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虐恋文女主我不当了》 预知梦 秦芷君猛地从床上起来,她的手抓住了锦被,细细的指甲勾住了被面,让被面的绣花被勾了丝,但是她也浑然不在意。 她背上汗涔涔的,刚刚那个梦让她心脏狂跳,她怎么会梦到这么离谱的事情。 梦到了自己成了亲,还离谱地被人幽禁做了什劳子夫人? 她被幽禁在不见天日的宅院里,手脚上是细细的金环,下人们跪了一地喊她夫人,而谢绍,那个她已经死了的未婚夫却进来了…… 细细的鸡皮疙瘩爬满了胳膊,秦芷君忍不住吐了出来。 丫鬟冬葵听到了动静,掌灯来看。 秦芷君有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叫做半夏,一个叫做冬葵。 半夏前段时间已经成亲,并且有了身孕,经过大夫诊断是双身子,所以暂且留在夫家家中,等到生下孩子,孩子大一些了,再来秦芷君身边做管家婆子。 而现在留在秦芷君身边伺候的就是冬葵一个。 冬葵被秦芷君的模样吓了一跳,小姐的鬓发蓬乱,扶着床边呕吐,模样很是痛苦。 冬葵急得跳脚:“小姐怎么了?先喝点水?我去隔壁房里叫桃子过来,去让人请大夫?你还能不能说话?有什么别的不舒服吗?” 冬葵年龄比秦芷君还小一些,当年是要送家里的弟弟读书,把她发卖到脏地方去。 冬葵找到机会偷跑了出来,正好遇到了秦芷君,秦芷君花了钱把人买了下来,冬葵把一颗心都放在秦芷君身上。 她平时说话就很快,现在更像是个小炮仗一样。 秦芷君抓住了冬葵的手,阻止她去请惊动旁人。 秦芷君摇头,“让我漱漱口,不用请大夫了。我就是做了一个噩梦。” 那个噩梦让她太恶心了,所以吐了出来。 温水、帕子都是准备好的,冬葵服侍秦芷君漱口,紧接着给她擦去额头上的薄汗。 身上的汗水被擦去,口中也被清水涤荡干净,秦芷君觉得好了不少。 冬葵也终于放下心来,这样就不用请大夫了。 “什么噩梦啊。”冬葵说道,“小姐方便说吗?” 秦芷君的手又收紧,死死拽着被子以后,像是通过这点扯拽有了力气以后,这才轻声说道:“我梦到了谢世子。” 谢世子是自家小姐的未婚夫,谢世子谢绍是永安侯府的嫡出世子,自家小姐的父亲是工部八品官员,按道理两人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但是两年多以前的一桩事,让他们两人有了联系。 两年多以前,秦芷君和秦家二房的嫡小姐秦如兰在郊外一起学骑马,却不曾想马儿忽然发狂,把秦芷君带着往前狂奔。 秦芷君被颠得晕了过去,幸而一人把她救下。 那人把秦芷君扶下之后,交给了锦衣卫让他们送秦芷君回家,而这锦衣卫的小首领便是谢绍。 谢绍守着秦芷君,等到秦芷君睁开眼,笑着询问她有没有事,把她送到了秦家人身边。 秦家人以为谢绍是秦芷君的救命恩人,对他万千谢拜。 谢绍说他是侯门世子,他和秦芷君有些缘分,可以给秦芷君侧室的名分。 侧室?那不就是妾? 秦家人宁可放弃在京都的所有基业也不肯顺从这个世子,这谢绍才说他知道了,转而去求家里人去了。 谢绍做了一番努力后,得了家里人的首肯,最终得以和秦芷君定亲。 谢绍和秦芷君定亲后,谢绍跟着大齐的北伐部队离开京都。 在谢绍离开之后,秦家总是得到谢家那边的敲打,意思是就算是定亲,这亲事还是做不得准,等到谢绍有了军功后,秦芷君最多是做谢绍的妾室。 秦家人真的是后悔死了当时因为谢绍还算是诚恳就同意了这门亲事,这谢绍的家人着实不好相与。 但是事已至此,秦家人就盼着谢绍赶紧归来,若是谢绍镇不住他的家人,秦家希望秦芷君直接被退亲,等到时候再给秦芷君找个好的对象。 反正他们家门楣不高,被人嚼舌头不要紧,以后的日子顺遂才是正理。 上了战场半年后,谢绍死亡的消息传来。 谢家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秦家,意思是秦芷君可不必为谢绍守着,嫁了人吧。 秦家当然也不准备让秦芷君为谢绍守一辈子,但是却不准备那么快让秦芷君嫁人,不然外面说法太难听。 谁知道谢家一开始只是暗示,等到一年以后,就已经是逼迫的态度让秦芷君嫁人了。 为了避免谢家塞一门婚事,秦家只能够自己努力给秦芷君找一门好亲事。 而冬葵知道,目前老爷看中的人就是周家公子——周晋。 周晋的父亲早亡,母亲徐氏拉扯一双儿女长大,目前周晋考过了秀才,一家三口在京都之中租赁族里的屋舍生活。 周家并不富庶,选择周晋是因为秦三老爷秦檐也就是秦芷君的父亲看中了周晋本人。 小门小户男女大防也不那么讲究,所以还特地安排了周晋和秦芷君相看。 第一次相看因为周家夫人病了没有看成,在后日就会进行第二日相看。 冬葵看着秦芷君,她家小姐有明媚动人的如水双眸,琼鼻小巧,唇瓣天生微微上翘,最美是笑起来的时候,冬葵相信,那个周家公子只要见到了她家小姐定然会喜欢上! 至于说谢绍……虽然在战场上壮烈牺牲很可怜,但是小姐得忘了他,往前看。 冬葵忍不住叹气,“小姐,你别想谢世子了,他在战场上为国捐躯了。人总是该向前看的,你要是后日相看顺利,很快就要定亲了,别……”顿了顿,冬葵说道:“别念着谢世子了,谢世子好人有好报,老天爷会让他投个好胎。” 秦芷君想着栩栩如生、宛若亲生经历的梦境,对着丫鬟问道:“冬葵,你说,永安侯府的谢世子会不会没有死?” 冬葵怜悯地看向秦芷君。 小姐……是想谢世子了吗?在难受的时候想到了那个高贵的早亡的未婚夫?那个注定有缘无分的未婚夫? 冬葵觉得小姐有些可怜,却不得不再次提醒小姐,“谢世子已经去了,小姐真的忘了他吧。” 忘了谢绍? 秦芷君只要想到了刚刚的梦,就觉得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忘记谢绍。 在梦里,她的父亲替她和周家公子周晋定亲,虽然相看不顺利,但是最终他们还是在两个月后成亲了。 在这一年万寿节前夕,秦芷君和周晋成婚。 秦芷君嫁给了周晋,两人过了几天的温存日子,但很快情形有了巨大的变化。 谢绍回来了。 原来当年将军放出了谢绍的死讯,实际上将军让谢绍带了一小只军队去打游·击仗,让谢绍积累了赫赫战功。万寿节这一天,谢绍带着战功回来了,并且找到了周家,说是要喝她的喜酒。 在席间秦芷君也被劝说喝了酒,醒来之后,秦芷君再也无法回到周家,她被带入到一方小院里,在那里,人人喊她夫人,但不是周晋的夫人,而是谢绍的“夫人”。 夫人…… 鸡皮疙瘩再次爬满了秦芷君的手臂,她忍不住用手搓了搓。 冬葵也看到了秦芷君脸上的鸡皮疙瘩,“是不是冷啊。” 她把被子掖了掖,“小姐要不睡觉吧,你这样冷着了就不好了。” 秦芷君摇头,“我还有一个问题,冬葵,你认真回答我,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没有战死沙场,其实是永安侯府瞒下了他在战场上还活着的消息,故意传讯告诉我们谢绍已经死了,让我速速再嫁?” 今晚上的小姐好像真的和谢世子杠上了。 不过冬葵素来忠心,一颗心都给了自家小姐,小姐让她认真回答,她就思索一番后回答:“我觉得好像没有必要诈死,一般诈死是有名的将领,谢世子又不是。而且不是说这一次本来就是让谢世子去晃一圈,那个领头的将军还和谢世子的母亲家里是世交,因为谢世子去世,他们两家还交恶了。” 秦芷君听到了冬葵的话,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她在做梦梦醒了第一个感觉是那个梦不可信,谢绍怎么可能活着。 “是啊,我也觉得不可能,他就是死了啊。就像是你说的,谢世子又不是名将,何必瞒住他的死讯。” 但是秦芷君又忍不住觉得,万一是真的呢?真的太具体了,好像她在梦里亲身经历了一番。 冬葵看着秦芷君细细的眉搅成一团,忍不住说道:“小姐,谢世子就算是个好的,但是他家人太难缠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更不能嫁给谢世子了啊,他们家摆明了这样……进去岂不是找苦吃?” “你说的是。”秦芷君想了想点头说道,“可能是我想东想西,嫁人了就好了。” 秦芷君低头思索,忽然说道:“后日是不是要去玉佛寺相看?” 冬葵点头。 秦芷君说道:“你也早些睡吧,我也睡下的,我想后日……罢了,明日就知道了。” 在梦里,玉佛寺的锦鲤会死掉一池,她想去玉佛寺看一看是不是真的如她梦中那般发生锦鲤死一池之事。 如果要是锦鲤好端端的,那肯定就是她想多了,根本不用理会这样离谱的梦,她就当做是去佛前散散心。 玉佛寺之行 醒了一次后,秦芷君半晌才入睡,等到平时起床的时间,她根本起不来。 而秦如兰和秦允过来的时候,秦芷君还在床上没起来。 秦芷君在床上迷迷怔怔的,听到了秦允的声音。 是二哥! 秦芷君刷得一下睁开了眼睛。 秦家没有分家,目前一共三个老爷住在一个宅院里。 秦家大老爷秦堂做酒楼生意,秦二老爷秦翊也是做生意,做的是珠宝镶嵌。 秦家三老爷就是秦芷君的生父秦檐,是唯一一个通过读书科举进入朝堂为官的,目前在工部任职是八品的杂造局使官。 秦家大房生了两个儿子分别是秦元和秦允,秦家二房生了一女一子分别是秦如兰和秦聿,秦家三房只有一女便是秦芷君。 因为没分家,男儿是一齐排序,女儿是一齐排序。 秦芷君便有了两个哥哥秦元、秦允,一个姐姐秦如兰,还有一个年仅八岁的弟弟秦聿。 那个梦里,秦芷君成了谢绍的“夫人”,她当然是不情愿的,她想过逃,逃跑失败后,谢绍带给她一个惩罚。 他给了秦允一个订婚对象,那个人在婚前就与他人有了肌肤之亲,等到结婚的时候那女子在洞房时候放了一场火,让秦允在烈火之中脸上没有一块儿好皮,成了修罗一样的人物。 虽然事后,谢绍说他也不知道会这般,并不是他造成的,但是在梦里,秦芷君知道了一个道理,谢绍这种权贵只需要抬抬手,就可以轻易改变她全家的命运。 秦芷君娇声说道:“二哥,你等一下,我换一身衣服!” 秦芷君很快把衣服给换好了,走出了屏风去看自己的二堂哥和大堂姐。 秦允的身形颀长,眼睛得了大伯母略细长的眼,这让他显得有些精明,但是只要多和秦允说几句话,就会发现他实际上性格大大咧咧,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而秦如兰的身材微丰,面颊圆润,这让她有些苦恼,觉得自己胖了一些。 秦允手中拿着一个宝石万花筒,噗嗤笑了出来,“你看看阿芷,失魂落魄的,头发都乱糟糟的。” 睡了一夜时间,秦芷君披散着的长发有些散乱,额前还有一缕头发高高翘起来,加上秦芷君睁大眼看人,显得有些稚气。 她本就生得娇美,多了这一份稚气后,只让人打心底觉得怜惜,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之中。 秦如兰白了一眼秦允,上前拉住了秦芷君的手,“你没睡好?眼下的黑色也太明显了一些。二哥咋咋呼呼的,刚刚应该声音小一些。” 秦允顿时心虚起来。 “我也该起来了。”秦芷君笑着说道:“我梳个头,二哥姐姐等我一会儿。” 秦芷君坐在梳妆台前,秦如兰有些手痒,“我来给妹妹梳头。” 秦如兰拿着梳子给妹妹梳头,而秦允则是拨弄多宝阁上的摆件,好给自己新送的东西腾位置。 秦芷君看着秦允新放上的摆件,“二哥我房里的东西已经很多了,不用再让大伯送东西了。” “都说女孩子要娇养。”秦允笑着说道,“我娘没有女儿命,就想要好生疼如兰妹妹和阿芷妹妹。你等会把玩的时候可以眼睛往这个里面看,转动一番,里面就有不同的花样,可好看了。” 秦芷君说道:“我晓得了,多谢大伯。” 秦如兰侧过头看着秦允,“二哥,你若是和大哥一样成亲了,大伯母也就有了半个女儿。前些天我还听大伯母在叨叨,说你每个定性,什么时候才愿意娶媳妇。” 秦允捂着耳朵,假装没听到大妹妹的唠叨。 提到了成亲,秦芷君又想到了那个梦,梦里二哥的对象实在不好,她压住了心底的不安,期盼地说道:“二哥,你也快些议亲吧。” “阿芷妹妹,怎么你也念叨我?”秦允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说道,“咱们家谁的婚事都不急,就你的急,阿芷妹妹早些嫁出去才是正理。” “阿芷明日就要去玉佛寺了,好事肯定将近。”秦如兰说道。 好事将近吗? 秦芷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过往清澈无忧的眼底是淡淡的焦急。 她的手指扣着手心,告诉自己焦急无用,去了玉佛寺,自然一切就都知道了。 说话的功夫,秦如兰已经给秦芷君梳好了头,正比划着红宝石头面,想要给秦芷君佩带上。 “不要这个。”秦芷君连忙说道,“素雅一些,我想去玉佛寺烧柱香。” 秦允和秦如兰同时出声:“玉佛寺?” 秦芷君点头。 秦芷君脸上飞起了红霞,有些羞恼说道:“我想烧烧香,我做了噩梦,有些心神不定。” 冬葵立即说道:“小姐昨晚上还因为噩梦吐了一场。” “那定然是个顶顶可怕的噩梦。”秦如兰说道,“确实应该烧香安神。” “姐。”秦芷君拉住了秦如兰的手,“等会别和祖母说我吐了,免得她担忧。” 秦如兰点头。 秦如兰知道了要去玉佛寺礼佛,就换了一套碧玺头面,主簪是一根珍珠簪子,她家阿芷妹妹绝色无双,这簪子素雅,就衬得妹妹的娇嫩清新。 “成了,这样去礼佛就不碍事了。” 秦允挠了挠头,不由得说道:“明儿就要去玉佛寺了,还有必要今天去吗?” “阿芷心里头不安,就去拜一拜,去去晦气,无非是多走一趟。”秦如兰说道,“二哥如是不去,我和阿芷去就好。” 秦允立即说道,“我要一起去的!” 自从秦芷君那次遇到了疯马,差点死亡,秦允就会跟着姐妹两人外出,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 三人去祖母那里请安。 章老太太的院子是整个宅院里最宽阔的,她喜欢光亮,门要开得比一般宅院更大一些,窗户也是如此。 清晨的金色光顺着窗笼入到她的房间里,在水磨石地面上洒下细细密密的光辉,更有细小的灰尘在其中上下翻飞。 而伴随着阳光的,还有郎朗念书声。 章老太太的眼睛已经不大好用了,以前喜欢自己看话本,现在就听人念话本,甚至老太太还自己编过话本,老太太口述,下人抄写出来,写出来的成品还到了书局刊印售卖,不过似乎是卖得不好,老太太一直不肯透露自己编著了什么话本。 等到见着了三个孙儿过来,章老太太连忙让下人不要念书了。 三个人齐齐上前,绕着章老太太,章老太太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她年少经过一些苦难,但是老年的时候儿孙满堂,家人们和睦,她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章老太太说道:“怎么今儿晚了?” “二妹妹贪睡。”秦允笑着说道,“我和如兰过去的时候,她还在睡觉。” 章老太太惊奇说道:“我们的阿芷也会贪睡?” 秦檐是家里头的唯一读书人,他这一房最为讲究,而三房没有主母,秦檐是亲自教导秦芷君的,秦芷君此人作息板正,以前病恹恹的都会及时起床,而现在居然贪睡误了时辰? 秦芷君脸上一红,“我昨晚上做了个噩梦,夜里醒了一回,早晨就起不来。” “起不来就不要过来请安。”章老太太连忙说道,“眼下都黑了,下午多睡一会儿。” 秦芷君说道:“正要和祖母说一声,我想要和二哥还有姐姐一起去玉佛寺,要是去了玉佛寺,在外再耽搁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比较晚。” 听到三人要去玉佛寺,章老太太有些奇怪,明儿就是要去玉佛寺相看,今儿提前去玉佛寺里没有必要。 旋即老太太一想就笑了起来,“也好也好,提前看看好的。” 明儿毕竟就是自家小孙女和周晋正式相看的日子,他们兄妹几人关系好,可能提前过去看看。 当时大孙子秦元的婚事就是在玉佛寺相看以后敲定的,所以这三人今儿一起去玉佛寺也好。 “好好玩不着急回来。”章老太太的声音温和,“不误了晚饭就行。” · 玉佛寺是在西城门出去后的丰山上,明儿是十五,是寺庙里的大日子,今儿是十四,加上昨个儿才下了雨,并没什么人。 空气被雨涤荡一清,山间的长青树木都露出了原本的翠色,这让秦允不由得赞叹来的是对的,呼吸之间,感觉都清新了许多。 秦允:“如兰妹妹,阿芷妹妹,又没什么人,把兜帽取下吧。” 按道理小门小户不用讲什么规矩,秦芷君带上兜帽纯粹是为了遮掩容貌,她鲜少外出,那一次就惹上了谢绍,谢绍反复登门求娶,永安侯府纠缠不休,让秦芷君后来就几乎更不出门了,凡是出门就带上兜帽。 登山还带着兜帽,秦芷君自己还好,但是想着堂姐也是闷闷的,秦芷君就取下了兜帽。 秦如兰也顺手取下了兜帽,她看着往上弯曲的山路,不由得苦闷,她实在不喜欢爬山,居然还有这么多台阶。 秦芷君看着秦如兰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弯起了唇角,小声说道:“以后二伯要给姐姐相看,是不要定在这玉佛寺。” 秦允听到了这句,不由得说道:“为什么不来玉佛寺?这里毕竟很是传奇,那一池锦鲤实在是吉兆撮合了不少人成双成对,大哥和大嫂就是在这里相看的。” 玉佛寺出名就在于寺庙里的锦鲤。 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养锦鲤,越养越多,到了后来在京都之中有了写名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人说在锦鲤池边相看可以让夫妻和美,每逢初一、十五这两日,年轻的男男女女就会被家中的长辈安排在这里相看。 一开始玉佛寺可能也是漫不经心养着这些鱼,因为寺庙的香火旺盛,后来就有专人看管着锦鲤池。 并且因为这玉佛寺的香火因为锦鲤旺盛,来喂鱼的人必须出钱在这里买鱼食才能够喂鱼,不得私自喂鱼。 “娘,”一个孩童兴冲冲地跑过秦芷君旁边,“快点啊,我要去喂锦鲤。” 小女孩儿跑得很快,险些跌倒,而秦芷君伸手扶了一把小女孩儿。 “哇。”小女孩儿不由得看得有些痴了,“好心姐姐,谢谢你,等会我喂鱼,也求锦鲤们保佑姐姐。” 秦芷君笑了起来,她看着女孩子的母亲在爬山,要过来扶自家女儿。 秦芷君对着小姑娘说道:“玉佛寺喂鱼是很好,但是要记住,得从寺里的和尚那里买饲料,玉佛寺是不准私自喂鱼的。” 而秦芷君说话的功夫,又有两人在上山。 为首的那人走路如同生风一般,速度很快,几乎是一眨眼功夫就越过了秦芷君往前走,而留下了淡淡的佛香味道。 这佛香味道,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曾经闻过似的。 不过转念一想,佛香的味道都是相似的,许是遇到了哪儿在烧佛香,所以觉得熟悉。 秦芷君看了过去,后面跟着的那人明显是侍从,衣服精干,腰间握住了一柄宝剑,而前面那人衣衫略宽,被风灌得鼓了起来。 一片不知道从哪儿落下的竹叶飘飞,打着璇儿落在秦芷君的台阶之前。 而秦芷君也回过了神。 抽中签王 小姑娘的母亲过来了,言说感激后,把女孩子从秦芷君的手中拉走,而秦家几人继续往上走。 刚开始小孩子那一家三口上山很快,但小孩子的好奇心实在是太大了,一会儿左边跑跑看,一会儿右边跑跑看,很快就累了非要让家人抱,所以一家人只能够停下休整。 如此一来,秦家三人就越过了这一家三口,他们更快地踏入到山门。 玉佛寺原本并不是个大庙,而是精巧小庙,因为一池锦鲤而香火旺盛,刚开始只是一些百姓们在这里相看,后来豪门贵族们也会选择合适的时间清场在这里相看,他们在这里相看自然会捐上不少银子,久而久之寺庙不断扩大,只是因为丰山的地界有限,不然定然会成为京郊的第一大寺。 山中种了许多的竹林,竹林的水汽很重,到了秋田,竹叶偶尔会被风吹落到山下。 秦如兰擦了一把汗,满眼惊艳:“可真漂亮。” 秦如兰身材丰裕,比一般的姑娘家更怕累,更怕热一些,所以平时几乎就没有爬过山。 越是废了很大的劲儿上山,越是被这种景色所震撼。 入眼的翠绿色,可以见到重檐歇山顶汉殿隐匿于其中。 在爬山的时候,就有竹叶翻飞,而到了山上,落下的竹叶就更多了,在翩翩竹叶之中见到了这样的景色,秦如兰一下就喜欢上了。 秦芷君也很喜欢这个景色,去掉了兜帽,可以更好地欣赏这景色。 “是吧。”秦允说道,“阿芷妹妹不喜欢出门也就算了,你也不爱爬山,你看看这里的风景多好,这里的竹林还算是少的,咱们等会去后山,后山那里的竹子更多,而且这里的竹笋也很多,才下过雨,可以拔点秋笋回去炒菜吃。” “这不是寺庙里种的竹林吗?还可以拔笋?”秦芷君不由得问道,“要是拔了笋,竹林岂不是越来越少。” “等会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这竹笋生得太快太多了,一场雨就能有不少拱出地面来,把铺的石板都给顶坏了。这还让寺庙里的和尚苦恼得不行,是我出了主意,若是来上香的香客愿意,可以攀折一个小篮子带回去。这样的法子用了以后,好歹这寺庙的和尚们不用日日吃笋了。他们可感谢我了。” 秦允提到了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有些得意地说道,“因为这一层缘故,咱们等会去抽签,可以免费抽签,不用功德钱。” “那就托二哥的福了。”秦芷君笑着说道。 “好说好说,都是我秦允的妹妹,我不照顾你们两人,照顾谁?”秦允拍着胸膛。 秦如兰连忙说道:“可以照顾我们两人的未来二嫂。” 秦允:“好你个小如兰,说,你收了我娘什么好处?今儿尽在替我娘吹这个娶媳妇的风?” 秦芷君笑了起来:“不光是大姐姐,我也想催。” 三人笑笑闹闹的,不过进入到大雄宝殿的时候,便不再多说话,免得惊动了神佛。 威严金色佛像静静坐在高台之上,双目微垂,似是打量来礼佛之人,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三人花了二十文买了香,秦芷君点燃了香上了供以后,跪在柔软的蒲团上。 希望昨晚上的那个荒诞的梦就只是梦而已,谢绍死了就死了…… 只是这样一想,秦芷君心中又愧疚起来。 谢绍是跟着唐将军打仗的,做的是卫国之事,他若是可以活着,她却祈求他死了,这样想,她也太坏了一些。 秦芷君双手合十,又重新改了祈念。 “倘若谢绍还活着,便让他好好活着,他要是能够挣下军功,希望他可以娶个如意娘子作为嫡妻,至于我的话,只希望与谢绍毫无干系,嫁个如意郎君,和美过日子。男女婚嫁各不相干。” 许下了愿望后,秦芷君闭着眼跪拜,之后算是了结了一番大事站在一边。 昨晚上的梦秦芷君实在是很难相信,无论是谢绍还是活着,还是谢绍强夺□□,都太荒谬了,本朝从未有这般耸动之事发生。 或许就是她快要和周晋见面,太紧张了才会有这样的梦。 秦允并没有叩拜,在秦如兰去叩拜的时候对着秦芷君招招手,“过来抽签,我刚刚已经抽过了,也解了签。” 秦允自己抽中了一支中签,意思是曾经有一番苦难,但是因为贵人相助,苦难被涤清,未来坦荡。 听到了签文的意思,秦芷君分明觉得是上签,希望二哥真的可以如同签文所说,有坦荡和美的未来。 秦芷君好奇地看着签筒,这是一个很大的签筒,旁边有一个柄手,摇动之后,这巨大的签筒转动,里面的签就会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在签落地的时候,用手抓住其中一只签就可以了。 现在已经摇过不少次了,地上铺着一层竹签。 秦芷君用手开始摇动签筒,里面的签滚动起来。 在察觉到有签掉落的时候,秦芷君就停了下来,用手一抓,在空中抓住了一枚签。 用小纂细细写着字,最上面落了一个红点。 秦芷君把这枚签递给了守着签筒的小和尚。 那小和尚看到了签微微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签,继而又看了一眼秦芷君。 他双手合十说道:“女施主,你这抽中的签是签王,我这里解不了。须得住持才能够解签。” “签王应该就是上上上签了。”秦允笑了起来,“不解签也不要紧,只是要个好兆头,说明妹妹明天会顺顺利利的。” 秦如兰也已经跪拜完了,好奇过来就听到了签王,她也笑着说道:“我家阿芷果然是好福气,听到签王就知道肯定很好,看来马上要相看的那位公子真的很合适我家阿芷。” 秦允:“肯定的,三伯是读书人,而且在衙门里往来见过许多的人,咱们家阿芷又是他掌上明珠,定然是对这人一番考察过的。对了,如兰妹妹,你也摇一签。” “最好的已经抽出来了,我就不摇了,倘若是下次我来相看,我再摇签。我们现在就去看锦鲤吧。” “对!这里的鱼养得特别好!” 小和尚的嘴巴长大了,这可是签王,这个大签筒是玉佛寺独一份的,里面一共放了十万支签,至于说签王只有一支,他守着签筒已经有三年了,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来摇签,但是目前只有这个女施主抽中了签王! 眼见着三人讨论离开直接去看锦鲤,小和尚上前说道:“三位施主请留步,我们玉佛寺的签筒里一共是有十万支签,这签王只有一支,我守签筒一共是有三年零一个月十四天,只有女施主你抽中了这支签王。” 秦芷君本来已经把签王放在了解签的桌子上,听到了小和尚的话,秦允立即把签拿了起来,“阿芷妹妹好厉害!这么难得的一只签。” 秦如兰也凑过去,“这里有一只小红点,就代表了签王吗?” “实在是很难得。”小和尚说道,“就连我也不知道签王是什么解法,女施主就去见见住持,好得这签文之意!我带着女施主过去吧!我们住持的佛法也很高深,他的经历很是传奇!外人一般想要求见我们住持,都不得见。” 小和尚着实热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秦芷君。 小和尚这样一说,秦允也想到了一件事,“我记得玉佛寺的住持年龄已经过百?” 小和尚忙不迭点头,“对的。我们住持还是前朝的状元郎!” 法号为出云大师的住持听闻做了一场梦后,辞官入了寺庙,听闻还曾云游四海,当今圣上还想过请这位出云大师给太后讲佛理,只是那时候出云大师并不在寺庙之中。等到后来出云大师从外回来,已经双腿无法行走,皇太后听闻出云大师不良于行,加上已经常去五台山念佛,便不再召见这位出云大师。 见男主 这样传奇的经历,秦允和秦如兰也好奇起来。 只是小和尚也说了,住持只见抽中签王的人,只有秦芷君可以去。 无论是秦允还是秦如兰都表示现在他们两人先去看鱼,催促让秦芷君去见玉佛寺的住持。 “好。”秦芷君手中攥着签,“等会我解完签了,就去锦鲤池边找你们。” 小和尚让一个扫地的和尚替了他看签筒,紧接着领着秦芷君往后殿走去。 穿过一个个不同的走廊,秦芷君都走得头晕脑花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还有两人的说话声音。 “子郗,你这一手棋越发精益了。”说话的人声音苍老,显然就是那出云大师。 “出云大师谬赞。”男子说道。这人的声音听起来清润,显然是个年轻男子。 “这里。”小和尚开口。 原本说话的两人停止了说话。 而小和尚带着秦芷君到了那两人的面前。 秦芷君这才知道为何会有哗哗水声,因为这里有一座山,山中有泉水涌出,下面开辟了一个水池接住了这一泉流水,流水蜿蜒远去。 秦芷君也同样看清楚了这两人,他们原先是在这里下棋。 其中一人是坐着轮椅的和尚,显然就是小和尚口中的住持,也就是出云大师,他年龄很难让人想象他已经过百,眉心有一点红痣,身材丰润,胖乎乎的让人观之可亲,身披袈裟,头上带着莲花法师帽。 而另一人素色青衫,长发只用一根发带束住,眉目清极隽极,一双长眉入鬓,眉下双眸是淡琉璃色,薄唇微抿,面上并无表情。 与那位看上去含笑的住持相比,这位青衫男子也很像是出家人,他因为抬手放下杯子,宽阔的衣袖下滑,露出他的手腕,腕子上悬着一串成色极好的紫檀佛珠。 小和尚双手合十,对着男子行礼,“见过子郗先生。” 他紧接着对住持说道:“住持,这位女施主抽中了签王,是来解签的。” 小和尚又对着秦芷君说道:“女施主,这位是我们玉佛寺的住持,这位是我们住持的忘年交,我们都唤他子郗先生。” 秦芷君跟着小和尚行礼,“见过出云大师,子郗先生。” 子郗是顾煊的字,因为他的身份,旁人都只会低下头跪拜他,除了寺庙之人外,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他。 女子之中,眼前人是第二人这般叫他的,另一人则是他的生母。 这一声子郗先生,让顾煊心中有些异样。 他多看了她一眼,便发现她姿容甚美,在哗哗水声的瀑布声之中,这般双手放在身前交握,宛若是绽开的菡萏。 他的打量许是给了她压力,双手交握的力度紧了一些。 察觉到了这样的变化,他收回了视线,把茶盏之中的水一饮而尽,“出云大师,我先去你的厢房里等你,棋盘封了等会再战。你先给这位姑娘解签。” 没多看秦芷君一眼,顾煊直接掠过秦芷君身边。 这位子郗先生收回视线,让秦芷君的肩膀放松了一些。 放松的时候,秦芷君又嗅到了那佛香,是与在大雄宝殿的佛香更为不同的香,大雄宝殿的佛香浓烈,带着烟火气息,而这佛香则是带着一股清冷之意。 秦芷君忍不住去看他,是在哪儿闻到过这个味道? · “这位女施主?”出云大师含笑说道,“请坐。” 出云大师已经让人把棋盘和用过的茶盏给收拾好了,秦芷君敛裙坐下。 “这就是我抽中的签。”秦芷君把签递了过去。 没想到出云大师看过了签后,又重新把签放在了秦芷君面前,这让秦芷君有些不解。 出云大师:“其实这个签王只是个吉兆,女施主可以拿着签做个念想。自从设置这签筒以来,除了贫僧自己抽中过一次,其余并无人抽中这吉签。而贫僧那次抽中,其实是做不得数的。” 出云大师能抽中是因为当时一次又一次地摇签,也不知道抽了多少次,才抽中了这一支签王。 只是抽到了签王,他所祈求的依然没有实现,后来他便看得淡了。 出云大师对着秦芷君说道:“贫僧近来对人的生辰略有些心得,女施主若是方便的话,可以告知贫僧您的生辰八字,我来替女施主推算一二。” 出云大师曾经是状元,没有从官而是投身佛门后,对佛法的理解很快就赶超其他僧人。 在结识顾煊以前,他观星数,便发现帝星暗淡,似是与他的这个小友有关,顾煊有一大劫难以度过,为了帝星,他开始研究紫薇斗数,希望找到具体的破解方法,到现在可以算是颇有些心得,结合人的面相和生辰盘,能够把一些大事推算出来。 秦芷君想到了那个预知梦,首先想到的就是姻缘,只是……一个未出嫁的女子说自己的生辰八字,求问姻缘,是不是不太合适? 出云大师像是看出了秦芷君的所虑之事,开口说道:“年轻的姑娘最在意的事情便是姻缘,若是可以的话,我替女施主算一算姻缘如何?不必害羞,等会我要说的话除了女施主之耳,不会再入第三人之耳。女施主还请放心,贫僧在佛门之中也算是侥幸有一些口碑,被人称呼一声高僧。” 出云大师实在是太谦虚了,他目前是佛门之中最为长寿的僧人,五湖四海的佛门子弟皆以他为尊。 出云大师笑起来着实和蔼,秦芷君不自觉点头,轻声说了自己的八字。 等到说完之后,秦芷君抿了抿唇,又有些懊恼,不过既然已经说了,她就等着出云大师的推衍。 而出云大师推衍秦芷君的命数,他在推衍之下发现秦芷君的命数竟是与顾煊有了联系。 但是顾煊的身份……还有眼前女子的身份…… 出云细算,便发觉自己第一次算得没错,顾煊的生机便是因为此女而生。同样的,此女的死劫牵在顾煊身上,因他而劫消。 再把两人的星盘放在一起,倘若是换了其他动紫薇的人来看,第一眼会觉得星盘很怪,觉得两人当务之急不是成亲,而是消除死劫。 但仔细去看两人的星盘,就会发现一个点,他们彼此成全,性命得以延绵,日子也会顺遂,甚至还会有更大的牵动机缘。 出云看着秦芷君的打扮,她的首饰用的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罢了,决计不是豪门望族出身。 顾煊的身份高贵,此女要与顾煊成一段姻缘应当是有些波折。但是不打紧,只要顾煊不在意,顾煊的生母不在意,都可行的。 出云大师最在意的就是顾煊的性命大坎,而且顾煊是会牵扯到一国之运,而帝王多子,目前已经皇子长成,正在斗争之中,是不是顾煊的性命之忧便是因为夺嫡之争?眼前这位女施主如何化解? 他想要进一步算。结果算到这里的时候,出云大师胸口一痛,忍不住咳嗽起来。 喉头一甜,出云知道自己要咳血,他只来得及避让开秦芷君。 倾身咳嗽,出云吐出了一大口血。 秦芷君被这个变化吓了一跳,刚想喊人的时候,出云大师摆手,“不要紧。” 秦芷君注意到,只是短短时间,出云大师竟像是苍老了许多。原本出云大师的面色红润,虽说长眉是白色,却有一种生机勃勃之感,而短短年时间里,红润的脸色消退,成了青白色,他看上去像是半只脚踏入到了棺木里! “出云大师,您别算了。”秦芷君连忙拿着放在桌面上的那根签王,心惊胆战地说道:“有这样代表吉兆的签就已经很好了。不需要这样劳累您的身体,是不是勘破天机需要付出代价?别算了,别算了!” 出云大师看着小姑娘的脸一下惨白,知道自己吓到了她。 “不要紧的,贫僧只是算的东西稍微深了一些,牵扯到了一国之运,是贫僧贪心了,想要借由女施主的命格来窥探更多,得到了反噬。女施主不必介怀。” 她的命格和一国之运有什么联系? 秦芷君表情不安,她只想要安安稳稳嫁人,和郎君和和美美过日子。 “出云大师,您这太折煞我也,我本就是个小女子,我哪儿可以牵动……”提到了这里,秦芷君的心中一沉,忽然想到了那个梦。 谢绍在她的梦中凯旋,他是个战争英雄,最后就连她死,也是因为不想让这位战争英雄有太多的绯色舆论,家人希望她能够解脱,同时还可以不伤谢绍分毫,毕竟谢绍是抵御匈奴等番邦之人的希望。 难道梦是真的?谢绍真的还活着,还念着她,就算是她嫁人了,还是不甘心要强夺? 出云大师算到了这些,才会吐血,那么出云大师一定知道,她本已经嫁了人,却还成了另一人的“夫人”,她一女侍二夫…… 出云大师不明白秦芷君为什么一下脸色惨白,但是看着她紧张地都要昏过去了,拿起了放在一边的禅杖。 “失礼了。” 出云大师的禅杖挥舞,上面的金环发出了锒铛作响的清脆之音。禅杖重重挥舞,最后轻轻停留在秦芷君的眉心。 冰凉的金环碰触到了秦芷君的眉心,也让她从慌乱之中清醒过来。 秦芷君依然是有些迷茫的,而禅杖的冰冷金环抵着她的眉心,让她从混乱的绝望之中清醒了。 出云大师对着秦芷君说道:“女施主的姻缘是好的,只是中间许是有一些风波,但是成亲之后便会福泽绵绵,子嗣绵延,幸福顺遂。” 秦芷君听到了这话,眼睛一下睁大了,声音急切:“真的吗?我并不想什么显贵命格,只是想平安顺遂,和普通女子一样。” 出云大师看着秦芷君,她的容貌与当年的淑贵妃不相上下,当年淑贵妃本应该和那人白头,却因为万岁爷的惊鸿一瞥而有命运变化。 眼前这位女子,许是也是因为这过于明艳美丽的容貌而有一些忧虑,担忧自己的婚姻不顺。 出云大师想到了淑贵妃,声音更为温柔,对着秦芷君说道:“贫僧可以算到女施主确实生活有些波折,但是这些波折,女施主是承受得住的,贫僧知道人生没有一直顺遂的道理,只要难关终究可以过,那便是好的。而女施主的命格就是好的。” 秦芷君脸色依然很白,但是出云大师的话慰藉了她,“谢谢出云大师。” 出云大师浅笑着说道:“日子艰难一些不要急,你若是有些烦恼也可以来玉佛寺找贫僧,女施主抽中玉佛寺的第一根签王,和本寺有些缘分,贫僧盼望着女施主如意安康。阿弥陀佛。” 秦芷君也双手合十,“大师,我心中安定许多,谢谢大师。” 秦芷君离开之后,出云大师才发现对方没有带走这只签。 想了想,出云大师替秦芷君收好了这支签,若是在关键时刻她与顾煊的婚事不好成的时候,这只代表了吉祥如意的签王可以助力一二。 出云大师轻轻笑了起来,他本就盼望顾煊的日子顺遂一些,和美一些。 出云大师去了厢房。 顾煊一看到出云大师就眉头紧缩,也没有了下棋的心思,“这是怎么回事?” 秦芷君看得出出云大师的憔悴,顾煊也是如此。 “贫僧窥天机而得到的反噬,不要紧的。”出云大师看向了顾煊的面相。 那死劫也因为那位女施主的到来而生了变,如此就很好了,更多的他也不必去算,他也没任何的余力去算了。 “子郗,刚刚那位女施主得了玉佛寺的签王,便是本寺的贵客,若是有机会,你也多照拂一些。她成亲之前,许是有些风波,树欲静而风不止。” 树欲静而风不止? 顾煊不由得想到她皎然的容貌,她的家世大抵也不算高,与自己的母亲相似,或许是因为这容貌生出一些事来。 “子郗记住了。”顾煊这样说着,却也觉得他与秦芷君的照面应当不太多。 出云大师笑而不语,这两人的姻缘线既然已经连上,日后相见甚至相处的时间都不会少。 · 秦芷君离开以后,在小和尚的引路下很快就到了锦鲤池边。 秦允并不在,只有秦如兰在。 秦如兰没在喂鱼,反而是坐在一大块儿青石上,看向远方的竹林,要不是等着妹妹,她也想去拔笋。 秦如兰见到了妹妹,对着她招手,示意她过来:“二哥去拔笋了,等会我们看完了鱼也可以过去,二哥打算多拔一些,今天回去吃炒笋。” 秦如兰一口气说完了之后,才发现秦芷君的面色不太好看。 秦如兰连忙握住了妹妹的手,妹妹的手也是冰凉一片。 秦如兰:“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 “我受到了一点惊吓,出云大师给我算命,吐了一口血,把我吓了一跳。”秦芷君说道。 游鱼在清澈的水中摇曳,晃荡出一圈圈涟漪来。秦芷君不由得分神了一分到游鱼上。 这一池锦鲤生得很是肥美,华丽的长尾摆动,灵巧地游开,向着远处投喂的地方去了。 远处有一个孩子在笑着喂鱼,“多吃一些。”那个孩子就是在山上秦芷君扶的那个。 小姑娘把手中的鱼食撒入到锦鲤池里。 锦鲤池这里的风景很好,远处可以看到飒飒的竹林,静谧的风吹起了头上所佩发带,挠在了秦芷君的耳朵上,秦芷君的心中蓦然一松,何必去想那么多呢。 “怎么会这样?”秦如兰说道,“出云大师没事吧,只要抽中吉签是个好兆头就行了,可以不用算命的。” “我也是这样说的,不过当时大师已经算完了。”秦芷君说道,“要是一开始知道会让大师吐血,我宁愿不算了。” “怎么样?”秦如兰小声说道,“要是算得不好,也不用在意的,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没事,大师说的是很好,说我有一些波折,但是最终会如意顺遂。” “那就安心啦。”秦如兰弯起了眉眼,捏了捏妹妹的手,笑着说道:“日子哪儿有风平浪静的,要是一眼望到头那日子有什么意思,别怕。再说了,有什么事情,咱们一家人有商有量的,肯定都不是大问题。” 秦芷君点头,家人就是她永远的靠山。 秦芷君越发安定下来,鱼活得好好的,那个梦肯定也不是真的,毕竟按照梦里,她的婚姻可不顺。而刚刚出云大师算了她的婚姻顺遂。 秦芷君正想要说可以走的时候,忽然之间见到了一只锦鲤翻了肚皮。 秦芷君的眼睛睁大了,“姐姐……”。 她以为自己开口了,其实秦芷君只是嘴唇动了动,根本就没有开口。 而第一条鱼开始翻肚子以后,更多的鱼开始翻肚子。 其实昨晚上她不光是梦到了她被谢绍掳走,还梦到了更多的事情,梦到了周晋考上了状元,谢绍带着她出门去见周晋,要给两人办和离文书,毕竟周晋考上了状元,得有新的夫人,她不可能继续顶着周夫人的名头了。 周晋低声告诉她说他会救她,让她安心等待。而那之后父亲来了,父亲让她跪下,父亲拿出了刀横在她的脖颈,用力划开肌肤,她的血飞溅而出,而父亲之后也陪着她自刎了。 烈日烤着后背,秦芷君却如坠冰窟,她看着第四条鱼开始翻肚子,第五条、第六条…… 很快越来越多的鱼翻了肚子,引路的小和尚本就没有走,这个时候开始尖叫,他大声喊道:“不好啦,不好啦,锦鲤出事了!你这个小丫头,给我们寺里的鱼在喂了什么东西!” 转瞬即逝时间里,玉佛寺最为得意的一池锦鲤全部死亡。 此时正好玉佛寺的大钟当当当地敲响,停歇在树上的飞鸟被惊动飞了起来,就仿佛这群飞鸟也知道,玉佛寺出了大事。 请下山 小和尚冲着那个喂鱼的孩子叫喊,而那个喂鱼的小孩子吓了一跳,身形晃了晃,竟是一头栽入到了水里。 小和尚顿时傻了眼。 “我不会水啊。” 秦如兰要跳入到水中,而秦芷君阻拦了她。 “鱼都死了,水里可能有毒,我刚刚过来的时候有看到扫帚,等我一下。” 听到了有毒,孩子的父母忍不住了,尤其是孩子的母亲就要往水里跳,而那个小和尚死死拽住了女人的衣服。 “不成不成的。那位女施主去拿扫帚了,你等一下,不能下水的。” “都是你啊。”下不去水,孩子的母亲不停地打那个瘦弱的小和尚。 小和尚被抽了一巴掌,女人的长指甲大约是划破了他的脸,他的脸上火辣辣的,被打的羞辱和疼痛交加,让他心里头有些委屈,但还是不停地推着女人,把她往远处推一点。 秦芷君拎着裙摆快速跑了起来,她从未有过这么快的速度,很快就到了路过见到的扫地人那里。 那老僧又聋又哑,被秦芷君夺过扫帚吓了一跳。 他气得跳脚,发出了咿咿呀呀意义不明的声音。 秦芷君哪儿去管这个扫地僧?夺走扫走就跑,跑回来的时候,远远扔向了自己的表姐,“接着!” 扔完了扫帚之后,她感觉自己的胸膛里面的心脏跳的要爆炸,缓缓蹲在原地,想等着恢复一些再走过去。 忽然在这个时候,听到了有人说话,那声音如同是玉石相撞,带着熟悉的冷冽。 “刚跑完不能蹲下,文昌,你扶这位小姐起来。” 秦芷君跑得眼前发黑,她抬头的时候,发现眼前的黑白斑块之中出现了那位子郗先生,紧接着秦芷君发现自己被人扶了起来。 是子郗先生的侍从扶起了她,“得罪了,这位小姐,您若是休息好了,可以松开我。” 唤作文昌的侍从把秦芷君架了起来,让秦芷君的胳膊整个靠在他的后背上,他把自己当做一个书案又或者是一个摆件,这般架住了秦芷君。 秦芷君尴尬得羞红了脸,又实在没什么力气,只能等自己体力恢复,她看向堂姐方向。 秦如兰拿着扫帚在水中拨弄,而孩子的父亲早已经在水边等着,等到见到了孩子被扫帚扫到了岸边,立即就给捞了起来。 从水中被捞出来的孩子湿漉漉的,胸膛似乎都没有了起伏,而她的父亲毫不犹豫把孩子倒着抖水,一边喊道:“昭昭你没事吧,昭昭!” 秦如兰给出主意,“我认识一个大夫,说过这个时候可以放在地上,按压胸口把水给挤出来,你把孩子放在地上,我来。” 男人把叫做昭昭的孩子放在地上,秦如兰用手在孩子的口中掏了掏,把孩子的面颊侧过身,开始用手在他的胸膛按压。 只是按压了十来下,孩子都还没有动静。 “你这个臭和尚要害死我家孩子啊。”孩子的母亲猛地把立在旁边的小和尚拖拽着,似乎是要把小和尚丢入到水中。 秦芷君的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这个小和尚刚刚给她领路,让秦芷君知道了这小和尚叫做无尘,他是个弃婴,当年是被住持出云大师捡到的。 小和尚也不过是声音大了一点,毕竟叫做昭昭的女孩子先把鱼给喂死了在前的,这水里说不好有毒,哪儿能再把其他人给推入到水中? “小心!”伴随着秦芷君的呼声,同样还有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那只箭飞快到了女子的衣袖处,把女子的衣袖狠狠一拽,她整个人侧身倒了下去,被这羽箭钉在地面上,而小和尚茫然地跌做在地面。 秦芷君侧过头,看到了子郗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持一柄长弓,因为才射出羽箭,那弓弦还在微微颤抖。 见着秦芷君看他,顾煊微微颔首,背过身去往前走。 “小姐,你好些了吗?”叫做文昌的侍卫开口,“我家公子走了,我得跟着。” 秦芷君连忙站直了身体,她已经完全缓了过来,“多谢你家公子,还有你。” “客气了。”汪文昌看着秦芷君的耳朵根还是红的,心中觉得这位小姑娘没必要害羞,他是个阉人,没有下面那根东西,秦芷君靠着他不算什么男女大防。 不过汪文昌没主动说明自己的身份,他家公子都不曾挑明身份,他若是挑明了身份,许是也有可能让人猜到顾煊的身份。 汪文昌跟上了顾煊后,顾煊把长弓递给了随从,他走向了秦如兰的身侧,“我来。” 秦如兰把孩子给了顾煊。 顾煊把湿漉漉的孩子翻转放在膝头,他的手把女孩子的头往上拨,右手手心击中孩子的背部,哇的一声孩子吐出了水,她也哭了出来。 “爹!娘!” 这样的动静也惊动了其他僧人,一个胖乎乎的僧人过来,无尘小和尚喊他妄语师叔。 “好了,好了昭昭没事了,咱们回去。”女人轻声说道。 妄语冷笑一声,“你们家丫头把我们一池锦鲤给祸害死了,还想着走?想得美!无尘,你去再喊一些武僧来,把这三人给我关起来,顺便让人去通知官府的人过来,要断一断这个案子,是谁看我们玉佛寺眼红,特地来毒这一池的锦鲤。” 妄语这样说完了之后,啪得一下男人用力抽了孩子的脸,“死丫头,你往水里头喂了什么东西?你就是个畜生,喂死了这么多的鱼!你平时胡闹也就算了,现在是谁撺掇你投毒的?你还不说个清楚?” 孩子把鱼给祸害死了确实让人觉得可恶,但是这位父亲打孩子也太厉害了一些,把孩子抽得一个踉跄。 而没想到的是,一直关心孩子的母亲,甚至还想要跳下锦鲤池的女人也没抱着哭成了泪包的女孩子,而是说道:“昭昭,你说你喂得是什么东西?是谁让你往里面丢东西的!” 秦如兰已经凑到了秦芷君的身边,她轻声说道:“听到了要报官,事情闹大了,所以这一对夫妻急了。” 孩子捂着脸,泪水如同珠子一般滚落,她的嘴巴张张合合,大约是眼前的一切出乎意料,反而眼神里一片迷茫,不知道要从何说起的感觉。 秦芷君上前一步,开口说道:“要不还是先给小孩子换一身衣服吧,别着凉了,这样都围着她,还打了她也逼问不出来什么,毕竟只是个孩子。” 顾煊已经吩咐让汪文昌去取衣服,没想到秦芷君也是同样的做法,不由得看向了这个抽中签王的女子。 顾煊的记忆素来是不错的,先前在见到秦芷君第一眼的时候觉得她有些眼熟,刚刚因为对方紧张,他只是匆匆一瞥收回了视线,现在终于确定了自己在哪儿见过她。 在两年多以前,曾经她在一匹疯马上,那疯马载着她要往悬崖边去,而他救了了她,因为锦衣卫来了,他顺手就把人交给了对方。 顾煊原本以为自己是救了秦芷君,后来才知道一件事,秦芷君选了他要用的一匹马,那疯马本是要给他骑的,她代为他受过,有了命悬一线的危险。 因为这个原因,顾煊记住了这个事这个人,他曾听闻锦衣卫的那个头目对她一见钟情,好像对女子非娶,似乎安哥锦衣卫的小头目也有些身份,最终家里人是答应了。 两年多时间过去以后,却不曾想在玉佛寺里再见到她,并且还梳着未婚的发饰,出现在了代表相看意味的锦鲤池边,似乎与那位锦衣卫的小头目并没有什么干系了。 顾煊想着,尤其可见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是靠不住的。 秦芷君全部的注意力在昭昭身上,没注意顾煊的打量。 在上山的路上秦芷君扶住了昭昭,现在还替她说话,昭昭抱住了秦芷君的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是喂了鱼鱼如意楼的糕点,我在巷子里玩耍,听人说什么,要是喂了如意楼的糕点可以事事如意。” “今儿出门礼佛,我就看到了糕点在门口,我想着爹爹娘亲生不出小弟弟,我希望他们可以生个小弟弟,我就喂鱼了,这个糕点我也吃了,没有事的。鱼鱼怎么会都死掉?呜呜呜呜,我不是诚心的,我不想让鱼鱼死的。” “神仙姐姐,你刚刚在山上同我说,不能随意喂鱼鱼,我当时要是听了你的就好了,我、我就是有私心……” 昭昭的眼泪珠子啪嗒地往下落,泪水落在了秦芷君的衣裙上。 昭昭的身上本就有水,把秦芷君的衣裙抓得更为湿润。 她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就是因为听到了这样的喂鱼办法能够实现愿望,才会偷偷喂鱼,却没想到居然毒死了一池锦鲤。 妄语冷笑着说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就是得报官。说不定你是替你的父母开脱。你还说你吃了糕点,那就是可笑了,鱼都死了,你怎么没事?” 而孩子的母亲忽然开始磕头,“我家昭昭不会撒谎的,刚刚这个姑娘说的对,能不能先给我家孩子换一身衣服,再请一个大夫过来,她是不是吃了东西,等会也要死了?大师父,出家人慈悲为怀,给我家昭昭一条活路。” 嘭嘭嘭的,女人磕头很重。 而此时的汪文昌已经拿来了毛毯,他抖动毛毯把孩子团团裹住。 而顾煊上前,“我刚刚救孩子的时候,闻到了很强的极花味道,你不用为你家孩子担心,这种药只对鱼有效,对人是无碍的。不过最好还是请个大夫断一断身体。” “我们寺里就有人会医!”妄语也吓了一跳,鱼重要,但是鱼再重要都比不上人重要,他立即吩咐让人去请会医的和尚来,同时还是老调重弹,让人去报官。 而男人也跪了下来,也冲着妄语和尚磕头,“还请师父不要报官,我们家本就困难,若是见了官,我家小女儿的名声怎么办?她才这么小,肯定是被奸人所惑而投毒,求贵寺高抬贵手。”他眼中含泪,“能不能寺里头查清楚就好,这一池鱼……我不知道贵不贵,如果贵的话,我们慢慢赔,可不可以?” 百姓是惧怕见官的,尤其是他们家真的犯了错处,担心这孩子会被判坐牢。 昭昭一个女孩子,若是被官府判了坐牢,以后还怎么嫁人? 顾煊这个时候开口:“不用报官,我来问话就好,这一池锦鲤本就是我母亲养得,先到厢房吧,我再问问这孩子具体什么情况,你们夫妻两人不可隐瞒,须得尽数说清楚。” 顾煊的话让所有人都意外了,而秦芷君的眼睛瞪大了,顾煊的母亲养了一池锦鲤? 叫做妄语的和尚也是一愣,显然没料到顾煊的母亲是最开始养了这一池鱼,而无尘小和尚说道:“我可以去问问住持,住持肯定知道的。” 妄语看了顾煊一眼,“不用了,子郗先生是住持的忘年交,不至于说假话,既然子郗先生打算自己问案,就不用惊动官府了,无尘,你先把这几位施主送出山门,今儿香客不多,等会先把山门给闭了,总不能让人看一池死掉的鱼,子郗先生,这边请,万万不曾想到,居然当年是令慈养了这一池锦鲤。” “妄语大师客气了。”顾煊和妄语并肩而行。 ·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允已经过来了,无尘小和尚催促他们离开,加上秦芷君也湿了衣裙,也就一起准备离开了。 秦允来的很晚,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池死了的鱼,他好奇死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还在玉佛寺里不好多问,只想等着出了寺庙以后问清楚。 秦芷君本来是震惊于鱼的死亡,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压根就没想到自己的事,就连现在…… “无尘小师父,”秦芷君对着无尘小和尚问道,“要是小姑娘说的是真的,这一家人应该没事吧。” 无尘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今儿都怪我不好,若是那位小施主出了事,我这辈子都会不安。”他说话还带着哭腔。 “无尘小师父,谁也不想这个事情发生的,希望那个小姑娘喂下的药真的是极花,不会对人有碍。还有希望那位子郗先生可以抓出真凶。” 无尘红着眼眶说道:“希望可以抓到人,我也想不通,都是佛门中人,若是眼红我们寺的香火鼎盛,那自家寺中也养锦鲤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派一个小姑娘来毒死我们寺的鱼。” 小和尚的情绪实在太低落了,接下来一路,秦芷君都在轻声安慰他。 秦芷君等到出了小门以后,小和尚也返回到了庙里,他对着秦芷君双手合十念了佛号,继而关闭了小门。 秦芷君对着家人说道:“二哥、姐姐,你们等我一下。” 秦芷君又返回去,她这次去的方向是大门口,大门紧闭,上面贴了一张字条。 秦芷君凑上去看字条,上面写了玉佛寺闭门十日,谢绝香客。 最后的谢绝香客四个字,客这个字落了一个绿豆大小的墨点,这也是和她梦中一模一样的。 在梦里,因为并不知晓玉佛寺闭门的消息,她和父亲依旧是过来了,跑了一场空,在梦里纸张上也有这个小点。 秦芷君闭上了眼,脸色又白了起来。 刚刚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顾不上自己的那个预知梦,现在又难免想到了自己的预知梦。 “阿芷,我刚刚就想问你,你是怎么了?感觉魂不守舍的。”秦若兰问道,“是不是一池鱼吓到你了,你别想那么多了,就是个意外,我们正好撞上了。” 秦允也说道:“是啊是啊,早知道我就不去挖笋了,不对,应该是我们一起去挖笋,见不到这个场景也就好了。” 秦芷君说道:“我们先下山,姐姐,二哥,我没事的,我就是吓到了。” 秦如兰叹了一口气,看着秦芷君:“阿芷,别想了,那个子郗先生同意不报官,这件事可能就不追究了,就是案子不好查,可惜了那一池锦鲤。” “我不多想这件事了。”秦芷君说着,同时死死地掐着手,她确实没想这件事,而是又想到了那个梦。 那个梦是真的,但是出云大师不是说了,她会有好姻缘吗? 说不定这个梦是老天爷对自己的垂怜,是老天爷可怜她,给了她一条生路。 她可以利用梦里的一些信息,总是可以规避掉梦里可悲的命运的。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三人也没心情在外吃饭,回府吃饭了以后,老太太听说了这一池锦鲤死了,搂着秦芷君和秦如兰两人好久,让她们两人别放在心上。 中午吃饭后,秦芷君午睡,午睡时候做了梦。 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那个可悲又作呕的梦,一会儿是出云大师的禅杖挥舞停在她的眉心。 秦芷君醒来之后,后悔自己午睡,这一觉睡得她难受到了极点,现在更是有头重脚轻之感。 她醒来梳洗以后,对着冬葵说道:“你去找唐大夫要一点安神汤。” 秦芷君吩咐冬葵去取药。 冬葵自然也看得出自家小姐的心神不宁,点头去跑腿了。 差不多要到爹爹从户部衙门下值的时间,秦府的马车会去接人,秦芷君心中有个想法,想去接爹爹,和祖母禀告以后,就坐上了马车。 因为冬葵还没回来,她便一个人坐上马车去接爹爹下值。 阿芷不想嫁人 秦芷君到的时间刚刚好,正好是工部衙门下值时间。 爹爹还没看到她,她已经看到了爹爹。 秦檐穿得是竹叶暗纹的圆领袍,容貌清隽,长须冉冉书生气十足,很难想象年轻时候的秦檐每日里是游手好闲,行事散漫之人。遇到了心爱之人后,秦檐一改过去散漫努力读书,居然还一路到殿试,最终机缘巧合也没外放,而是在工部做了八品小官。 此时秦檐的头发与胡须是墨青色的,没有一丁点的白色,原本在何盼巧(秦芷君的生母)去世以后,里面有一些斑白,在吃了大夫给的补方以后,已经全是墨青色,而等到梦里秦芷君临死之前见到父亲,已经是全白了。 漫天的夕阳光辉洒下,秦檐本是和同僚说话,说到了一半的时候,他看到了带着兜帽的秦芷君。 秦檐有些惊讶,怎么丫鬟也没带?不过见到了女儿,脸上已经扬起了笑容。 秦檐这样的笑容也被他的同僚见到了打趣不已,“这是见到了谁?这么高兴?” 秦檐笑着说道:“我便先走一步,我女儿来了。” 秦檐的那位同僚好奇地看了过来,只可惜只看得到一个女人带着兜帽,他不由得咋舌,这般罩得严严实实,秦檐居然也认得出是自己的女儿?倘若唤作是他,他可认不出是自己的女儿。 秦檐的脚步轻快三分,见到了女儿,直接喊道:“阿芷,你怎么来了?还有你一个人?” 秦芷君对着父亲行礼。 等到上了车以后,秦檐伸手替女儿取下了兜帽。 秦芷君睡了许久,脸上红扑扑的,映着霞光更为娇美,但是秦檐作为她的父亲,却看出了她的不对。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还有点心神不宁的。” 少了面纱的阻拦,秦芷君也看清楚了父亲,看出了父亲眼中的关切,秦芷君心中一暖。 就算是梦里,自己的性命是爹爹了结,秦芷君也不恨爹爹,反而心疼爹爹,她自己死了就算了,爹爹有什么必要陪着她一起去死? 不过她一定要摆脱掉这个梦,让这个梦不准成为现实,她和爹爹都要活的好好的!对了,还有二哥秦允,也一定要换个成亲对象。 秦芷君:“爹爹,今儿我和二哥还有姐姐去了玉佛寺,在玉佛寺里遇到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秦芷君把玉佛寺的一池锦鲤死了的事情告诉父亲。 秦檐直接说道:“那我等会就打发人去说一声,明儿直接换个地点再相见,正好前面就是周家的巷子。” 秦芷君的手指抓住了衣裙,心中有些紧张。 她知道周家巷子就从工部衙门回秦府的路上,所以她特地过来的。 秦芷君猜测,自己若是告诉了爹爹玉佛寺闭门的消息,爹爹现在就可以直接派人去周家重新约时间相见,如果周晋同意了,现在的命运就和梦里已经不一样了。 秦芷君想要一点点逆转梦里发生的事! 秦檐不知道女儿心中的天人交战,他叫停了马车,让随从过去吩咐一声。 在等了半刻钟以后,随从带回来的消息,“我过去的时候,周家公子正在读书,他听到了我的来意之后,微微一怔,继而咳嗽了,说他生病了,加上秋闱又在即,只怕是抽不出时间来相看。” 周家的这个答复让秦芷君有些意外,明明在梦里这个时候周晋应该是没有生病的,因为锦鲤死了的兆头不好,周家的那位徐夫人有些忌讳,决定再推迟相看,谁知道定下了时间和地点,周晋病了。 再后来就是永安侯府不停地来催她嫁人,想着周晋是父亲挑好的夫君,秦芷君干脆就不相看了,直接嫁人。 怎么现在,周晋就提前病了? 秦芷君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巨手攥住,难受得让她透不过气来。 现在明明已经改了时间和地点,周晋还是病了,会不会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无法相看成功,还是由爹爹做主,她直接嫁了过去,再发生和梦里一样的事情。 想到了幽暗的小屋里,那一声声夫人,还有她手腕上的金环,秦芷君就觉得想吐。 马车再次始动,而秦檐的手落在了女儿的发髻上,“怎么了?” 秦芷君怕父亲看出了自己的不对,伏在父亲的膝上,“我想着和周公子相看真的是一波三折,也不知道徐夫人会不会觉得总是这般折腾不吉利,尤其是今儿一池锦鲤都死了。” “如果你担心周晋母亲的看法,那我告诉你,周晋的母亲绝对不会因为相看的事情总是出风波就对你有什么意见。因为你的母亲对他们家有救命之恩。” 秦芷君一愣,她不知道有这样的纠葛。这是梦里头所不知道的事情。 说不定就可以用上呢。 秦芷君抬眼看着父亲,认真询问说道:“爹爹,可否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救命之恩。” 秦芷君有一双很漂亮的杏眼,清凌凌的又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上翘,让她看人的时候,仿佛含着情,长睫若扇,不停扇动更是勾人心弦,这双眉眼是最为与亡妻相似的地方。 秦檐看着女儿,仿佛看到了何盼巧,他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舒展开。 “当年周晋的父亲去世,在乡下很多家族都有吃绝户的恶习,周晋的母亲又软弱,明明有个儿子在身边,不想着替自己的儿子讨回公道,反而想的是带着全家一起死。是你的母亲一脚把毒粥给踢翻了。后来是你的母亲拉着她去见县太爷,让县太爷替周晋的母亲讨公道。” 何盼巧拉着周晋的母亲的那一次,也让秦檐看到了。 当时的秦檐还是游手好闲的,口口声声说是读书,实际上是在书院里消磨时间,也不愿意做抄书之类的活计,就在书院里混日子。 而何盼巧明明年龄比徐夫人要小,声音要比徐夫人坚定得多。 “你都不怕死了,为什么害怕见官老爷?” “你有儿子,就算是按照祖宗规矩,也是你家的东西,你总得为了自己,为了你的儿女们争取回来。” “你若是不敢去敲鼓,我替你敲鼓鸣冤!” 秦檐对生机勃勃又有正义感的何盼巧一见倾心,当时秦檐只是跟着去乡下老宅烧纸,却不曾想,一颗心都落在了乡村之女何盼巧身上。 也是因为要娶何盼巧,想要让家人看到他的决心,他奋起读书,慢慢过了童生试、秀才,一路往上考,甚至还有了入工部的契机。 外人觉得他官小,但是秦檐是满足的。 想到了昔日里的事情,秦檐的眼角泛着淡淡的光华,他压住了对亡妻的思念,继续说道:“县太爷当年也有被吃绝户的经历,他替周晋一家讨回了公道,周晋之母徐氏感激县太爷,更感激当年拉着她进入到公堂里的你娘亲。你的娘亲救了他们几人的性命。” “有这样一曾干系在,你不用担心相看三次都不成有什么忌讳,徐夫人不会在意的。就算是没有相看成功,婚事还是可以定下的。” 秦芷君眨眨眼,想到了上辈子新婚第二日奉茶,徐夫人确实一直对着自己笑,给出了无限善意,原来竟是因为这样。 甚至秦芷君想着,倘若是没有谢绍该有多好啊,她嫁给了周晋,定然可以美美满满地过日子。 只有一个婆婆还有一个小姑子,婆婆待她可亲,小姑子是个机灵人,梦里周晋对自己也很好。 多好啊,可是……能不能嫁,会不会走老路? “爹爹,我有些怕。”秦芷君重新伏在爹爹的膝头,“要是可以不嫁人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以后,秦芷君打了一个哆嗦,要是不嫁人,且不说永安侯府会怎么办,光是另一件事就很麻烦,谢绍会回来。 谢绍回来了,岂不是要娶她? 一想到梦里谢绍做过的事情,秦芷君的头皮发麻,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可以确定一件事,倘若是谢绍真的回来,她也不愿意嫁他。 在谢绍去战场以前,其实秦芷君也不算多喜欢谢绍,谢绍有些太霸道了,他热切地把他喜欢的东西都给了她,强硬地想要让她了解他的一切,他还非要把她打扮成侍女的模样,让她进入永安侯府,说是让她提前了解她生活的宅院,结果那一去就碰上了侯爷,她真的脸都丢光了。 谢绍的行为让她瞠目结舌,不胜烦恼,秦芷君有时候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就觉得发愁,谢绍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有些稚气有些霸道,因为家世好容貌好,他的人生太过于顺遂,他很少去考虑别人的看法,去管他人的眼光。 但是婚约已经定了,秦芷君想着只能够慢慢磨合了。 后来谢绍去了战场,秦芷君想着,对方去了战场,可能很久更成熟一些,却没想到这一去后来就是他死亡的消息传来。 秦芷君已经在心中一点点把谢绍忘掉,他们两人缘分本就不深,加上现在有这样的梦,秦芷君对他避之不及。 秦芷君宁愿绞头发做姑子,都不想嫁给谢绍。 秦檐笑着说道:“好,阿芷不嫁人,就陪着我。” 只是秦檐没想到的是,在第二天休沐日的时候,永安侯府的一位嬷嬷就来了,指明要见秦芷君。 而府里头上下都知道,永安侯府派人过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询问秦芷君的择夫进行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可以嫁人。 侯府嬷嬷 这位尹嬷嬷可以说是老熟人了,态度是趾高气昂,秦芷君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的情形,耳畔还是谢绍的话,“尹嬷嬷是我的奶嬷嬷,我把她当做半个母亲来看待的,性格最是包容。” 而等到谢绍一走,这位嬷嬷用最为严厉的眼神看着她,倘若是目光可以做刀,那么这位尹嬷嬷光是用眼刀就要把秦芷君给千刀万剐。 尹嬷嬷直接言说觉得她上不得台面,用了狐媚子手段勾·引谢绍,明明救命之恩都说不上,还非要用戏本子里那种老套的手段,用以身相许来报恩。 那前恭后倨的模样,让秦芷君是叹为观止,觉得见识到了人的多样性。 秦芷君本来在房间里看书,听闻尹嬷嬷来了,就在思考用什么态度对待永安侯府。 永安侯府应该有人知道谢绍没死的消息,那么这个尹嬷嬷是谢绍的奶嬷嬷,她会不会也知道这个消息? 秦芷君在心中有了盘算,缓缓走向了正厅。 秦芷君因为玉佛寺的事情加上那个梦忧虑过重,有点风寒的迹象,穿得比过去要厚一些,在屋子里头都带着帽子。 她带着帽子出现在尹嬷嬷面前,尹嬷嬷看到了秦芷君,不由得眼前一亮。 秦芷君因为自知容貌姣好,家世在偌大的京都里算不得起眼,平日里外出都带着兜帽,养得一身肌肤如同枝头上簇新攒下的白雪。 一白遮三丑,她本就是五官精美,如此肤白情况下,更是增添色彩,宛若是亲眼见着《洛神赋》之中那眉目含情翩然而至的神女。 这位尹嬷嬷眼中滑过一丝惊艳,很快就转为了提防。 尹嬷嬷见着了秦芷君,就开始挑刺:“幸而这婚事是不成了,不然秦二小姐这般没有规矩,在屋里头都还带着帽子,见着外客便会让人笑话我们侯府!” “嬷嬷言重了。”要是以前,秦芷君会客套地把话给引到别处,这会儿直接说道:“因为才生了病才在屋子里也带着帽子,我想一般言明主人家生了病,便不会有人不开眼的过来拜访。” 冬葵在听到了小姐的话后,立即脆生生地说道:“不错,我家老夫人定然是说了小姐身子不适,偏偏总有可恶的人非要在人身体不适的时候上门!” “你?!”尹嬷嬷大怒,不去理会冬葵,和这种小丫头片子计较有什么意思?要是在侯府,她非得都懒得和冬葵这种小丫头说话,直接让小丫头尝尝看她尹嬷嬷的手段。 尹嬷嬷的一双略下垂的三角眼直勾勾盯着秦芷君,刻薄说道:“果然这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养出这般不体统的小姐,面对长辈说话都是这样夹枪带棒,你忘了我什么身份?” 秦芷君想着,什么身份,不就是谢绍的奶嬷嬷身份嘛。 “怎能忘记什么身份?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尹嬷嬷不是?” 秦芷君摇头,她的耳朵上带着耳裆,此时晃动起来,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尹嬷嬷是永安侯府的下人。” 冬葵早就看不顺眼这个嬷嬷,此时顺着小姐的话说道:“不错,能有什么身份?就是个和我一样的下人罢了,领着主家给的月钱过活。” 尹嬷嬷被气得发抖,她确实是下人,但是因为谢绍奶嬷嬷的身份,在永安侯府从来没有人提过。 这主仆两人这般说起,宛若是给她了一个巴掌,让尹嬷嬷的眼中露出了凶光。 “好的很。好得很。”尹嬷嬷的眼珠子狠狠地盯着秦芷君,“秦二小姐是嫁不了我们世子爷,如今在发癫,昔日里装模作样就会做乖巧,现在才露出了这种泼皮的面容,也不知道秦大人是怎么教养的女儿?也不对,毕竟秦家除了三老爷是八品小官,其他两位大爷都是商户!你这般熏陶,也难怪是我们侯府的主人都看不上!你这种货色就算是做我们世子爷的妾都不配!” 尹嬷嬷用最刻薄的语言羞辱秦芷君。 秦芷君听了一点都不生气,瞧瞧看,这也是她就算知道谢绍活着也不愿意嫁入侯府的缘由,她何必要被人瞧不起? 秦芷君端起了茶盏,用茶盖撇去了上面的浮沫,呷了一口后,这才慢悠悠说道:“怎么会嫁不了?我近来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梦到了谢世子。” 提到了谢世子,秦芷君皱了皱眉头,想到了谢绍,她着实有些反胃,不过为了接下来的话,她狠狠喝了一口水,压住了那种反胃的感觉,对着尹嬷嬷继续说: “谢世子同我说,他没有死,说是什么斩杀了一个很厉害的人头颅,得了滔天的战功,让我等着他归来。” 尹嬷嬷听到了这话,心中掀起了惊涛巨浪。 外面的人都觉得永安侯府可怜,世子去了战场上,才去了没多久就死了,实在是太惨了。 但是侯府自己的人收到了信,谢绍刚被带上了战场,就展现出来了天赋,开始立战功了,也惹了匈奴那边人的注意,为了谢绍的安全,将军干脆让他诈死,同时也给了谢绍一个任务,让谢绍带了一支精锐队伍,去草原上打游击。 谢绍那只队伍,在这几年收割的异族人头颅不计其数,还得到了对方的战马,这匹战马也是资源,并入大齐,并且通过这批战马与本地的马相配,也生下不错的马匹。 最近谢绍还得到了一头颅,说是匈奴哈赤王的大儿子,如果是真的,那真的是滔天的军功,因为传说哈赤王的长子哈鲁达天生弓箭手,可以拉动大弩,可以百米之外取人首级,每次在攻城的时候,哈鲁达都身先士卒,把大齐站在墙头的将领给射杀得干干净净。要是能够杀了哈鲁达,那就是重创匈奴! 目前谢绍有八·九分的把握这就是哈鲁达的头颅,只有一两分的可能是与哈鲁达相似的替身。 谢家收到了这个信,已经开始大幅采买彩绸、灯笼等物,只等着谢绍归来,府里立即张灯结彩庆贺。 而秦芷君居然做梦,梦到了这个! 尹嬷嬷立即说道:“你是得了失心疯不成?我家世子爷两年多以前都已经传来没了的消息。” 冬葵并没有听小姐提过什么梦境,只是坐在一边默默听着小姐说话,她插不上话的,就不开口,免得给小姐拖后腿。 而秦芷君看着尹嬷嬷的样子,越发确定尹嬷嬷肯定知道谢绍没死。 她继续说道:“我本来也以为自己得了失心疯,结果梦里还得了一个名字,我仔细记住了,叫做哈鲁达,我还问了爹爹,可曾听过哈鲁达这个名字?我不懂边疆之事,但是我爹爹虽是文官,却也晓得这个名字,此人是匈奴王的长子,据说是个神弓手。尹嬷嬷可知晓这个哈鲁达?” 一切对上了! 尹嬷嬷倒吸一口凉气,这才从谢绍信中得到的消息,秦芷君如何得知?难道真的是谢绍托梦? 尹嬷嬷:“我一个老太太,关心这些做什么,你说的啥名字,我这个老太太都没听过!” 秦芷君说道:“尹嬷嬷,你是谢世子的奶嬷嬷,他应当同你说过,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心中有多大的波澜,原本是想要纳我为妾室,我不愿意,他便与侯爷和侯夫人据理力争,终于让侯府同意娶我为妻。他说,让我等着他,他回来以后要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 秦芷君说的当然是真的,当时谢绍提出来要娶秦芷君为妻,谢家立即就打听秦芷君的消息,结果知道了谢家的大老爷是做酒楼生意,二老爷是做珠宝首饰的生意,谢家三郎是最出息的,是八品小官,但是这种出息也就是小门小户觉得好,如何与永安侯府相比? 秦芷君这种出身的女人,在他们看来最多是做谢绍的妾室,怎能为谢绍之妻? 谢绍每日里请安,必定提到要娶秦芷君为妻这件事,之后他的表现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一步步做的更绝,刚开始是把通房丫鬟给退了,让她们两人重新做丫鬟,之后更是表明自己可以不要爵位,可以把世子之位给庶出的兄长,最后还绝食。 谢绍绝食是认真的,除了水以外丝毫不用,短短几天衣衫就宽了,之后更是身体也出了问题。 谢家老夫人最为疼爱这个孙子,她第一个投降,嚷嚷着要逼死她的孙子不成?娶妻的事情可以商量!于是商议之后,侯府退让了,侯爷提出谢绍必须建功立业才可以正式娶妻,先暂且帮他把秦芷君定下。 之后就是谢绍和秦芷君定亲,谢绍奔赴战场。 在战场上两年多了,从将军的来信里可以知道,谢绍还一直惦记着秦芷君! 现在可好,秦芷君也要等谢绍,那等到世子回来,岂不是秦芷君要做世子妃了?就算是不是世子妃,最终做了妾室,凭着这个狐媚子在谢绍心中的地位,只怕在正妃进入之前,也有了一子傍身,让谢绍宠她如命。 尹嬷嬷现在急得要命,恨不得立即飞到侯府,把消息告诉侯夫人,好让夫人拿出一个章程来,她已经把自己要过来的目的给忘光了。 尹嬷嬷口中却说道:“一个梦而已,要是当真你就是自误了,而且我从来都听说过死人托梦,没听说过活人托梦,你又说我家世子活着,又说托梦,可见是不准的!而且我这个老太太可最清楚了,我家世子的尸骨都不在了!” 秦芷君此时幽幽叹了一口气,表现得像是美梦之中醒来的那样,“我觉得也是,只怕等到大军回来,我也就是嫁给他的尸骨了,我转念一想,是不是嫁给他的尸骨也是好的,好歹今后吃穿也是占着世子妃的名头。” 尹嬷嬷不顾之前秦芷君对她的刻薄,此时温声劝说她,宛若是她的长辈。那叫做一个敦敦教导:“哪儿有这样的道理,秦二小姐你正值妙龄,就给我们家世子爷守着了,未免太过于可惜了一些。” “我本来想着嫁人就好了,但是……”秦芷君说道,“我之前爹爹替我选了一位书生,只是相看总是不顺利,本来定在玉佛寺相看,结果玉佛寺的锦鲤全死了,寺庙都封闭了,相看也不成了,加上昨晚上的梦,我想我婚事还是再等一等吧,就先继续替谢世子守着。” 尹嬷嬷到后面是听明白了,这位小户之女因为议亲不顺,加上做了梦,现在不想嫁人了。 但是不嫁人怎么行?毕竟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在世子爷回来之前,把这个祸害给嫁出去! “秦小姐,可算是巧了,你与那个周家公子相看不顺利也没关系,不如在这个花宴上开开眼。” 尹嬷嬷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洒金贴,是明宴公主的赏花宴帖子。 其实永安侯府得了两张帖子,一张帖子留给嫡女谢嫣然用,另一张帖子原本那就是给秦芷君预备的。 永安侯府盯着秦家和周家的议亲之事,同时也做好了准备,要把帖子塞给秦芷君,让秦芷君去明宴公主的赏花宴择婿。 在那个梦里,秦芷君惧怕永安侯府的一切,而现在和周家的婚事进入到和前世相似的境地里,一样和前世僵持在相看不成功的事情上,她不想继续等了。 周晋那边先这样放一放,她知道在梦里,永安侯府是想逼着她去一个什么赏花宴里找夫君的。 在梦里她总是畏惧永安侯府,不想和永安侯府有什么牵扯,永安侯府那个时候非要按头让她去,她就干脆嫁人了,这样也不用去什么赏花宴了。 而现在,和周晋的婚事仿佛又要回到了过去的路子上,她打算去赏花宴上看看有没有适合她的夫君。 永安侯府 把尹嬷嬷送出门后,秦芷君回府带着丫鬟去见章老夫人。 章老夫人正在院子里收菜,秦家被尹嬷嬷看不起,也是因为除了秦芷君所住的院子有花以外,其他的地方可以种菜的全部都被老夫人种了菜。 秦家因为大房二房经营有方,挣下了不菲的家业,光是看宅院倒也还觉得不错,只是看着菜,尹嬷嬷就觉得太寒碜了,哪儿有用上好的地方种菜的? 每次进入到秦府,尹嬷嬷见到了哪儿种着菜,就要撇嘴,还要冷笑三声。 秦府的菜地这几年缩小了,尹嬷嬷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过来的缘故,却不知道,压根就和尹嬷嬷没关系。 这些年,因为章老太太的腰身也不好了,大伯秦堂和二伯秦翊就改了院子,在府里头多修了一些秋千,还造了假山,就是为了让老太太少种几块儿地。 章老太太本来还不高兴,还是秦芷君抱着她温声劝说家里头不缺这些,万一要是闪着腰了,岂不是让晚辈们难受?看着孙女清凌凌的一双眼,章老夫人这才默许了府里的改变。 章老夫人现在就在撒草木灰驱虫,看到了孙女过来了,用香胰子洗手,把手指夹缝里的灰都洗得干干净净,还上了一层润肤的油,这才去碰秦芷君。 章老太太先把秦芷君头顶上的帽儿给往下压了压,检查了一下珍珠扣扣得齐整不齐整。 她整理好了帽子,又摸了摸孙女儿的面颊和手,发现温度还可以,再仔细看看孙女儿,秦芷君的唇瓣微翘,眼里带着浅淡如水的笑意。 见着孙女儿心情很好的样子,老夫人不由得说道:“刚刚那个老货没说什么?她倒是改了性了,平时眼珠子都在脑门顶上,说话也像是鸭子一样,聒噪得很。嘎嘎嘎的。” 以前这位侯府的老嬷嬷过来和孙女说过话以后,孙女儿总是不怎么高兴,难得见到了孙女儿这般的态度,让章老太太觉得可能那个尹嬷嬷今儿是比较好说话的。 听到了祖母的话,秦芷君噗嗤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点梨涡,眼中更是泛着带笑意的光。 “还是没说什么好话,上来就挑剔我在屋子里还带了帽子。”秦芷君说道,“不过平时忍了她,今儿就直接说她是恶客,不过是个下人,还挑剔东挑剔西的。” 章老夫人显然没料到孙女会这样说话,一怔之后就替孙女鼓劲儿,“就该这样,就算是永安侯府富贵,又不是那个老太太富贵,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下人。昔日里总是被你爹教导那些规矩什么的,让你太好说话了。要说起来,你怼那个老嬷嬷,畅快不畅快?” 秦芷君笑着说道:“是畅快的,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也是我之前太过于敬重她,又何必呢?侯府上下都不拿正眼瞧我,我又不嫁入他们家,便是拿她当个不懂礼数的下人就好了。”尤其是后面,这个老太太反过来还要充当好人来宽慰自己,秦芷君更觉得有些有趣。 在永安侯府上下心中,谢绍就是那宝贝玉瓶,她就是个卵石,生怕动了她,害了那宝贝玉瓶。 秦芷君忽然觉得有趣,她因为那个梦提前知道了谢绍还活着,知道侯府满门的心思,想要反过来恶心一把永安侯府当真是简单。 章老太太不住点头,“难怪了,你这般做也是对的,若是要嫁入侯门,让一下那位老嬷嬷也就罢了,既然不嫁入侯府,随意就是。说起来,侯府还自诩是侯门贵族,眼珠子放在头顶上,实际上还不是规矩败坏,那老货觉得奶了一口世子,便把自己当做人上人了,世子都不在了,还这样趾高气昂的,着实是不知所谓。在世子还活着的时候,旁人都觉得我阿芷运气好,可以嫁入高门,要我看,我家阿芷嫁入不进去才真真是福气。” 在章老太太心中,谢绍还算是个好的,就是家里头不好。 不过倘若是让章老太太知道谢绍能做什么事情,在头一回见面,章老太太就可以用大棒子把这人给打出去。 年龄大了,就喜欢说一些旧事,章老太太又开始絮絮叨叨说着曾经的经历。 虽然这些话,秦芷君都听过,她还是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接过话茬,好让章老太太可以继续往下说。 当年江南之地旱灾,铺天盖地的蝗虫经过,这些害虫吃掉了庄稼,让百姓们离开故土求生。 章老太太过去的时候,也曾经是识字、绣花的识字书生的女儿,因为天灾,被迫拖着一家老小逃荒,在逃荒路上因为一条腿被打断,改了性情,泼辣起来。 秦芷君用手捏着章老太太的膝盖,她和堂姐都跟着唐大夫学过推拿的法子,若是这样陪着祖母解闷的时候,就会给祖母推拿。 秦芷君的一双小手是研磨、写字画画的,这推拿想要让肌内骨头都发热,必须得用足力气,老太太最多只许小孙女一日推拿个一刻钟时间。 在心里头默默算着时间,章老太太看着秦芷君,心都要化成了一团。 多好的孙女啊,自己的儿子真真是可恶,明明是谢家那个破世子缠上了自己的孙女,那个破世子都已经死了,她家女孩子早晚会再嫁的,偏偏谢家那等子恶人还要屡屡找他们秦家的麻烦。 老太太左看右看,忽然挑到了孙女儿身上的毛病,孙女儿这一身衣服是去年放量裁的,如今说不上多合身,腰身宽了一些,袖口要不是滚了绒边,也会有些磨损的痕迹。 该换一身得体的,最时兴的衣服才好。 还有京都里还流行起来长长的压襟流苏,过去都是简单的一块儿玉佩罢了,现在又是缠绕各种花式的结绳,又是把宝石串起来,这让二郎的珠宝阁赚了一些银子。 但是京都这种时兴玩意,总与孙女无缘,她不喜欢这些繁琐的首饰。 现在小姑娘都要谈婚论嫁,还是打扮得鲜亮一些。 老太太仔细打量着孙女,还是觉得她太素了一些。 “你这身衣服也是去年做的。”章老太太说道,“你也要多做一些衣服,都是旧衣裳了。还有啊,你二伯送你的那些收拾,也要用起来,别总是带上这样的耳环。” 章老太太摸了摸秦芷君的耳珠,这一对珍珠耳裆,太小了一些,不够起眼。 想要去赏花宴,怎会不需要新衣服?秦芷君说道,“我想和二哥、姐姐一起出去逛一逛,也做两身衣服。” 章老太太听说了要去做衣服,笑呵呵地说道:“就该打扮起来,小姑娘家家的就应该如此,多做一些鲜亮的衣服,要去做衣服,就去最好的霓裳阁。别担心钱的问题,你大伯二伯的生意做的好,账上不少钱呢,钱不用就是死物,要多用用才好。” 秦芷君笑着说道:“二姐的眼光好,不少首饰的花样都还是她画的,到时候让她替我选。” · 秦芷君在祖母交谈时候,尹嬷嬷也回到了永安侯府,她匆匆走过,所见的丫鬟婆子们都避让开她,就像是避让主子一样。 尹嬷嬷到了正院里,侯夫人正在和嫡亲女儿谢嫣然说话。 谢嫣然:“娘,就不能想法子不带上庶出的那个?真的烦死了,什么身份啊,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真的是笑死人了,满院子都是金贵人,一个庶出的也好意思参加这等花宴。” 章老太太说侯府没什么规矩便也是如此,如今的谢侯爷谢奎是个风流性子,在娶如今的嫡妻之前,便折腾出来了庶长子。而且年龄大一些的庶子庶女们很少,但是才三四岁的小孩子满屋子遍地跑。 永安侯府这般模样,也和一件旧事有关。 因为谢奎此人模样好,在成亲的时候也与侯夫人范氏温存过一段时间。范夫人觉得收拢了谢奎的心,一心想要经营好这个家庭。 后来谢奎在对方怀孕生孩子的时候,又把一番温柔给了旁人,惹得范夫人吃醋,还毁了那姑娘的脸。 当时范夫人以为这事不打紧,毕竟人又没死,谁知道,那个姑娘家里兄弟撒泼,拉着毁了容的姑娘家到衙门前转悠,若是不狠狠赔一笔银子,他们就要状告范氏,让侯夫人吃官司。 无论是范家还是永安侯都经不起这样折面子,对方又是泼皮,只好给了银子消灾,那家人得了银子后,火速把姑娘抛下离开京都。 而那位毁容的姑娘在被家人抛下后没去处,家里人闹得那么大,她容貌又毁了,家里人还跑了,她怎么办?最后这女子竟然穿着一身粉色的妾室衣服一头撞在侯府的石狮子上死了。 本来这女人的兄弟都已经跑了,只是没跑远,听闻了这个消息后居然又跑了回来,又讹了永安侯一笔钱,说是纳妾的聘礼,并且让这女人也做了永安侯的妾室。 这件事后,永安侯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只在府里头的妾室那里流连,而不敢去招惹小门户的姑娘家,一直到两三年以后,才重新去秦楼楚馆坐一坐。 而范氏更是如同惊弓之鸟,原本死死盯着妾室的肚子,那段时间就松了,于是永安侯府的稚儿稚女便很多了。 短短一年不到,生下了四个,还有六个肚子都鼓了起来,永安侯一算自家的产业,若是这样生下去,侯府只怕彻底养孩子都不能了,他请了大夫开避子汤,才制住了孩子继续增加的势头。 范氏至此彻底心思从侯爷身上收回来,只在儿子女儿身上,这也是范氏在知道儿子迷恋秦家女的时候,不敢直接毁了秦芷君的原因,她可是有前科的,若是这次再出手,秦家人又疼爱秦芷君,铁了心去告状,她一个侯夫人去蹲大牢可要被人笑话死。 不过在范氏看来,儿子迷恋秦芷君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秦芷君就像是肉骨头,她用绳子吊着这个肉骨头,她的好儿子就奋起了。 她就知道她的儿子是有出息的,那天生神力就适合战场,果然是去了战场上,就得了滔天的战功,到时候儿子要再议亲,谁也不会不长眼地提起曾经的旧事。 用过了秦芷君,侯夫人可不想真的让这个狐媚子近谢绍的身,就想速速打发她快些嫁人。 侯夫人捋了捋女儿的头发,“这你不用担心,帖子我今儿让尹嬷嬷送到秦家,给那个秦二小姐了。” 谢嫣然就炸了,因为范家是武将出身,她平时在那边被表哥们捧着,还经常听到他们说粗话,就跟着荤素不急,说些秦芷君下贱之类的话。 这帖子她宁愿烂在侯府里,也不想给那个秦芷君。 当年秦芷君执意要娶这个秦二小姐,可让她在社交圈里被人嘲笑。 侯夫人连忙捂住了女儿的嘴,“不给她怎么办?你哥哥什么样的人物,她和你哥哥定过亲,还哄得你哥哥要让她做嫡妻,这样的人我一开始就料到不会老老实实嫁人,你哥哥的事情,你也清楚,必须得在他回来之前就让她嫁了” 谢嫣然一怔,而范氏眼睛眯了起来,“她心气儿高,我原本以为她会不愿意去这种赏花宴,现在愿意去了才好,若是她身上的衣服首饰上不了台面,我还要亲自给她换一套。” 范夫人想到了这里,“尹嬷嬷,你再过去一趟,让她这几日去霓裳阁买衣裳,也不用他们小门小户的自己出,我来替她出了她去赏花宴上的衣服。” 乱串的纸扎人 在和二堂哥、堂姐吃茶,等着午膳时候,尹嬷嬷又来了,言明了送秦芷君一套霓裳阁的衣服,让她在成衣阁里自己选了,挂在永安侯府的账下。 秦允本来端着茶盏,听到了尹嬷嬷的话把茶杯给碰掉了,瓷杯子掉在地面上,里面的清茶撒了一地。 他这般的动静倒是显得秦如兰把核桃撞盘碟的声音给掩住了。 尹嬷嬷只是庆幸茶水没有泼到自己身上,把帖子给了秦芷君以后,立即告辞离开府邸。 有秦允在,便不用秦芷君去送客,他长腿一迈就去送客了。 而秦若兰等到两人离开了厅堂,好奇地看向洒金贴,这帖子她看着眼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那场花宴。 秦芷君把帖子递给了堂姐,让她仔细去看。 秦若兰翻开帖子,便发现这帖子的主人家是明宴公主。 秦若兰会去珠宝阁里帮忙,因为明宴公主的赏花宴,店铺里的生意都好上几分,所以关于明宴公主的赏花宴她是清清楚楚。 明宴公主与当今圣上并不是一母所出,昔日里两人也并不亲近。明宴公主的生母早早没了,少了母妃的庇佑,在先皇在世的时候便是一个小可怜,等到豆蔻年华,更是定了要被送去和亲。 后来当今圣上登基,当今圣上厌恶曾经盛宠在身的五公主,等到他登基之后,就换了当时的五公主去和亲,也把五公主的亲事换到了明宴公主身上。当年的五公主人美嘴甜,是先皇心尖上的公主,所以这驸马可以说是先帝精挑细选,最后被明宴公主给截了胡。 圣上当年不过是顺手帮了明宴公主,但是对明宴公主而言,这是天大的恩典。 她又不用和亲,还能够嫁得如意夫君,她日子过得富足,便想要替皇兄做些事。 当今的圣上在做皇子的时候,因为先皇并不是好女色之人,为了争取皇位,憋着自己清心寡欲,等到登基以后,放开了自己,妃嫔众多所生得孩子也是如此。明宴公主知道宫里头的那帮皇子、皇女有的没去处,便扯了赏花这样的由头,今年是第一次设秋菊宴,京都里凡是有些底蕴的,或者是家中是五品以上官员有儿女的,又或者是中过举明年要参加春闱的,都得了赏花宴的帖子。 明宴公主的赏花宴俨然是这段时间最热闹的事情,这位公主还特地用了京都郊外很大的庄子来接待来客。 秦如兰翻看这个帖子,眉头拧得死死的,“妹妹,我听那老嬷嬷的意思,你是跟着永安侯府一起去宴席,会不会是宴无好宴?一定要去吗?” “你忘了永安侯府前些年的那桩事?永安侯府可什么都不敢做。”秦芷君说道,“不怕的,不会有什么事情,你别担心我。” 秦如兰怎会不担心?永安侯府在她心中难缠得要命,生怕会对秦芷君做出什么。 “姐姐,我别担心,我会小心一些,我还带着冬葵。”秦芷君是想要在花宴上给自己寻一条生路,而不是又给自己找麻烦。 秦如兰看着妹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只好岔开话题:“对了,我还没想到,永安侯夫人居然还给你出衣服的钱。” “还是小气了一些。”秦芷君笑着说道,“想要我穿得体面一些,就我所知至少应该是两套衣服,若是遇到了突发状况少不得换洗,还有啊,也少了首饰,若不然我一定就去自家的珠宝阁,一定要叫个高价。”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允阔步走了进来,“什么高价?二伯的首饰铺子可从没有叫过高价。” 秦芷君把花宴请帖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二堂哥。 秦如兰和秦允都关心小妹妹,对这个花宴的态度却并不一样。 秦如兰担忧更多一点,而二堂哥秦允则是觉得在这样的花宴上,方能显露出来小妹妹的品貌,定然是要给妹妹选两身好一些的衣裳。 · 秦家三房的小辈里,大哥秦元跟着商队离开,大嫂回娘家小住一段时间,而最小的秦聿还在念书,所以第二日去买衣裳,依然是秦允、秦如兰秦芷君三人。 刚开始因为有风不曾掀开帘子,等到行驶在较为狭小的巷子,正好和另一辆马车对上了,对方要缓缓地退出巷子,这会儿秦如兰刷得一下,先把帘子给拉开了。 二堂哥的性格大大咧咧,堂姐很是心细,秦如兰早就看出了秦芷君坐不住,索性这会儿速度很慢,直接把帘子给撩开了。 秦芷君眨眨眼,而秦如兰笑着说道:“早就看出来你想撩帘子了,巴巴地就着一点缝在往外面瞅。怪可怜的。” 秦如兰还往里面挤了挤,把窗户边的位置让给了秦芷君。 因为一辆马车倒退着出巷子,所以秦家的这辆马车速度并不快,从马车里,秦芷君可以看清楚墙面上爬着的爬山虎。 现在是夏末初秋时节,经过了整个夏天的暴晒,爬山虎已经是苍绿色,还夹杂了一些泛黄的枝叶,巴掌大的叶子层层叠叠在风中招手。 一个个院门紧闭,上面挂着锁显然是不常开的,秦芷君刚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不常开,等到见到了纸扎的人,秦芷君顿悟了为什么这巷子没什么人开门,实在是嫌晦气。 这巷子口有个卖纸扎的店铺,他家的东家霸道,在墙上钉了钉子,用麻绳牵了一道道衡栏,把一个个纸扎人卡在麻绳和墙壁之间。 带着两团高原红的女纸扎、男纸扎看着人笑,让秦允有些头皮发麻,他干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好看的。阿芷妹妹,你把帘子放下来吧。” 他一边说话,还一边用手去摸自己的胳膊,显然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秦如兰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都是假的。我和妹妹两个女孩子都不怕。” 秦芷君也不怕这些,反而撑着手臂,“就是就是。” 正在这个时候,墙面上钉子风吹日晒风化再也经不得最后一次风吹,一阵风过后,麻绳脱落,固定在墙面上的纸人都飞了起来。 花花绿绿的纸人四处乱串,这让本来就害怕的秦允叫出声,也让本来在巷子口和妹妹说话的周晋看了过来。 再次相遇 周晋的人生一共有两个大的转折点。 第一个转折点就是丧父后被族人吃绝户,母亲徐夫人被逼到想不开,足以可见当年的艰难,幸而得到了县令老爷的帮助,族人被震慑,给了这一家三人喘息的机会,而他抓住了机会读书,这才迎来了第二个转折点。 第二个转折点就是他中了秀才,展现了读书的才干,族里原本时不时来占他们家的便宜,彻底改了态度,开始对周家三人示好。 虽说日子松快了,周晋却还记得被吃绝户时候那段日子。 他一直保留着给书肆抄书的习惯,一来抄书可以更好的温习功课,二来自然是可以赚钱,三来也是告诉他自己,过往之事不可忘。 周晋不光自己抄书赚钱,妹妹周蓉也抄书赚钱。 周晋小时候在私塾里学过的书和字,都会回家教给周蓉,通过这种方式温故而知新,周蓉也愿意学,天资也算是不错,故而也学过四书五经,只是因为纸墨并不便宜,疏于练习字远不如哥哥好。 这两人从书肆里拿着抄书换得五钱银子出来,正说着下次的书都是由周蓉来抄,周晋秋闱在即,不方便抄书了,就听到了尖叫声。 他们看到了正缓慢行驶的秦家马车,漫天的纸扎飞舞,而其中一只纸扎人扑向了马车车窗处,纸扎应该是挂住了坐在车窗前的那人,那人伸出手握住了纸扎的竹篾。 马车里的秦允:“阿芷,你还拿着纸扎做什么?赶紧丢掉。” 在纸扎到处飞的时候,秦允可以说是眼前一黑,噩梦居然到了现实,让他更为崩溃的是,靠着窗口的妹妹居然拿住了那个纸人。 秦芷君所拿的纸扎与其他纸扎不同,那纸扎是最为华美的纸人。 纸人面颊上没有涂红色的颜料,纸扎女子的面颊只是比真人更白一些,细眉下是冷清的眼,在日光之下仿佛泛着光一样。 这让秦允吓得要命,就连秦如兰也皱了眉头。 秦芷君说道:“余叔,你马车速度再慢一点,出了巷子口停下来。二哥,纸扎的竹篾勾住了我的帽子,我得解开。” 车夫应了下来,拉住了缰绳,让马匹的速度下降。 说完这句话以后,秦芷君非但没有松开纸人,反而是把身子更往外侧了侧,同时伸手取下了帽子,因为这纸人的竹篾勾住了她的帽子上的装饰。 秦芷君出门带着一顶昭君帽,毛茸茸的兔毛压出了流云纹,而纹路上缝着细长椭圆的珍珠,秦家二老爷的珠宝阁里用的珍珠都是圆润的,这种不大好的瑕疵品被秦芷君利用起来,按照大小缝在帽子上,造型独特。纸扎的竹篾就勾在了珍珠上。 秦芷君取下了帽子后,露出了她乌压压的发髻。 她的长发在帽子里是梳了圆髻,因为头发压在帽子里,一些碎发滑落,落在她的雪腮边,她用左手捋了捋那些散乱的碎发。 旋即,秦芷君左右手一起分开帽子和纸扎。 而她这般动作,全然落在巷子口的那对兄妹眼中。 周蓉的眼睛瞪圆了,她平时自诩生得还算是不错,觉得就是命不好在小门小户,倘若是大户人家,定然是倾国倾城的佳人。 此时见着这样子平平的马车,这女子显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却是倾国姿色。 而在周晋眼中,周遭一切都放慢了,足以让他看清楚所有关于她的细节。 周晋可以看到她纤细的手指在分开帽子和纸扎,碎发时不时拂过她的面颊。 她的长眉下是剪水秋眸,嘴唇微微张开,让他想到了曾经在私塾里念书,师娘养育的含露蔷薇花,水珠留在丝绸一般的花瓣上,晶莹剔透。 她距离他越来越近,周晋可以听到自己胸腔有力的心跳声。 他心跳快到让他觉得千军万马从他身上踏过,把他整个人都冲撞开来。 秦芷君压根没有注意到周家兄妹两人,秦芷君把纸扎和帽子分开,因为纸扎着实精致,她没松手任由纸扎跌落,又兼因秦允害怕纸扎,就这样一只手垂在车窗外,拿着纸扎。 “阿芷,你拿着纸扎做什么?已经去掉了还不丢了?”秦允紧紧靠着马车车壁,“刚刚我看到眼睛还在发光,真的吓死个人。如兰,你说是不是?” 秦如兰不像是二堂哥那么害怕,思索之后说道:“我刚刚也见到了发光,好像是人的眼光流转,难道是镶嵌了宝石?” “纸扎的眼睛是用了点了黑墨的琉璃,所以才会觉得在泛光。这个纸扎如此精致,只怕制作起来也费事,我要是直接丢下去,说不得就坏掉了。”秦芷君说道:“二哥别怕,我不把纸扎拿进来,等会车辆挺稳了,我就直接把纸扎给店铺的东家。” “谁说我怕了!”秦允嘴硬,强调说道,“我就是觉得晦气。不过,你说得对,其他纸扎都很随意,这个这么精致,少不得要费不少心思,能留存好一些,就不要去动。” 秦家两个老爷都是做生意的,秦允自己也去酒楼里帮过忙,知道做生意的不易,虽然还是害怕纸扎,觉得邪门又晦气,但是到底没提出让妹妹丢了纸扎。 秦如兰托腮笑盈盈地妹妹,马车轻快驶过周家兄妹,这周晋的模样吸引了秦如兰的注意力。 这人的容貌有些眼熟,是在哪儿见过不成? 转眼出了巷子,马车停稳,秦如兰也不去管那点眼熟了,她撩起了帘子,“阿芷,我先下车,去把纸扎还给店家。” “哪儿用你。”秦允说道,“这东西晦气得很,还是我来。” 秦允拉住了秦如兰的衣袖,而秦如兰白了一眼,“二哥,你本来就怕这些,别嘴硬了。” “胡说。”秦允呵斥,“我来!” 这两人你争我抢,秦芷君正笑盈盈地看着,谁知道垂在车窗外的手腕上一痒,她低头去看。结果十分错愕,原因是周晋手中拿着一根毛笔,毛笔的笔头正绒绒地扫过她的手腕内侧。 秦芷君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周晋,他穿着的是石青色带竹叶暗纹的圆领袍,身上缀着一块儿细腻如同羊脂一般的白玉,上面雕刻的是山川浮云,浮云宛若是在飘动一般,足以见这块儿玉的质感通透还有雕工高明,想来即将殿试的周晋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而如今的周晋穿着的是制式青色学子服,身上别无长物,露出来的脚下黑靴磨出来了毛边,和最后一面的周举人截然不同,就算是眼睛里也带着点清澈,让秦芷君想到了成亲时候的周晋。 周晋见着秦芷君错愕的表情,解释说道:“这毛笔是我刚刚出书肆里买的,并不曾用过,小姐不必担心脏了腕子。” 周晋收回了笔,用手指了指秦芷君手中的纸扎,“纸扎应当是这家店铺的,小姐可以松手,我来替小姐把纸扎给还回去。” 周蓉连忙说道:“哥,你马上就要参加秋闱,不适合碰这个,免得十拿九稳可以过的考试沾了霉头,我来比较合适。” 周晋对着秦芷君拱手,“我妹妹说话当不得数,小姐海涵听听就是了,没什么考试是十拿九稳的。” 兄妹两人的一唱一和,很明显的表现出来他们对她的热络,周晋对她有意。 只是秦芷君的心脏却重重一沉,不是说周晋生病了吗?现在却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所以周晋是假称病了,实则是不想和她相见。 秦芷君不由得想得更多,周晋真的想要娶她吗?是因为徐夫人的热络,她母亲的救命之恩才不得不娶她? “就连朝廷的官员都说你文章写得好,不是吗?”周蓉说完了以后,对着秦芷君一笑,“小姐真的是生得好看得紧,我刚刚看到漫天的纸扎,本来应该是诡谲的画面,见着了小姐,只觉得那纸扎都化作了漫天的花。我先去把纸扎还回去。” 秦芷君松了手,让周蓉接过了纸扎,秦芷君说道:“你等我一下,我下马车也去纸扎铺子一趟,刚刚是绳索松了,纸扎满天飞,免得你过去了,东家以为你坏了纸扎,让你赔钱。” 周蓉本来要转身离开,此时听到秦芷君的话停了下来,她笑了起来,露出了两个深深的梨涡,“这位小姐,你说的是真真有道理,这纸扎自己飞起来的,小姐你还小心护着,倘若是坏了,也和你没有任何干系,肯定不能赔钱的。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我姓秦,家中排行第二。” “我们姓周。”周蓉说道。 秦允在看到周晋和周蓉的时候,嘴巴张大了,秦如兰本来要出马车,把身子往后一缩,连带拉着二堂哥,“二哥,我刚刚就觉得这个男子很是眼熟,你是不是认出来了。” 秦允忍不住有些激动,他用手撩开帘子看了看周晋,随即放下后对着秦如兰说道,“你当然会觉得眼熟啊,三伯父拿过他的画像给我们看,他就是周家公子周晋啊!” 秦如兰也学着刚刚秦允的动作,刷得一下掀起了帘子,正好看到了堂妹笑了起来,而穿着儒生衣衫的周晋红了耳根。 秦允和秦如兰两人你撩帘子一下,我撩帘子一下,秦芷君当然也看到了。 她回过头,看着两人目光灼亮,宛若是里面烧了炭火一般,嘴角动了动,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秦芷君放下了窗帷,对着两人说道:“我下去看看纸扎铺子要不要赔钱,好歹得去说上一声,和咱们可不相干。二哥和姐姐在这里等着我。” 秦允快言快语地说道,“我和如兰就在马车里等你。” “别说。”秦芷君轻声说着,她的意思很简单,不让二哥和姐姐透露他们是秦家人的身份。 秦允和秦如兰一愣,不过秦如兰很快点头,“放心。” 之后秦芷君撩起帘子下了马车。 原本秦芷君只是露出一张脸,周晋就觉得她好看,等到秦芷君整个人站在他面前,他便更是觉得眼前一亮,呼吸都不由得放得轻了,把自己憋得脸上发烫。 秦芷君先把帽子给重新带上,因为没有镜子也没带丫鬟,随意捋了捋头发说道,“周姑娘,我们两人一起吧。” “哥,你在这里等着我。”周蓉快言快语地说道,“我和秦二小姐一起。” · 周蓉是个很讨长辈喜欢的长相,她嘴还很甜,平时只要她说话,总是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只是这一次周蓉失算了。 她觉得像是面对了面团,她说什么,秦芷君都是浅笑说些推托之词,她佯装生气,秦芷君也只是浅浅一笑,缓声说一些废话,等到进了纸扎铺子,周蓉只是知道了这位秦二姑娘待字闺中,家中正在给她相看人家。 “秦二小姐……”周蓉正要说话的时候,忽然被人打断,“我的个乖乖哦,一个外人,尤其是女儿家也好拿我家的纸扎?你还不松手?” 那掌柜从周蓉的手中拿过纸扎,对着旁边候着的一个青衣侍从说道:“这位爷……这纸扎按道理是不能外人碰的,尤其是女子碰的,我重新做上一个,可不可以?” 掌柜的狠狠瞪了一眼周蓉,对着侍从态度谄媚。 侍从说道:“稍等,我去问问我家公子。” 秦芷君忍不住看向这位侍从,这位侍从便是上次子郗先生的那位侍从,子郗先生也在吗? 汪文昌到了马车边,还没有开口,便见着一只的手撩开了帘幕,那人声音低沉:“可是纸扎出了什么差错?” 因为角度问题,秦芷君看不清这人的脸,只看得到他骨节分明的手,还有那手腕上缀着一串紫檀木佛珠,上次距离很远,看不清他的佛珠,此时近距离看,秦芷君发觉这佛珠应当是主人的心爱之物常年把玩,最外层的包浆油光水量泛着温润光。 汪文昌说道:“掌柜的说,这纸扎被女子碰了,需要重新做一个。” 显然定做纸扎的是个大客户,这掌柜的也跟着侍从身后,连忙说道:“是啊,是啊,就是那边的两人,没带帽子的那个拿了纸扎。我的纸扎在外面挂得好好的,她这人手贱,非要碰,等会我非让她赔偿不可。” 一阵风过,把秦芷君昭君帽上的绒毛吹得往后拂,也把马车帘幕撩得更开。 顾煊有些诧异再次见到了秦芷君,旋即想到了一件事。 顾煊随即对掌柜说道:“纸扎要的时间紧,只要没有损坏就行,我是不信什么晦气不晦气的,也不用赔偿了。” “是是是,公子心善。”掌柜说道。 秦芷君开口说道:“公子虽说不要赔偿,我也要说清楚一件事,这纸扎最开始是我碰的,和我身边这位姑娘无关,掌柜的,你用钉子钉在巷子的墙面上,再系了麻绳把这些纸扎给捆在墙上,天长日久的吹把钉子吹掉了,纸扎漫天飞舞,这纸扎勾住了我的帽子,我见纸扎精致,也不嫌弃纸扎晦气,特地不敢损坏送还与你。你自己去巷子口看一眼,是不是飞了许多的纸扎?” 秦芷君的话让店家大惊,本想要去看自己的纸扎,只因为想到了这一个纸扎最贵,就钉在原处,动也不动。 马车里的顾煊轻笑了一声,“如此说来,掌柜的非但不需要赔偿,还要大大地感谢这位秦二小姐。我也要感谢秦二小姐,这纸扎要得急,若是等掌柜重新扎一个,指不定要耽误多少功夫。” 秦芷君客气说道:“子郗先生客气了。” 顾煊微微颔首:“文昌,结账,用木盒把纸扎收好,等会带回府中。” 周蓉在看到了顾煊的时候,心脏已经快要跳出来了,竟然有这般清而贵的男子,而且身边的秦芷君似乎还认得对方。 而最让周蓉意外的是,马车里的男人开口:“秦二小姐,前面有个茶楼,我有件事想要告诉秦二小姐,不知是否方便。” 是玉佛寺的事情? 秦芷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卑劣之人 秦芷君点了头,她往前走,而周蓉想也不想就跟上了。 秦芷君停下步子,看向了周蓉。 周蓉露出笑容来,笑得灿烂又可爱,有秦芷君梦中那个热络小姑子的影子。 “你一个人去见那个子郗先生是不是不合适?我陪着你去比较安全。” 秦芷君自从发现了周晋是假意称病,面对周家兄妹两人说不出的意兴阑珊提不起劲儿来。 再说了,玉佛寺的事情不适合太多人知晓,免得连累那个叫做昭昭的女孩。 秦芷君摇头拒绝:“不用,周小姐,我认识这位子郗先生,我要询问他的是一件私密之事,你不用跟着我。我自己去就行。” 倘若周蓉再和秦芷君熟悉一些,绝对会厚脸皮揽住秦芷君的手臂,但是现在和秦芷君只是一面之缘,并没什么理由跟着她。 最后,周蓉眼睁睁看着她进入到了茶楼里。 为了避嫌,茶楼二楼的这个雅间门窗全开了。 顾煊选了最好的雅间,房间的朝向很好,往外可以见到内城河,有孩童在河边正在玩斗草游戏。 “子郗先生。”秦芷君行礼,“那个叫做昭昭的女孩子,是不是被人骗了,才用极花毒鱼,极花也是您说的对人没有害的药?还有无尘和尚脸上会不会留疤?另外,这一池锦鲤贵不贵?是他们家赔钱吗?” 秦芷君一口气说完之后,有些赧然,“我的问题有些多。” 顾煊:“我先说结果,再从头说起,第一,毒鱼的药材确实是极花对人无害,那个叫做昭昭的女孩子确实吃下了糕点,但是不会有事,她落水染了风寒,并无性命之忧;第二,无尘小和尚脸上不会留疤;第三,昭昭是被人设计投毒,她的父母都不知道此事,所以不用他们家赔钱。” 秦芷君松了大大一口气,她看着雅间里送来的茶饮,伸手给顾煊还有自己倒了一杯,也给汪文昌倒了一杯。 “子郗先生请喝茶。还有这位侍卫。” “多谢。”顾煊颔首,却没有去碰茶水的意思。 汪文昌也是道谢,也没碰这杯水,他客套说道:“多谢姑娘好意,我并不渴。” 顾煊:“这一池锦鲤并不名贵,但曾是家慈所养,故而我听了昭昭的话后,在她所住的巷子走访一番,发现了投毒的真相。” “住在巷子里的一位郎君想要毒杀锦鲤,他故意和自己的胞妹谈及此事,说给了昭昭听,昭昭回去的路上正好捡到了如意糕,于是第二日跟着家人礼佛,就把如意楼的糕点捏碎撒入到锦鲤池里。极花这种药材并不贵,但是卖得人并不多,我去了对应的药铺,拿着那兄妹两人的画像过去询问,最后确定了是这位郎君的胞妹所买。这件事查到了这里,我不打算继续追究了,回见到了家慈,我告诉她原因就够了。” 顾煊看向了秦芷君,“事实上今儿没有巧遇姑娘,我也会找个机会让文昌把消息告诉秦二小姐,因为此事最后查明与你有关。” “我?”秦芷君有些迷茫,和她有什么干系? 顾煊看着秦芷君,徐徐说道:“那位郎君本来约着要与姑娘在玉佛寺相看,只是养育他的寡母因与女子家的生母有旧,想要撮合这件婚事,但是这位郎君另有想法,他不愿相看,又不愿对母亲直言,只是毁掉了一池锦鲤,想着如此可以造成不吉利的假像,劝退女方。” 秦芷君在听到了前面的一句话,脑子嗡得一声,就想到了周晋。 而听到了后面的话,她的心中如同是惊涛骇浪一般,她这下可以确定顾煊说得不是旁人,就是周晋。 周晋为了不和她相看,居然算计一个五岁的孩子,让五岁的孩子在佛门之地毒死一池锦鲤。 在秦芷君的心中,无论是清贫还是富贵的周晋都是温润如玉的,而现在事实告诉她,其实她的想法不对,他是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折手段的卑劣之人。 为什么梦里、梦外他们两人屡屡相看不顺,并不是因为什么既定的狗屁命运。 而是因为周晋根本就不愿意娶她,而在那个梦里,因为她想要逃避永安侯府的逼迫,加上信任父亲择婿的眼光,她便直接嫁了过去。 实际上呢,周晋根本不愿意娶她,是不是在谢绍回来了,周晋把她送给了谢绍? 秦芷君开始落泪,她哭起来的时候,只是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落,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 泪珠子砸在了地面上,晕染开一朵朵水花。 顾煊以为秦芷君会不相信,会愤怒的指责自己在胡说八道,却没料想到她会这般哭了,却连泣声都没有。 红着眼眶,眼神迷茫,肩膀耸动。 秦芷君就这样站在茶楼雅间里直接哭了出来。 顾煊看着秦芷君这样哭,觉得头痛。 上午喝茶的人并不多,但恐怕还是会有人经过。 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他实在没什么办法,打发了汪文昌去取冰,他则是把房门给掩住,不让过路的人见到秦芷君在他面前哭的情形。 情绪上来了,秦芷君就无法阻止自己掉眼泪。 秦芷君也不想哭的,只是做了那个梦以后,她的心中一直有一根弦紧紧绷着,现在知道了为什么屡屡和周晋相看不成功,她的这股子委屈再也忍不住了。 为什么她就这么难? 又不是她想要攀附富贵,想要嫁给侯门世子为妻的,结果招惹上了谢绍,那人疯狂又偏执,在那个梦里,她都已经成了亲,他还不要放过她。 她爹爹看中了周晋,周晋若是不想要娶她,直言就是,婚事本来就是不能强求的,周晋既然不想娶她,在她梦里的最后时刻又何必惺惺作态,说要救她? 心里头说不清的烦躁,胸膛有火焰在跳跃,在燃烧,秦芷君重重地擦了一下眼泪。 顾煊的眉头一跳,看着擦出来的那道明显红痕大大皱眉。 在秦芷君要第二次这般擦泪的时候,顾煊用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可不能这样继续擦眼睛,不然冰块也无法消去擦伤。 泪眼朦胧之中,秦芷君看到了顾煊,她瞪大了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独自一人,是因为听到了顾煊告知她的消息这才失态。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秦芷君被吓了一跳。 是汪文昌已经取了冰回来,他看到了顾煊抓着秦芷君的手,微微怔了一下,回头把房门合拢,上前把冰盆放在桌子上。 秦芷君的脸上爆红,想要挣脱顾煊。 顾煊刚开始握住秦芷君的力度很大,在看到她理智回来以后,就放轻了力道。 秦芷君只是一下,就挣脱了顾煊的手。 挣脱以后,秦芷君尴尬地用手撩拨耳畔的碎发。她实在是太失态了。 顾煊声音如旧:“秦二小姐可有手帕?” 秦芷君是有的,拿出手帕递给了顾煊。 顾煊用帕子包住了一块儿冰,把包着冰的帕子还给秦芷君。 他的手指指了指眼睛,“秦二小姐在离开雅间之前,还是先把脸上处理好。用冰冷敷,很快就可以消肿。” 汪文昌拿了一面手镜,“秦二小姐等会可以用手镜看一看是不是已经消了肿。” 秦芷君丢脸丢得整个人蔫儿吧唧的,闷闷地应了一声,把帕子放在眼下哭得红肿的地方。 原本肿胀的眼下被冰一激,清凉了起来。 顾煊见着她已经冷静下来,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便准备离开,“秦二小姐,我还有事,我先走一步。” “等等。”秦芷君连忙说道。 顾煊停下脚步。 秦芷君对着顾煊行了大礼,“子郗先生为了不影响我的闺誉,不去追究那位投毒的始作俑者,但是这池锦鲤死亡,也应该有人负责。昭昭年幼是被人恶意蛊惑,轮不上她负责,那位真正毒害锦鲤的公子是因为不愿与我相看而做出如此举动,我应当来赔这一池锦鲤。” 秦芷君身上最值钱的就是一枚压襟佩,上好的羊脂白玉,上面的图案是秦檐亲手雕琢的,秦檐的动手能力很强,当年何盼巧所佩带的首饰等物,都是秦檐亲手做的,甚至他自我打趣,若不是做了这八品小官,最合适的工作是做个工匠。 上面的图案化用的是李太白的诗句“举头望山月”这一句,因为读书识字,秦檐所雕的人物风景画意境更足。 她看得出顾煊的家世很好,衣着不凡,她便把自己身上最为值钱的这块儿玉佩送给对方,当做是赔偿。 “不用。”顾煊看也没看这玉佩。 “我看的出来子郗先生是个清贵人家出生的公子,并不在乎黄白之物。”秦芷君说道,“这锦鲤是令慈当年所喂,我想托子郗先生把这枚玉佩送给令慈,请言明是我请罪之物。” 秦芷君再次行礼。 顾煊看着这块儿玉佩,最后示意让汪文昌接过玉佩,“好,我便替家慈收下玉佩。秦二小姐可以等一等再出去。” 顾煊带着汪文昌离开了茶楼,茶楼下周蓉在这里守着,她见着顾煊眼睛一亮,按照秦芷君的称呼,喊道,“子郗先生。” 顾煊在看到周蓉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人,她是周晋的妹妹,她和周晋一唱一和让昭昭相信喂如意楼的糕点可以让人事事如意。 顾煊并没有和她有任何交谈的意思,直接坐上了马车,马车帘幕放下,没有多看周蓉一眼就此离开。 周蓉只好继续等待,差不多半刻钟时间,秦芷君也下了楼。 周蓉试探性地开口:“那位子郗先生是什么身份?好大的派头。” 秦芷君看了周蓉一眼,什么都没说,快速回到自己的马车。 周蓉这才发现,之前秦芷君对她也不热络,但是好歹有问有答,和这个子郗先生喝了一场茶后,秦芷君对她便是了存了冷意。 太后、贵妃 顾煊在外说是回府,实则他还是没有开府的皇子,宿在宫中的。 侍从汪文昌把纸扎放入到木匣后,再拿了其他定制的纸扎物品,骑马远远缀在马车之后。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两人便到了宫门口。 顾煊利落地跳下马车,看着巍峨的宫殿。 青瓦红墙,因为前几日才下过雨,宫人们顺带把瓦片上生得绿植清了清,把灰尘涤荡一清。 在日头下琉璃瓦片波光粼粼,让人见之炫目。 汪文昌下马,手中捧着木盒快步上前,驱步跟在顾煊的身后。 宫门口的侍卫见到了这两人,曲一只腿对顾煊行礼,“见过四皇子。” 顾煊微微颔首,正要带着汪文昌进入的时候,侍卫的刀抬起阻拦了汪文昌。 “大胆!”汪文昌眼珠子瞪圆,声音都劈开了,“狗奴才,你们想对我们殿下做什么?” 带刀年轻侍卫连忙跪下请罪,匍匐着说道:“还请四皇子恕罪,三皇子在整顿宫中的庶务,今儿上午定了新章程,入宫须得检查这携带入宫中之物,并且记录在册子之中。汪公公所携带的木匣,我等需要登记造册。” 如今的万岁爷所生的孩子多,光是过了十六到了议亲年龄的便有五个,并且六皇子、七皇子也都满了十四,这些皇子多数都没有定下亲事。 本朝皇子议亲年龄偏晚,原因是和大皇子有关,大皇子年龄比二皇子足足大两岁,他的母妃娴妃不算得宠的,这样过了十多年后,忽的一日偏殿里住上了一个美人颇得万岁爷的看重,娴妃由此开了窍,自己不得宠,但是可以招揽美人邀宠。 因为万岁爷到娴妃的宫殿多了,大皇子也有所裨益,大皇子到了议亲的年龄就绞尽脑汁拖延,要是成了亲在外面开了府就不好在早朝之外的时间见到父皇了。 一直拖延到今年开春,年满二十岁的大皇子终于定了亲即将开府,而在开府之前,他也得到了自己所想要的,有一小只禁卫军,有一些平定叛乱的战果,得到父皇的看重,夸他是麒麟儿,有朝堂上臣子的私下投诚。 如今的帝王年迈,他所生的子嗣又多,有大皇子这样的榜样在前,年龄大的皇子铆足了劲儿去争宠,就连小的也是努力做功课,试图得到帝王的褒奖。 善文的二皇子没事给父皇作画、吟诗,也得帝王的青眼,三皇子不甘其后,前段时间揽了内务府的职责,现在检查进宫之物显然就是他想要做的功绩了。 显然三皇子要在整顿宫务上下功夫。 想到了兄弟们为了争帝王的青眼所做的事情,顾煊没为难宫门口的侍卫,“文昌,把木匣子打开,别为难侍卫,让他们看就是了。” 年轻的侍卫感激涕零。 侍卫检查出来这是纸扎后又犯了难,这种物品真的可以带入到宫中吗? “敢问四皇子带着这等物品是为何?”侍卫甚至不敢直接说出纸扎两字来。 顾煊素来不爱为难下人,看着侍卫额头上的汗珠子,缓声说道:“皇祖母养了一只狗,这狗儿的衣食皆是由一个固定的宫女照料,生病的时候也偎依在宫女的膝头,皇祖母怜惜这狗儿寿数将至,不忍让这宫女陪葬,便有了和宫女容貌相似的纸扎,好在下面也照顾好狗儿。” 涉及到皇太后,这纸扎就算是晦气也可以入宫。 年轻侍卫把顾煊的话记录下来,登记好了册子以后,让四皇子和汪文昌入内。 顾煊因为所带的物品晦气,走的是小道,路过了冷宫,听到了动听婉转的曲调。远远看过去,是一个挽着披帛的女子在跳舞,一边唱着一边跳着,显然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万寿节做准备。 还有两个月多月的时间便是父皇五十岁诞辰,为了庆祝帝王的生辰,宫中的妃嫔们都用足了心思。 顾煊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又听了呼呼风声,这是一个用桃枝在练剑舞的美人。 顾煊还遇到了年幼在刺绣的妹妹,眼睛几乎都贴在了绣棚上,这让顾煊少不得提醒对方,切莫坏了眼睛。 如此之后,终于到了寿仁宫。 / 寿仁宫里是淡淡的檀香味道。 皇太后喜佛,在当今圣上登基三年后,每年会去五台山小住一个月的时间。 与此同时,她在寿仁宫中置了小佛堂,这些天因为叫做吉祥的狗身体不好,她早晚会给这只狗念经。 满皇宫的嫔妃里,皇太后最喜欢四皇子的生母淑贵妃。 满皇宫的皇子里,皇太后也最喜欢四皇子顾煊。 小时候的顾煊还被剃光过头发陪着皇太后去寺庙里住过,甚至当年还差点真的剃度,因为皇太后及时阻拦,要不然本朝就会多一个修佛的皇子。 顾煊进入到寿仁宫,皇太后抱着狗儿打瞌睡,伏在太后膝上的这只狗倒是醒了,它轻巧地从太后的掌下脱身而出跳跃到地面上。 狗儿走到了顾煊面前,尾巴艰难半竖起来,冲着顾煊摇一摇,还轻轻汪了一声。 这只狗当年还是顾煊挑的,他蹲下身子想要抱这只狗,十几岁的老狗很是通人性,躲开了顾煊的手。 太后本来就是浅眠,听到了这样一声,醒了过来,而整个寿仁宫也随着太后的苏醒活络了起来。 有宫女端来了瓷盆,半蹲下身子让太后洗手擦脸,有人端来了茶盏让太后漱口,还有人上前轻轻揉捏太后刚刚侧身子躺的地方。 “吉祥这几天的第一次叫。”太后等到宫女们服侍后,她走到了这狗的旁边,“它已经完全吃不下去东西了,本来今儿上午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没想到见到了你,居然还跳了下来,也算是有些力气。” 人在临死之前有回光返照,想来这狗也是如此。皇太后的心中伤感。 在后宫里那些过来请安的莺莺燕燕们让她脑壳疼,她索性闭了宫门,只简单过自己的日子。她这个老太太活到了七十岁,也盼着周遭的人和物也长长久久的,只是她的儿子都已经五十了,现在越发刚愎自用,对她也不过是表面上恭敬,她周遭认识的人也去了不少,现在狗儿都留不住,让她感伤无比。 顾煊说道:“现在吉祥既然有力气,不如让它吃点东西,好歹气力也足一些。” 顾煊一边说话,一边摸着吉祥的脑袋,忽然手指尖湿热,吉祥用舌头去舔他的手指。 “对。”孙儿的话打断了老太太的自怨自艾,她连忙说道:“确实是这样,我都是糊涂了。去喊莺儿来,让她喂吉祥吃东西。” 莺儿就是照顾吉祥的宫女。 吉祥的大限将至,这位宫女心中是忐忑不已,生怕自己陪着殉葬,衣服宽了不少。 现在过来的时候,死死低垂着头,生怕自己被主子多看两眼。 吉祥确实是胃口开了一些,等到吃完了最喜欢的鸡肉丸子绕着太后转一圈,又让顾煊摸摸它,就往住所走去。 寿仁宫里安安静静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只狗的寿命要到了,没在这个档口惊动这只狗。 等到吉祥躺在了褥子上,它的身子刚开始还起伏,后来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太后不由得抹泪说道:“我果然是不应该养狗的,见着它去了,惹得我难受。” 顾煊上前揽着皇祖母,“上次梁总管说了,这吉祥被养得很好,原本寿数约莫是十一二,如今已经过了十五了,皇祖母养了它,才生生让它多活了几年,可见是它的福分。另外,吉祥这日子也选的好,我母亲提到的那个纸扎铺子我去定了纸扎,今日里正正好做好,文昌……” 汪文昌早已经把木匣打开,此时细心捧着这纸扎。 莺儿原本是低着头站在一边的,和她交好的宫女见着了木匣里的纸扎,连忙用手肘去撞莺儿,莺儿正好看到了流光溢彩的纸扎眼睛,不由得惊呼出声。 这一声让皇太后注意到了莺儿,对着她招招手,莺儿上前后,皇太后让莺儿和纸扎站在一起,果然很是相似。 “这个法子好。”皇太后笑了起来,“我既担心吉祥在下面,它这狗儿被养得嘴巴叼、性子也娇,现在有纸人去照顾它是最好的。莺儿,你把你穿过的衣服准备一套,套在纸扎上,到时候一起烧了。” 莺儿忙不迭应了,一连串的眼泪撒在了木质长廊上。 之前皇太后因为吉祥寿数将到之事难过不已,皇帝过来了,顺口说了让伺候吉祥的宫人一起陪葬,把莺儿吓得够呛。 她短短时间消瘦了许多,也是因为这件事,没想到四皇子这般心善,居然准备了纸扎,用纸扎替了自己,就不用陪狗殉葬了。 莺儿等到送完了衣服,路过太后娘娘的小佛堂,她提起裙摆,在地面上深深叩首。 四皇子是个好人,如今对方议亲年龄到了,她希望四皇子可以娶得如意的皇子妃,顺利开府过好日子。 · 寿仁宫这里青天白日有烟火,被正搂着皇贵妃的顾塍郢看到不由得挺直了脊背。 他让身边的总管太监去询问是不是走了水。 很快得到了回复,是皇太后养的狗去了,四皇子特地出宫做了纸扎,免得活人殉葬。 皇贵妃有个儿子年仅六岁,她身形略略丰盈,年轻的时候帝王喜欢纤细的,到了年迈喜欢这种略带着有些丰盈的女子,她靠在帝王身上,意有所指:“四皇子心善得很,还给一个小宫女作画,好扎出肖似宫女的纸扎。” 顾塍郢冷笑一声,他皱眉的时候,眉头拧成了川字型。“不知所谓,也不知道淑贵妃怎么养得孩子,没见他学他二哥把画用在正途上,反而是给一个小宫女作画!” 皇贵妃何菡的妙目流转,想要继续抹黑四皇子,“四皇子身边尚无人伺候,是不是……” “放肆。”顾塍郢盯着心爱的妃嫔,才病过一场的他面色蜡黄,加上眼下的青色,看上去颇为可怖。 “四皇子身边有没有人伺候,也是你一个嫔妃操心的?” 刚刚还柔弱无骨靠在陛下身上的皇贵妃瞬间跪下,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嫔妾多嘴,嫔妾只是想着是四皇子的长辈,宫里头满了十六出入朝堂的只有四皇子身边并无女子伺候,这才多嘴。” 何菡心中是后悔的,她只是趁机想要拉四皇子下水,却不曾想让帝王犯了疑心病。 顾塍郢最喜何菡的知情识趣,见着何菡诚惶诚恐地跪下,又自称长辈,把何菡拉入怀中。 何菡头上的步摇微微晃动。 他的指背轻轻滑过女子细腻的面颊,生得丰腴一些除了身段更为婀娜,皮肤也更为细腻,顾塍郢把人抱在怀中,“关于四皇子的婚事,朕在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皇贵妃还想听一听是个什么想法,结果顾塍郢已经不说了,何菡也不好继续做打听,继续陪着皇帝说话。 何菡偎依在皇帝的怀中,像是一只乖巧的狗儿。 / 而顾煊等到那些纸扎烧完了,去了淑贵妃宫中给母妃请安。 顾煊到的时候,淑贵妃温斓正在插花,她见着了儿子,等儿子请安以后,对他招手,“你看看是哪儿不对,我总觉得不大对,这花也太圆满了一些。” 顾煊从母亲的手中接过了剪刀,利落地剪断了一根花枝。 温斓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 时光眷恋这位美人,就算是年近四十,皮肤也是光洁并无斑点,只是常笑的眼尾有细细的皱纹显露了她的年龄。 顾煊能有如此容貌,便是肖似生母温斓。 温斓当年是京都里出了名的德才兼备的才女,也已经定了夫婿,只是上元节上和订了婚的未婚夫出游,在烂漫花灯下笑得太过于出彩,被得了帝位的当今圣上看重,拆了原本的婚事,纳入到宫中做了淑妃。 因为得太后的看重,曾经在皇后去后,太后还想让儿子把她立为皇后,只是那个时候帝王对温斓的迷恋已经去了,觉得温斓太过于端着架子,他并不喜欢。 帝王尊重皇太后的意见,给立了贵妃,不肯立温斓为后。 温斓把玩赏了这花以后,看到了儿子递给她一枚压襟玉佩,不由得奇怪,等到儿子言明遇到了秦芷君,这是秦芷君执意要赔的,让他送给她。 昨个儿温斓就已经知道了玉佛寺锦鲤之死的来龙去脉,现在听闻儿子居然巧遇了被相看的那位姑娘,不由得说道:“居然这么巧的事?” “还有更巧的,”顾煊说道,“那一日她眼见着锦鲤死了,大约是这样,才会信了儿子的话。” 顾煊又想到了她垂泪的模样,大滴大滴的眼泪直接落下,连泣声都不曾有。 温斓想着那一池锦鲤,那是她曾经和人一起养得,虽遗憾锦鲤之死,却也庆幸儿子查明了真相,能够点一点那位被相看的姑娘。 她自己淋过鱼,总想着给后人撑一把伞。 温斓不去想鱼,而是把玩这枚玉佩,只觉得玉的材质很好,而雕工更好,她把玉佩放在一边,晚些时候就给配一个络子系在腰间。 她在少女的时候,生活总是忙忙碌碌,只把不多的时间给了诗文,并不曾接触女红。 在宫中的时间太长太慢,她如今女红做的很好,想来若是祖母在世,也会露出赞叹笑容。 温斓又开始问吉祥之事:“吉祥如何了?还有纸扎可做好了?” “是刚刚好。”顾煊说了吉祥去世,纸扎正好做好的事情,“那叫做莺儿的宫女听到了皇祖母说是只用提供衣服,当时就落了泪。” 温斓想着怎能不落泪,只是因为帝王轻飘飘的殉葬,那莺儿就险些陪着狗去了。 在温斓看来,就算是狗再金尊玉贵,到底是不如人命尊贵的。 若是自己的儿子问鼎…… 温斓知道现在的儿子并无此想法,只想要分封一块儿地,做个逍遥的王爷。 温斓有些失神,儿子的志向是因为她而生的,想要离开小小的宫阁,去更为广阔的天地。 只是,根据那人送来的消息…… 她半跪在香案边开始焚香,在袅袅烟气之中缓声说道,“你四皇姑(明宴公主)的赏花宴你可知晓?去你四皇姑那边走一走,这花宴还是去一趟的好。” 顾煊摇头便想要拒绝,而温斓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抗拒指婚,甚至想着你父皇给你指一个家世简单一些的,不那么惹眼的就好,你成婚之后也会好好待她,只是……我才得到了消息,即将到来的你父皇寿宴,会有边藏土司携女到来。” 顾煊一怔,他顿时明白了温斓的意思,他的眉头大大皱起。 顾煊是想要离开京都,但是不代表,他想要做一个被和亲的皇子,跟着去边藏之地。 温斓的手轻轻覆在儿子的手背之上,“你父皇的性子刚毅、执拗,你若是自行婚配定然是会惹得他勃然大怒的,只是,有些事情就算是惹得他怒,也得去做。” 顾煊缓声说道:“儿臣知晓了,只是父皇已经对我的婚事有成算,我若是有什么动作,定然会连累母妃。” “不碍事。”温斓抿唇笑道,“你父皇这几年越发刚愎自用,什么事情都会惹得他发怒,也不在意多这样一小桩了。我可舍不得你去边藏,你想法子推拒婚事,也是为了我,对了,既然要去你明宴姑姑的赏花宴,你记得选几身衬托得你的衣裳。宫里的材料好,配色和样式上,反而不如外面的霓裳阁用心。” 而此时在霓裳阁里,给秦芷君试衣服的女侍也奉承说道:“原本这一套衣服还以为是做毁了,万万没想到小姐这般细的腰身,这一套衣服穿在小姐身上真是相得益彰,若是到了赏花宴上,定然是灼灼耀目,满目生辉。” 秦芷君没理会这些奉承的话,只注意到一开始的话,“既然是以为做毁了,那价格是不是应当便宜一些。” 退婚 “你没看到刚刚那个女侍的脸,当真是好笑得很。”秦若兰笑着对秦允比划,把手指放在眼处,做出了一个掉眼珠子的表情,“觉得我们家妹妹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也要还价。” 秦芷君本是托腮靠着窗的,心神恍惚,听到了姐姐的打趣,抬眼失笑着说道:“姐,哪儿有这么夸张!” “有的、有的。”秦如兰表情严肃点头,“当时妹妹你正在整理身上的丝绦,没有注意到女侍者的表情。我真的一丁点都没有夸张。” 秦允兴致勃勃说道:“衣服的价格少了一些吗?” “少了。”秦如兰说道,“而且这一套衣服的价格很便宜,另一套永安侯府挂账的衣服要贵得多。” 秦允笑着点头,“不错不错,就应当是这样。阿芷放聪明了。” 秦芷君实在没什么心力,嘴角抬了抬,结果被一只手给罩住了脑袋,那是属于秦如兰的手。 “不想笑就别笑了,怪不好看的。”秦如兰说道,“这般不中意那个周公子?不喜就不喜,我也不喜欢那个周家小姐,让人总觉得不舒服。” 因为从纸扎铺出来以后,秦芷君直接和周家兄妹告辞,那种疏离的模样,让秦如兰心中就有了猜测,从霓裳阁出来以后,紧接着上了马车,秦芷君又是一封怏怏模样,让秦如兰确定秦芷君只怕是不喜周家公子。 秦允说道:“咦,周家小姐还是挺热络的啊,我觉得笑起来很讨喜,再说了,我觉得周公子人还不错,他对妹妹似乎是一见钟情,我甚至觉得他是不是……” 秦允的话还没说话,就被如兰妹妹瞪了一眼。 秦允挠了挠头,没说话。 他作为男子看得出周晋是对自家小妹一见钟情,那感情也是灼热、赤诚的。而且三伯确定周晋是好的,阿芷妹妹嫁给周晋应该错不了。 但是阿芷妹妹倘若是不喜欢,那周晋赤诚也没什么用。 成亲这事,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当然需要看父母长辈的意思,但是也需要男女双方都看得中才行。 “阿芷不喜欢就算了,我就不说了。”秦允立即说道,“我们家阿芷天仙一般的美人,那一日小姑娘还不是喊我家阿芷神仙姐姐吗?想要嫁给谁都嫁的了。” 秦芷君哭笑不得,女子嫁人又不是单单凭着容貌,哪儿有二哥说的那么简单,不过秦允这般逗她,加上她想明白了一件事,心情好了许多。 秦芷君想明白的是,她不会嫁给周晋了。 在茶楼里不管不顾的哭了一场,一开始觉得自己很丢脸,后来秦芷君觉得这样哭一场也有好处,她被那个预知梦弄得不得安宁,心中总是惶惶然,多少也是惧怕要嫁给周晋的,她怕谢绍还是会到周家,要请他们几人喝酒,然后还是被要求敬酒,之后被他带走。 她总觉得嫁了周晋,就是万劫不复的开始,就要走梦里头的老路。 现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以后,她彻底不用嫁给周晋,那如今的生活就和梦截然不同了。 她定然可以做到佛前许愿,与谢绍桥归桥、路归路。 “对了,姐姐,你为什么不喜欢周家小姐?”秦芷君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老追问着子郗先生,我们本来就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她的态度总让人觉得,好像是我们故意藏着掖着不想告诉她一样。”秦如兰说道。 “有吗?”秦芷君有些迷茫,她可能当时心神大乱没注意到。 秦允补充说道:“我也没留意。” “也有可能是我多想了。”秦如兰说道,“反正你不想嫁给周家公子,那位周家小姐就和咱们没有关系。” 秦芷君点头。 · 子郗先生告诉秦芷君的事情是大事,没等到秦檐回来,秦芷君便先和祖母章老夫人说了。 章老夫人听得是怒火中烧,冷笑连连,“我就知道你爹爹的眼光不行,先是一个谢绍,当时在议亲的时候,谢绍跪了两跪,他想到了自己当年成亲,就应了谢绍,浑然没想到永安侯府的态度如何。现在又来了一个周晋。” 章老夫人越说越气,拍了一下桌子。 桌子上的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 秦檐自己和何盼巧的婚事就是秦檐主动争取到的,所以秦檐在谢绍求娶的时候,在谢绍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后来永安侯府趾高气昂,流露出要悔婚把秦芷君做妾,秦檐是最难受的。 他以为自己成全了谢绍的一片真心,却不曾想把自己的女儿推入到了火坑里。 先来了一个谢绍就算了,现在周晋又是这个鬼样子。 不想和他们秦家结亲家,直说便是,或者找个不伤人和的法子,而不是这样利用一个懵懂孩童去给寺庙里的锦鲤投毒。 周晋的做法看似完美不得罪人,实际上反应出此人的卑劣,还有为达目的、毫无敬畏之心! “祖母。”秦芷君偎依在章老夫人的怀中,“其实不是爹爹的错,爹爹也不知道会这般。老天爷垂怜,阿芷的运气当真是不坏,谢绍去了战场,阿芷与他没有了缘分,不用进永安侯府;现在又得到了那位子郗先生的指点,也避开了周家公子。倘若不是去了玉佛寺,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嫁给了周家公子,那才是不幸。” 秦芷君也是听到了顾煊说的话后想到了一件事,那个叫做昭昭的女孩子应该算是他们几人救下的,倘若她没有因为噩梦去玉佛寺,昭昭淹死在池水里,子郗先生也不会勘破真相。 毕竟在梦里听闻玉佛寺的锦鲤之死,还伴了一个消息,那便是听闻玉佛寺死了人。 甚至还有一个更糟糕的可能性,昭昭的母亲也在梦里死掉了。 秦芷君只要一想,自己既可以知道周晋的真面目,又救了人,便心中欢喜。 老天爷给了她一个预知梦,老天爷给了她这个福气,她便也可以把这个福气赠与分享给他人。 章老夫人不知道孙女儿的心理活动,无奈地说道,“你就向着你爹说话,这可是你的婚姻大事,你差点就被你爹爹推入火坑。” 秦芷君笑了起来,“自从娘亲去世以后,小时候爹爹陪着阿芷玩耍,大了爹爹教阿芷学问,阿芷知道爹爹对阿芷的疼爱之心,自然要向着爹爹说话。” 有秦芷君说话,老太太这会儿的火气是消了一些,不过等到见到了从工部衙门下值的儿子,老夫人又开始生气了。 章老夫人没让秦檐先吃饭,直接把人“请”到她的房里,老夫人对着秦檐冷笑三声。 秦檐还记得上次母亲这般动怒,是因为永安侯府在谢绍上了战场以后第一次登门,当时战场上传来了好消息,那位姓唐的将军对谢绍夸耀不断,觉得谢绍是难得一见的将才。 永安侯府上门来说的就是,等到谢绍若是有了军功,秦芷君是八品小官之女,身份太低,实在是不堪为侯府世子的夫人,应当是做妾的。 当时永安侯府的趾高气昂把章老夫人气得够呛,等到永安侯府的人一走,就看秦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秦檐见着母亲这般,连忙上前,“儿子见过母亲,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秦檐看到了屋子里只有秦芷君,向着女儿求助。 而章老夫人啪得一下打了秦檐的手,“你还有脸看阿芷,你这次看中的周晋比上个谢绍还不是个东西!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根本就不想娶我们阿芷,他不直说不愿意和阿芷相看,只是暗地里他毒死了一池锦鲤,你第三次约时间相看,他又称病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今儿阿芷在街上见到了他,他好生生的,什么病都没有!” 拿回庚帖 秦檐站在巷子口,此时正值傍晚,他们工部是六部之末,下值的时间是六部之中最早的。 回了一趟家,他还有时间过来处理退婚的事情。 秦檐的性格并不是雷厉风行,他习惯性把事务做得慢一些稳妥一些。 但是涉及到爱女秦芷君,他得知了周晋行事就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过来退亲。 今年大齐的秋日不冷也不热,很是舒适,秦檐心中却有愤怒的火焰在燃烧。 那怒火是冲着周晋,更是冲着自己。 在谢绍身上栽了一次跟头,现在居然又在周晋身上栽跟头。 “秦大人!”一个欢喜的声音响起来,秦檐看了过去,是徐夫人。 徐夫人旁边站着一个披着厚重披风的青年,在见到了秦檐的时候,他咳嗽了一声,哑声喊道:“晚辈见过秦大人。” 那人正是徐夫人的儿子周晋,也曾经是他看中的好女婿。 第一次见到徐夫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因为这里有棵生了数百年的树,当时听闻这树被雷劈了,还活了下来,他和同僚过来凑热闹,却不曾想见到了徐夫人。 后来就有了他对周晋学问的考校,有了一次次约见相看。而现在仿佛时间轮换,再次和当时相见差不多的情形。 秦檐看到了周晋,明明女儿白日还见过他,说他好生生的,现在却一脸病容在咳嗽。 也难怪他走了眼,看错了这位心机深沉的郎君。 秦檐对着徐夫人说道:“能见到夫人您是再好不过了,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们去茶楼一叙。” 周晋也要跟上前。 秦檐发现自己居然可以与这位年轻后生好生说话,秦檐甚至面上还带着一点笑容,“周公子既然病了,不如在家里休息,免得在外走动吹了风。” 周晋拱手,“还请秦大人体恤,我母亲鳏居在京都里,若是跟着大人独自进茶楼,恐风言风语不断,晚辈想要一同前往,好绝了这等言语。” 秦檐说道:“也罢,想要说得也是你的婚事,周公子便一起。” · 到了茶楼雅间里,周晋首先咳嗽了一声,“以前身子还好,或许是来了京都水土不服,总是觉得不爽利,光是喝药都喝了好多回了。让秦大人见笑了。” “生病是谁也不想的,只要不误了科考便好。这次也就算了,今后你最好还是闭门在家读书,也避免生了风寒。” 周晋拱手,“秦大人教训的是。我今日去了一趟书局送抄写的书,下次等到秋闱结束再去书局。” 徐夫人一直看着自家儿子文雅地和秦檐说话,她目光欢喜,只觉得自己最幸运的事便是之前认出了秦檐,自己的儿子要娶何盼巧之女了。 儿子科考很快就会出头,现在又会成亲,徐夫人觉得自己苦了大半辈子拉扯一双儿女也算是值了。 只是接下来秦檐的话注定要让徐夫人失望了。 秦檐:“夫人,秦某这次过来是有个不情之请,之前令郎与小女已经换过庚帖,现在可否把庚帖交换回来。” 秦檐的话让徐夫人和周晋都愣住了,周晋随即面上露出了转瞬即逝的喜悦,倘若不是秦檐一直在观察对方,险些错过那瞬间表情。 徐夫人则是激动得多,身子前倾:“怎么了?这婚事不是谈的好好的吗?现在是晋哥儿病了,实在是怕过了病气给令爱,要不咱们这两天就约相看?秦大人,我们家是真心想要求娶秦大人的掌上明珠,” 徐夫人确实是认真,但是秦檐也知道周晋是真心想要辞婚。 “前几日玉佛寺的锦鲤之死,徐夫人您应当也有耳闻,实不相瞒,我当时在听闻了锦鲤死亡,是想让两个孩子换个时间相看,但是回去以后,我母亲觉得大大的不妥,她总觉得第一次相看,徐夫人您病了,第二次相看玉佛寺的鱼死了,这要约第三次,周公子又病了,两人是不是八字不合。” “我母亲找了一个交好的僧人来看八字,最后的结果是两人八字不合,实在不是一门好婚事。秦某这次过来,便是想要和夫人把庚帖交换回来,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牵扯到了八字不合,徐夫人实在是觉得可惜,“秦大人……” 秦檐发挥出了毕生的演技,歉意地拱手,“那位僧人说了,这般八字若是成婚,定然是家宅不宁,对令郎的前程也会有误。我心中也遗憾两人婚事不成,但是也只能够就此作罢。” 秦檐把属于周晋的庚帖推在了徐夫人面前。 徐夫人叹了一口气,“我是很喜欢盼巧的女儿,我心中一直惦记着盼巧对我们娘三的恩情,但是大人这样说了,我虽不舍,也只能够作罢。” 家宅不宁、前程有误。 这八个字太沉重了,周家承受不了。 徐夫人收下了庚帖,“秦大人,我现在就回去取庚帖。” “一起吧。”秦檐说道。 结了茶楼的账,两人去了周家,周家小妹周蓉正在做饭,听闻是来换庚帖的,她对着哥哥挤眉弄眼,周晋皱眉,对着她摆手。 周晋有些城府,但是周蓉显然不如她的兄长。 秦檐把一切看在眼底,面上依然是温润的笑容,等到把女儿的庚帖拿到了手中,心中的石头这才重重落了地。 徐夫人:“秦大人,也是饭点了,一起留下吃个饭吧。” 秦檐拿到了庚帖,对着徐夫人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笑容来,“我现在回去还赶得上饭,我家大哥外出回来了,现在去接大哥儿媳妇回来,等会有家宴,便不久留了。” 秦檐离开了以后,徐夫人闻到了厨房里的糊味,连忙跑去厨房里,而周蓉则是凑到了兄长的身边,对着兄长拱手,“恭喜哥哥得偿所愿,阿弥陀佛,那些鱼儿也没有白死了。” 周蓉还记得声音不能太大,她弯着眉眼,模样欢喜。 按道理周晋应该是高兴婚约解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秦芷君的庚帖回到了秦檐的怀中,他竟然有一种莫大的失落感,仿佛自己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