一团冰火混合物,被一旁的一只巨型□□吞了下去。
过完一招她并不恋战,迅速转身朝泥潭外飞去。
百里晏川只来得及伸手一击,凝出的两根冰柱被擦着脸和脖颈避开,只打掉了她的半扇面具。
她拿着桂枝落地的一瞬间,魁首的归宿也随之尘埃落定。
主持大会的玄灵宗大长老终于现身宣布结果。
“本次折桂会魁首得主——魔界阎刹。”
此刻他也终于看清那人的脸,与小豆苗有五六分相似,神色气质却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阎、刹......
这个名字,他第一次听,就再也没忘过。
18. 宿敌18
四百多年的时光太漫长,长到面前的小矮房筑成了拔地而起的巍峨高楼,长到两个名不见经传的筑基期弟子已成长为两界赫赫升起的新星。
长到......其中一个已经陨落。
记忆的长河已将当时的画面冲刷得模糊不清,那不过只是一个开端。
后来的百里晏川再面对阎刹的阴谋诡计时,早习以为常。
而与他相识于清元山食堂的那个小厨娘,说起做菜就会双眼放光的那个小厨娘,从未真实存在过。
踏入物是人非的食堂,喧闹声将他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回来。
“师尊,你想吃些什么?我去拿。”竹疏轻声唤他。
他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竹疏拂了拂手,“不用管我,你吃吧。”
迈出的脚步与话音一同落地。
他刚走近两步,阎刹便察觉到,迅速起身溜走,游鱼一样混入人流。
食堂很大,足有三层,弟子却没有那么多,要在稀疏的人群中找到她的身影并不费劲,百里晏川没有急于靠近也没有被她甩掉,只是不近不远地跟着。
阎刹在一楼大堂绕了一圈,上了二楼,打算从二楼翻窗走。
二楼用餐的弟子要少得多,她缓缓靠近角落的窗边,一回头却看见百里晏川还在跟着自己,瞬间炸毛。
近年来,她不仅修为有所长进,伪装的功力也见长,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捏个鼻子都捏得东倒西歪的小垃圾了。
这张脸她敢确认没有问题,与自己也并不相似,绝无可能像小豆苗的脸一样,认识的人一眼便能认出是她。
“这位道友,找我可有事?”
百里晏川将她堵在角落,又不说话,她只好先开口。
“薛刃?”
百里晏川蹙眉观察她的脸,斟酌着吐出两个音节。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人刚刚还春风和煦的脸瞬间变得晦暗不明。
阎刹一直都很奇怪,百里晏川为何总是能准确的认出她,连换了个薛刃的身份他依然能认出来。
“道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阎刹双眸阴恻恻地望着他。
百里晏川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忽地被身后一道声音打断。
“百里师弟!”留鸿喘着粗气追上来,手搭在他肩上弯腰缓气。
“刚刚叫你怎么不理我?还越走越快,”留鸿抱怨着,好半晌才看见面前还杵着一个人,“咦,这是哪位兄台?”
“这是,魔界少主的面首。”百里晏川凉飕飕地道。
“哦,”留鸿一听阎刹的消息,顿时挺直了身体,“就那个狐狸精啊,长得不怎么样嘛,阎刹眼光不行啊。”
留鸿的反应与百里晏川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她就这么把心里话大喇喇地说了出来。
阎刹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保持缄默。
“诶,我们以前可是你家少主的好友。”留鸿满嘴跑火车,“你也不打个招呼?”
阎刹:“......”
还是这么装腔作势,她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把他们当好友。
“哪来的宵小?我可从未听少主说起过。”阎刹直接嘲讽。
留鸿被气得跳脚,百里晏川不理会她们的争吵,兀自问她:“你来清元山有何目的?”
“我来清元山做什么,与你何干。”
百里晏川:“你若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我不会放过你。”
阎刹恶心到了顶,不给面子地直接呕了声打断他的话,“自以为是的正派人士,假清高给谁看呢?你以为代表的就是正义?全天下的人都得听你差遣?”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给少主报仇。”
她一边说一边逼近,伪装成灵修的气质逐渐破碎,显露出阴诡的气息。
“诶诶诶,等等等等等!”
留鸿在他们中间插进一条腿,“什么报仇,阎刹不是出意外死的吗?”
阎刹抽出空来瞥她一眼,又将视线重新投至百里晏川脸上。
“是不是意外,他最清楚,毕竟,这位仙尊大人亲手将剑刺入了少主的心脏。”
这个说法还是留鸿第一次听说,当时知晓内情的在场之人只有烈焱宫中的人,都被魔尊封了口,流传甚广的说法是阎刹自己出了意外,留鸿听到的也是如此。
“她真的是你亲手杀的?”留鸿震惊地瞪大眼珠看向百里晏川。
百里晏川神色又晦暗了几分,低垂着眼眸轻声应道:“是。”
留鸿瞬间眼神复杂,少有地思考斟酌了会才问:“你为什么要杀她?她毕竟是我们曾经的,”她停顿了几秒,“朋友。”
“算朋友么?”百里晏川微微皱眉偏头。
“不算么?我吃了她那么多饭,她做的菜也很好吃。”
留鸿认真回忆着,阎刹听见她的话神色微妙地变幻几许。
放两斤致死量的盐都咸不死她,真是个饭桶来的,天底下真有她觉得难吃的菜吗,恐怕扔个砖头她都能啃两口。
“我就不耽误二位叙旧了,但我得提醒你一句,别再来找我麻烦,离我远点。”
阎刹临走之前警告性地扫他们一眼。
上次用香后她弄明白了,自己修为被废应当不是百里晏川的锅,虽不知为何她沦落到与他成亲,但看在他没害自己还想替自己报仇的份上,她可以将杀他这件事暂时搁置。
当务之急是要寻出真正害她的敌人,杀百里晏川并非易事,她不能被绊住脚步,更不能冒暴露身份的风险。
可他真的太烦了,总是跳出来误她的事,令她真想杀了他清静清静。
阎刹走后,百里晏川还站在原地沉思,留鸿等着他解释,却好半晌也没等到他开口,看着他心里有些来气,哼一声转身走了。
留鸿回到自己宗门弟子的那桌,三位弟子向她行礼:“鸿长老。”
不比上三宗那些大宗门,留鸿所在的铃兰剑宗是个小宗门。
也不像玄灵宗那样剑修、符修、阵修等等什么系都有,铃兰剑宗只有剑修,全宗上下加上扫地的也才七十来人。
这些年宗门人才凋零,留鸿五百多岁便晋升为元婴中期,已经算里面的佼佼者,所以年龄轻轻就已混成了宗门长老。
这回她带了宗门一名金丹期弟子与两名筑基期弟子前来参会,倒也不是宗门里连筑基期的弟子都只有两个,而是小宗门的参赛名额只有三个。
“鸿长老,我们筑基期为何与金丹期一起参加试炼呀?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被欺负吗?”
大会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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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多年调整,已经将筑基期弟子组与金丹期弟子组融合在了一起,不再分开进行试炼,整个大会赛程就只有三轮试炼。
留鸿一口咬下一个巴掌大小的包子的三分之二,嚼着食物还有空余回答弟子的问题,“分开比你们就不会被欺负了?”
弟子沉默了。
留鸿又继续道:“以前分开比那么多年了,那最后一关蟾池折桂有几个筑基期弟子通过了的?”
历届的大会结果不是秘密,各宗门都很关注,所以弟子们也很清楚,近五百年里,通过了最后一关的筑基期弟子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且第一届就占了三位,而他们面前这位不着调的鸿长老,就是其中一个。
“分开比也不见得能过关,一起比成功折桂的筑基期弟子也不是没有,各凭本事咯。”
筑基期弟子组有不少次大会都全军覆没,一个通过最后一关的都没有,直接让魁首之位开了天窗。
“铃兰,你有什么问题吗?”留鸿咬着一条鸡腿,漫不经心的问她。
铃兰是那名唯一的金丹期弟子,也是宗主之女,留鸿的小师妹。铃兰被她点名,才问出心中一直疑虑已久的问题。
“长老,那最后一关,到底如何上去?我每次御剑飞行都会掉下来,用轻功踏行在泥面上,根本无法避开哈蟆到达崖底。”
“避开?怎么可能避开十几只哈蟆折桂。”
铃兰一愣,“可是,我之前看见魔界翎羽宫的弟子就是这样成功的。”
“他们魔修修炼的功法都千奇百怪,这翎羽宫专修鬼魅羽步,一个个身子都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对普通修士来说没有参考价值。”
留鸿循循善诱道:“我们是主攻击的剑修,要靠攻击取胜。”
“与巨型哈蟆怪战斗?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留鸿颇为得意,与有荣焉地道:“我当年那届,两名筑基期弟子还共同击杀了一只呢。”
铃兰神色微妙地发问:“您说的,不会是冰莲仙尊与魔界少主吧?”
“啊,是啊。”留鸿点点头。
这俩可是两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也是她们这种普通弟子可以参考的么?更没参考价值吧。
铃兰在心里默默想。
这时,堂内众人视线都望向从中心楼梯缓缓往下的身影,修界弟子们无一不崇拜的仙尊百里晏川。
“长老,仙尊来了。”
铃兰连忙使眼色提醒留鸿。
于是留鸿从吊儿郎当地啃鸡腿变成了正襟危坐地啃鸡腿,不悦地道:“关心他做什么?”
“啊,您不是认识他吗?不上去打个招呼。”
留鸿常在宗门吹嘘她与玄灵宗冰莲仙尊交好的关系。
“哎呀,不去。”
得知他杀了阎刹后,留鸿心里别扭着,百里晏川也完全不解释,她才懒得搭理她。
留鸿虽然自那之后就单方面与背叛欺骗她的阎刹势不两立,但又割裂的认为小豆苗依然是美好的,再怎么斗百里晏川也不能真的杀了她。
铃兰看着留鸿倔强的模样,叹了口气劝她。
“师姐,若有什么矛盾,您还是主动与仙尊把话说开吧。”
她们小人物得有小人物的自觉啊。
19. 宿敌19
三天后的清晨,弟子切磋会正式开启。
修魔两界的五百名弟子身披晨露,汇聚在清元山道场。
玄灵宗大长老威严庄重的声线略带着压迫感传遍道场的每个角落。
“我再重申一遍,一轮试炼将在七日后日出前结束,在此期间需取得信物并在清池成功认证才能通过试炼,否则一律视为失败。”
“最后,本次大会除了不可抢夺他人玉笺、不可致他人死亡外,百无禁忌,必要时捏碎手中玉笺,会自动退出试炼。”
“诸位弟子,尽情地展示你们的才能吧!”
她说完这句话,便昭示着试炼已经开始。
随着天边红色霞光冲破云层,一道道七彩光柱也将各弟子笼罩其中。
眨眼间,弟子们便被光柱随机传送到试炼场的不同地方,而七彩光柱也嗖地一下缩成一块玉笺落在弟子手中。
玄灵宗大长老甩甩宽大的衣袖转身,与其他长老们一同踏入话事堂。
众人落座后,大长老手一挥,大堂中央出现一幅巨大的曲面水镜,试炼中弟子的景象纷纷显影其中,供众人观看
留鸿也在座,但由于她修为最低,辈分也最小,只能居于下位。
目前许多弟子还在适应陌生的环境,没什么看点,于是各长老都将视线从水镜上挪开,互相交流起来。
大长老看向右手边的百里晏川,有些惊讶地道:“你突破炼虚大关了?”
百里晏川面对长辈的询问,态度谦和,“是,两月前晋升。”
大长老十分欣慰,“不错不错,不到五百岁便突破炼虚期,不枉当年老苟非要抢你过去当关门小弟子,我们玄灵宗未来可期啊。”
老苟便是玄灵宗宗主、百里晏川的师父苟彧。
听见大长老这句话,百里晏川眼皮一跳,幸好师尊不在,否则听见她这称呼又得吹胡子瞪眼。
“不敢当。”他恭敬回答。
大长老视线一转,瞥见他脖颈上的疤痕顺嘴一问,“你这伤如何弄的?”
“哦,”百里晏川顺着她的视线垂下眼眸,伸手轻轻触了下喉结旁的那道疤,“不小心刮伤的。”
“刮伤的?倒像是利器所致。”大长老蹙眉,他有冰玉盾护体,怎么可能轻易被刮伤,还是半指长的口子。
寒魄剑听见对话从乾坤囊中飞出,凌空竖立在主人身侧,散着莹莹蓝光的同时还发出微弱的一声呜咽剑鸣,虽说没有脸,但它看起来活像个低着头认错的小孩。
大长老看见寒魄剑的窘态,轻声笑了笑:“寒魄剑伤的你啊。”
百里晏川有些心不在焉,含糊地说:“嗯,是弟子自己没当心。”
遂把寒魄剑收回乾坤囊的剑鞘中,用意念告诉它未经允许不可擅自出来。
被寒魄剑一打岔,大长老也没再追问,只是建议他,“你空闲时来灵能峰,拿些修复疤痕的药。”
大长老本身是个药修,不仅兼任宗门大长老,还是灵能峰峰主。
她本人在养颜修身方面颇有研究,宗门里无论峰主还是弟子们都爱去灵能峰讨教驻颜之法。
她也知道百里晏川常去讨要保养头发的发膜,想必是在意自己容貌的。
“不必了,这样就很好。”百里晏川不假思索地拒绝,又礼貌地抿唇一笑。
大长老有些惊讶,总感觉几个月不见小弟子沧桑了许多,回头问问老苟去。
这时水镜幕上忽然自动放大了一个场景,是修界弟子与魔界弟子为争夺信物打起来的场景。
修界弟子出招迅猛,一看就经过了正统训练,魔界弟子似乎柔弱许多,可一会拿出一张符箓,一会掏出来一个柄飞爪,却也不落下风。
话事堂内的长老们已见多不怪,修界与魔界宗门培养弟子的方式全然不同,魔修的许多阴诡手段灵修们压根没有见识过。
修界之所以会应允魔尊共同举办弟子切磋会,就是考虑到这点。
这个世界很残酷,切磋会只是以一种温和的方式让修魔两界的弟子们相互接触,累计经验。
在试炼中用完善的规则保护弟子们没有任何意义,出了清元山可没有什么规则,谁实力强谁就掌握了规则。
话事堂内只有白魔神一个魔修,切磋会在修界举办时,魔界各宗门向来是放手不管的,并不会像修界那样重视,还每个宗门派一位长老领队,像护小鸡仔似的护住年轻弟子们。
大部分魔修都在残酷的环境下长大,若参加个小小的切磋会都无法自保,这样的弟子回了宗门也只会被淘汰。
所以魔界跟随弟子们前来参会的只有从魔兵魔将们抽调出的护卫小队。
而护卫小队并不会与长老们一同坐在话事堂观战,他们还兼任另一项职责,在试炼会中维护秩序,修界负责这件事的是蓝羽卫。
若有特殊情况或是附近有弟子捏碎了玉笺,他们需要出手保住弟子安全并带出。
清元山虽高大巍峨,但被辟出来用作一轮试炼的地界也只占了大约三分之一的面积,即使光柱将五百名弟子传送得再分散,也很容易撞见。
幸运的撞见与自己交好的弟子,正好组队过关,倒霉的直接撞上敌对方,直接被拖慢过关进度。
昭绮属于前者,进入这片密林后刚走两步就遇见了一个跟班女修,逸风则是个倒霉孩子,没遇到自己的同门,却撞见了昭绮。
明明有这么多弟子,不管遇见谁逸风都不会吃亏,偏偏遇上了那个最难缠的,他认命的闭上眼。
于是逸风被指使为马前卒走在前方探路,昭绮紧盯着他,防止他搞些什么小动作。
前方的路段逐渐陡峭,三人爬上一块凸出的巨石,巨石后赫然有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小山洞。
清元山试炼的场地格局并不固定,每一届都有阵修大能布置高阶阵法,即使许多弟子已参加过多次试炼,仍需重新探索。
昭绮对现在这个地图并不熟悉,可凭直觉与经验,这个山洞里面一定有东西。
“喂,你去里面看一看。”昭绮用眼神示意逸风。
逸风不大情愿,却也听话地走了进去,他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只觉得昭绮果然是个头脑蠢笨的废物,若里头真有信物,岂不是让他捡了这个便宜。
有他打头,昭绮与跟班女修也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少顷,山洞里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三人陆续跑了出来。
他们身后一只青臂猿嘶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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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因为体型较大卡在了洞口。
昭绮放缓脚步拦住身后的逸风,她急促地喘着气,精致的发型都跑散了,眼下却顾不上这些,只是恶狠狠地对着逸风说:“把东西拿出来!”
逸风装傻:“什么东西?此处危险,还是快跑吧。”
昭绮脸色更难看了,“装什么装,你没拿信物青臂猿怎会如此狂躁。”
说罢就直接上手搜起他身,却没搜到,逸风笑了笑:“没有就是没有。”
昭绮看着他得意的样子,直接一把抓起他衣领,拎着他走到山洞前,“你再不拿出来,我就把你扔进去。”
这只青臂猿相当于金丹期修士,而异兽的爆发力与耐力天生更胜人类一筹,同阶的修士在它手里讨不了好。
逸风依旧不作声,昭绮神情逐渐暴戾,另一只手握成拳高高砸在他脸上,鲜血流出来,青臂猿更为狂躁。
“到底说不说!”昭绮晃了晃他身体。
逸风被打得鼻青脸肿,眼神望了望她身后,忽然指了一个地方。
昭绮扔下他,果然在石缝中不显眼的角落里找到一只碧绿的木雕蟾蜍,这便是信物,也是青臂猿守护的东西。
就在她欣喜若狂的一瞬,几个黑影从巨石下方的密林中似雾一般眨眼飘到她面前。
跟班女修颤颤巍巍地贴紧昭绮,小声地在她耳畔说:“师姐,好像...好像是魔修。”
这番情形另一旁蹲在树梢无聊到扯叶子的阎刹挑了挑眉,她所在的这棵树很高,正好可以从侧面将巨石上的景象一览无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四名魔修弟子围堵住三人,让昭绮把木蟾交出来。
昭绮自然不肯,拿出赤凤琴率先发难。
逸风想悄悄溜走,昭绮直接把木蟾往他怀里一塞,魔修们转而攻向他,逸风又不舍得扔下木蟾,于是被迫加入战斗。
四个魔修弟子虽在人数上略胜一筹,可他们之中除了一个金丹中期,其余均为金丹初期。
魔修控着水剑刺向昭绮,而她拨着赤凤琴,红色的火焰与音波同频弹向水剑。
水剑嘭地炸成漫天白雾,那水中不知道有什么,被火焰一烧,空气中尽是浓郁的白雾,久久不散去。
蓦然间!洞口的石块被锤裂,青臂猿自洞口窜出,直直扑向几人。
而方才与昭绮打得有来有回的魔修忽然暴起,一掌打伤了她,他展现出的实力压根不止金丹中期,甚至隐隐达到了元婴期。
他干净利落地抢走了木蟾,昭绮觉得不对劲,咬牙想要偷偷捏碎玉笺,却被魔修敏锐阻止。
魔修拿走她的玉笺,还将逸风与跟班女修的也拿走。
这一切剧变不过瞬息之间,魔修弟子们化成雾溜走,将三人留在原地自生自灭。
阎刹津津有味地看着,并未打算出手。
话事堂中长老们同样正观看着这一切,虽然白雾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但发生了什么大致能猜到。
看着仓皇逃跑的三名修界弟子,百里晏川预感不妙,他顺口问道:“他们捏碎了玉笺吗?”
片刻后才有人问明情况来答:“没有。”
“不好。”百里晏川拧眉,立即起身朝试炼场内飞去。
20. 宿敌20
清元山密林深处,正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
试炼的信物木蟾是用清元玉桂的木材雕刻而成,本身就是一样可提升修炼效率的宝物,对人如此,对灵兽也是如此。
失去了至宝的青臂猿暴躁如雷,呲牙裂目地追着昭绮一行三人。
方才魔修的那一掌将昭绮打伤,黑色的魔气也随之进入她体内疯狂肆虐,将她经脉内运转的灵力搅得气息紊乱,如果不停下来找个安全的地方打坐,她就无法逼出魔气。
昭绮强压着不适,边飞边拨动赤凤琴发出音波攻击,跟班女修与逸风捏着诀,与她一同作战。
昭绮与逸风在宗门内受到万般宠爱,从小吃各种灵丹妙药提升修为,实力反而不如跟班女修扎实。
齐心协力下,他们将青臂猿打得直不起身。
可还未等松口气,青臂猿身后便传来一阵更为雄厚的吼叫声,是一只更为高大的青臂猿!
看体型与它身上更深的青绿色,这只恐怕要接近元婴中期了。
金丹期与元婴期天悬地隔,这不是三对一的事情,他们这样的修为有十个也打不过面前这只青臂猿。
“快跑!”三人脑子里瞬间冒出这个念头,飞速逃窜。
三人一边在密林上空御风飞行一边呼救,若能引来附近护卫队或蓝羽卫的人那是最好,实在不行这么大一片密林总该有几个其他弟子。
实在不巧,这一片没有蓝羽卫,只有阎刹,她隐藏在高高的树冠中,眯着眼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们,看得正起劲。
密林中静谧一片,嗓音都喊哑了也不见有人来。
“别喊了。”昭绮低声道。
这片密林十分古怪,她先前便注意到了,传进来后三人走了那么久都没遇见其他人,甚至没有一点其他弟子的动静,很有可能是被那几个魔修给解决了。
再这样喊下去,除了一直向青臂猿主动暴露自己的方位外,没有任何用处。
他们刚开始为了提升速度消耗太多灵力,而清元山灵气稀薄,短时间内能补充的灵力微乎其微。
随着体内灵力告急,三人从空中落下,改为用轻功逃跑。
树林是青臂猿的主场,它虽达不到他们全力而行的速度,耐力却极好,一直在林间穿梭追着他们在上空的身影,速度未曾减弱分毫。
拉开的距离在慢慢缩短,身后的青臂猿追得越来越紧,眼见就要追上。
“该死的魔修!”昭绮咬牙低声道,为什么倒霉的事情总是让她碰见。
她强行提气狂奔,豆大的汗水融了妆,与她额间的花钿糊在一起,发丝散乱的黏在腮边与脖颈上,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全然没有了以往精致优雅的从容模样。
她向后望一眼青臂猿的方位,喃喃:“这样不行。”
在林中,他们如论如何也甩不掉青臂猿,昭绮看向身侧两人,心里有了主意。
他们逃跑的路线并非径直而行,而是在密林中弯弯绕绕了好几个圈,然而既没有找到其他人也没有甩掉青臂猿。
这片密林十分广阔,想要从前方穿过几乎没有希望,唯一的可能,就是回头。
青臂猿长臂拉住树枝快速荡了过去,前方逃跑的人类声音忽然消失不见,可它嗅觉极佳,只停顿一瞬便改变方向往右追击。
伤了他弟弟,他必定要这群人类付出代价!
阎刹藏在茂密的树叶后,默不作声地看着昭绮使唤逸风驭风挂了三件衣服上来,这棵树极高,他们大概是想借此误导青臂猿进而拖住它。
可青臂猿追至此处,看了一眼树冠上的三片衣角,粗大的鼻孔轻喷一下似乎是在嘲讽,便毫不犹豫地向着他们的方向继续追去。
阎刹轻笑一下,可惜他们的算盘打歪了,这只青臂猿可非凡物。
昭绮三人已经爬上石壁,青臂猿追至石壁底时,昭绮瞥见它的身影惊道:“怎么这么快?”
按这速度,它根本没中计去爬树。
“你不是说它嗅觉不好吗?为何如此快就找到了我们。”跟班女修说。
逸风很尴尬,猿类嗅觉不好,通常是靠视觉来追击猎物,不知道这只为何嗅觉如此发达,竟认得出树上的不是他们。
现下说什么也没有用,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飞了,只能咬牙拼命向上爬。
青臂猿伸长手臂攀爬着追赶他们,速度虽快,却不如在林中那样自如。
已至黄昏时分,石壁顶端隐隐透过夕阳的金光,灵兽都有自己的领地,不会轻易越过领地线冒犯其他领主。
若越过这条线,至少可以留出一点喘息的时间。
昭绮心下一喜,下方传来跟班女修的尖叫,她没有理会也没有停顿,更为快速地向上攀爬,却忽地身体一沉,她的右脚被人拖住了!
她震怒着向下望去,跟班女修已经不见,只剩下逸风。
“放手!”昭绮对逸风吼道。
“我的脚被青臂猿抓住了。”
逸风仰头看她,汗水流进眼睛里令他双眼刺痛,他想祈求昭绮能够救救他。
可是昭绮已经自身难保,她踢着脚试图甩开他的手,再次警告:“给我放手!”
逸风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感觉到她并不想救他。
于是更加用力地死死拽住她的脚踝,企图将她一起拖下水。
“不救我,就跟我一起死!”逸风阴毒地吼道。
昭绮拼命抓住上方石块,原本秀丽精致的长指甲劈开叉流出鲜血,甲床翻出没有血色的白,而双眼开始充血,越来越红。
她用左脚踹向逸风的脑袋,想要把他给踹下去,可逸风鼻血都流了出来也不松手。
青臂猿嘶吼着,两人都快要坚持不住,阎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昭绮,心底透出一种隐秘的期待。
可远方飞来的一把冰蓝寒剑打破了局势。
寒魄剑宛若一道流光割过青臂猿坚硬如甲的手背,青臂猿吃痛,只能松开手。
下一瞬,寒魄剑的剑体倏地放大,接住了因力竭掉落的两名弟子,缓缓落地。
电光火石间,一切已经结束,这时剑的主人才姗姗来迟。
百里晏川缓缓落地,略微察看了下三人的伤势。
三人虽已晕厥,却于性命无碍,主要是身体到了极限,他们没有与青臂猿正面交锋,除了跟班女修从高空跌落大约脑中有些震荡,昭绮与逸风受到的伤倒不重。
青臂猿伤了一只手,怒瞪着双眼本要扑上来报仇,看清百里晏川的身影后却惧怕地发起了抖,立马攀回了自己山洞中躲起来。
百里晏川没有管他,而是另有所指地说了一句:“看戏看够了吗?”
哦豁,果然瞒不过他。
阎刹从树上一跃而下,还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肩膀的树叶。
百里晏川凝望着她脸上的半扇面具,拧眉质问道:“为什么不出手?你既揽了职,就要负责任。”
“仙尊大人这话好奇怪,我哪里不负责任了?”阎刹态度轻慢地一挑眉,装作惊讶的样子。
“大会有规定,试炼中若非弟子捏碎玉笺,再危险我们都不能出手相助,他们并未捏碎玉笺,不是吗?”
正常情况下弟子捏碎玉笺会被直接传送出试炼地,如果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没有被传送出去,附近的蓝羽卫或护卫队会收到感应消息,出手营救。
可她将自己的玉笺放在他眼前晃了晃,上面并没有任何感应。
“他们的玉笺被抢了。”
“那可不怪我,我又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义务。”阎刹摊了摊手。
这时一阵风从耳畔刮过,蓦地,阎刹已经出手用刀挡住身后青臂猿的偷袭。
她头都懒得回,直接一团红色火焰砸向身后,青臂猿身上的毛发被恐怖的高温点燃,它顿时发出尖锐的叫声,意识到这个人类也是它惹不起的,它只能一路拍着火苗跑回了山洞。
“为什么不提醒我。”
阎刹背对的方向,他明明就能看见。
“这不是我的义务。”百里晏川将她的话原本奉还。
还是那种熟悉的欠揍感,阎刹再一次被他坏事,却又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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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起冲突,只能深深吸了口气压制怒火。
“弯月刀?”百里晏川看清她手里的刀,惊异的声音脱口而出,险些维持不住表情。
阎刹望了眼自己手里的弯月刀本刀,随口忽悠道:“当然不是,这是少主特意为我打造的,陨星刀,与弯月刀雌雄双刀。”
细细观察下,这刀确实与弯月刀有些许差别,看起来新上许多,刀柄材质不同,上面也没有缠着噬风鞭,只挂着一根青雘藤,大约是狐族的东西。
只是......这雌雄剑通常是道侣所用,阎刹不仅仅是宠爱他,还将他当成了道侣来看待?
百里晏川内心涌出难以言喻的酸涩心情,她既然已经有了想要结为道侣之人,为何还要临死之前吻他。
就算只是为了戏弄,可戏弄就能随意亲人吗?
还有他戴的这半扇面具,分明是四百多年前蟾池中他打落的阎刹的那一张。
阎刹是个恋旧的人,什么东西都是用了就不会轻易更换,更不会把自己的贴身物件送人。
可这个薛刃,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打破规矩。
他看着她脸上的面具,碍眼极了。
百里晏川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看,看得她心里发毛,她若无其事的撇开眼,看着排排躺在地上如同三具尸体的弟子。
“接下来就不劳仙尊费心了,我将这三名弟子带出便是。”
“不行,”他拦住她的动作,“我不信你,蓝羽卫已在赶来的路上。”
得,她要揽活他还不让,她乐得轻松自在,直接撒手站在一边。
说谁谁到,柳燃带着下属急匆匆赶到,看见地上躺尸的人吓了一跳,探了探鼻息确认他们都还活着才松一口气。
“怎么才来?”
蓝羽卫的大统领在外处理别的事情,清元山的事情都是柳燃这个副统领在管。
在百里晏川面前,柳燃不自觉地态度谦卑下来,听见他问责,连忙解释:“回仙尊,今年捏碎玉笺的弟子太多了,还都受了伤,一时间处理起来有些慌乱,绊住了脚。”
“找到原因了吗?”
这情况确实不同以往,正常来说试炼第一日淘汰的人数很少,大多是意外或弟子之间本身有矛盾。
“具体原因尚在调查,目前怀疑...”柳燃看了一眼一旁的阎刹才继续道,“有贼人混进了清元山。”
还贼人,阎刹觉得好笑,若非顾及她在场,柳燃应该会直说是有魔修混进来了吧。
听见这话,百里晏川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
阎刹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干什么,怀疑她?
百里晏川还是一如既往,身边一有坏事发生就怀疑到她头上,现在换了个身份还是这样。
柳燃带来的蓝羽卫下属此时才认出地上的是昭绮,惊呼一声:“这是昭绮仙子?怎会伤得如此重?”
“我在镜中天看见她们与几个魔修弟子有过短暂交手,后来便被这山洞中的青臂猿追杀,具体情况如何,需要待他们醒来再问。”
百里晏川道。
蓝羽卫下属没说话,心中却对昭绮表示鄙夷,同样是炼霄门圣子,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大,一只青臂猿便能将她伤成这样。
躺在地上的昭绮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表情惊恐,柳燃将她扶起顺了顺背。
“救、救命!有魔......咳咳咳......”昭绮的嗓音嘶哑得不像话,说了两句又开始咳。
“有什么?慢慢说。”百里晏川从乾坤囊中拿出一袋水递给她。
昭绮猛地灌了几口水,视线逐渐恢复清明,气息平复下来,理智也回笼。
她意识到自己得救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青臂猿,很可怕。”
脑中闪过那几个不寻常的魔修,昭绮思绪转了转,最终还是没将真相说出来。
“只是青臂猿?”百里晏川蹙眉,探究地看向她。
“对。”昭绮咽了口唾沫,平静地说。
阎刹看着她的表情半眯起眼,勾起右唇轻笑了声。
21. 宿敌21
试炼中受伤的弟子陆陆续续醒来,都说是被几名奇怪的魔修所害,他们甚至还抢走了部分弟子的玉笺。
所幸受伤的弟子们经过救治都无性命之忧,因此试炼仍在正常举办,里面的其他弟子并不知晓具体情况,只被提醒保护好自己的玉笺,若遇特殊情况立马捏碎,不要犹豫。
才第一天就出这样大的事情,清元山上下开始紧急排查,那几个魔修却像从清元山消失了一般,不见了踪影。
昭绮身体刚恢复几分,便吵着闹着要回宗门,而炼霄门还有其他弟子要继续参赛,长老不能离开,只好通知宗门其他人来接她回去。
她这一番大张旗鼓的架势更令清元山的弟子们人心惶惶。
但也有许多长老与自命不凡的弟子不以为意,认为这不过只是一种恶性竞争,既然是竞争性的试炼,自然会有风险,从前也并非没有,只有无能之辈才会害怕被人针对。
这次意外发生后,直到临近二轮试炼结束也未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只是几位长老迟迟等不到宗门内实力超群的弟子通过试炼,情绪有些焦灼,且他们发现这几位弟子的身影已经许久未在镜中天出现过。
蓝羽卫四处寻找,才在各处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已无生机的弟子尸体。
五名死亡弟子的身上有或深或浅的掌印,玉笺却完好地散落在遗体旁,并未被捏碎。
主持本届切磋会的玄灵宗大长老脸色阴沉难看,恶性竞争的魔修弟子还未找到,又有几名弟子丧命。
“白魔神,你是否该对此做出解释?”大长老威严庄肃地道。
话事堂内众修界长老齐齐看向在场唯一的魔修白魔神。
“人还未抓到,尚不可断言是魔界弟子所为,我与在座各位长老一样,并不知晓具体情形,也希望能早日将凶手抓住。”
顶着众长老锐利如鹰的视线,白魔神依旧不卑不亢。
“不是魔届弟子,难道还是修界弟子杀的人吗?别忘了,目前死的可都是修界弟子!”
一名长老愤怒地道,他宗门内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刚刚死在试炼场中。
白魔神并不随意搭话,只是保持缄默,大长老按了按突突跳的眉心,总觉得有什么不妙的事情要发生。
-
二轮试炼结束后,本该在七日后进行的三轮试炼迟迟没有消息。
而惯常在大会结束后才出场为魁首授奖的魔尊与玄灵宗宗主早早便到了清元山。
经过商讨,三轮试炼仍然要进行,只是换了方式,从试炼改为了擂台赛。
无聊了半月的阎刹终于来了精神,修魔两界的弟子在金丹期以下参加弟子切磋会,到了元婴期则参加“问道会”。
问道会并不像切磋会这样是以试炼的形式比赛,而是以擂台赛的方式。
阎刹一直觉得这样才刺激,试炼的方式怎能称为切磋,一对一才能见真章。
魔尊与玄灵宗宗主苟彧并坐在台下,有这两尊大佛坐镇现场,至少能保证弟子们的安全。
擂台赛连比了七日,最后一日决出魁首后,前十名可上蟾池折桂,能不能折到可就看自己本事。
阎刹远远地站在一旁,望着沼池上方仙泽流转的清元玉桂出神,魔尊却忽地将视线投向她,深邃地一眼似乎要将她灵魂都看透。
她混在魔兵魔将中,强装镇定,希望魔尊不要看出来点什么。
魔尊瞥她一眼便挪开视线,继续望向池中与巨型哈蟆怪搏斗的弟子,苍白的面容波澜不起。
大约是这次的切磋会一波三折,让人身心俱疲,加上从没有如此多人站在蟾池边看弟子折桂,最终十名弟子只有两名成功折桂,阎刹摇摇头,果然一届不如一届。
直至授奖仪式结束,魔尊也没有再多看阎刹一眼,她的心逐渐落了回去,如往常一般回了寝舍,天亮前要随其他护卫小队一同带弟子回魔界。
清元山灵气稀薄,并不适合修炼,打坐的效果也微乎其微,夜晚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倒不如睡个觉。
更深露重,阎刹蓦地从梦中惊醒,桌上的红烛散发着摇曳的火光,照在她床边一个黑色影子身上。
这人来时她毫无察觉,显然他的修为比她高上许多。
阎刹看清来人,就要起身行礼。
“不必,”魔尊拦住她,侧目看过来,面色阴郁地吐出三个字:“真是我的好徒儿。”
他会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他必定是认出了她,她也懒得再装,坐起身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们师徒间一向话很少。
魔尊忽然双指捏住她的手腕,把了把她的脉,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只是叹了口气。
“明日跟我回魔界,伤彻底养好之前不要再出来,既然现在是薛刃,就不要被人发现你是死去的阎刹。”
阎刹吃不准他的意思,只是点头应承下来,“是。”
听见她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魔尊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魔尊走后,阎刹估摸着时间,换上一身夜行衣往后山而去。
清元山后山设有禁制,但用护卫队的玉笺可以进出,大会结束后,所有玉笺均已上交,阎刹偷偷藏下一块,将伪造的假玉笺交了上去。
待明日所有弟子与长老离开清元山,整座山还会再下一道禁制,非大会期间,想进入清元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今晚就是最好的时机。
阎刹悄无声息地走至临近山顶的位置,一阵柔和的水波漫过她的身体,将戴着玉笺的她放入了三轮试炼的地界。
她快速朝着山顶掠去,不一会脚尖就轻轻落在了一片草地上。
在暗浓如墨的黑夜中,草地中心处如刀削般的山崖背着点点星光,显现出一个高大的方正轮廓,如同一个随时会倒下的巨型墓碑。
墓碑的中心下方长出了一棵晶莹碧绿的桂树,清元玉桂在黑夜中更显得神圣瑰丽。
阎刹站在沼池边缘,橙金色的火焰覆在瞳孔上,让她得以清晰地看见剔透的树枝中缓缓流动的碧绿流光。
这碧绿流光饱含精纯能量,流转在枝干脉络中如同人的奇经八脉,通过若干条枝干连接在一起,最终在根部汇成一点。
清元山是座仙山,但灵气稀薄不适宜修炼,连其中的灵兽修为也不高,其根本原因在于整座山的灵脉几乎都被截断,汇聚成一股供给了清元玉桂。
特殊的环境条件才成养育出这样的上品灵物。
然而阎刹仅仅只是看了一眼桂树便失去兴趣,她直直望向树干根部,那有一团格外明亮的绿色光点,被繁茂的枝叶遮住了大半,仅仅露出一角。
找到目标存在,阎刹勾唇一笑,身体如风般轻盈又快速地前进。
平静的泥沼池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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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翻滚,咕噜咕噜地冒出泡泡,巨型哈蟆们一个接一个醒来,攻击她这个觊觎宝物的不速之客。
哈蟆们白天轮番与折桂的弟子们进行了激烈的战斗,其中几只还受了伤,然而短短几个时辰就已恢复如初,这都得益于上方清远玉桂的滋养。
但它们对现在的阎刹来说,构不成什么威胁。
大会期间,为了让试炼难度适应金丹期以下的弟子,这群哈蟆的实力被削弱了许多,目前尚未恢复。
若是全盛期的哈蟆怪,阎刹或许还要与之缠斗一番,可它们被削去实力,她还有克制它们的火焰在手,轻轻松松便攀上了玉桂树。
清元桂树其实很大,从石壁中钻出的树干弯过一个弧度重新向上生长。
阎刹稳稳立在横亘的粗壮树干根处,紧贴着石壁的微小缝隙中,藏着一只通体碧绿的蟾蜍。
它趴在碧绿的树干上,若不仔细观察,很容易将它忽略。
在夜晚,它身上散发的光芒与玉桂树枝略有不同,但在白昼,几乎看不见它的存在。
很多人知道清元山有一棵上品灵树,却不知真正为上品的其实是这只清元玉蟾,下方蟾池中的哈蟆怪守护的不是清元玉桂树,而是清元玉蟾。
它才是阎刹来清元山真正的目的。
清元玉蟾见到她很是谨慎,却无处可逃,只能躲在树根与石壁的缝隙中,幽幽的两只黑瞳看着她。
“来。”阎刹折了一枝长长的桂枝,将上面金灿灿的桂花递到它眼前,示意它爬上来。
清元玉蟾抗拒地往里缩了缩,它天生就是宝物,无论是涎液还是血液,都只对人有益无害,它没有攻击能力,根本无法自保。
阎刹见它不乐意,左手掌心直接燃起一团火,清元玉蟾不在意,清元玉桂不怕普通的火焰,它更不怕。
于是阎刹蹲下身捧着火往它躲藏的缝隙里凑了凑,火焰接触到树根,树根冒起了白烟。
清元玉蟾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火焰,吓了一跳,眼见火就要烧到身上,它终于妥协地爬上了玉桂树枝。
阎刹很满意它识时务的表现,将拇指大小的蟾蜍捏起扔进了乾坤囊,又折了几根清元玉桂扔进去给它。
“谁在那?”
阎刹刚将清元玉蟾收好,就听见百里晏川的声音自下方传来,他脚尖轻点几下,也上了树干。
“薛刃?”百里晏川拧起剑眉,“怎么又是你?”
这话应该她来说才对吧,阎刹心想,他还真阴魂不散,每回都要来坏她的好事。
“偷点清元玉桂,不介意吧。”她轻佻地说。
百里晏川看向她周围被辣手摧花后的残叶断枝,直接动手,“将桂枝交出来。”
“有本事来拿。”
阎刹以枝作剑,与他交起手来,趁他侧身躲避间不注意脚下一勾,他便身形不稳掉了下去。
他下意识提气要飞,但这蟾池中有合体期大能下的不可飞行的禁制,他身体还是掉落下去。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看见她半扇面具未遮挡住的右唇勾起嘲讽的笑意,与多年前那个踩着他上位的红衣女修重合在一起。
然而这次,这个人虽然讥笑着,却弯下腰抓住了他的手。
百里晏川知道,以他的修为即使掉下去也无碍,可他依然心如擂鼓。
为自己的坠落,也为抓住自己的这只手。
22. 宿敌22
清元玉桂在黑夜中静静散发着碧绿光泽,映照在百里晏川的眼底,一双琉璃眸子剔透。
下方泥沼中的哈蟆们偃旗息鼓,他耳边的鼓膜只有自己心跳声在咚咚作响。
阎刹拉着他的手,两人诡异地僵持一瞬,掌心触感温热,他猛然回神,借着力轻巧地翻回树上。
杂乱无章的心跳逐渐平稳,百里晏川默然瞥了眼阎刹脸上的面具,忽而改了主意。
面对刚刚才救了自己的人,他过河拆桥得毫不犹豫。
“你深夜潜入蟾池损坏并偷取清元玉桂,证据确凿,我将即刻通知大长老。”
话音未落,他便作势要发射信号。
“不行!”
阎刹连忙出声阻止他,百里晏川还真的依言停手。
她想立马转身逃走,又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本就不打算叫人抓她,还特意留了个空让她打断。
当下局面过于被动,若引来宗主长老们,她不可能成功脱身,进退两难之际,她只能试着与百里晏川谈判。
“你要如何?”她咬着牙道,视线探究地凝视他。
百里晏川眼神微不可查地闪烁几下,缓缓开口:“今日我可以放过你,但你要告诉我,阎刹在哪。”
她在哪?不就在你眼前吗。
阎刹眉峰微挑,诧异于他竟然还执着地坚信她活着。
“可以。”阎刹没有与他掰扯人死了还是活着这件事,爽快地应下。
“不过我得先离开这。”
这个要求很合理,百里晏川没有犹豫地点点头,顿了下又补充道:“但你不可再损害清元玉桂,若有下次,我不会再放过你。”
“好。”
阎刹嘴上一边说着好,一边轻蔑地一笑。
清元玉桂与清元玉蟾共生,清元玉蟾以桂花与嫩桂叶为食,再以涎液反哺桂树根,以此养出的桂树才是清元玉桂。
即便这棵桂树有清元山的大部分灵脉供养,若无清元玉蟾,它也只是一棵灵气比较浓郁的普通桂树。
现下清元玉蟾已经乖乖待在了她的乾坤囊中,这棵清元玉桂要不了几十年就会变成一棵普通桂树,她才不稀罕。
看见她憋着一肚子坏水的表情,百里晏川张口想说些什么,袖中的传讯笺忽然闪起明灭的光点。
他拿出来查看几眼消息,对阎刹道:“那几个魔修弟子抓到了,你跟我走。”
切磋会已经结束,明日各宗门弟子就要离开清元山,在试炼中抢人玉笺又残害弟子性命的罪魁祸首一直没有抓到,这件事高高拿起却轻轻放下,还以为不追究了,原来是在这等着。
阎刹与百里晏川奔向半山,话事堂内灯火通明,魔尊与苟彧站在堂上,看见她与百里晏川一道入内,魔尊似乎朝她这边掀了掀眼皮。
各宗长老站在两侧,横眉冷对大堂中心被捆仙术牢牢桎梏的四名魔修。
“彧宗主,这几名魔界凶徒残害我修界多名弟子,背后定有人指使,该好好审问才是!”
长老们纷纷请愿,要求彻查此事。
外貌近乎中年的苟彧一身朴素道袍,形销鹤立地站在台上,此刻清瘦的面容没了以往温和的笑,显出庄肃沉重的强大气场来。
而身旁魔尊的脸色比苟彧还要阴沉,切磋会虽只有些小辈参加,却象征了修魔两界友好的往来关系。
魔修弟子在这种场合有预谋地杀害修界弟子,无异于打魔尊的脸。
因此魔尊心中的怒火不亚于那些失去弟子的长老。
“说!哪个宗门派你们来的,在试炼中杀害弟子有何目的?”魔尊问。
几位跪在堂下的魔修弟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其中一位冷笑着道:“他们不过是一群霸占了好地方的老鼠,这些修界弟子也只是些狂妄自大的鼠辈宵小,要我们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和平与他们低声下气,不可能!”
“住口!你们宗主就是如此教育你们的?”魔尊被他的话激起杀意,“宿酉,去查查他们是什么人。”
白魔神躬身应道:“是。”
所有进入清元山的弟子长老均登记在册,目前无人离开,只要一一核对过弟子身份,便能知晓他们以什么身份进入的清元山。
不一会白魔神向属下确认过结果,上前汇报:“启禀尊上,这四名弟子均来自影幽门。”
魔尊点点头,摆手让她退下,旋即对四名桀骜不驯的弟子道:“你们不说,本座自有办法。”
事实已摆在众人眼前,魔尊看上去毫不知情,急不可耐地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修界长老们却各怀心思,暗自腹诽魔尊是在作秀。
白魔神站在一旁随时听候魔尊差遣,其余魔兵魔将都整齐有致地候在外面,她余光瞥见角落里唯一掉队的阎刹,暗暗叹了口气后挪开视线,不打算使唤这位小祖宗。
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话事堂只余几位长老与魔尊宗主商量解决方式,其余人等都退出了堂外。
百里晏川将阎刹盯得紧紧的,他不断看向阎刹的神情,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不寻常的表情,好以此判断她与那几个魔修弟子有没有关系。
他的眼神十分灼人,众目睽睽之下阎刹逃也逃不掉,只能无奈道:“怀疑我就直说,看我作甚,我脸上写字了?”
她坦坦荡荡,脸上没有一丝慌张忧虑的神色。
这人刚刚才因偷盗损坏清远玉桂被他当场抓获,都能厚脸皮地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心理素质极强,问是不可能问出什么的。
百里晏川淡然地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思绪出现短暂地空档,她身上那股属于阎刹的辛辣气息又钻入他的大脑。
他一向对辛辣的东西过敏,无论是姜也好,她的气息也罢,他都厌恶。
心脏里没由来地一阵钝痛,他光站在她身边都觉得窒息,反正众人都站在一起,清元山外围还下了道临时的禁制,无人能进出,她也跑不掉。
他虽素来表情就不丰富,但此刻的面无表情看起来格外冰冷。
百里晏川一撇脸,甩下她直接走到了别处。
清元山上下除了话事堂里的几位,其余人等都聚在了道场上,有些弟子是在睡梦中被拉起来的,还懵懵懂懂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说是残害弟子的凶手被抓住了。
等待魔尊与玄灵宗宗主商谈的期间,阎刹百无聊赖地站在魔兵魔将的队伍中,他们与蓝羽卫一起围在弟子外围,防止有人逃跑或是意外发生。
此时已是寅时,再有半个时辰就要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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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升,道场边缘的密林中雾气弥漫,露水打湿了她的衣角与发梢。
她的伤只恢复了六七成,迟迟好不全,手上的冻疮化了,却总传来些痒意。
凌晨空气湿凝,她竟然还会感觉有些冷。
她搓了搓手臂,从乾坤囊中拿出件披风罩在身上,无声地打了个哈欠,等待天亮。
道场内众弟子都在低声私语,她忽地耳尖一动,捕捉到不远处几名弟子的交谈声,她低垂着眼不动声色地细细听着。
场上大多弟子都在谈论此次切磋会成绩与弟子被害之事,唯独这几名弟子的话题与此无关。
“凌虚之境快要开启了。”
“什么?凌虚之境?”
透露消息的女修赶紧一把捏住身边人的嘴,食指比在唇边:“嘘,小点声。”
她又偷偷看了眼传讯笺,随后用气声道:“凌虚之境上一次开启还是在五百二十年前,我们这次可真幸运!”
说话的女修虽用的气声,却难掩兴奋之情。
凌虚之境是一方秘境。
魔修两界若有修士飞升,便有可能形成一方小世界,藏有飞升的大能留下的各种灵技秘宝,这种小世界称为秘境。
大多秘境永远也不会展露于人前,而有的秘境主人乐于公开自己的遗产,秘境会不定期降临世间,世人皆可以入内探索。
凌虚之境属于后者,已先后开启三次,若这个消息为真,此次便将是第四次开启。
除此之外,某些屹立不倒的大宗门曾有老祖飞升,留下的秘境会遗留给宗门,仅有宗门内部知晓秘境与进入的方式,外人不可入内。
此为宗门秘辛,甚至宗门内普通的弟子都无权知晓。
虽未曾公开,不过阎刹猜测上三宗内大概都有这样一个秘境。
接近卯时,话事堂终于开了门,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魔尊脸上更是结了层厚厚的冰霜。
不一会儿,他们身后抬出四具尸体,那四名魔修......死了。
四具尸体均是面容泛紫,像是毒发而亡。
真相还未查全,这个节骨眼不可能将他们直接杀了,几位魔修大约是自戕。
阎刹望向魔尊,他的唇角向下抿成一道直线,神色阴沉得可怕,大约是真不知情。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她也想不明白影幽门此番举动究竟为何,但她此时不大关心。
天色将明,她强打起精神,她不回魔界了,她要改道入凌虚之境!
四名影幽门弟子已然偿命,魔尊也承诺将彻查影幽门,给出一个交代,修界没有理由再拘着众弟子不放。
大长老挥手解开清元山外围禁制,让众弟子与长老各自回宗。
众人散去,阎刹主动回归百里晏川身旁,说要履行诺言。
百里晏川先将玄灵宗弟子们送回五能山,正打算让她带自己去找阎刹,一转头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与人一起不见的,还有他身上的传讯笺。
阎刹捏着他的传讯笺一路狂奔,果然不出她所料,秘境降世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不可能没有消息。
泛着蓝色波纹的水镜上,浮现出几行字。
“凌虚之境,东方青龙崖,三日后开启。”
23. 宿敌23
青龙崖底,平日冷清的边陲小镇近两日忽然热闹起来。
来往行人如织,大都十分低调,举手投足间却透露出身份的不凡。
小镇上仅有的几家茶楼宾客盈门,店家欢喜得不行,春风满面地站在门前招呼客人。
阎刹坐在酒楼窗边,望着渐沉的暮霭啜了口酒。
暗浓的蓝转为深沉的墨色倾轧而下,隐约还能望见青龙崖顶聚集着一团紫气,较两日前浓郁了几分。
看这景象,秘境大约不日便要开启。
小镇人不多,酒楼说是酒楼,其实只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平房,店内只有两个伙计忙活着,店家则亲自站在门前揽客。
店内许多双眼睛都盯着青龙崖顶,阎刹也不例外。
她对吃食没有兴趣,只叫了壶酒慢慢喝着,这酒是店家自己用青竹所酿,到还算甘甜醇香。
桌上的果脯是路过街上小店买的,斐望做的那些早吃完了,她一边看着青龙崖的方向一边捻起一颗扔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呸呸吐了出来,太甜了,腻得慌,赶忙又灌了口酒解腻。
耳边恰好传来店家与客人热情交谈的声音。
“哎哟,大人,今儿个怎么来我们青龙镇啦!”
店家修为不高,只能做些买卖维持生计,他没有渠道,并不知晓青龙崖即将有秘境现世的消息,但从这几日不寻常的人流与青龙崖上的异象来看,必然有大事发生。
“这几日青龙崖顶上紫气聚集,崖上的鹿啊熊啊鸟啊都往山下跑,不会是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吧?”
店家压低了声线道。
这店里的客人看着个个不凡,他压根不敢多说,好不容易见着几个身着蓝羽卫制服的灵修,才敢多说两句。
“没有危险的事,安心做生意即可。”蓝羽卫男修温和一笑,说完这句却也不再多说,对青龙崖真正要发生的事秘而不宣。
店家识趣地点头走开了,没再多问,心下却明白了青龙崖大约是有什么宝贝现世,才会引来如此多平日里压根见不到的强者。
只是这些东西向来与他们这种人无关,他能多做点生意就算好事。
蓝羽卫男修的声音十分耳熟,阎刹回头,果然看见了柳燃的身影,他身边还围绕着几个蓝羽卫弟子与一个暗红色长袍老人。
长袍老人肩上有一道暗纹,赫然是炼霄门的图腾,阎刹对他有印象,他是弟子切磋会上炼霄门的领队长老,其他几个蓝羽卫弟子大概也是炼霄门弟子。
阎刹有些讶异,秘境中的秘宝是有限的,像凌虚之境这种多次现世的秘境,其中的灵宝技法都被人搜寻得差不多了,大多宗门只会派些修为不是太高的弟子进去历练,宗主长老都不会亲自入内。
在场的修士修为几乎没有突破化神期的,若非她有东西需要进凌虚之境内取,她这种临门一脚踏入炼虚期的修士大约也不会来。
柳燃一行人表情严肃,他并没有注意到窗边的阎刹。
此次阎刹没再换一身皮囊,还是顶着薛刃的脸,柳燃没认出她来只是因为单纯不记得她,毕竟他平日里再怎么表现得和蔼可亲,骨子里也还是个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小小的魔将入不了他的眼。
阎刹一抹神识探入腰间的乾坤囊中,从一片杂乱无章地藏品中摸索出两卷药方,用意念读取上方的字。
这两卷分别是六品清元护心丹与七品地母玄凤丹的药方,这两样丹药是她日后保命的本钱,势必要尽快炼成。
高阶丹药所需的药材高达几十种,其中不乏上品灵宝。
清元护心丹最重要的几味药材中,清元玉蟾的涎液与清元玉树的枝、叶、花、根她已取得,只差一味墨绒蒿。
而地母玄凤丹还差三样,寒灵玉髓、九瓣火凤兰与地母精。
差的这几味皆是有市无价的上品灵宝,想要买到需要一些运气与缘分,而她一向不相信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便动身自己去寻。
此次她入凌虚之境,便是为了这寒灵玉髓。
正盘算着,她的神识忽地被一只小手拉了拉,清元玉蟾在乾坤囊中小心翼翼地连上她的精神力,告诉她自己很饿,想要吃的。
从清元山上折下的玉桂枝所剩无几,阎刹没想到它小小的体型如此能吃,折的那些竟然不够。
她没有理会,仅剩的两枝玉桂用来炼丹,不能喂给它。
清元玉蟾又通过意念把肚子饿的咕噜声传给她听,她就要发怒,清元玉蟾察觉到她不悦的情绪,开始瑟瑟发抖。
阎刹忽然想起清元玉蟾的习性——胆小脆弱,受到惊吓可能会应激而亡。
即将喷发的怒火瞬间收了回去,她翻出玉桂枝,折了些带花的部分喂给它。
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清元玉蟾无法长时间离开栖息的花树,她得尽快找到合适的花树供它重新安家。
虽说她只需要玉蟾的涎液,但养活一只清元玉蟾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她可不干那杀鸡取卵的活。
暂时将玉蟾应对过去,她将神识从乾坤囊中撤出,撤出的过程中又将一片宝物碰得东倒西歪。
如意乾坤囊中藏品不少,是阎刹这么多年四处得来的,她向来是往囊中一扔,落了灰也不曾整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都有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一堆中,神识骤然触碰到一块冰冷的金属,阎刹顺势将它拿了出来。
是她从百里晏川那顺来的传讯笺。
当时顺过来时明明还能看其中的内容,过了一会却打不开了,阎刹不知是自己不会操作还是传讯笺本身具有辨别人的能力,她捣鼓了半天也打不开传讯笺,又舍不得扔。
这玩意大概是个时兴物件,还没普及到青龙镇,她没法找人问,却也不能离开青龙镇,只能与面前半死不活的传讯笺面面相觑一会,才叹了口气将它又扔回乾坤囊中。
生平第一次生出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挫败感。
阎刹细细察看眼天色,将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剩下的半壶扔进乾坤囊中,提起弯月刀准备出门找个地方打坐,进入凌虚之境前她要将状态调整至最佳。
欲出门时她视线顺势扫过周遭喧闹的人群,大多是些宗门弟子相携而来,神色飞扬着,对即将开启的凌虚之境充满憧憬。
独行侠甚少,除了她,角落里还坐着位戴着斗笠的修士,看不见脸,正在安安静静地饮茶。
他着一身素净灰蓝衣,长椅边搭了把剑,皮革剑鞘因长期使用而显现出破旧的深色,是最普通的剑修使用的样式,里头的剑大约也只是把普通铁剑。
这副穿着不像宗门子弟,整个人的打扮朴素而不起眼,看起来像个苦行散修。
阎刹视线不在意地扫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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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在他身上多停留一刻,脑中却警铃大作。
电光石火的瞬间,她注意到他只坐了木椅的二分之一,上身一点也没挨着油腻的桌面,端茶杯时亦是悬空着手腕,茶杯与白玉似的长指之间还垫了张素色方巾手帕。
行走四方的散修怎会如此讲究?这根本不是散修,她怀疑这人是百里晏川!
先不说以百里晏川的修为,他不会去凌虚之境,即便他要入凌虚之境,也没必要伪装成这副模样,他一向自诩光明磊落,不屑于做要隐姓埋名才能做的事情。
一个清晰的可能指向她,百里晏川此行就是来抓她的。
阎刹转了转眼珠,出门右拐进了赌庄。
夜色降临后,街上仅有的几间商铺都关了门,只有酒楼与赌庄还开着。
青龙镇属于修界的边缘地界,生活在此的灵修修为不高,大多人一辈子也无法筑基,因此各生活习性均与人界无异,自然也少不了赌庄。
赌庄内鱼龙混杂,各种狂热的叫声此起彼伏,阎刹挤入人群深处,眼睛瞬间粘在赌桌上,没过多久便手痒痒地掏出灵石来赌。
百里晏川跟着她到了赌庄门口,里面的喧闹声与空气中混杂的气味让他望而却步,他游离在赌庄门口稍微空旷的地带,看见她赌到魔怔的神情深深蹙眉。
薛刃竟然有如此陋习,若非为了抓人,他一辈子也不会踏入这种地方。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发现这处赌庄只有这一个进出口,他便守在门口必经的牌桌上,漫不经心地扔出几枚灵石参与赌局。
倏忽间,阎刹赢了庄大的,她欢呼雀跃地蹦起来,顿时众人都看热闹地朝她那桌涌去。
看样子还要玩上许久,百里晏川垂眸暗道,他又随意扔出几颗灵石,输了赢了都是一副淡然表情,与赌庄气氛格格不入。
庄家觉得新鲜,连连看了他好几眼,却发现他平淡的神情骤然慌张起来,甩手就走。
“道友,你赢了,你的灵石!”庄家在他身后喊,却见他摆了摆手,于是默默将灵石揽至自己面前。
察觉到她消失时已经晚了,赌庄内的空气繁杂,他很难从中分辨出她的行踪。
他只好打开追踪符,传讯笺上有他的神识印记,可以用追踪符辨位,虽说这样容易打草惊蛇,却也不得不用了。
双指中的追踪符扑棱两下,化作一只纸鹤朝青龙崖上飞去。
百里晏川顺着纸鹤望向崖顶,那里的紫气愈发浓郁,渐渐凝成了一道门的形状。
凌虚之境快要开启了!
他不再犹疑,追着纸鹤朝崖顶快速破空飞去。
纸鹤上的微光明明灭灭,接近青龙崖半山时,忽地快速闪烁起来,说明追踪之人就在附近。
随着纸鹤光芒愈盛,百里晏川心下一喜,却只在树下捡到一枚闪着光芒发烫的传讯笺。
此时此刻,阎刹蹲在崖顶的一棵大树顶上,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暗骂一句,难怪百里晏川能找到她,那传讯笺居然还有定位的功能。
要不是清元玉蟾勾上她的神识告诉她乾坤囊中有一个东西正在发亮发烫,她到现在都不知道。
不管了,待凌虚之境开启,她便快速进入,就算他追上来,只要错开一瞬,凌虚之境便会将人传送到不同的地方。
凌虚之境,她是一定要进的!
24. 宿敌24
遥遥望去,青龙崖的外轮廓状若一颗朝天的巨大龙首,崖顶中心处一道裂谷仿若龙首张口,展露凶狠獠牙。
此时裂谷上空弥漫着浓重雾气,似青龙吐息。
天光渐渐放明,一轮金乌漫出山头,金灿光辉冲破层层白雾,日出而林霏开,被白雾包裹的一团紫气逐渐显现。
日出的一瞬,阎刹倏地睁开双目,她神清气爽地从树顶一跃而下。
那团紫气有如实质,凝成一扇门的形状,昭示着凌虚之境即将开启。
林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声,仔细聆听却可分辨出这是不同修士掠过树梢掀起的风声。
她来到谷边,许多修士已等候在此,她找了个可以看见裂谷上空的角落,静候秘境开启。
凌虚之境现世,各大宗门都派了弟子来,阎刹目光扫过四周。
大多修士都有同伴,一队中至少有一名剑修、一名卦修与一名药修,这样搭配的效率最高,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取得灵宝技法。
这就令炼霄门三名剑修、一名长老的搭配显得十分奇异。
秘境不是闯关,进入其中的修士都是希望能够从中得到些药草灵宝或是秘境主人留下的技法,而不是进去找人打架。
若没有药修与卦修,单单一名剑修光武力值高也没有用。
阎刹看见一名独自前来的药修主动请缨与他们一同进入秘境,却被柳燃直接拒绝。
他们要做什么?阎刹不明白,难道凌虚之境中有他们要找的东西?还是人?
就在她走神的一瞬,身侧传来一阵破空的风啸。
说时迟,那时快,她手臂上的汗毛蓦地倒竖,对于危险的直觉先理智一步让她躲开了袭击。
阎刹回头,视线与半掩在斗笠下的琉璃眸子撞上,来人用黑布蒙着半边面容,但那双眼睛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霎眼间便认出来人正是她的宿敌——百里晏川。
两人都乔装过,都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就这样沉默着交起手来。
百里晏川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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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寒魄剑与冰系法术,为确保万无一失,阎刹也没有用弯月刀与火焰。
在场修士不知他们的身份,见他们兀自打斗也不便插手,只当事不关己。
柳燃作为蓝羽卫副统领,肩负维持修界公正秩序的职责,想要上前劝一劝,刚迈出一步便被长老拦住。
“不到半柱香时间秘境便要开启,切勿多生事端。”
此次宗门派他们进秘境是有重要的事要做,柳燃只犹疑少顷,便做出选择,恭敬地回到长老身侧。
这头阎刹与百里晏川正打得激烈,拳脚相接之时,她感到有几分吃力。
几百年来他们你追我赶地修炼,实力一直相差不大,此时她却隐隐察觉到他已先她一步跨入下一个境界。
这种不耻与不甘感令人气血直冲头顶,她咬牙发狠地甩出一记肘击,却被他稳稳接住。
百里晏川握住她胳膊顺势贴近她,低声道:“跟我走。”
“我、不、走。”字音从她的牙缝中挤出,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