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恋人》 1. 青屿 《金鱼恋人》全本免费阅读 天很热。 阮青屿站在民俗文化馆入口,贪婪地呼吸着玻璃门缝中渗出的冷气。汗水湿透身上的涤纶导游T恤,粘着后背皮肤。 他双手抓着衣摆,抖了抖,冷气灌入衣内,半秒冰凉,下秒湿漉漉的布料马上又贴紧背脊。 “要不我们站到展馆里?好歹凉快点?”同事老王站在一旁,同样汗流浃背。 “你自己进去吧,我宁可在外面被热死,也不想和无数个小学生共处一室。” 比夏天更令阮青屿头疼的,就是无时无刻都处于亢奋状态的小学生,这类喧闹的生物种群不在他职业技能控制范围。 他只擅长画图,汇报,下工地。 阮青屿,二十六岁,建筑师,肤白腿长单身,滨城市设计院最年轻的项目负责人。 今日工作:带一群娃。 明日工作:带一群娃。 高雅地说,阮青屿是在研学团里担任建筑艺术讲解老师;通俗地说,就是当导游。 他对这项额外工作,十万分抵触。但院里领导头特意交代,可能有某个大佬的孩子在团里,为了扩展业务,必须好好伺候。 这世界终究是被资本家占领。 夕阳行业领头羊建筑设计院,为了在市场上抢杯羹,伺候完地产开发商后,开始伺候毛都没长半根的小学生。 当一群小学生从电梯厅涌向自己时,叽叽喳喳,堪比三伏天的鸣蝉,震得阮青屿耳朵脑子嗡嗡响。 小学生果然是比跑路开发商更令自己畏惧的生物。 阮青屿本来盘算着,和老王可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来唬住小学生们。 怎料,遇上小学生们尚未开化的审美,阮青屿和老王在他们眼里,不过按肤色区分的物种是,“白哥哥与黑哥哥”的区别。 小混血:“白哥哥,为什么,你名字,和岛像?” 阮青屿:“因为我爸喜欢。” 小混血:“哇,酷。” 阮青屿一边胡诌,一边扒拉开一直抱着自己大腿的小孩。 小孩是个混血,一头浅棕卷毛,中文都说不利索,问题却很多;他好像特喜欢阮青屿,从酒店大堂就一直跟着他,不停地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上岛。 “谢谢夸奖。你进展厅跟紧文物老师,别掉队。”阮青屿敷衍着,把娃娃往展厅里一推,如释重负。 阮青屿终于可以歇口气,他站在玻璃门旁,就着门缝的凉风,享受起少有的片刻安宁。 老王:“我自己进去凉快了啊?” 阮青屿:“去吧。” 他两眼放空,目光所及都是泛着金光的海,耳旁是喧嚣不绝的涛声。 青屿是座不大的岛屿,沿着环岛的羊肠道步行一圈,也花不上一小时。小岛的顶端有座朝天寺,自古以来供奉着女神妈祖。 朝天寺在岛上静默上百年,眺望着一望无尽的海面,承载着往来渔船的重重祈祷。 通向山顶的石阶就在眼前,蜿蜒上行,隐没在斑驳晃荡的相思树阴里。阮青屿决定为自己祈个愿,他一口气爬上石阶,登上青屿的最高点。 庙宇重檐歇山顶,屋脊燕尾似的向上飞翘,装饰着彩瓷拼贴成的龙凤雕塑,鎏金的云纹闪着晃眼的光。 寺庙里空无一人。 阮青屿伴涛声迈入殿内,双手合十,身体恭敬地向前倾斜,心里默默地祈祷: “妈祖娘娘保佑,保佑我发大财。” 他把这朴实无华的愿望默念无数遍,然后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朝着妈祖娘娘磕上三个头。 然后他捧起贡案上的茭杯,在香炉上轻绕三圈,举过额前,满怀期望地往地上一掷。 红色的月牙圣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阴一阳,神明应允。 阮青屿心满意足地往回走,弯曲的羊肠道,咸湿的海风,磨蹭得晃晃悠悠。 结果才走两步,老王电话就来了。 “阮工,人呢?” “刚拜拜完下山呢。” “用跑的,敌人马上要横渡海峡,我们即将凯旋。” 敌人就是小学生,他们要坐船回家,是天大喜讯。 “哦哦哦,好好好。”阮青屿小跑起来,蹭蹭地往山下冲。 朝天宫自古香火旺,通往庙宇的石台阶被善男信女踏得锃亮,下山的时候甚至有点滑。 阮青屿低头看路,保持平衡,冷不丁与一名上山的白衫男子迎面撞上。 “抱歉。”对方先开口,语调低沉。 异常熟悉的声音,在愣住半秒后,阮青屿迈开大步,一言不发地朝山下的码头跑去。 阮青屿没命地跑,不敢回头,他的心如擂鼓般急促,手心都是汗,那句熟悉的抱歉 2. 他的青屿 《金鱼恋人》全本免费阅读 阮青屿和凌泽打过一架,在十六岁的时候。 那是高一开学第二天,阮青屿与初中就熟识的同学课间无聊,玩起真心话大冒险。 阮青屿输了,他选择大冒险,要对从班级前门经过的第一个人告白,问对方能不能和自己谈恋爱。 阮青屿之所以选大冒险,是因为教室在走廊尽头,平时经过的人不多;他看了下表,距离上课时间不到三分钟,赌一个无人经过,自己便逃过一劫。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教室前门,心里默数着秒数,才数到二十,凌泽的脸便出现在前门,高眉深目,手里拎着个无机晶体模型,大概是任课老师让他送进教室的。 凌泽比阮青屿高一年级,在高中部名气不小。 因为他花一千块钱,雇附近巷口的炒粉摊老板冒充自己的老爸,参加家长会,赶巧的是,班主任恰好是那炒粉摊子的忠实食客,计谋立马败露。 最终凌泽被全年段通报批评,直播念检讨。 这本只是个小范围的笑话,却因炒粉师傅边颠锅,边大嘴巴,最终传成整个高中部众所皆知的光辉事迹,甚至被添油加醋地续上个完美的结局。 高中部校草凌泽,花钱认爹来参加家长会,新爹很高兴,从此免费吃炒粉,还可以随便加料。 阮青屿认得凌泽,因为他俩是邻居,都住在大学附近的旧洋楼区。 凌泽有华侨背景,家境富裕,父母常年在东南亚经商,独留凌泽和保姆住栋旧式南洋别墅,那是凌家的祖宅。 而阮青屿则是同爸妈一起住在大学分配给教授的二层小洋楼。两家花园紧挨着,时不时有流浪猫两头串。 阮青屿开始犹豫要不要招惹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但身后损友的起哄声越来越大,甚至直接动手,把自己往教室前门推。 他只得硬着头皮,伸手把左腿刚迈进教室的凌泽拦住。 阮青屿抬头盯着凌泽,对方个子挺高,正低头垂眼看着自己,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淡青色的阴影。 “那个。”阮青屿艰难地开口,心怦怦跳。 “哪个?”凌泽问。 “你能不能做我的男朋友,我很喜欢你。”阮青屿快速地完成告白,语速飞快,含糊不清,话音未落便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 “行啊。” 凌泽举起晶体模型,挡住阮青屿的去路,微微低头,在他脸颊亲了下。 教室里所有人瞬时安静,连呼吸都暂停。 下一秒,疯狂的起哄声,以排山倒海之势淹没教室每个角落。 “嗷——嗷——嗷——”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阮青屿一把推开凌泽,捂着被亲过的脸颊,火烧过一般,灼热渐渐蔓延开,到自己的耳根,到自己的后颈,到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他开始后悔,早知遇上的是凌泽这疯子,自己就该选真心话。 “你有病吧,凌泽。”阮青屿骂道。 “你先开口告白的啊,是你说得很喜欢我,要我做你男朋友。” 凌泽一脸坏笑看着自己,把刚刚听到的话清晰地复述一遍。 好了,现在全班都听清自己的告白了。 阮青屿手一挥,指向那帮看戏看得不亦乐乎的损友。 “我是在跟他们玩大冒险。” “谁知道呢?也许是真心话。” 凌泽还是那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阮青屿顿时恼羞成怒,他夺过挡在自己面前的晶体模型,抬手就往凌泽头上砸去。 凌泽双手交叉在前额一挡,晶体模型砸在他小臂上,顿时碎裂,黑色的晶体圆球模型四散弹开,其中一颗直接往阮青屿的左眼飞去。 阮青屿只觉得左眼一阵剧痛,人往后仰去,混乱间他抓住凌泽的校服下摆,两人抱作一团,直接摔在第一排的课桌上。 事情发生不过几秒钟,待到起哄的同学反应过来,阮青屿已经被压在凌泽身下,左眼眶红肿,泪流满面。 “凌泽,你滚开。”阮青屿躺在地上,眼睛发酸得厉害,他用左手捂眼,另一只手在凌泽身上乱捶着。 可是凌泽完全占据地理优势,他把全身重量压在自己身上,除了毫无章法地挥拳,阮青屿怎么都动弹不得。 “入洞房了啊,新婚快乐。” “嗷——” 教室的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甚至盖过预备铃的声响。 “你们两个,都给我起来,像什么样子!” 任课老师走进教室,厉声打断这荒诞的一幕。 凌泽应声起身,淡定地拍了拍膝盖上的白灰,侧着头看向阮青屿,还是那脸坏笑看戏的表情。 阮青屿则是满脸泪痕,左眼半眯着,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甚至鼻子也开始发酸。 最终,他双手不停地抹着眼泪,和凌泽一起,被老师赶进政教处。 政教处老师先让校医检查了阮青屿的眼睛,并无大碍。之后又调看教室监控视频,给两人开出的写检讨并请家长的处罚,并且命令阮青屿必须先向凌泽道歉,因为先动手的人是阮青屿。 以上为官方版本。 学校论坛上流传的则是另一个更精彩的故事。 高中部新晋校草阮青屿,在入学第二天,向校草元老凌泽告白,亲了人家一下后,不仅被拒,还被揍了一顿,当场痛哭流涕。 结构老王便是当日在班级里起嗷嗷起哄的一员,学校论坛百层高楼的缔造者;十来年过去,到底是谁亲谁,他已记不太清楚;但阮青屿当日痛哭流涕的样子,却是常记常新。 老王低头看着阮青屿的脑袋说:“你向凌泽告白后,被拒就算了,还被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是因为乱亲人家吧?” “没有的事,我只是被教具弹到眼睛,而且是我被他亲了,他也没拒绝我。”阮青屿辩解道。 “啊,对,对,阮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是阮工把他的男朋友凌泽打得痛哭流涕。”老王调侃道。 “老师查看监控后,要我们两人互换检讨,因为是我先动手,还逼着我先道歉。”阮青屿很认真地解释。 “还有检讨书啊?”老王见阮青屿一脸严肃,愈发觉得好笑:“阮工,赶紧找出来自证清白,不然就只能在小本本上特别记录了。” 老王知道阮青屿有个小备忘录,用于记录重要的事情,说是为了防止工作太忙忘事。 < 3. 香气 《金鱼恋人》全本免费阅读 凌泽意识到阮青屿总是很好闻,是在大二。 他从小独来独往,无法无天;拿着捞鱼叉子,把家附近避风坞巷区的小孩揍得五体投地;然后再带着避风坞的毛孩子,沿着海岸线,一个个城中村打过去,无敌。 凌泽唯一没有收服的孩子,是邻居阮青屿。 两人天天在家门口抬头不见低头见,阮青屿却总是避让三分,没有搭理自己。 一直到高一开学,与阮青屿因为大冒险的事打架,被通知家长,可他父母都在东南亚,最终是阮妈妈到学校带回两个孩子。 阮妈妈姓吴,是凌泽的幼儿园老师,与凌泽父母也认识,平时多少也帮忙照顾着凌泽。 她当下就把凌泽喊到家里,说以后除了晚上睡觉回隔壁,就都来吴老师家吃饭学习。 从此凌泽便成为阮青屿家的常客,但高中课程紧张,凌泽与阮青屿在不同年段,所以也没太多交集。 不冷不热的关系延续到大学,阮青屿竟考进自己所在的建筑系;大概是课业交流的原因,阮青屿与自己开始熟络起来。 有天中午,凌泽推着自行车正打算去学校,自行车刚装上个老土的后座,用来把画板从学校载回家。 这时,阮青屿拖着学校测量塔尺刚要出门,他刚上大一,整个人散发着青涩的萌新劲。 凌泽清楚地记得,那天非常热。 他看着阮青屿,才走出花园,已经是满头大汗,一米多长的塔尺,横着扛也不是,竖着拎还会拖地。 “阮青屿,上来,我载你。”凌泽喊道,他肯定阮青屿会乖乖地坐上来,因为怕热。 果然,阮青屿只是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便侧坐上自行车后座,手上还塔尺竖举着,好像随时要施法一般。 凌泽跨在自行车上,单脚点地,一回头就看到阮青屿脸蛋汗涔涔的,乌黑的刘海一缕缕地贴在白皙的前额。 “青屿,你把那棍子横过来放两人之间,然后手扶着我。” 阮青屿没吭声,默默地按着凌泽的指挥,把塔尺横架在后座与坐垫之间,抬手勾住凌泽的腰。 阮青屿:“这样你会不会很热?” 凌泽:“不会。” 凌泽感觉勾在自己腰上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后背和阮青屿相贴的地方热乎乎的,挺舒服,不是夏天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热。 大学也在海边,从家里骑自行车不过十分钟路程。 凌泽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刮的东南风,很大,海边的棕榈树全都歪着脑袋。 风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就算是载着阮青屿,凌泽也花不到平时一半的力气。 他的余光不时扫搂在自己腰上的小臂,皮肤很薄,在阳光下白得透明,细密的小绒毛像镀层金一样闪着微亮。 风里弥漫着一股香气,若有似无;凌泽找不出形容的词汇,就只是觉得很好闻,像是春天草地上的白色小雏菊,摇摇摆摆。 凌泽就没见过什么春天草地小雏菊,他只是纯粹冒出个念头,好像自己躺在和煦的春日里,然后那些小雏菊在风中冲着自己摇头晃脑。 他心情很好,侧过脸与身后的阮青屿交谈。 “青屿,你怎么把学校的教具带回家?这东西不是都是用完要归还的吗?” “昨天弄得太晚,送回去的时候教具室已经锁门,就只好带回家。” “就一破选修测量课,你们这些大一的小屁孩有必要这么认真?” “不是,我忘了我左眼带点近视,昨天没戴眼镜,就多花些点时间。” “你今天带眼镜了吗?” “……” “带了吗?” “又忘了。” 凌泽一个急刹,把自行车靠在路边,跳下车;阮青屿也跟着下车,他又施法般举着塔尺,一脸无辜地看向自己。 阮青屿眼睛总是亮晶晶,像聚着汪清水,下眼睑在眼尾处弯垂出漂亮的弧度。 等凌泽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早已调转车头,顶着风,往家里踩去;他发现阮青屿举着这一米多长的东西,不是塔尺,而是魔杖,可以施法让自己做牛做马的魔杖。 海边的风是真的很大,凌泽用上全身力气自行车还是踩得歪歪扭扭的;没头脑的阮青屿也跟着在后座晃荡。 阮青屿紧搂住自己的腰,抬头在耳边嚷嚷。 “凌泽,你快点踩,不然我会迟到的。” “你抓紧点,我要漂移了啊。” “凌泽,真棒。” 阮青屿夸赞语气,和凌泽小时候在幼儿园听的如出一辙;他蹬得起劲,人微微悬离自行车座垫,虽是迎着风,但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却还是一直萦绕在自己四周。 凌泽低头看着环抱着自己的纤细双臂,想这大概就是阮青屿的味道,像海边月见草绽放的黄色小花,在夏日艳阳下,把自己迎风托起的味道。 ---- 海边的风不会放过任何试图与自己对抗的人与事物。 比如阮青屿和他的发型。 阮青屿正双手按着自己的刘海,防止被码头的大风吹成三角形,而凌泽正站在自己面前。 “白哥哥,二爸爸,凌泽。”小混血牵着凌泽,煞有介事地介绍两人认识。 “你好,白老师。”凌泽向自己伸出右手。 “你好,凌先生。”阮青屿放下按在头顶的双手,礼节性地与凌泽轻握,很轻,轻到两人指腹相贴的一瞬,就立刻放开,快到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手温。 然后,阮青屿在凌泽深黑瞳孔中看到自己,刘海又竖了起来,非常标准的等腰三角形。 阮青屿开始懊恼,早上起床,他本不想来的。 打了个电话给阮院长,说不想去带娃。 阮院长沉默三秒后,问:阮工,你被左岸名都业主跑路的132万设计费怎么办? 阮青屿也沉默了三秒,然后挂电话,起床,穿导游制服。 想来想去,他又脱下导游制服,从衣柜里翻出好久不穿的奢牌T恤穿上。 这衣服是自己特意买来见土豪开发商的战袍,全黑带着显眼的红白可乐纹LOGO ,五千多大洋一件破T,非必要不穿,平时只供着。 吃早饭的时候,阮妈妈看到这件衣服,就以为自己儿子又要去见业主,便直接上手用发胶给做了个发型,说保证风吹不倒。 是的,风吹不倒,它们全硬邦邦地竖着。 “白老师?您是姓白吗?” 阮青屿听到凌泽在问自己,乌黑的眸子里带着说不明的情绪。 “对。白姓在大陆还是很常见的。”阮青屿决定陪他演下去。 毕竟先开始演的人是凌泽,再倒退六年,不告而别的人也是凌泽。 “白老师平时都在带学生团?” “现在研学的孩子很多。” “小丹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他很可爱。” 今天要去的小岛离滨城很近,十分钟船程,阮青屿甚至来不及问凌泽,今天是不是打算跟着儿子一起参团活动,便稀里糊涂地跟着大部队坐船上岛。 两人你来我往地演了阵子,阮青屿反而觉得无趣,他其实很想问问凌泽,这么多年都在哪里生活?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很开心? 还有,为什么走的时候没有和自己说一声。 他瞄了眼站身边的凌泽,六年不见,下颚线已经失去年少时的柔和,加上本就立体五官,整个人显得异常锋利;他的眉骨高挺,眼眶微微内凹,眼型狭长,深眸总是掩在睫毛的阴影下,不露情绪。 岁月似乎在凌泽身上留下不少痕迹,但不论怎么变,这个人就一直长在自己的审美上,过去是,现在也是。 小混血的正巴拉着凌泽的大腿,问他,奶茶爸爸今天什么时候能喝到芋圆奶茶,能不能多喝一杯,不然多加点芋圆也行。凌泽黑着脸在训他,说垃圾食品少吃,回家照镜子数数自己多少蛀牙,满口烂牙不配天天喝奶茶。 凌泽训小混血时眉头紧皱,语气冷淡;再加上偏棕的肤色,阮青屿突然有种错觉,仿佛眼前的人已是 4. 阮小橘 《金鱼恋人》全本免费阅读 那天傍晚,刚下过一场雨,初夏的积雨云来得快走得也快,整个大学弥漫着沾着雨水的泥土气息。 凌泽走进建筑系大楼的自行车棚时,看到阮青屿又举着塔尺,门神一样站在自己的自行车旁,一身宽大的艳红T恤,短裤口袋塞得鼓鼓的。 阮青屿皮肤白,吴老师就总喜欢给他买颜色艳丽的衣服,凌泽有时看他就像马蒂斯野兽派作品里的人物,热情奔放。 “你们一周是有多少测量选修课,怎么前天带这根棍子,今天又带。”凌泽问道。 “我借的,要带回家。”阮青屿回答得干脆。 凌泽打开车锁,把自行车推出车棚,阮青屿举着棍子跟在自己身后,车子刚被扶正,他就一屁股稳稳地坐上后座,一副理所当然样子。 “阮青屿,我说要载你了吗?” “你回家也是顺路啊。” “我不回家。” “你晚上有课?” “我回宿舍,和室友约了组队。” “啊。”阮青屿跳下车,把塔尺抱在怀里;他是走读生,因为高考的成绩离建筑系分数线还差点,所以选择本市生源的走读加分政策。 “你自己走回去?” “好啊。”阮青屿回答,然后抬眼看着自己,一动不动。 凌泽低头看阮青屿,他比自己矮半个头,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在初夏晚风的凉意里,轻轻扇动。 “刚下过雨不热,这棍子其实也不重。”凌泽移开视线,车子掉个头,往宿舍的方向。 “嗯,刚好锻炼身体。”阮青屿抱着塔尺也跟着转向。 “那我走了啊。”凌泽跨上车,拍了拍阮青屿的脑袋,毛茸茸的。 “好的,拜拜。” 凌泽腿一蹬,自行车窜出三四米远,他回头往后看去,阮青屿单手抱着塔尺在和自己挥手再见,身后的晚霞开始展出旖旎的姿态,大红T恤一点点地没入霞光中,鲜亮得不可思议。 他也朝着阮青屿摆摆手:“早点回啊。” “好的。”阮青屿的声线清澈。 凌泽往前蹬了几下自行车,没忍住,又回了下头。 阮青屿依旧站在那片霞光里,抱着塔尺,现在应该叫魔杖,他见自己回头,又开始挥手,那魔杖便随着他高举的手臂舞动。 自行车再次被施法,调转车头,回到阮青屿身边。 “上车。” “凌泽,真棒。” 阮青屿跳上后座,熟门熟路地把塔尺横放在两人之间,双臂揽住凌泽的腰,依旧是熟悉的幼儿园式夸赞。 “凌泽,你快点踩,我着急。”阮青屿还没坐稳就开始下命令。 “有车坐就不错了,催什么。” 凌泽感觉自己腰上的手臂突然发力,紧紧地勒了自己一下,瞬间呼吸停止,他笑出声来,加快蹬车的频率。 阮青屿真的有魔法,让自己做牛做马,还乐不可支的魔法。 自行车刚拐弯进到旧洋楼区,阮青屿就在后座哇哇地喊停,魔法终止,自行车乖乖地在路边停靠。 “你拿那棍子要做什么?” 凌泽很好奇,他看着阮青屿抬头在路边的行道树上搜索着什么,耐着性子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 “你在找什么?”凌泽又问。 “嘘。”阮青屿突然凑近来,凌泽的嘴瞬被捂上。 “你听。” 凌泽又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气,就在自己的鼻尖, 他瞬时恍惚,垂眼看着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手指纤长白皙,青色的血管从虎口处往指尖延伸,掌心的皮肤柔软细腻,正轻轻地贴在自己唇上。 凌泽舌根抵住后鄂,干咽了下。 “听到没。”温热气息在自己耳边缠绕,阮青屿趴在自己耳边说, 凌泽愣怔片刻,才把自己的神识从阮青屿的掌心中抽出。 “什么?” “小猫叫,你帮我听听在哪里,早上我还看到在这棵树上。” 凌泽抬头,就看见脑袋顶树杈上,蹲着一只小奶猫,湿淋淋的,正看着两人叫。 “不就在你头上?”凌泽真心是服了眼前的人,长着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却只是用来装饰。 阮青屿顺着凌泽的视线仰头看去,果然要找的猫就在自己脑袋上,他松开捂住凌泽嘴巴的手,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 “凌泽,真棒。” 凌泽一天要被夸好几次。 “它下不来,两天了。” 阮青屿唰一声抽出塔尺的分层,蹲在人行道上,一段段地往上扣,很快标尺延展到3米多长,他标尺往地上一放:“凌泽,你来,它敲下来,我负责接住。” 凌泽觉得阮青屿比自己还无法无天,高中时像焖豆腐似的一声不吭,到大学似乎是解开什么封印似的,见了自己就是要这样要那样。 可自己好像偏偏乐于,阮青屿的这样那样。 凌泽按着阮青屿的要求拾起塔尺,挥了挥,大概是从小挥着渔网叉子打架的原因,这三米多长的东西凌泽用起来是得心应手。 他试着在另一个行道树上敲打了两下,那是棵凤凰木,花期将尽,花瓣便落雨般坠下。 凌泽看着阮青屿站在艳红的花瓣雨中,面向自己,伸展双臂,宽大的袖口在上臂随风摆动;天色一点点地暗下去,残霞在阮青屿的瞳孔中映出一抹细长的橘影,仿佛又在开始施法召唤自己,向他靠近。 凌泽不由自主地往那个对自己施法的人走去。 “凌泽,你说我站哪里?”阮青屿伸着手,来回挪动位置。 “你会把小猫往哪里敲?”阮青屿又往右挪了下。 凌泽回过神,不过短短几分钟,这是他第二次走神。 “你就站那别动,我把小猫往你的方向赶。” “好的。” 凌泽操起塔尺,计算好落点,就一下,小猫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树枝的抖动翻落,它前爪挂住树杈,挣扎着往上爬;凌泽眼疾手快又补敲了树干下,小猫喵一声往树下掉落。 猫掉落的位置很准,正正砸在阮青屿脑袋上,阮青屿迅速抬手按住头上的奶猫,试图把它抓下来。 “啊啊啊啊。”阮青屿突然叫出声来。 凌泽丢下塔尺跑近一看,原是小猫在挣扎中,后爪在阮青屿的前额划出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X。”凌泽咒骂了句,伸手掐住小猫后颈,把它从阮青屿头顶拎下。 “这奶猫怎么这么凶啊。”阮青屿抱怨着,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个无纺布袋子:“装进来,凌泽。” 小猫几乎是被丢进袋子里的。 “你轻点啊,万一把猫丢坏 5. 宕机 《金鱼恋人》全本免费阅读 凌泽知道打狂犬免疫球蛋白的苦。因为他也打过,在十七岁的时候。 那次他带着避风坞的毛孩子,回应海边某个城中村的挑衅,村里的小孩自然是打不过凌泽,慌乱下竟请了外援——村子里的大黄狗。 凌泽用渔网叉子精准罩住大黄狗的脑袋,令它没能得口,但脚上还是被狗爪子挠了道口子。 家里没人,只有新来的保姆。 凌泽遣走跟屁虫般的毛孩子,自己独自到医院打狂犬疫苗,且不说打免疫球蛋白疼到两眼发黑,在打完疫苗的第二天,他不仅浑身酸痛,还高烧40度,保姆吓得把人又送进医院,医生一番检查后,淡定的回答,疫苗的副作用,扛过去就好了。 这针确实是疼得荒谬。 凌泽最清楚阮青屿,阮家独苗,幼儿园吴老师从小跟国宝一样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 上了大学后,他不是走读回家继续被当国宝,就是在学校贴着自己,继续耍赖做国宝。 他怕热,怕痛,怕肚子饿。 所以阮青屿打针痛到崩溃,是凌泽意料之中的事,但他却没有料到,自己的情绪在针扎入阮青屿肩膀时,也跟着崩盘。 他竟见不得阮青屿吃一点苦。 当自己的唇轻掠过阮青屿冰凉的前额后,凌泽彻底地意识到,并不是阮青屿施法让自己不由自主地靠近;而是自己在与阮青屿靠近后,不想分开。 六年前是,六年后也是。 阮青屿发现凌泽盯着自己额头看。他有点紧张,也不知道是不是路边摊买的发箍不合适,他余光偷偷瞄了眼玻璃橱窗的倒影,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发箍很适合你,很好看;没有发箍也好看。”凌泽突然开口,语气却略带干涩,与夸赞的内容完全不匹配。 阮青屿就知道自己偷瞄玻璃橱窗的举动会被凌泽发现,读书时候也是这样,凌泽总是可以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凌泽很聪明,从小到大都是,聪明又可靠。 阮青屿突然就想通了,自己在凌泽面前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因为也遮掩不住,索性全摊开。 “我的额头有什么?”阮青屿干脆大大方方地问。 “想到你被阮小橘抓,那只我们一起从树上救下的猫。” “啊哈,现在是阮老橘。”阮青屿笑起来,那只橘猫现在和自己住一起,吃得很胖,每天懒洋洋。 一开始时,阮小橘养在凌泽家的,因为阮青屿说,凌泽独自住一栋大房子,太寂寞,得有个陪伴;自己每天去凌泽家换给橘猫清理猫砂,换猫粮,用来交换凌泽帮自己完成建筑系那些画都画不完的图。 后来凌泽走了,阮小橘就跟着自己回家。 所以严谨来说被抛下的还有阮小橘,阮青屿越想越气。 “阮老橘现在有八岁了,凌泽,你不声不响地丢下它六年了。” 阮青屿收起笑容,平静地看着凌泽。 “凌泽,你到底跑去哪里了?” 凌泽呼吸停滞了一瞬,这句话六年里他读过无数遍,在手机微信里。 那是阮青屿六年前给自己发的最后一条微信,带着阮青屿式的直白,陪伴自己度过那段在海外漫长无光的晦暗岁月。 六年前,父母海外生意遭人算计,资产被封。 那天,母亲突然从菲律宾赶回滨城,喊醒还在梦中的自己,直接飞往泰国,一路辗转菲律宾,到欧洲大陆,再到英国,投靠当地开中餐馆的亲戚。 中途的曲折,似乎彻底磨平自己性格中那些叛逆的棱角,也为自己罩上坚无不摧的冰冷铁甲。 有段时间,凌泽独自躺在地下室的单人床上,反复看着微信对话,想着该如何向阮青屿解释自己的不告而别。 他有想过联系阮青屿,但考虑到自己可能再也无法回国,与其无望地藕断丝连,不如全部放弃,不再念想。 可他又忘不掉阮青屿,朝思暮想;他模拟过无数次与阮青屿的重逢,各种场合,也许是在吴老师装饰着复古风格瓷砖的家,也许是在路边的连锁咖啡店,或者在滨城潮湿的海边。 现在,自己就站在潮湿的海边,终与阮青屿面对面,他在问:凌泽,你到底跑去哪里了? 人生可以有好几个六年,但是闯入自己孤独人生的,只有一个阮青屿;他漂亮,热情,带点小聪明和单纯的义无反顾。 凌泽确定自己毫无勇气再去面对没有阮青屿的下一个六年。 他抬起双臂,紧紧圈住阮青屿的肩,慢慢低下头,前额靠在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自己熟悉的气息,那是谁也无法替代的安全感。 “阿屿,我好想你。” 凌泽感受被自己圈在双臂内的人微微颤抖着,然后渐渐地恢复平静。 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却没等到阮青屿的一声答复,或者一个拥抱。 凌泽抬头看向阮青屿,意外的是迎接自己的眼神竟带着一丝困惑与茫然。 “阿屿?”凌泽直起身,摸了摸他的头,结果马上就被阮青屿抓着手腕拉下。 “凌泽,你儿子呢?你怎么不去找他?”阮青屿问。 “那是我表姐的儿子,不是我的。”凌泽又解释了一遍。 “哦,这样啊。” 阮青屿只是皱了皱眉头,并 6. 阿屿 《金鱼恋人》全本免费阅读 阮青屿意识到自己脑子混乱了。 他知道不对劲,又记不得什么不对劲,脑子里的情景都是一页页的断片,仿佛彼此毫无关联的PPT碎片,就算连一起播放,也是不知所云。 所以他很难判断当下自己要做什么,只能顺着身边可靠的人安排去做。 潜意识里,凌泽是属于可靠的人,是在自己混乱的时候可以跟着走的人。 凌泽喊他回家,他便回家。 但他的脑海里没有任何六年后凌泽的信息,只知道他突然出现,还是名混血儿的继父。 夏日正午的太阳毒辣,小岛是个步行岛,自行车都没有,去往码头的石板路上树影寥寥,阮青屿热得耷拉着脸,话都不想说。 凌泽就和自己并肩走着,阮青屿绕着树影间的日斑走,一条路走得歪歪扭扭的,时不时和走得笔直的凌泽撞一起。 凌泽个子高,阮青屿的肩膀只到他的上臂,肩膀撞上时,有明显的肌肉触感;阮青屿余光瞄一直在偷偷打量身边的人。 凌泽穿着件白衬衫,袖口挽起到手肘上,面无波澜,有点严肃,和记忆里的样子差别有点大;以前和自己一起时凌泽总是随便套件T恤衫,就拖着人字拖鞋出门,虽说话不多,但比现在的面无表情要强得多。 然后他听到凌泽在喊自己,和六年前相同的叫法,阿屿。 全地球只有凌泽这么喊他。 “阿屿,你现在住哪?” “大学新建的教授楼,在滨城大学老校区附近。” “下船后,我送你回去。” “好的。” 小岛不大,两人沉默地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到了码头。 阮青屿站在候船室前,低头开始掏口袋,他在找返程联票。 掏完前袋,又摸摸后背,可是口袋里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阮青屿无奈,他也想不起自己联票到底在哪里,只得再单独买张回程了。 “船票丢了。”阮青屿自言自语道。 他抬头,发现身边站着凌泽,后退了一步,心直奔嗓子眼;这人仿佛是土地公公突然从土里冒出来一样。 阮青屿:“凌泽,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泽:“阿屿,我现在要送你回家。小丹不是我儿子,他留团里。” 阮青屿听到那独一无二的阿屿,瞬时安心;于是他低下头,开始掏口袋。 凌泽:“你在做什么?” 阮青屿:“找船票。” 凌泽:“不是丢了吗?” 阮青屿:“别乌鸦嘴,我都还没开始找呢。” 船票自然是找不到的,等阮青屿再抬起头时候,发现身边站着凌泽,正皱眉看着自己,他又吓一跳。 阮青屿:“凌泽,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泽:“阿屿,船票在我这里,走吧,一起回家。” 阮青屿:“哦,那你儿子呢?” 凌泽:“不管他,我们先回家。” 凌泽觉察到阮青屿的问题不是太热,而是他的脑子完全记不住当下发生的事,大脑仿佛被直接切断对外界的入录渠道;他当机立断,决定马上把人送回家。 他揽过阮青屿的肩,勾着人着往候船室走;阮青屿也没太大反应,只是顺着自己的步子,进到候船室,眼神迟疑。 “阿屿,我送你回家。别管我儿子。” 这次凌泽学会了,阮青屿眉头稍微一紧就是要发问,自己不等他问,便直接回答,反正来来回回都是那三个问题。 “凌泽,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泽,你儿子呢?” “凌泽,我的船票呢?” 小岛的对岸就是滨城市中心,码头保留着旧时的样子,爬满海蛎壳和海藻的浮屿,由两道铁桥连接着,随着潮涨潮落,或陡或缓。 渡轮也是十几年前的样子,渡轮的一层船舱四面都只有铁栏,漆面斑驳;海风肆无忌惮地穿梭,带着铁锈味,二层则是有免费座位可以坐着看海。 现在恰巧大退潮,海水退低码头七八米,边上的避风坞完□□露着滩涂,没有一点浪,链接浮屿的铁桥陡得和游乐场的过山车轨道可以一拼。 两人才踩上铁桥,船舱关门警示音刺耳地响起,没赶上的话,得等十五分钟后的航班。 凌泽没多想,手抓阮青屿的手腕,一路狂奔冲下铁桥,在闸门完全关闭前,从门缝里一前一后地窜进船舱。 进到船舱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就往西侧的船尾走,靠在船尾的栏杆上,喘着气。 西侧船尾是以前两人坐这趟渡轮时,最喜欢的位置,因为靠岸的时候可以看到水手抛缆绳,将船与将军桩绑定,那时候他们常打赌,赌水手能不能一次就把缆绳套上。 两人倚在船尾栏杆上,看着水手麻利地解开将军桩的缆绳,船“呜——”一声长鸣,噗噗冒着一股柴油味,往缓缓滨城驶去。 凌泽一直没说话。 阮青屿觉得有点尴尬,虽然渡轮行程只有不到15分钟,但这样一声不吭地站着,有点怪。 他开始怀疑,自己在大脑宕机前,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刺激到凌泽,读大学他整天和凌泽混一起,也没见过这样的表情。 “你看对岸新盖好多高层。”阮青屿试着找点话题,一开口就是盖房子,不离本行。 “是挺多。”凌泽淡淡道。 对岸最高的那栋楼,三百米,是阮青屿与英国设计所配合的酒店项目。大楼通身蓝灰色幕墙,屋顶呈高脚酒杯状延展,称不上夺目,但也算是恰到好处顺眼。 阮青屿盯着对岸的大作看,自我陶醉了会儿;心里却有点可惜,毕竟立面设计方案是老外做的,滨城设计院负责的是项目方案深化落地的施工图,也不能完全算是自己的作品。 然后他一转头,又是暗暗吓一跳,当上继父的凌泽,正站身边盯着自己,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神色。 “我现在送你回家,阿屿。”凌泽不等自己发问就开口。 “好的。”阮青屿冲着凌泽弯弯眼。 两人就这么循环着,一个反复被吓一跳,另一个反复解释要我送你回家。 也不知循环多少次,终于是到了阮教授的家门口。 滨城大学新盖的教授楼,是三层的联排洋房,前后都带着小花园,阮教授家门口种着株九里香,有快一层楼高,大夏天的开着小白花,香气袭人。 阮青屿按开指纹锁,回头问凌泽:“进来坐坐?” 没等凌泽回答,吴老师便出现在门厅,手里抓着一只胖橘猫,正教训它别乱抓鞋柜。 “小屿,出门回家要洗手。”吴老师一副哄幼儿园小朋友的口气。 “知道啦,妈。”阮青屿低头换鞋 7. 白雪姬 《金鱼恋人》全本免费阅读 阮青屿是被饿醒的,眼睛睁开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天色全暗。 他倒也没急着起身,只是盯着天花板,开始理顺自己的思绪;此时的大脑异常轻盈,在遇到凌泽前的记忆一幕幕地在眼前顺畅播放。 只是从小岛回到房间床上这段记忆是一片空白,在凌泽邀请自己一起吃午饭后,便没了下文。 可以肯定的是,饭没吃成,不然自己也不会被饿醒。 饿了就找妈,阮青屿穿上拖鞋啪啪啪下楼。 “妈,肚子饿。”阮青屿边下楼梯边嚷嚷:“晚饭有剩的吗?” 阮青屿家装修得温馨简单,大面大面的书墙,简约的中式黑檀木家具,阮教授站在餐桌旁收拾着,正打算把吃剩下的点炒面底倒掉。 听到儿子的嚷嚷,阮教授停下手,把盘子放回餐桌,说道:“刚好,剩点,就不倒垃圾袋了。” “老阮,那是你亲生儿子,不是厨余垃圾袋。”吴老师在厨房里阻止了自己老伴的节约行为:“小屿,我给你煮碗面,别吃他们吃剩的底,都是油,不健康。” “吴老师英明,吴老师说得对,吴老师我也要吃炒面,不要煮的。”阮青屿应和着,伸手把炒面底里的一小块鱿鱼须塞进嘴里。 餐桌上摆着两个空的白酒杯,还有打开喝一半的茅台。 “晚上谁来吃饭?”阮青屿问,阮教授平时并没有吃饭喝酒的习惯,除了遇上什么高兴事。 “凌泽送你回来,我就留他一起吃饭,你妈炒了个海鲜面。”阮教授语气轻快地回答,他确实开心着,银发在餐厅的灯光下闪着雀跃的光。 阮教授下午从学校回来时,凌泽刚好在院子里和吴老师道别,手里拎着袋速冻饺子,是吴老师亲手包的。阮教授顿时心情比发现新物种还激动,拥抱完凌泽后,直接捧出自己搁置三年的高达模型,问凌泽有没有空,自己就差最后一道工序没上。 阮教授是海洋生物学大佬,年轻时在青屿的礁石旁发现绿豆大小的新品种螃蟹,他把新品种螃蟹命名为青屿蟹,同年宝贝儿子出生,便也起名叫青屿。 所以阮青屿不仅和岛屿同名,还和迷你小螃蟹同名。 除了研究海洋生物,阮教授还是滨城年纪最大的胶佬,热爱拼装高达模型,喷漆,打磨,勾线。 但是他毕竟年纪大,手不稳,描线总是歪歪扭扭的,所以最后一道渗线工序,他总是找凌泽帮忙。 凌泽在建筑系练出一手好功夫,针管笔勾线稳稳当当,用起模型专用的渗线笔也是得心应手,两家还是邻居时,阮教授的近十只MG高达的渗线都是凌泽代劳的。 这回,阮教授搬出的是一只白雪姬,通身雪白,后背的机械翼开屏似的360度完全打开,机械天使般;可惜的是有一翼的翅膀,看着不太干净。 “小屿读的那水货建筑系,你不在我喊他帮忙,他就这水平。”阮教授指着机械翼已经上过墨线的位置抱怨道。 那翼翅膀带着黑灰,是渗线不稳,墨水溢出线槽的结果;更离谱的,有的地方的墨线甚至歪出线槽,偏位修改,又抹不干净。 这确实是阮青屿的做事风格,不拘小节,准确地说,是拘不住小节,马大哈一个。 阮教授笃定凌泽瞧着那黑乎乎的翅膀会不顺眼,八成要留下来改好才回去。 果然,凌泽看着白雪姬的黑翅膀直摇头,啧啧两声,留了下来,和阮教授花了四个多小时一起完成最后的工序,晚饭又一起喝点小酒,才匆匆告别。 白雪姬高达,就摆在餐厅边柜上晾干着,边柜的射灯直照在雪白的翼片上,墨线根根直挺均匀。 阮青屿吃着吴老师新做的炒面,边盯着白雪姬翅膀看,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凌泽的功夫,毕竟他的手绘水平在建筑系无人能敌,甚至隔壁美术学院的老师,在给建筑系上课后,还问过凌泽要不要转系,美术系万分欢迎这样的人才。 这是长期做两人份手绘作业的结果,阮青屿一直这么认为。 没有自己的偷懒不完成作业,就没有这个手头功夫一流的凌泽。 反倒自己建筑手绘水平只勉强达到凑合的程度,也只能怪凌泽,如果他一开始就拒绝完成两人份作业,那建筑师阮青屿的手头功夫也不至于粗糙得不太拿的出手。 “凌泽刚走?”阮青屿问。 “对,吃完就直接赶去机场了,说明天北京有个会。”吴老师回答:“小屿啊,你是不是特羡慕人家凌泽,带着个孩子出门?” 吴老师开始旁敲侧击,为阮青屿能自愿去相亲而努。这是她多年的心结,挺好一个儿子,怎么就是个母胎单身。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阮青屿不解。 “不羡慕你老问人家儿子怎么办?”吴老师反问。 “我老问他儿子?”阮青屿不记得有这事。 “对,凌泽说的,说在送你回来的时候,你一路总问。” 阮青屿心底一惊,凌泽还真是有个儿子?还不是后爸? “要不明天你去见见张教授家的姑娘?早早生一个?”吴老师开始直奔主题。 “不去,吴老师你要真想带娃,可以去返聘幼儿园的老师,大学附属幼儿园欢迎您。”阮青屿直接拒绝。 他大口迅速吃完炒面,又回到房间,掏出自己的备忘本。 阮青屿知道自己会偶尔大脑宕机,虽然医生也说不清原因,但基本是在睡眠不足,又受到额外的刺激时会发病。 所以,除了尽量不熬夜,他还随身带个小本子,及时记下当下发生的重要事项,万一哪天宕机时间超长时,好歹有个备忘。 现在,小本本里,上一条记录是记得添油,并没有任何于凌泽有关的记录;他盯着本子半晌,掏出笔,认认真真地记上:遇到凌泽,有儿子? 过了三十秒,阮青屿翻出一根黑色马克笔,一笔把那句话涂黑,马克笔带点透明,凌泽两个字依稀可见,他又重重地叠上几笔,封印一般,把凌泽,还有回想起来略带愚蠢的过往,一起封入记忆冷库。 合上本子后,阮青屿却觉得心有点空,被人掏走什么东西似的,不太自在,他想想摸出小半片安眠药,干咽进肚子,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充足的睡眠让阮青屿神清气爽,再加上给小学生当导游的工作已经结束,第二天下午,阮青屿出现在设计院时,整个人立在乱糟糟图纸堆里发光。 “嚯,你这是恋爱了吗?这么神采奕奕。”结构老王问道。 “对,业主就是我最爱的人,我立刻去伺候。”阮青屿面不改色地回答,他捧着套图纸,进到会议室,开始做线上会议的准备。 “今天业主和酒管的大佬都参会是吗?”阮青屿的助手李琳问道。 李琳是建筑系本科刚毕业一年的小姑娘,长期跟在阮青屿后打杂,每天打扮得精致漂亮,透着一副未经社会拷打的精神气。 “对,喊结构设备各派一个人也参加吧,让他们的头像把会议室填满,显得隆重一点,免得业主说我们不重视。”阮青屿看着自己的助理,长发烫着大卷,后脑勺上还戴着个蝴蝶结。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24008|1351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裹身上,下巴垫在浴缸边沿,望向窗外, 不远处,桑吉牵着一头牦牛从自己眼前走过,今天他一身藏式打扮,耷拉着脑袋,甩着牛鞭。 “桑吉!”阮青屿趴在窗户上喊他,牦牛挂着串铃铛挺可爱,阮青屿想着让桑吉牵过来摸两下。 桑吉听到有人喊,四下张望了下,发现是阮青屿,迟疑了好阵子,才丢下牦牛磨磨蹭蹭地往窗边走来。 “阮工。”他招呼得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昨天热情洋溢的样子。 等完全靠近,阮青屿才发现桑吉胸前的名牌被换下,现在胸牌只有实习生三个字。 “你怎么又变回实习生?”阮青屿问。 “你不知道吗?”桑吉回答的口气有点怪。 “我要知道什么?” “就昨晚中餐厅的事情,说是总部的老总不高兴,经理连夜开会把我们训一顿,好几个岗位降职;我还得培训,重新当三个月实习生,再考核。” “中餐厅什么事?昨天不是就我们一桌客人吗?”阮青屿想半天,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说是那杯香菜汁,没有按标准来。”桑吉蹲下身,从地上把了根草叼嘴上,愤愤不平。 “标准是用芹菜,中餐厅后厨昨天芹菜没备,就胡乱放了些香菜凑数。” “……”阮青屿一时无语,若是因为这离谱操作被降级,那倒是不冤。 但转念一想,做香菜汁的人又不是桑吉,他是做什么也跟着被降级? “香菜汁出错跟你也没关系啊。”阮青屿问。 “我啊,好像是因为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不知道,说是不行。好像是,我也不太清楚。”桑吉想半天,才想出自己被降级的原因:“那我确实不知道,临时被调到中餐厅,我哪里知道,那杯绿油油的东西用的是芹菜。” 桑吉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嘴巴动着动着,就把衔在嘴上的草叶吞到肚子里。 阮青屿这下更说不出话了,这事情怎么还和自己扯上关系,而桑吉嘴里总部的老总,大概率是凌泽。 “这样吧,我帮你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因为我这里的原因,我可以帮你写封表扬邮件一类的东西,看看能不能将功补过?” 阮青屿性格善良,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和事,能帮忙的,向来不会吝啬。 “阮工,你真是大好人。”桑吉夸的一片赤诚。 “没事。”阮青屿拿起手机,低头打开微信,却瞬间犯难。 凌泽的微信名,阮青屿是备注过的:A-LZ。 它悄无声息地躺了六年,就在通信录的第一位。 阮青屿盯着头像犹豫片刻,最终在桑吉期待的目光下,轻轻点开头像: “凌泽,你在哪里?” 他深吸一口气,点下发送键。 24.掀桌子 凌泽在开会,投影灯在他脸落下冷灰的阴影,五官衬得愈发立体。 酒店首日运营,暴露出不少问题,林晓培临时组会,拖着凌泽一起参加。 手机嗡嗡地震,有条微信,丑螃蟹头像跃入眼帘。 凌泽不动声色地点开。 阮螃蟹:凌泽,你在哪里? 凌泽扫过讯息,倒扣手机,屏幕朝下,继续听着酒店总经理的汇报。 “降低本地服务员比例,你觉得怎么样?”林晓培悄声问他。 “在会议室。”凌泽回答。 “什么?” “我的意思是,改天开会讨论下。”凌泽回过神。 酒店总经理滔滔不绝地说着,PPT一页页地翻,进度条怎么都拉不到底。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凌泽眼前冒出个手机屏幕。 是林晓培的,她指着屏幕,说:“凌泽,阮工找你呢。” 阮青屿:晓培总,你知道凌总在哪里吗?我有点事找他。 “先开会,问题处理了再说。”凌泽语气淡淡。 “你不能自己回复吗?”林晓培问,收回手机,按着凌泽的意思回复。 凌泽没回答她。 会议又拖拉了近半小时,终于结束。 “散会吧。”林晓培话刚落音,一转身,凌泽已经不见人影。 凌泽在走廊找到个没人的角落,靠在窗边,双手捧着手机,拿起又放下。 对话框里,只有阮青屿的信息。 “凌泽,你到底跑去哪里去了?” “凌泽,你在哪里?” 相似的问题,时间却隔了六年。 “我去找你,你在哪?”“我在后勤会议室。”“我刚开完会,要不要一起吃饭?”“什么事?” 一句话反反复复地编辑着,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窗外的天蓝得耀眼,凌泽大脑针扎过般隐隐作痛。 昨晚饭局上喝的酒,基本是自己去年整年酒量的总和。待到早上清醒过来,自己抱着酒店电话,人却躺在地板上。话筒正贴在耳边,响着忙音,也不知道自己昨天喝多以后,抱着这个古老的玩意做什么。 他本想找阮青屿吃个午饭,却被林晓培喊去开会,所以也没照顾上昨天又喝香菜汁,又喝酒的阮青屿,确实是不应该。 “?” 凌泽最终只回复了一个问号,他不敢多说,生怕出错。 半分钟过去,阮青屿没有回复, 凌泽开始紧张,后悔没在会议中途,第一时间回复阮青屿;打开微信页面,反复看着阮青屿发来的微信,关了又开。 他用力拍拍自己的后脑,怀疑可能是宿醉未醒,还在做梦。 “凌泽,凌泽,看这里。” 熟悉的清亮嗓音正喊着自己的名字,凌泽探出窗外,阮青屿穿着身大红的冲锋衣,头发软软地盖着前额,正站在十米开外,冲着自己挥手。 他就站在棵柏树下,像一团跳动的火,身后是层叠的群山。 凌泽看到全世界都跟着阮青屿挥舞的手在动,暗青色的山麓缓缓亮起来,也不知是风吹动了树影,还是云影漂移。 这就是阮青屿,自己不回复时,他就会主动找上门,一如既往地热烈不罢休。 凌泽转身下楼,全速跑,到一楼后,却又放慢脚步,不慌不忙地走向阮青屿。 “怎么了?”凌泽控制着自己的喘气,心跳却个不停。 “凌泽,我有事和你说,很重要。”阮青屿说。 “你说。”凌泽静静地看着他,阮青屿的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桑吉和我说,因为没有招待好我,他又被降级回实习生,这个事情归你管吗?”阮青屿开门见山。 “桑吉是谁?”凌泽被问得一脸蒙。 “就是昨天中餐厅,帮我点香菜汁的服务生。”阮青屿解释着。 凌泽沉默,细想刚刚的会议内容,确实是有提到这个名字。 “他没有执行集团的管理标准,在餐厅点餐结束前,必须询问客人是否有忌口。” 阮青屿一愣,降级原因似乎和桑吉说得不太一样,但想到他昨天大半夜帮自己铺浴缸床,挺辛苦,还是顺口问了句。 “忘记问一次,就马上降级,会不会太严厉?” “外行人不该插手自己不专业领域。” 凌泽回答得不近人情。 阮青屿不服气起来,这几年经他手的酒店,少说也七八个,被说是外行,确实委屈。 “谁是外行?”阮青屿口气不悦。 “难道是我?”凌泽反问。 “难道你内行就不会有错?你不看看你这个酒店,装饰得光鲜亮丽,却连最基本的使用功能都搞不清楚,大高原的三千多米海拔,上一趟卫生间,还一定要下底楼,翻山越岭的。” “这就是你所谓的内行吗?”阮青屿怼得句句有理。 “酒店自有执行标准,用于匹配落地本土化;我是不是内行,不是你能评判的。”凌泽竟还是毫无情绪的口气。 “我为什么不能评判?我现在是酒店的客人,就有权评判,就这个房间九千八的价格,你能维持住这个档位过五年,那就算我输。” 阮青屿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想要来找凌泽说情,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41656|1351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人若是有情,怎么可能六年前一声不吭地丢下阮小橘就跑。 怀春备忘录里的我很想你,一定是自己写给吴老师的胡话,回房间就撕下来,寄回家给吴老师,保证她感动得痛哭流涕。 “你做了市场调查?依据呢?还是单纯地信口开河?”凌泽一句句地反问,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阮青屿看着凌泽毫无表情的脸,想这事再讨论也是等于零,纯属浪费时间,他无力地双手搓过前额,把头发往后一拨;“行吧,你内行,我不和你多说。” 他转身就走,不想和凌泽多废话。 “阿屿!”凌泽一把抓住他的小臂。 “干嘛?” “你额头是怎么了?”凌泽盯着阮青屿前额紫色发黑的淤血问道。 “怎么了?就你们内行的标准化搞的呗,上个浴缸还要爬三步台阶,摔的,摔的,摔的。” “你怎么高反着,又去泡澡,不要命了吗?”凌泽也来气了,这个阮青屿任性起来又是开始我行我素。 他拉住阮青屿的手臂,把人往身边拖,想要看清楚伤到底撞得怎么样。 “你们不是喜欢标准化,必须弄个观景SPA泡澡盆吗?我不过就是按着你们的标准来泡澡啊,现在摔了个狗啃泥。”阮青屿火气起来嘴上从来不饶人。 他往后退着,不肯靠近凌泽。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还有套标准化的投诉流程,我现在就回房间发邮件投诉你们。” “先投诉到你们总部,然后是12315,还有工商局,我要告到中央,告到中央。”阮青屿狠狠地摔开凌泽的手,转身就走。 凌泽愣在原地,看着阮青屿直直踩着草甸,一高一低地往酒店外走去。 阮青屿从小就是个乖仔,虽然经常要这个要那个,不到手不罢休,但都是写无伤大雅的小要求;读大学时,最大的目标就是缠着自己,更是手到擒来,都不需要闹。 所以,凌泽从来没和阮青屿吵过架,第一次,两人如此针锋相对。 凌泽看着阮青屿扭头就走,一脸和你没道理可讲的态度,甚至不知道要怎么把人喊回来。 “阮青屿,你回来。”凌泽就这么喊他,直勾勾地带着命令的口吻。 “滚。”阮青屿头也不回,大声嚷道。 林晓培才走出室外,就听到阮青屿这声清脆的“滚”,惊天动地的。 “你也被阮工掀桌子了啊?”林晓培看着发呆的凌泽问,憋着笑。 “掀什么桌子?”凌泽没听懂林晓培的话。 林晓培又是开始哈哈哈,她回答,就是字面的意思,阮工生气时候会掀桌子。 25.道歉 掀桌子的阮工,是S酒店集团给阮青屿的敬称。 前年,某个超大项目赶进度,留给滨城院的设计时间很短,而S集团为控制投资,不停地变更设计需求,整个设计院焦头烂额图根本画不完。 临近死线前两天,甲方项目负责人竟不停地调整方案内耗,阮青屿作为设计方负责人出面协调,希望减少不必要的修改,确保按时完成节点任务。 但那负责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同意,他见阮青屿年轻,白净秀气,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拒绝协商也罢,嘴巴还不太干净。 最终阮青屿一怒之下,掀翻会议室桌子,茶水翻了一地。 当时,阮青屿一手提着椅子,一手指着那顽固不化的甲方骂道,什么图纸都别想拿,回公司就去把硬盘全拔了;滨城设计院就算倒闭,也不做这个项目,谁爱做谁去做,但后天就是死线,没有图纸,你的工作也别想保住,要么现在自己就摘工牌,要么就鞠躬道歉。 甲方负责人第一次碰到如此硬气的设计方负责人,人都吓傻,又怕阮青屿情绪失控,真把椅子砸下来,高喊着救命,连滚带爬地跑出会议室,当场电话总部领导,投诉了一番。 林晓培立刻被派到滨城负责协调,经过调查后,确认死线前的修改确实不是必需的。 她记得很清楚,初次见阮青屿时,惊讶于他的年轻:“阮工,你以前没当过项目负责人吧?这是第一次?” 阮青屿回答得非常坦率:“对啊,但是我有阮院长啊,他是我二叔。他听我爸的,我爸听我妈的,我妈听我的。” 林晓培哭笑不得,觉得这孩子坦率得可爱,反正背后是阮院长撑着,那就继续合作着吧。 事情最终以甲方负责人道歉收场,而阮青屿也一战成名,赐号:掀桌子的阮工。 同时,林晓培也向滨城设计院投诉,认为阮青屿提椅子要砸人的行为过于危险。 阮院长想半天,给阮工配了个漂亮小姑娘当助理,交代她,万一哪天阮青屿又发疯,一定死死抱住他,千万不要让他拔硬盘毁图纸。 林晓培说完,自己哈哈哈好阵子,说阮青屿平时软软一个人,炸毛起来颇有舍身炸粪坑的气势。 “你的意思是S集团是粪坑?”凌泽听话的重心有点偏离。 “那个项目确实不太正常,说是粪坑也不过分。”林晓培回答:“哎,凌泽,我在和你说阮青屿,你怎么一开口就是工作。” “阮青屿他就那样呗。”凌泽回了句,他想到螃蟹在遇到危险时,在挥舞钳子警告敌人后,还会扯下其中一只丢地上迷惑对方,趁机开溜。 而他见过舍钳救己的螃蟹,却没见过掀桌子,和拔硬盘的阮青屿。 “所以,你是因为撞了人家脑门被骂的吗?”林晓培本不想问的,但阮青屿的额头看着有点吓人,也不知道哪来的。 “浴缸里摔的。” “啊?你在浴缸里和人家耍酒疯吗?玩这么大?”林晓培惊叹于现在年轻人的奔放。 “没有的事,我睡的自己房间,都喝断片了。” “那就是酒店的问题咯,让客人磕到浴缸。”林晓培的说法竟和阮青屿一模一样。 “酒店什么问题,他自己没走好,律师来了都是他全责。”凌泽回答得有理有据。 林晓培听完,直接伸手往凌泽后背拍下:“就你这样,活该挨骂,还想追人家阮工,他怎么可能理你。” “什么?”凌泽怀疑自己听错了,看了林晓培一眼。 “什么什么?你不是喜欢阮青屿吗?” 凌泽又看了林晓培一眼,嘴巴张开又合上。 “我不知道你俩以前怎么回事,前天在迪庆机场,你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小时,瞎子都看得出来。” 当时,凌泽把阮青屿的行李箱从传送带提下来,满机场兜了圈,又放回去;过几分钟,再提下来,去卫生间绕了一圈;最后才老老实实地站在到达口等人。 凌泽觉得现在的情况,实在尴尬,自己也二十八了,身居要职,却被同事看出自己暗恋阮青屿未果,除了沉默,他想不出其他合适的处理方式。 他一言不发站着,面无波澜。 “我和你说,追人,跟我们打开客户群一样,得连蒙带骗,给点利好,营造亲切感,安全感;同时又要有自己的风格特色,区别于同类型酒店,让客人非选你不可。”林晓培开始支招。 凌泽着她,跟看怪物一样。 追人是什么东西,阮螃蟹从小都不需要追,八只脚把自己巴得死死的。 “没听懂?我让酒店总经理给你操作一遍,学着点。”林晓培笑道。 很快,酒店经理按照林晓培的示意,在酒店广场附近的小河边,找到阮青屿, 阮青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根棍子,正蹲在牦牛背后,暗戳戳地捅着牦牛身上的铃铛;大红的冲锋衣脱了裹成团抱在怀里,鼻子冻得通红。 “你可以直接摸摸,它很温顺。”经理说道,然后走到阮青屿身边,拾起牛绳递给他。 阮青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接过牛绳,扯了扯牛胡子,表示满意。 经理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晓培总说您额头被浴缸磕伤了,带医生来看看。 阮青屿听经理这么说,想这大概是凌泽派来的人,林晓培怎么会知道自己脑门磕到浴缸,于是他晃晃手上的牛绳,半蹲下身,配合着让医生检查。 医生检查过后,确实无大碍,涂了点活血化瘀的跌打药,便走了。 接着经理从口袋里掏出牦牛挂件的小钥匙圈,递给阮青屿,说是作为受伤补偿。 牦牛挂件是毛毡做的,圆鼓鼓,挺可爱,就是缝线歪歪扭扭的,有些地方还跑出点棉絮。 经理解释,酒店和附近的贫困山区学校有公益帮扶助学,牦牛挂件是酒店从贫困地区的学校收购的,小孩子的手工有时候比较粗糙,但却是满满的心意。 “你们还有帮扶助学项目?”阮青屿问。 “有的,是集团的统一要求,每个在山区的度假酒店,都会与当地的贫困学校有帮扶合作。”经理回答得很诚恳。 阮青屿看看手上的牦牛挂件,又看看身边打扮得喜气洋洋的牦牛,觉得有时候统一的标准也不算什么坏事。 他哎呀呀地笑起来,说自己的额头在来酒店路上,因为路面不平整磕过一次,所以现在看起来有点吓人,其实没事,让客房部不用担心,自己不会投诉。 经理一听,马上联想到前天晚上,凌泽刚进酒店,就开始训斥路面不平整的问题。看来两人关系很好。所以,阮青屿虽是首次入住,却是在重要VIP客户名单里,后面还标了颗特别重要的星。 这下,总经理服务得更勤快了。 两人聊着聊着,阮青屿最后竟是牵着牦牛走回酒店,还让经理在白塔边,给自己和牦牛拍照留念。 经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66627|1351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陪完阮青屿满面笑容地回来汇报,说,阮工不气了,不会投诉。 凌泽听完,没当回事,不是不信,是知道阮青屿根本就不会投诉,说的不过是气话;但他留意到阮青屿牵着牦牛进酒店的开心劲,确实是消气了。 “学会了没有?”林晓培往凌泽手里塞了把车钥匙:“去县城里买点什么特别的送人家,道歉礼物,懂吗?” 于是,凌泽开着路虎,进了县城。 香格里拉的夏日,日落得晚,七月是传统的火把节,月光广场上立起巨大的篝火,游客和本地土著们举着火把,喜笑颜开地在一脸严肃的消防员面前载歌载舞。 凌泽开着车,躲避着息壤的人流,但没人的地方,商店也都关着门,他也只能将车停在路边,顺着人流方向,往灯火通明的地方走。 人很多,凌泽有点透不过气,但没人就没有商店,他只能小心翼翼,尽量地把自己和人群隔离开,低头侧身地躲避,顾得看路,就顾不上街边到底有些什么商店。 广场上最大的火堆完全被点亮时,人潮瞬间涌向广场,喧嚣的音乐声,卖气球商贩的吆喝声,游客们开心地叫嚷着,与炙热的篝火交织成片,暮色如昼。 凌泽像罐头里的沙丁鱼般,摩肩接踵地被拥在人群中往篝火涌去;广场中央的火光,瞬间点燃人群,在一片啸叫中,飞般地往自己蔓延来,热气扑面,凌泽瞬时无法呼吸,汗如雨下。 “凌泽!”突然有人拉住他,阮院长胖乎乎的圆脸,冒着汗,跟着音乐节奏晃动着,笑嘻嘻从自己眼前闪过。 紧接着是举着火把的刘局,一身藏式打扮,举着火把,跳得比阮院长还开心;他甚至拿了个未点燃的火把,塞到凌泽手中。 “哎,凌总,你也来玩啊。”阮院长还在跟着音乐跳,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凌泽瞬间松弛下来,往阮院长身后张望着,阮青屿是不是也在? “小屿不在,他说放牛累,在我房间睡觉呢。”阮院长看出凌泽要找阮青屿:“别找他啦,一起跳,一起跳。” 阮院长的胖身子随着音乐晃动得灵活,甚至有些可爱,凌泽笑笑把手中的火把还给他,说自己还有事,得先走,就不跳了。 他瞄到广场边有家便利店,急急忙忙钻了进去。 不过是个卖普通零食的小店,凌泽看来看去,只有巧克力是像是合适道歉的礼物,老套又愚蠢,但也别无他选。 凌泽选了盒巧克力,犹豫着。巧克力包装上印满了飞舞的粉红爱心,边上印着紫色的英文“LOVE”直白粗暴。 阮青屿骂自己的那句话就在脑子里蹦出来,渣男。 凌泽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解释,若不解释,送什么东西都要被丢出来,他想了想,站到便利店角落里,拨通阮院长房间的电话。 “你好。”接电话的果然是阮青屿,带着鼻音,睡意蒙眬的样子。 “阿屿。”凌泽手笼着电话,悄声喊他。 “怎么了?”阮青屿立刻跟着轻声细语,带着气声。 “有个事,挺重要,要先和你说。”凌泽干咽了下,清清嗓子。 “嗯?”阮青屿声音更小了,两人似乎在交接什么重要情报似的。 “阿屿,小丹他不……”凌泽调整着措辞,想着要如何才表达得自然,不刺激到阮青屿。 “小丹不是你儿子,这事你要说几遍呀。”阮青屿在电话那头,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