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是恋爱脑》
1. 天道
喉咙传来一阵剧痛,视线被泪水渐渐模糊,就连鼻腔里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纪云苒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掐紧了自己的脖子。
临死前,她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自己居然就这样被桃子给噎死了?!
…
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再一次感受到了朦胧的光亮,紧闭着双眼的纪云苒,睫毛飞速颤抖着,窒息的恐怖仍旧记忆犹新。
“纪云苒,你该醒了。”
耳畔,响起了忽远忽近的说话声。
垂在身侧的手掌收紧,纪云苒骤然睁开双眼。
乌黑的鬓发被汗水打湿,懒懒散散地贴在她的面颊,白皙脖颈间的可怖红痕,仍未消褪。
“你终于醒了。”空灵的男声听不出喜怒,像无色无味的风一样,轻轻刮过。
纪云苒张着微微泛白的唇,小口喘息。
直到心情完全平复下来,她才拧着眉,对着面前的一团雾气问道:“你是谁?”
“吾是掌管世间法则的天道,是吾救了你。”
“天道…?”
抬手轻抚了下自己的脖颈,发现真的不再疼了,纪云苒的眼中溢出喜色,“多谢大仙,劳烦大仙送我回纪家庄,等回去之后我定会天天为大仙供奉,敢问大仙姓……”
“吾,现在还不能送你回去。”
“啊?”正在给自己锤肩的纪云苒,听到这话,歪头问道:“为何不能送我回去?”
“吾出手救你,便生了因,你的身上还有因果未曾了却。”
“大仙,我没听懂。”纪云苒捏紧衣摆,目光局促。
“…”
白雾滞缓了一霎,而后,才又接着说道:“纪云苒,你身负苍生,三界的安危皆系于你一人之身。”
“你说我啊?”用手指着自己,纪云苒眼睛瞪得老圆。
他的意思是说,刚才差点被一颗桃子噎死的自己,身负苍生???
“没错,就是你。”
纪云苒嗤笑出声,连连摆手,“大仙还是赶紧送我回去吧,等回去之后我给大仙介绍个人,他刚刚才考中了秀才,是我们庄子里最聪明的人。”
“那你就会死。”
“什……”话音未落,窒息的痛楚就再一次包裹住她的全身,青筋暴起,纪云苒的瞳孔开始涣散。
“吾再给你一次机会。”
轻风拂过,窒息感瞬间消散。
与此同时,脸色发青的纪云苒也瘫软在地。
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间淌下,惊魂未定的纪云苒,双腿仍止不住地隐隐作颤。
“你需要找到一个人,得到他的爱与信任,最后杀了他。”
白雾的嗓音十分清越,与后山的冷泉一模一样,但纪云苒却听得浑身发冷,“你救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杀人?”
“他,并不算人。”
垂着脑袋的纪云苒,闻声后,不解地抬起了头,“不算人?”
“他是魔族,手上沾染了无数寻常百姓的鲜血。”
“所以,他是大仙的仇人?”纪云苒顺着直觉问道。
“吾乃天道,并无仇敌,所行,只不过为天下苍生。”
白雾的声音依旧冷冰冰,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似乎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问题而感到不悦。
于是,纪云苒壮起胆子继续问道:“大仙,你是天道,连你都杀不死的人,让我来,这能行吗?”
真不是她妄自菲薄,每年正月杀鸡她都帮不上忙,还得年过百半的嬢嬢亲自上阵才行。
杀鸡都不敢,杀魔?
魔族的血会不会是黑色的?噫,好恶心……
光是想想,纪云苒就头皮发麻。
“人各有命,他注定会死在你的手上。况且,你的任务只是在关键时刻添一把火,只需在天道之子与他决战的时候,捅他一刀便可。”
“放…放冷箭啊?”
纪云苒舔了舔唇,心中腹诽:没想到神仙打架,居然也会偷偷地使阴招,啧,还没自家村口的那群小娃娃来得光明磊落……
“这是你的宿命。”
雾气停滞了一瞬,但很快,又变得浓重,“待事情了却之后,吾会将你完好无损地送回纪家庄,并且还会赠你黄金万两。”
怂头搭脑,瘫坐在地的纪云苒,听到这,耳朵忽然支棱了起来,“黄金万两?大仙说的可是真的?”
对于大仙来说,自己只不过是个蝼蚁,动动手指就能轻易碾死…万一事成之后,他赖账可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确有可能,纪云苒抿紧嘴唇。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眼前的场景变了。
金光灿灿的金银玉器,跟不要钱似的堆积成山,就连纪云苒的眼底都被染上了亮晶晶的颜色。
“这些俗物对吾来说,无异于一捧沙土,届时你想要多少便可以带走多少。”
“成交!”两眼放光的纪云苒,咧着嘴站起身,伸出小拇指,“拉钩上吊。”
“万两黄金,就能让你这么开心?”白雾的语气中,莫名多了一丝情绪。
瘪着嘴,撇开了脸,纪云苒在心中默默想到:果然是神仙不知凡人的苦,那可是万两黄金啊!
只要有了万两黄金,她就可以……
压下心中乱七八糟的心思。
纪云苒挤出笑脸,重新仰起头,讪讪说道:“其实,我主要还是想要拯救苍生啦。”
“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觉悟,怪不得……”白雾只说到一半,就没声了。
呵呵,瞧他说的,自己难道有的选吗?
只要不按他说的做,分分钟就能再次送自己与阎王爷零距离接触。
“害,我也是三界中的一员嘛,救人,亦是救己。”见白雾并没有要与自己拉钩的意思,纪云苒找补了两句,不留痕迹地准备将手收回。
忽然,微凉的气息在她指尖缠绕了一圈。
而后,又很快地散开了。
一缕金光莲印飞向了纪云苒的尾指,看着那枚隐入自己身体的莲印,纪云苒收紧手掌,“那咱们可就说好了哈,决战的时候,我会帮着大仙的儿子。等事成之后,大仙得要送我回纪家庄,再赠我黄金万两。”
“他…不是吾的儿子。”白雾再次凝滞。
“大仙不是自称天道吗?那天道之子不就是你的儿子……”掰着指头,纪云苒拧眉。
自己的思路?完全没毛病啊!
“好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吾会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白雾绕开话题。
该去的地方?不会是什么魔族死地吧……
“大仙,等等!你难道没有什么防身的法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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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授于我吗?不会就这样把我赤手空拳的送过去吧!我会马上死翘翘的!”
“实在聒噪。”
“唔…唔唔唔……”被法术封住了口唇的纪云苒,疯狂地挤眉弄眼。
周身的雾气愈发浓厚,很快就凝结成了白色的水滴,慢慢地包裹住了纪云苒的全身,在意识完全模糊之前,她拼尽全力伸出食指,比了个一。
口唇的封印,在最后一刻被解开了。
纪云苒来不及喘息,连忙问道:“我要怎么才能找到那个人,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啊!”
“见到他的时候,你自会知晓。”
白雾说完这句话之后,纪云苒就被耀眼的白光给眩晕了过去,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周身已经变了副天地。
-
一开始,纪云苒以为自己被送到了某个远古大陆,因为她面前的花草树木,无一不格外庞大。
虽然身处于陌生的地界,但纪云苒很快就转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结果她却发现——此处并不像什么魔族死地,反倒是更像话本子里所描绘的人间仙境。
巨大的古木直指苍穹,树干上覆盖着青苔和藤蔓,树木与树木之间,奇花异草竞相绽放,从深邃的蓝到炽热的红,从纯净的白到温暖的黄,如梦似幻。
鼻腔所呼吸到的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泥土的芬芳,眼前的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
要是这儿是魔族死地的话,那所谓的反派,不得是个温良纯善的小花仙?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纪云苒就忍不住傻笑出声。
“嗷嗷嗷嗷!”
什么声音?!
忽然听到距离自己很近的古怪叫声,纪云苒眉头紧锁,全身肌肉紧绷,她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缓缓地抬起了腿。
结果这一动,她就摔了个大跟斗。
四脚朝天的姿势,让纪云苒的余光瞟见了一双毛茸茸的爪子。
什么鬼!?
自己应以为傲的纤长玉指,怎么变得又短又笨了,而且上面——还长满了黑白相间的短毛!!!
仰头望天,纪云苒欲哭无泪。
她是一到这里,就被人下了什么诅咒吗?
轻柔的微风拂过纪云苒毛茸茸的小肚皮,弄得她有些发痒,她只好认命地抬起爪子,挠了下肚皮。
接着,她叹了口气,定住心神。
翻身打了个滚,学着野猫的动作,两爪在前,两爪在后,纪云苒满面愁容地坐在了草地上。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自己才会被送到这个地方,还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果然,自己的直觉没错。
那个古古怪怪的天道——真的不太靠谱!
怒从心生,纪云苒干脆破口大骂,谁知脱口却是“嗷嗷嗷嗷!”
兽眼之中划过一道惊恐,纪云苒抬起爪子,手足无措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服了,原来刚才的古怪叫声,就是自己发出来的!?
面如死灰的纪云苒就这样呆坐着,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耳尖上的绒毛,突然不自觉地轻颤了下。
嗯?好像是溪水的声音。
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纪云苒决定出发寻找水源,正好还能看看,自己现在究竟变成了副什么模样。
2. 初见
阳光洒向树冠,溪流穿林而过。
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偶尔会飘过几片落叶,随波逐流。
溪边的石头在流水经年累月地冲刷之下,变得圆润光滑,石面上覆盖着湿润的青苔,白色的小巧野花在石缝间顽强生长。
越是靠近溪水,纪云苒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终于,她在溪边停下脚步。
纪云苒低下头,望着水中的倒影,一脸凝重地伸出了爪子,轻轻拨动水面。
果然,随着她的动作。
水中的那只小老虎,脸上荡出了波纹。
两爪并用,纪云苒盛起一捧溪水,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脸上,冰凉的溪水果然令人清醒,她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
用力地摇了摇脑袋,水珠顺着毛尖儿被甩了出去。
冷静下来,纪云苒开始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
既来之则安之。
虽然自己从人变成了兽,但是好歹也算活下来了,而且退一万步说,自己变成了老虎,而不是老鼠,这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再说了,天道救活自己,和自己签下契约,那肯定不是为了闹着玩!只要等他一发现不对,就会立马来救自己的。
现在千万要冷静,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还有黄金万两在后头等自己呢……
但…他要是忘了呢?
琥珀色的兽眼瞬间染上了忧愁,纪云苒双爪合一,对天祈求:天道在上,小女一定会认真完成任务的,你可千万不要把我给忘记了啊!
绝望的虎啸。
在溪林间缱绻反侧,经久不散。
…
时光在日升月落间缓缓流逝,纪云苒所期待的天道,却迟迟没有降临。
她独自一虎,呆在这个了无人烟的地方,已经整整三天了。
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了一声轰隆隆的巨响,趴在树上睡回笼觉的纪云苒,再次被吵醒了。
“嗷呜。”尾巴缠着树干,纪云苒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眨了眨圆滚滚的眼睛,很快又趴了回去。
从昨天夜里开始,雾气缭绕的密林深处就会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怪响。
起初,纪云苒还提心吊胆地躲了起来,后面她才慢慢发现——雷声大雨点小,实际半点儿威胁也没有。
嗯!好香,什么味道?
虎躯一震,纪云苒眯着眼,鼻子用力地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
在此处待足了整整三天的纪云苒,早已对普通的花草香气免疫,但是她这次所闻到的气味却非同寻常。
清新中带着一丝凉意。
仔细闻,又多了一股疏离的温暖。
骤然睁开双眼,纪云苒朝着香气的源头,径直望去。
密林深处,竟出现了一个逆光的身影。
阳光被茂密的叶冠遮去了大半,只剩下细碎的光点缀着大地,那人的身形在光与影切割之下,显得愈发挺拔。
纪云苒将脑袋从爪子上抬起,她伸长了脖颈,想要看得再真切一些。
这里居然会有人来,难不成是天道来救自己了?
干枯的树叶被人踩碎,发出了脆耳的嗡响,柔婉的微风缠绕着少年的衣袖,久久不肯离去。
少年一袭白袍,乌发如云,仿若谪仙下凡。
明明是温柔的桃花眼,但一双眸子却黑得过分,显得有些难以接近。
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纪云苒的胸口忽然升腾起奇异的感受,呼吸也变得急促。
等她回过神时,少年已经路过了她所在的这棵树,朝着更远的方向走去了。
捂住胸口的爪子微微收紧,纪云苒目光闪烁。
不行,这可是几天来自己见到的唯一一个人,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得先跟着他!
肉垫稍稍用力,挤出利爪。
纪云苒将爪子抠进树皮,动作笨拙地下了老树。
鬼鬼祟祟地跟在少年的身后,纪云苒在心中暗自庆幸:其实变成老虎也不全都是坏处,这不,走路的声音小了很多嘛,跟踪起人来那简直——
“出来。”
一声厉呵,打断了纪云苒的思绪。
两只爪子还悬在空中的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在她犹豫要不要主动现身之际,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力量就蛮狠地将她整只虎抓起,然后狼狈地丢在了少年的面前。
厚密的绒毛是最好的保护,虽然是脸着地,但纪云苒却没有受半点伤。
察觉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纪云苒夹紧尾巴,强顶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
少年鼻梁挺直,五官长得极艳。
眉眼精致到令人惊心动魄,可惜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却偏偏藏着抹化不开的墨色。
静若寒潭的双瞳,让他的气质与长相。
完全相悖。
望着他的眼睛,仰着头的纪云苒不自觉地看入了神。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听见她的心声,裴玄不留痕迹地皱了下眉。
垂眸,看着眼前这只稀奇古怪的灵虎,裴玄薄唇微抿:“你跟着我做什么?”
被他的问题逗乐,纪云苒的眼中划过一抹狡黠。
整整三天,好不容易才让自己蹲到了一个人,还是这么好看的一个人,不管怎么样——
自己都不会放过他的!
裴玄脸上的表情,少有的,出现了一丝裂痕。
毛茸茸的双爪在身前并拢,拱爪作揖,明明满脸都是毛,但是却能从中硬生生地看出谄媚。
“嗷嗷~呜嗷~”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纪云苒甩着尾巴,步履轻快地走到了裴玄的脚边。
接着,她两爪一伸,就死死地抱紧了他的大腿。
本想看看这灵虎究竟要耍什么把戏,结果却猝不及防地被她抱住了大腿,裴玄的眼中闪过一道诧异。
这灵虎,怎么一点都不怕自己…?
见他没有将自己一脚踢开,纪云苒顿时更起劲了,她卖力地撒着娇,甚至用毛茸茸的脑袋一下一下地拱着他的大腿。
经年无波的古井,泛起了一抹波澜。
裴玄神情复杂地将缠在他腿上的灵兽,提了起来。
后颈肉被人拿捏,纪云苒整只虎都肉眼可见的紧张。
怎么了,难道他不喜欢别人接近吗?也是,这种冰山美人的脾气似乎都比较高冷。
立马用眼神求饶,纪云苒小声叫唤:“嗷嗷…嗷呜——?!”
被人猛地一下捏住了肉垫,纪云苒示弱的叫唤,在空中扭曲得变了调。
修长的手指,肆意地揉捏着掌中的肉垫,但裴玄面上的表情,却依旧冷淡得像是在上坟。
没想到,灵兽的爪子竟这样柔软……
“你想跟着我?”美人睫羽微颤,语气略显迟疑。
原本还一脸生无可恋的纪云苒,听到这话,立马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不觉得我…”
唉,这美人虽然长得好看,但是事情也是真多啊,他究竟还想要问什么啊…快赶紧的吧!
这姿势怪难受的!
卡在嗓子眼的那句话,在听到纪云苒的腹诽后,硬生生地转了个弯,裴玄拧眉说道:“我要用灵力,探一下你的经脉。”
灵力?那什么东西?
不管了。
脑袋乖顺地贴住裴玄的掌心,纪云苒眨了眨眼。
作为灵兽,怎么会连灵力是什么都不知道?难道是从小就失去了父母……
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疼惜,裴玄掌心中所涌出的白光,柔和了几分。
随着白光的靠近,一股温柔而又不可抗拒的力量,就自纪云苒的天灵盖而下,在她的身体中肆意游走。
纪云苒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像是掉进了云朵里,但是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涨涨的。
掌心微合,裴玄在收回灵力的同时,也将陷入沉睡的小灵虎搂进了怀中。
她的身体并无异处,就只是一只寻常的小灵虎。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听得见灵兽的心声…或许是因为自己压制了修为,又改习了仙家术法?
身为半魔,裴玄向来不受灵兽待见。
原本,他计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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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秘境考验之后,先舍近求远混入丹灵峰,然后再想办法进入御兽峰,结果却没想到,居然会在秘境中遇见一只不惧怕他的灵兽。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既然如此,那么暂且将这只黏人的小灵虎留在身边养着,倒也无妨。
…
半梦半醒之间,纪云苒忽觉不对。
为什么自己尾巴缠着的树干,好像比前两天的细了不少?
睁开兽眸,纪云苒眼中还残留着刚睡醒的雾气。
映入眼帘的白皙脖颈,让她的意识瞬间清醒,困意也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刚才那个美人!
哎呀,他怎么把自己直接抱在怀里了?男女授受不亲,自己可从来都没有和男子这般亲近过呢……
“醒了?”裴玄低头,看向了窝在自己怀中的灵虎。
听到他的声音,纪云苒下意识就闭上了双眼。
眼尾染上笑意,裴玄的声音很轻,“啧,只不过是随意试探了下经脉,就昏迷这么久,看来这只灵虎的资质不怎么样啊……”
纪云苒的双眼依旧紧闭,可她缠在少年手臂上的尾巴,却心虚地颤了颤。
“算了,还是将她留在秘境中吧。”
说完,裴玄弯下腰,作势要将怀中的灵虎丢进草丛。
动作比脑子还快,纪云苒睁开兽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揽住了少年的肩膀,“嗷呜…嗷呜呜……”
不行,自己不要一只虎留在这里!
注视着小灵虎毛茸茸的脑袋,裴玄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戏谑,“既然醒了,那就下来吧。”
可怜巴巴地摇着头,纪云苒拼命挤出了几滴眼泪。
“你太重了,下来自己走。”
“嗷?”
亦步亦趋地跟在了美人身后,纪云苒悬在空中的那颗心始终没能落地,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他会丢下自己。
不知走了多久。
裴玄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朝着气喘吁吁的小灵虎说道:“你想继续跟着我,就得做我的契约灵兽。”
契约灵兽?这是又什么东西?
纪云苒满头问号,就差把疑问写在脸上了。
抬手掩去唇角的弧度,裴玄一本正经,“只有成为我的契约灵兽,我才有办法带你离开秘境。”
虽然不知道契约灵兽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总好过自己一直被困在这个秘境里要好吧?这么多天了,好不容易才蹲到这么一个人……
短短的几瞬之间,纪云苒的心思千回百转。
最终,她郑重其事地抬起爪子。
看到她的动作,裴玄眉峰一挑。
他饶有兴味地在小灵虎面前蹲下,十分配合地伸出手,与她击掌,“待会儿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裴玄话音刚落,纪云苒的爪子就害怕地掐进了土里,四条虎肢都颤颤巍巍的。
低着头,专心在画法阵的裴玄,抬眼才发现,黏人的小灵虎已经快抖成了个小筛子。
“站到法阵的中间去。”说完,他又继续画阵。
阵法已成,灵虎却迟迟没有动作,裴玄不悦地皱起了眉,结果却看到,她正满脸无助地望着自己。
“嗷……”她的腿吓软了,动不了。
倒也不必,那么害怕吧?
说不上是无奈还是好笑,裴玄叹了口气,提起她的脖颈,将她放在了法阵的中间。
灵力化刃,裴玄面不改色地在掌心割出一道伤口,从伤口中逼出鲜血。
鲜血很快凝结成珠。
接着,血珠径直地飞向了位于法阵中间的纪云苒,慢慢地隐入了她的眉心之间,消失不见。
旋即,纪云苒身处的法阵也开始亮起莹亮的光。
随着白光越来越亮,法阵也越缩越小,最后像那粒血珠一样沉入了她的眉心。
屏住呼吸,缩在法阵中间的纪云苒,见周围的光都消失不见了,顿时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毛茸茸的胸.脯。
害,这也不怎么疼嘛。
“嗷嗷嗷啊啊啊!!!”
惨烈的叫声,在顷刻之间,响彻了整个秘境。
3. 契约
虎啸声在林间反复回荡,裴玄的脑子里甚至都响起了刺耳的嗡鸣,他用手指轻抵了下耳屏,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姿态扭曲的小灵虎。
此刻的纪云苒,早就疼得顾不及什么形象了。
她龇牙咧嘴地满地打滚,觉得有千万根针同时扎进了她的身体,每一根经脉都被人活活掐碎,然后又用蛮力硬生生地拼接在了一起。
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就连心跳都变得沉重艰难。
疼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纪云苒的思绪开始混乱。
这次,自己应该真的要死了…嬢嬢说得没错,长得好看的男人都心狠手辣,色字头上一把刀。
眸光狠厉地看向一旁满脸冷漠的少年,纪云苒在心底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记住他的脸。
如果有下辈子,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还没等纪云苒想完遗愿。
蛇蝎美人的脸,就突然在她的面前放大了。
紧接着,一股轻柔而又温暖的力量就像热泉那样冲刷着她的身体,让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虎毛都得到了充分的润泽。
瞪圆了兽眼,纪云苒的眼睛红得几欲滴血。
所以,他一直都有办法,但就是故意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受难?
随着白光从掌心中源源不断地流逝,裴玄的额角也沁出了冷汗。
他并不擅长疗愈,只会用最耗神的办法。
在裴玄的帮助下。
很快,纪云苒眉间的契印就不再继续叫嚣,而是偃旗息鼓地缩在了角落,与她融为一体。
浑身一轻,纪云苒立马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狠狠地在裴玄的手腕上咬下了大一口。
虎齿极其锋利,尽管纪云苒的体型并不算大,但是咬合力却依旧惊人。
心里憋着对他的恨意,这一口,纪云苒完全没有收劲,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撕咬。
因此,在虎齿碰触到腕肉的那一瞬间。
她的鼻尖就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直到虎齿抵到了骨头,无法再继续向下,纪云苒的情绪才冷静了下来。
她张开嘴,将虎齿从他的腕间拔了出来。
接着认命地躺在了地上,惆怅望天。
他明明已经出手救了自己,自己为什么还要咬他呢?弄成现在这样,他肯定不会饶过自己了……
算了,怎么着这次的死法也比被桃子噎死说出去要更体面些,就算到阴曹地府,她也能少丢点脸。
纪云苒阖上双眼,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只不过是灵兽契约,你不会死的。”望着躺在地上的小灵虎,裴玄的声音极淡。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如果不是口中的血腥味仍未消散,纪云苒都要忍不住开始怀疑,咬他的那一幕会不会只是自己的幻觉。
“契约已经完成了,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什么意思,他难道不生自己的气吗?
躺在地上的纪云苒,转过头,目光不解地看向了他。
一人一兽的视线在空中交接。
裴玄的眼中只有不耐,没有愤怒。
纪云苒的视线,从他的脸,慢慢地转移到了他的左手。
血液还在不停地从伤口涌出,顺着手腕一路向下淌流,最后从指尖滴落,衣袖被染上了整片猩红。
自己咬得牙齿都疼了,他的手难道不疼吗?
见小灵虎的目光一直在自己手腕处徘徊,裴玄略一思索,继而便撩开了衣袖,将手腕怼到了灵虎的嘴边,“不疼,你要喝吗?”
兽瞳震颤,纪云苒连连摇头。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谁家好人爱喝血啊?
“既然不喝,那就快起来吧。”放下衣袖,裴玄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说道。
看样子,他并不打算和自己计较刚才的报复。
尾巴烦闷地甩了甩,纪云苒翻了个身,决定还是先暂时跟着这个疯子。
走在前面的裴玄,眼中闪过了一缕郁色。
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灵兽契约,她竟然就疼成了那样,连灵兽契约都撑不过去的灵兽,真的有活下去的必要吗?
自己,为什么会出手救她。
又一次,不小心踩到了他滴下来的血。
纪云苒目光嫌弃地翘起爪子,在落叶上蹭了蹭。
真是服了,怎么会有这种人。
明明有疗伤的办法,但是却要一直任由着伤口滴血,他难道不知道疼吗!
爪子在空中停滞了一秒。
纪云苒抬起脑袋,仰望着男人的背影,忽然回忆起少年刚才的那声“不疼”。
伤是她亲自咬的,会不会疼她比谁都清楚。
所以,他并没有欺骗自己,而是真的认为所谓的契约仪式,不怎么疼?
“又怎么了?”声音有些不耐。
裴玄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了傻愣愣站在原地的小灵虎。
只不过是一会儿没盯着,她就又想偷懒。
这只灵虎可真是,品性顽劣。
瞄了眼他仍在滴血的指尖,纪云苒咬紧牙关,小跑了几步,站到他的左侧,抬起爪子,朝着他的手腕比划了两下。
闪身避开了她的爪子,裴玄抿唇,“你又想做什么?不是不喝我的血吗?”
谁说要喝你的血了?
无奈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纪云苒在地上蹲下,学着他刚才为她疗伤的动作摆了个姿势,最后又朝着他的左手抬了抬下巴,“嗷嗷!”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给自己疗伤?”裴玄蹙眉。
呼…总算是明白了。
为自己抹了把汗,纪云苒欣慰地点了点头。
“不用,很快就会好的。”裴玄继续向前走去。
什么啊?明明一直在滴血,好了个鬼!
难不成他是想让自己愧疚吗!
被他的反应气得尾巴都炸了起来,纪云苒一边跟着他,一边在他耳边嚎叫。
“安静些。”裴玄的语调依旧平淡无波,但是眼底,却染上了一抹笑意。
…
风吹过落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裴玄眸光微动,弯身将腿边的小灵虎一把捞了起来,搂在怀里。
接着,他微微屈膝。
下一刻,他便如离弦之箭,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眼前飞速地略过了数不清的花草树木,被裴玄搂在怀里的纪云苒一动也不敢动,四只爪子都紧紧地抱住了裴玄的胳膊,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波动,四周的草木也轻轻摇曳,抬眼望着前方的迷障,裴玄停下脚步。
“突然发现,你好像还没有名字。”
纪云苒被他风驰电掣的一番动作,弄得四荤八素,此时满脑袋都是浆糊。
她扒着裴玄的手臂,摇头晃脑。
“既然你没有什么想法,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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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就叫你球球吧。”
伸手将小灵虎的一只爪子抬起,裴玄捏着她的肉垫,轻声说道:“我叫裴玄,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纪云苒兽眼迷离地看向了嘴巴一张一合的裴玄,压根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啧,凑近了看发现,这人长得——是真好看啊!
“球球,放心吧,以后我会给你找一只英俊的灵虎作伴。”揉了揉纪云苒的脑袋,裴玄微微勾唇。
这人明明可以蹭的一下就到出口,为什么要带自己走那么远的路,而且什么球球?谁是球球?!
意识到哪里不对,纪云苒的耳朵竖了起来。
“走吧,球球,我带你出去。”
把小灵虎的屁股往上颠了颠,让她趴在了自己的肩上,裴玄双手结印,灵力自他的掌心向四周而散。
充斥着天地灵气的空气,瞬间凝固。
未过多时,裴玄的周身就缭绕起璀璨的光华,迷障渐渐散开,错综复杂的符文从阵法的中心升腾而出。
听着耳边的动静,看着面前忽明忽暗的法阵。
纪云苒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她咬紧牙关,牢牢地锁着裴玄的脖颈,挂在他的身上。
随着一声轰鸣声响起,仿佛是天地的共鸣,紧接着,空间开始扭曲,静谧的秘境被撕开了一道裂缝。
“睁眼,我们已经出来了。”用指尖轻点了下纪云苒瘫软的爪子,裴玄轻声说道。
慎之又慎地睁开了一条细缝,纪云苒瞬间瞪大双眼,嘴巴也不自觉地张开了。
她的呼吸略显急促,不仅是因为对破阵的恐惧,更多的是,眼前的景象所带来的震撼与惊喜。
巨大的石柱上,雕刻满了古老的符文与祥瑞的图案,石柱的每一寸都在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抬头望去,蜿蜒的白玉长阶看不见尽头,一直延伸进了山顶的雾气之中。
“没想到,这次率先从秘境中出来的,居然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白胡子老道捋着胡子,啧啧称叹。
听到他的声音,纪云苒这才注意到面前的这帮人。
一眼望过去,个个都仙风道骨,一看就知道他们肯定不是什么凡夫俗子。
裴玄的出现就像一颗石子,砸进了湖心,荡起层层涟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一人一兽的身上。
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的纪云苒,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之下,迟来的有些儿紧张。
啧,怎么都像看大宝贝似的看着自己。
真是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这位弟子,长得和行舟师兄好像……”
痴痴地盯着裴玄的脸,白衣弟子不自觉脱口而出,在察觉到周围的视线之后,她又连忙改口,“生得可真是面生啊,不知你是哪峰的弟子?”
“在下裴玄,是丹灵峰的外门弟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听说他来自丹灵峰之后,众人的目光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丹灵峰大多都是丹修,这人怎么会这么快就勘破秘境?
“他莫非是压制了修为?”很快便有人提出质疑。
“内门秘境机缘颇多,压制修为强行进入的,倒也并不少见。”议论声纷纷,众人交头接耳。
“内门试炼,唯有金丹之下的弟子,方可参与。”缥缈的男声,忽然从远处传来。
在这个声音出现之后。
嘈杂的议论声,顷刻之间便全消失了。
4. 故人
“掌门。”众人拱手躬身。
仙风鹤骨的老道,自高处御剑而来,在裴玄面前站稳,“你是丹阳峰的外门弟子?”
“嗯。”
敛眉,裴玄看向赵怀之。
“不错,一介丹修能在秘境试炼中脱颖而出,倒是少见。”赵怀之的眼中,含着隐约的赞赏。
“我并不是丹修,而是阵修,此次堪破秘境只不过是机缘巧合。”垂手而立,裴玄眸光清亮。
与他目光对视,赵怀之怔忪了一瞬。
这孩子,眉眼与他的一位故人,长得有几分相似……
“阵修?”思量片刻,赵怀之高声说道:“那从今日起,你便是丹阳峰的内门弟子,陆长老是天衍宗阵修第一人,你就拜入他——”
听到掌门应允此人拜到陆长老门下。
人群一片哗然。
外门弟子通过秘境试炼之后,一般都要在内门中磨练许久,直到修炼至金丹境界,参加灵山大会崭露头角,才有可能会被长老相中,收为弟子。
可他,怎么一下子就要拜师了?
赵怀之的目光透过裴玄,在怀念另一个人。
察觉到他眼神中的复杂情绪,裴玄语气稍沉,冷声说道:“多谢掌门好意,但我想要去的地方是——御兽峰。”
听到御兽峰三个字。
躲在角落里看热闹的许乐和谢归玉,交换了眼神。
“御兽峰?御兽峰倒也不是不行,可你一介阵修,若是连灵兽都没有的话……”
“嗷呜~”
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纪云苒困得快要流口水。
呆在秘境里的这几天,她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谁知碰上了裴玄之后,就一路颠簸。
真的好困啊…这群白豆腐们什么时候才能聊完?
听到她的心声,裴玄低笑了声,轻揉着她的额顶,安抚她道:“球球乖,再忍一忍。”
什么啊?!我才不叫球球!!!
听到这个名字,浓浓的困意顿时一扫而空,纪云苒气得吹胡子瞪眼,愤愤地看向裴玄。
裴玄的动作,让赵怀之注意到了他肩膀上的那只,似猫似虎又像猪的…小东西。
“你肩上的,这是何物?”
捏起纪云苒的一只软爪,裴玄抿唇,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我的契约灵兽,灵虎。”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安静了半晌,赵怀之皱眉,“老夫倒是从未见过,如此…如此乖巧的灵虎。”
听到掌门的话,许乐忍不住偷笑出声。
夸灵兽都是夸凶勇威猛,乖巧?
没听说过。
“是谁?”没等赵怀之开口,御兽峰的护法就将躲在角落里的许乐揪了出来。
“乐儿,你怎么在这?”
对上老父亲嫌弃的目光,许乐朝裴玄的方向努了努嘴,讪讪笑道:“我这不是想看看,想看看新师弟长啥样吗?”
“胡闹!”许卫凛佯怒。
他警告地扫了许乐一眼,转过头朝赵怀之拱手,“掌门,我这女儿性子顽劣,待回去之后我必定好好管教。”
清了清嗓子,赵怀之无奈地摆了摆手。
好好管教?天衍宗上下,谁人不知他许卫凛是个女儿奴。
“外门弟子通过试炼之后,想要拜入哪座灵峰全凭自己的心意,既然你一心想要拜入御兽峰门下。”
赵怀之顿了顿声,看向许卫凛接着说道:“这位是御兽峰左护法,待仪式结束之后,你便跟他一块儿去御兽峰吧。”
裴玄表面上似乎只专注于把玩灵兽的爪子,但余光,却始终在悄悄地打量着面前的几人。
听赵怀之这样说,他微微颔首,“多谢掌门。”
“既然是我御兽峰的弟子,那便和乐儿她们待在一处吧,待秘境试炼结束之后,再一同回峰。”许卫凛见裴玄还傻站在原地,主动开口说道。
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赵怀之。
裴玄抬步,站到了御兽峰方阵的末尾。
赵怀之,那个人的师兄。
看他刚才的反应,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了那个人吧?真是可笑至极。
在心里回味着刚才的短暂交锋,裴玄的眼神中透露出寒意。
“小师弟,你这灵虎,能不能让我摸摸?”
发觉周围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秘境出口,许乐悄咪咪地凑到了裴玄的身边,两眼放光地盯着他肩上的纪云苒。
裴玄比许乐高了大半个头,趴在裴玄肩上的纪云苒,居高临下地与许乐四目相对。
“嗷?”用爪子挠挠脖颈,纪云苒眨了眨眼。
这个姐姐,看起来怎么有点傻傻的。
不知道纪云苒在心中编排自己,还以为她是在同自己示好,许乐的心都被萌化了,“小师弟,你的灵兽好像很喜欢我,能不能让我也抱抱她?”
桃花眼微眯,裴玄的视线落在了许乐的面上。
一股说不出的冷意,扑面而来。
许乐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潜意识的,忽然有些害怕,“其实我就是随口说……”
“师弟若是不愿,直说便是,何必要故意吓唬她?”稳稳地扶住了许乐的肩膀,谢归玉目光直指裴玄,语气不善。
嘴角漾起弧度,裴玄语调散漫,“没说不行,只是我家球球的性子急,行不行…要她自己说了才算。”
扒开挡在自己身前的谢归玉,许乐的眼中重新亮起了光,“原来她的名字叫球球呀?那就麻烦小师弟帮我问问,你家球球愿不愿意让我抱她一会儿。”
好整以暇地偏过头,摇了摇纪云苒的爪子,裴玄出声问道:“球球,你愿意让她抱你吗?”
没想到啊,自己居然这么受欢迎!
啧,其实大发慈悲地让她抱一下自己,倒也不是不行。
纪云苒骄傲地抬起脖子,伸出双爪,“嗷!”
见状,许乐面露喜色。
结果当她正准备张开双臂,接住纪云苒之际。
裴玄却忽然将纪云苒的双爪按下。
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解释道:“球球不愿意让你抱,如果你非要抱她,她就要抓花你的的脸。”
“嗷?嗷嗷呜!?”虎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在说什么鬼话?
纪云苒动作僵硬地扭过脖子,满眼惊愕地看着眼前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裴玄——
他这纯纯是污蔑啊!污蔑虎啊!!!
“是…是这样吗?”被裴玄说得有点儿不自信,许乐目光失落地看向纪云苒。
“嗷嗷,嗷嗷嗷~”
对上许乐心碎的眼神,纪云苒连连摆手。
掀了掀眼皮,揪住纪云苒的后颈,裴玄皮笑肉不笑地骂道:“人家都说不抱你了,你还要去咬人家?球球,你可真是个坏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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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颠倒是非简直没完没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纪云苒咬紧后槽牙,双腿用力一蹬,立志要与裴玄决一死战。
虽然体型不大,但是动作起来却十分灵活,配上尖锐的利爪,纪云苒在气势上没有被完全压倒。
只可惜最后,还是败倒在了裴玄的魔爪之下。
“嗷…呜呜呜……”
提溜着纪云苒的后颈,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裴玄一边为她顺毛,一边大方地展示着自己被她挠伤的手背,“球球的脾气不大好,除了我以外的人,她都不喜欢。”
瘫软无力的纪云苒,听到他这样说,气得浑身发抖。
可恶,明明是除了他以外的人。
她都喜欢!
咽了咽口水,依依不舍地看着裴玄怀里的纪云苒,许乐垂头丧气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是我给小师弟添麻烦了。”
“师姐,算了。”扯了扯许乐的衣袖,谢归玉实在看不下去。
那只灵虎分明就想要与师姐亲近,只是这人实在小气,所以胡乱编了个理由来打发师姐罢了。
唉,估计也就只有师姐这样纯真善良的人,才会上这种当。
待两人走远,裴玄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纪云苒的脊背,声音轻柔地问道:“球球,你是想要跟她走吗?”
明明是再温柔不过的语气,纪云苒却听得汗毛直竖,她抬起头与裴玄对视。
顿时,不寒而栗。
美人的唇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潋滟的温柔。
可他越是这样,纪云苒就越是害怕,最后干脆虎头一歪——直接吓晕了过去。
眼中的笑意真切了几分,裴玄满意地将纪云苒搂得更紧。
-
好软乎啊,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熟悉的床……
沉醉于梦乡之中,纪云苒的耳尖颤了颤,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她。
“醒醒。”
用爪子掏了下毛茸茸的耳朵,纪云苒皱起眉头,将整个脑袋都钻进了裴玄的胸膛。
“如果你再不醒来,万两黄金可就要没了。”
打了个激灵,纪云苒瞬间睁开双眼。
眼前是白茫茫的迷雾。
看到熟悉的场景,纪云苒的眼中甚至盈满了泪水,“天道,你终于想起我了!”
耳边响起的不再是无意义的嗷呜,而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犹如百灵鸟一般清脆的少女甜音。
再次听到自己的声音,眼泪夺眶而下。
纪云苒用力地抱住了虚无的白雾,就像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亲人一般,“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我跟你说,我这边出问题了,我变成了一只灵虎,然后被一个长得好看的坏人抓走了,他逼着我和他签下了个什么契约……”
“他就是你要攻略的那个人。”
白雾的声音还是像从前那样,没有一丝温度。
见白雾没听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纪云苒盘腿坐下,叹了口气,为他细细解释道:“我记得,我知道我要攻略那个反派,但是我现在变成了一只灵虎,灵虎你知道吗?你要先想办法把我变回来才行啊!”
“裴玄,他就是你要攻略的反派。”
“哎呀,我都说了我知道,你怎么就跟只鹦鹉似的反反复复地说——什么!你说裴玄就是那个我要攻略的反派!?”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纪云苒连呼吸都漏了一拍。
5. 命石
沉默是金,纪云苒化身小金人。
呆滞地望着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双眼无神地抬起头,朝着面前的一团雾气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要用灵虎的形态,攻略裴玄,让他爱上我?”
“嗯。”
白雾轻飘飘的一个字,却砸得纪云苒脑壳生疼,“你是在逗我玩吧,谁会喜欢一只灵虎啊?他又不是变态。”
犹疑了一瞬,白雾才开口反驳:“因缘际法,你会化身成灵虎,是命石的指引。”
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是真的会想笑。
纪云苒双臂环胸,冷笑着说道:“呵呵,那命石有没有告诉你,我要怎么攻略裴玄?”
白雾瞬间消失。
“我真是服了,管杀不管埋算个什么道理——”以为天道落跑,纪云苒气得原地跳脚。
“命石没有说。”
弹指之间,白雾又在眼前出现。
“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命石没有说,你要怎么攻略裴玄。”白雾声音微凉。
“你是不是有点…就是……”围着白雾绕了一圈,纪云苒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目光复杂地问道:“这里不太聪明?”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裴玄就是你要攻略的那个人,没有别的事情,吾要走了。”白雾的声音极淡,并没有因为谢若仪的阴阳怪气,而产生任何的情绪起伏。
“你要去哪?”
“这里是你的梦境,吾不能停留太久。”
白雾说完,便彻底消失了。
-
骤然,从梦中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好看到过分的俊脸。
少年双目紧闭,鸦黑的睫羽卷曲挺翘,双唇是淡淡的樱粉,看上去就像是沉入凡间的仙子。
遥不可及。
没想到,裴玄就是自己要攻略的那个人。
目光在他的脸上肆意游走,忽然,纪云苒的视线在裴玄的唇边停驻。
盯着他唇下的那颗红色小痣,纪云苒摇晃着虎头,在心中感慨: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啊,一个男人怎么会生得这样好看?!
饱足了眼福,纪云苒撑起爪子。
她小心翼翼地从裴玄的怀抱里钻了出来,坐在床榻的边缘,眼神专注地看着仍处于睡梦之中的裴玄。
天道只说要让裴玄爱上自己,信任自己。
可他也没说…要哪种爱呀?
这世间上的情爱多了去了,难道友爱不算爱?亲人之间的爱不算爱?
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现在可是裴玄的灵兽,只要略施小计,在危难时刻忠心耿耿。
获取裴玄的信任?那简直是信手拈来。
思路重新打开,纪云苒顿时豁然开朗。
整只虎都轻松了不少。
借着朦胧的月色,纪云苒环视了一圈屋内。
这间屋子简直小得可怕,除了正中间的一张木桌和两把长椅,再加上裴玄身下的那张床榻,此外别无他物。
啧,估计贼来了都会留两个馒头再走。
伸手摸了摸,扁得像被门夹过的肚子。
纪云苒垂着脑袋,心想:要在这个老鼠见了都得落泪的屋子里找到吃食,怕是不太可能了。
扭过头,瞟了眼酣睡的美人。
纪云苒抻直腰背,踮起后爪,纵身一跃,跳到了窗边。
肉垫与窗沿相触,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满意地舔了舔爪子,纪云苒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收紧肚皮,从窗户的缝隙中,用力挤了出去。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屋内,原本应该对此浑然不觉的裴玄——
才安静地睁开了双眼。
-
明月高悬天际,星夜烂漫。
漫步在灵气充足的御兽峰,纪云苒整只虎都精神了不少,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
“咕噜噜……”
肚皮再一次响起了抗议的呐喊,纪云苒很是无奈。
叫没用啊,她也知道饿呀。
可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怎么办…总不能去啃树皮吧?
正当她垂头丧气之时,慷慨的晚风带来了一丝烤鸡的气息,油脂被微微烤焦的香味,一下子就攻破了纪云苒的心房。
烤鸡,是烤鸡的香味啊!
虎爪在空中停滞,纪云苒细细分辨香味的来源,在确定了方向之后,立马狂奔而去。
…
御兽峰,后山脚下。
“师姐,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帮你偷抓锦鸡。”谢归玉眉头紧皱,一边为烤鸡撒上调料,一边板着脸对许乐说道。
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归玉手中的烤鸡,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烤鸡身上的许乐,完全听不清谢归玉在说些什么。
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谢归玉扭过头,“师姐!”
“哎呀,好好好!我知道了,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握紧谢归玉的手腕,许乐将烤鸡转了一面,“烤鸡要专心,刚才差点就烤糊了!”
眼神飘忽了一瞬,谢归玉坐直身子。
耳根也飘起了淡淡的绯红。
与此同时。
闻香而来的纪云苒,也赶到了后山脚下。
哪怕纪云苒已经将脚步放到最轻,但谢归玉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到来。
“是谁?”将烤鸡塞到许乐手中。
谢归玉站起身,将她护在了身后。
是白天里的那两个人。
看清了面前二人的容貌之后,躲在草丛里的纪云苒,犹豫要不要现身。
躲在灌草丛里的纪云苒,自以为隐藏的很好。
殊不知她那晃动的尾巴,早就已经将她的位置,暴露得一干二净。
“球球?”瞄见黑白相间的尾巴,许乐一下子就猜到了纪云苒的身份。
被她直接道出身份,纪云苒心神一震。
没想到这位姑娘的法术竟如此高超,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既然如此……
理了理自己脸上的毛发,纪云苒昂首挺胸地从草丛中走了出来,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被人发现的偷窥者,反倒是像是来领奖的勇士。
“裴玄呢?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自己出来?”重新坐下,许乐将烤鸡塞回了谢归玉的手中。
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做的烤鸡,就是没有师弟做的好吃。
慢慢悠悠地在谢归玉身边站稳,纪云苒嗷呜了两声,揉了揉自己的肚皮。
“怎么了,你的肚子不舒服吗?”许乐见状,歪头问道。
不不不,她只是想要来讨口吃食。
虎爪连连摆动,纪云苒手舞足蹈地解释着,“啊嗷呜,嗷嗷~”
“被我猜中了吧!”见纪云苒如此兴奋,许乐满意地点了点头。
眼瞧着,许乐兴致勃勃地翻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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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马上就要开始为灵虎治疗了,谢归玉委婉提醒她道:“师姐,我觉得球球可能是饿了。”
“是吗?你怎么知道?”放下了手中的储物锦囊,许乐目光狐疑地看向了谢归玉。
闻言,谢归玉动作一顿。
师姐难道看不出来,这只灵虎的眼睛都饿得冒绿光了吗?
仍不死心,许乐看向纪云苒问道:“球球,你是饿了吗?”
虽然很不想认下这个愚蠢的名字,但是小老虎能屈能伸。
为了那位小哥手中的烤鸡,纪云苒弯下骄傲的脊梁,点了点虎头,“嗷!”
“还真叫你给蒙对了。”许乐小声嘟囔。
转动着手中的烤鸡,谢归玉唇角微翘,“只是运气好。”
把掏出来的灵药收好,许乐从储物戒中取出了灵兽爱吃的零嘴,放在掌心,对纪云苒招了招手说道:“球球,过来。”
嗯?有吃的!
迈着期待的步子,纪云苒走到许乐面前。
“嗷嗷嗷啊嗷嗷嗷!”看清许乐放在掌心的食物之后,纪云苒两腿一软,摔倒在地。
那都是什么啊?!
远看山珍海味,近看虫子聚会。
所有她从前见过的,没见过的虫子,全都被炸成了虫子干,就连触须都完完整整,甚至还能看出它生前的音容笑貌。
“怎么了球球,你不喜欢吃这个吗?”见纪云苒反应不对,许乐又从储物戒中掏出了其它的灵兽食物,“那这个呢?这个是我家雀羽最喜欢吃的。”
撑着前爪,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纪云苒伸长脖子,选择再相信许乐一回。
看清楚许乐手里抓着的庞然大物,纪云苒两眼一黑,再次倒地。
这还不如刚才的那些虫子干呢!
老鼠,完完整整的一只大老鼠,要不是看到了那标志性的尾巴,她差点误以为这是一只兔子。
仰头望天,纪云苒的情绪低落到了谷底。
如果说上天要惩罚她,那么应该让她直接被桃子噎死,而不是把她变成一只灵虎,去承受这些非人的惩罚……
就在此时,纪云苒的眼前。
突然多了一片阴影。
“嗷?”望着出现在眼前的鸡腿,虎眸中闪起了泪花。
将鸡腿往纪云苒面前递了递,谢归玉冷冷说道:“你不是想吃这个吗?吃吧。”
“什么嘛,哪有灵兽喜欢吃——”
许乐话说一半,方才还死气沉沉的纪云苒,就用不太灵活的虎爪,接过了谢归玉递来的鸡腿。
翻身坐下,大快朵颐了起来。
“师弟,你是怎么看出来球球想吃烤鸡的?”许乐目瞪口呆,居然有灵兽喜欢吃熟的东西。
撕下许乐最喜欢吃的鸡翅,递给她,谢归玉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笑意,“师姐好好回忆回忆,球球是不是从出现起,就一直盯着我手中的烤鸡。”
豁然开朗,许乐大口啃着鸡翅膀,声音含糊地说道:“主要是我没想到嘛,居然有灵兽喜欢吃人吃的东西。”
“确实,师姐说的有道理。”
见许乐的脸颊沾上了油渍,谢归玉从袖中取出锦帕,“师姐,你脸上沾了东西。”
吃完手中的鸡腿,肚子依旧还是有些空荡,纪云苒看向谢归玉,本想再讨点吃的。
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两人的动作。
嗯…她好像吃别的东西吃饱了。
6. 招惹
“师弟,球球她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们?”许乐浑然未觉,她与谢归玉之间的姿态有多亲密。
只是习以为常地享受着,来自于他的体贴。
闻言,谢归玉偏过头。
哦哟,凶得简直像要杀虎一样。
纪云苒挑眉,举起虎爪放在胸前,像模像样地摇了摇爪子。
不就是暗恋嘛,谁还没有个喜欢的人?
她懂。
吃人嘴软,既然吃了他的烤鸡。
那她就肯定不会戳破他的小心思,放心吧!
藏在心底的秘密,竟被一只灵兽看穿了。
捏着锦帕的指尖一抖,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谢归玉低下头,轻声说道:“估计她是还没吃饱,又馋了。”
顺着杆子往下爬,纪云苒眨巴着圆眼。
可怜兮兮地看向许乐。
连忙把另外一根鸡腿撕下来,递给纪云苒,许乐埋怨起了裴玄,“这小师弟可真不靠谱,竟然能把灵兽饿成这样。”
两根大鸡腿下肚,纪云苒四脚朝天,躺在草坪上,心满意足地揉了揉圆滚滚的肚皮。
唔…吃饱了就感觉好困。
算算时间,她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翻身坐了起来,纪云苒抬起虎爪,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下脚。
糟糕,刚才自己的脑子里只有烤鸡。
完全没有记路。
现在不记得,回去的路要怎么走了。
“球球,我们要回去了,你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收拾完残局,准备打道回府的许乐,随口问道。
对啊!让她送自己回去不就——
虎眸一亮,纪云苒正想开口,结果却对上了谢归玉杀气腾腾的眼神。
暗戳戳地朝纪云苒甩出一记眼刀,谢归玉纯良无害地说道:“师姐,我看球球似乎想在这里多玩一会儿,我们还是不要管她比较好。”
“是吗?球球你想在这里多玩一会儿?”
是啊,她想在这里多玩一会儿……
虎眸泪目,纪云苒仓皇背过身,不敢再与许乐对视,生怕一不小心被她瞧出,自己想要跟她一块儿走的心思。
然后,被谢归玉灭口。
-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歇一会儿。
靠她自己,这黑灯瞎火的。
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回去的路,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好好休息休息。
挤出利爪,纪云苒爬树的动作已经熟练了许多。
找到一根粗细最适宜的树干,她前爪一伸,像猴子那样用两只手臂搂紧了树干。
尾巴甩了甩,纪云苒打着瞌睡,心想:先睡一觉,等天亮了以后再回去找裴玄,反正他又不会跑……
意识昏昏沉沉,在晚风吹动落叶的沙沙声中。
纪云苒有节奏地打着小鼾。
站在树下,静静地望着熟睡的纪云苒。
男子如幽静湖水般的眼眸里,浮现出的淡淡情绪,如丝般缠绕。
压抑着的怜惜。
混杂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就这样安静地看了她许久,直到月亮被云层遮去了光华,他才轻声叹息,转身离去。
“嘶嗒……”
动作比反应要快,还没来得及思考,他就下意识地往前,伸手接住了从树上掉下来的纪云苒。
接住她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好在万幸的是,纪云苒并没有醒来,只是懒懒地嘟囔了几句,在他的怀中打了个滚,就又睡了过去。
只是想远远地看她一眼,结果现在——
却把人抱在了怀里。
男子目光灼灼地盯着纪云苒,绝色的面孔因着压抑与克制,而显得晦暗。
明明想要抱得更紧,可他却连指尖。
都不敢用力。
漂亮的眼眸轻轻眨了一下,男子眉头微皱。
挣扎许久,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任性一回,就这样抱着纪云苒,将她送回了裴玄的住处。
-
有人来了。
平躺在床上的裴玄,倏然睁开双眼。
怀疑是有人想来试探自己的底细,裴玄轻阖双眼,不做任何反应。
直到门外之人,气息消失。
他才从床上坐起。
“吱呀”一声,裴玄推开木门。
屋外什么都没有,只有睡得像被人下了迷药的灵虎,睡姿丑陋地躺在门口。
还未靠近,他就发现纪云苒身上的气息发生了变化,除了让他感受到平静的馨香之外——
多了一丝…来自旁人的气息。
这就是她说的,忠心耿耿?
只怕连她自己是被谁送回来的,都不知道吧。
桃花眼中泛起寒意,裴玄冷下脸,用脚尖踢了踢纪云苒毛茸茸的屁股,“你准备在这里躺多久,我怎么不记得,我养了个石狮子在门口。”
“啊嗷!”睡梦中被人偷袭,纪云苒龇牙咧嘴地捂住屁股,愤怒地睁开双眼。
“终于舍得醒了。”薄唇微抿,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
抬起头,看着环臂而立,满脸阴沉的裴玄。
眼底是刚睡醒的懵懂。
纪云苒一时之间,脑子有些没转过弯。
裴玄?!
哈,自己难道会梦游吗?
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她的唇边。
裴玄转身走进屋内,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没能发觉的郁色,“做灵兽最基本的就是,要分清楚,谁才是你的主人。”
不是,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望着裴玄的背影,纪云苒一头雾水。
为了弄明白裴玄不开心的原因,纪云苒在脑海中细细地回忆了一番,他刚才的举动。
电光火石间,她似乎抓住了什么线索。
伸出左爪,用爪背轻擦了下自己的嘴巴,看着爪子上沾到的油渍,纪云苒一脸了然。
果然,他是在生气——
自己背着他偷吃。
真是看不出来啊,长得那么美,气质那么清冷,原来也是个嘴馋的。
也好,知道他喜欢什么,以后就方便对症下药了。
在月光下来回踱步,纪云苒认真地思考着:唔…要给裴玄弄点什么吃的,他才会开心呢?
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她进门的声音。
掌心不自觉收紧。
不是说喜欢他,想要讨好他吗?
怎么才刚说了两句,就开始闹脾气了。
裴玄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听起来有些某名的阴森,“不进来的话,就把门关上。”
哎哟,这美人可真伺候啊。
无奈地摇了摇虎头,纪云苒用力一蹦,帮他把门带上了。
听到关门的声响,裴玄舒了口气,闭上双眼。
“啪嚓!”把床沿的木头掰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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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帮他关完门之后,纪云苒垂头丧气地跳上了窗台。
不让进,就不让进吧……
只要他开心就好,反正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毛,在外面睡几晚也冻不死。
困意再次袭来,纪云苒打了个呵欠。
接着,她熟练地蜷起身子,用尾巴捂好双爪,又调整了下脑袋的位置,才慢慢地合上双眼。
…
明月高悬天际,万物寂静。
安静到落一根针都会被听见的夜晚,窗外,纪云苒平稳的呼吸声在裴玄听来,显得格外刺耳。
她,就这样睡着了?
眸光几度流转,裴玄的脸色变了又变。
最后,他干脆起身坐了起来。
目光幽深,裴玄安静地坐在床榻边,盯着月光印在窗子上的那团阴影,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
下午抱着她,意外睡着了。
没发梦魇。
这是自从记事以来,他睡的第一个好觉。
可她,似乎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不!作为他的契约灵兽。
能够帮助他安稳入睡,是她的荣幸,更是她的职责。
推开窗户,裴玄黑着脸,单手将纪云苒从窗外拎了进来。
将她搂在怀里,重新躺下。
光洁的下巴抵着她毛茸茸的额顶,裴玄双目微阖,神情放松了许多,“还算有点用处。”
-
好热…
感觉自己快要被融化了。
热得实在是睡不着,纪云苒猛然睁开双眼。
不是,自己怎么会在裴玄的怀里?
难不成是又梦游了?
嘶…总不可能是裴玄抱自己进来的吧?
那么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梦游这一个可能了。
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纪云苒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将裴玄的手臂抬起,翻身下了床榻。
站稳后,她做贼似地回头望了一眼,见裴玄没醒。
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没醒,不然又要发脾气了。
天空才刚刚泛起鱼肚白,空气中还残留着夜晚的潮湿,微风有气无力地从半开的窗户飘进屋内。
时辰这么早,她该做些什么才好?
望着半开的窗户,嗅着空气中清甜的香气。
纪云苒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她从窗户跳了出去。
偏过头,出神地注视着纪云苒离去的方向。
裴玄面上的神情,辨不出喜怒。
虽然他从未养过灵兽,但是他却知晓。
一般的灵兽都十分喜欢待在主人的身边,与主人亲近。
像她这般对主人避如蛇蝎的,少之又少。
不过,倒也合乎情理。
毕竟,就连骨肉血亲都厌弃的人。
又怎么可能会得到灵兽的青睐,作为世间至纯的灵物,灵兽能够感受到人心的善恶——厌恶他,才是对的。
眸光一黯,裴玄低垂着漂亮的眉眼,神色有讥讽、有自嘲。
继而。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阴郁而又狠戾。
是她先来招惹他的。
现在,她已经是他的契约灵兽了。
那么不论她究竟是喜欢,亦或是厌恶,都不能,也不可能……
“嗷…嗷呜~”
灵虎的嗷叫声,打断了裴玄的思绪。
7. 心动
掩去眼底的情绪,裴玄推开房门。
后爪高高踮起,纪云苒用两只前爪捧着红果,尽可能地递到了裴玄的面前,“嗷嗷~”
一起床就有这么可爱的小灵虎,亲自为他摘来野果。
啧…真怕他爱上自己。
上下打量着纪云苒,裴玄眸光复杂地伸出手。
从她的爪心,拾起一颗红果。
在她目光期待的注视之下。
裴玄皱眉,在红果的边缘,轻轻地咬下了一小口。
舌尖品尝到极致的美味。
垂眸盯着纪云苒,裴玄抿唇说道:“很好吃,球球你也尝尝看。”
什么时候,他才能忘记这个破名字?
不露痕迹地翻了个白眼,纪云苒用爪尖掐住红果的根柄,在肚皮上象征性地蹭了蹭,就一口吞了下去。
“呕……”
这什么鬼,她好像看见她太奶了。
“原来灵虎也会吐。”将嘴巴里未咽下的果肉吐出,裴玄语气玩味。
“嗷嗷嗷嗷!”把嗓子眼抠了个干净,纪云苒连声控诉。
既然他都知道难吃了,干嘛还要骗她!
掩唇,看着她扭曲的模样,裴玄轻笑出声。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看到自己生气,他反而更开心了!?
气不打一处来,纪云苒的尾巴像松鼠那样炸了起来。
要不是为了哄他开心。
她才不会一大早就跑去摘野果呢!
就连后腿上的白毛都被树杈薅掉了好几缕,结果他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我很开心。”
桃花眼弯成了月牙,连眉梢都挂着轻浅的笑意。
雨后初霁,万物生花。
就连时间都仿佛为之停滞了一瞬。
她知道裴玄生得好看,但是不知道——他笑起来竟会如此,惑人心魄。
一不小心看痴。
纪云苒连自己还在生他的气,都忘记了。
望着她清澈的双眼。
头一次,裴玄对自己的这张脸,产生了厌恶以外的情绪。
原来这身皮相,也不是只会招来祸事。
“这一大清早的,小师弟怎么就站在门口和球球大眼瞪小眼?”身穿简服的许乐,从远处走来。
听到许乐的声音,纪云苒这才终于回过神。
心脏依旧砰砰直跳。
捂住自己的心口,纪云苒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好可怕,美色好可怕!
她甚至忍不住怀疑,刚才裴玄要是开口让她去死,她都有可能会傻笑着答应。
有这么…夸张吗?
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面颊。
裴玄的目光中,是少有的茫然。
“小师弟在做什么?是脸上痒吗?”见裴玄愣愣的没说话,只痴痴地摸着脸,许乐叉腰问道。
“…”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裴玄迅速收回手。
耳根泛起细不可微的红。
瞟了一眼,趴在角落里鬼鬼祟祟的纪云苒,裴玄岔开话题,“无碍,师姐特地来找我,是有何事?”
“哎呀,差点儿就忘了正事!”
一拍脑门,许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师弟应该还不知道吧,拜入御兽峰,除了要通过秘境试炼之外,天衍宗的每座灵峰都有不一样的内门弟子考核,只有顺利通过考核,才能将命灯放入星台,正式成为内门弟子。”
他不仅知道,而且还知道得非常清楚。
不过…这自然不能让她知晓。
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裴玄拎起纪云苒脖后的软肉,将她搂入怀中。
而后,他才慢慢悠悠地开口问道:“请问师姐,这弟子考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
青石村门前,三人身着款式相同的弟子袍服。
但心思,却各不相同。
目光时不时地从裴玄身上掠过,初次带领弟子参加考核的许乐,心情有些紧张。
但更多的是兴奋。
小师弟和球球之间的感情那么好,这次的峰门试炼,肯定会顺利通过!
“师姐,你昨晚落枕了吗?”谢归玉本不必参加此次的弟子考核,但这是许乐初次带队。
而且,昨日她曾无意中提起过——她觉得裴玄的长相,十分俊朗。
灵活地扭了扭脖子,歪头看向谢归玉,许乐目光不解,“我脖子好着呢,师弟干嘛这样问?”
“师姐没事就好,我只不过是关心师姐。”谢归玉抿唇笑了笑,端得是云淡风轻。
裴玄浑然不知,他已经被谢归玉盯上了。
此刻,他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在和纪云苒说话:“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待会儿进去之后,可就没有后悔药了。”
眼神坚定地摇了摇虎头。
目视前方,纪云苒恨不得现在就立马开始考核。
危险?
呵,对她来说,这应该叫做机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只有危难时刻,她才有机会挺身而出,英雄救美,让裴玄对她死心塌地。
“我不用你……”
“嗷?”
差点就说漏嘴。
裴玄停顿了一瞬,拧眉,语气淡漠地说道:“既然这么想跟我一块儿,遇到危险就自己跑快点,省得拖我后腿。”
冷哼了一声。
纪云苒不屑地撇开了脸。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裴玄嘴里说不出几句好话。
“嗷嗷嗷!”
轻点轻点,会不会抱虎呢?!
不行就换个人来!
搂着她的手臂,忽然收紧了一下,纪云苒嚎叫出声。
方才还甘愿为他舍身,现在就又想要换人。
真是搞不懂,灵兽的脑袋里装得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深吸一口气,裴玄放松了些手中的力道,“我们已经——”
还没等裴玄的话说完。
村庄的大门就突然被打开了,紧接着,从中走出了几个手握兵器的壮年男子。
目光防备地走到了几人的面前,站在最前面的灰衣男子,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青石村做什么?”
负责带队的许乐见势,向前一步,有条不紊地解释了自己的身份。
“天衍宗……”灰衣男子低声呢喃了一句。
目光似乎有些动摇,但很快,他又声音烦躁地说道:“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帮忙,你们快走吧,别在村门口碍事。”
以为自报家门之后,就会得到礼遇的许乐,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你们村子里的魔气那么重,我们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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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前来是要帮你们……”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怒了村民,他们纷纷扬起了手中的武器,作势要与三人兵刃相向。
“你们要是再不走,可就不要怪刀剑无眼了。”拦下了跃跃欲试的村民,灰衣男子开口威胁道。
出师不利,许乐的脸色有些难看。
一颗心都挂在许乐身上的谢归玉,见村民态度如此,也暗暗地握紧了腰间的配剑。
所有人都剑拔弩张。
唯有抱着纪云苒,站在许乐身后的裴玄,神态自若得像是在后花园里散步。
虽然弹指之间,她就能将面前的几人掀翻。
但…强行入村不符合宗规。
斟酌片刻,许乐镇定地说道:“那我们就先不叨扰了,若是需要帮助,可燃起此烟。”
说完,许乐将烟棒放下。
“师弟,我们走吧。”
直到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那灰衣男子才谨慎地上前两步,捡起了地上的烟棒。
跟在他身后的村民,也凑到了他的身边。
“村长,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村长,这件事情要告诉大仙吗?”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灰衣男子高呵一声,将手中的烟棒丢到了角落,“就只是些招摇撞骗的神棍而已,已经被我吓跑了。”
见他说的如此果断。
本来心里边,还有点儿打鼓的人,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众人跟上灰衣男子的步伐,一同进了村子。
村庄大门,再次紧闭。
村庄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矮矮瘦瘦的女子,从狗洞里钻了出来,然后鬼鬼祟祟地捡走了被灰衣男子丢弃在犄角旮旯里的烟棒。
与此同时,许乐一行人也在距离村庄一里外左右的位置,暂时地歇了脚。
将刚捕捞的河鱼处理干净,串进木棍,靠在了火堆旁,谢归玉在许乐身旁坐下,“还在想青石村的事情?”
叹了口气,许乐望着面前跳跃的火光,懊恼地说道:“居然还有村民拦着不让进的,以前跟着行舟师兄除魔卫道时,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动作娴熟地转动木棍,谢归玉安慰她道:“干着急也没有用,先填饱肚子,待会儿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扁着嘴,许乐点了点头,转过身对裴玄说道:“小师弟,你不用担心,现在遇到的这种情况是不会计算在考核中的。”
专注于面前的烤鱼,裴玄随口敷衍,“多谢师姐。”
还要多久才好啊……
盯着滋滋冒油的烤鱼,纪云苒抹了抹唇边的哈喇子,目光炯炯。
真馋。
嘴角悄悄上扬,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很快,这笑意就被裴玄压了下去。
尽管动作已经十分仔细。
但最后,裴玄手中的那条烤鱼,卖相却实在有些难堪。
球球…应该不会嫌弃自己的烤鱼吧?
不,肯定不会。
定了定神,裴玄将烤鱼递给纪云苒,面上淡定,心里却有点儿紧张,“你不是饿了?吃吧。”
嘴角抽动,就连脸颊边的胡子跟着都颤了颤。
纪云苒将视线从烤鱼身上缓缓移开,客气地摆了摆爪子,动作谦让,“嗷嗷~”
8. 献祭
余光瞥见纪云苒的动作,许乐眉毛上扬,捂住了嘴巴,小声说道:“师弟,球球真的好懂事,居然还知道让小师弟先吃。”
见裴玄还是一直举着烤鱼,纪云苒又摇了摇爪子。
示意自己不饿,让他先吃。
如果没有听见她的心声,裴玄或许会因此而感动。
可是…
救了个大命,这条鱼看起来简直死不瞑目啊!
感觉吃了以后会被它的鬼魂缠上的,哦不,可能吃完以后就直接下地府去陪它去了。
垂眸,望了纪云苒一眼。
裴玄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将手中的烤鱼,直接丢进了火堆。
“小师弟这是做什么?”坐在对面的许乐,惊掉了下巴。
“不想吃了。”裴玄平静说道。
连他自己都不敢吃的东西,居然还想让她吃?她才没有那么蠢呢。
暗戳戳地撇了撇嘴,纪云苒在火堆旁趴下。
不一会儿,谢归玉手中的烤鱼也熟了。
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师姐,你先吃。”毫无疑问的,谢归玉将烤鱼递给了许乐。
不争气地揉了揉肚子。
纪云苒的目光,始终跟随着许乐手中的烤鱼。
早知道刚才就吃一点他的邪恶烤鱼了,说不定扒开外面那层黑乎乎的皮,里面还能有几块好肉呢……
想着想着,纪云苒嫌恶地摇了摇头。
自己可真是饿了,居然连那种东西都想要吃。
乌黑的眸子顿时一暗,抿紧了薄唇,裴玄的声音压得极低,“你是我的灵兽,除了我愿意先给你吃,还有谁会——”
“球球,你是不是饿啦?”
话噎在嘴边,裴玄掀起眼皮,目光幽深地盯着在纪云苒身边蹲下的许乐。
哈哈哈哈哈!
还有谁会给她吃?那可多了去了。
得意洋洋地接过了许乐分出的一半烤鱼,纪云苒舔了舔唇,正准备一口咬下去。
谁知此时,裴玄却忽然出手。
一道白光闪过,纪云苒手中的烤鱼再次飞向了火堆,烤鱼扑火。
“嗷嗷嗷!?”
到嘴的烤鱼飞走了,纪云苒恼怒地看向裴玄。
“不准吃。”裴玄眉心微蹙。
被气得不行,纪云苒一个弹跳就飞扑向了裴玄,作势要挠花他的脸。
右手卡住了纪云苒的脖颈,将她拎在空中,裴玄指着远处缓缓升起的紫色云烟,冷声说道:“有人用了烟棒。”
正要吃烤鱼的许乐,闻声抬起头。
望见远处的紫烟,她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烤鱼,拍了拍手,站起身,“走吧,我们快去看看。”
瞟了眼被许乐放下的烤鱼。
谢归玉的眼底掠过了一抹暗光,在与裴玄擦肩而过时,他低声说了句,“多谢。”
-
雾气弥漫,空气中充斥着不安的气息。
整座青石山都被笼罩在了浓厚的雾气当中,越往前走,视线也就越发模糊。
三人呈一条直线,许乐提着长鞭走在最前,紧跟在她身后的是握着剑柄的谢归玉,而手里拎着纪云苒的裴玄,则是走在了队伍的末尾。
还没等几人到达紫烟升起的位置。
那缕淡淡的紫色就彻底消失在眼前了,紫烟从出现到消失,只不过弹指间的功夫。
又往前走了数百步,三人步入一片密林。
回过头与谢归玉对视了一眼,许乐点点头,与他齐头并进,两人分别注意左右。
阳光无法穿透厚密的树冠,光线被无数叶片切割成细小的光点,明明太阳还未落山,此地却恍如黑夜。
“啪嗒…啪嗒……”
密林中的唯一声响。
是干枯枝叶,被踩碎时所发出的折断声。
“师弟,这片林子里的瘴气好浓。”表情不似刚开始那般轻松,许乐语气凝重。
望了眼身后的裴玄,谢归玉低声说道:“青石村里的那位,可能比我们想象中更加难缠。”
一路上都在挣扎的纪云苒,随着光线越来越昏暗,挣脱的力度也越来越小了。
此刻,她早已乖乖地窝在了裴玄的臂弯中,只露出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鸦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的笑意。
搂着软乎乎的小灵虎,裴玄步伐轻快,目光时不时扫过面前的二人。
耳尖微颤,纪云苒忽然看向左边的角落,用爪子勾了勾裴玄的手指。
她听到了很细微的,喘息的声音。
裴玄停下脚步。
望向左边的方向,与躲在树后的人目光短接。
被他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神吓到,那人拔腿就跑。
“哒哒哒!”
急促的喘息声与混乱的脚步声在林间回响,还没等三人出手,那人就自己摔在了地上。
“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女人紧紧搂住双膝,将脸埋在腿间,小声啜泣着。
没在她的身上探查到任何魔气,许乐伸出手,轻声安慰她道:“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听到许乐的声音,女人颤颤巍巍地抬起脸,在许乐目光的鼓励之下,她有些结巴地说道:“我…我在村门口见过你们。”
村口?她是青石村的人。
思量片刻,许乐开门见山地问道:“是你点燃的烟棒,为什么又突然熄灭了?”
眼神在许乐背后的裴玄身上掠过,女人似乎在害怕些什么,犹犹豫豫地不肯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察觉到她的恐惧,许乐换了个方式,同时,也把手往她面前又递了递。
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
女人鼓起勇气,将手掌放入了许乐的掌心,借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我叫阿月,是青石村人。”
“我是许乐。”抿唇浅笑,许乐分别指了指身后的谢归玉和裴玄,“他是谢归玉,他是裴玄,他们二人都是我的师弟。”
“球球。”一直沉默不语的裴玄,忽然开口。
“对对对,差点儿忘了!”许乐挠挠耳际,指着裴玄怀里的纪云苒又道:“我师弟怀里的那只小灵虎,是他的灵兽,名字叫做球球。”
“我的灵兽。”捏着纪云苒的爪子,裴玄又重复了一遍。
眨着圆圆的兽眼,纪云苒的心情五味杂陈。
额…这个介绍,没有也罢。
她其实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有球球这么个磕碜的名字。
怯怯地望着灵动可爱的小灵虎,阿月渐渐卸下心防。
见阿月的警惕已经消下许多,许乐再次开口问道:“阿月,你为什么会点燃这个烟棒。”
情绪才刚刚稳定下来的阿月,听到许乐提起这个,眼眶又迅速地红了起来,“我娘…我娘,你们能不能救救我娘……”
有头无尾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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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
从腰间解下水壶,许乐小幅度地拍打着阿月的后背,缓和她的情绪,“阿月,我们一定会救你娘的,你先喝口水,别着急,跟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
雾气愈发浓重了。
随着太阳渐渐落山,密林中也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光亮。
点开火折子,谢归玉动作熟练地生起了火堆。
抱紧双腿,坐在火堆旁,阿月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自私,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我娘赴死。”
“呵。”背靠着树干的裴玄,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冷嗤。
“轮到你娘,你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但是在那之前,你不是一直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人的死,所换来的安稳吗?”
“我……”阿月下意识想要反驳他。
可最后,她却只是垂着头说道:“我那个时候,没有想过这么多。”
“刀不落在脖子上,就不知道疼。”裴玄勾唇。
这便是人心。
“够了。”许乐皱眉。
虽然阿月的行为,确实有几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味,可如今最重要的并不是分辨她是好是坏。
而是要尽快阻止,妖魔继续作祟。
“向仙人献祭?你们难道就没有人怀疑过,真正的仙人,又怎么可能会要生人献祭。”拨弄着火堆,谢归玉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错没错,她想问的也是这个!
果然还是谢归玉聪明,不像裴玄只会阴阳怪气。
趴在裴玄怀里的纪云苒,兽眸一亮。
清隽的眉眼蒙上了一层月光,绷紧下颌骨,裴玄嗤讽,“还需要问这种蠢问题?很明显,他们所供奉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仙人,而是妖魔。”
“不!我们村子里的人原本都染上了重病,是在向仙人献祭之后,才又重新得到了庇护。”阿月连忙解释道。
“既然你认为,你供奉的是仙,那又为什么要我们来救你娘?”掀了掀眼皮,裴玄语气平静。
被他怼得哑口无言,阿月攥紧了衣摆。
切,显摆给谁看呢。
就你聪明,就你一个人看出来了青石村里供奉的是妖魔,搞得好像别人都没发现一样。
一言不发地盯着,纪云苒脆弱的脖颈。
裴玄脸色难看得像是妖魔本魔。
凭什么谢归玉说什么都是对的,而他只要开口,就成了显摆?
她究竟是谁的灵兽。
背后一阵发冷,纪云苒不自在地抖了抖尾巴。
真渗人,怎么感觉有毒蛇在盯着自己。
“村子里的人都染上了重病……”抓住了阿月话里的细节,许乐追问道:“染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请郎中来诊治过吗,郎中说染的是什么病?”
茫然地摇了摇头。
阿月一边回忆,一边开口说道:“有请过一位郎中,但是郎中说他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病症,之后,就再没有郎中愿意来青石村了。”
“就在所有人都掰着手指头等死的时候,大仙出现了。”每当提到大仙,阿月的眼神就会既有畏惧,又有崇拜。
“你有亲眼见过那位仙人吗?”
治病救人的妖魔?许乐从未听说。
咬紧嘴唇,阿月又摇了摇头,“大仙从不露面,但是供奉过大仙之后,所有人的身体都慢慢地康复了。”
听到这,谢归玉指尖一顿。
9. 仁慈
“你口中的“供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谢归玉抬眼,望向坐在许乐身侧的阿月。
问到时间,阿月本该回想起大仙来青石村的日子,可不知为何,她在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她们的脸。
“一季供奉一回,如今已是第四季了。”
供奉,说得轻松。
每次供奉,伴随的都是另一个人的死去。
“就这样死了三个人?这些人的亲人难道就没有反抗过吗?”无名火堵在胸口,许乐的声音略显尖利。
羞愧地低下头,阿月细如蚊蝇地解释道:“都是自愿的。”
愣了一瞬。
侧过身,许乐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都是自愿的?怎么可能会有人自愿去做这种事情?!”
“青石村的人之所以供奉大仙,是因为大仙的法力日渐衰落,不足以庇护我们,只有我们按时供奉,大仙才有足够的法力护住青石村。”
说完,她顿了顿。
望着树木与树木之间的黑色间隙,阿月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嬢嬢们的年纪都大了,没有力气干农活了,只要能让孩子们都好好的,她们自愿供奉大仙。”
阿月的这番话。
听得纪云苒胃里一阵恶寒。
嘴上说得好听,可这实际上不就是在逼人自愿送死?
“这次需要向大仙供奉的人,是你娘亲。”目光平静地看着阿月,谢归玉开口,“所以你娘亲,她也是自愿的吗?”
“我娘是自愿的没错,但是她也想要活下去的,只是为了我和哥哥所以她才……”嗓音沙哑,胸口上下起伏,阿月的双眼通红,“求求你们,求你们救救我娘!”
眸中闪过一缕暗光,裴玄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让我们救她…阻挠供奉,难道你不怕死?”
许乐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坐在她旁边的阿月就捏紧了拳头,眼神坚定地说道:“我不怕,如果救不了我娘,我就陪她一块死。”
“那就带路。”
冷冷地吐出了这四个字,裴玄勾唇。
-
青石村四面环山,连绵不绝的山脉如同天然的屏障,将村子护在了中间。
阿月的家位于村子的最末端,连接着山脚。
只要顺着这片密林一直往里绕,就可以直接进入青石村,山路崎岖,除了村子里的人帮忙带路,没有人独自从这片密林中走出来过。
因此,此地并无人看守。
“既然没有人见过大仙,那你们要怎么向大仙供奉?”挥剑砍去挡路的藤蔓,谢归玉边走边问。
“我年纪小,她们从来不跟我说这些,都是我自己偷偷听来的。”动作灵活地在密林里穿梭,阿月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三人一虎。
“到了需要供奉的日子,抽中命签的嬢嬢就会沐浴净身,然后再去村长家……张大娘就是这样,自从那日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又是嬢嬢,供奉大仙的怎么都是女子?”
直至此时,许乐才忽然发觉——从头到尾,阿月口中向大仙供奉的人,都是女人。
“孩子们年纪尚小,男人们需要干活,大仙仁慈,只接受年岁已高的妇人供奉。”走在最前面领路,阿月头也没回地说道。
直到发现身后没再传来脚步声,她才回头看了一眼。
因为过于用力,握紧长鞭的手指有些微微泛白,许乐的脸色像是被浓墨洗过那样漆黑,“仁慈?”
呕!什么狗屁仁慈!
这该死的妖魔分明就是算准了,年岁已高的妇人无人撑腰,又无力反抗,所以才将矛头对准了她们。
纪云苒气得牙痒痒,既恨那个可恶的妖魔,又恨这群虚伪可耻的村民。
颇为赞赏地顺了顺虎毛,裴玄眼神淡漠。
不错,人就是这样的虚伪。
“师姐,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伸手摁住许乐的左肩,谢归玉倾身凑近,低声提醒她道。
这次下山是为了裴玄的峰门试炼,最重要的是惩治妖魔,帮助小师弟顺利通过考核。
不能被这些情绪干扰。
点了点头,许乐克制住内心的愤慨,冷静地朝揣揣不安的阿月说道:“抱歉,刚才吓到你了,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本来就对许乐一行人又惧又怕,如果不是为了要救娘亲,阿月是绝对不会和她们产生任何交集的。
手指在身后搅了个不停。
脑海中浮现出娘亲的模样,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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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起勇气,咽了咽口水,“好,马上就要到了。”
说完。
她便继续往前,为三人一虎带路。
穿过密林之后。
被树冠遮挡住的阳光终于重见天日,眼前的景象也顿时开阔了不少。
指着远处升起的袅袅炊烟,阿月仔细叮嘱,“前面就是青石村了,村子里现在不允许外人进出,待会儿你们可都要跟紧我。”
“好。”许乐的心情,依旧有些沉重。
“铛铛…铛铛铛……”
忽然,一股阴恻恻的风从后方袭来,许乐腰间悬挂的护身铃随之作响。
犹如惊弓之鸟的阿月,听到动静,神色慌张地回过头,“这是什么东西在响?!”
“师姐。”没有回答阿月的问题,谢归玉往许乐身边贴近了一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护身铃是许卫凛送给许乐的生辰礼,寻常的风无法吹动铃铛,只有在感受到煞气时,铃铛才会发出警示的提醒。
看出阿月的紧张,许乐隐瞒了护身铃的作用,“只是我身上的铃铛被风吹动了,不必紧张。”
目光掠过许乐腰间的金铃,阿月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口提醒,“这声音实在是太明显了,还是先把铃铛收起来吧。”
“好,我这就收起来。”指尖翻转,许乐施了个小小的障眼法,隐去了护身铃的存在。
虽然没看清许乐收起金铃的动作,但是金铃已经不在她的腰间,也没有再发出声响。
阿月并未过多置喙。
一入深林无人境,不知日月几西东。
直到彻底走出密林,几人才恍然发觉,此时才不过黄昏时刻,就连太阳都还没有完全落山。
在密林中焉了吧唧的纪云苒,出来之后,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
说来也是奇怪。
从前在纪家村时,她时常独自一人跑到森林里去玩耍,可是却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片林子,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歪头望向身后的密林,纪云苒兽眸微沉。
纪家村是什么地方?
她难道不是在天衍宗秘境里长大的吗?
裴玄敛下眼眸,精致的桃花眼中藏着一抹探究。
10. 挑衅
许乐像一张紧绷的弓,时刻都关注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余光瞥见裴玄落队。
她后撤一步,走到裴玄身边,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师弟,我知道你是这次秘境试炼中的魁首,但是峰门试炼,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为好。”
心不在焉的裴玄,敷衍地抬了抬下巴,“师姐,我们要是再不出发,待会儿就只能给人收尸了。”
“呸呸呸,你这说的什么话!”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能说的她都说了,他不想听。
那她也没有办法。
快走两步,跟上谢归玉的步伐,许乐的心中不免有几分惋惜。
原本她还觉得裴玄是个好苗子呢!
可惜了…
脑子好像不太好使,估计他这回很难通过峰门试炼了。
低着头,盯着纪云苒毛茸茸的脑袋。
裴玄仍在思索,她刚才提起的纪家村究竟是什么地方,压根没有把许乐的话放在心上。
或者说,从一开始。
裴玄就没有把所谓的峰门试炼放在眼里——要是连这种小喽啰都能让他忧心。
那他在魔域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算是白干了。
“我早就和师姐说过,那人不识抬举,师姐你又何必多费口舌?”见许乐情绪低落,谢归玉又趁机拉踩了裴玄几句。
“裴玄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御兽峰的弟子,唉…我只是想帮帮他。”叹了口气,许乐很快调整好心情,“算了!尽人事听天命。”
“师姐心善,但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师姐费心的,还是得要找对人才行。”意有所指,谢归玉顺了顺剑穗,抿唇说道。
“什么找对人?谁是对的人?”没读懂谢归玉的言外之意,许乐一头雾水。
她可真是个木头。
耳根染上红意,谢归玉指尖顿了一瞬,“我就随口说说,师姐不必多想。”
就像阿月说的那样,后山果然无人看守。
几人毫不费力地进了村子。
在外墙斑驳的矮屋门前,停下脚步。
阿月用手指抵住嘴唇,表情严肃地看向几人,“嘘,你们在门口等着,我先进去,等我喊你们了,你们再进来。”
和谢归玉交换了个眼神,许乐无声点头。
深吸一口气,阿月象征性地敲了敲木门,然后就直接把门推开了,“娘,我回来了。”
…
房屋虽然破败,但隔音效果却意外的好。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可是却怎么听都听不清屋子里二人的说话声,只能通过偶尔扬起的音调推测——她们之间的沟通,并不顺利。
又过了半盏茶左右的时间。
房门被人推开了。
年龄在四五十岁左右,身穿褐色麻衣的嬢嬢,摸索着,推开了木门,“你们就是月儿找来的道士?先进来吧。”
第一个注意到不对的人,是纪云苒。
她现在身份特殊,普通人并未接触过灵兽,下山之后,每个村民都会很快地注意到她的存在。
但是面前这个嬢嬢,对她没有任何反应,就连视线都没有停留一瞬,只是大概地朝着她们的方向在说话。
她…是个瞎子。
还挺聪明。
挑眉,裴玄对纪云苒更加好奇了。
在几人进门之后,嬢嬢将门关上。
屋内比屋外更加磕碜,在进这间屋子之前,纪云苒以为裴玄住的那间小屋,就已经够凄凉了。
只能说人外有人,屋外有屋……
一进门就瞧见了阿月。
此刻她正安静地坐在长凳上,耸搭着脑袋,脸上布满泪痕。
尴尬的空气,在狭窄的空间里无限蔓延。
没有人主动挑起话头。
最后,还是那位嬢嬢率先开口,打破了满屋的寂静,“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多余的就不用了,待会儿我让阿月送你们出去,你们就当没来过我这吧。”
“娘!”声音嘶哑,阿月扯住嬢嬢的袖子,“她们走了你怎么办……”
用力地甩开了阿月的手,嬢嬢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和你说好了吗?你怎么又这样。”
“我怎么样?我能怎么样啊!”就像一颗火星掉进了干草堆,阿月的情绪忽然失控,“难道你要我像哥哥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你送死吗?!”
“啪!”
撑着桌子站起身,嬢嬢用力地甩了阿月一巴掌,“不许这样说你哥,我走之后,你要和你哥多多来往。”
捂住涨红的脸,阿月的眼泪不停从眼眶流出,“我不要,我只要阿娘活着……”
目睹母女之间的争执。
三人一虎的表情,各不相同。
自幼失去双亲的纪云苒和谢归玉,眸光略微波动,并没有被影响太多。
善于隐藏情绪的裴玄。
眼神微暗,不留痕迹地掩去了眼底的潮涌。
几年前,许乐的母亲在与魔族的战役中受了重伤,不治身亡。
亲身体验过失去的滋味。
许乐能够与阿月感同身受,光是听着母女二人的争执,她就已经双目含泪。
“嬢嬢,我也是做女儿的……”提起伤心事,许乐连眸光都变得灰暗,“失去母亲,是我这辈子经历过最痛苦的事情,如果能够选择,我愿意替我母亲去死。”
听到许乐的声音,张秀菊整个人怔住。
她以为女儿找来的会是些招摇撞骗的老道士,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年轻的女子。
“唉。”张秀菊拍了下大腿,叹了口气,没有焦距的瞳孔中,布满了对女儿的担忧和对现实的妥协,“可你没有当过母亲。”
“如果我临阵脱逃,日后阿月和阿豪要怎么在村子里生活?本来就是一条烂命,我已经活够本了,干嘛要为了我去冒险呢……”张秀菊越说越释怀,说到最后,甚至还轻松地笑了笑。
“我不要!”扑到张秀莲的腿边,阿月又哭又闹,“我要阿娘陪着我,我不要和阿娘分开——”
“砰砰砰!”
节奏杂乱的敲门声,将阿月未能说出口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怎么会有人敲门?”抹了一把眼泪,阿月目光不解地抬起头。
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她家拜访。
距离供奉的日子也还有几天,现在这个时间点,怎么会有人来家里敲门?
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阿月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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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眼下的泪珠拭去,张秀菊扭过头,朝着三人的方向说道:“你们先在床底下躲一躲,等来的人走了之后,我再让阿月送你们出去。”
事发突然,阿月一下子就没了主心骨。
不知所措地看向许乐。
摇了摇头,许乐握紧手中的长鞭,用口型对阿月说道:“没事,不用管我们。”
“她们躲好了吗?”什么都看不见,张秀菊只能和女儿确认。
瞟了眼,明晃晃站在桌边的三人,阿月心虚地回道:“都躲好了。”
“那就好。”有了阿月的这句话,张秀菊站起身,摸索着打开了门。
“怎么那么久?”
门外,是神情不耐烦的阿豪。
“年纪大了,手脚也越来越不利索了。”听到儿子的声音,张秀菊面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啧……”推开了张秀菊,阿豪探头看向屋内。
与三人对视。
果然,他刚才没看走眼。
这就是早上来村子里找茬的那几个人。
“她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们家里?”阿豪一边问,一边朝身后比了个手势。
“你在说什么,屋子里就只有我和你妹妹两个人。”以为她们已经躲好了,张秀菊强装镇定,开口掩护道。
“不愧是瞎子,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指着站在张秀菊身后的三人,阿豪啐了口痰,“你身后可站着三个大活人呢。”
“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跟娘说话的!”实在是气不过,阿月冲到张秀菊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也就是此刻。
阿月看到了,躲在门外的那一群村民。
“呵,为了苟且偷生,连你和我的性命都不顾了,这种人还配当娘?让开!”伸手将张秀菊和阿月推开,阿豪举起插满钉子的木棍,指着许乐,嚣张地说道:“既然你们非要插手我们村的事,那你们就替她去死吧。”
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长得不要脸就算了,没想到人也这么不要脸,简直是屎壳郎成精!
“噗……”裴玄努力抿住嘴角,但最后,笑意还是从嘴边溢出。
抬眼,纪云苒皱着眉,不可置信地看向裴玄。
这种时候他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人家拿着兵器马上就要砍他了,他还咧着个大牙傻笑,等下就被人切成大头菜。
还没收起的笑容在脸上凝固,裴玄咬了口后槽牙,压下心中的怒火,将纪云苒放在地上,“自己躲好,待会儿别碍事。”
哟哟哟,别碍事~
这才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又让他装上了。
抬步往前的裴玄,听见纪云苒的腹诽,一个趔趄,差点给阿豪行了个大礼。
看到裴玄踉踉跄跄的动作,村民们松了口气。
打扮得像模像样,气质也有点唬人,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角色,要苦战一番。
哈哈!结果连走路都走不稳。
虽然他们并没有借机挑衅,但是光从眼神的变化,裴玄就能猜出他们在想些什么。
该死的灵虎,竟害他当众出丑。
捏紧手掌,裴玄闭了闭眼,险些没咬碎后槽牙。
11. 诡异
“你们一起上吧。”神色从容,裴玄若无其事地拂了拂衣袖,仿佛刚才差点摔倒的人并不是他。
“就你这小白脸?还要我们一起上,真是笑掉大牙了!”
话音刚落,刹那间冷意纷飞。
裴玄望向说话的人,不悦地皱起了眉。
“还敢看我,小心大爷我挖——”叉着腰的村民,嘴里的脏话还没骂出口,便突然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捂住了口鼻。
满嘴都是血,跟玉米似的大黄牙散落遍地。
这下真是连大牙都笑掉了。
“师姐,宗规只说不能夺人性命,没说不能动手吧?”用锦帕擦拭干净,指尖不小心溅上的鲜红,裴玄侧过身向许乐问道。
“的确…没说过不能动手。”
还想再叮嘱他几句的许乐,瞟见裴玄身后忽然出现的人影,瞬间变了脸色,“师弟小心!”
勾魂的桃花眼中,流露出些许赞叹,掐住阿豪的脖颈,裴玄歪头,“我还以为你蠢到家了,没想到还会偷袭,倒是小看你了。”
“唔…呜唔……”脸色涨得像猪肝那样难看。
整个人被悬空提起,唯一的支撑点就只有裴玄的几根手指,阿豪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到裴玄的动作。
剩下的几个村民互相对了对眼色,默契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想要趁着裴玄不注意,一拥而上,将他挟制。
“哇啊啊啊!”数人蜂拥而上。
侧过脸,裴玄与狂奔而来的村长四目相对,目光略微失望地说道:“知道无趣,但没想到竟这般无趣。”
语罢,他便单手结印。
伴随着紫光亮起,“砰!”的一响,一拥而上的村民,全都歪七扭八地摔成了一团。
“那个谁…阿月,你家有水吗?”
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阿豪甩了出去,裴玄望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蹙眉问道。
直到裴玄开口,围观的几人才终于回过神。
“有的有的,马上来!”阿月高声应道。
看着站在院子中间,恍若谪仙,就连头发丝都没弄乱一根的裴玄,纪云苒的内心奔腾过万千匹野马。
不是?怎么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这样她要怎么才能英雄救美啊,美人像头牛一样壮实,完全轮不到她闪亮登场。
“师姐,裴玄他不是阵修吗?”
沉默片刻,许乐张了张口,说道:“小师弟他最后,的确是用阵法将那群人掀飞的。”
阵修…掀飞?
阵修不都是躲在后面,暗戳戳的施法放阵吗?冲到最前面,水灵灵地将所有人掀飞,这真的合理吗?!
眼角微微抽搐,谢归玉的表情在一瞬之间。
历经了几番变化。
亲眼见识过裴玄的厉害,阿月几乎快要将他奉为神明,听他要水,立马就殷勤地打了一盆过来,“我的神,水来了!”
“多谢。”将双手洗干净后,裴玄走向纪云苒,眼角含笑,步步生花。
好帅…
不对,他笑得怎么那么变态?
“嗷呜!”
将掌心的水珠全数抹在了纪云苒的身上,裴玄眼底的郁色,才终于淡下去些许,“主人那么辛苦,球球也很想出点力吧,可惜你太没用了,只能拿来擦擦手。”
啊…这……
幼稚是孩子的特权,他如今几岁了,怎么还这样?
不留痕迹地撇了撇嘴,当纪云苒抬起头时,面上又换了副谄媚的笑容。
她十分殷勤地露出肚皮,表情像是在说:主人,请尽情使用虎虎吧。
真是。
品行顽劣,巧言令色,两面三刀。
胸膛上下起伏,喉结滚动,裴玄将灵虎从上到下全部都揉了个遍,甚至连毛都薅下了来好几缕。
才终于作罢。
毛被摸得乱糟糟的,眼神也有些失焦,重获自由的纪云苒,痴痴地愣在原地。
干嘛呀,裴玄这是干嘛呀…
他怎么能这样对待可爱的小灵虎呢?真是个残暴的美人!
唇角勾起细不可微的弧度。
出完恶气的裴玄,想起了正事,望向四仰八叉的人堆,他开口问道:“阿月,那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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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谁是村长?”
眼巴巴守在旁边的阿月,听到裴玄发号施令,立马就指着悄咪咪,正想要逃跑的灰衣男子说道:“是他,他就是村长!”
“站住。”裴玄启唇。
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凌冽杀气,抬起的腿悬在空中,村长讪讪地转过了身,“打也打了,你们还想做什么……”
“少在这里跟我装蒜。”
冷哼了一声,许乐双臂环胸,在村长面前站定,“不是说青石村有什么大仙吗?在哪呢?”
用目光剜了阿月一眼,村长暗骂了句,“臭丫头,什么都给外人说。”
而后,他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大仙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我…我也找不到大仙。”
“你不是牵线搭桥的人吗,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许乐沉声追问。
心存侥幸,村长顾左右而言他,“大仙行踪不定,我一凡夫俗子,哪敢过问他的去处。”
利剑出鞘,寒光映在村长的脸上,谢归玉毫不客气地说道:“既然你找不到他,那就带我们去你和他见面的地方,不然——”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村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最终,还是在剑锋面前败下阵来,“别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的,我带你们去不就是了。”
-
夜幕低垂。
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慢慢地被黑暗吞噬殆尽。
随着夜色降临,周围的一切变得越发诡谲,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都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异常。
众人的脚步声在空寂的山林间,反复回荡。
在村长的带领下,几人回到了来时途径的那片密林,可鼻腔内所感受到的空气,却变得更加阴冷和潮湿。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挡着他们的前进,迷雾中隐约可见模糊的轮廓,忽隐忽现。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观察着他们。
地面散落着各式各样的枯枝败叶,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
“嗷嗷嗷啊啊啊!”
尖锐的虎啸声,突然冲破天际。
12. 腐烂
后爪不小心踩中了一团软绵绵的异物,纪云苒一蹦三尺高,整个虎都炸了起来。
救命啊!什么东西啊!
顺着纪云苒的视线,裴玄垂眸。
呵,只不过是些腐烂的树叶,就把她吓成了这样,真是胆小如鼠。
冷静下来后,纪云苒颤颤巍巍地抬起了爪子。
可是这回,却是怎么着也落不下去了。
不行啊!
万一下次踩中的是眼珠子、白骨、蛆虫——那可怎么办?!
连双鞋子都没给她准备,难道要让她这样打着赤脚,光秃秃地走进这片虎狼之地吗?她不要啊……
“小师弟,球球她好像走不动了。”注意到纪云苒的动作,许乐看向裴玄,以为他会像先前那样将灵虎抱在怀里。
剑眉微挑,望着颤颤巍巍的小灵虎,裴玄故意拖长了腔调,嗓音低沉地说道:“我手酸,而她嘛…也正好锻炼锻炼。”
坏人!
刚才还用她的毛毛擦手,结果现在就翻脸不认账!
余光不经意地在小灵虎身上掠过。
裴玄偏过头,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眼中的微光,眸底染上了一分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柔软笑意。
视线在一人一兽身上,左右摇摆。
见裴玄这次真的不打算管球球了,许乐叹了口气,蹲下身,“来吧。”
呜呜呜!就知道姐姐对她最好了!
眼泪汪汪地伸出双爪,纪云苒恨不得立马就投入许乐的怀抱。
“嗷?”瞪圆了兽眼。
眼睁睁地看着温柔大姐姐离自己越来越远,脖颈处被熟悉的微凉覆上,纪云苒扭过头——该死的裴玄!
“多谢师姐好意,但我的灵兽,还是不劳师姐费心了。”拎着纪云苒,裴玄唇边的笑意仍在。
明明他是笑着在和自己说话。
可为什么,总感觉浑身都凉飕飕的……
收回落空的手,抚平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许乐客套地假笑了声,“小师弟客气。”
说完,她便像躲什么似的。
快走两步,绕到了谢归玉的外侧,“师弟,你说得对,小师弟他真的怪怪的。”
表面在认真赶路。
可实际上,一直都关注着身后的动静,听到许乐这样说,谢归玉压下想要上扬的唇角,一本正经地说道:“师姐知道就好,来,你走里面。”
走在最前方带路的村长。
见她们几人还有心思谈天说笑,冷笑了声,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怀好意。
哼,不管待会儿谁赢谁输,他都不吃亏。
要是那位能收拾了这几个黄口小儿,到时他回村里添油加醋一番,日后那些村民只会更加听话。
可万一要是——
不!绝不可能,这几个黄口小儿还不够给那位塞牙缝的呢!
“还有多久?”不耐地停下脚步,许乐皱起眉头。
来时,她们穿越了整片密林才走到青石村,按理来说,那应该就是最远的距离。
可现在,为什么走了更长的时间。
却还没有到尽头。
假装没听见许乐的问话。
村长梗着脖颈,低头继续往前走,直到后背抵上了一团硬物,他才僵硬地回过头,扯出笑脸解释道:“马上就到了…这会子天黑,我有点识不清路。”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用剑鞘把村长往前逼了一步,谢归玉目光锐利。
“我哪儿敢——”
话才说到一半,村长就在几人的眼皮子底下,忽然消失了。
夜色如墨,月光被厚重的乌云遮蔽得不见踪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仿佛有什么邪恶的存在,正悄悄逼近。
“师姐,他会不会是故意耍我们。”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谢归玉望着眼前愈发浓重的雾气,拔出佩剑。
表情难看,许乐正想开口。
“铛铛…铛铛铛……”
系在腰间的护身铃,突然剧烈响动,几乎快要震碎耳膜。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甩开长鞭,许乐将后背交给谢归玉,偏过头对裴玄嘱咐道:“小师弟,我和归玉会在旁边看着,你等下别害怕,直接上就好。”
别怕?
真是稀奇,倒是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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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
搂着瑟瑟发抖的小灵虎,裴玄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护在他身侧的二人,面上神色依旧。
只有独自将出现的妖魔斩杀,才算顺利通过峰门试炼——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并不简单。
可这世上,能够伤得了裴玄的妖魔,屈指可数。
喘息之间,魔物已经悄然而至。
许乐的身侧,浓重的黑气缓缓地凝结成一个人形。
他的下半身几乎完全由黑气构成,脸部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灰白色,双眼深陷,眼中闪烁着深红色的幽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师姐小心!”
一个转身,谢归玉执剑与许乐交换了身位,“师姐,面前的魔族和符箓里说的不是同一个。”
绷紧了肩膀,许乐眉心轻跳,“这是心魔。”
符箓中写的是“青石村有魔兽作祟”,可眼前的这个魔族,明显不是什么普通的魔兽,反倒是更像传闻中的另一种魔族——心魔。
魔兽大多灵智未开,修为不高。
用以考核通过秘境试炼的筑基弟子,难度正好,但心魔却不同,心魔可是连金丹后期的修士,碰到了都会头疼的存在。
才堪堪筑基中期的小师弟,又怎么可能敌得过!
面孔虽然还保持着人的大致轮廓,但五官已经十分扭曲,见几人站着不动,心魔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用砂砾般嘶哑的声音问道:“是…来供奉的吗?”
齿缝间残留着红白的血肉。
说话间,黑红的涎水不停往下滴落。
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纪云苒,浑身寒毛竖起,一股劲儿地往裴玄臂弯里钻。
救命啊!
这个怪物看上去一次可以吞下三个她,还是不带打嗝儿的那种!!!
抬手覆住灵虎的脑袋。
裴玄皱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魔物,眼神中充满了对他的嫌恶。
心魔是魔族中最常见的一种。
普遍由人的执念、欲望或恐惧所化,修为不低,但性格胆小怕事,善于蛊惑人心。
可面前这只,似乎和普通的心魔不太一样。
13. 交叠
这只心魔身上带有魔兽的气息。
而且,光是看他那发红的眼珠就能猜到,他现在已经失去了理智。
三人并没有轻举妄动。
但已经饥渴许久的心魔,却是等不及了,他发出一阵刺耳的嘶吼,紧接着,就飞速地逼近了三人一虎。
“唰”的一声,破空声响起。
许乐在迅速闪避的同时,甩出手中的长鞭,在心魔伸出的手臂上,落下了沉重的一击。
手臂被长鞭抽出伤口,细密的黑雾自伤处源源不断地涌出,心魔痛苦地哀嚎了一声,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嗜血。
打斗的动静实在太大,躲在裴玄怀里的纪云苒忍不住从缝隙中偷偷地瞥了一眼心魔。
也就是这一眼,让她发现了不对。
在心魔伸手捂住手臂的那一瞬间,她发现了心魔身上的异处——他的左胸口,有一个穿透的大洞。
想要将消息传递给裴玄,但是却无法开口言语,纪云苒情急之下,只得咬了口裴玄的胸前,又指了指发狂的心魔。
美人,这只心魔的左胸漏风!
“嘶~”无人造访的敏感处,被虎牙咬了一下,抽痛地吸了口气,裴玄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抹愕然。
他不需要!她这样的提醒!
四周的空气变得黏腻,就连呼吸都愈发困难。
心魔在承受了许乐的一击之后,眼中再无其余二人,他张开腥臭的大嘴,就猛地向许乐扑去,想要将她吞入腹中。
动作之快难以想象。
就在心魔马上要触碰到许乐的刹那。
许乐娇喝一声,手中的法器瞬间化作一方巨大的石鼎,将心魔围困其中。
心魔不甘就这样被困住。
它用尽全身力气撞击石鼎,石鼎随之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看着在鼎中疯狂挣扎的心魔。
刚刚步入金丹境界的许乐,握紧手中的长鞭,眼中毫无惧色,声音坚定而冷静,“归玉,困魔鼎撑不了多久,你先带着小师弟离开,然后再回来接应我。”
“师姐!”眸光震颤,谢归玉望向许乐。
他怎么可能留她一个人!
见谢归玉迟迟未动,许乐提高了些声量,“快,不要浪费时间!”
一道道裂缝从石鼎的边缘缓缓裂开,裂缝中伸出了一只布满鳞片的手臂,形状与人相似,但又透着一股异样的可怖。
“心魔怎么这么快就突破了困魔鼎!”许乐惊呼。
这出生离死别的大戏,他看够了。
眼底闪过一抹戾色,裴玄将纪云苒抛到了许乐的怀中,“让开,我有办法。”
下意识接住了纪云苒,等许乐再想反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彻底失去理智的心魔。
咆哮着,冲向了裴玄。
“真是恶心,本来就生得丑陋,这下更是不堪入目。”裴玄深吸一口气,双目紧闭,随后猛然睁开。
伴随着裴玄的手势,四周的灵力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法阵散发出的光芒点亮了黑寂的密林,将发狂的心魔牢牢地困在了原地。
“小师弟好厉害……”许乐简直看傻了。
被她搂在怀里的纪云苒,同样瞠目结舌。
美人原来这么强!
“心魔之所以会这么快就突破困魔鼎,是因为他将自己和魔兽融为了一体,吸取了魔兽的力量。”面颊闪过可疑的红晕,裴玄别开脸。
一只心魔罢了,真是大惊小怪。
在魔域中多少次以一敌百,都没人会多看他一眼,修道者果然没见识。
“魔兽的力量会让人失去理智,心魔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朝裴玄走近一步,许乐好奇地问道
“大概是遭受致命伤后,意外逃到这片密林,遇见那只魔兽…别无选择。”轻抬下巴,裴玄看向心魔左胸的伤口。
就是不知道。
究竟是那只魔兽想趁虚而入吞噬心魔,还是心魔主动与魔兽缠斗,想吞噬魔兽保命了。
随着法阵的消散,心魔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许乐也准备将怀里的纪云苒重新交给裴玄。
就在此时,心魔突然张开双臂。
周围的土壤开始剧烈地震动,无数黑雾化成的尖刺从地面猛然窜出,伴随着“嗖嗖”的破空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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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裴玄的方向袭来。
察觉裴玄神态不对。
谢归玉伸手将他推开,手腕转动,用剑花为他挡住了心魔的攻势。
见势,许乐也急忙施法防御。
可惜一些尖刺还是突破了她的防御,划破了谢归玉的手臂,鲜血瞬间染红衣袖。
围着一动不动的裴玄来回打转,纪云苒心急如焚。
怎么回事啊!
刚才还那么厉害,怎么现在别人打他,他连躲都不知道了!
咬紧牙关,忍住疼痛,谢归玉迅速念出清心凝气的咒语,希望能够唤醒裴玄的意识。
眼睫颤了颤,裴玄正要睁开双眼。
一道厉光便划开长空,径直飞向了他——最后,那道厉光被一团毛茸茸的小兽,用身体挡住了。
硬生生地抗下一刀。
纪云苒疼得两眼发黑,直接昏死了过去。
伸手接住瘫软的小灵虎,裴玄的眼中,出现了鲜有的不知所措。
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破土而出。
灵虎飞扑而上的身影,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交合。
他没有想到在那个人离开之后。
这世间,居然还会有人愿意为他以身犯险。
眼瞧着偷袭失败。
躲在树后的村长,在心中暗骂了句倒霉,接着便鬼鬼祟祟地绕过树干,轻手轻脚地想要离开。
“沙沙……”
落叶被带起的窸窣声,唤回了裴玄的思绪。
面对心魔时波澜不惊的眼眸,此刻却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锐利,裴玄瞳孔微缩,绷紧了唇线,“师姐,帮我照顾一下球球。”
周遭的空气都因为他的怒意而凝固。
许乐默不作声地接过了,昏迷不醒的小灵虎。
直到走出很长的一段距离,村长才终于敢放松呼吸。
真是流年不利啊,没想到那群修士的法术竟如此高强,那个该死的妖魔倒是死得轻松,可就是把他给害惨了!
这几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修士,待会儿肯定会把妖魔的事情告诉村子里的所有人。
不行,青石村不能继续呆了。
他得赶紧跑路!
14. 修罗
往身后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村长安心地拍了拍胸脯。
结果当他转过身时,裴玄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你不是说要给我们带路?是又迷路了?”
顺坡下驴,以为自己刚才的举措并没有被人发现,村长正了正神色,咳嗽了声,“是啊,这天太黑——”
“呃啊!!”
鬼话还没编完,一股巨大的力便自上而下,压折了他的腰,叫他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抬脚,将男人的脑袋狠狠地碾进泥里。
裴玄的眼中满是阴鸷。
五官精致的他,此刻看起来却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我的东西,你也敢动?”
脸被锋利的石块划得全都是血,村长用尽浑身的力气,试图将裴玄踩在他头上的脚挪开,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撼动裴玄半分。
挣扎过后,村长认命地求饶,“这位修士,我知道错了,你就放了我吧,全都是被那妖魔逼的,我也不想这样的啊!”
真是可笑,面前此人的嘴脸。
比之方才的心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忽然收回了长腿。
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闪过一缕幽光,裴玄弯下腰,靠近了涕泪横流的村长,“你好好看清楚,我可不是什么修士。”
泪水模糊视线,以为他打算放了自己。
村长像蛆虫那般拱起身子,试图看清裴玄的脸。
唇边挂着一抹讥讽的笑,眼睛是猩红的血色,分明是谪仙的容貌,却好似地狱里的修罗。
浑浊的目光在不经意间与暗红的血瞳交汇,整个世界都在此刻凝固,心脏猛然一紧,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脑门。
他是魔族!
这绝对不可能是修道者的眼睛!
村长想要挪动脚步,却尽管发现自己的双腿似乎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恐惧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窒息,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颤抖的恐怖,死亡的气息捂住了他的口鼻。
就在那一刻,村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之间突然变得湿漉漉的,一股难闻的气味迅速扩散开来。
“就这么点胆子,还敢做这种事。”瞥了眼他的腿间,裴玄嗤笑一声,用法术将他吊在了树上,“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
嘴巴被枝条封住的村长,闻言,目光期翼地看向裴玄。
“我会把你留给村民,交由他们任意处置。”裴玄牵起唇角,嗓音漫不经心,“你猜他们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轻易地放过你呢?”
“唔!唔唔唔……”泪水从细窄的眯缝眼中溢出。
把自己交给那些村民?
那还不如直接被妖魔杀了来得痛快!
…
迎面而来的是刺眼的白光,纪云苒伸出手掌,挡在眼前,然后才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第三次来到此处,纪云苒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她现在身处何地,“天道?又是你救了我吗?”
天地间只有茫茫的白雾,一眼望不见尽头。
纪云苒一边往前走,一边开口喊道:“你怎么不说话呀?你在吗?”
与世隔绝的领域。
只有纪云苒一个人的呼吸声,就在她以为自己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了的时候。
突然,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为何受了这么重的伤?”
听他问起这个,纪云苒猛然回想起自己方才“英雄救美”的壮举,她垂下脑袋,望着自己的腹部,目光好奇地伸出了手,“对啊,我的身上为什么没有伤口?”
白雾停滞一瞬,而后,才出声解释道:“此地是吾的灵域,你并不是你,只是一抹神识。”
“原来是这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纪云苒接着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你伤得很重。”
明明是同样的声量,可不知为何,纪云苒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隐约的…怒意?
“天道,你在生气吗?”
“吾是天道,又怎么会生气呢。”
白雾很快地否认,转而又说道:“回去之后,你身上的伤口就会浮出,一直有人守在你的身侧,吾不便出手,只用灵力护住了你的心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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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啦,没想到你一直都暗中关注着我。”本以为天道是个多不靠谱的主儿,没想到是自己误会他了,纪云苒面露愧色。
“三界的安危,系于你一人之身,吾只是做了吾应该做的事情。”犹豫片刻,白雾才又补充了句,“你该看顾好自己的身体。”
“害…受伤也是没办法的啦,我必须得救裴玄才行。”苦哈哈地瘪着嘴,纪云苒的声音中带着埋怨,“还不是你说的,只有成功获取裴玄的信任,完成约定之后,你才会赠我万两黄金。”
“你就这么喜欢黄金?”
“那倒也不是。”
“那…?”
“只有攒到很多很多的金子,我才能见到我想见的人呀!”扬起下巴,纪云苒的双眼一下子就变得亮晶晶的。
“为什么没有告诉吾,吾可以让你见到,任何你想见到的人。”
“不是这么一回事,那个人的身份比较特殊。”摆了摆手,纪云苒盘腿坐下,“说起来,你或许还认识他呢,他跟你一样,也是天上的神仙。”
说完这句话之后。
纪云苒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天道的回应,也没有再变回灵虎,“天道?你还在吗?”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一只手撑住下巴,纪云苒百无聊赖地盘玩着自己的发尾,“天道,你是不是又把我忘了?什么时候才会送我回去啊……”
“吾现在就送你回去。”
“你刚才去哪——”
纪云苒话音未落,面前就换了副景象。
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她变回了灵虎,重新回到了御兽峰的那间小屋子。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朵上。
毛茸茸的耳朵不自在地颤了颤,纪云苒偏过头,望向了躺在她身旁的裴玄。
他不说话的时候,真是好看多了。
左边的爪子突然有些发麻,纪云苒试着抬起,结果却不小心牵动了下腹的伤口,疼得直抽气。
“不想死的话就不要乱动。”抬手握住纪云苒的爪子,半强制性地放在了她的身侧,裴玄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嫌弃。
15. 狐疑
分明是在关心她,却不会好好说话。
纪云苒不留痕迹地翻了个白眼,不方便动弹的她,闭上双眼,装死。
垂在身侧的手掌微微收紧。
桃花眼微阖,纤长的睫羽遮掩住裴玄眼底的情绪,“你不是最胆小了吗,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跳起来找死?”
不然呢?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
他死和自己死有什么区别,问这种问题,嘁…简直是多此一举。
睁开兽眼,嫌弃地瞥了一眼裴玄。
纪云苒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说不上来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有些涨涨的,又有些带着酸涩的苦意。
骨肉血亲,没有一个人在乎过他的生死,但在秘境中偶然遇见的一只灵虎却对他忠心至此,把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更重。
甚至甘愿为他牺牲。
胸口泛起丝丝缕缕的甜意,明明已经摸过她的脑袋很多次了,但这回,裴玄的动作却莫名地有些生涩。
骨节分明的手掌,在空中停滞了一瞬。
而后,才轻飘飘地落在了灵虎的脑袋上,“球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
一晃,三日过去。
不知为何,纪云苒伤势痊愈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今天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就连前来探望的许乐,都看得啧啧称奇:“不愧是我们天衍宗秘境里的灵虎,和外边的就是不一样哈,不仅长得可爱,就连身体都更加强健。”
抬着下巴,任由许乐为自己撸毛。
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纪云苒不方便翘起腿帮自己挠痒痒,许乐这下可算是帮了她的大忙。
放下手中的香甜灵果,许乐朝着站在门外的裴玄说道:“这次我来,除了看望球球之外,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你。”
闻声回头,裴玄兴致缺缺地垂下眼,“什么?”
“此次的峰门试炼,你已经顺利通过,从今以后你就正式成为了御兽峰的内门弟子。”许乐从储物戒中取出弟子令牌,抛向裴玄,“峰门试炼中所出现的意外,我已经向各位长老禀告过了。”
裴玄稳稳地接住令牌,握在掌心,“禀告?难不成是要补偿我?”
符箓传递的消息有误。
金丹期的心魔被误判成了筑基期的魔兽,虽然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料到心魔会跑到青石村,但如果不是裴玄在关键时刻挟制住心魔,将他斩杀……
那么,三名弟子都有可能会因此陨落。
其中还有御兽峰护法的独女,若是许乐真出了什么意外,无人能够担待得起。
“是。”手腕一转,许乐从储物戒中取出蓝色锦囊,放在了桌上,“这是长老们经过商议之后,给你的补偿,除此之外——下个月的灵山大会,若是你有意的话,可以破例允你参加。”
回到天衍宗的当日,许乐就将青石村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御兽峰的长老们听,得知裴玄以筑基之身困住了金丹境界的心魔,当场便有人提议这届灵山大会,应该让裴玄跟着参加。
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令牌。
裴玄眸光流转,没有一丝犹豫,开口说道:“我想参加。”
意料之中的答案,许乐点点头,“好,那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站在门边的裴玄,侧身让开了路。
低垂的桃花眼,眸光幽深。
“我还有件事情想要问你。”已经踏出去一只脚的许乐,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是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吗?青石村附近的水流里都被人下了瘴毒。”
那日裴玄抓到村长之后,便带着受伤的球球先行离开了,后续的收尾是由她和谢归玉两个人完成的。
心魔已然伏诛,逼问之下,贪生怕死的村长很快就交代了实情,其实从来就没有什么诅咒,只是心魔在附近的水源里下了瘴毒,又和当时还未成为村长的刘大勇做了交易。
刘大勇“以身作则”,自称为了村民的安危,不惜弑母祭天,强逼着垂垂老矣的母亲向“大仙”献祭。
至此之后,他就当上了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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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所谓的庇护,实际只不过是在村里的井水中放入了解药,得知真相后,在场的男人都气红了眼,义愤填膺地举起了棍棒,作势要将刘大勇除之后快。
唯有那些原本要向“大仙”献祭的妇人,面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因为从一开始,她们就知道所谓的供奉只是谎言——
但,没有人会相信她们。
真相大白。
许乐怔忪之余忽然回想起在河边时,裴玄古怪的举动。
“没有。”目光清澈,裴玄语气冷淡。
“如果不是发现水里有毒。”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师弟没有那么简单,许乐皱着眉追问:“那你为什么要阻拦我吃下那条河鱼?”
抬眸看向了正在打瞌睡的纪云苒,裴玄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球球明明是我的灵兽,却更喜欢与你亲昵。”
“?”满脸问号,许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是因为吃醋?吃一只灵兽的醋?”
“是啊,不行吗?”迈着长腿,走进屋内,伸手将窝在角落里的纪云苒抱起,搂在怀里,裴玄神色淡定地说道:“师姐还有别的事?”
狐疑地打量了一眼裴玄。
脑海中联想着他先前的那些举措,许乐又觉得——好像也确实有他说的这个可能。
转过身,许乐摆了摆手,“我走了。”
陷入梦乡,正小声打着哼哼的纪云苒,浑然不知。
她的身上又多背了一口锅。
-
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随着第一缕阳光悄悄地探出头,整个世界也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嗷啊呜呜呜!”纪云苒可怜巴巴地抱着裴玄的大腿,不肯松开。
叹了口气,裴玄将挂在他腿上的纪云苒提到面前,与她四目相对,温声说道:“从天衍宗到灵山的路途遥远,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应该留在家中养伤。”
不!!!
她必须得盯着他才行!
裴玄哑然失笑。
没想到,球球竟然连一刻都舍不得同自己分开。
16. 问心
云层翻涌,夕阳的余晖为云朵染上了金色与绯红交织的神秘色彩。
一艘灵舟,破云而出。
灵舟船身长达十丈,宽也有五丈之多。
足以容纳上百人的巨大灵舟,悬浮于天际,通体呈淡金色,表面覆盖着一层细腻的光泽。
光泽并非来源于漆料,而是灵木本身所散发出的自然光辉。
舟体由稀少的珍贵木料打造,其上雕刻着的符文和图案所散发出淡淡的荧光,能够保护灵舟免受魔气侵扰。
灵舟的甲板宽阔而平整,铺满了柔软的青色绒毯,边缘装饰着随风轻轻摇曳的银丝帘幔。
少年束发高冠。
身着青色衣袍,独自一人端坐在船头。
山河为伴,江山作景。
翩翩少年融于如画美景,远远望去,一切都美得动人心魄。
可是凑近了却发现——
“吃下去。”裴玄端着一碗黑乎乎,几乎看不出原料的丸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小灵虎。
脑袋扭得快要拧断,纪云苒誓死不从。
她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已经一连吃了数日,再吃?她怕是会忍不住从船板上跳下去!
“你总不能不吃东西吧?”颦眉,裴玄觉得自己的小灵虎哪里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总是挑食。
东西,他也知道吃下去的得是东西。
可他端的这是什么,这能算是东西吗?这分明就是一碗的怨灵,吃下去就会心生怨气!
毛茸茸的爪子捂住嘴巴,纪云苒满脸嫌弃。
“船上没有别的灵兽食物了,如果你不吃,到时候就会在水月秘境里饿死。”居高临下的睨着小灵虎,裴玄眸光清冷,“不想饿死的话,就快吃下去吧。”
早死晚死都得死。
恶心死,那还不如被饿死!
纪云苒背过身,决心抗议到底。
每天都会准时上演的主兽大战,又开唱了。
许乐被吵得头疼,听说谢归玉的灵兽对球球的食物感兴趣,她决定帮忙调节,“球球,谢归玉的灵兽云鸟,愿意和你交换她的食物,你愿意吗?”
鸟…鸟吃的是不是虫子?
嘴角抽搐,胡须也跟着颤了颤,纪云苒慌乱地摇了摇头。
回想起自己之前掏出虫子时,球球扭曲的表情,许乐唇角微弯,一下子就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云鸟吃的是果子,新鲜的灵果,又或者晒干的谷物。”
可!!!
纪云苒猛地一扑,跳进了许乐的怀里,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
肩膀上站着云鸟的谢归玉,从许乐身后慢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他取下腰间的储物锦囊,抛给裴玄,“这是阿云的食物。”
攥紧了拳头。
裴玄黑着脸,从袖子里拿出了储物锦囊与谢归玉交换。
真是个不识货的呆子。
那丸子里他加了多少的天材地宝,结果她居然拿去和别人交换一些不值钱的破玩意儿回来,简直是暴殄天物。
压根没留意黑脸的裴玄,纪云苒拿到果子就欢快地啃了起来。
“到了。”谢归玉忽然开口。
旋即,灵舟上响起了众人的欢呼声。
“我看到灵山的影子了!”
“这次灵山大会,我一定要为天衍宗争光!”
望向远处被云雾笼罩的山峰,嘴里还在啃着果子的纪云苒,不解地歪了歪头。
这就是灵山吗?
看起来和天衍宗的那些山峰,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而站在她身侧的裴玄,则是目光幽深,神情复杂。
-
灵山耸立在山河之北。
峰顶常年隐匿于厚重的云雾之中,并非凡间可见之物。
山脚下,轻纱般的雾气终年缭绕,仿若最纯净的白绸,轻轻地覆盖住了这片神圣之地。
灵山之巅,常年覆雪。
覆雪的峰顶,同时也是三年一度,仙门大比的擂台所在——凌霄阁。
还未等灵舟在山脚下完全停稳,许多性格急躁的天衍宗弟子就已经提前跳下灵舟,御剑而行。
聚集齐了四大仙派的灵山大会,不仅仅是各派仙门展示实力的机会,同时也是年轻弟子们,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的最好契机。
参加灵山大会的门派有:神机门、丹阳派、百妖堂,以及天衍宗。
神机门以炼制机关与傀儡术为主,精通炼器之技,能打造出各种神兵利器,灵力聚器,以物为战。
丹阳派擅长采摘种植灵草,炼丹之术独步天下,丹数与道法相辅相成,互为支撑。
百妖堂顾名思义。
凡是以妖入道的妖族散修,大多都汇聚此堂。
澜川大陆共有四族三界。
人神妖魔。
在几千年的一场神魔大战当中,澜川大□□分五裂,神族利用若木神树,将魔族千百年来都封印在了暗无天日的幽都山之内。
神族现已绝迹。
有仙缘的凡人,会加入三大仙门,开启漫长的修仙问道之路,而妖族内部在历经多次战役之后,也逐渐分化出了四大氏族。
血统纯正的上古妖族,各自为营,剩余的这些妖族散修们,则聚在一起,建立了百妖堂。
妖族与人族相同,都是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滋养自身,以灵化浊进行修炼。虽然也有不少走上邪路的妖修,但大部分的妖族还是与人族交好,处于中立位置。
而被封印在幽都山的魔族,则是依靠吸收天地间的煞气和人族精血,进行修炼。
因此。
人魔两族自古就势不两立。
随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身穿不同服饰,来自各个门派的精英弟子,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每个人都摩拳擦掌。
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这场,将会决定未来仙界格局的比武盛会。
“咚!”一声清脆的钟鸣,灵山大会正式拉开帷幕。
灵山大会分为两个阶段。
一问心,二论道。
问心。
只有通过水月秘境的问心考验,才能够顺利抵达凌霄阁,参加最后的问道比武。
道心,是修道的基础。
若是连道心都不稳固,那么境界越高,走火入魔的风险也就越大。
在水月秘境里,每个人都会看到自己最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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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亦或是最渴望的事情——只有斩断妄念,才能勘破秘境。
能在灵山大会留到最后的修道者,无论是道心,还是法术,都无可挑剔。
最后的获胜者不仅会得到各派的重用与赏识,还可以在凌霄宝阁中任意挑选一件橙品神器,作为赏头。
这次,一定会接她回家。
负手而立,裴玄望着被云雾遮掩的峰顶,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这次灵山大会的魁首,肯定会出自我们百妖堂。”身穿红色纱裙的百妖堂女弟子,扬起下巴,得意地说道。
修道之人,听力灵敏。
站在百妖堂旁边的丹阳派弟子,开口讥讽她道:“哼,大话说出口,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眉心点着花钿的百妖堂弟子,皓腕一转,手背就亮起了红光。
“玲秋,之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动手。”站在玲秋身后的一位女弟子,及时压下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努了努嘴,对上嘉兰略带警告的目光,玲秋气呼呼地放下了手,“这些人族可真讨厌,到时候我要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原本只是两人之间的口角,但她的这一句话,却把在场除了百妖堂以外的人,全部骂了进去。
“你什么意思?会不会说话呢?”天衍宗的弟子,也加入了这场骂战。
转瞬间,场面就乱成了一锅粥。
“咻!”争执中,一位神机门弟子,不小心触发了手臂上的腕箭。
甩出长鞭,将箭矢抽到了角落,许乐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妖族与人族已经交好上百年,如果因为你今日的无心之言,引得两族产生纷争,你担待得起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这样和我——”玲秋怒气冲冲地看向许乐,刚想开口,结果却不小心瞥到了站在她身后的裴玄。
顿时,偃旗息鼓。
她做贼心虚地躲到了嘉兰的背后,小声问道:“行舟哥哥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天衍宗闭关修炼吗?”
皱眉,嘉兰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裴玄所在的位置,“他不是行舟,不过…确实长得很像。”
拎着玲秋的衣领,把她拉到了许乐的面前,“舍妹年纪尚小,刚才只不过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竟过了火,望阁下不要介怀。”
目光在周围的道友身上掠过,许乐表情严肃,“既然只是玩笑,那就让她自己给大家道个歉吧。”
“我才不要…”玲秋的话还没说完,嘉兰就丢了个眼刀过去。
委屈地咬着嘴唇,玲秋不情不愿地说道:“我就是开个玩笑,对不起……”
本意不是为了刁难玲秋,只是想化干戈为玉帛,见她已经认错,许乐也转过身对所有人说道:“都散了吧,待会儿就要进入秘境了,力气还是留着养精蓄锐比较好。”
虽然很多人心中仍是不忿,但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人再主动挑事。
反正进入秘境之后。
有得是办法,让她吃苦头。
坐在裴玄肩上的纪云苒,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
修道的人可真无聊。
因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居然都能吵起来。
17. 威武
夜幕逐渐降临。
四周的景物被笼罩上了淡淡的蓝黑色,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巨大的墨染画卷当中。
月光在树叶间留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叶子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
原本负责此次御兽峰灵山之行的是赵清林师姐,但是她在外出历练时,意外勘破境界,而灵山大会又只允许金丹之下的弟子参与。
最终,带队的任务就落到了许乐的头上。
“都准备好了吗?”看向身后的御兽峰弟子,许乐扬声问道。
“好了!”
“师姐,我们快进去吧!”
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许乐高举手中散发着荧光的令牌,“这是萤火令,遇到危险的时候捏碎令牌,就会从秘境之中强行破出,不过捏碎令牌的同时——也代表放弃灵山大会资格。”
“进入水月秘境之后,所有人都会被传送到不同的地点,只有在人数减少到一定数量时,幻境才会正式开启。在秘境里凡事都要小心,秘境之中真真假假,遇到危险就捏碎令牌,千万不要犹豫。”
“是!”众人异口同声。
“好,我先进去探探路。”
说完,许乐以身作则,用灵力将萤火令点亮。
吸收完许乐的灵力,萤火令迸发出猛烈的白光,旋即,许乐就被吞入了白光之中,不见踪影。
许乐进入秘境之后。
其他人也很快就陆陆续续地跟上了,没一会儿,山脚下就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
“你要跟我进去吗,还是在外面等?”灵兽本来可以待在主人的灵域之中,但是裴玄身份特殊,他的灵域和普通的修道之人不同,无法容纳灵兽。
前爪勾着裴玄的衣领,纪云苒目光纠结。
但最后,她还是搂紧了裴玄的手臂。
轻抚着小灵虎额顶的白毛,裴玄掌心泛起亮光,点亮了手中的萤火令,一人一兽被刺目的白光包裹。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荒野。
天空中,繁星点点,银河横跨天际,仿佛一条银色的绸带,将夜空装点得更加壮丽。
放眼望去,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三两只夜行的小动物匆匆穿越树林,眼睛在黑暗中反射出幽幽的光芒,就像是一颗颗移动的宝石。
这是把她给整哪儿来了?
趴在裴玄肩上的纪云苒,满头问号。
捏了捏小灵虎的肉垫,裴玄目光平静地看向远方,“试炼刚刚开始,水月幻境只有等人数缩减到一定的数量时才会开始运转,我们现在被传送到了人少的地方,不算坏事。”
听裴玄解释完,纪云苒瞬间就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一副昏昏欲睡的姿态。
结果还没等她合上双眼,粗噶的男声就从远处传来,“小白脸!咱们都是修道之人,我也就不动手了,你自己捏碎令牌吧。”
黑乎乎的脑袋,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说话的男人五大三粗,身形像是壁虎成精,漆黑的夜晚看不清他的面容。
这人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怎么跟个地鼠似的从地底下冒出来?嫌弃地撇了撇脑袋,纪云苒压根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
哼哼,抱着她的人可是裴玄耶!
谁能打得过裴玄~
唇角翘起一丝弧度,裴玄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虎毛,冷声说道:“你吵到我的灵虎休息了。”
“灵虎?什么东西?”身穿玄黄色弟子袍服的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月光撒在他的脸上。
男人五官粗犷,皮肤黝黑。
但组合起来也还算看得过去,相比在黑暗中时,总算有了些人样。
视线落在裴玄怀里的四不像身上,杜秦岳挠了挠脖颈,“你怀里这是什么玩意儿,灵虎不长这样吧?”
耳朵颤动,纪云苒不悦地竖起了尾巴。
自己分明就是一只可爱的小灵虎,看不出来?这位仁兄怕是眼睛不太好使吧?
“她是我的契约灵兽,灵虎就长这样。”长身玉立,裴玄将灵虎稳稳地放在了地上,开口维护了她的尊严。
“你们天衍宗可真是没落了,居然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能来参加灵山大会。”盯着面前的一人一兽,伸手掏出腰间的法器,杜秦岳语气不善,“先礼后兵,我刚才已经劝过你了,你不听,那就只能动手比划比划了。”
切,就他?
用前爪比了个尾指,纪云苒嚣张地勾了勾手指。
先前在青石村,她已经见识过裴玄的厉害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虾兵蟹将,裴玄怕不是挥挥衣袖就能了结——
?
裴玄呢?
侧过脑袋,纪云苒这才恍然发觉身旁的影子不见了!
像巨石般的阴影从天而降,来不及闪躲的纪云苒只能伸出爪子,护住自己的脑袋。
闭眼等了许久。
想象中的疼痛都没有降临。
她畏畏缩缩地睁开双眼,结果却发现,那个放出大话的男人竟然莫名其妙倒在了地上,而自己的视野,更是一下子变高了许多。
“你会化形了。”不知何时,裴玄又再次出现。
“嗷?”歪着脖子,纪云苒抬起硕大的虎爪,踱步走到杜秦岳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区看着他。
跟猫儿一般大的小兽。
转瞬之间,变成了山峰般魁梧的巨虎。
肉垫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会扬起阵阵尘土,高竖的尾巴如同笔直的树干,虎虎生威。
灵虎张了张嘴,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面前的男人吞入腹中。
随着纪云苒的步步逼近,杜秦岳咽了咽口水,往后瑟缩了两步,“我可是神机门首席的亲传弟子,你…你快让你的灵兽停下!”
“我可管不住我家球球,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双臂环胸,裴玄从容不迫地开口说道。
果然,球球之前一直保持那种形态是因为先天不足,在用灵药滋养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恢复了原本的力量。
得意地眨了眨眼,纪云苒往前走的步伐更有底气了,她抬起爪子,踩在男人的肋骨。
稍一用力,虎爪寒光外露。
“你们给我等着!”胆战心惊地盯着卡在自己嗓子眼的利爪,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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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岳捏碎了腰间的萤火令牌,气急败坏地留下了这一句话,凭空从秘境里消失了。
虎爪落空,纪云苒的兽眸中浮现出几分意犹未尽。
真是的!
好不容易才轮到她上场表演,结果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出来吧。”缓步走向纪云苒,裴玄冷声对黑暗之中的两人说道。
出来?什么出来?
视线扫过空空如也的周围,目光疑惑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裴玄,纪云苒不明白他又在发什么癫。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嘉兰轻挥衣袖,解开了她和玲秋身上的隐身术法。
桃花眼低垂,裴玄专注地抚摸着灵虎颈间的软毛。
和他想象中一样。
变大只了以后,手感果然好了不少。
见他不理不睬,玲秋不满地剁了下脚,“喂!我姐姐在跟你说话呢!”
虽然此人长得与行舟哥哥十分相似,可他毕竟不是行舟哥哥,又有什么资格在她们姐妹面前摆谱。
“倒是少见,身为妖界四大家族之一的玄鸟族,竟然也会加入收纳散修的百妖堂。”裴玄抿直唇线,从头到尾都没有抬眼看过她们姐妹二人。
“你怎么会知道?!”不像嘉兰那般沉得住气,被裴玄指出身份,玲秋脸色大变。
“这重要吗?”扯了下唇角,裴玄姿态闲散,“在进入水月秘境之前,你们就一直在暗中观察我,我倒是想先问问,这是为何?”
“你未免也太自恋了吧,我们什么时候——”
“抱歉,你和我们的一位朋友长得实在相似。”一把扯住跃跃欲试的玲月,嘉兰摇了摇头,将灵力传音于她:此人一眼就识穿了我们的身份,而且刚才和神机门弟子动手时,他甚至都未曾出手,光是身边的那只灵虎就已经很难缠了。
“我不像任何人。”抬起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裴玄目光冰冷。
察觉到裴玄身上的杀气,嘉兰指尖一顿。
随后,她从腰间的储物锦囊之中取出了固灵丹,“这是家中长辈炼制的丹药,不论是修道之人还是灵兽,都可以服用。”
“此物,便作为赔礼。”
对方身份特殊。
若是在这里真起了冲突,说不定会影响到自己之后的计划。
思虑片刻,裴玄接过固灵丹,轻轻地拍了拍纪云苒的后背说道:“球球,我们走吧。”
等一人一兽离开之后,玲秋才撅着嘴,扯着嘉兰的手臂问道:“姐姐,那么珍贵的固灵丹,你怎么就这样白给了他?”
“你还说,要不是你非要闹着来灵山大会凑热闹,能有这档子事吗?”用力地点了一下玲秋的脑袋,嘉兰温声哄道:“再说了,万一我们的身份暴露,你还怎么参加之后的凌霄比武?”
吐了吐舌头,玲秋气呼呼地别过脸。
另一边。
“你感觉怎么样?”在山坡停驻脚步,裴玄屈膝坐下,揉了揉毛茸茸的虎头。
感觉?她感觉好得很啊!
耀武扬威地甩了甩尾巴,纪云苒现在对自己的身份满意了许多——够强!够得劲!
18. 幻境
“修仙界的人,眼睛似乎都不太好使。”裴玄手放在膝盖上,望着被云彩遮住光华的弯月,“总是把我认成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不愿搭理裴玄。
纪云苒在原地趴下,尾巴缠绕在腿边。
裴玄拿出从嘉兰那里得来的固灵丹,递到灵虎的嘴边,“把这个吃下去吧。”
固灵丹?
感觉是个好东西诶!
纪云苒乖顺地张开嘴,吃下裴玄掌心的固灵丹。
嚼嚼嚼。
嗯?这个味道怎么和裴玄给自己做的黑心丸子那么像?
“水月幻境开启之后,每个人都会进入到不同的幻境当中。”顿了顿声,裴玄看向身旁的小灵虎,“但是你不用担心,因为灵兽不会产生幻境,我沉睡的时候你只需要在外面等着我就好了。”
原来当灵兽还有这种好事?
纪云苒摇摇尾巴,满意地抬起了下巴。
天边的轮月,形状弯得越发诡异。
而皎洁的月光也从温润的白,慢慢地变幻成了诡谲的深红,沾染月光之后,整个水月秘境都开始透露出古怪。
视线渐渐模糊,思绪也慢慢地散漫,在彻底陷入幻境之前,裴玄又再一次地叮嘱她道:“你就在我旁边等着,不要乱跑……”
耳朵尖上的绒毛颤了颤,纪云苒刚想开口,面前就闪过了刺眼的白光。
裴玄最后说的是什么来着?
纪云苒睁开双眼,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在心中回想,在手指触碰到发丝的刹那,她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真是的,裴玄不是说灵兽不会进入幻境吗?自己怎么还是进入了幻境。
面前的宫殿通体漆黑。
一砖一瓦都透露着古老而深邃的气息,隐隐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走廊的墙壁上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火焰照亮了前行的道路,而地面则是铺满了光滑的黑曜石,每一步踩上去都能听到清脆的回音。
在空荡的宫殿里边走边停,纪云苒目光疑惑,这是把她给整哪儿来了?
“野种!你这种人凭什么和我们呆在一个地方?”
“野种滚出幽都山!”
难听的谩骂声忽然灌耳。
纪云苒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几个穿着讲究的小男孩,正围成一个圈,对着中间的人拳打脚踢。
“你脖子上的这是什么?”发现裴玄脖颈间一闪而过的亮光,裴成临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往后扯。
用手握住胸前的挂坠,裴玄一言不发。
“骨头硬是吧?”裴成临对着裴玄的脑袋吐了口唾沫,朝着站在对面的裴统使了一个眼色,“你,帮我把他脖子上挂的东西给我扯下来!”
初来乍到就目睹这种事情,纪云苒讪讪地躲在了柱子之后,不敢贸然上前。
紧紧地咬着牙关,仍由他们怎么如何拉扯,裴玄都没有松开指甲盖翻裂的手指,甚至还抓得更紧了。
手都抓得开始发疼了,裴玄还纹丝不动,裴统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成临,想必这个野种身上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要不然咱们就算了吧?”
“废物!”冷哼了一声,裴成临将脱力的裴玄甩在地上,一脚剁在他的胸前,“哑巴,你要是不想死,就把东西给我交出来。”
被汗水和血液打湿的额发,狼狈地贴在脸上,裴玄固执地偏过头,软硬不吃。
在角落里窥探的纪云苒看得焦急:这小孩咋回事,有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
“好,这可是你逼我的。”裴成临用鞋后跟,用力地碾着裴玄的手掌,同时,左手凝聚出发蓝的黑雾,“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东西给我交出来。”
见裴成临动用起法术,裴统和旁边的裴照都变了脸色,小声劝阻他道:“阿兄,这野种虽然身份低贱,但也是天魔族人,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他算什么天魔族人?要不是他,姑姑也不会死,连爷爷都看不上的半魔,幽都里还有谁会管他的死活!”扭头,裴成临狠狠地瞪了一眼为裴玄说话的二人,嘴角勾起冷笑,“我这是在帮姑姑报仇!”
语罢,他便抬高手腕,掌心的黑雾顿时大作。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咬了一口腮肉,躲在角落里的纪云苒高呵一声:“你们都给我住手!”
“唔……”一声闷哼。
被黑雾正面击中的裴玄,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手指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搐,而一直被他保护在手里的吊坠,也终于水落石出——只不过是个款式简单的平安扣。
一只脚踩在裴玄身上,裴成临弯下腰,挑起裴玄胸前的吊坠,语气嘲讽:“就这么个破玩意儿,值得你这样护着,真是没见过好货。”
见他拿起玉扣,无力反抗的裴玄无声地呐喊着,眼泪不停地从脸颊滑落——这是母亲留给他的。
“这该不会是姑姑的东西吧?”从裴玄的反应中看出了端倪,裴成临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你这个杀人凶手,怎么还好意思带着姑姑的遗物?”
说完,他便扯断链子,将玉坠彻底抢了过来。
情况愈演愈烈,站在一旁的纪云苒看得于心不忍,她多次试图阻止裴成临,但是手掌却屡次从他的身体之中穿过。
原来这些人都看不见她。
而她也无法对面前的小孩伸出援手。
胳膊成扭曲的形状歪斜着,裴玄努力地挺起胸膛,试图从裴成临的手中夺回平安扣,但是连手指都不受控制的他,只能一次次地扑空。
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裴玄挣扎的丑态,裴成临转头看向身旁的裴统和裴照,“看见了吗?这就是野种,真正的天魔族人才不会像他这般无用。”
面面相觑,裴统和裴照点了点头。
不敢反驳裴成临。
“还…还给我……”眼珠猩红,裴玄生涩地出声,语气越来越坚定,“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原来你不是个哑巴啊?”冷笑一声,裴成临举起手中的坠子得意洋洋地晃了晃,紧接着,他低头看向自己沾上了鲜血的鞋尖,歪头说道:“就这么想要这个玉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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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这样吧,你跪下把我的鞋子擦干净,我就它还给你。”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纪云苒,心简直揪成了一团,她捏紧手掌,下意识开口大喊:“不要啊,你就算跪下来他也不会把东西还给你的,别跪!”
眸光细不可微地颤动了一瞬。
但最后,裴玄还是依他所说,屈膝跪下,用袖子将他鞋上的脏污擦拭干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捧腹大笑,裴成临指着裴玄,“他可真是一只听话的狗!”
对裴成临的羞辱充耳不闻,裴玄只是伸出手掌,目光像是在说: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把东西还给我。
“好啊,还给你。”
唇角上扬,裴成临把平安扣从高处摔下。
“啪嗒”一声脆响,玉扣被摔得四分五裂。
随着玉扣的碎裂,裴玄的眸光也碎裂开来,他僵硬地偏过脸,试图把碎开的玉佩重新拼合。
靴子再次落在了他的手背,裴成临转动脚跟,将玉佩彻底碾碎,玉石的碎屑扎进裴玄的手中,地面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深红。
不忍心再看的纪云苒闭上双眼,无奈开口:“我都说了,他不会把东西还给你的。”
腻了似的拍了拍手掌,裴成临觑了眼趴在地上的裴玄,冷声说道:“走吧,今个儿玩够了。”
随后,三人便扬长而去。
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纪云苒用力地挥了好几下拳头,然后又在裴玄的身边蹲下,语气心疼,“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那几个疯子给盯上?”
没有回应纪云苒。
裴玄无声地攥紧了手掌,碎屑立刻往深处又钻进去了些,可他却像不知痛一般,未曾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纪云苒都开始打起了瞌睡,浑身是伤的小男孩才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与刚才那几人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对此地一无所知的纪云苒。
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
随着少年越走越远。
眼前的景色也越来越荒凉。
在破败的宫殿前停下脚步,裴玄抬腿,跨了进去。
灰尘多得简直像是掉进了沙坑,这间宫殿完全不像人住的地方,反倒是像是什么蜘蛛精的领地洞穴,尽管吸不进去灰尘,但纪云苒还是下意识地捂紧了口鼻。
屋子里的东西还算“齐全”。
瘸着一条腿的椅子,边缘满是沟壑的桌子,缺了两块板子的木床,还有一扇漏风的门板。
在来到澜川大陆之前,光听天道的描述,纪云苒在脑子中还曾经幻想过——说不定可以见识不少市面。
可结果她所见到的屋子,却一间比一间破漏。
而碰到的人和事也都十分恐怖,仙,并不像她想得那么强大,人,也颠覆了她在纪家村十几年的认知。
进门之后,裴玄靠着墙角慢慢瘫下。
他既没有包扎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也没有因为刚才的遭遇而放声哭泣,安静得就像是一个木偶。
19. 骨肉
走到裴玄的身边蹲下,看着他还在流血的手掌,纪云苒捧着脸说道:“你不疼吗?为什么不把伤口里的东西挑出来呢?”
对纪云苒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裴玄侧过脸,默默地合上了双眼。
“也是,你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叹了口气,纪云苒在寒酸的屋内打量了一圈,最后将视线放在了屋外的一棵歪脖子树上。
将袖子撸到小臂。
纪云苒甩了甩腿,抱着宽大的树干就开始哼哼唧唧地爬起了树。
枯树叶子稀疏,原本还剩着的几片枯叶,也在她的努力之下——全部归于尘土。
“哎呀,这里的风景好多了!”找了个合适的枝干,纪云苒将手臂交叠垫在脑后,安心地躺了下来。
纪云苒摇晃着小腿,在心中吐槽:那间屋子里的环境实在是太差了,破破烂烂的床板光是看起来就很硌屁股,光线也不好,到处都是蜘蛛网,待久了估计能把人给憋疯。
屋子有窗户,但是并没有窗子。
只有光秃秃的一个边框。
瘫坐在墙角的裴玄,抬起头,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院子中间的老树,眼中闪过了一抹微光。
-
第二天。
纪云苒是被太阳硬生生照醒的。
太阳虽然很亮,但是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只亮,不暖。
等纪云苒迷迷瞪瞪地睁开双眼时,裴玄已经提着两个木桶,准备要出门了。
“你疯啦,你手不疼吗?”慌忙地下了树,纪云苒挡在裴玄的身前,“你的手昨天才刚受了伤——”
话说到一半,纪云苒目光困惑。
昨天她亲眼看见的,他的两只手上明明连一块好肉都没有了,为什么今天就突然恢复好了?
仿佛没有听见纪云苒的声音。
裴玄侧过身子,提着木桶就安静地走出了破屋。
跟在他裴玄后的纪云苒。
好奇地眯了眯眼。
在这个鬼地方待了一天一夜,她也发现了不对,这里的太阳没有温度,哪怕是白天,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空气冰冷。
伤口一夜之间就能痊愈?
纪云苒对这个身世古怪的小男孩,又多了几分好奇。
在水井边上停下脚步,裴玄动作熟练地把木桶沉入井中,摇晃麻绳,接着又拉动绳子,将木桶提了起来。
“真可怜,这么小的孩子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不禁有些唏嘘,纪云苒摇了摇头,心里对面前这个小男孩的疼惜又多了几分。
情绪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
裴玄打好水之后,就安静地提着木桶,往破屋的方向走去。
“喂,野种。”
听到声音,纪云苒回过头,气鼓鼓地骂道:“你怎么又来了,昨天欺负人还没欺负够吗?难道你就没有正经事要干?”
裴成临大摇大摆地走到裴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你不是哑巴吗,难不成是现在又聋了?喊你听不见?”
眉宇微皱,裴玄往左一步。
“诶?想走啊,那可没有那么容易。”笑嘻嘻地拦住了裴玄,裴成临眼神恶劣,“我真是好奇,你一个杀人凶手,为什么还有脸回来?”
瞳孔微缩,裴玄脸色沉了几分。
“怎么?你生气了?”贴近了裴玄,裴成临贱嗖嗖地说道:“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那你就反驳我呀?”
“哎呀,我怎么忘记了,你是个哑巴!”
收敛了神色,裴玄低着头。
对裴成临的冷嘲热讽没有任何反应。
被他的反应惹恼,裴成临一脚踢翻他手里的水桶,死死地捏紧了他的肩膀,“你为什么不生气?啊?!”
漠然地抬起眼,裴玄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看裴成临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
“不准用你这肮脏的眼神看着我!”像是被什么刺痛到了,裴成临用力地甩了裴玄一巴掌,手中升腾起翻涌的黑雾。
黑雾幻化成钉,穿过裴玄的手掌。
目光扭曲而又狰狞,裴成临的表情几近癫狂,“我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你的伤口愈合得快,还是我的法术快。”
“死孩子,你真的有病,他难道杀你全家了啊,你怎么那么恨他!”既阻拦不了裴成临也保护不了裴玄,纪云苒只能破口大骂。
手掌被尖利的钉子贯穿,裴玄只是略微蹙眉,痛得太久,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你为什么没有反应,你为什么不哭,你为什么不跪地求饶!”明明受伤的人是裴玄,但是情绪更激动的人却是裴成临。
明明只是一个野种。
但是却能得到爷爷的认可和父亲的赞赏。
自己是血统纯正的天魔族人,而裴玄的体内却流着一半卑劣的血液,凭什么像这样的半魔,天赋会比自己更高!
如果不是他的出生害死了姑姑,让爷爷无法原谅,那么现在的他早就已经爬到了自己的头上,日后,更是会成为天魔族的领袖。
想着想着,裴成临的手指微微颤抖。
最后直接落荒而逃。
皱眉,纪云苒不明白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是他突然跑来发疯,但最后先跑走的人反而是他?
不管不顾掌心贯穿的伤口,裴玄以近乎自虐地姿态,重新提起了还剩着半桶水的木桶,行尸走肉般地往前走去。
“这也是个疯子……”
眸光震颤,纪云苒感觉这两个人都不太正常。
虽然看着前方。
但裴玄的视线却并没有焦距。
其实裴成临说得没错,母亲确实是被自己害死的,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生,母亲就不会死……
可是,为什么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更不希望母亲用自己的死,来成全他的生。
裴玄从未见过母亲的脸。
自记事起,他就被丢在了魔宫门口,姓氏随母,名不知从何而来。
不记得是谁第一个开始喊他裴玄。
但后来,这就成了他的名字。
懂事之前,他也曾经不明白。
为什么同为天魔族人,同样姓玄,他却不能像其他人那样住在魔宫之中,而是要单独住在废弃的旧殿。
直到懂事以后,偷听到了侍人之间的谈话他才终于明白,他虽然也是天魔族的人,但他的父亲却是人族,而且他的出生,导致了魔族圣女的死亡。
“小孩,你和那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他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来找你麻烦?”尽管知道眼前的人听不见自己说话,但纪云苒还是没忍住问道。
按照他们的说法。
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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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
嘴角勾起自嘲的冷笑,裴玄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
大概走了半柱香左右的时间。
眼前出现了破屋的影子。
正准备踏进屋子里时,裴玄蓦然发觉,屋子里还有别人。
身着泛着微光的黑色袍服,男人的面上看不出喜怒,他背对着门,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枯树,低声说道:“你回来了。”
张了张口,裴玄什么话都没说。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眼神深不可测,裴连祁转过身,声音自带上位者的压迫,“你可以选择继续呆在这个院子里,度此余生;也可以选择去魔域深渊试炼,如果你能活着出来,我便认了你这个侄子。”
指尖微动,裴玄沉思片刻。
最终什么都没有选择,只是提着木桶进了院子。
倘若再早一两年,他或许会拼命想要证明自己,试图得到这些人的认可,但现在的他——对所有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吗?”不悲不喜,裴连祁望着枯树,像是在安静叹息,“这间院子,是你母亲曾经住过的院子。”
脚步停滞了一瞬。
但裴玄还是没有回心转意。
“半魔在腹中便会夺走母体的所有生气,我原以为,你母亲是为了生你才会难产而死。”眼中噙着怒火,裴连祁的声音里充满杀气,“但是我现在才终于知道,害死你母亲的人,究竟是谁。”
怔忪许久,裴玄才僵硬地回过头。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裴连祁目光猩红,“因为那个人,将你母亲的尸骨,炼成了橙品法器。”
愤怒、迷茫、恶心。
各种情绪交叠,裴玄难受得蜷起身子,想要呕吐,但是已经许久未曾进食的他,只能吐出一些酸水。
“这是你母亲随身携带的浮光镜,能够记录下几息之间的画面。”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色的圆镜,裴连祁用法术将其定在了空中,并注入法力。
浮光镜在空中不停地颤动。
旋即,迸发出了青色的亮光,数年前的景象,在裴玄的面前再次重现。
女人长着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可眉宇之间却笼罩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愁,往下看,她的胸前的衣裳已经被暗红色的鲜血染黑,但嘴角却仍是在不停地渗血。
“她…魔族。”
“这个时候,你母亲的魔骨已经被人取走了,天魔一族失去魔骨,便会失去再生的能力。”暗自握紧双拳,裴连祁出声解释道。
浮光镜中的女人始终低垂着眉眼。
直至最后一刻,她才像引颈而亡的白鹤那样,高高地仰起了头颅,声音里充满了怨恨与不甘,“是沈徽!替我杀了沈徽!”
“啪嗒!”
浮光镜跌落在地,画面消失。
第一次见到母亲的面容,裴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他用沙哑的喉音问道:“沈徽,是谁?”
“你身体流着的另一半血,来自沈徽。”
眼神不解,裴玄看向裴连祁,“他……?”
“不错!就是这个男人哄骗了你的母亲,然后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硬生生地取走了她的魔骨,让她死不瞑目。”咬牙切齿,裴连祁恨不得生啖他的骨肉。
20. 恩人
咽了口唾沫,信息量太大。
一下子知道了别人家的众多密辛,纪云苒感觉头昏脑眩,这个孩子的命运也太坎坷了吧?
以为母亲是被自己害死的,背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痛苦,承受了那么多的伤害,结果——母亲是被亲爹给害死的。
“你…想让我做什么?”犹豫了许久,裴玄才终于开口。
“刚才你也看见了,杀死沈徽,是你母亲最后的遗愿。”用法术将浮光镜捡起,裴连祁开门见山,“只有你亲手杀了那个负心汉,才能让你的母亲死而瞑目。”
“但是,我…不会法术。”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裴玄喃喃开口。
“不,你是天魔族这一代中最有天赋的那个人。”话语间,裴连祁的掌心流转起暗紫色的亮光,“也正因如此,那个不成器的裴成临才会时不时地针对你。”
随着裴连祁手中的紫光越来越亮。
裴玄的第二三根肋骨之间,也开始慢慢地泛起了紫光。
“你的身上有天魔锁,我现在为你解开。”说完,裴连祁便将紫光强行灌入了裴玄的体内。
骨头被人捏碎后。
以错误的姿态长成了一团,愈合多年,又再次被人重新敲断,按正确的方式排列组合。
擅长忍痛的裴玄,在此刻也疼得嘶吼出生,他摔倒在地,手指用力地抠着地面,就连指甲被生生翻断都没有任何感觉。
“天呐,这孩子难道是犯了天条吗?”急得满地打转,纪云苒怒气冲冲地对着裴连祁喊道:“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帮帮他吗?就看着他这样受罪?你不是他伯父吗!?”
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
裴玄视线模糊,看着眼前身穿蓝裙的女子,他轻声呢喃:“没关系…我不怕疼的……”
-
“小孩,你快醒醒啊!”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魔兽,纪云苒心急如焚地试图唤醒裴玄。
那日,小孩晕倒之后。
就被那个人面兽心的大魔头直接丢进了这个魔域里面,一开始,眼睛冒着绿光的魔兽们还对小孩身上残留的紫光有些畏惧。
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
紫光逐渐消褪,而那群魔兽也开始离小孩越来越近!
现在已经只剩下了一步之遥,纪云苒感觉自己仿佛都能听得见它们口水滴在岩石上所发出的滴答声。
破风声在空中响起。
一只外形似狼的魔兽率先按耐不住了,它前爪下压,后爪用力,朝着不省人事的裴玄飞扑而来。
阻拦不了魔兽,纪云苒放声大喊:“你快醒过来啊!”
墨色般浓重的黑气。
在一瞬间,包裹住裴玄的全身。
他骤然睁开双眼,手指微动,略显稚嫩的小手便死死地拧住了魔兽的脖颈,紧接着,他用力一扭。
“咔嚓”一声。
魔兽便没了气息。
围在裴玄身侧。
原本跃跃欲试的魔兽们,现在都不约而同地往后撤了一步,目光警惕。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刚才真的吓死我了!”声音略微颤抖,纪云苒小口喘息着——刚才有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这个小孩会死。
“这里…是魔域深渊?”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断壁残垣,裴玄仰着头,望向头顶。
魔域深渊,幽都的遗弃之地。
头顶悬挂着无尽的虚空之海,这里永远不会有白天,天空是可以吞噬掉一切光芒的墨色,空气中弥漫着腐朽、腥臭的气味。
“是啊,你的那个伯父可真没有良心啊!那天趁着你昏迷他就直接把你给丢下来了,我当时真的吓死了,还以为你——”说到一半,纪云苒突然反应过来,“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你看得见我?”
很少有人会和裴玄说这么多话,他反应了一会儿,才腼腆地点了点头,“嗯。”
歪头,纪云苒好奇问道:“诶?你怎么突然就看得见我了?”
“不是…是平安扣。”垂下脑袋,裴玄像个认错的小孩。
“原来你一直都看得见我呀,那你怎么一开始不说?”摸着下巴,纪云苒心想:呦呵,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还有点心眼子。
“对…不起……”慌张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害怕失去的恐惧,“你…不要生气……”
把手搭在裴玄的脑袋上,安抚似的揉了揉,纪云苒连忙安慰:“哎呀,我没生气,我就随便问问你!”
虽然头顶没有感受到任何触感。
但是裴玄曾经看过别人对裴成临做出过这个举动,白皙的面颊闪过两朵红云,他轻声问道:“你是在摸…摸我的头吗?”
“是呀~”看着乖巧的小男孩,纪云苒心软软的。
哎呦喂,这么可爱的小孩。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苦要吃啊,真是好可怜。
“你为什么也在魔族深渊?”扬起脸,裴玄的目光有些懵懂。
盘腿在原地坐下,纪云苒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裴玄也坐下说话,“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这里,然后就遇见了你……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我…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也在深渊。”搅动着手指,裴玄小声解释道。
“反正在这里我也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你一个人被他丢下来,我总不能放着你不管吧?”无奈地摊了摊手,纪云苒又道:“如果我没有陪着你下来,估计刚才你就已经被魔兽咬死了。”
“嗯!”重重地应了一声,裴玄转头看向纪云苒,桃花眼中沾染了潋滟的水光,“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纪云苒尴尬地绕了绕发尾,“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啦,我就是把你叫醒了而已,还是你自己救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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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摇了摇头,裴玄目光坚定。
“咳咳,你还是别把救命不救命的挂在嘴边吧,听起来怪不吉利的。”不露声色地岔开了话题,纪云苒指着头顶,“你要怎么出去,这个深渊很深。”
“我也不知道……”沉默着,裴玄垂下眼睑。
凑到裴玄的脸前,纪云苒不解地问道:“你不是魔族的人吗,怎么会不知道要怎么出魔族深渊?”
“从来就没有人活着走出过这里。”抠着指腹,裴玄转而说道:“但是你放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的!”
客气地摆了摆手,纪云苒拍拍他的肩膀,“我现在是一个魂魄,我想出去随时都可以出去的,你不用担心我。”
“那你……”裴玄用力抿紧薄唇。
一言不发。
他不敢问,她是不是要出去了。
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让她陪自己呆在这里。
看穿了小孩的心思,纪云苒无奈地挑眉,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你放心吧,我不会走的。”
这里只不过是水月秘境。
她出不出深渊都没有什么差别,等秘境结束之后她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所以暂时陪一下这个小可怜,也无伤大雅。
“谢谢你。”唇角扬起微微的弧度,裴玄的脸颊边泛起的梨涡。
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纪云苒向后倾倒,歪歪斜斜地瘫在了墙边,“不用那么客气,萍水相逢都是缘分。”
裴玄的表达越来越顺畅了,“什么是萍水相逢?”
“这个嘛,什么是萍水相逢,这我怎么跟你说呢?”蹭了下鼻尖,纪云苒砸吧着嘴,“就是你和我,我们这样的就叫萍水相逢。”
头一回。
有人愿意和他说这么多话。
裴玄像个好奇宝宝那样,想到什么就问:“萍水相逢就是救命恩人吗?”
“这怎么能一样呢?”坐直了身子,纪云苒为他一一解释,“救命恩人是在关键时刻救了你一命的人,然后萍水相逢就是我们两个这样子,以前没见过,然后突然认识了。”
“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是你,萍水相逢也是你?”掰着指头,裴玄对纪云苒说的话一知半解。
“这个嘛,你想要这样理解也是可以的啦~”困意泛了上来,纪云苒合上双眼,不愿意和他再纠结这个问题。
脊背挺得笔直,裴玄乖巧地回道:“救命恩人,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你可别再这样叫我了。”尴尬地抠紧了脚趾,纪云苒睫羽微颤,“我叫纪云苒,你以后叫我小苒就好了。”
在喉间品味着这个名字,裴玄郑重其事地喊道:“我知道了,小苒。”
“诶!这就对了嘛!”
满意地点了点头,纪云苒又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