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热恋》 1. 第 1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天很热。 阮青屿站在民俗文化馆入口,贪婪地呼吸着玻璃门缝中渗出的冷气。汗水湿透身上的涤纶T恤,粘着后背皮肤,他双手抓着衣摆,抖了抖,冷气灌入衣内,半秒冰凉,下秒湿漉漉的布料马上又贴紧背脊。 “我就不该穿这导游的工作服,一点都不透气。老王,帮看看我是不是后背又起红点了?”阮青屿抱怨着,稍稍弯下腰,把后颈凑到站身边人的眼前。 老王顺着阮青屿后颈往衣领里看去,果然白皙后背皮肤上零星地冒出不少红丘疹。 “嚯,你这算工伤,回院里找人事要点补偿。” “人事他们就不干人事,院长逼着我接这活时,她们没少助攻。”阮青屿脸色臭得不行,他的皮肤敏感,在汗水里泡会儿便会起红疹,又刺又痒的。 所以阮青屿特别讨厌夏天。 “要不我们站到展馆里?好歹凉快点?”老王也是汗流浃背。 “你自己进去吧,我宁可在外面被热死,也不想和无数个小学生共处一室。” 比夏天更令阮青屿头疼的,就是无时无刻都处于亢奋状态的小学生,这类喧闹的生物种群不在他职业技能控制范围。 他只擅长画图,汇报,下工地。 阮青屿,二十六岁,建筑师,肤白腿长单身,滨城市设计院最年轻的项目负责人。 今日工作:带一群娃。 明日工作:带一群娃。 高雅地说,阮青屿是在研学团里担任建筑艺术讲解老师;通俗地说,就是当导游。 阮青屿对这项额外工作,十万分抵触。 那天,人事大姐和阮青屿交代完导游工作安排后,把工作服往他手里一塞,转身跑进女卫生间,半天不肯出来。 阮青屿只得黑着脸走进院长办公室,把导游服往院长办公桌一丢,气鼓鼓道: “二叔,大热天让我去送死吗?你明知道我最怕小屁孩。” 阮院长从图纸里抬起头,金丝框眼镜后的小眼闪过一道精光,胖圆脸似笑非笑。 “阮工,左岸豪庭项目一百二十三万设计费什么时候追讨回来?” “追不回来,老板跑路,国内就剩那点资产;多少债权人追在后面讨钱,官司赢了也分不到几分钱。” 阮青屿没好气地回答。 “那不就结了。”阮院长直接给带娃这件事画上句号。 阮青屿算是听懂了,二叔铁心要自己上阵。 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不开的壶能列一排,二叔就挨个提过一遍。 因为追收不回百万设计费,所以大热天,阮工被逼给一群小学生做导游。 欠千刀剐的开发商,签合同时信誓旦旦,改图时不分昼夜,付钱时抠抠搜搜。 阮青屿顿时泄了气,毕竟在只收到一半设计费的情况下,给开发商一路开绿灯出图的人是自己。 但开开绿灯的人也不止他一人,还有结构老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虽然福还没享到,但是难还是需要同当的。 所以阮青屿申请必须带上老王,理由是他长得像土匪,可以镇住小屁孩。 “不准凶孩子,这是市里头勘察协会组织的活动,我估计是有大佬的孩子在里面,你俩伺候好,也许能给我们拉点活干。” 阮院长心里的算盘,不用打就噼啪响。 阮青屿用鼻子里哼了声,当是应答。 这世界终究是被资本家占领。 夕阳行业领头羊建筑设计院,为了在市场上抢杯羹,伺候完地产开发商后,开始伺候毛都没长半根的小学生。 阮青屿坐回工位,拿起计算机算起自己的存款,他决定自己掏钱把设计费窟窿堵上,省得成天被最爱坑自己的二叔拿捏。 算来算去,很遗憾,自己的那点可怜的存款,想把坑填满,还有一百零一万的差距,用国内顶级跑路开发商的话说,那就是还差0.01个小目标。 他最终还是在随身小本子一笔一划地备忘上日程—— 今日接单,带娃。 阮青屿有个小本子,用于简单记录每天发生的重要事情。 因为他的大脑,有时会宕机。 半年前,他开车时接到左岸业主跑路的消息,一时恍惚,没注意公交车前跑出的小学生,为了避让,他调转车头,撞上对面车道的小货车,头部受到剧烈冲击,当场昏迷。 抢救过后,阮青屿性命无碍,人却落下个奇奇怪怪的毛病,不大不小。 他会瞬时失忆,忘掉当下发生的事;但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就能恢复正常,就是宕机时候的记忆会缺失。 触发失忆的原因,医生和自己都说不清楚。 失忆的次数多了,阮青屿也摸出点规律,大概就是睡眠不足的时候,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刺激到自己,触发概率就比较大。 从那时起,他除了尽量不熬夜,还随身带个小本子,及时记下当下发生的重要事项,万一哪天宕机时间超长时,好歹有个备忘。 阮青屿觉得自己要去带娃这件事,实在是过分刺激,冷不丁就得失忆。 可惜大脑有他自己的想法,直到出发带娃的那天早上,阮青屿还是耳聪目明,一点也失忆的迹象都没有。 所以,他还是穿上导游定制T恤,和老王按时出现在小学生们入住的酒店大堂。 当一群小学生蜜蜂出巢般地从电梯厅涌向自己时,阮青屿幻想印在T恤胸前“青旅国际”的大红LOGO,可以瞬时爆炸,把自己炸成碎块。 他们叽叽喳喳,堪比三伏天的鸣蝉,震得阮青屿耳朵脑子嗡嗡响。 他们跑过来,又跑过去,每张面孔在自己面前一晃过,阮青屿甚至无法数清研学团里有多少孩子。 小学生果然是比跑路开发商更令自己畏惧的生物。 阮青屿本来盘算着,自己好歹长着张高于人类外貌平均水平的脸,而老王土匪般,可以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来唬住小学生们。 怎料,遇上小学生们尚未开化的审美,阮青屿和老王在他们眼里,不过是:“白哥哥与黑哥哥”的区别。 小学生:“白哥哥,为什么我们要坐船上岛?” 阮青屿:“因为你不会游泳。” 小学生:“白哥哥,为什么这里的海水是绿的,不是蓝的?” 阮青屿:“因为你们上的岛叫青屿。” 阮青屿一边胡诌,一边扒拉开一直抱着自己大腿的小孩。 小孩是个混血,一头浅棕卷毛,中文都说不利索,问题却很多;他好像特喜欢阮青屿,从酒店大堂就一直跟着他,不停地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上岛。 小混血:“白哥哥,为什么你的名字和这个岛一样?” 阮青屿:“因为我爸喜欢。” 小混血:“哇,白哥哥太酷了。” 小混血一脸崇拜地看着阮青屿,满眼都是真情实感地流露。 “谢谢夸奖。你赶紧进展厅跟紧文物老师,别掉队。”阮青屿敷衍着,把娃娃往展厅里一推,如释重负。 阮青屿终于可以歇口气,他站在玻璃门旁,就着门缝的凉风,享受起少有的片刻安宁。 老王:“我自己进去凉快了啊?” 阮青屿:“去吧。” 他两眼放空,目光所及都是泛着金光的海,耳旁是喧嚣不绝的涛声。 2. 第 2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阮青屿和凌泽打过一架,在十六岁的时候。 那是高一开学第二天,阮青屿与初中就熟识的同学课间无聊,玩起真心话大冒险。 阮青屿输了,他选择大冒险,要对从班级前门经过的第一个人告白,问对方能不能和自己谈恋爱。 阮青屿之所以选大冒险,是因为教室在走廊尽头,平时经过的人不多;他看了下表,距离上课时间不到三分钟,赌一个无人经过,自己便逃过一劫。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教室前门,心里默数着秒数,才数到二十,凌泽的脸便出现在前门,高眉深目,手里拎着个无机晶体模型,大概是任课老师让他送进教室的。 凌泽比阮青屿高一年级,在高中部名气不小。 因为他花一千块钱,雇附近巷口的炒粉摊老板冒充自己的老爸,参加家长会,赶巧的是,班主任恰好是那炒粉摊子的忠实食客,计谋立马败露。 最终凌泽被全年段通报批评,直播念检讨。 这本只是个小范围的笑话,却因炒粉师傅边颠锅,边大嘴巴,最终传成整个高中部众所皆知的光辉事迹,甚至被添油加醋地续上个完美的结局。 高中部校草凌泽,花钱认爹来参加家长会,新爹很高兴,从此免费吃炒粉,还可以随便加料。 阮青屿认得凌泽,因为他俩是邻居,都住在大学附近的旧洋楼区。 凌泽有华侨背景,家境富裕,父母常年在东南亚经商,独留凌泽和保姆住栋旧式南洋别墅,那是凌家的祖宅。 而阮青屿则是同爸妈一起住在大学分配给教授的二层小洋楼。两家花园紧挨着,时不时有流浪猫两头串。 阮青屿开始犹豫要不要招惹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但身后损友的起哄声越来越大,甚至直接动手,把自己往教室前门推。 他只得硬着头皮,伸手把左腿刚迈进教室的凌泽拦住。 阮青屿抬头盯着凌泽,对方个子挺高,正低头垂眼看着自己,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淡青色的阴影。 “那个。”阮青屿艰难地开口,心怦怦跳。 “哪个?”凌泽问。 “你能不能做我的男朋友,我很喜欢你。”阮青屿快速地完成告白,语速飞快,含糊不清,话音未落便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 “行啊。” 凌泽举起晶体模型,挡住阮青屿的去路,微微低头,在他脸颊亲了下。 教室里所有人瞬时安静,连呼吸都暂停。 下一秒,疯狂的起哄声,以排山倒海之势淹没教室每个角落。 “嗷——嗷——嗷——”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阮青屿一把推开凌泽,捂着被亲过的脸颊,火烧过一般,灼热渐渐蔓延开,到自己的耳根,到自己的后颈,到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他开始后悔,早知遇上的是凌泽这疯子,自己就该选真心话。 “你有病吧,凌泽。”阮青屿骂道。 “你先开口告白的啊,是你说得很喜欢我,要我做你男朋友。” 凌泽一脸坏笑看着自己,把刚刚听到的话清晰地复述一遍。 好了,现在全班都听清自己的告白了。 阮青屿手一挥,指向那帮看戏看得不亦乐乎的损友。 “我是在跟他们玩大冒险。” “谁知道呢?也许是真心话。” 凌泽还是那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阮青屿顿时恼羞成怒,他夺过挡在自己面前的晶体模型,抬手就往凌泽头上砸去。 凌泽双手交叉在前额一挡,晶体模型砸在他小臂上,顿时碎裂,黑色的晶体圆球模型四散弹开,其中一颗直接往阮青屿的左眼飞去。 阮青屿只觉得左眼一阵剧痛,人往后仰去,混乱间他抓住凌泽的校服下摆,两人抱作一团,直接摔在第一排的课桌上。 事情发生不过几秒钟,待到起哄的同学反应过来,阮青屿已经被压在凌泽身下,左眼眶红肿,泪流满面。 “凌泽,你滚开。”阮青屿躺在地上,眼睛发酸得厉害,他用左手捂眼,另一只手在凌泽身上乱捶着。 可是凌泽完全占据地理优势,他把全身重量压在自己身上,除了毫无章法地挥拳,阮青屿怎么都动弹不得。 “入洞房了啊,新婚快乐。” “嗷——” 教室的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甚至盖过预备铃的声响。 “你们两个,都给我起来,像什么样子!” 任课老师走进教室,厉声打断这荒诞的一幕。 凌泽应声起身,淡定地拍了拍膝盖上的白灰,侧着头看向阮青屿,还是那脸坏笑看戏的表情。 阮青屿则是满脸泪痕,左眼半眯着,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甚至鼻子也开始发酸。 最终,他双手不停地抹着眼泪,和凌泽一起,被老师赶进政教处。 政教处老师先让校医检查了阮青屿的眼睛,并无大碍。之后又调看教室监控视频,给两人开出的写检讨并请家长的处罚,并且命令阮青屿必须先向凌泽道歉,因为先动手的人是阮青屿。 以上为官方版本。 民间流传的则是另一个更精彩的故事。 高中部新晋校草阮青屿,在入学第二天,向校草元老凌泽告白,亲了人家一下后,不仅被拒,还被揍了一顿,当场痛哭流涕。 结构老王便是当日在班级里起嗷嗷起哄的一员,民间版本的忠实听众与传播者;十来年过去,到底是谁亲谁,他已记不太清楚;但阮青屿当日痛哭流涕的样子,却是常记常新。 “白哥哥黑哥哥,明天见。”小混血已经开心地归队,登上码头,往凌泽身上扑去,还不忘回头和自己喜欢的哥哥道别。 老王起手朝小混血挥了挥,又冲着凌泽礼节性笑了笑,低头看着阮青屿的脑袋说:“你向凌泽告白后,被拒就算了,还被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是因为乱亲人家吧?” “没有的事,我只是被教具弹到眼睛,而且是我被他亲了,他也没拒绝我。”阮青屿辩解道。 “啊,对,对,阮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是阮工把他的男朋友凌泽打得痛哭流涕。”老王调侃道。 “老师查看监控后,要我们两人互换检讨,因为是我先动手,还逼着我先道歉。”阮青屿很认真地解释。 “还有检讨书啊?”老王见阮青屿一脸严肃,愈发觉得好笑:“阮工,赶紧找出来自证清白, 3. 第 3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凌泽意识到阮青屿总是很好闻,是在大二。 他从小独来独往,无法无天;拿着捞鱼叉子,把家附近避风坞巷区的小孩揍得五体投地;然后再带着避风坞的毛孩子,沿着海岸线,一个个城中村打过去,无敌。 凌泽唯一没有收服的孩子,是邻居阮青屿。 两人天天在家门口抬头不见低头见,阮青屿却总是避让三分,没有搭理自己。 一直到高一开学,与阮青屿因为大冒险的事打架,被通知家长,可他父母都在东南亚,最终是阮妈妈到学校带回两个孩子。 阮妈妈姓吴,是凌泽的幼儿园老师,与凌泽父母也认识,平时多少也帮忙照顾着凌泽。 她当下就把凌泽喊到家里,说以后除了晚上睡觉回隔壁,就都来吴老师家吃饭学习。 从此凌泽便成为阮青屿家的常客,但高中课程紧张,凌泽与阮青屿在不同年段,所以也没太多交集。 不冷不热的关系延续到大学,阮青屿竟考进自己所在的建筑系;大概是课业交流的原因,阮青屿与自己开始熟络起来。 有天中午,凌泽推着自行车正打算去学校,自行车刚装上个老土的后座,用来把画板从学校载回家。 这时,阮青屿拖着学校测量塔尺刚要出门,他刚上大一,整个人散发着青涩的萌新劲。 凌泽清楚地记得,那天非常热。 他看着阮青屿,才走出花园,已经是满头大汗,一米多长的塔尺,横着扛也不是,竖着拎还会拖地。 “阮青屿,上来,我载你。”凌泽喊道,他肯定阮青屿会乖乖地坐上来,因为怕热。 果然,阮青屿只是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便侧坐上自行车后座,手上还塔尺竖举着,好像随时要施法一般。 凌泽跨在自行车上,单脚点地,一回头就看到阮青屿脸蛋汗涔涔的,乌黑的刘海一缕缕地贴在白皙的前额。 “青屿,你把那棍子横过来放两人之间,然后手扶着我。” 阮青屿没吭声,默默地按着凌泽的指挥,把塔尺横架在后座与坐垫之间,抬手勾住凌泽的腰。 阮青屿:“这样你会不会很热?” 凌泽:“不会。” 凌泽感觉勾在自己腰上的手稍稍用了点力,后背和阮青屿相贴的地方热乎乎的,挺舒服,不是夏天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热。 大学也在海边,从家里骑自行车不过十分钟路程。 凌泽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刮的东南风,很大,海边的棕榈树全都歪着脑袋。 风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就算是载着阮青屿,凌泽也花不到平时一半的力气。 他的余光不时扫搂在自己腰上的小臂,皮肤很薄,在阳光下白得透明,细密的小绒毛像镀层金一样闪着微亮。 风里弥漫着一股香气,若有似无;凌泽找不出形容的词汇,就只是觉得很好闻,像是春天草地上的白色小雏菊,摇摇摆摆。 凌泽就没见过什么春天草地小雏菊,他只是纯粹冒出个念头,好像自己躺在和煦的春日里,然后那些小雏菊在风中冲着自己摇头晃脑。 他心情很好,侧过脸与身后的阮青屿交谈。 “青屿,你怎么把学校的教具带回家?这东西不是都是用完要归还的吗?” “昨天弄得太晚,送回去的时候教具室已经锁门,就只好带回家。” “就一破选修测量课,你们这些大一的小屁孩有必要这么认真?” “不是,我忘了我左眼带点近视,昨天没戴眼镜,就多花些点时间。” “你今天带眼镜了吗?” “……” “带了吗?” “又忘了。” 凌泽一个急刹,把自行车靠在路边,跳下车;阮青屿也跟着下车,他又施法般举着塔尺,一脸无辜地看向自己。 阮青屿眼睛总是亮晶晶,像聚着汪水,下眼睑在眼尾处弯垂出漂亮的弧度。 等凌泽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早已调转车头,顶着风,往家里踩去;他发现阮青屿举着这一米多长的东西,不是塔尺,而是魔杖,可以施法让自己做牛做马的魔杖。 海边的风是真的很大,凌泽用上全身力气自行车还是踩得歪歪扭扭的;没头脑的阮青屿也跟着在后座晃荡。 阮青屿紧搂住自己的腰,抬头在耳边嚷嚷。 “凌泽,你快点踩,不然我会迟到的。” “你抓紧点,我要漂移了啊。” “凌泽,真棒。” 阮青屿夸赞语气,和凌泽小时候在幼儿园听的如出一辙;他蹬得起劲,人微微悬离自行车座垫,虽是迎着风,但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却还是一直萦绕在自己四周。 凌泽低头看着环抱着自己的纤细双臂,想这大概就是阮青屿的味道,像海边月见草绽放的黄色小花,在夏日艳阳下,把自己迎风托起的味道。 ---- 海边的风不会放过任何试图与自己对抗的人与事物。 比如阮青屿和他的发型。 阮青屿正双手按着自己的刘海,防止被码头的大风吹成三角形,而凌泽正站在自己面前。 “白哥哥,二爸爸,凌泽。”小混血牵着凌泽,煞有介事地介绍两人认识。 “你好,白老师。”凌泽向自己伸出右手。 “你好,凌先生。”阮青屿放下按在头顶的双手,礼节性地与凌泽轻握,很轻,轻到两人指腹相贴的一瞬,就立刻放开,快到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手温。 然后,阮青屿在凌泽深黑瞳孔中看到自己,刘海又竖了起来,非常标准的等腰三角形。 阮青屿开始懊恼,早上起床,自己本是穿着导游制服,想来想去,还是从衣柜里翻出好久不穿的奢牌T恤穿上。 这衣服是自己特意买来见土豪开发商的战袍,全黑带着显眼的红白可乐纹LOGO,五千多大洋一件破T,非必要不穿,平时只供着。 吃早饭的时候,阮妈妈看到这件衣服,就以为自己儿子又要去见业主,便直接上手用发胶给做了个发型,说保证风吹不倒。 是的,风吹不倒,它们全硬邦邦地竖着。 “白老师?您是姓白吗?” 阮青屿听到凌泽在问自己,乌黑的眸子里带着说不明的情绪。 “对。白姓在大陆还是很常见的。”阮青屿决定陪他演下去。 毕竟先开始演的人是凌泽,再倒退六年,不告而别的人也是凌泽。 “白老师平时都在带学生团?” “现在研学的孩子很多。” “小丹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他很可爱。” 今天要去的小岛离滨城很近,十分钟船程,阮青屿甚至来不及问凌泽,今天是不是打算跟着儿子一起参团活动,便稀里糊涂地跟着大部队坐船上岛。 两人你来我往地演了阵子,阮青屿反而觉得无趣,他其实很想问问凌泽,这么多年都在哪里生活?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很开心? 还有,为什么走的时候没有和自己说一声。 他瞄了眼站身边的凌泽,六年不见,下颚线已经失去年少时的柔和,加上本就立体五官,整个人显得异常锋利;他的眉骨高挺,眼眶微微内凹,眼型狭长,深眸总是掩在睫毛的阴影下,不露情绪。 岁月似乎在凌泽身上留下不少痕迹,但不论怎么变,这个人就一直长在自己的审美上,过去是,现在也是。 小混血的正巴拉着凌泽的大腿,问他,奶茶爸爸今天什么时候能喝到芋圆奶茶,能不能多喝一杯,不然多加点芋圆也行。凌泽黑着脸在训他,说垃圾食品少吃,回家照镜子数数自己多少蛀牙,门口烂牙不配天天喝奶茶。 凌泽训小混血时眉头紧皱,语气冷淡;再加上偏棕的肤色,阮青屿突然有种错觉,仿佛眼前的人已是踏遍修罗。 其实也不用问过得好不好,凌泽比自己大一岁,儿子小混 4. 第 4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那天傍晚,刚下过一场雨,初夏的积雨云来得快走得也快,天空像被洗过一般,整个大学弥漫着沾着雨水的泥土气息。 凌泽走进建筑系大楼的自行车棚时,看到阮青屿又举着塔尺,门神一样站在自己的自行车旁,一身宽大的艳红T恤,短裤口袋塞得鼓鼓的。 阮青屿皮肤白,吴老师就总喜欢给他买颜色艳丽的衣服,凌泽有时看他就像马蒂斯野兽派作品里的人物,热情奔放。 “你们一周是有多少测量选修课,怎么前天带这根棍子,今天又带。”凌泽问道。 “我借的,要带回家。”阮青屿回答得干脆。 凌泽打开车锁,把自行车推出车棚,阮青屿举着棍子跟在自己身后,车子刚被扶正,他就一屁股稳稳地坐上后座,一副理所当然样子。 “阮青屿,我说要载你了吗?” “你回家也是顺路啊。” “我不回家。” “你晚上有课?” “我回宿舍,和室友约了组队。” “啊。”阮青屿跳下车,把塔尺抱在怀里;他是走读生,因为高考的成绩离建筑系分数线还差点,所以选择本市生源的走读加分政策。 “你自己走回去?” “好啊。”阮青屿回答,然后抬眼看着自己,一动不动。 凌泽低头看阮青屿,他比自己矮半个头,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在初夏晚风的凉意里,轻轻扇动。 “刚下过雨不热,这棍子其实也不重。”凌泽移开视线,车子掉个头,往宿舍的方向。 “嗯,刚好锻炼身体。”阮青屿抱着塔尺也跟着转向。 “那我走了啊。”凌泽跨上车,拍了拍阮青屿的脑袋,毛茸茸的。 “好的,拜拜。” 凌泽腿一蹬,自行车窜出三四米远,他回头往后看去,阮青屿单手抱着塔尺在和自己挥手再见,身后的晚霞开始展出旖旎的姿态,大红T恤一点点地没入霞光中,鲜亮得不可思议。 他也朝着阮青屿摆摆手:“早点回啊。” “好的。”阮青屿的声线清澈。 凌泽往前蹬了几下自行车,没忍住,又回了下头。 阮青屿依旧站在那片霞光里,抱着塔尺,现在应该叫魔杖,他见自己回头,又开始挥手,那魔杖便随着他高举的手臂舞动。 自行车再次被施法,调转车头,回到阮青屿身边。 “上车。” “凌泽,真棒。” 阮青屿跳上后座,熟门熟路地把塔尺横放在两人之间,双臂揽住凌泽的腰,依旧是熟悉的幼儿园式夸赞。 “凌泽,你快点踩,我着急。”阮青屿还没坐稳就开始下命令。 “有车坐就不错了,催什么。” 凌泽感觉自己腰上的手臂突然发力,紧紧地勒了自己一下,瞬间呼吸停止,他笑出声来,加快蹬车的频率。 阮青屿真的有魔法,让自己做牛做马,还乐不可支的魔法。 自行车刚拐弯进到旧洋楼区,阮青屿就在后座哇哇地喊停,魔法终止,自行车乖乖地在路边停靠。 “你拿那棍子要做什么?” 凌泽很好奇,他看着阮青屿抬头在路边的行道树上搜索着什么,耐着性子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 “你在找什么?”凌泽又问。 “嘘。”阮青屿突然凑近来,凌泽的嘴瞬被捂上。 “你听。” 凌泽又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气,就在自己的鼻尖, 他瞬时恍惚,垂眼看着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手指纤长白皙,青色的血管从虎口处往指尖延伸,掌心的皮肤柔软细腻,正轻轻地贴在自己唇上。 凌泽舌根抵住后鄂,干咽了下。 “听到没。”温热气息在自己耳边缠绕,阮青屿趴在自己耳边说, 凌泽愣怔片刻,才把自己的神识从阮青屿的掌心中抽出。 “什么?” “小猫叫,你帮我听听在哪里,早上我还看到在这棵树上。” 凌泽抬头,就看见脑袋顶树杈上,蹲着一只小奶猫,湿淋淋的,正看着两人叫。 “不就在你头上?”凌泽真心是服了眼前的人,长着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却只是用来装饰。 阮青屿顺着凌泽的视线仰头看去,果然要找的猫就在自己脑袋上,他松开捂住凌泽嘴巴的手,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 “凌泽,真棒。” 凌泽一天要被夸好几次。 “它下不来,两天了。” 阮青屿唰一声抽出塔尺的分层,蹲在人行道上,一段段地往上扣,很快标尺延展到3米多长,他标尺往地上一放:“凌泽,你来,它敲下来,我负责接住。” 凌泽觉得阮青屿比自己还无法无天,高中时像焖豆腐似的一声不吭,到大学似乎是解开什么封印似的,见了自己就是要这样要那样。 可自己好像偏偏乐于,阮青屿的这样那样。 凌泽按着阮青屿的要求拾起塔尺,挥了挥,大概是从小挥着渔网叉子打架的原因,这三米多长的东西凌泽用起来是得心应手。 他试着在另一个行道树上敲打了两下,那是棵凤凰木,花期将尽,花瓣便落雨般坠下。 凌泽看着阮青屿站在艳红的花瓣雨中,面向自己,伸展双臂,宽大的袖口在上臂随风摆动;天色一点点地暗下去,残霞在阮青屿的瞳孔中映出一抹细长的橘影,仿佛又在开始施法召唤自己,向他靠近。 凌泽不由自主地往那个对自己施法的人走去。 “凌泽,你说我站哪里?”阮青屿伸着手,来回挪动位置。 “你会把小猫往哪里敲?”阮青屿又往右挪了下。 凌泽回过神,不过短短几分钟,这是他第二次走神。 “你就站那别动,我把小猫往你的方向赶。” “好的。” 凌泽操起塔尺,计算好落点,就一下,小猫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树枝的抖动翻落,它前爪挂住树杈,挣扎着往上爬;凌泽眼疾手快又补敲了树干下,小猫喵一声往树下掉落。 猫掉落的位置很准,正正砸在阮青屿脑袋上,阮青屿迅速抬手按住头上的奶猫,试图把它抓下来。 “啊啊啊啊。”阮青屿突然叫出声来。 凌泽丢下塔尺跑近一看,原是小猫在挣扎中,后爪在阮青屿的前额划出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X。”凌泽咒骂了句,伸手掐住小猫后颈,把它从阮青屿头顶拎下。 “这奶猫怎么这么凶啊。”阮青屿抱怨着,从短裤口袋里掏出个无纺布袋子:“装进来,凌泽。” 小猫几乎是被丢进袋子里的。 “你轻点啊,万一把 5. 第 5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凌泽知道打狂犬免疫球蛋白的苦。因为他也打过,在十七岁的时候。 那次他带着避风坞的毛孩子,回应海边某个城中村的挑衅,村里的小孩自然是打不过凌泽,慌乱下竟请了外援——村子里的大黄狗。 凌泽用渔网叉子精准罩住大黄狗的脑袋,令它没能得口,但脚上还是被狗爪子挠了道口子。 家里没人,只有新来的保姆。 凌泽遣走跟屁虫般的毛孩子,自己独自到医院打狂犬疫苗,且不说打免疫球蛋白疼到两眼发黑,在打完疫苗的第二天,他不仅浑身酸痛,还高烧40度,保姆吓得把人又送进医院,医生一番检查后,淡定的回答,疫苗的副作用,扛过去就好了。 这针确实是疼得荒谬。 凌泽最清楚阮青屿,阮家独苗,幼儿园吴老师从小跟国宝一样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 上了大学后,他不是走读回家继续被当国宝,就是在学校贴着自己,继续耍赖做国宝。 他怕热,怕痛,怕肚子饿。 所以阮青屿打针痛到崩溃,是凌泽意料之中的事,但他却没有料到,自己的情绪在针扎入阮青屿肩膀时,也跟着崩盘。 他竟见不得阮青屿吃一点苦。 当自己的唇轻掠过阮青屿冰凉的前额后,凌泽彻底地意识到,并不是阮青屿施法让自己不由自主地靠近;而是自己在与阮青屿靠近后,不想分开。 六年前是,六年后也是。 阮青屿发现凌泽盯着自己额头看。他有点紧张,也不知道是不是路边摊买的发箍不合适,他余光偷偷瞄了眼玻璃橱窗的倒影,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发箍很适合你,很好看;没有发箍也好看。”凌泽突然开口,语气却略带干涩,与夸赞的内容完全不匹配。 阮青屿就知道自己偷瞄玻璃橱窗的举动会被凌泽发现,读书时候也是这样,凌泽总是可以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凌泽很聪明,从小到大都是,聪明又可靠。 阮青屿突然就想通了,自己在凌泽面前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因为也遮掩不住,索性全摊开。 “我的额头有什么?”阮青屿干脆大大方方地问。 “想到你被阮小橘抓,那只我们一起从树上救下的猫。” “啊哈,现在是阮老橘。”阮青屿笑起来,那只橘猫现在和自己住一起,吃得很胖,每天懒洋洋。 一开始时,阮小橘养在凌泽家的,因为阮青屿说,凌泽独自住一栋大房子,太寂寞,得有个陪伴;自己每天去凌泽家换给橘猫清理猫砂,换猫粮,用来交换凌泽帮自己完成建筑系那些画都画不完的图。 后来凌泽走了,阮小橘就跟着自己回家。 所以严谨来说被抛下的还有阮小橘,阮青屿越想越气。 “阮老橘现在有八岁了,凌泽,你不声不响地丢下它六年了。” 阮青屿收起笑容,平静地看着凌泽。 “凌泽,你到底跑去哪里了?” 凌泽呼吸停滞了一瞬,这句话六年里他读过无数遍,在手机微信里。 那是阮青屿六年前给自己发的最后一条微信,带着阮青屿式的直白,陪伴自己度过那段在海外漫长无光的晦暗岁月。 六年前,父母海外生意遭人算计,资产被封。 那天,母亲突然从菲律宾赶回滨城,喊醒还在梦中的自己,直接飞往泰国,一路辗转菲律宾,到欧洲大陆,再到英国,投靠当地开中餐馆的亲戚。 中途的曲折,似乎彻底磨平自己性格中那些叛逆的棱角,也为自己罩上坚无不摧的冰冷铁甲。 有段时间,凌泽独自躺在地下室的单人床上,反复看着微信对话,想着该如何向阮青屿解释自己的不告而别。 他有想过联系阮青屿,但考虑到自己可能再也无法回国,与其无望地藕断丝连,不如全部放弃,不再念想。 可他又忘不掉阮青屿,朝思暮想;他模拟过无数次与阮青屿的重逢,各种场合,也许是在吴老师装饰着复古风格瓷砖的家,也许是在路边的连锁咖啡店,或者在滨城潮湿的海边。 现在,自己就站在潮湿的海边,终与阮青屿面对面,他在问:凌泽,你到底跑去哪里了? 人生可以有好几个六年,但是闯入自己孤独人生的,只有一个阮青屿;他漂亮,热情,带点小聪明和单纯的义无反顾。 凌泽确定自己毫无勇气再去面对没有阮青屿的下一个六年。 他抬起双臂,紧紧圈住阮青屿的肩,慢慢低下头,前额靠在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自己熟悉的气息,那是谁也无法替代的安全感。 “阿屿,我好想你。” 凌泽感受被自己圈在双臂内的人微微颤抖着,然后渐渐地恢复平静。 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却没等到阮青屿的一声答复,或者一个拥抱。 凌泽抬头看向阮青屿,意外的是迎接自己的眼神竟带着一丝困惑与茫然。 “阿屿?”凌泽直起身,摸了摸他的头,结果马上就被阮青屿抓着手腕拉下。 “凌泽,你儿子呢?你怎么不去找他?”阮青屿问。 “那是我表姐的儿子,不是我的。”凌泽又解释了一遍。 “哦,这样啊。” 阮青屿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更多的表情,他在原地站了十几秒,又对着橱窗整理了下发箍,转过身对凌泽说:“走吧,我带你去找你儿子。” “啊?”凌泽感觉有点不对,他问:“阮青屿,你没事吧 6. 第 6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阮青屿脑子混乱的时候,自己是有意识的。 他知道不对劲,又记不得什么不对劲,脑子里的情景都是一页页的断片,仿佛彼此毫无关联的PPT碎片,就算连一起播放,也是不知所云。 所以他很难判断当下自己要做什么,只能顺着身边可靠的人安排去做。 潜意识里,凌泽是属于可靠的人,是在自己混乱的时候可以跟着走的人。 凌泽喊他回家,他便回家。 但他的脑海里没有任何六年后凌泽的信息,只知道他突然出现,还是名混血儿的继父。 夏日正午的太阳毒辣,小岛是个步行岛,自行车都没有,去往码头的石板路上树影寥寥,阮青屿热得耷拉着脸,话都不想说。 凌泽就和自己并肩走着,阮青屿绕着树影间的日斑走,一条路走得歪歪扭扭的,时不时和走得笔直的凌泽撞一起。 凌泽个子高,阮青屿的肩膀只到他的上臂,肩膀撞上时,有明显的肌肉触感;阮青屿余光瞄一直在偷偷打量身边的人。 凌泽穿着件白衬衫,袖口挽起到手肘上,面无波澜,有点严肃,和记忆里的样子差别有点大;以前和自己一起时凌泽总是随便套件T恤衫,就拖着人字拖鞋出门,虽说话不多,但比现在的面无表情要强得多。 然后他听到凌泽在喊自己,和六年前相同的叫法,阿屿。 全地球只有凌泽这么喊他。 “阿屿,你现在住哪?” “大学新建的教授楼,在滨城大学老校区附近。” “下船后,我送你回去。” “好的。” 小岛不大,两人沉默地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到了码头。 阮青屿站在候船室前,低头开始掏口袋,他在找返程联票。 掏完前袋,又摸摸后背,可是口袋里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阮青屿无奈,他也想不起自己联票到底在哪里,只得再单独买张回程了。 “船票丢了。”阮青屿自言自语道。 他抬头,发现身边站着凌泽,后退了一步,心直奔嗓子眼;这人仿佛是土地公公突然从土里冒出来一样。 阮青屿:“凌泽,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泽:“阿屿,我现在要送你回家。小丹不是我儿子,他留团里。” 阮青屿听到那独一无二的阿屿,瞬时安心;于是他低下头,开始掏口袋。 凌泽:“你在做什么?” 阮青屿:“找船票。” 凌泽:“不是丢了吗?” 阮青屿:“别乌鸦嘴,我都还没开始找呢。” 船票自然是找不到的,等阮青屿再抬起头时候,发现身边站着凌泽,正皱眉看着自己,他又吓一跳。 阮青屿:“凌泽,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泽:“阿屿,船票在我这里,走吧,一起回家。” 阮青屿:“哦,那你儿子呢?” 凌泽:“不管他,我们先回家。” 凌泽觉察到阮青屿的问题不是太热,而是他的脑子完全记不住当下发生的事,大脑仿佛被直接切断对外界的入录渠道;他当机立断,决定马上把人送回家。 他揽过阮青屿的肩,勾着人着往候船室走;阮青屿也没太大反应,只是顺着自己的步子,进到候船室,眼神迟疑。 “阿屿,我送你回家。别管我儿子。” 这次凌泽学会了,阮青屿眉头稍微一紧就是要发问,自己不等他问,便直接回答,反正来来回回都是那三个问题。 “凌泽,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泽,你儿子呢?” “凌泽,我的船票呢?” 小岛的对岸就是滨城市中心,码头保留着旧时的样子,爬满海蛎壳和海藻的浮屿,由两道铁桥连接着,随着潮涨潮落,或陡或缓。 渡轮也是十几年前的样子,渡轮的一层船舱四面都只有铁栏,漆面斑驳;海风肆无忌惮地穿梭,带着铁锈味,二层则是有免费座位可以坐着看海。 现在恰巧大退潮,海水退低码头七八米,边上的避风坞完□□露着滩涂,没有一点浪,链接浮屿的铁桥陡得和游乐场的过山车轨道可以一拼。 两人才踩上铁桥,船舱关门警示音刺耳地响起,没赶上的话,得等十五分钟后的航班。 凌泽没多想,手抓阮青屿的手腕,一路狂奔冲下铁桥,在闸门完全关闭前,从门缝里一前一后地窜进船舱。 进到船舱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就往西侧的船尾走,靠在船尾的栏杆上,喘着气。 西侧船尾是以前两人坐这趟渡轮时,最喜欢的位置,因为靠岸的时候可以看到水手抛缆绳,将船与将军桩绑定,那时候他们常打赌,赌水手能不能一次就把缆绳套上。 两人倚在船尾栏杆上,看着水手麻利地解开将军桩的缆绳,船“呜——”一声长鸣,噗噗冒着一股柴油味,往缓缓滨城驶去。 凌泽一直没说话。 阮青屿觉得有点尴尬,虽然渡轮行程只有不到15分钟,但这样一声不吭地站着,有点怪。 他开始怀疑,自己在大脑宕机前,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刺激到凌泽,读大学他整天和凌泽混一起,也没见过这样的表情。 “你看对岸新盖好多高层。”阮青屿试着找点话题,一开口就是盖房子,不离本行。 “是挺多。”凌泽淡淡道。 对岸最高的那栋楼,三百米,是阮青屿与英国设计所配合的酒店项目。大楼通身蓝灰色幕墙,屋顶呈高脚酒杯状延展,称不上夺目,但也算是恰到好处顺眼。 阮青屿盯着对岸的大作看,自我陶醉了会儿;心里却有点可惜,毕竟立面设计方案是老外做的,滨城设计院负责的是项目方案深化落地的施工图,也不能完全算是自己的作品。 然后他一转头,又是暗暗吓一跳,当上继父的凌泽,正站身边盯着自己,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神色。 “我现在送你回家,阿屿。”凌泽不等自己发问就开口。 “好的。”阮青屿冲着凌泽弯弯眼。 两人就这么循环着,一个反复被吓一跳,另一个反复解释要我送你回家。 也不知循环多少次,终于是到了阮教授的家门口。 滨城大学新盖的教授楼,是三层的联排洋房,前后都带着小花园,阮教授家门口种着株九里香,有快一层楼高,大夏天的开着小白花,香气袭人。 阮青屿按开指纹锁,回头问凌泽:“进来坐坐?” 没等凌泽回答,吴老师便出现在门厅,手里抓着一只胖橘猫,正教训它别乱抓鞋柜。 “小屿,出门回家要洗手。 7. 第 7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阮青屿是被饿醒的,眼睛睁开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天色全暗。 他倒也没急着起身,只是盯着天花板,开始理顺自己的思绪;此时的大脑异常轻盈,在遇到凌泽前的记忆一幕幕地在眼前顺畅播放。 只是从小岛回到房间床上这段记忆是一片空白,在凌泽邀请自己一起吃午饭后,便没了下文。 可以肯定的是,饭没吃成,不然自己也不会被饿醒。 饿了就找妈,阮青屿穿上拖鞋啪啪啪下楼。 “妈,肚子饿。”阮青屿边下楼梯边嚷嚷:“晚饭有剩的吗?” 阮青屿家装修得温馨简单,大面大面的书墙,简约的中式黑檀木家具,阮教授站在餐桌旁收拾着,正打算把吃剩下的点炒面底倒掉。 听到儿子的嚷嚷,阮教授停下手,把盘子放回餐桌,说道:“刚好,剩点,就不倒垃圾袋了。” “老阮,那是你亲生儿子,不是厨余垃圾袋。”吴老师在厨房里阻止了自己老伴的节约行为:“小屿,我给你煮碗面,别吃他们吃剩的底,都是油,不健康。” “吴老师英明,吴老师说得对,吴老师我也要吃炒面,不要煮的。”阮青屿应和着,伸手把炒面底里的一小块鱿鱼须塞进嘴里。 餐桌上摆着两个空的白酒杯,还有打开喝一半的茅台。 “晚上谁来吃饭?”阮青屿问,阮教授平时并没有吃饭喝酒的习惯,除了遇上什么高兴事。 “凌泽送你回来,我就留他一起吃饭,你妈炒了个海鲜面。”阮教授语气轻快地回答,他确实开心着,银发在餐厅的灯光下闪着雀跃的光。 阮教授下午从学校回来时,凌泽刚好在院子里和吴老师道别,手里拎着袋速冻饺子,是吴老师亲手包的。阮教授顿时心情比发现新物种还激动,拥抱完凌泽后,直接捧出自己搁置三年的高达模型,问凌泽有没有空,自己就差最后一道工序没上。 阮教授是海洋生物学大佬,年轻时在青屿的礁石旁发现绿豆大小的新品种螃蟹,他把新品种螃蟹命名为青屿蟹,同年宝贝儿子出生,便也起名叫青屿。 所以阮青屿不仅和岛屿同名,还和迷你小螃蟹同名。 除了研究海洋生物,阮教授还是滨城年纪最大的胶佬,热爱拼装高达模型,喷漆,打磨,勾线。 但是他毕竟年纪大,手不稳,描线总是歪歪扭扭的,所以最后一道渗线工序,他总是找凌泽帮忙。 凌泽在建筑系练出一手好功夫,针管笔勾线稳稳当当,用起模型专用的渗线笔也是得心应手,两家还是邻居时,阮教授的近十只MG高达的渗线都是凌泽代劳的。 这回,阮教授搬出的是一只白雪姬,通身雪白,后背的机械翼开屏似的360度完全打开,机械天使般;可惜的是有一翼的翅膀,看着不太干净。 “小屿读的那水货建筑系,你不在我喊他帮忙,他就这水平。”阮教授指着机械翼已经上过墨线的位置抱怨道。 那翼翅膀带着黑灰,是渗线不稳,墨水溢出线槽的结果;更离谱的,有的地方的墨线甚至歪出线槽,偏位修改,又抹不干净。 这确实是阮青屿的做事风格,不拘小节,准确地说,是拘不住小节,马大哈一个。 阮教授笃定凌泽瞧着那黑乎乎的翅膀会不顺眼,八成要留下来改好才回去。 果然,凌泽看着白雪姬的黑翅膀直摇头,啧啧两声,留了下来,和阮教授花了四个多小时一起完成最后的工序,晚饭又一起喝点小酒,才匆匆告别。 白雪姬高达,就摆在餐厅边柜上晾干着,边柜的射灯直照在雪白的翼片上,墨线根根直挺均匀。 阮青屿吃着吴老师新做的炒面,边盯着白雪姬翅膀看,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凌泽的功夫,毕竟他的手绘水平在建筑系无人能敌,甚至隔壁美术学院的老师,在给建筑系上课后,还问过凌泽要不要转系,美术系万分欢迎这样的人才。 这是长期做两人份手绘作业的结果,阮青屿一直这么认为。 没有自己的偷懒不完成作业,就没有这个手头功夫一流的凌泽。 反倒自己建筑手绘水平只勉强达到凑合的程度,也只能怪凌泽,如果他一开始就拒绝完成两人份作业,那建筑师阮青屿的手头功夫也不至于粗糙得不太拿的出手。 “凌泽刚走?”阮青屿问。 “对,吃完就直接赶去机场了,说明天北京有个会。”吴老师回答:“小屿啊,你是不是特羡慕人家凌泽,带着个孩子出门?” 吴老师开始旁敲侧击,为阮青屿能自愿去相亲而努。这是她多年的心结,挺好一个儿子,怎么就是个母胎单身。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阮青屿不解。 “不羡慕你老问人家儿子怎么办?”吴老师反问。 “我老问他儿子?”阮青屿不记得有这事。 “对,凌泽说的,说在送你回来的时候,你一路总问。” 阮青屿心底一惊,凌泽还真是有个儿子?还不是后爸? “要不明天你去见见张教授家的姑娘?早早生一个?”吴老师开始直奔主题。 “不去,吴老师你要真想带娃,可以去返聘幼儿园的老师,大学附属幼儿园欢迎您。”阮青屿直接拒绝。 他大口迅速吃完炒面,又回到房间。 阮青屿翻了翻自己的小本子,上一条记录是记得添油,没有任何于凌泽有关的记录;他盯着本子半晌,掏出笔,认认真真地记上:遇到凌泽,有儿子? 过了三十秒,阮青屿翻出一根黑色马克笔,一笔把那句话涂黑,马克笔带点透明,凌泽两个字依稀可见,他又重重地叠上几笔,封印一般,把凌泽,还有回想起来略带愚蠢的过往,一起封入记忆冷库。 合上本子后,阮青屿却觉得心有点空,被人掏走什么东西似的,不太自在,他想想摸出小半片安眠药,干咽进肚子,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充足的睡眠让阮青屿神清气爽,再加上给小学生当导游的工作已经结束,第二天下午,阮青屿出现在设计院时,整个人立在乱糟糟图纸堆里发光。 “嚯,你这是恋爱了吗?这么神采奕奕。”结构老王问道。 “对,业主就是我最爱的人,我立刻去伺候。”阮青屿面不改色地回答,他捧着套图纸,进到会议室,开始做线上会议的准备。 “今天业主和酒管的大佬都参会是吗?”阮青屿的助手李琳问道。 李琳是建筑系本科刚毕业一年的小姑娘,长期跟在阮青屿后打杂,每天打扮得精致漂亮,透着一副未经社会拷打的精神气。 “对,喊结构设备各派一个人也参加吧,让他们的头像把会议室填满,显得隆重一点,免得业主说我们不重视。”阮青屿看着自己的助理,长发烫着大卷,后脑勺上还戴着个蝴蝶结。 “李工,趁最近闲,好吃好喝好休息,等精装拍板开始改图,你估计洗头的时间都 8. 第 8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开会呢,别瞎说。”阮青屿冷脸回答,快速点击屏幕,关闭与会人员列表。 会议还在进行,气氛有点尴尬。 “精装单位再解释下,选择的主题是什么想法。”投资方配合凌泽应和道。 “主题系滨城临海城系的气质。”新加坡设计团队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解释道。 “滨城是天然深水港,码头有什么?主体设计院的同仁给他们解释下。”凌泽Cue滨城院团队,语气不悦。 “货轮和龙门吊。”阮青屿回过神,点开话筒迅速作答,又立刻关闭。 他的声线偏高,带着透亮;回答简练干脆,飞刀一般,配合凌泽的提问直击要点,默契完美。 精装团队不敢再多话,默默点上噤声按键。 线上会议室里全是划着红线禁言标的麦克风图案,沉默不停地被放大。 “哎,你们两个人还挺默契啊。精装要被你们逼死,不是挺好看的吗?”结构老王在线下唠叨着,被阮青屿瞪了一眼。 过了好阵子,精装团队硬着头皮打开麦克风,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凌总意思是,我们重新选择主题?” 回复他们的,依旧只有沉默。 最后上海投资方开口,让精装设计回去重做方案,会议匆匆结束。 H集团酒店大中华区总部在北京东边,凌泽办公室窗外可以远眺故宫的琉璃顶,在雾蒙蒙的空气中糊成一片;车水马龙的长安街无尽地延伸着,地平线笼着层霾。 凌泽看着阮青屿的微信头像从会议室里离线;头像是只丑螃蟹,黑墨线马克笔晕染,瞪着眼睛,双钳高举,气呼呼的样子。 那是凌泽亲手画的。 建筑系大一的第一个设计作业是幼儿园,必须手绘。有天,阮青屿遮遮掩掩地拿着初稿设计,让自己帮提提意见。 设计得实在是寒酸,所有设计新手的毛病都犯了一遍,凌泽没忍住,直接先笑了五分钟。 凌泽记得,阮青屿当时气得不行,先是骂几句,说大二了不起吗,不就多吃一年米,拽什么;接着唰唰两下,把初稿揉成一团,砸向自己。 之后两三天,两人在学校遇上,凌泽都被当空气一般忽略;但因为自己也在赶设计作业,一时没顾上气呼呼的阮青屿;等在学校赶了几天图回家,才发现阮青屿甚至还罢工阮小橘铲屎官的工作,只给换猫粮,不给铲黄金。 恰巧那几天保姆回老家,家里一时臭气冲天,凌泽差点被熏死。 最后凌泽拎上阮青屿最爱吃的冻红花蟹,硕大一只,到吴老师家找到人赔礼道歉,又亲手帮忙修改了幼儿园初稿,这事才算了结。 凌泽那时觉得阮青屿冲自己生气时,和沙滩上横着跑的小螃蟹没什么两样,肆无忌惮;随后画了只丑螃蟹做成微信表情发给阮青屿;本意是要接着嘲讽,没想到阮青屿竟很喜欢这只丑螃蟹,收到表情后,就直接换成了微 9. 第 9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阮工,要不要接大单?”阮院长站在阮青屿位置旁问话。 阮青屿正盯着电脑屏幕上三百米酒店精装方案发呆,还没从凌泽是自己合作伙伴的震惊中缓过来。 “阮青屿。”阮院长又喊了他一句。 阮青屿这才抬起头,斜眼看着胖院长。他太了解自己的二叔,能让他走到自己身边问话的项目,一定不正常。 “什么?”阮青屿回答得警惕。 “酒店施工图,二十五个,只要做两个,阮工你欠公司的一百三十二万就赚回来了。”阮院长比出一个“耶”手势,画出的饼大得异常。 “疯了吗?这得多少钱。” “都在新疆,央字头投资,全是H集□□列酒店,设计费肯定跑不掉。” 听到是H系酒店,凌泽的脸就浮现在自己眼前,一会儿是大学时笑着喊自己阿屿的温和,一会儿又是板着脸训小混血的严厉,模糊不清。 阮青屿不由自主地抵触,然后直接拒绝。 “滨城往返乌鲁木齐机票淡季要近5000,二叔你真想做,就在新疆成立分公司,当地招人,我是不会去的。” “给你个新疆分院院长当,H系酒店你做过几个,标准大同小异,轻松。”阮院长不死心:“人可以当地现招,现在多少设计院散伙,招人轻轻松松,新疆姑娘眼睛大,阮工一定喜欢。” “你去和吴老师谈,看她会不会杀了你。”阮青屿直接出大招。 阮青屿在阮家的国宝地位,果然屹立不倒;阮院长最终默默地看了阮青屿一眼,走回院长办公室。 十分钟后,阮院长一个电话把阮青屿召唤到办公室里,又开始画新大饼。 滇藏线,S系酒店新布点,五个中型轻奢酒店的设计全过程咨询,包含设计,监理,造价。 阮青屿坐在阮院长对面,刷刷地查询机票,滨城往返林芝机票,淡季时也不过两千人民币;到昆明就更便宜了,一千块钱有找;这样成本也算能盖住。 他很心动,做过太多外籍方案的落地配合,阮青屿一直想有自己的酒店方案设计,况且方案设计费高,他的一百三十二万缺口很快就能补上。 最重要的是S系酒店,是大陆的酒店集团,和H酒店集团这个英国公司毫无瓜葛,完全可以避免自己与凌泽合作。 “这个倒是可行,让方案先准备准备。”阮青屿给出肯定答复。 “先做可行性研究报告。”阮院长说:“可研收费少,业主直接指定我们做供方。” “那行,让经济所处理,我再安排个人忽悠下方案。”阮青屿懒懒地回答,他在项目安排上非常擅长,十几个专业的配合总是可以安排得井井有条。 “不急,业主安排我们大后天一起去香格里拉考察刚建好的同类酒店,等参观完回来再说。”阮院长说:“回家喊吴老师给你好好整理整理行李,啊?” “啊?”阮青屿听着,这是要带自己去玩的意思? “啊什么,快去和吴老师说,二叔我带你去旅游一周,以后别说我整天剥削你。” “遵命。”阮青屿抬起手在额头一挥,行了个礼,心花怒放。 阮青屿很开心,回家立刻向吴老师汇报这天大的喜讯。吴老师却板着脸说,卖命六年才带出去玩七天,平均一年一天,四舍五入约等于零,你二叔果然是万恶资本家。 阮青屿细想下,自己刚上大三时,凌泽突然离开滨城;二叔直接拉人进设计院干苦力,关在设计院里猛画图,学校设计院两点一线,有出门也是打飞的到北京,上海给总部业主做方案汇报。 而自己上一次出门旅游,是在大二寒假,和凌泽一起。 当时凌泽是优秀学生代表,跟着建筑系老教授到云南参加古建筑保护研讨会;阮青屿看着自己落单,便央求阮教授给去开后门,自费跟着去参会学习。 研讨会开五天,阮青屿什么也没干,就和凌泽在丽江玩五天,两人上到玉龙雪山4680海拔纪念石碑时,刚好遇到大雪,没见过大雪的两个南方人,趁着雪大无人,光着膀子绕着石碑跑了一圈,痛快得很。 下山时经过纳西族殉情圣地云杉坪,没有游客,积雪挺厚;两人在云杉林里嬉闹打雪仗,阮青屿体格比凌泽小一号,根本打不过,撒腿就跑 10. 第 10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要交接的工作太多,紧赶慢赶,阮青屿还是没能和阮院长同时出发,最终只能赶上当天最后一趟到香格里拉的航班,要先飞到昆明,再中转。 因为赶工了两天没休息,阮青屿困得慌,下午出发后,一路都在睡;在昆明机场转机时,他都是坐在登机口前的休息椅上,托着脑袋打盹。 昆明转香格里拉的航班,是小飞机,末班机乘客多,登机时一片喧哗。 才走进机舱,阮青屿第一眼看到的人竟是凌泽,白衬衫,黑蓝西裤,利落得突出,正靠坐在商务座次排临窗,身边的座位空着。空姐正蹲在他身边和他说着什么,凌泽垂着眼,面容看不出情绪。 凌泽眼型狭长,眉骨高挺,平时双眸总是掩在眉骨的阴影里,而当他垂眼时,层叠的眼睑深刻得淋漓尽致,比平时更好看。 阮青屿愣怔几秒,举起手上的登机牌,遮住自己侧脸,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往经济舱走去。 他一直没准备好要怎么和凌泽打招呼;那天在滨城小岛,凌泽约吃饭,自己也是拒绝得唐突,就确实不懂怎么再开口。 找到自己位置后,阮青屿回头悄声拜托空姐,能不能把自己调整到最后一排,前面人太多,他心理压力有点大,容易晕机。 阮青屿长得好看亲和,认真求人时,那股诚恳劲几乎没有谁可以拒绝。 空姐听了他的请求,张张口,欲言又止;然后回答,阮先生,您稍等,我到前舱确认下排座情况给您答复。一分钟后,空姐返回,按着他的心意,把人调整到最后一排。 阮青屿在最后一排坐下后,还是觉得不妥,想想从双肩包里翻出几张图纸,盖在脸上,随着飞机起飞时失重颠簸,沉沉睡去。 飞机落地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舷窗外一片黑暗,跑道上的引导灯,反而像天上星星般眨眼,阮青屿睡得头晕,迷糊间有种天地颠倒的混乱。 空姐熟练地把商务舱与经济舱间的幕帘拉开,前排乘客已经都优先离开,阮青屿看着商务座全空;稍稍松口气,低头开始联系阮院长。 阮院长年纪大,又胖,白天飞机转汽车六个多小时路程,这会儿已经累得在酒店床上打呼,半梦半醒间收到阮青屿的到达微信,回复了个语音,说让阮青屿自己打车来酒店,已经给他单独留好豪华间,省得吴老师老骂二叔是资本家。 阮青屿边下飞机,边考虑如何在不大的迪庆机场避开凌泽,心不在焉地听完阮院长的语音,草草回复个字:“好。” 阮院长马上又发来一段话,挺长足足60秒,阮青屿点下播放,手机听筒贴着在耳边,阮院长浑厚的男中音就开始唠叨,这里海拔高,上下车慢点,别跑,慢慢走,小心高反,不要洗澡。 没等语音播完,阮青屿就按下挂断,因为他看到凌泽远远地站在行李转盘边,身边站着名金发及肩的女性,身材窈窕,两人正背对着自己;而一个黑色条纹行李箱,正挂着灰色皮革行李牌,亮着阮青屿的大名,从凌泽面前转过去。 灰色皮革行李牌,凌泽也有一个。 是那年两人在丽江玩,酒店送的离店礼物,行李牌皮质厚实,暗刻着住店客人姓名首字母缩写,内置标签上住客姓名字体打印得精致。挂上后,阮青屿懒得再拿下来,一直用到现在。 阮青屿抹抹脸,机械转身,抬头看到卫生间指示牌,没再多想,快步走进卫生间,躲了起来。 卫生间里没人,阮青屿站在梳妆镜前,盘算着大概要多久,行李完全出仓,自己可以等到凌泽拿完行李再走;虽然他自己也没想太清楚,为什么自己要躲着凌泽。 这时卫生间进来个人,站在洗手台附近的小便池开始解手,阮青屿也不好就在镜子前干站着,他只得开始洗脸,卫生间温水洗手刚好,洗在脸上有点烫。待到解手的人离开卫生间,阮青屿的脸蛋已经被自己搓得微微泛红。 他扯了张纸巾,擦着前额的水珠,刚擦干净,怎料又进来个人,还是站在自己附近开始解手;阮青屿只得又低头开始洗脸,这次用的是冷水,就着机场的空调冷风,冲在脸上冻得人直激灵,刺得自己眼眶生疼。 阮青屿边洗,边在心里咒骂起机场的建筑设计,哪来的缺心眼设计,怎么可以把小便斗设置在洗手台附近,一点隐私都没有。 卫生间人来来往往,就这么冷热水交替冲着,阮青屿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洗了几回脸,但终于是熬了近半小时,他估算着凌泽现在已经拿走行李离开机场。 阮青屿看着镜中的自己,双颊被水冲的泛红,眼底也被水冲出不少红血丝,黑发湿淋淋地全往后拢着,像是受极大委屈正咬牙隐忍煎熬。 算了,只要不用正面对上凌泽,让水龙头把自己冲瞎都行。 阮青屿低头拨弄着湿答答的刘海,走出卫生间,往行李转盘走去,待到走道转盘边,他又傻了眼,转盘边空无一人,转盘上空无一物,自己的行李箱不见踪影。 他绕着行李转盘走了圈,行李箱确实是全被拿空,阮青屿匆忙往行李问询处走去,经过到达出口时,余光一扫,顿时不知是应该停下来,还是装瞎继续往前走。 余光里,凌泽正拿着自己的黑色行李箱,静静地站在出口处的护栏正中,等着自己。 “阿屿。” 阮青屿听到凌泽喊,他想不搭理;可是阮青屿的双腿有自己独立的想法,他们一步一步地往出口,和过去一样,听到凌泽喊阿屿,便条件反射地向他走去。 “嗯。”阮青屿低着头站在凌泽面前,不看他,刘海还都湿着,结得一缕缕地盖在额前,半遮着眼,他的大拇指不停地搓着无名指指腹,踌躇着怎么开口问凌泽要回行李箱。 “脸洗完了?”凌泽低声问。 “啊?你怎么知道?”阮青屿抬起头,自然而然地开口,看着凌泽,带着惊讶。 “我看到了。你刚好在冲脸,闭着眼,没注意到我。”凌泽回答,他竟在憋笑。 阮青屿懊恼地叹口气,心里把凌泽骂了一百遍,这数不清的脸都白搓了,早知道就直接拖着行李冲出机场,这样反而避开凌泽的概率更高。 自己在凌泽面前果然很难遮掩住什么,想破脑袋都没用。 所以,按照自己对凌泽的了解,下一句话,他应该要问自己,肚子饿吗?要不要再吃点。 “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凌泽低沉的嗓音果然响起,尾音还是带点哑。 “要,很饿。”阮青屿回答得干脆,他是真的饿,一整天几乎没吃东西。 “走吧,我送你去S酒店,路上顺便吃点。”凌泽伸手接过阮青屿半背在肩上的双肩包。 “好。”阮青屿稍稍侧身,避开凌泽伸出的手,自己卸下双肩包,放在行李箱上。 他没有多问,为什么凌泽会在这里,还 11. 第 11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这路的坡度设计得恰到好处。”阮青屿轻声回应道,移不开眼。 “是凌泽的想法。”坐在副驾驶的林晓培说道:“土坡本身不高,原本设计是铲平,支路直接连接古城酒店大堂。” 林晓培半转过身,语气钦佩:“凌泽要求垫高点,让客人进场时,有古城画卷铺展的仪式感,垫高用的是地下室开挖出来的土,还省下少土方外运的费用。” “真棒。”阮青屿诚恳地夸赞。 凌泽笑笑,没有多言。 车子又拐了个弯,停在古城酒店大堂门口,一台埃尔法保姆车打着双闪,等在酒店门口。 林晓培不等门童来开门,就迅速下车,还不忘和后座的两人交代:“我先换车上去,你们吃完宵夜自己安排,太晚干脆就在这住一晚,明天一早再上去,不过就是要早点,剪彩安排的是10点。” “知道了。”凌泽回答。 酒店总经理快步走到车前,帮凌泽打开车门,后面不远处站着各部门总监,乌泱泱的一排人,穿着笔挺的深灰西装制服,胸前的名牌搽得铮亮,笑容满面地迎接凌泽。 “你们忙自己的吧,不用这么多人。”凌泽摆摆手,面无表情示意人都散开:“简单吃点宵夜就好,不要搞得太复杂。” 酒店总经理本想开口继续客套,却看见阮青屿后脚跟着凌泽下车,神情恹恹,脸色就算笼在大堂的暖色灯光下,还是是异常苍白。 “凌总,您的朋友是不是不太舒服,高反吗?”经理谨慎地关心道。 “阮工,你感觉怎么样?”凌泽回头看清阮青屿的脸色,确实白得有点吓人。 “让他们给你送瓶氧气?”凌泽有些担心,伸手虚扶了他一把。 “凌泽,我很饿,先送吃的可以吗?”阮青屿口气不好,他不止有点头晕,肚子已经饿得有点胃疼,下车落地时,脚仿佛踩在棉花上。 “中餐厅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直接上菜,阮工没有什么忌口的?还是特别想吃的?”酒店经理笑着问道,职业本能让他从凌泽的举动中迅速做出判断。 这位面色苍白的漂亮阮工,直呼集团高管大名,连名带姓,自然而然。 “有西瓜么?”阮青屿也没客气,高强度加班两天又连着转机,身体里的虚火都要把自己烤干了。 “有的,阮工,我们马上准备。中餐厅这边走。”餐饮部经理快速回应着,引导两人进中餐厅。 “西瓜不要太冰。”凌泽交代,同时和成排的总监们点头问候。 阮青屿跟在凌泽身边,半飘半走地陪着咧嘴笑;大半夜的,也就是随便垫个肚子,没想到却如此隆重,阮青屿不太适应,瞄了眼身边正与酒店高管点头招呼的人,是礼貌疏离的陌生样子。 酒店建在古城边缘的小山上,夜里乌漆嘛黑的,看不出建筑风格;而室内中餐厅却是藏式与现代风格大胆碰撞。 橘绿渐变的巨型水晶幕帘,幢幡般从挑高的天花垂下,洋洋洒洒五六米高,巨型全景玻璃幕墙,正对着灯影迷幻古城。 两人在窗边落座净手后,酒店总厨亲自上前布菜。 凌泽已经预先定好菜品,并没有询问阮青屿的意见。 “时间晚,也不好太麻烦他们,家常菜随便吃点,所以没问你点菜。” “挺好的。”阮青屿,听着凌泽的解释,心里嘀咕,主厨都出来服务,这怎么算随便吃点。 菜很快就上齐,热腾腾的菜品盛在纯白骨瓷碟里,分量不大。 阮青屿仔细一看,心底微动,竟全是自己爱吃的“家常菜”。 藏香猪叉烧,云腿高汤烩芦笋,松茸水蒸蛋,白粥带一小碟榨菜;还有切成小方块的西瓜。 叉烧,芦笋和水蒸蛋,都是通宵睡眠不足时,吴老师必给自己做的标配养生菜。 他环顾四周,接近午夜,中餐厅早已清场,只有自己坐的靠窗的区域亮着灯,总厨和餐饮部总监远远站着,时不时往窗边瞟一眼,以便及时响应凌泽的需要。 “阿屿,别发呆,菜要凉。”凌泽提醒道。 阮青屿赶紧拿夹了筷芦笋尖,送进嘴里,很嫩,带着云腿特有的咸香。 再几口热蒸蛋下肚,松茸的特殊香气唇齿留香;阮青屿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不仅活过来,而且还立刻被一顿饭收买,做人嘛,没必要太为难自己。 他决定先开口,总躲着凌泽也不是回事,三百米高层酒店还是滨城设计院负责,总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而且自己也很想知道,酒店入口的车道,凌泽设计时灵感来源。 阮青屿:“你现在在H酒管集团任职?” 凌泽:“对。负责开拓布点,和相关投资。” 阮青屿:“这酒店你之前来过?” 凌泽:“第一次。” 阮青屿:“哦?酒店入口那条路你是怎么把控的?” 凌泽:“纸上谈兵,建筑学强项。” 多么大言不惭的离谱言论。 阮青屿看着凌泽,他没有动筷,正皱着眉看着古城中心高点的寺庙。 寺庙矗立在小山包顶,金檐白墙下,七彩射灯绕着山体布三四圈,把色相环上的所有颜色转过一遍,魔幻得有点一言难尽。 “好看吗?” “好吃吗?” 两人同时开口。 “好吃。”凌泽弯起眼,一人把两个问题都答了:“但不算太好看,可惜了。” “是。”凌泽只回应了一个字。 见凌泽没有再要开口的意思,阮青屿低头继续吃菜,五星酒店的中餐水平确实不错,这是实话。 这一路过来,阮青屿有很多问题想问凌泽,比如他在H集团是什么岗位,比如他怎么知道自己要去S酒店,比如他来香格里拉是要做什么? 但这些都不重要,阮青屿吃完最后一口芦笋,放下筷子,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凌泽,你这几年到底在哪里?” 阮青屿看到凌泽的喉结微微一动,哑着嗓子回答道:“英国。” 凌泽终于又等来阮青屿的问话,竟觉得有点紧张,他不再看向窗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补充道。 “都在英国,因为护照原因,一时没法回来。” “哦,那恭喜回国。” 凌泽笑笑,他看着阮青屿开始一勺勺地吃剩下的蒸蛋,心情似乎不错。 在知道滨城设计院接受S系列酒店的邀标后,凌泽改了自己的行程,本应去新疆参加度假村的签约协议,调整到参加香格里拉S酒店的开幕剪彩。 滇藏线的S系列酒店,H酒管公司参与投资,持股45%。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没有对外宣布。 今天他从北京飞昆明转机,从休息室出来,就看到阮青屿托着脑袋,坐在离登机口最近的等候座位上打盹。 商务舱的乘客优先登机,待到凌泽走进廊桥时,阮青屿还是瞌睡着,脑袋时不时从手肘上脱落,眼睛是一点没睁开。 凌泽进入机舱没多久,经济舱的客人便陆陆续续地登机;他拜托空姐,等会儿有位阮先生会登机,帮忙问问他需要不要升舱到商务座。 凌泽正交代着,余光就看到阮青屿进入机舱,他刻意地用登机牌遮住了半张脸,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登机牌上的字体又粗又大,昭告天下般露着旅客姓名:RUANQINGYU,阮青屿。 12. 第 12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怎么了?”凌泽按下启动键,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酒店大堂水晶灯折射出的光,照亮大半个驾驶室。 阮青屿抱着酒店纸袋,穿着件宽松的黄T,在副驾驶坐得明艳端正。 恍惚间,凌泽回到大学有早课日子,那时候阮青屿总是穿得赤橙黄绿青蓝紫,然后抱着课本很自觉地坐在自行车后座,等自己送他上学, “先把车开出去,你不走,他们就得那么一直站着,你快把他们吓死了。”阮青屿说的是古城酒店的高管们,他们现在又在大堂外站成一排,正微笑着目送路虎离开。 “快走。” 凌泽听到催促,又瞄了副驾驶一眼,阮青屿眉头微皱的表情,和大学时催自己快点踩一模一样。 车子按着阮青屿的意思飞般地往前开去,只不过,凌泽这回踩的是油门,不是自行车脚踏。他在主干道旁,随意找个暗处地方停靠,按下车灯双闪键,警示灯哒哒响着。 凌泽偏头看向阮青屿,在昏暗的路灯下等他开口。 “凌泽,你知道我要问什么。”阮青屿把问题抛给凌泽。 凌泽张张口,没说话,倒不是猜不透阮青屿在想什么,而是发现他说话的风格与以前大相径庭。 换作是大学时,阮青屿定是一股脑儿把问题都倒出来,逼着自己逐条回答;而现在他问话犀利,带着套话的话术。 “你想要问太多,给个先后顺序。”凌泽不动声色地把问题推回去。 阮青屿瞪了凌泽一眼:“先说说阮教授的白雪姬吧,你喝着我买回家的茅台,还编排我是什么意思?” 凌泽靠在方向盘上哈哈笑出声来,他以为阮青屿会先问自己为什么在香格里拉,或者怎么知道他的目的地是新开业的S酒店。 结果阮青屿却在质问自己为什么吃里扒外;就算当了阮工,他还是六年前那副对自己肆无忌惮的样子。 “你把白雪姬都快涂成乌鸦姬了,还好意思问?” “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我还编排你什么?”凌泽不解。 “你和吴老师说,说我老打听你儿子,现在她安排我去相亲,要抱孙子。”阮青屿说。 凌泽又没忍住笑:“你确实一路反复问啊。” 当时,凌泽已经和吴老师解释过,那不是儿子是侄子;可是吴老师一心发愁阮家母胎单身的国宝儿子,根本没在意,也没和阮青屿多解释。 “我那是偶尔犯糊涂,吴老师有和你解释了吧。”阮青屿不太高兴,多问几句儿子罢了,当后爸的人也没比自己母胎单身高贵多少;何况自己是因为脑部受点小伤,不然也不会揪着反复问。 “不能这样消遣人的,我也不想糊涂。但是车祸后总要有个恢复期,应该可以慢慢好的。” 阮青屿板着脸说话。 “我非常理解你的感受,非常抱歉。”凌泽收回笑容,认真道。 阮青屿看了眼凌泽,只觉得这道歉,诚恳又带点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凌泽见阮青屿瞥他一眼,然后伸手放在开门按钮上,一副要下车的样子,结果最后只是左右挪了挪身子,便低头打开放腿上的打包盒,开始吃西瓜。 “走吧,凌总,开去S酒店还要快一小时呢。”阮青屿边吃边催促。 凌泽发现只要载上阮青屿,就是被他催促的命,不论是什么车。 “你要车子靠边,就是想讨伐我害吴老师想抱孙子?不问我怎么知道你要去S酒店,你下飞机就开始跟着我走,不怕我把你绑了丢荒山野岭?”凌泽按着阮青屿的意思又启动车子,跟着导航,往S酒店方向开去。 阮青屿没有回答,车厢里只有他啃西瓜的细微声音,凌泽看着他塞得鼓鼓的腮帮子,突然很想伸手掐一下。 但是他没有动,只是握方向盘双手紧了紧,原因很简单,他怕自己一碰阮青屿,他大脑又宕机。 西瓜很甜,阮青屿吃得不亦乐乎。 “问什么,你都要和林总一起剪彩,我还有什么好问的?”阮青屿吞下西瓜:“凌总,合作愉快呗,尽量别在业主面前折腾设计院就行,大家都给人打工的,别互相为难。” 阮青屿想到一周前的视频会议,自己和凌泽打了个配合,逼得精装设计推翻方案从零开始。幸好自己不仅拒绝新疆酒店的施工图,还把三百米高层也转给其他负责人,不然没准也要时不时从零开始。 现世报立马来,亏得没被报到。 “阿屿。”凌泽在喊他。 “干嘛?”阮青屿回答得很快。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你的业主呢?”凌泽问。 “S系列酒店不是国字头吗?”阮青屿的语气还是懒洋洋,不以为意。 他之所以淡定地吃西瓜,很大的原因,是因为S酒店的业主领导是林晓培,她属于优质业主,决策果断,对项目把控精准,在过去几个酒店项目里,与滨城设计院合作得默契愉快。而国字头项目肯定不会有外籍高管,毋庸置疑。 车子驶离城市主干道,路况一般,路虎在坑洼的县道上开得蹦蹦跳跳的。 阮青屿坐在副驾驶上一抖一抖的,胃被颠得有些难受,他正屏息调节着,却听到凌泽低沉的声音响起。 “H酒管公司有参股投资,45%。”凌泽回答。 “啊?”阮青屿放下戳西瓜的叉子,认真地看向凌泽:“你不会是H酒店的CEO吧?” “不是。” 凌泽扫了眼阮青屿,一盒西瓜被他啃的精光。 他抿下唇,决定把真相告诉阮青屿。 “不是CEO,我是董事会成员。”凌泽先说出结果。 阮青屿顿时脸色一变,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凌泽,然后捂着嘴冲凌泽喊道:“停车。” 凌泽一脚急刹,阮青屿又狠狠地被颠了下,在自己屁股粘回座椅垫的一瞬间,他解开安全带,迅速冲下车,半弓着身子,双手撑膝,在路边的排水沟旁,哇地吐起来。 路虎亮着远光灯,照得四周通明,阮青屿看到自己喷出一股鲜红的液体,红得刺眼。 他被惊自己到,潜意识里向凌泽求救道:“凌泽,你快来,我吐血了。” 凌泽刚从后备厢取出矿泉水,听着阮青屿这么一喊,吓得魂飞魄散,拿着矿泉水大步地往阮青屿跑来,才靠近,立刻伸手搭上阮青屿的背,一下下地帮他顺气。 “阿屿,你没事吧?”凌泽语气焦虑,另一手捧住阮青屿的脸问。 阮青屿脸色惨白,唇色却是殷红,一点都不像吐血的样子。 凌泽伸头看了下排水沟,确实是一片鲜红的液体。 “阮青屿。”凌泽松开怀里的人,打开矿泉水递给他,表情严肃起来。 “你这吐的全是 13. 第 13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幸福来得太突然。 凌泽在阮青屿的一声声“嫁你嫁你”中迷失自己。 路虎缓缓往前开去,凌泽扶着方向盘,踩着油门,转过头看向阮青屿。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干哑的说话声夹杂着: “真的?” “煮的,蒸什么。”阮青屿皱眉瞪着自己,“凌泽,我没迷糊,脑子清醒着呢。别把我当傻子。” “……”凌泽不死心,仔仔细细地盯着阮青屿。 “看路,别看我。”阮青屿伸手把他的脸按回去:“认真看路,凌泽,再把我颠得磕脑袋,吴老师立马飞来砍死你。” 在被吴老师砍死威胁下,幸福去得也很突然。 凌泽又开始琢磨自己的一百种向吴老师谢罪的办法,虽然拐跑阮家国宝的计划还没成功,但阮青屿不再躲着自己,也算是有点进展。 车子越往山里开,路灯越稀疏,凌泽不敢大意,不再和阮青屿攀谈,一心一意看路开车。 黑蓝天幕暗沉沉的,不见繁星,山影模糊,阮青屿捂着脑袋,盯着窗外一片漆黑,如坐针毡。 阮青屿想抽烟,从下午三点半进入滨城机场安检,烟盒就默默躺在自己短裤口袋里,没有再被掏出来,他憋得犯困,连打几个哈欠,泪涟涟。 “困了?再十五分钟就到了,坚持下。”凌泽开口道:“或者你开点音乐?” “嗯嗯。”阮青屿有点集中不了精力,哼哼两声算是回答。 其实刚刚出古城酒店大门,他让凌泽把车靠边停,除了问话,本意还是想找个地方抽烟的。等车停路边,他却发现自己没有打火机,又不敢开口问凌泽借,所以就低头猛吃西瓜。 阮青屿又打了个哈欠,悄悄观察开车的人,白衬衫领口笔挺,肩线顺着平直的肩线延展,袖口整齐地挽在肘弯处,双手扶着方向盘,打弯的时候,小臂的肌肉线条微微隆起,雕塑般。 看样子,凌泽是已经戒了烟,不然开车的时候定是单手扶方向盘。 这下,阮青屿更不敢问凌泽借打火机了,大学时,自己连续通宵赶图,实在熬不住,问凌泽要烟提神,当时凌泽叼着烟,狠狠地盯着自己说,抽什么?碰一下他就去告诉吴老师,直接打断腿。 “哎,你自己都在抽,为什么我不能。”阮青屿抱怨:“这幼儿园设计作业,光点草就能点上一两小时,不通宵,我哪里画得完。” 大半夜,他坐在绘图教室里,哭丧着脸,而凌泽奉吴老师命,来看盯自己在学校通宵达旦,有没有做出格的事。 在教室里通宵赶图的同学很多,抽烟的人也不少,绘图教室的窗户全敞开着,初夏的凉风不断地从室外涌入,吹散满教室的烟草香, 阮青屿觉得这么多人里,只有凌泽抽烟的姿势好看,他在深吸气时,会微微眯眼,白色的烟气笼在他浓密的睫毛四周,旖旎缠绵。 “你但凡抽一口,我就替吴老师打断你的腿。”凌泽用夹烟的手指头,点点阮青屿的前额。 阮青屿脑袋跟着无力地后仰,他实在太困了,图纸上室外的草坪,都被点得一团糊。 “还差多少?”凌泽灭了手上的烟问。 “柱子还没填充,还有坡屋顶的瓦片,还有活动室的家具,好多细节都没上呢。”阮青屿趴在画板上,拿着针管笔的手渐渐无力。 自己的小幼儿园经过几轮调整,已经是像模像样,就剩一些机械枯燥的绘制工作。 “你睡会儿,我帮你画点。”凌泽拍拍他的头,示意他坐边上,让出画板。 “嗯,最好帮我把草也都点了。”阮青屿打了个哈欠,把身子挪到边上的座位,补了句。 再之后他听着凌泽哒哒哒哒的点草声,昏睡了过去。 “阿屿,醒醒。”阮青屿感觉还没睡,就被凌泽叫醒,效率这么高的吗,图纸上那么多要细化的内容,瞬间都画完了? 他睁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幼儿园,而是一栋白墙红顶的藏式小楼,凌泽着画的都是什么啊。 “我们到了,阿屿。进房间再睡。”阮青屿听到凌泽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凌泽倾身靠近自己,啪嗒一声,帮忙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 “哦哦哦,好。”阮青屿这下是真醒了。他转头看向车窗外,吓得一个激灵。 两排酒店工作人员,整整齐齐地站在离车不远的小楼前,正咧嘴冲着自己笑,准确地说,是冲着凌泽笑。 领头的两位,利落的深蓝西服,身后跟着两名藏式传统服装打扮的小伙子,双手捧着洁白的哈达,正向路虎走来。 阮青屿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苹果手表,凌晨一点零五分。 “凌泽,现在,我真信你是董事会成员。换其他人入住,这个时间顶多就一名门童。”阮青屿说。 他本以为凌泽会解释点什么,却什么都没听到,抬头一看,凌泽却是一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凌厉表情,冷漠严肃,正盯看着往自己走来的酒店经理,一言不发。 “扎西德勒。”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高原夏夜的冷风吹得阮青屿直打冷战。他马上就被热情地簇拥下车,脚落地时,有点飘,和之前在古城时候差不多,他没能多想,脖子上已经被披挂上哈达。 “谢谢,谢谢,扎西德勒。”阮青屿微微鞠躬回礼,干脆裹着哈达取暖,回头一看,凌泽脖子上也挂着哈达,冷若冰霜的表情,和边上笑脸相迎的工作人员,形成强烈的对比。 两人被分开带领着往里走,凌泽比自己落后一些,边走边停,似乎正在听迎接的人汇报什么;阮青屿又冷又困,实在等不了,甩开凌泽,大步往藏式小楼走去。 小楼就只有两层,挺精致,木制楼梯连接着步行道与小楼二层,工作人员引导着自己往木楼梯上走,直接进入酒店大堂。< 14. 第 14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凌泽比阮青屿晚近半小时才入住客房,因为一路从县城开进酒店的路况不好,他向酒店经了解缘由,并要求天亮后立即做临时垫平处理。 在凌泽看来,从交通枢纽到入住酒店的路径,至关重要。舒适快捷的交通,是个好的开始,可以让首次到达酒店的客人对酒店产生一见钟情的愉悦感。 香格里拉S酒店,是系列酒店布点滇藏线上的第一站,但很明显,它没有一个好的开始;路灯寥寥,路面破损严重。 若换作平日,凌泽会忍着,待到最后总结会时,与其他问题一并提出;但今天不行,明天是酒店开业首日,午后受邀的贵宾与媒体便会陆续到达,道路问题必定暴露无遗。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阮青屿被磕着了,虽然没系安全带是有问题,但那个坑不立马填平,他一点都不能忍。 凌泽刚进到自己客房院门时,看到一墙之隔的院子正白烟袅袅。 按安排,他隔壁住的是林晓培,看来这次出差她是万分放松,先漂了个与国企稳重形象格格不入的金发,然后大半夜在院子里吞云吐雾,很是惬意。 阮青屿进了酒店后,就和自己分开入住,也不知道他的肠胃怎么样了,脑袋磕到的地方需要不需要冰敷,他一路犯困得不行,这会儿可能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凌泽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出头,是该休息了。 才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客房外庭院便阵兵荒马乱的嘈杂,先是电瓶车倒着车,滴滴滴开进自己所在楼栋的小岔路,再接着是工作人员低声地催促,快快快。 莫非是隔壁客房有什么事? 凌泽走出院子,看到客房部经理正带两个人,刷开隔壁院子门禁,往里走。其中一人是服务生,抱着台制氧机,还有一人是酒店医生,拎着医药箱。 客房部经理看到凌泽探头,脚步稍微滞,嘴上抱歉地说打扰凌董休息,脚步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阮先生,我们进去了哦。”走在前头的酒店医生,已经按着门铃在招呼道。 不等房间的人回应,医生直接刷卡,推门进入。 “隔壁住的谁?”凌泽脸色大变。 “是阮先生,和您同车过来的阮先生。”客房经理回答道:“他拉向了急救铃,说头疼。” 凌泽急忙跟着进到阮青屿客房里,却没见到人,书房空荡荡。 行李箱敞开着,翻得有点乱,衣物四散,笔记本电脑被丢在一边的地毯上。 卧室也没人,床旗铺得整齐,明显人都没进来过。 “阿屿!”凌泽有点急。 “凌泽,我在楼下。”阮青屿立刻回答,声音听起来有点虚。 凌泽从楼梯扶手探身,往下望,阮青屿穿着下飞机时穿的篮球短裤,裸着上身,正坐在起步台阶上,肩膀上披着浴巾,湿漉漉的。 外穿的衣物胡乱丢了一地。 阮青屿抬头看向凌泽。 “我要爆炸了。”他抬着手,苹果手表屏幕里,圆脸表情涨得通红,愁眉苦脸的,血氧显示只有82%。 “坐着别动。”凌泽接过客房经理手上的便携氧气瓶往下跑。 “快,先吸两口。”凌泽打开氧气瓶,安装好面罩,递给阮青屿;又马上跑到浴室里拿上干净浴巾,直接盖在阮青屿头上。 “怎么一进来就洗澡,刚上三千米你也不缓缓。”凌泽口气不悦。 “又吐了,不洗不痛快,”阮青屿罩着氧气罩,说话闷声闷气,他死死按住氧气瓶的送气按钮,氧气滋滋滋地吹着,头疼欲裂的情况稍有缓解。 “又吐?” “对啊,你给我吃的是松茸还是手见青?” “白鹅膏,剧毒。”凌泽用浴巾擦着阮青屿的头发回答。 “是嘛,那你赶紧,弄个板把我抬出去,别脏了你的新酒店。” 两人一见面就拌嘴。 凌泽伸手要抽走阮青屿手上的氧气,阮青屿双手紧握着不放手,大眼瞪小眼的。 客房经理和酒店医生就站在上层楼梯口 15. 第 15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阮青屿默数着凌泽的喘息声,一晃晃地紧贴他温热的后背;手臂圈住凌泽的胸口,掌心正笼住他的心跳,很急。 木梯有点陡,凌泽爬得很慢,如果可以,他希望楼梯就这么无限延伸上去,香格里拉确实是容易让人做梦;可起居室的木地板,吱吱呀呀地敲醒自己,二楼到了。 客房经理背对着楼梯低头泡茶,反复地烫着茶杯;医生把头埋在药箱里,整理得不知疲倦。只有服务生小弟哎哎地冲来,跟在两人身后,腕上挂着氧气瓶,双手虚托着阮青屿的后腰,不停说:“我来背,我来背,我本地人不会喘。” 凌泽没有回应他,直接把阮青屿背进卧室,让他坐在床沿;凌泽接过服务生挂手腕上的氧气瓶,说:“麻烦趟楼下把电吹风拿上来,慢慢走,大半夜不要跑,会吵到客人。” 服务生小哥点点头,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执行得很到位。 卧室只剩下凌泽和自己。 阮青屿又开始呲呲的吸氧,不敢看凌泽;他就站在眼前,正伸手摸自己的湿漉漉的头发, “一会儿帮你吹下?” “嗯。” 阮青屿垂头,嗯嗯嗯。 他的心满了又空,满的是凌泽的体温,空的是道不明的失落,不知由何而来。 凌泽从外间旅行箱里捡了件红T恤,直接罩在阮青屿头上。 阮青屿抬左手,凌泽便帮自己把袖子套上,接着抬右手套上另一只袖子,两人配合默契。 阮青屿仰头想和凌泽说声谢谢,却在迎上那双深黑双眸时顿时语塞。 他抬手摸摸脑袋,头发还湿着,T恤前后都被染出大块水渍。 “哎呀,湿了,拿电吹风吹下。”阮青屿又低下头,自言自语。 “电吹风来啦。”服务生小哥热情地冲进房间,步伐跳跃,凌泽的慢慢走交代瞬间抛在脑后。 阮青屿只觉得松口气,伸手接过电吹风,笑着道谢,又让小哥帮他插上店员,自己动手吹了起来。 电吹风被调到最大档。 凌泽在风噪里站立,看着阮青屿闭眼胡乱吹着脑袋。 眼前的人似乎没用过电吹风般,不管风筒方向,五根手指头随意混乱地搓着头发,时不时碰到在路上磕肿的额头,眉头紧皱。 凌泽叹口气,走出卧室,把医生请进来。 客房经理跟在医生后头,推着制氧机也进到卧室。 阮青屿接过医生递来的氧气管,熟练地佩戴起来。 “阮先生之前到过高海拔地区?”医生问,“氧气管固定得很标准。” “半年前住院戴多了,习惯的,高原没去过,哦,有,几年前到过丽江算吗?”阮青屿看了凌泽一眼,迅速移开眼神。 “在丽江高反也很严重?”医生给凌泽佩戴上血氧与心率监控仪 阮青屿的血氧指标与心率,在接上氧气管大量供氧后,逐渐恢复正常。 “没有啊,在丽江好好的。”阮青屿回答,他记得自己在丽江从来没有头痛过,上玉龙雪山跑圈的时候,也不需要吸氧。 “玉龙雪山下来以后,他吃什么吐什么,吐了三天。”凌泽插话:“喝水不会,精神也很好。” 凌泽记得清楚,他和阮青屿一起在丽江开研讨会时,自己担惊受怕地跟在阮青屿后头好几天,裤子口袋里随时准备清洁袋,以防万一;但阮青屿又神奇得只是吃完东西后反胃,其他时候都是生龙活虎的。 那时候,学校安排他到丽江给老教授打杂,但最终变成给阮青屿打杂。 老教授和阮教授很熟,倒也不在意,说既然阮螃蟹跟来,就好好玩吧,省得回滨城阮教授投诉建筑系虐待小动物。 然后阮螃蟹就挥着钳子,闹着凌泽租台车,两人开去洱海边兜了一圈,又回到丽江。 凌泽看着眼前挂着氧气管的阮青屿,他正半靠在床头,配合医生读取自己的心率血氧指标,同时低声回答半年前住院病史,刚吹干的黑发软软地盖住白皙的前额,完全没有当年阮螃蟹逼自己租车去洱海时,张牙舞爪的嚣张气焰。 听说香格里拉也有个漂亮的湖泊,叫纳帕海,夏天丰水期时,穿湖公路半隐没在湖中,开车驶过会有水上行舟的奇妙感,如果阮青屿不再头疼呕吐,倒是可以问他要不要一起开车去玩玩。 医生细细检查过后,得出结论,阮青屿的体质比一般人敏感,所以高反也厉害。再加上半年前车祸才恢复,底子差,反应就更强烈,但也无大碍,毕竟这里才三千米出头。先吸氧,若明天呕吐症状没有缓解,立刻离开高海拔地区,往丽江方向去。 “可他那时在丽江也是一直吐,去丽江能行吗?”凌泽不太放心地问 16. 第 16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凌泽礼节性地把人送到客房门口,再回头,阮青屿已经摘下氧气管,走出卧室。 “凌泽,酒店医生还没给我止痛片。”阮青屿重复道。 “阿屿,你刚刚已经吃过药了。” “哦,那就行。” 阮青屿朝凌泽笑笑,却多说不出一句话,脑子里全是混乱的蒙太奇片段,杂乱毫无逻辑,他与凌泽默默相望,只觉得六年的光阴在两人之间似水流过。 深冬,雪山,云杉林;烤饵扇,红嘴鸥,暖阳汇成隧道。 从洱海开回的车,穿过隧道带着高原干冷的风,驶向丽江古城。 阮青屿坐在副驾驶,看着手机里的订房APP令人咋舌的房间价格,和凌泽确认:“真的要换到这里住?” “我不想再跟在你后面做厨余垃圾桶。”凌泽开着车回答,振振有词。 自从前天从玉龙雪山下来,阮青屿就吐个没完,就连医院开的药,也是才吞下,就都被吐出来。但除了一吃东西就反胃,倒也没有其他毛病,还能精神抖擞地去洱海吹风。 阮青屿自己感觉,大概是会议酒店比较老旧,自己心理性反胃。 凌泽却分析出另一个原因,可能是怀孕,阮小橘的孩子,上周阮青屿刚被那妖猫舔了嘴唇。 阮青屿正站在洱海的冷风中吃烤乳扇,吹得鼻子通红,听凌泽这么一说,他叼着乳扇,解下自己的围巾往凌泽脖子上一勒,双手交叉微微发力,口齿不清地说,知道秘密的人都得死,凌泽你也不能例外。 凌泽笑得不行,直喊大王饶命。 冬天洱海的冷风,又甜又脆,像抹了蜜的烤饵扇;几只红嘴鸥站在水边的枯枝上,掩蔽在耀眼的波光中,盯着阮青屿嘴上的美味流口水。 红嘴鸥一个俯冲,往阮青屿脑袋冲来,吓得他甩起围巾挥舞着。 凌泽展开冲锋衣,把阮青屿裹入怀里,挡下海鸥;他大笑着,说要带阮青屿住最好的酒店,待产,保护我方妖猫继承人。 丽江最好的酒店就在古城边缘,凌泽边开车,边通过导航电话预订连住三晚,只剩套间,凌泽眼都不眨地就订下,双卧套房每晚两万八。 “太贵,换个酒店,古城里头不还有另外两家五星酒店,套房不到五千。”阮青屿建议。 “太便宜,不配接生我们妖猫继承人。” “你继续放屁,我马上就手机下单换酒店,普通双床间都不用一千。”阮青屿威胁道。 阮青屿知道凌泽没说实话,虽然两万八一晚的房价对比凌泽的家境不过是串数字,但是凌泽向来不是胡乱花钱的纨绔,甚至在给阮小橘买猫砂时,都要货比三家。 “那两个酒店,我家有控股,但最近有些纠纷,我不想去哪里刷身份证。”凌泽说出缘由。 阮青屿表示理解,滨城自古就有下南洋经商的传统,像凌泽这样的华侨家庭,产业遍布世界各地,生意关系错综复杂,纠纷是常有的事。 等到酒店前台,阮青屿还是觉得那两万八的房价贵得离谱,他拉住凌泽,再次问前台,还有没有双床间。 “阮先生,普通套间每晚是六千七,但是现在没有双床房型,刚有客人退大床房,加床您看可以吗?” “我可以的。”阮青屿捅了捅凌泽:“你睡加床,可以吗?” “你说呢?”凌泽边付钱边瞪着阮青屿。 “我说可以啊,妖猫继承人不能生在加床上,不配。”阮青屿学着凌泽的语气。 “那你晚上先生个我看看。” “滚。” 客房在三面围合的木建筑庭院里,一入庭院便是棵不知名树,冬天落光了叶子,在青蓝天色下延展着枝丫,像宋瓷上的冰裂纹。 阮青屿哇的一声赞叹,然后钻进房间,往浴室冲,趴在马桶上,又开始翻江倒海,洱海边烤乳扇吃多了。 折腾完,阮青屿顺路洗了个澡,等走出浴室,凌泽已经换了套干净的卫衣,正靠坐在床头低头玩手机。 丽江的冬天挺冷,客房挑高得空旷,地暖才打开,房间还带着凉意。 阮青屿一出浴室,就冻得打了个寒战,他见凌泽躺床上,便往床边小跑助力,噌一下跳上床,扑到凌泽身上,狠狠抱住。 凌泽在冬天 17. 第 17 章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你,你,你,你刚刚手机里看的是,是什么?”阮青屿有点尴尬,问得磕磕巴巴。 “什么也没有。”凌泽无奈。 阮青屿连滚带爬地从凌泽身上翻下来,爬到加床被甩飞的手机边,定睛一看,全是红红绿绿的股票走势图。 他回头看向凌泽,依旧是手臂覆眼的姿势,看不清表情。 “我去洗澡。”凌泽突然匆匆丢下句话,下床快速走进盥洗室。 阮青屿跪在床上,盯着自己的手心,掌纹逐渐漂浮起来,聚成团坚硬的火,在掌心燃烧着。 听到浴室门“砰”的声被关上后,阮青屿顿时清醒过来。 没课的时候,他会跟着凌泽回男生寝室玩,男生寝室电脑里什么都有,时不时一群人围着屏幕见世面,其实好像也没什么,都二十几岁的人了。 但是如果凌泽刚刚想的是自己? 阮青屿霎时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他钻进被窝里,把头蒙在被子里,似乎这么做就可以把这个离奇的想法与自己的大脑隔开似的。 但没什么效果,凌泽体温缠绕在自己的掌心,炙炎般悄无声息地往五脏六腑蔓延。 阮青屿很紧张。 自己是喜欢凌泽,理直气壮。 虽然说不清是哪种喜欢,但不论什么事情,都只想找凌泽。 上学,出门玩,做设计,养阮小橘;更早的,打架,被罚,还有吃学校附近的炒粉摊。 上了大学以后,自己基本霸占了凌泽所有课外时间,他也担心过会影响谈恋爱,但凌泽回答建筑系没几个女生可以选,没差。 所以如果是凌泽,如果凌泽想,在某种范围内,他什么都愿意。 阮青屿交叉着胳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领口,脖颈白皙,吴老师把自己养得精致,看着倒也不差。 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学着小电影里的剧情,摆个撩人的姿势,给出浴的凌泽个惊喜;比如睡衣解开几个扣子,或者扭腰侧身倚床头。 “啊啊啊啊啊。”阮青屿越想越崩溃,怪叫声,用力掀开被子。 凌泽的手机顺被子一抖往自己脸上弹,绿光扑面而来,阮青屿定睛一看,瞬间同情起凌泽。 从海边城中村打到重点大学建筑系无敌手的凌泽,正在绿油油的股海里沉沦着。 那串绿色的数字,长得让阮青屿得从个十百千万开始计位;两万八一晚的房费和它比起来,都不配做数字。 阮青屿用手指戳着屏幕,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顿时松了口气,认为自己找到了凌泽异常的原因:被绿色股指萎得不行时,自己猛一扑,吓得抖擞起来。 他放松地翻了个身,大字形地把自己摊开,枕头往脸上一蒙,听着浴室哗哗的流水声,仿佛凌泽的股票走向图,一路倾泻,无穷尽也。 房间地暖温度热得恰到好处,阮青屿伸着胳膊垂落在床沿,温热在指尖萦绕,舒服惬意。 而浴室里,再暖和的地暖都救不了凌泽,冷水冲得他直打寒战,却又毫无用处;每一道从眼前淌过的水流,都与淌过阮青屿白瓷般前胸的水珠重合,最终汇聚成奔流的汹涌,往下流去。 听见阮青屿在客房里啊啊啊怪叫,他更是慌得不敢踩出浴室大门。 凌泽谨慎地守住自己的心意,就怕越界后,阮螃蟹会吓得撒腿就跑。 可有些事情,是怎么都无法掩饰,比如刚刚,比如现在。 这个澡洗竟是洗得没完没了。 阮青屿听着水流声,在枕头里闷着闷着,睡着了;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枕头被拿走,凌泽湿着头发,穿着睡衣,正低头看着自己。 “阿屿,你去睡大床。”凌泽说,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刚出浴室的样子。 “我就睡这里,你不是腰酸,睡大床舒服点。”阮青屿坐起身,看了下时间,这澡洗一个多小时。 “热水澡洗过就不酸了。”凌泽回答。 “你在浴室洗了一个多小时,难道不是应该腰酸得更厉害吗?”阮青屿反问。 阮青屿说的腰酸,是真腰酸,开长途车的腰酸,站立过久的腰酸。 凌泽的耳根却立刻热了起来,男人不可以腰酸。 “去大床睡,不然你明天又肚子难受。”凌泽随便找个理由,半带着命令的口气。 “那就一起睡。”阮青屿不假思索地回答,他起身爬到大床,随手勾住凌泽的腰,把人往床上引。 两人衣物摩挲,青蓝色的花又开始散发独有的香气。 凌泽顺着阮青屿发力的手臂,在床沿坐了下来,再次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一动不动。 一个多小时的澡白洗了,要疯。 不过就是个阮青屿,高中就被自己压着在身下,还没有出手揍,就开始痛哭流涕的阮青屿。 那可是他的阮青屿。 凌泽咬牙。 阮青屿看着凌泽坐得跟个石雕似的,周身散发着决绝的气息,仿佛在做什么重大决定。 他竟顿时心生怜惜。 “凌泽,你准备捂脸到什么时候?” 阮青屿贴着凌泽坐下,用肩膀碰了碰他,朗声道:“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捂着脸不肯去面对。” “什么?”凌泽骤然放下手,脸转向阮青屿。 阮青屿正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本来就大的眼睛,现在瞪得更圆了,漂亮乌黑的眼仁,清澈坚定,透着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正直,就差戴条红领巾。 “嗯,你的那个绿油油的股票。” 阮青屿觉得自己不该强调绿,这样无疑是雪上加霜:“哎,我换个说法。” “凌泽,如果你妈妈因为你股票亏太多要和你断绝关系,你就来我家,阮教授还是养得起两个儿子的,就是以后我们出门玩,只能住不超过一千块钱的酒店,一千也是贵,八百,八百吧。” 说完,阮青屿诚恳地看向凌泽,对方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带点绝望,又好像在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 “不然一千?我和我妈妈说下也行。” 阮青屿往下瞥了眼,好家伙,凌泽被自己刚刚那一扑,是吓得不轻。 看来一千的酒店不行,那就豁出去。 “凌泽,我,我可以帮你,如,如果这样可以舒缓你的压力。” 阮青屿把双手往凌泽大 18. 金鱼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渣男”两字给凌泽带来的震撼,不亚于“嫁你嫁你嫁你。” 他后退一步,哐当撞到阮青屿随手放在洗漱台上的氧气瓶。 “我哪里来的老婆孩子?” “小丹喊你二爸爸,我听到了。” 盥洗室光线暧昧,暖光镀得阮青屿面庞柔和,可眼神却带着鄙夷。 凌泽又陷入同样的困境,和之前在小岛上一样,阮青屿在纠结他的“儿子”。 “吴老师没有和你说吗?”凌泽依旧尝试着解释,他搬出吴老师,寄望于吴老师能像过去一样在关键时刻拉自己一把。 “我妈和我说什么?” “没什么。” 吴老师大概是什么都没说,所以现在自己就算说,也没用。 凌泽开始尝试第二种自救方式,他举起被撞倒的氧气瓶,将氧气罩对着阮青屿。 他想,若直接按下开关,让氧气对着阮青屿猛吹一阵子,是不是他脑子就可以清醒过来。 “你要不要吸点氧?”凌泽问。 “啧。”阮青屿倒是一把夺过氧气瓶,自己按下按钮,让氧气对着自己猛吹。 凌泽没再说话,就这么期待着,面罩撤下来一瞬,渣男的帽子就可以从自己脑袋上摘下来。 十五秒后,阮青屿放下氧气瓶,眼风扫过凌泽,拆起梳妆台上的一次性牙具。 “你要做什么?”凌泽问,就算倒退六年,阮螃蟹都不至于体贴到给自己挤牙膏。 “刷牙。” 是了,他现在是阮金鱼,记忆只有七秒。 凌泽转念一想,反正阮金鱼只有七秒记忆,或者再刷一次牙,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可以像电影胶卷般倒带回去,那自己渣男的名头自然就不复存在。 他不动声色,看着阮青屿刷牙,依旧风驰电掣;凌泽悄悄地将身子靠着洗漱台,把站立姿势调整到被骂渣男前一致,分毫不差。 阮青屿刷完牙,又洗了把脸,果然转向自己,面带期待地问:“刷完了,我的药呢?接下来要做什么?” “药吃过了,你,你脸上要不要涂点润肤露?”凌泽把梳妆台上的润肤露递给阮青屿。 他有点内疚,因为自己的缘故,晚上阮青屿不知道洗了多少回脸了,机场洗了半小时,现在又被自己哄骗着多洗一次。 幸亏现在香格里拉是雨季,空气湿润;要换作其他干燥季节,估计阮青屿的瓜子脸要脱皮成三角汉奸脸。 阮青屿啪啪地往脸上招呼润肤露,还是凌泽说什么,就照做什么的顺从样子。 “好了,然后呢。”阮青屿又问。 “睡觉吧。”凌泽回答。 凌泽看到阮青屿起身的同时,瞥了自己一眼,他立刻双手递上氧气瓶,道:“上楼时边吸着,才不会头晕。” “好的,谢谢。”阮青屿突然就客气起来。 凌泽小心翼翼地跟在阮青屿身后,随他进了卧室。 刚刚医生给阮青屿检查得匆忙,床旗还半铺着,和被翻开的被子胡乱卷成一团。 凌泽赶紧快走两步,抢在阮青屿前把床铺整理好,他现在只想让阮青屿赶紧睡着,睡醒起来什么都好说。 “你晚上睡这里?”阮青屿突然问。 凌泽刚把床旗放进更衣室,被阮青屿一问,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自己是不可能留着脑子混乱的阮青屿单独在客房;但若回答是,不知道阮青屿会不会又骂自己是渣男。 “我是在想……”凌泽开始打腹稿。 “凌泽,有些事我们还是摊开说吧。”阮青屿在床头坐下,拿起氧气管熟练地固定,送氧。 “你说。” “凌泽,你总跟着我也不是回事。”阮青屿深吸着氧气正色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都有老婆孩子的人了,凌泽,你还是回隔壁睡吧。” 阮青屿越说声音越小,然后打了个哈欠,往被窝里钻。 “但刚刚我也有错,我其实可以自己上楼不要你背的。”阮青屿闭上眼睛叨咕。 凌泽愣怔着接不上话,他怀疑自己大概是听错。 所以刚刚阮青屿是故意的?为了和自己亲近,假装没有力气上楼? 卧室床头装饰着巨幅藏毯,黑底红边,五色祥云汇成吉文秀着金边,祈祷着未来的吉运;凌泽想自己的吉运也就要来了,尚未开始的革命,眼见着要成功。 “凌泽,你回你自己房间吧。”阮青屿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轻柔无力。 “你头还疼吗?刚刚不是还上不了楼?”凌泽问,他想再听一遍阮青屿说,自己是故意要人背的。 这很幼稚,但自己着实无法抗拒这双倍幸福。 “会疼啊,凌泽,赶紧叫医生送药来,我还没……”阮青屿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没说完就睡着了。 想要双倍的幸福,并没有这么容易。凌 19. 一身黑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阮青屿一觉醒来,已经过午。 阮院长横卧在沙发里看电视,见他探头出卧室,挺高兴,醒了啊,知道我是谁吗? 资本家。 阮院长一听,更高兴,没大没小,关上电视走了。 阮青屿又躺回床上,闭上眼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等再睁开眼,阮青屿发现床头摆着一排全新的便携氧气瓶,过塑包装都刻意割开个小口,随手撕就能打开,还挺贴心。 他罩着氧气蹭蹭滚下楼洗漱,再手脚并用地爬上来,累得心怦怦跳;忍不住又开始骂设计,设计的什么鬼东西,去个卫生间都要翻山越岭的。 翻翻随身带的备忘录,在那行被自己涂黑的记录后,没有新内容,看样子昨天酒店医生离开后,天下和睦太平,无事发生。 今天酒店开业,仪式活动不少,在房间里都隐约能听音乐喧嚣。 大概凌泽也在忙的,阮青屿想。 接着他又提醒自己,忙不忙和自己没关系,别总想。 他快速回忆了下,发现逻辑有些连不上,昨天医生在的时候陪自己的人是凌泽,而醒过来时看到的却是阮院长。 匆忙翻开微信,点下自己昨天听一半的语音,阮院长在长达56秒的唠叨后,补了句,你那个发小凌泽,现在是我们业主,好好伺候。 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 与阮院长一样恶劣的还有手机里的各种工作微信群,密密麻麻,几十上百的小红点叫嚣着未读,阮青屿统统看不见,不知道,没有。 他决定出门走走。 阮青屿换了套衣服,黑冲锋衣,黑T,黑裤子,黑武士球鞋,一身黑,建筑师门面标配;再戴上吴老师准备的飞行员墨镜,完美。 难得休息,阮青屿不想见人,他沿着墙根走,哪里没人就往哪里走。 酒店占地不小,三十套客房零散地隐没在绿林中,避开开业仪式的主会场,还是挺容易。 就是忘了带瓶氧气出来,走久了,挺喘,心跳忽快忽慢的,人也跟着恍惚,阮青屿觉得自己在飘,双脚就没落地过。 一直飘到酒店中餐厅,他听到自己肚子在咕咕叫。 中餐厅设在酒店的高点,离傍晚还有段时间,没人用餐,晚上的主题又都在外广场,餐厅挺空。 阮青屿在餐厅露台找了个安静角落坐下,俯望着酒店,点了支烟。 烟雾轻纱般在眼前飘荡,盖住眼前一望无垠的青绿。 夏天的高原群山绿得水洗过般鲜亮;云很低,顶上是晃眼的荧白,底面却带点蓝灰,雨总是一阵阵的,引得菌子们四处探头探脑。 此时,应有黄油煎菌菇。 他问餐厅,有么?餐厅回答,必须有;上了盘煎松茸,香喷喷 六年来难得的清静,一口松茸下肚,阮青屿已经在天上一蓬一蓬的云里浮着,交织在香格里拉的夏日暖阳里,在湿润青草香中飘飘荡荡。 “阮工,你好。”突然有人喊自己。 阮工一点都不好,哪个不开眼的在吵。 阮青屿回头,这谁啊?怎么和自己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一身黑,连脚上的球鞋都同款黑武士,唯一的区别是冲锋衣的LOGO。 不会也是搞设计的吧。 “您好,您是?”阮青屿站起身,摘下墨镜。 来人中等个子,东南亚长相,肤色麦棕,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大腮帮子;冲锋衣敞着,紧绷绷的黑色T恤下,连胸肌都特别大,像个练家子。 “我系LT室内设计,周成资。我们线上会议过,滨城的三百米高层。”对方热情地伸出右手,一咧嘴,露出八颗大白牙。 “周总,您好。”阮青屿礼貌回握,标准的笑不露齿。 完了,是改图受害者,阮青屿想自己与凌泽打的那个配合;再看看对方突出的胸围,阮青屿决定必要时应立刻认错,毕竟动手起来自己肯定打不过。 “喊我成资就好,阮工声音很好听,所以刚刚你一点菜,我就认出你来。”周成资笑道,夸得诚挚,不遗余力。 阮青屿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自己在会议室就说过一句话,还是针对他的设计问题,其实也不算问题,理念不同而已。 “成资总说笑,网络会议声音都会变调的。”阮青屿笑着客套。 “没有,系真的好听,没想到本人还这么好看。”周成资依旧毫不掩饰地夸赞,越夸越远。 阮青屿想着再夸下去就没完了,他便随口招呼:“成资总,吃松茸吗?刚煎的,很香。” 没想到,周成资居然不见外,在自己身边的空位坐下来,还招呼餐厅,上双筷子,多来一盘。 阮青屿暗暗叫苦,他可爱的假期才开始一支烟时间,眼见着要被动结束;他默默戴上墨镜,希望对方能看懂自己不想理人的想法。 “阮工,喜欢这里吗?”周成资又开口,明显他没看懂阮工的墨镜语言。 “很漂亮,设计得不错。”阮青屿随口说说。 “阮工,喜欢就好,这也系我们LT做的案子哦。”周成资回答得挺自豪。 嚯,就是你们帮这没脑子的把卫生间都设计在底层,每天让我长途跋涉去掉半条命。 阮青屿暗想,不过酒店盖都盖好了,改也改不了,就尊重每一个奇奇怪怪的设计。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着,原来周成资也是来参加S系列酒店现场踩点的,他不参加可行性报告工作,而是直接联合美国GEN设计所和云南本地的设计公司参加项目投标。 他是阮青屿的竞争对手。 这下阮青屿更苦,和周成资一比,他不仅打架不行,连投标估计都要略逊一筹,毕竟美国GEN设计所的大作遍布北上广核心地区。 但人嘛,在做相同事情时,就容易熟络起来;两盘煎松茸下肚,阮青屿给周成资递根烟,两人靠着餐椅,吞云吐雾起来。 投标的事情先放一边,两人从香格 20. 同学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阮青屿把烟咬在齿间,双手插兜,半倚着露台栏杆,前额开始胀痛,八成是没吸氧导致的。 看着那参观的领导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向周成资客气地道别。 “我先走,有点高反头疼,回房间拿罐氧气。” “让餐厅给你送瓶,凌泽他们都要上来了,等着打个招呼再走呗。”周成资抬手招呼餐厅服务生。 “谁?”阮青屿怀疑自己听错。 “H酒管的凌总,晓培总你肯定见过啦,其他几个人我不认识,估计是你们这边的大领导喽。”周成资边交代服务生送氧气,边回答。 阮青屿夹着烟,手扶栏杆探身往外,那群人已经踏上通往餐厅的台阶;穿着黑西装,白衬衫的人正是凌泽,他正抬头盯着自己。 指间的烟燃尽最后一丝烟草,烟雾缭绕在两人视线之间。 阮青屿被自己惊到,他竟没认出凌泽。 以前学校开运动会,几百米开外,他都能在乌泱泱的人头里立刻把凌泽找出来;现在不过距离百米,他除了觉得这人挺好看,就没别的想法, 也不知是缺氧大脑迟钝,或者确实两人已经太久不见生疏。细数最近的两次见面,都以自己大脑宕机收场,凌泽仿佛自己的克星一般。 他低头看了下自己手上的烟,迅速丢掉烟蒂,又躲到卫生间里。 自从落地香格里拉,每天到卫生间躲凌泽一次,这是第二次,阮青屿这回可不想再搓脸了,这次换搓手;他挽起袖子,猛按洗手液,打得满手泡泡,一直洗到小臂。 洗完后,他拎着衣领抖了抖,还是有股烟味。恰巧卫生间高处的自动空气清新剂呲呲地运转起来,阮青屿赶紧脱下冲锋衣,在弥漫着工业茶香的空气里甩起来。 冲锋衣的布料硬挺,甩起来哗啦啦响,当凌泽进到卫生间时,阮青屿正把衣服往肩上披,完全没有发觉。 待到拉上衣服拉链,一转身,阮青屿才发现凌泽就站在自己背后,默不作声,一瞬间,阮青屿像被按下了定格键似的,低头杵在原地。 “今天不洗脸?”凌泽交叉着双臂,背靠墙,微微抬下巴,垂眼看他。 阮青屿僵硬地“嗯”了一声。 “吴老师知道你抽烟么?”凌泽接着问。 吴老师知道肯定要打断腿,阮青屿的太爷爷就是因为烟抽太多去世的。所以,阮青屿的烟全都藏公司,在家实在想抽,就躲花园里,问阮教授“借”。 “我在家不抽。”阮青屿回答得含含糊糊,低着脑袋。 “少抽点。” “哦。” 凌泽嗓子尾音有点哑,口气淡淡,和没说要吴老师提起抽烟的事,看样子危机已过,阮青屿松口气,抬眼看下凌泽。 这一眼却有点意外,阮青屿心跳直接冲到前额,太阳穴突突的。 凌泽一身蓝得发黑的修身西服,白衬衫最上三颗纽扣敞着,领口边缘隐约露着与西装同色的暗纹丝巾。正式又松弛,与他外籍酒管高层的身份,恰到好处地相称。 高中毕业典礼后,阮青屿就没见过凌泽穿衬衫,在大学里都是卫衣T恤人字拖,和现丝巾西装的打扮比起来,简直就是流浪汉。 “看够了没?”凌泽下巴微颔,点醒正盯着自己发愣的阮青屿。 阮青屿从凌泽下巴的若隐若现的美人沟上移开眼,干巴巴问:“外面那领导是谁。” 这种时候,只有工作才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别无他法。 “规划建设部门的领导。” “哦------”阮青屿长应一声,停顿三秒,又短促地应和“哦哦哦。” 凌泽看着阮青屿的眼神,先是一片混沌,接着眉头微皱,目光往回收,似乎在思考什么;几秒后,他眉头舒展,表情也利落起来,把冲锋衣的袖子往手肘处一挽,道:“知道了,走吧。” 阮青屿直接推开门,在凌泽前面,大步走出卫生间。 “阮工。”林晓培见阮青屿走上露台,立刻喊他。“快来,来和刘局,王处学习学习。” “刘局,王处。”阮青屿人到声到,与来人握手致意,社交礼仪满分操作。 “阮工,年少有为啊。”刘局握着阮青屿的手,拍拍他的肩,“听林总说,S酒店滇藏线上五家酒店的可行性研究都是由你负责的?” “哈哈,我不过是个超级马仔,后面都是滨城设计院的专家团队在支撑,而且晓培总的指导也很关键的。”阮青屿笑道。 对于领导的疑问,阮青屿回答得谦逊完美,给业主记功劳,推销滨城设计院,顺路化解因为自己年轻带来的不信任感。 “很好,很好,这样我们就放心了,上头给我们任务指标,压力很大啊。”刘局对阮青屿的回答很满意。 “凌总你们专业,得给我们本地的项目多多指导啊。”刘局转向凌泽说道,凌泽属于摇钱树范畴,而且是棵可持续发展的摇钱树。 “那肯定会,刘局放心。”凌泽笑着答道。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阮青屿熟练地应酬着,干脆利落,亲和有礼,快速地与第一次见面的人拉近距离,取得信任。 要知道,在大学时,阮青屿除了缠着自己,几乎没有其他同学有深交。 阮青屿面容愉快地几位领导攀谈着,聊本地的旅游形势,聊风土人情,得体大方。 周成资则是典型的老烟枪,聊没几句,便开始发烟,除了林晓培和凌泽,挨个发一圈。刘局,王处乐呵呵地接过烟,轮到阮青屿,他迟疑了半秒,接过烟,偏头点上。 “凌总不抽烟?”王处问道,周成资没有递烟给凌泽,他觉得奇怪。 “他戒了,我和他在英国是同学,住同栋楼的,他戒烟的时候人胖了几十斤。然后再天天健身减回来。”周成资打趣道。 众人笑起来,夸凌总毅力可嘉;阮青屿也跟着呵呵笑应和,面不改色地深吸口手上的烟。 世界是真的小,周成资竟也是凌泽的同学,还住一起;所以凌泽在英国读的什么大学?又都认识了什么人?会不会也跟在滨城时对自己一样,帮着写作业? 阮青屿盯了会儿凌泽的脸,又看看身边的周成资,他不受控制地脑补,凌泽是不是也会帮周成资写作业;他无意中扫了眼周成资那波澜壮阔的胸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可能,他只觉得可能,应该是周成姿帮凌泽写作业 林晓培见一干人聊得挺不错,便提议也别去看什么开幕表演,晚饭就在这里解决,给中餐厅的招牌菜提提意见,喝喝酒,热闹热闹。 饭局就这么迅速开起来,在餐厅包厢,阮青屿挨着林晓培和周成资坐着,凌泽就坐在自己正对面。 餐厅服务员按着吩咐上了温热的青稞酒,阮青屿看面前的酒,正犹豫着该不该喝, 21. 香菜汁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阮家人不吃香菜,一点都不吃;阮家遗传基因,阮教授不吃,阮院长不吃,阮国宝也不吃。 从丽江回来第二天,阮教授和吴老师出门公干,家里就剩凌泽和阮青屿,顿顿吃外卖。 才吃到第二天中午,阮青屿就已经板着张脸不开心,他用筷子拨弄着餐盒里的卤肉饭,和凌泽抱怨,不想吃外卖,又腻又上火。 点餐的时候嚷着要大份卤肉饭加卤蛋,等送来了嫌太腻,这就是阮青屿。 凌泽:“那吃学校食堂?” 阮青屿:“进进出出太热。” 凌泽:“我去打回来,你想吃什么?我到了手机给你直播?” 阮青屿:“食堂东西本来就不好吃,回家路上再闷下,就更难吃了。” “吴老师还要两天才回来,不然让隔壁我家扫地阿姨来做饭?”凌泽和阮青屿商量着,这孩子确实是难伺候,阮家国宝不是随随便便叫的。 凌泽起身泡茶,给阮青屿解腻。 滨城有泡功夫茶的风俗,乌龙茶,不论夏天温度多高,也都是热茶一小盏。但凌泽这次泡一大壶,他找出啤酒杯,加上冰块,插上吸管,端到阮青屿面前,想想又端回厨房,捞出一半冰块,阮青屿在丽江吐了几天,肠胃才刚恢复。 阮青屿就着吸管,抿了口冰乌龙茶,眼神立刻亮起来,喝惯阮教授泡的热茶,没想到凌泽的冰茶居然这么独特,冰水入口冰凉,冲淡茶香的回甘,但若有若无茶香的绕在舌根,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做。”阮青屿把吸管摘出,仰头吨吨吨地喝起冰茶来。 “我没做过饭。” 阮青屿没搭理凌泽,他坐在凌泽对面,猛喝冰茶,一大杯,眼见着就剩冰块。 “一杯为品,二杯解渴,三杯饮骡,阮青屿你斯文点。”凌泽消遣他。 阮青屿放下啤酒杯,嘴里含着冰块“吁——”地叫了声,然后看着凌泽。 “这又是什么表达?” “骡子叫。” “骡子是这么叫吗?”凌泽没见过骡子,他听阮青屿吁吁,因为他是在悬崖勒马。 “不知道啊,我也没见过骡子。”阮青屿吞下冰块,起身把脸凑到凌泽面前,盯着他说:“凌泽,你泡茶都这么好喝,做饭一定很棒。” 凌泽向来是有原则的人,从不在没有天赋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做饭就是其中之一。 可凌泽能抵挡自小独居的寂寞,也能抵挡节日时对父母的思念,却抵挡不了阮青屿的那双眼睛,那双黑眸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是沉在水里的玉珠。 “那我试试?”凌泽摸摸后脑勺,答应了。 凌泽开始在手机里找食谱,新手做饭零失败大全。 阮青屿跑到他身边坐着,先是脸贴着餐桌,看着看着,下巴就放到凌泽的胳膊上。 “做这个,捞个泡面拌一拌。”阮青屿开始点菜,他努努嘴,指向屏幕上的凉拌牛肉。 买一块牛腱子,煮熟放凉切片,和各种调味拌匀;香菜,葱,小米椒,蒜蓉,生抽,蚝油,红油,再加上一点点醋。 看起来毫无难度,是零失败的选择。 “就这个?微辣?”凌泽侧过脸与阮青屿确认。 “我不吃香菜,我家姓阮的都不吃,你吃是香的,我吃起来是臭虫味。” “那只放葱?”凌泽又问。 阮青屿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凌泽扑扇着睫毛:“我妈会放点别的替代,我问下。” 一番求救电话以后,阮青屿说:“吴老师说,选新鲜芹菜最上面刚冒尖的小嫩叶,剁碎,撒进去。” “行,我现在去买。那午饭晚点吃?”凌泽随手拨开阮青屿盖在眼上的头发。 “好的。”阮青屿冲着凌泽笑,露出的眼都是弯的。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笑,直到阮青屿垂眼,红着脸把头从凌泽胳膊上挪开。 凌泽这时觉得阮青屿也不是那么娇气,凉拌牛肉就能解决,好养得很。 凌泽第一次靠近超市生鲜柜台,他来回兜转,看起来像芹菜的东西,都好大一根,和吴老师交代的小嫩叶不太搭边,倒是有机无公害柜台有小袋的调味净菜,嫩绿打着卷边的小叶子看起来就像是芹菜的儿子似的。 一袋十七,没几片,凌泽本着不知道什么是对的,就选贵的原则,买了袋。 凌泽回到家时,阮青屿贴着阮小橘在沙发上午睡,听到凌泽进门声,他翻个身,哼哼一声,眼睛都不睁开,就算是招呼过。 凉拌牛肉确实是简单,只半个多小时,凌泽就做好了。 看起来像模像样,虽然牛肉片有点厚薄不一,但拌在棕色酱料里,点缀着红色小米椒,和切得细碎的绿色芹菜叶,再加上小葱白,煞是好看。 凌泽对自己的厨艺首秀表示一百分满意。 他喊阮青屿起床,两人一起,拌着泡面,一人一碗埋头吃起来。 凌泽又买菜又做饭的,饿得慌,吃得一言不发;但他觉得奇怪的是阮青屿,竟也一声不吭,只是越吃头越低得厉害。 “阿屿,好吃吗?”凌泽觉得不正常,放下筷子问了句。 “好吃,很棒。”阮青屿瓮声瓮气地回答,头还是低的。 “那你怎么不说话?” “稍等。”阮青屿说着,把面碗捧起,以风卷残云之势把碗里的东西一扫而光。 阮青屿的捧场,让凌泽对自己的厨艺万分自豪,但仔细一看阮青屿竟然泪汪汪的。 “我做的牛肉太好吃,感动得你流眼泪吗?” “不是,是太难吃。”阮青屿回答得毫无感恩之心。 “啊?”凌泽愣住。 “你放了香菜。”阮青屿一眨眼,豆大的眼泪,掉了一颗。 “乱讲,你都说了不吃香菜,我特意没买。”凌泽立刻站起来,从厨房垃圾桶里把包装袋找出来。 “没有卖芹菜嫩叶,我换了有机芫荽。”他把包装袋往阮青屿面前一摆,里面还剩着两片小嫩叶。 阮青屿马上捏着鼻子后仰:“凌泽,你这个五谷不分的家伙,芫荽就是香菜,香菜就是芫荽。” “啊。”凌泽是真不知道,这些奇怪的蔬菜学名,完全不在他的知识库范围。 大概是有机蔬菜味道和常规蔬菜有些差异,凌泽吃的时候也 22. 开窗 《间歇热恋》全本免费阅读 阮青屿从电瓶车下来,满身酒气,走得摇摇晃晃,但也准确地找到自己住的院子,掏出房卡,准备进门。 桑吉战战兢兢地跟在阮青屿后面,双手伸直,扶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回去吧,我可以自己上楼。”阮青屿回头对桑吉说:“我没事,你看我走得多直。要是真醉了,就得四只脚爬着走。” 桑吉将信将疑,但他已经按林晓培要求把阮青屿送到门口,再跟着也不合适,他学着昨天客房部经理的样子,留下自己的对讲机,让阮青屿有事就直接对讲机呼叫,才放心地离开。 夜幕挂着大半月亮,照得院内白茫。 阮青屿对着上二楼的木梯做着心理斗争,不想爬;自己酒量向来不错,但毕竟是高反着,青稞酒后劲不小,现在一把火从胃烧到大脑,血液在五脏六腑横冲直撞, 他望着盈月,满腹委屈。 阮院长说是带来旅游放松,结果第一天就有酒局应酬,他自己倒是不见踪影。 还有突然就冒出来的凌泽,结婚当了后爸的人,可还是来招惹自己;昨晚古城酒店的家常菜,今晚酒桌上的压惊冰乌龙茶,看起都像是有心而为。 阮青屿想起凌泽给曾经给自己做过一顿饭,香菜拌牛肉,当年说好了下次做顿没香菜的,最终也不过是句戏言,不曾实现。 所有的委屈终是化作一团怒火,他转身走出院门,往隔壁房间走去,急促地按下门铃,直呼阮院长大名:“阮建国,开门!” 半天没人应答,阮青屿趴在庭院木门缝上往里瞄,里头黑灯瞎火,他只得给阮院长打电话。 阮院长的电话,才响,就通了。 浑厚的男中音混在片嘈杂声中,听着也不太清晰:“小屿?” “二叔,你在哪啊?” “在大堂吧,打掼蛋呢,你来吗?” “二叔。”阮青屿闷闷不乐地喊了声。 “你等下,我这把结束就去找你。”阮院长立刻放下手中扑克牌,响应阮国宝召唤。 阮院长是个丁克,阮青屿从小就被他当半个儿子疼着;最近阮青屿车祸后脑子偶尔犯糊涂,一声二叔,他便召唤兽一样随叫随到。 十分钟后,阮院长出现在阮青屿房间的庭院里,看着自家国宝酒气冲天地坐在木台阶上发呆。 “阮螃蟹,你这是爬不动,还是脑子挂了?”阮院长问:“要我背你吗?” “懒得爬。”阮青屿回答,虽然自己嘴上资本家资本家喊着阮院长,但自己作为阮家独苗,在家里是霸主般存在。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才是阮家最大的资本家,剥削型资本家。 “凌泽那小子又欺负你了?”阮院长蹲在他面前问道:“我还想这么多年过去,他能靠谱点呢,又把你怎么了?姓刘的没有替我灌死他吗?” 阮院长一副气不过的样子,伺候业主归伺候业主,但是他对凌泽一贯带着偏见。阮青屿大二时,他就要抓人进设计院,但是当时阮青屿只肯跟着凌泽,说什么也不肯提前实习,也只能作罢。 那个凌泽,只会耽误自己家小孩。 “哪个姓刘的?刘局吗?”阮青屿听着阮院长的口气,跟在喊马仔似的。 “对啊,他没和你说吗,他我大学同学,当年高数要不是我让他抄我卷子,他都毕业不了,还当什么局长,失业局局长。” “你怎么不早说。”阮青屿的委屈已经不是用愤怒可以化解了,要知道这刘局是阮院长的马仔兄弟,刚刚从卫生间出来,他就直接装死回房间,还应酬个什么劲。 “我就交代他灌死凌泽,哪里知道你会在啊。”阮院长振振有词。 阮青屿哀嚎一声,把阮院长推出院门,让他回大堂吧打掼蛋,别再来烦自己。 庭院重新恢复宁静。 阮青屿又站在院里,盯着二层小楼看半天,底层竟有扇门可以直通庭院。他按下对讲机,找桑吉。 对讲频道里挺热闹,正通知开会什么的,阮青屿试着联系桑吉,说需要多床羽绒被。 桑吉应答得很快,没几分钟便开着电瓶车运着羽绒被,滴滴滴地停在院前;他抱着被子箭步跑上二楼,哐哐敲着门:“阮工,阮工。” 桑吉每次出现都是阮工,阮工地叫得热情洋溢,阮青屿的心情顿时被他喊得好了大半。 “阮工在楼下。”阮青屿从木楼梯的阴影里笑着走出来:“你进房间,下底楼,把底楼通向院子的房门打开。” 阮青屿是铁了心的不上二楼,他不想再为了上个卫生间翻山越岭,所以今天他决定让桑吉在底楼给自己铺个地铺,顺带自己的行李也搬到楼下来。 “阮工想睡地板?”桑吉语气惊讶。 “嗯,不想爬楼梯。”阮青屿回答。 “那我把被子给你铺浴缸里?总比睡地上强,一楼潮湿着呢。”桑吉道。 很快浴缸地铺便打好,羽绒被铺了一层又一层,卧室的枕头也都被搬下来叠放着,看着很不错;与桑吉道谢后,阮青屿欢天喜地地躺下,横竖还挺合适。 浴缸正对着窗,是橡木桶状,又高又大,能容下两个成人,四周围着圈卵石,上几步木台阶才能躺进来。 阮青屿起身,爬出浴缸,推开正对浴缸的观景窗,窗户正对着草场,远处重峦叠嶂,月色无边。 而躺在浴缸里,恰好可以看到那轮银盈月。 阮青屿很满意,正陶醉着,脚一滑,直直摔进浴缸里,砰一声,昨天在路虎车上被磕的位置,恰巧又狠狠撞在浴缸沿上。 他眼冒金星,鼻子发酸,亏得浴缸里已经铺了被褥,他便脸朝下,顺势趴在柔软被褥上缓了缓。 脸埋被子里时间太长,呼吸憋闷,所以,阮青屿决定开个窗。 他一翻身,盈月正温柔地看着自己,大而模糊,泛着乳黄棱光。 窗户是被打开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23774|1330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被裹身上,下巴垫在浴缸边沿,望向窗外, 不远处,桑吉牵着一头牦牛从自己眼前走过,今天他一身藏式打扮,耷拉着脑袋,甩着牛鞭。 “桑吉!”阮青屿趴在窗户上喊他,牦牛挂着串铃铛挺可爱,阮青屿想着让桑吉牵过来摸两下。 桑吉听到有人喊,四下张望了下,发现是阮青屿,迟疑了好阵子,才丢下牦牛磨磨蹭蹭地往窗边走来。 “阮工。”他招呼得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昨天热情洋溢的样子。 等完全靠近,阮青屿才发现桑吉胸前的名牌被换下,现在胸牌只有实习生三个字。 “你怎么又变回实习生?”阮青屿问。 “你不知道吗?”桑吉回答的口气有点怪。 “我要知道什么?” “就昨晚中餐厅的事情,说是总部的老总不高兴,经理连夜开会把我们训一顿,好几个岗位降职;我还得培训,重新当三个月实习生,再考核。” “中餐厅什么事?昨天不是就我们一桌客人吗?”阮青屿想半天,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说是那杯香菜汁,没有按标准来。”桑吉蹲下身,从地上把了根草叼嘴上,愤愤不平。 “标准是用芹菜,中餐厅后厨昨天芹菜没备,就胡乱放了些香菜凑数。” “……”阮青屿一时无语,若是因为这离谱操作被降级,那倒是不冤。 但转念一想,做香菜汁的人又不是桑吉,他是做什么也跟着被降级? “香菜汁出错跟你也没关系啊。”阮青屿问。 “我啊,好像是因为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不知道,说是不行。好像是,我也不太清楚。”桑吉想半天,才想出自己被降级的原因:“那我确实不知道,临时被调到中餐厅,我哪里知道,那杯绿油油的东西用的是芹菜。” 桑吉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嘴巴动着动着,就把衔在嘴上的草叶吞到肚子里。 阮青屿这下更说不出话了,这事情怎么还和自己扯上关系,而桑吉嘴里总部的老总,大概率是凌泽。 “这样吧,我帮你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因为我这里的原因,我可以帮你写封表扬邮件一类的东西,看看能不能将功补过?” 阮青屿性格善良,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和事,能帮忙的,向来不会吝啬。 “阮工,你真是大好人。”桑吉夸的一片赤诚。 “没事。”阮青屿拿起手机,低头打开微信,却瞬间犯难。 凌泽的微信名,阮青屿是备注过的:A-LZ。 它悄无声息地躺了六年,就在通信录的第一位。 阮青屿盯着头像犹豫片刻,最终在桑吉期待的目光下,轻轻点开头像: “凌泽,你在哪里?” 他深吸一口气,点下发送键。 24. 掀桌子 凌泽在开会,投影灯在他脸落下冷灰的阴影,五官衬得愈发立体。 酒店首日运营,暴露出不少问题,林晓培临时组会,拖着凌泽一起参加。 手机嗡嗡地震,有条微信,丑螃蟹头像跃入眼帘。 凌泽不动声色地点开。 阮螃蟹:凌泽,你在哪里? 凌泽扫过讯息,倒扣手机,屏幕朝下,继续听着酒店总经理的汇报。 “降低本地服务员比例,你觉得怎么样?”林晓培悄声问他。 “在会议室。”凌泽回答。 “什么?” “我的意思是,改天开会讨论下。”凌泽回过神。 酒店总经理滔滔不绝地说着,PPT一页页地翻,进度条怎么都拉不到底。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凌泽眼前冒出个手机屏幕。 是林晓培的,她指着屏幕,说:“凌泽,阮工找你呢。” 阮青屿:晓培总,你知道凌总在哪里吗?我有点事找他。 “先开会,问题处理了再说。”凌泽语气淡淡。 “你不能自己回复吗?”林晓培问,收回手机,按着凌泽的意思回复。 凌泽没回答她。 会议又拖拉了近半小时,终于结束。 “散会吧。”林晓培话刚落音,一转身,凌泽已经不见人影。 凌泽在走廊找到个没人的角落,靠在窗边,双手捧着手机,拿起又放下。 对话框里,只有阮青屿的信息。 “凌泽,你到底跑去哪里去了?” “凌泽,你在哪里?” 相似的问题,时间却隔了六年。 “我去找你,你在哪?”“我在后勤会议室。”“我刚开完会,要不要一起吃饭?”“什么事?” 一句话反反复复地编辑着,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窗外的天蓝得耀眼,凌泽大脑针扎过般隐隐作痛。 昨晚饭局上喝的酒,基本是自己去年整年酒量的总和。待到早上清醒过来,自己抱着酒店电话,人却躺在地板上。话筒正贴在耳边,响着忙音,也不知道自己昨天喝多以后,抱着这个古老的玩意做什么。 他本想找阮青屿吃个午饭,却被林晓培喊去开会,所以也没顾上照顾昨天又喝香菜汁,又喝酒的阮青屿,确实是不应该。 “?” 凌泽最终只回复了一个问号,他不敢多说,生怕出错。 半分钟过去,阮青屿没有回复, 凌泽开始紧张,开始后悔没在会议中途,第一时间回复阮青屿;他打开微信页面,反复看着阮青屿发来的微信,关了又开。 他用力拍拍自己的后脑,怀疑可能是宿醉未醒,还在做梦。 “凌泽,凌泽,看这里。” 熟悉的清亮嗓音正喊着自己的名字,凌泽探出窗外,阮青屿穿着身大红的冲锋衣,头发软软地盖着前额,正站在十米开外,冲着自己挥手。 他就站在棵柏树下,像一团跳动的火,身后是层叠的群山。 凌泽只觉得全世界都在跟着阮青屿挥舞的手在动,暗青色的山麓缓缓亮起来,也不知是风吹动了树影,还是云影的漂移。 这就是阮青屿,自己不回复时,他就会主动找上门,一如既往地热烈不罢休。 凌泽转身下楼,全速跑,到一楼后,却又放慢脚步,不慌不忙地走向阮青屿。 “怎么了?”凌泽控制着自己的喘气,心跳却个不停。 “凌泽,我有事和你说,很重要。”阮青屿说。 “你说。”凌泽静静地看着他,阮青屿的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桑吉和我说,因为没有招待好我,他又被降级回实习生,这个事情归你管吗?”阮青屿开门见山。 “桑吉是谁?”凌泽被问得一脸蒙。 “就是昨天中餐厅,帮我点香菜汁的服务生。”阮青屿解释着。 凌泽沉默,细想刚刚的会议内容,确实是有提到这个名字。 “他没有执行集团的管理标准,在餐厅点餐结束前,必须询问客人是否有忌口。” 阮青屿一愣,降级原因似乎和桑吉说得不太一样,但想到他昨天大半夜帮自己铺浴缸床,挺辛苦,还是顺口问了句。 “忘记问一次,就马上降级,会不会太严厉?” “外行人不该插手自己不专业领域。” 凌泽回答得不近人情。 阮青屿不服气起来,这几年经他手的酒店,少说也七八个,被说是外行,确实委屈。 “谁是外行?”阮青屿口气不悦。 “难道是我?”凌泽反问。 “难道你内行就不会有错?你不看看你这个酒店,装饰得光鲜亮丽,却连最基本的使用功能都搞不清楚,大高原的三千多米海拔,上一趟卫生间,还一定要下底楼,翻山越岭的。” “这就是你所谓的内行吗?”阮青屿怼得句句有理。 “酒店自有执行标准,用于匹配落地本土化;我是不是内行,不是你能评判的。”凌泽竟还是毫无情绪的口气。 “我为什么不能评判?我现在是酒店的客人,就有权评判,就这个房间九千八的价格,你能维持住这个档位过五年,那就算我输。” 阮青屿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想要来找凌泽说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41260|1330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个人若是有情,怎么可能六年前一声不吭地丢下阮小橘就跑。 怀春备忘录里的我很想你,一定是自己写给吴老师的胡话,回房间就撕下来,寄回家给吴老师,保证她感动得痛哭流涕。 “你做了市场调查?依据呢?还是单纯地信口开河?”凌泽一句句地反问,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阮青屿看着凌泽毫无表情的脸,想这事再讨论也是等于零,纯属浪费时间,他无力地双手搓过前额,把头发往后一拨;“行吧,你内行,我不和你多说。” 他转身就走,不想和凌泽多废话。 “阿屿!”凌泽一把抓住他的小臂。 “干嘛?” “你额头是怎么了?”凌泽盯着阮青屿前额紫色发黑的淤血问道。 “怎么了?就你们内行的标准化搞的呗,上个浴缸还要爬三步台阶,摔的,摔的,摔的。” “你怎么高反着,又去泡澡,不要命了吗?”凌泽也来气了,这个阮青屿任性起来又是开始我行我素。 他拉住阮青屿的手臂,把人往身边拖,想要看清楚伤到底撞得怎么样。 “你们不是喜欢标准化,必须弄个观景SPA泡澡盆吗?我不过就是按着你们的标准来泡澡啊,现在摔了个狗啃泥。”阮青屿火气起来嘴上从来不饶人。 他往后退着,不肯靠近凌泽。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还有套标准化的投诉流程,我现在就回房间发邮件投诉你们。” “先投诉到你们总部,然后是12315,还有工商局,我要告到中央,告到中央。”阮青屿狠狠地摔开凌泽的手,转身就走。 凌泽愣在原地,看着阮青屿直直踩着草甸,一高一低地往酒店外走去。 阮青屿从小就是个乖仔,虽然经常要这个要那个,不到手不罢休,但都是写无伤大雅的小要求;读大学时,最大的目标就是缠着自己,更是手到擒来,都不需要闹。 所以,凌泽从来没和阮青屿吵过架,第一次,两人如此针锋相对。 凌泽看着阮青屿扭头就走,一脸和你没道理可讲的态度,甚至不知道要怎么把人喊回来。 “阮青屿,你回来。”凌泽就这么喊他,直勾勾地带着命令的口吻。 “滚。”阮青屿头也不回,大声嚷道。 林晓培才走出室外,就听到阮青屿这声清脆的“滚”,惊天动地的。 “你也被阮工掀桌子了啊?”林晓培看着发呆的凌泽问,憋着笑。 “掀什么桌子?”凌泽没听懂林晓培的话。 林晓培又是开始哈哈哈,她回答,就是字面的意思,阮工生气时候会掀桌子。 25. 道歉 掀桌子的阮工,是S酒店集团给阮青屿的敬称。 前年,某个超大项目赶进度,留给滨城院的设计时间很短,而S集团为控制投资,不停地变更设计需求,整个设计院焦头烂额图根本画不完。 临近死线前两天,甲方项目负责人竟不停地调整方案内耗,阮青屿作为设计方负责人出面协调,希望减少不必要的修改,确保按时完成节点任务。 但那负责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同意,他见阮青屿年轻,白净秀气,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拒绝协商也罢,嘴巴还不太干净。 最终阮青屿一怒之下,掀翻会议室桌子,茶水翻了一地。 当时,阮青屿一手提着椅子,一手指着那顽固不化的甲方骂道,什么图纸都别想拿,回公司就去把硬盘全拔了;滨城设计院就算倒闭,也不做这个项目,谁爱做谁去做,但后天就是死线,没有图纸,你的工作也别想保住,要么现在自己就摘工牌,要么就鞠躬道歉。 甲方负责人第一次碰到如此硬气的设计方负责人,人都吓傻,又怕阮青屿情绪失控,真把椅子砸下来,高喊着救命,连滚带爬地跑出会议室,当场电话总部领导,投诉了一番。 林晓培立刻被派到滨城负责协调,经过调查后,确认死线前的修改确实不是必需的。 她记得很清楚,初次见阮青屿时,惊讶于他的年轻:“阮工,你以前没当过项目负责人吧?这是第一次?” 阮青屿回答得非常坦率:“对啊,但是我有阮院长啊,他是我二叔。他听我爸的,我爸听我妈的,我妈听我的。” 林晓培哭笑不得,觉得这孩子坦率得可爱,反正背后是阮院长撑着,那就继续合作着吧。 事情最终以甲方负责人道歉收场,而阮青屿也一战成名,赐号:掀桌子的阮工。 同时,林晓培也向滨城设计院投诉,认为阮青屿提椅子要砸人的行为过于危险。 阮院长想半天,给阮工配了个漂亮小姑娘当助理,交代她,万一哪天阮青屿又发疯,一定死死抱住他,千万不要让他拔硬盘毁图纸。 林晓培说完,自己哈哈哈好阵子,说阮青屿平时软软一个人,炸毛起来颇有舍身炸粪坑的气势。 “你的意思是S集团是粪坑?”凌泽听话的重心有点偏离。 “那个项目确实不太正常,说是粪坑也不过分。”林晓培回答:“哎,凌泽,我在和你说阮青屿,你怎么一开口就是工作。” “阮青屿他就那样呗。”凌泽回了句,他想到螃蟹在遇到危险时,在挥舞钳子警告敌人后,还会扯下其中一只丢地上迷惑对方,趁机开溜。 而他见过舍钳救己的螃蟹,却没见过掀桌子,和拔硬盘的阮青屿。 “所以,你是因为撞了人家脑门被骂的吗?”林晓培本不想问的,但阮青屿的额头看着有点吓人,也不知道哪来的。 “浴缸里摔的。” “啊?你在浴缸里和人家耍酒疯吗?玩这么大?”林晓培惊叹于现在年轻人的奔放。 “没有的事,我睡的自己房间,都喝断片了。” “那就是酒店的问题咯,让客人磕到浴缸。”林晓培的说法竟和阮青屿一模一样。 “酒店什么问题,他自己没走好,律师来了都是他全责。”凌泽回答得有理有据。 林晓培听完,直接伸手往凌泽后背拍下:“就你这样,活该挨骂,还想追人家阮工,他怎么可能理你。” “什么?”凌泽怀疑自己听错了,看了林晓培一眼。 “什么什么?你不是喜欢阮青屿吗?” 凌泽又看了林晓培一眼,嘴巴张开又合上。 “我不知道你俩以前怎么回事,前天在迪庆机场,你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小时,瞎子都看得出来。” 当时,凌泽把阮青屿的行李箱从传送带提下来,满机场兜了圈,又放回去;过几分钟,再提下来,去卫生间绕了一圈;最后才老老实实地站在到达口等人。 凌泽觉得现在的情况,实在尴尬,自己也二十八了,身居要职,却被同事看出自己暗恋阮青屿未果,除了沉默,他想不出其他合适的处理方式。 他一言不发站着,面无波澜。 “我和你说,追人,跟我们打开客户群一样,得连蒙带骗,给点利好,营造亲切感,安全感;同时又要有自己的风格特色,区别于同类型酒店,让客人非选你不可。”林晓培开始支招。 凌泽着她,跟看怪物一样。 追人是什么东西,阮螃蟹从小都不需要追,八只脚把自己巴得死死的。 “没听懂?我让酒店总经理给你操作一遍,学着点。”林晓培笑道。 很快,酒店经理按照林晓培的示意,在酒店广场附近的小河边,找到阮青屿, 阮青屿不知道从哪里找来根棍子,正蹲在牦牛背后,暗戳戳地捅着牦牛身上的铃铛;大红的冲锋衣脱了裹成团抱在怀里,鼻子冻得通红。 “你可以直接摸摸,它很温顺。”经理说道,然后走到阮青屿身边,拾起牛绳递给他。 阮青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接过牛绳,扯了扯牛胡子,表示满意。 经理寒暄几句,便直奔主题,晓培总说您额头被浴缸磕伤了,带医生来看看。 阮青屿听经理这么说,想这大概是凌泽派来的人,林晓培怎么会知道自己脑门磕到浴缸,于是他晃晃手上的牛绳,半蹲下身,配合着让医生检查。 医生检查过后,确实无大碍,涂了点活血化瘀的跌打药,便走了。 接着经理从口袋里掏出牦牛挂件的小钥匙圈,递给阮青屿,说是作为受伤补偿。 牦牛挂件是毛毡做的,圆鼓鼓,挺可爱,就是缝线歪歪扭扭的,有些地方还跑出点棉絮。 经理解释,酒店和附近的贫困山区学校有公益帮扶助学,牦牛挂件是酒店从贫困地区的学校收购的,小孩子的手工有时候比较粗糙,但却是满满的心意。 “你们还有帮扶助学项目?”阮青屿问。 “有的,是集团的统一要求,每个在山区的度假酒店,都会与当地的贫困学校有帮扶合作。”经理回答得很诚恳。 阮青屿看看手上的牦牛挂件,又看看身边打扮得喜气洋洋的牦牛,觉得有时候统一的标准也不算什么坏事。 他哎呀呀地笑起来,说自己的额头在来酒店路上,因为路面不平整磕过一次,所以现在看起来有点吓人,其实没事,让客房部不用担心,自己不会投诉。 经理一听,马上联想到前天晚上,凌泽刚进酒店,就开始训斥路面不平整的问题。看来两人关系很好。所以,阮青屿虽是首次入住,却是在重要VIP客户名单里,后面还标了颗特别重要的星。 这下,总经理服务得更勤快了。 两人聊着聊着,阮青屿最后竟是牵着牦牛走回酒店,还让经理在白塔边,给自己和牦牛拍照留念。 经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66481|1330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陪完阮青屿满面笑容地回来汇报,说,阮工不气了,不会投诉。 凌泽听完,没当回事,不是不信,是知道阮青屿根本就不会投诉,说的不过是气话;但他留意到阮青屿牵着牦牛进酒店的开心劲,确实是消气了。 “学会了没有?”林晓培往凌泽手里塞了把车钥匙:“去县城里买点什么特别的送人家,道歉礼物,懂吗?” 于是,凌泽开着路虎,进了县城。 香格里拉的夏日,日落得晚,七月是传统的火把节,月光广场上立起巨大的篝火,游客和本地土著们举着火把,喜笑颜开地在一脸严肃的消防员面前载歌载舞。 凌泽开着车,躲避着息壤的人流,但没人的地方,商店也都关着门,他也只能将车停在路边,顺着人流方向,往灯火通明的地方走。 人很多,凌泽有点透不过气,但没人就没有商店,他只能小心翼翼,尽量地把自己和人群隔离开,低头侧身地躲避,顾得看路,就顾不上街边到底有些什么商店。 广场上最大的火堆完全被点亮时,人潮瞬间涌向广场,喧嚣的音乐声,卖气球商贩的吆喝声,游客们开心地叫嚷着,与炙热的篝火交织成片,暮色如昼。 凌泽像罐头里的沙丁鱼般,摩肩接踵地被拥在人群中往篝火涌去;广场中央的火光,瞬间点燃人群,在一片啸叫中,飞般地往自己蔓延来,热气扑面,凌泽瞬时无法呼吸,汗如雨下。 “凌泽!”突然有人拉住他,阮院长胖乎乎的圆脸,冒着汗,跟着音乐节奏晃动着,笑嘻嘻从自己眼前闪过。 紧接着是举着火把的刘局,一身藏式打扮,举着火把,跳得比阮院长还开心;他甚至拿了个未点燃的火把,塞到凌泽手中。 “哎,凌总,你也来玩啊。”阮院长还在跟着音乐跳,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凌泽瞬间松弛下来,往阮院长身后张望着,阮青屿是不是也在? “小屿不在,他说放牛累,在我房间睡觉呢。”阮院长看出凌泽要找阮青屿:“别找他啦,一起跳,一起跳。” 阮院长的胖身子随着音乐晃动得灵活,甚至有些可爱,凌泽笑笑把手中的火把还给他,说自己还有事,得先走,就不跳了。 他瞄到广场边有家便利店,急急忙忙钻了进去。 不过是个卖普通零食的小店,凌泽看来看去,只有巧克力是像是合适道歉的礼物,老套又愚蠢,但也别无他选。 凌泽选了盒巧克力,犹豫着。巧克力包装上印满了飞舞的粉红爱心,边上印着紫色的英文“LOVE”直白粗暴。 阮青屿骂自己的那句话就在脑子里蹦出来,渣男。 凌泽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解释,若不解释,送什么东西都要被丢出来,他想了想,站到便利店角落里,拨通阮院长房间的电话。 “你好。”接电话的果然是阮青屿,带着鼻音,睡意蒙眬的样子。 “阿屿。”凌泽手笼着电话,悄声喊他。 “怎么了?”阮青屿立刻跟着轻声细语,带着气声。 “有个事,挺重要,要先和你说。”凌泽干咽了下,清清嗓子。 “嗯?”阮青屿声音更小了,两人似乎在交接什么重要情报似的。 “阿屿,小丹他不……”凌泽调整着措辞,想着要如何才表达得自然,不刺激到阮青屿。 “小丹不是你儿子,这事你要说几遍呀。”阮青屿在电话那头,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