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观山河(探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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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如织,为夜色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幔。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早已打烊,门上的铜环在残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吱呀声响,白日里繁华的汴京城陷入沉睡。
咚!——咚!咚!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街道上空无一人,远处回荡的更鼓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一位弓着背的老者,踏着湿滑的石板路,缓缓来到了李家府邸的大门前。
扣扣扣——
只见老者身上披着的那破旧蓑衣,雨水顺着蓑衣的缝隙滴落,汇入地面上的水洼之中。
滴答滴答。
当他来到李家门前,那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就像是在这寂静的夜晚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李家的大门紧闭,敲门声过后,门内似乎有微弱的烛光透出,睡梦中的门房被吵醒,打着灯笼前来查看。仆人揉着惺忪的睡眼,披上外衣,蹒跚地走向大门。不多时,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好奇又略带警惕的脸,“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老者没有说话,低着头,让人看不起脸,门房打起精神来,眯起眼睛试图分辨来人究竟是谁,“老丈,您有何贵干?”仆人探出头来,似是不解。
深夜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老者还是没有抬头,声音低沉而神秘,仿佛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快些通报你家家主,就说有急事相告,关乎生死。”
“什么?”门房一滞,并未听清,“老丈你再说一遍。”
老者微微抬起下巴,没有重复,语气更加急促,“没时间了,快!”
仆人闻言,终是反应过来,脸色大变,连忙点头,不敢怠慢,“老丈您稍等。”急忙打开门闩,门吱呀一声打开,只见老者身形一晃,已站在门内。
蓑衣上稀稀拉拉的雨水浸湿的地面,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地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仆人。
门房惊讶,来人原来并不是什么老丈,而是一个和自家家主差不多年纪的人哩。
“我没时间了,将此信交与你家家主,想活命,就快点。”
老者,不,现在应该称呼为郎君了,将一张纸条塞入仆人手中,转身欲走。
仆人拿着纸条,愣在原地,直到老者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才回过神来,急忙跑去内院通报。
屋内,灯火通明,李家的主人被仆人的惊呼声唤醒,聚集一堂。
李崇明沉稳地接过纸条,借着烛光阅读:“……这……”
纸条上,寥寥数语,却透露出一股不祥的气息。他一字一句念给在场的众人听,字里行间表明的意思,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李崇明将纸条放置在桌面,眉头紧锁,“我们李家终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阿郎,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叶小栾坐在烛光摇曳的屋内,手中拿起被丈夫反复查看的信件。她的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不信与担忧交织的复杂情绪,“这封信,来得太过蹊跷,不得不防。”
“阿栾。”李崇明柔声叫着妻子的乳名,摇了摇头,“连累你和孩子了。”
前些时日,李崇明就隐隐约约有预感,汴京似乎要变天了。他一介太医令,干的都是治病救人的活,只要他坚持住,那些人就会放弃,谁承想,终究是挡了那些人的路。
他不悔拒绝。
只是,看着夫人叶小栾担忧的神情,他,是不是做错了?
“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你在哪我就在哪,生死无悔。”
叶小栾脸色一白,抓紧了丈夫的衣袖,语气坚定回应道。
李崇明看向陪他已度过半辈子的枕边人,不知不觉,当初天真烂漫的女郎如今已经可以和他共同抵挡风雨,垂落的青丝梳成了妇人发髻,看向自己时努力藏起眼中的不安。
“好。”
李崇明沉思片刻,回应了个‘好’字。
“兄长,是何人要害我们李家?”
“长音放心,兄长会保护好你们的。”
李长音,作为李家的小女儿,平日里总是无忧无虑。李家人员简单,自小李长音和哥哥相依为命,她知道李家和汴京那些盘踞了百年的老牌世家是不一样的,他们家全靠哥哥才有的今天。兄长一个无根基的人能成为太医令,付出的艰辛要比别人多得多。
汴京各家的女郎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宴会上将他们李家作为谈资,李长音生怕给兄长惹了麻烦,渐渐地就不爱同那些人凑一起,说她孤冷清高也罢,也好过同那些人装样子。
前些日子,嫂嫂生下大姐儿取名朝颜,本应该是件喜事,谁曾想碰上了沈圣人崩,连个庆贺也没有,大家下令国之上下斋戒三月。嫂嫂底子原就不好,这还没出月子呢,大姐儿粮就断断续续,哭声跟小猫似的,让人心疼。
“官人,你说吧,该怎么做?”
叶小栾想起内室中熟睡的大姐儿,这是她和官人的第一个孩子,来之不易的孩子。
“前些日子我已经遣散了一批奴仆、侍女,现下家中也不剩几人了,给他们一笔安身立命的银钱,让他们早些离去吧。”
“好。”
叶小栾一口应下,心中盘算着家中的账目所剩。
深夜的李家,院子外三三两两的奴仆、侍女站做几排,汇聚到院中。
侍女忧心忡忡讨论着家中的变化,奴仆插话附和。
雨势减小,轻轻地敲打着屋檐、树叶和青石板,宛如一首悠扬的夜曲,却又带着几分凄清与寂寞。
飘落在发梢和肩上的雨丝已无暇顾及,人到齐后,叶小栾让管事将装有银子的箱子抬出,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口中无言,宛然一笑后,让管事给他们分发银钱。
侍女和奴仆也无须多问,心中明了,其中平日里在叶小栾跟前照顾的那几个侍女,眼泪哗啦啦地就下来了。
织画道:“娘子,婢子不走。”
晓春也下意识摇头,“娘子,你别赶婢子。”
“都办好了吗?”
李崇明从中堂走出来,在叶小栾离去后不知与妹妹李长音说了什么,李长音此刻也是眼中含泪,步步紧跟在她的兄长后面。
“嗯。”
叶小栾点头。
“郎君,娘子,奴不走。”
“不走,奴也不走。”
“婢不走。”
见李崇明后,人群中突然有一奴仆高呼,其余人纷纷向二人下跪请求留下。
离了李家,他们怕是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主了,郎君温文尔雅,娘子温婉贤淑,从不随意打骂他们,逢年过节的,还能收到节日礼,这么好的人呐,老天怎就不睁眼看看。
“都起来吧,别耽误时间了,去吧,要是李家无事,大家再回来就是。”李崇明躬身扶起离得最近的管事江房,“速速离去。”
无事最好不过,但是李崇明做了最坏的打算,是以从前几日便开始有序地遣散家仆。
夜色笼罩,云层后的素光照着路,李家侧门开了一道缝儿,侍女、奴仆鱼贯而出。
安顿好人后,李崇明的心放下了大半,还有小半……
管事江房坚决不走,报信的门房是他的儿,父亲要留下,他作为儿子也当一起。
李崇明带着几人回到中堂,他和叶小栾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上位等着。
李长音抱着没醒的大姐儿站在边上,小声抽泣。自幼失去父母的她,是由兄长、嫂嫂带大,二人就是她的最大依仗。李长音不敢放声大哭,吵醒怀中的大姐儿,她方才答应过兄长,她不能叫他失望。
只是手中不停地颤抖着……拼命地压制,李长音你怎么如此不争气。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打破了府邸内的平静。
李长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紧接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盔甲的碰撞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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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三山带着副手没有多做停留,直奔回别院。踏入家门,脚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两名副手稳稳地抬着手中的木箱,两口箱子在他们手中仿佛没有重量般,连上下晃动的幅度都分毫不差。
穿过庭院的长廊,活水引流的池塘清澈见底,倒映四周的美景。池中,几尾锦鲤悠然自得地游弋,时而聚首嬉戏,时而分散觅食。
三人七弯八拐后进了书房,凌三山便示意副手将箱子放下,副手默契地没有多言,只是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出了书房门站岗盯梢。
上下检查一切无异常,凌三山走到箱子旁,轻轻拍了拍木箱,“天亮城门开后就自行离去吧,盘缠和干粮我会备好。”说完,他转身走出了书房。
此处别院是他的私产,外人不为所知,并没有预备奴仆。况且他几人做的事情,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是以一切事宜他不能经外人手。
凌三山将盘缠和装满干粮的包裹备好,交到李长音手中。从李家出来之时,为了防止大姐儿哭闹惊动他人,就给她喂了几滴酒水让她睡去,乃至到现在都未醒,李长音担心伤了大姐儿,时不时就要探一探她的鼻息,还好只是睡着了。
次日清晨,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李长音换上了一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裳,抱着大姐儿从书房里悄悄探出了头。她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接下来的路要靠她自己了,将那份感激之情深埋心底。在离开之前,她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给予她短暂庇护的地方,然后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出城的路。
凌三山站在窗前,目送着李长音远去的背影,他们欠李崇明的已经两清了。
李长音走出凌家别院,按照凌三山所说,一直往北走,没一会儿就到了通天门。城门口处有官兵在把守,检查进出的货物。
阳光斜洒在城墙上,将青砖古瓦映照得熠熠生辉,而城门下,则是另一番繁忙而有序的景象。商队络绎不绝,车马喧嚣,各式各样的货物堆积如山。
两人一组,分工明确,一个负责检查车马上的货物是否夹带违禁危险货物,另一个则核对商队的文牒与货物清单。
城门才开不久,进出城门的人已经排成了小长队。随着时间推移,李长音慢慢向城门口挪动。
“哎,听说了吗?昨夜梁门大街那边起火了。”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神秘兮兮地对身旁的友人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说来也是奇怪,昨夜可是下了一整夜的雨,怎就烧起来了。”
旁边的友人压低声音插话,脸上带着几分不信却又想探究真相的表情,“不会是你胡编乱造来框我呢吧?”
又一个在排队出城的人加入了八卦的行列,“是真的,我听说是……”那人看了看天空,又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让周围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引来一阵唏嘘和议论。
天家的事那是他们能管的,在汴京这地界,每日死那么几个人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贵人们三步就能遇上一个,单看是谁比谁‘贵’罢了。
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聊上几句。
“那火是半夜烧起来的,一直到天亮后才熄灭,你们是不知道,都烧成灰了,现在还有官兵在那守着呢,好像是个太医的家,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
人群中的八卦话题层出不穷,从权贵之家的秘辛到平民百姓的琐事,每一个话题都能引起一阵热烈的讨论。
李长音眼眶微红,紧抿着双唇,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不让它在这人潮汹涌的地方宣泄出来。
家?她已经没有家了。
在官兵们例行公事般的检查下,李长音默默地配合着,抱着大姐儿的手又紧上两分,空洞的眼神,唯独在看向怀中的孩子时才出现光彩。
终于,一切手续都办妥了,李长音深吸一口气,她打算一路向东而行,到宿州去。
出了城,李长音尽量避开人群,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她一个女郎还带着个孩子,看起来就好欺负。
城外的大路,变得愈发荒凉起来。原本还算平坦的路面,渐渐被岁月侵蚀得坑坑洼洼,路的两旁树丛高大,低矮杂乱的野草丛生,几乎要将这条望不到尽头的路吞噬。
风穿过树丛,带动着野草轻轻摇曳,发出的声响让本就神经紧绷的李长音成了惊弓之鸟。
夜晚再次降临,一天的长途跋涉,让李长音又渴又饿,为了赶路和预防有人跟踪,她从走大路换成了走小路。
前方又是一片密林,雨夜过后,月色皎洁。
李长音踩过落败的枯枝,向密林深处走去。
风吹过,卷起一层残叶,李长音走过的位置显露出一块石碑出来,上面用刀刻后朱砂描摹的字迹已经模糊,凑近看依稀可见‘断魂坡’三字。
密林入口呈葫芦状,仿佛张开的巨口
就在李长音以为今晚要露宿荒野之际,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庙宇。
庙门上的金字已被风化得模糊不清,围墙因年久失修倒塌大半,不难看出他的信徒已经离去,庙宇残破的样子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与庄重。
李长音轻轻推外墙的大门,小径被杂草覆盖,让她分辨不出道路。
大殿的屋顶坍塌出一个大窟窿,掉漆的梁柱支撑着一片片破烂不堪的瓦片,香案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灰尘,散发出浓烈的霉味,昔日香火鼎盛的景象已不复存在。大殿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乱七八糟的符纸,有的已经褪色,有的被风吹落在地面。
眼下这情况能有屋檐避雨,已经很好了,李长音不挑。
李长音会找来一些干草铺在地上作为临时的床铺,取下包裹后打开拿出火折子点燃干草堆,慢慢往里面添加柴火。
凌三山准备为她准备的东西很全面,只是毕竟是在逃亡路上,都是些基础的物品,只能让大姐儿喝米糊糊了。
简单填饱肚子,李长音和衣睡下,外面树梢上夜鸟啼鸣,她躺在干草上,辗转反侧。四周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了困意,大姐儿的每一次细微声响,都能让她立刻从浅眠中惊醒。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在抱着孩子入睡蜷缩的李长音一侧。
又是一次惊醒。
她轻轻抱起孩子,仔细检查着,确认一切无恙后,才会稍稍安心地重新躺下。不一会儿,她又再次被不安的情绪所笼罩,再次起身查看。
哒……哒哒……
大殿外异常响动,像是人的脚步声,李长音的心猛地一紧,迅速而敏捷地抱起孩子,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朝大殿深处的一个隐蔽角落跑去,那里有一堆杂乱的货物和一张破旧的帘子,足以给她提供一个藏身之处。
扑通……扑通……
李长音躲在帘子后面,心跳如鼓,动作轻缓,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来人进入大殿,四处走动,时而低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过得异常漫长,李长音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响,让人发现自己的位置。
终于,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搜寻后,陌生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大殿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李长音轻轻松了一口气,但她并没有立刻从藏身之处出来。她继续保持着警惕,直到确认外面已经完全安全后,才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走出了隐蔽的角落。
然而,就在这时,两名流里流气的男子突然从暗处窜出,围住了李长音,“大哥,我就是这有人吧,还是个女郎。”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邪恶,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哟,小娘子,和郎君吵架了?怎么一个人带着孩子出门啊?”其中一个流氓说着浑话,眼神在李长音和孩子之间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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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后,宿州蕲城县。
光阴不等闲人渡,唯叫日月换新篇。
兜兜转转,她李朝颜又回来了。
五年前,李长音离世,师傅裴寂带走了她,交给她医术。
“朝颜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的。”
着天青色衣裙的女郎坐在泥地上,双脚盘起,对着冰冷的石碑,许下了承诺。
她的命是李长音给的,在李朝颜的记忆中,她是一个很严厉的人,幼时她不懂,为何只有她要学功夫本事。旧伤未愈,又添新的,一是练武摔的,二则是李长音认为她能做好,不应该犯错打的。
李朝颜无数次怨恨过,直到那个在她面前永远只有冷脸的人病了:
“李朝颜,你恨我吗?”
李长音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失去了往日的红润与光泽。
“不恨。”李长音坐在床边,轻轻摇了摇头,“我的命是你给的。”
没有李长音哪来今日的李朝颜。
“你该恨我的。”
她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当初她就应该和兄长、嫂嫂一起去了,活着只是相互折磨。尘归尘,土归土,何必要……
李长音不再看李朝颜,双眼紧闭,眉头微蹙,似乎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李家的仇我会报。”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您休息吧,我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做完。”
李朝颜不欲多说和她争辩这些无意义的事情,替李长音盖好被子后,起身出了房门。
她从来都是只许自己叫她的名字,不过是为了提醒她自己罢了。
李长音的病来的急,大夫说是内里亏空,加上心疾作祟,说白了,就是她自己不想活了。
半月后,李朝颜按照李长音的要求,把她葬在蕲城最高的山上。
面朝西北,家回不去了,能看看也好。
“我要走了。”
李朝颜看着火堆中的纸钱烧尽,从地上站起身来,随意地拍打几下裙摆沾上的土。
这次回宿州,只是因为师父裴寂的原因。李长音死后,裴寂带着她行遍大半个肖国,一路上帮人看诊治,或是深入各大群山采集草药。
谁知这老头居然骗她,搞离家出走这套。裴寂走时一个铜板都没带走,留下的书信更是让李朝颜很不安,找到证据为何要去符离碰面?可是看文中字迹,确实是师父所写。
她要去把人抓回来问个清楚,不过是仗着那张脸,还以为自己真年轻呢?真让人不省心。
祭拜完后,李朝颜下了山,往符离而去。
蕲城和符离一南一北,单靠脚力,李朝颜能走到腿断可能都还未到,幸好她早有准备。
“小花,走喽!”
小花是李朝颜在集市上和马贩买来的,马贩见小花好几日不吃粮草,消瘦得厉害,就以为它养不活了,被李朝颜捡了个漏,从数十贯钱砍到了十贯,成功拿下。
养了两日,小花肉就开始长回来了。再次路过集市,马贩一眼就认出了李朝颜,嘴皮子那么利索的女郎这辈子他就遇到她一个。
精神头十足的小花被李朝颜牵着带到了马贩面前,马贩悔不当初,眼神略带幽怨地看着李朝颜,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个大嘴巴子。
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进购的驴啊,本以为活不了了,亏点就亏点,总不能砸自己手上。
李朝颜可不管,钱都给了,小花已经是她的了,高兴地又在马贩这买了套鞍具,要给她威武霸气的小花装上。
李朝颜只背了一个包袱,里面有两套换洗衣物和裴寂的钱袋子,别误会,她只是担心无人在家看守,白白便宜了贼人就不好了。
半道上,日渐高起,李朝颜一手快速吃完饼子,另一只也没闲着牵紧了小花,小花突然闹起了脾气不愿意走。
“有道是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那做烧饼的大娘手艺不赖,就是贵了些。”李朝颜回味着烧饼的味道,吧唧了一下嘴,突然想起什么,看看手中的纸袋残渣,再看看气鼓鼓不愿走的小花,“瞧我,该打,小花对不住了,我的错。”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不过,饼子是真香啊!
李朝颜在路边捡了根棍子,在棍子一端钓了把谷草引着小花向前走。符离因北有离山,地产符草得名,听说那的烧鸡也是一绝。
连续赶路几日,符离城门近在眼前。
进了城门,李朝颜牵着小花沿着主干道逛了起来,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新奇的玩意让她眼花缭乱。
李朝颜付了钱拿上馒头和大肉包子准备继续前行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人群拥堵,嘈杂的吵闹声此起彼伏,正准备上前看看。
“女郎别去。”卖包子的小郎君不敢直视李朝颜,耳尖发红,半晌憋出那么一句话,“惹不得。”
“什么惹不得?”
李朝颜不解地问道。
“那边是周家的侍女。”
不过是侍女,又如何惹不得?
小郎君还是没将李朝颜劝下,他没说完的是,那侍女仗着是周家郎君的身边人,惯是嚣张跋扈,最恨比她年轻貌美的女郎。
李朝颜带着小花在人群后方看着。
“臭老头,没长眼吗?新鞋都给我弄脏了。”
“就是,这可是莲韵楼新出的款式,你赔得起吗?”
领头骂人的女郎说是侍女,但穿衣打扮倒像是哪家的女郎,菱格花草纹的齐腰百褶裙配上印金白罗襦,小盘髻上戴着精美繁琐的花钿钗。
相比之下,跟着附和的侍女就朴素许多。
“对不住女郎,是老朽没注意。”
老丈被推倒在地上,连连低头道歉。
“对不住有什么用?都脏了,这可是周郎君送如意姐姐的生辰礼物。”
替那位如意出头的侍女满脸怒意,仿佛踩到泔水的人是她一般。
老丈一直道歉,他就靠着帮各家倒泔水养活自己,那还有银钱赔偿,“女郎,我给你擦擦,擦擦就干净了。”老丈爬到如意脚边,想用衣袖擦去鞋上的脏污。
“走开。”
如意用手帕掩面,嫌弃的退后一步。
“如意姐姐,既然他没钱赔,要不然……就放他一马?”
“谢谢女郎,谢谢女郎。”
老丈一听激动得不行,不用赔了,真是太好了。
“我还没说完,鞋你赔不了,但地上的泔水你总得弄干净,免得又脏到了其他贵人,那时候可就没我们那么好说话了。”
“小满说得对。”如意看着小满脸上的戏弄之意,心中甚是满意。
“当然,老朽这就擦干净。”
“别急呀,擦那能干净呢?”
小满让同行的奴仆把人拦下。
“女郎这是何意?”
老丈愣住。
“当然是……给我舔干净了,真笨。”
小满嬉笑说道。
“你……你你……你们欺人太甚。”
李朝颜在后面看得真切,分明就是二人故意找茬,那位叫如意的女郎脚下,离那洒出的泔水还远着呢。
闹市之中,商贩们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低着头继续做着生意,不想惹祸上身,只当看不见,无一人上前劝阻,看热闹的也不少,人群中还有人起哄让老丈别磨叽。
“嘶~”
如意轻呼,扭动着身子。
“如意姐姐你怎么了?”
小满听声转头看向如意。
“无事,只是有点痒。”
如意没在意。
“啊——”小满突然惊呼,指着如意的脸,“姐姐,你的脸……”
如意看不见,抚摸着脸颊,“我的脸?”
“长了好多疹子。”
小满惊恐,如意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
如意已经摸到了脸上的凸起,又痒又疼的,“啊——”
看着周围的人全都看着她,疯了似的胡言乱语,“不许看,再看就挖了你们的眼睛。”随后挡着脸冲出了人群。
热闹没了,人自然而然散去,只剩老丈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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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来客栈据说是符离开得最久的客栈了。
李朝颜牵着小花站在客栈门外,只见福来客栈内灯火阑珊,半开的门里,掌柜老李半倚在斑驳的木柜旁,一只手懒散地拨弄着算盘,珠子跳跃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好半晌都不见一人前来投宿?真是奇怪。
莫非是住满了?
咴咴~
什么声音?
兴许是困了,掌柜的停下拨算盘的动作,揉了揉眼睛,伸起懒腰,抬眼一看门外有人,惊讶又略带笑意,“哎呀,这位姑娘,你这是何时到的?门外站着,也不吱个声儿,倒是吓了我一跳。”
李朝颜轻抚驴头,“掌柜的,可还有房间?”
掌柜的下意识抱怨了一句,一想到客栈如今的状况,又赶忙上前招呼人进来,补救似的说道,“有的,女郎快进来,本店上房正好空着呢,可是天大的缘分,想必就是等着女郎了。看这毛驴,眼神也灵动得很,想必是通人性的,女郎大善。”夸完人扭头朝客栈后头喊道,“木头,来客了,赶紧给我出来伺候着,月钱不想要了。”
李朝颜脚步一顿,半只踏入客栈大门的脚迅速伸了回来,上房啊,没钱。
掌柜的疑惑为什么不走了,“女郎,可是拉了什么东西?”
“不住上房。”
李朝颜从木头手中拿回牵小花的缰绳,转身就想走。
掌柜的一下子把人拉住了,“哎,女郎别走,本店还有经济实惠的下房供您挑选,就在这住下吧,您看,天也不早了……”
掌柜的死死拽住李朝颜的衣袖,不让她走。
这好不容易来位客人,怎能将人放走。今儿个就是阎王爷来了,也得给他佟春秋住上。
“下房啊~”
李朝颜有些犹豫,不想住,可天确实很晚了。
掌柜的看人犹豫不决,大腿一拍,笑容可掬看着李朝颜,“又巧了,正好本店十五周年,上房半价,您看……要不……就住下?”
“上房半价啊?”
李朝颜不知上房原价几何,正在思索着。
掌柜一咬牙,得,今儿也算是遇到对手了,“赠送上好草料和三菜一汤的午食。”
“住,掌柜的,先给我续三天的。”
李朝颜一听,眼睛亮了,缰绳抛给店小二木头,立马反拉着掌柜进客栈里头掏钱定下。
成功住到上房,李朝颜让木头抬了热水。
呼~舒坦。
梳洗完,舒服地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
翌日。
李朝颜出门时遇到了外出回来的木头,打听了最好吃的烧鸡是哪家后,揣着钱袋子出门了。
“卷馍,卷馍,好吃的卷馍。”
“烧饼,好吃不贵的烧饼~”
李朝颜排在卖卷馍队伍的后头,再排一会儿就能到她了,这家卷馍是木头给她推荐的。下一秒,前头商贩的争执声愈发激烈,似乎还夹杂着物品被打翻的声音。
紧接着,前面有人往后倒,李朝颜猛地被推开,因惯性不稳,手慌乱中撞到了后来的人。
谢花眠被撞得后退一步,但迅速稳住了身形,手中拢紧了还热乎的包子,眉头微蹙,“没长眼啊你!”
李朝颜惊呼一声,站稳后转身向被误伤的人道歉,“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是你。”
然而,当谢花眠听到李朝颜那熟悉的声音时,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认出了什么
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气,“好啊,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自个送上门来了。”这个人昨晚羞辱他,今天又差点撞掉他的包子,简直是不可饶恕。
李朝颜认真打量了揪着她手腕的人好几眼,“你是?”
不可能啊,她不记得见过这个人,难道是老头子那边的仇家,找身为徒弟的她寻仇来了?
“还装不认识我,你……”
谢花眠话还没说完,前头又开始推搡起来。
“哎,别推别推。”
李朝颜忙着躲避后退,又再一次和谢花眠撞到了一起。
“我的包子~”
谢花眠大喊,手忙脚乱想要接住即将掉落的包子。
最后还是慢了一步,包子前脚刚落地上,立马就被李朝颜踩到了,他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李朝颜脚上传来奇怪的触感,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被她踩破皮的包子,抬起头的瞬间,二人四目相对。
“我的错,我的错。”
谢花眠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愤怒情绪。
很可惜,以失败告终。
新仇旧恨,他谢花眠就算不在汴京,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随意踩上两脚的。
“我没有不打女郎的规矩,我让你一只手。”
本就是李朝颜的错,她想着给谢花眠道歉,再重新赔给他一个包子,谁知谢花眠一听到李朝颜提到包子更炸了,认为李朝颜又在羞辱他,立马不干了。
谢花眠流落到符离,银子都在九斤身上,那些山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分头跑的,就只追他一人。昨晚的羞辱谢花眠心一狠,当掉了身上唯一值钱的那身衣裳,虽然脏了,但是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还能值上点银子,当即换了身粗布衣裳,去找便宜的客栈,总不能让他睡破庙吧。
李朝颜根本没把眼前的人和昨晚的‘浪人’联系在一起,她只知道这人是在挑衅她。
李朝颜和谢花眠谁也不让谁,动起手来。
女郎和郎君当街打起来,也是稀奇。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都是些爱看热闹的。
沈行云昨晚得到了消息,把唯一的护卫闻道派了出去进一步打探,想出来透口气,谁知又遇上了昨日那个有趣的女郎,好奇之心让他驻足。
“我都承认我错了,包子也愿意赔你,你还想怎样?”
李朝颜气急,这郎君也忒小气了,不就是一个包子吗?
“什么叫我想怎样?你给我说清楚。”
谢花眠也很气,这女郎好生不讲理,做错了事情连个真诚地道歉都没有。
“怪我咯?”
“难不成是怪我咯?”
二人僵持不下,眼看着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热闹,逐渐冷静下来,动手变成了争吵。
“你来,你说到底是谁的错?”
争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眼见官兵都快来了还没个结果,双双转头,一人一半扯住了正在看热闹的沈行云的左右手臂,让沈行云给二人评判谁对谁错。
“郎君你有错。”
沈行云看着谢花眠道。
“
5.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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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呀,人死了都是要用棺材埋的。”
李朝颜见沈行云虚心求教,开始推销自己。
“我方才给您把脉,你要死了。说真的,你信我,你别看我年纪不大,但是我有经验的,不是我自夸,定了我家棺材的客人用过的就没有说不好的。”
所以,你,要不要订一副?
沈行云哽咽住,“你不是医者吗?怎么不救人,反而盼着人死。”
“是啊。”李朝颜点头,理直气壮地朝他说道,“这年头钱难挣屎难吃,谁还没点副业。”
李朝颜一副‘小瞧我了吧’的样子,很是得意,随即又嫌弃地打量着沈行云,“而且,别的病人是好治和难治,你是好难治。”
单单体内埋藏的毒来说,不用想就知道是个大麻烦,不过没关系,能卖一副棺材出去也不错了,看他样子起码能定个上等木材的棺椁。
十两银子一副,李朝颜觉得能挣五两也行。
蚊子再小也是肉,她不嫌弃。
沈行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地半靠在墙边,因着刚才李朝颜针灸,衣服也没系好,松松垮垮,赤裸着一大片紧实的胸膛。
谢花眠看沈行云醒了,那不是就代表着自己没事了?心思瞬间活络起来,在牢房里四处溜达,这看看那瞧瞧。
三人加上一个不认识的狱友占据了牢房三个角落,呈三足鼎立之势。
牢房人满为患,隔壁牢房的狱友慢慢挪到了他们的边上。
衙役才巡逻不久,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再进来。既然来到了这里,原因想必和他们大差不差。
“老兄。”谢花眠敲了敲牢房的木栏,“对,没错,就是你。”
对面的人听到动静抬起了头看向他,谢花眠不管,谁应就是谁。
只见对面一年轻的郎君手指了指自己,问谢花眠是在叫自己吗?
“老兄你怎么进来的?”
说到这个问题,他们可太有发言权了。
离得近的人可忍不住了,七嘴八舌地道明了各自进来的原因。他们也不是作奸犯科之人,有的只是在街上和人起了点口角,就被抓进来了,有的更是离奇,连原因都不晓得。
谢花眠没问之前,他们都在牢里等着家人前来救命,本以为自己倒霉,也就没好意思说,没想到,进来的人都一样是这么个情况。
想要出去就得缴纳一大笔赎金,要是没钱的,那就得看县令老爷心情了。
“太过分。”
谢花眠义愤填膺。
“目无王法,等我出去势必要让世人知道他的恶行。”
“就是,欺我等软弱,泥人尚且留存三分土性。”
怒火点燃,群情激愤,高呼着,言语中夹杂着愤怒与指责,他们对县令有着极深的怨恨。
“吵什么吵?是不是想挨板子?”
外头看守的衙役被声音引了进来,一路走过,拿着佩刀挨个敲打牢房门以示警告。
几名身穿官服的衙役手持棍棒、砍刀,凶神恶煞地瞪着,让原本喧闹的牢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许多人面露惧色地退回到牢房最角落,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衙役头目威严地扫视了一圈,“想平安走出去,就都给我安分点”
“是不是你挑事?”衙役头目站定在谢花眠前面,用刀从木栏间隙中伸了半截进去,在快要触到他的胸前威胁道,“看你是新来的,饶你一回,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众人纷纷低下头,生怕成为衙役目标。衙役走后,众人不再敢搭理谢花眠。
同牢房的李朝颜卖不出去她的棺材,对沈行云也没有了耐心,抛下他走向了角落里的人。
牢房昏暗,墙上只开了一道小口透气,地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干草,那人就躺在地上,面朝墙壁,一动也不动。
沈行云也不恼,慢条斯理地拢了拢敞开的上衣,坐起身来看着她。
李朝颜蹲在那人边上,戳了两下,“喂,死了没?”没回应后,把人翻了个身。
细看之下,那人蜷缩着身子,嘴唇泛白,一脸不正常的潮红,流出的汗浸透了衣裳。
谢花眠没人和他聊后见李朝颜这边有情况,跟在她身后头凑热闹。
“李朝颜,这人谁啊?”
谢花眠好奇地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
李朝颜白了他一眼,这人是不是忘了他们是一起进来的?
“问我呀~”
对面刚刚第一个和谢花眠搭话的郎君语气拉长,轻快得不得了,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李朝颜替那人把脉,发现他内伤严重,若是不救,肯定是等不到出去那天了。
“他啊,姓张,叫张正则,也是个倒霉可怜的。”
说到这,郎君停了下来,卖起关子。
“别停啊,郎君贵姓,在下谢花眠,字有容。出门在外,大家都是朋友。”所以,就别藏着掖着。
“谢郎君,在下公子野,字开诚。”
公子野行双手往前推,俯身低头回礼。
李朝颜将随身携带的银针摆了出来,想着这里光线不足,需要把人挪到外面一点,转头找谢花眠帮忙,一看身后头空空如也,人早就扒拉在木栏处和面的公子野高谈阔论,等会儿都要称兄道弟了。
靠人不如靠己。
“我来。”
李朝颜撸起袖子,正准备自己上手,就听见沈行云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边上。
沈行云搬起人时,谢花眠正听得入迷,公子野的音量不大,但是牢房异常安静,其余人也纷纷竖起了耳朵。
“他是我的同窗,同是云开书院的学子,不过他可能不认得我,自幼父母双亡,平时靠卖画、抄书为生。
书读得不错,天字班里的头名,就是人异常倒霉,三次下场都没考上。第一次考前一天在夜里被风吹开了窗子,着了凉,在考场发起高烧,人是被抬着出来的。
第二次就是被连带的,隔壁的考生睡着打翻了砚台,被带走时发了疯,冲进了他的号舍撕了他的卷子。
都三次更是无妄之灾,贡院门槛都没进呢,前头的学子被查出夹带,试图逃走时撞到了他,手折了。”
公子野越说越起劲。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来上一盘瓜子炒货。
谢花眠也是惊了,确实是够倒霉的,“不过,开诚兄,你为何知晓那么清楚?”
公子野摆了摆手,“不要在意细枝末节,还要不要听了?”
谢花眠手动闭嘴,那当然是要了。
“再说回他的身世,父母亡后
6.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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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衙门前划出一片阴影,界限分明。
看着门外好像有个人,刺眼的光让李朝颜不自觉地抬手挡在眼前。
沈行云倒是看清了那覆手而立的人的背影,嗯,不认得。
倒是谢花眠跑在了前头,朝着那人飞奔而去。
“九斤——”
唐九斤转过身,看见自家郎君的模样,劣质的粗麻布做成的衣裳,出门前头上所戴的青玉莲花发冠也不见踪影,郎君肯定是受了天大的苦,郎君想必是很想念九斤了。
唐九斤看着冲过来的人,有些纠结,自己这小身边也不知道接不接得住郎君,不过还是不辜负郎君的思念好了,他站在原地,张开双臂,准备迎谢花眠。
谢花眠冲到唐九斤面前后站定,上看下看一番打量,“九斤啊~”
“郎君,九斤没事,那些山贼都追您去了。”
唐九斤开口就是绝杀,乐呵呵地挠着头。
谢花眠满头黑线,作为被追的当事人的他,当然知道,“往事不要再提。”
“九斤啊,我的东西呢?”
银子呢?我的宝贝呢?既然山贼没追九斤,是不是银子都安全的意思,谢花眠暗示问道。
“郎君放心,九斤保管得好好的呢,山贼一钱也别想拿到。”唐九斤拍着胸脯保证,郎君说的话他可是有牢牢记在心里。
谢花眠高兴了,眼眸湾湾,“好,不愧是本郎君最得力的书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有银子,他就可以住最好的酒楼,点最贵的饭食,汴京那个家,谁爱回谁回。
谢花眠伸手,唐九斤不明所以试探性地握了上去。
谢花眠黑脸咧开,“不是握手,银子给我。”
“哦哦,对不起郎君。”
唐九斤尴尬一笑,吞吞吐吐,似是有难言之隐。
谢花眠:“?”
“银子……银子花了。”
谢花眠瞪大眼睛,“什么?花了?花哪去了?”
他那么大一笔银子呢?
唐九斤没回他,直勾勾地看向身后的县衙。
谢花眠意识到什么,僵硬转头。
李朝颜和沈行云也想到了,双双站得离沈行云更远。
县衙大门,衙役头目又送出来一人,看着李朝颜一行人还没走,付钱的大主顾也在,呲起大白牙挥动着手,“慢走哈!欢迎下次再来。”
“李女郎、沈郎君还有谢郎君,好久不见。”
出来的人三人也认识,不是公子野还能是谁?
三人沉默了。
唐九斤也跟着挥起了手对着远处的衙役道,“好嘞!”
谢花眠一个榔头敲在了唐九斤的脑壳上,“好什么好,一点也不好。”我看你是脑壳有包,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唐九斤一脸无辜,“不是郎君你说待人要热情的吗?那人说了,这位女郎和郎君是您的朋友,朋友有难,理当帮助。”
谢花眠:……
谁和那个讨厌鬼还有那个病秧子是朋友。
……
半个时辰后,福来客栈。
掌柜的笑眯眯看着一起回来的四人,“原来几位认识。”
掌柜的乐开了花,四个人就前后脚的事情住进了客栈,整个客栈也就四位客人,都是他的宝贝蛋,可得伺候好了,等风声一过,福来客栈又会像之前一样热闹。
三人坐在大堂中,一落座,木头端上来茶水。
谢花眠冷哼一声,然指着对面落座的李朝颜,“你,四百两。”
接着是沈行云,“你,四百二十两。”
“还钱。”
说完,双手抱胸,往椅子后靠,跷着二郎腿,扮起高冷。
“没钱。”
李朝颜率先说道。
沈行云摸了摸鼻子,“咳咳,我也没有。”
“嗯?!想赖账?”
“没钱。”
李朝颜还是那句话。
谢花眠也不是要现在就还,“诺,手印摁上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李朝颜看了字据,没什么问题,摁下了手印。
谢花眠收到两份字据,交给九斤保管好,大发慈悲说着,“利息就不算你们的了,原价给你们。”
突然想起九斤好像没说他的,二人要价不一样,那他这般风流倜傥,样貌俊美,肯定赎金不菲,“九斤,我给了多少?”
一定是比二人高吧。
唐九斤没领会到谢花眠的意思,老实答道,“三百两。”
“什么?”
谢花眠挺着了身子,有没有搞错?怒目而视指着李朝颜和沈行云的鼻子问,“为什么他俩比我贵那么多?”
唐九斤没懂谢花眠生气的点,以为是谢花眠以为他多花了没砍价的原因,“郎君我讲价了的,其实您只花了二百八十两,沈郎君和李女郎他们不肯讲价。”
不说还好,一说谢花眠更生气了。
九斤傻笑着,丝毫没看见他家少爷谢花眠黑成墨汁的脸色,又自以为小声地凑到谢花眠的耳边说道,“少爷,少要了二十两呢。”他能吃好多个烧鸡了。
谢花眠的脸色黑成墨汁。
“李女郎、沈郎君、谢郎君。”公子野到访,没等人应答自己就拉着椅子坐下,看着四人不说话,“你们在……玩游戏吗?”
“你来干什么?”
谢花眠现在心情极差,说起话来语气十分的冲。
“自然是有要事和李女郎、沈郎君相商。”
公子野像是看不懂他的冷脸,看向李朝颜和沈行云。
“什么事?”
李朝颜问。
“想请您二位帮个忙。”公子野说出来意,“帮我救个人。”
“张正则?”
“女郎聪慧。”公子野夸赞,“正是。”
“我为何要帮你?”
“自然是我有李女郎想要的东西。”
公子野胸有成竹,笃定她会答应。
“我拒绝。”
李朝颜不喜欢公子野的眼神,直截了当回了人后站起来想走。
“我也拒绝。”
沈行云紧跟着回道。
“二位确定不听听我的条件再走吗?”
公子野用口型不知说了什么,李朝颜盯着他不动了。
公子野回了个微笑,“请坐。”
“什么条件?”
李朝颜重新坐下。
“救张正则。”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当然,全凭女郎自愿,我也没什么损失,人我也不一定要救。”
公子野给李朝颜选择。
“行,我答应了。”
沈行云也跟着坐下,公子野说了什么他并没有看见,他很好奇他会开出什么条件让自己同意救人。
“至于沈郎君,你要的东西我确实没有。”
公子野坦言道。
“我答应了。”
他倒要看看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最好不过。”
“哎,凭什么不带我?”谢花眠不乐意了,嚷
8.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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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取县衙仵作那边验尸格的时间,李朝颜在椅子上打着瞌睡。
“回房中去睡。”
沈行云把李朝颜叫醒,和她一同回到楼上去休息。
事情有了转机,公子野想也没想也去睡下,昨夜折腾一宿,谁知哪守墓人这么那么能跑,腿都快断了。
下午时分,李朝颜醒来,验尸格就交到了她的手上,上面记录也是乱糟糟的,推定结果倒是和自己的吻合,勒住窒息而死。且她怀疑福来客栈根本不是杨四海死亡的第一现场。
杨家那边现在咬死了在杨四海约见张正则那段时间无外人再进入,物证上,杨四海手上握着属于张正则的玉佩,木头上去送菜时二人气氛不对,奴仆也说听到了争吵,基本上人证方面没有太大问题,说的也都对得上。
“不好了,不好了。”
唐九斤还没进客栈门就大声喊了起来,引得房间内的众人下楼去。
“什么不好了?咋咋呼呼的。”
谢花眠捧着画本正看得入迷。
“郎君、女郎,县衙贴了告示,明日张郎君就要被问斩了。”
唐九斤顺了气,捡着关键的说与众人听。
“什么?”
公子野音调比平时高了几分。
“看来是有人急了,按照律法,拟判后还要交由当地主官审查,主官审查无误后由相关的官员集体审核并签字,判决才算形成。”沈行云难得解释那么多,顿了顿,又继续道,“按理来说没那么快,想必是有人施压了。”
“怎么办?”
公子野已经慌了神,若是福来客栈在他手上没了,家中那帮老东西定会迫不及待把他从家主的位子上踢下来,阿爹的心血也要落入旁人手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行云淡淡说了句,偏头问还在看验尸格的李朝颜,“你那边怎么样?”
李朝颜耸耸肩,“我一开始就说了,剖验,是最直接的方法。”
杨四海死亡的时间很重要。
“那就验。”沈行云神色不变,眼神扫过李朝颜放在桌面上的验尸格,肖国的律法容不得宵小践踏。
“你有办法。”
李朝颜笃定道。
“听说杨四海的夫人杨氏出身于徐州望族佘家旁系一脉,佘家祖上武将出身,家风不错,正好嫡系一脉中我认得一人,那人欠我一个人情。”
“我说,张正则明天就要被砍头了,你这一来一回?”谢花眠说。
“无须麻烦,信我便是。”沈行云不再解释,“走吗?杨家。”
“我的箱子没拿。”
李朝颜点头,随即想上楼去。
“不用不用,我让人送去就是。”公子野狗腿地说道,“这点小事,不劳烦女郎操心了。”
快去吧,那眼神恨不得人立马到了杨家。
有道是迟则生变,但也有事缓则圆。
杨家,杨佘氏在得到管家的回复后心安不少,终究是不曾放下过对杨四海的情意,这叫她怎么甘心呢?
背弃佘家,决心要嫁给他时,她佘如岚就回不了头了。如今他死了也好,进了棺材就老实了,就当是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杨四海有一妻九妾,除了嫡妻杨佘氏,其余的妾室大都出身于良家,也就是门第都不高。还有些是杨四海从青楼带回来的女子。”
公子野和李朝颜说着杨家的情况,宽敞的马车里在坐下第四个人时,也稍显拥挤起来。
马车晃晃悠悠地朝着杨府而去,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声响。车内,四人神色各异,李朝颜现在只想尽快解决此事,找到师父。
“郎君、李女郎,杨府到了。”
唐九斤将马车停稳后,搬下脚踏让众人下马车。
谢花眠有了银子之后,生活水平那是直线上升。换上了从家中带出来的衣裳,从行李中翻出了他的宝贝扇子,去哪都要带着,也不怕着凉了。
谢花眠摇着扇子站在车板处,打量了一眼杨府大门,慢悠悠地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跟在他后头的李朝颜嫌弃磨蹭,直接跳了下去。
“粗鲁。”
谢花眠看见后小声嘟囔。
唐九斤递上了拜帖,让杨家下人前去通传。
“你说什么?”
厢房内,杨佘氏正哄了孩子睡下,气氛温馨,下人匆匆步入,行礼后轻声禀报。
“门外有三位公子和一位女郎前来拜访。”
“拒了吧,就说家中事杂,不便见客。”
杨佘氏思虑片刻,还是决意不见,这时期来拜访,也不知道会是谁?
“还有事?”
杨佘氏问了起来。
下人面露难色,不知是否该说,“主母,那人拿着佘家嫡系一脉的腰牌。”
杨佘氏疑惑,她与嫡系一脉并无交集,但佘家儿女享受着家族便利,需以嫡系为尊。
“让他们进来。”
佘家来人了?
难道是?
杨佘氏心中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摇头否定了心中想法。
门外,谢花眠摇着折扇来回踱步,目光不时扫向大门处。
吱呀——
杨府大门再次打开,奴仆行了礼请着李朝颜等人进去,“郎君和女郎久等了,快请进。”
杨家在符离虽然比不上周家根基深厚,但也是大家族。
远处青石铺就的小径,蜿蜒穿过葱郁的竹林,引人探寻。高耸的飞檐翘角,宛如展翅欲飞的雄鹰,傲视苍穹。就连窗棂上都雕刻上了栩栩如生的花鸟虫鱼,一看就是出自上好的工匠师傅的手艺,那花鸟虫鱼,下一秒似要跃出木框。
游廊中,一方碧波荡漾的池塘,倒映着四周的亭台楼阁,水面上漂浮着几片黄叶,静谧而雅致。
领路的奴仆把李朝颜等人安排在了前院正厅,侍女见状,迅速而有序地行动起来,他们手持托盘,轻盈地穿梭于几人之间,为李朝颜等人添上了热腾腾的香茶。
杨佘氏身穿一袭素衣,步伐轻盈而优雅,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姗姗来迟,“家中事多,诸位久等了。”
“杨夫人安,是我等叨扰了。”
沈行云不在意她话中的真假,回了一礼。
“听奴仆说几位拿着佘家的腰牌前来,不知是有何要事?我虽出嫁已久,但也曾记得,主家一脉似乎并未有与几位同龄的郎君。”
她轻轻端起茶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温热的瓷壁,轻启朱唇,轻轻吹去浮在茶面上的热气,小啜一口。
“夫人见谅,腰牌为友人所赠,担忧夫人忙碌,实属不得已为之。”
沈行云和杨佘氏你来我往相互打着太极。
以沈行云为主,其余几人没有想要出声的意思,而李朝颜只顾着喝茶去了。
“家主刚去,府中上上下下都要我盯着,离不开人,有什么事不如大家开门见山说出来。”
杨佘氏不耐烦应付,直言道。
“我等正是为杨家主的事前来。”
“沈郎君说笑了,我家郎君早已入土为安。”
杨佘氏不信,别是来耍她玩的,这几人她
9.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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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族老怎么会同意?”
李朝颜问出心中疑惑,这人不是整日都和他们在一起吗?
“你要知世人皆是趋利避害,给足筹码,自然有人会上钩。”
“也是。”这么一说,李朝颜也不纠结了。
“这个方向不是去高皇山的吧?”
“先去县衙。”
沈行云让唐九斤直接去县衙,要查案,他们还缺个办案的地方,总不能把尸体弄回客栈放着吧?
马车停在符离县衙,沈行云再让几人在马车上等着,他去去就回。
李朝颜透过马车上的小窗看见沈行云给衙役递了牌子,衙役惶恐地带着他进去。
不多时,沈行云后面跟了一队捕快出来。
“去高皇山。”
白天的高皇山和夜晚完全是两个模样,溪流潺潺,宛如银色的绸带,在绿水青山间自由地穿梭,浪花翻起,击打溪石。
远处的高山,有直冲云霄之势,气势磅礴。山峰层峦叠嶂,云雾缭绕,时而隐没于云海之中,时而露出峥嵘的峰顶,宛如蓬莱仙境般。
“怎么回事?”那些人。
李朝颜问。
“打杂的。”
沈行云回。
“可以啊,沈郎君,还能指挥县衙的捕快办事,看样子官不小啊!”
公子野调侃道,话语中带着几分轻松与幽默。
“就是,害得我瞎担心。”
谢花眠不满他的隐瞒,他刚才都想着是头先被丢出门还是脚先被扔出门了,若是头的话,他可要拿扇子挡一挡。
不为别的,单纯是丢不起这个人。
“都是家中庇护,领了个小官做做,不值一提。”
沈行云没有理会二人不着边际地调侃。
“郎君到了。”
唐九斤没有来过高皇山,他们的马车跟着前头的捕快行驶在最后面。
到了山脚下,马车上不去,只能步行。
杨家安排的守墓人提早接到了消息,早早在杨四海的墓前等着。
李朝颜看着杨四海的墓又恢复了原样,想来是守墓人又把土填回去了。
“开始吧。”
沈行云一声令下,跟来的捕快立马动了起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正午时分,头顶的太阳也驱散不开的阴冷,几个守墓人站在外围不敢靠近,脸上还有着惧色。
没听说过下葬了还要再挖出来的,这不是对死者不敬吗?人死如灯灭,生前的事也跟着烟消云散了,作孽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面逐渐被挖开,泥土被一一清理出来,掩埋的棺椁逐渐显露了出来。
‘啪’的一声,外围的守墓人全都跪下了,嘴里还念念有词。
“连着棺椁一起抬回去。”沈行云叫了捕快的头儿王牙安排后事,想了想叮嘱道,“拿个黑布、干草盖一盖,别惊扰了百姓。”
“是,大人。”
王牙抱拳领命。
棺椁一同送回了县衙,李朝颜几人已经在等着了。开棺之后,尸体直接送进了停尸房。
县令林同舟借着公务在身避而不见,交代了师爷淘冼跟着沈行云。
李朝颜提着柳木箱子进了停尸房,停尸房不大,像是刚收拾出来的,里头除了一张长桌,什么也没有。
吩咐了外面的人抬了一桶清水,待会儿方便清洗血迹。
李朝颜按着规矩,取了箱子中的香炉,点了一支香插上。
“莫怪。”
随后将死者的衣服全都剥下叠好放在一边,从头到脚再复验一遍。
“死者杨四海,身长五尺三……”
李朝颜取来木尺,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同时转述,突然想起来整个停尸房只有自己一人,并没有文书帮忙填验尸格。
“我来,你只管验就是。”
沈行云也忘了这件事,想起来时,人已经悄然步入了停尸房。
女郎侧对着他,神情专注,带着对生命的敬畏。他忍不住将安排文书过来的想法抛之脑后,转而说出了自己来的话。
李朝颜看了他一眼,并无异议,转身继续勘验,“杨四海,身长五尺三寸,头面部乌青,眼睑、嘴唇肿胀,颈部有暗红色勒痕,舌骨骨折。”
指缝有异物,左右手腕处均有锐利器割伤,切口平整无明显收缩、扩大,推断死后伤。
左外脚踝及足背处皮肤擦伤和表皮脱落,应该是被人掐住颈部时挣扎所致。”
李朝颜推断着伤口的形成,那是自己的小习惯,验尸格上只需要记录清楚死者身体展现出的信息就好,李朝颜看着没停笔的沈行云,“后面那句就不用记了。”
“凶手很谨慎,也很胆小,尸斑和地面接触一面未受挤压部位颜色异常,福来客栈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说凶手谨慎是因为他为了干扰官府视线特地给他们布置了第二个现场,也是怕仵作验出什么,暴露信息。殊不知,他掩饰得越多,留下的信息就越多。之所以没能抓到他,是因为官府的不作为和仵作的无能罢了。
“心肺有出血点,结论为勒颈窒息而亡。”
李朝颜用鱼肠线进行最后的缝合,验完全部得出结论。
沈行云点了点头记下,写完后把验尸格放在桌面上等待墨迹干透。
等待间,李朝颜已经开始清洗她的家伙事儿,洗完再擦干放回到柳木箱子。
“出来了,出来了。”公子野带头围了上来,“如何?”
“勒颈窒息而亡。”
李朝颜看了一眼沈行云,他没有阻拦自己,于是点头回答了公子野的问题。
“剩下的交给你了。”
李朝颜属于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审问的事情就交给了沈行云。
“那是张正则?”
谢花眠盯着李朝颜,还以为马上就能结案了。
“不知道,问他。”
李朝颜说的‘他’自然是指沈行云。
谢花眠转头看向沈行云,眼神中多了丝希冀。
透露点呗?
“还不清楚。”
沈行云平静道。
“不够意思。”
谢花眠皱眉,使劲扇起折扇。
“沈大人,您看现下该如何?”
师爷陶冼嘴角轻微勾起,随后又换上了一副担忧的模样,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就说嘛,几个毛头小子而已,无须自乱阵脚。
“去大狱,提审张正则。”
沈行云目光犀利地扫了他一眼,迈开步子走向大狱方向。
大狱在县衙的西面,百姓避之不及的地方,就连阳光也会吝啬,像是被时间遗忘的角落,终日被阴暗所笼罩。
谢花眠一听要去大狱,强硬拖着公子野和唐九斤先回了福来客栈。
10. 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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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九,让人找个干净点的牢房,把他送回去。”
沈行云显然是认识来人,头也不回,吩咐着人把张正则带回去。
李朝颜等人走了,才说道,“他没有完全信任我们。”
“显而易见。”
张正则虽然没有说假话,但是却隐瞒了什么。
李朝颜不禁下意识地摁压着眉心,试图缓解头疼带来的不适。
师父,你可真是把我害惨了,你徒弟我为了你蹚进了一摊浑水。
“怎么了?”
沈行云看着一脸愁容的李朝颜。
“没事。”李朝颜一秒换了个笑脸,“饿了吧?请你吃好吃的去。”
只是这笑容在沈行云看来,颇有些咬牙切齿,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意味。
出了大狱,李朝颜还真没说假话,带着他就往符离最繁华的大街上去。
“肉包子吃不吃?嗯?”
沈行云和女郎接触得少,不懂为何一个人的脸上为什么能瞬间有那么多的表情,“不……”
“嗯?”
李朝颜一个眼神瞥着他。
“吃,吃吧。”
沈行云匆忙改了口,不是问他吗?
那他到底是该吃还是不该吃啊!
“嗯。”
李朝颜满意了,只是结账的时候看着好像还是不太高兴。
“五香糕?”
沈行云迟疑点头。
“肝脏夹子。”
“卤鸭。”
“芙蓉饼。”
……
到后面,李朝颜也不问了,看哪里人排队就往哪里钻,后面跟着的沈行云双手已经拿不下。
“你吃得完吗?”
沈行云看着再次满载而归的李朝颜问道。
“吃不完,不是还有你吗?”
沈行云沉默不语,他能说他不爱吃这些吗?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李朝颜可不管,眉眼弯弯。反正花的又不是她自己的钱,她还能记得把钱袋子留给裴寂就不错了。
鸦九驾着马车默默地跟在后头,不敢上前打扰。
“东西也吃了,走吧,竹韵居。”
该去看一看第一案发现场了。
鸦九算着时间,再看看自家大人的神色,手中的鞭子精准地落在了马屁上,马儿吃痛撒开蹄子飞奔,激起了一阵尘土飞扬。
他熟练地驾驭着马车,从热闹的大街上穿过,不一会儿,马车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沈行云和李朝颜的身边。
鸦九从马车上跳下来,先是迅速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将目光转向了沈行云,“大人,李女郎安。”
“这是我的护卫。”
沈行云冲他微微点头。
“鸦九。”
鸦九站在马车旁,言简意赅,面无表情地报上姓名来。“李朝颜。”
李朝颜明了,江湖人,双手握拳,回敬一礼。
竹韵居,别看名字风雅得很,实际上据鸦九查到的信息,那就是杨四海一人玩乐的地方。他会把从乐天堂看上的女子带到那过夜,第二天再将人送回去。
“乐天堂?”
李朝颜露出不解,这是个什么地?
“咳咳,就是……是青楼。”
沈行云脸上不禁闪过一丝不自然,干咳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但那双敏感的耳朵却悄悄地红了起来。
“那是符离有名的销金窟,和抱月楼堪称符离双绝。”
他偷偷地用余光瞥向李朝颜,发现坐在对面的李朝颜神游天外了。
沈行云暗自嘲笑自己,没想到平日里总是以冷静自持、沉稳内敛著称的他竟会在这等事情上失了分寸,实在不该,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就如鸦九所说,自来到符离后,他好像一直在破例。
李朝颜她并没有察觉到沈行云内心的复杂情绪与微妙变化,只是单纯地想到了师父裴寂,要是他真的在符离或者来过符离的话,依师父的性子,不可能没有去过乐天堂。
“到了。”
捕快已经先行一步到了竹韵居,在没得到沈行云的吩咐前,都在外头守着。
“大人。”
竹韵居果然不愧它的名字,三进的院子,既有曲径通幽的小径,也有开阔明亮的庭院。小径两旁,花香袭人。庭院围墙边上,成片的竹林,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主屋内一片狼藉,床上和地上都有散落的血迹。
李朝颜掀了被子,上面的污渍已经干了,床底下有一个掉落的铜盒,里面的东西不见踪影,不过底部似乎还有残留。
李朝颜拿来小刀刮出残余,放到鼻下轻嗅,在手中翻捻,“锁阳,菟丝子,鹿血,淫羊藿……”
“发现什么了?”
沈行云已经搜完外围了,一切正常。
李朝颜让他看盒子,“男郎福音。”
看来杨四海没少带人回来,这么一大盒都空了。
“凶手应该是在床上把人勒死的,然后转移到了福来客栈。凶手把杨四海勒死后,杨四海口鼻处的血滴落到了床上和地面,血迹形状对地上。”
“大人,问过了,附近百姓都说没有看到可疑人员,也没听到呼救声。”
鸦九询问附近邻居回来。
“哎哟——”
“什么人?”
鸦九听见动静,寻着声音来源,把在院子外树上藏着的人揪了下来,扔到沈行云面前。
只见那人跪在地上哼唧个不停,就是不肯抬头。
“鸦九。”
“是。”
鸦九拔了剑架在那人脖子上。
“大人饶命啊,草民就是,就是……路过,对,路过。”
那人异常惊恐,拼命求饶,声音中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叫什么名字?”
沈行云问。
“回大人话。”
“是是,草民周牧安。”
“周牧安?”
鸦九反问。
“是草民。”
周牧安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回道。
“大人,他就是这座别院的主人。”
“冤枉呐大人,我,我什么都没干。”
周牧安又趴了下去,头磕在青石板上。
“没干你慌什么。”
鸦九可不吃这套。
这种人他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
“大人威严,不是我等这种百姓能常见的人物,自然是怕的。”
周牧安压着内心恐惧,终于不再是断断续续的话。
“我问你,你在树上干什么?老实回话,不然你今晚的去处怕是只能在大狱了。”
“回大人,草民不敢有丝毫隐瞒,是有人说草民家中突然有好多捕快,草民担心出了什么事情,这才想着爬上去看看。”
周牧安一脸苦相,懊悔不该回来。
“五日前晚亥时,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不记得了,这好几天前的事情,谁记得住呀!”
周牧安想也没想回答。
“嗯?”
鸦九继续拔刀贴近周牧安的脖子。
“诶,别别别,我想想,容我想想。”周牧安马上改口,“我想起来了,在在乐天堂,戌时去的,乐天堂的鸨儿还有很多人都能证明,我真是冤枉的啊,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沈行云继续追问,“几时回的这里?”
“就刚刚,草民真的没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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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010
《提笔观山河(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洪三江是谁?”
“草民也不知道,不过听杨四海说,洪三江也是乐天堂的常客。”
看来这乐天堂是非去不可了。
沈行云心中有太多疑问得不到解答。
“鸦九,给他找个地住着,别让他乱跑。”
问话到了这,似乎杨四海的死,就快要真相大白。
沈行云让两个捕快轮流守着竹韵居,别让小贼进来顺了东西。
福来客栈,李朝颜一进门就看到谢花眠和公子野坐在大堂最靠门的桌上,眼巴巴地看着门外。
“阿颜,凶手抓到了吗?”
阿颜?阿颜是谁?
李朝颜没反应过来。
谢花眠和公子野同时起身,一个拉椅子,一个推着她坐下。
不是,他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公子野再贴心替她倒了茶端到面前。
无事献殷勤,有问题。
“你们想干嘛?”
李朝颜看着两边的‘左右护法’,肯定有问题。
“这不是觉得阿颜你辛苦了。”
“什么事说吧。”
谢花眠挪着椅子靠近,“凶手呢?杨四海怎么死的,快和我说说。”他都憋了半天了。
“对啊,朝颜,快说说。”
事关自己,公子野也很想知道。
李朝颜:“没抓到。”
公子野有些失落,那不是他福来客栈出了个凶杀案这件事情洗不白了。
谢花眠那完全就是因为没能拿到第一手消息而不开心,这就好比他看的话本子看到一半断章了,卡得他不上不下,让人心里痒痒。
沈行云问:“他俩?”沈行云比李朝颜回来得晚些,似乎大堂气氛有些许怪异。
李朝颜答:“没事,闲的。”
“晚点我去乐天堂看看。”
沈行云自己给自己倒了茶,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我也去。”
李朝颜听到‘乐天堂’三个字,立马回道。‘
“胡闹,你一个女郎去那地方干什么。”
沈行云想也不想就拒绝。
“乐天堂?那是哪里?”
谢花眠耳朵尖,连忙问道。
“我知道啊!”
公子野举手。
“你怎么又知道?”
谢花眠实在好奇。
“那是符离乃至整个宿州最大的青楼。”
回了谢花眠的问题,公子野得意洋洋地自我介绍,“在下不才,开了个小小的书局,收录各种江湖秘闻,奇闻轶事,时下最流行的《江湖秘闻录》就是由在下编写。
“你?”
谢花眠难以置信。
“如假包换。”
公子野点头。
谢花眠默不作声。
他的梦碎了。
千里迢迢,吃了那么多苦,没想到《江湖秘闻录》背后的主人竟是这样一副模样。
他武艺高超,仙风道骨的师傅呢?
《江湖秘闻录》是汴京最流行的书,里面收录了各地奇闻轶事还有江湖高手的成名过往。
谢花眠本以为能对江湖各家高手如数家珍的人,肯定也是武林高手,甚至可能是佼佼者,没想到,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击。
“怎么了?”
你为什么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公子野看着谢花眠捂住胸口,仿佛受到了莫大打击。
谢花眠恶狠狠地瞪了公子野一眼,心中发誓一定要将此事吞进肚子,带入棺材中。
一炷香后,鸦九从外面回来。
一身黑衣、靴子,连带着剑鞘、剑炳也是黑色。
李朝颜合理怀疑,他的每一套衣服也都是黑色,但是她目前还没有证据。
鸦九走近,“大人,属下去牙房查过了,确实如周牧安所说,别院是登记在他名下,但是交银子的是杨四海。牙人说了,这事在他们那很常见,大都是些娶了妻的贵人,为了养外室,怕家中迁怒,就记在好友名下。”
就是太常见了,牙人不想惹麻烦,一般都不会过问。
“你怎么看?”
沈行云见李朝颜半晌没说话,问道。
“问我?”
李朝颜指了指自己。
沈行云就这样看着她。
“家花不如野花香。”李朝颜说出自己的感受,“男郎,没一个好东西。”
在场的一众人:……
迁怒吧,这是迁怒吧?
“你这是连坐。”
谢花眠指责其不公允。
沈行云无辜地盯着李朝颜。
“李女郎,我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也还不是称我做老丈的年纪。”
掌柜突然出声,挤入男郎队伍。
凑巧,今儿个福来客栈全部人都在大堂,七个人中只有李朝颜一位女郎。
六人齐刷刷地看向李朝颜。
压力山大的李朝颜讪讪改了口,“我是说外面的男郎,你们都是自己人了,肯定都是万一挑一的好儿郎。”“不说这个了,我也要去乐天堂。”
李朝颜迅速转移了话题。
“我也要去。”
谢花眠双手双脚赞成。
“那我也去。”
公子野跟着二人道,他俩都去了,我不去岂不是不合群?三双眼睛祈求地望着沈行云。
沈行云脸一黑,“我是去查案。”不是去玩。
“我也是去查案。”
李朝颜不服,气鼓鼓道。
“对。”谢花眠无脑支持,李朝颜去他肯定也要去。
“边玩去。”沈行云推开谢花眠的头,试图和李朝颜讲道理,“你一个女郎,那种地方,对你名声不好。”
“我也可以是男郎。”
“不行。”
“你不让我去我就偷偷去。”
反正乐天堂她是去定了。
……
华灯初上的时刻,乐天堂这片繁华之地仿佛被点亮了无数颗璀璨的星辰。廊下大红的灯笼亮起,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仿佛置身于太虚。
乐天堂大门口,马车成为穿梭其间的流动风景线。
高楼之上,一扇扇窗户透着明黄色的光亮,人影在其中晃动,或坐或立,变化万千。
“哟,几位郎君是第一次来乐天堂吧。”
鸨子站在大门口迎客,看见沈行云五人乐开了花。瞧着眼生,年纪不大,一看又是富贵人家的郎君跑出来寻乐子。
“鸨子姐姐好眼力。”
“那是。”这少年郎好生会说话。
鸨子笑容都真实了些,“快里面请,小柳,带客人去三楼雅间,好生伺候。”
“好嘞,几位郎君跟我来。”
进了门,小柳领着几人上三楼。
在乐天堂进门口的中心地带,舞女们身着若隐若现的服饰,身姿曼妙,随着悠扬的乐曲翩翩起舞。
“郎君,花朝阁到了。”
小柳拉开了雅间的门,将门上的牌子翻过来,露出上面的字。
“几位郎君可有想点的花娘?还是要奴给几位安排。”
小柳让人上了吃食酒水,贴心问道。
“我们几个都是慕名前来,听说乐天堂号称什么样的花娘都有,可是真的?”
沈行云打听道。
小柳莞尔一笑,眼神在几人中流转,“当然,乐天堂的初衷就是满足客人所想,如果客人在乐天堂找不到所想,那就是乐天堂的错。”
“之前听闻友人说听雪这个名字,你们这儿的花娘可有这个名儿的?”
“客人要不换一个?属实不巧,听雪姑娘已
12. 011
《提笔观山河(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阿颜,老沈,我们回来了。”
谢花眠推开门,大声叫着人,“你猜我……”
话还没说完,谢花眠瞪着大眼,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沈行云独自坐着品茶,李朝颜和四位花娘玩起了蒙脸抓人的游戏。
“怎么了?”
李朝颜取下挡眼的布条。
“还得是你啊,李朝颜。”
谢花眠给她竖起大拇指,会玩。
“去去去。”
当她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呢。
李朝颜:“你们先下去吧。”
“是。”
这一看就是不能让她们听,秋颂领了银子,识趣退下。
“老沈怎么了?”
谢花眠学着李朝颜直接坐在了地衣上,撞了一下李朝颜的肩头,和她咬耳悄悄问道。
“不知道啊,坐下来就这样了。”
李朝颜摇头。
“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沈行云看着他们二人问道。
谢花眠觉着背后一凉,转头就看见沈行云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
“没,阿颜夸你长得俊呢!”
谢花眠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李朝颜转头看谢花眠没骨气的样子,不是,到底是谁说的?
谢花眠朝着李朝颜挤眉弄眼,‘帮帮我,算我求你!’
“是这样吗?”
沈行云问。
“对。”
李朝颜硬着头皮答道,‘欠我一次。’
“你俩刚出去有发现什么吗?”
“我跟你说,老沈,这乐天堂真不是浪得虚名,可好玩了。”
谢花眠扬起眉毛,声音轻快。
“咳咳!”公子野低声提醒道,“说正事。”
“不是,问了,周牧安是乐天堂常客,五日前他确实在乐天堂,好多姑娘都看见了。那天一直拉着苍苍陪他喝酒,喝醉后夜宿苍苍的房间。吃喝都在的乐天堂,门房没见人出去过。”
那就奇了怪了。
“洪三江呢?查了吗?”
李朝颜问沈行云,总不能他来这坐一晚上什么都不干吧?
“大人,李女郎。”
鸦九一身黑衣翻窗而入。
“查了,没有问题。那天洪三江也在乐天堂,他和杨四海一直都在争一个叫听雪的花娘,但是听雪背后有人,看不上他们。洪三江当晚点了别的花娘作陪,杨四海呢也知道自己入不了听雪的眼,带了筝儿姑娘去的竹韵居,但是筝儿姑娘只待了一个时辰就走了,轿夫能证明。”
鸦九说着调查到的信息,毫无起伏地念着。
一个时辰,也就是说筝儿走的时候,杨四海还活着。
一时间,事情好像陷入了僵局。
到底是谁杀了杨四海?又在人死后,大费周折地把尸体弄到了福来客栈?为什么是张正则?
有太多理不清线在阻挡在真相的前面。
沈行云敲了敲桌子,“也许,我们都搞反了一件事情,我们一直从杨四海的死出发,但是我们为什么要查清他的死因呢?”
“救张正则出来。”
李朝颜答道。
“对,我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杨四海死了,可杀他的一定是他的仇人吗?如果张正则无辜,那么反推过来,他是被凶手陷害。”
所以,为什么不从张正则入手呢。
沈行云不紧不慢说道:“周家。”
“周家。”
李朝颜也想到了周家。
张正则的人际关系很简单,最近结仇的,只有崔家。
为崔盈盈和崔老丈讨说法,得罪了周家。
而凶手,可能就是周家人或者恨周家的人。
“杨四海体型健壮,一般的人遇到突发事情,再怎么也会有抵抗性伤痕。而杨四海身上完全没有,所以凶手一定是杨四海认识甚至要好的人,才能让他放松警惕,没有任何防备地反抗地就被勒死。
竹韵居是他带花娘出去过夜的固定场所,所以……”
“一定是花娘杀的。”
谢花眠断言。
“我可没说啊!别毁我威名。”
李朝颜否认道。
“凶手是个女子。”
沈行云接上。
“对。”李朝颜点头,“就是这样。”
沈行云眯了眯眼,“壮年男子和女子在体型、力量上有所差异,如果是个女子,就算杨四海完全没有防备也不可能连呼救都没有就被杀死。凶手,可能不止一人。”
这个女子也定是杨四海熟悉的。
凶手和杨四海有仇,杀死了杨四海却栽赃给了张正则,张正则和周家有恩怨。
背后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他们去查周家。
“回福来客栈。”
沈行云起身。
“别啊,我还没听曲儿呢!”
谢花眠嚷嚷起来。
“沈行云,我觉得凶手可能就在乐天堂,你说我们动静那么大,有没有可能凶手半夜就摸过来把我们通通杀掉?”李朝颜走在沈行云左侧问道。
“有可能。”
沈行云思考了一会儿,有这个概率。
“诶,别走啊,等等我。”
谢花眠快速爬起来冲到门外,扒着门喊道。
还真走了?
李朝颜,沈行云和公子野到乐天堂大门口时,谢花眠才跟着跑来。
“哟,几位郎君这就走了?可是姑娘们伺候得不舒服?”
鸨子扭着腰,拦在几人面前,混合的脂粉味熏得人头晕。李朝颜躲到了沈行云后面,让他应付鸨子。
沈行云扬了扬眉,轻叹一声,“并非,只是我等其实是想见听雪姑娘,不过听小柳说,听雪姑娘已经被别人点灯了,只好带足银子改日再来。”
鸨子见留不住人,忙着赔笑道,“那可真是不巧,是乐天堂招待不周,那几位郎君改日再来玩啊,到时候我让听雪出来见见几位贵客,再给几位赔礼道歉。”
“那就多谢了。”
出了乐天堂的大门,李朝颜几人已经在马车上等着沈行云。
沈行云缓缓走下台阶,对于方才鸨子所说的一番话,他并未过多地放在心上,那些无非是些场面上的客套与奉承,当不得真。
“小柳,小柳,来一下。”
鸨子看人走后,高声呼叫小柳。
小柳:“妈妈。”
鸨子怀疑地看着小柳,道:“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妈妈,我没有。”小柳闻言一愣,眼眶红了起来,“从我到了乐天堂,乐天堂就是我的家。是妈妈不嫌弃小柳,才让小柳有了容身之处。”
鸨子看着也暗道自己不该乱怀疑人,若不是最近风声有点紧,自己也不会这样草木皆兵。
小柳到这都两年了,要是有异心,也熬不到现在。
这孩子生得好看,只是可惜了,要不然也能成为乐天堂的活招牌。
泪水在从她脸颊上滑落,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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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笔观山河(探案)》全本免费阅读
随着夜幕的逐渐淡去,天边开始泛起了一抹淡淡的晨光。
昨夜回来得晚,去杨家并没有事先递上拜帖,这无疑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但事急从权,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行云带着李朝颜等人在福来客栈吃了早食,马车已经套好在前门等着。
沿街卖馄饨和包子的摊子已经支起,客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等待着。前来集市做买卖的商贩,脚步或轻或重,或快或慢,推着装满货物的手推车,穿梭在长长的街巷中,偶尔碰上友人,停下来打个招呼,又快速离去。
马车逐渐离了闹市,沿着青石板的长街,向着杨府驶去。
谢花眠推了一下公子野,和公子野换了位置,坐到了李朝颜旁边。
谢花眠盯着李朝颜的眼睛,好奇地问道,“看什么呢?”
有什么好东西让他也瞅一瞅呗!
李朝颜挑起窗帘一角,看着外面正出神。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凑了过来。
“碰见了一个脸熟的人。”
李朝颜说。
“谁啊?”谢花眠边问着,边伸长了脑袋自己去看,也不是什么惊奇的事情,顿时没了兴趣,“一个脏兮兮的老头有什么好看的。”
李朝颜摇头没说话。
谢花眠觉得无趣,坐得东倒西歪,软绵绵似无骨的把公子野的隔壁的那个成了靠垫。
沈行云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不说话冷脸的模样,你别说,看着是挺吓人的。
杨府很快就到了。
唐九斤敲了门,门房打着哈欠将门开了半边,“是你们啊。”
因为来过一次,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人上门,门房还记得几人。
“你们怎么又来了。”门房醒了醒神,语气不太好,“等着。”
关上了门后前去通传。
半炷香后,杨管事出来迎了人进去。
杨管事面带微笑,语气诚恳地说道,“实在抱歉,这些天诚哥儿有些发热,主母一直在照顾着,怠慢了各位贵客。”微微鞠躬,态度谦逊。在解释完情况后,杨管事将李朝颜等人带到正堂。
“各位清早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杨管事坐到了主位上,询问道,似乎是怕李朝颜等人觉得杨府不知礼数,解释了一句,“家主突然去世,府中乱糟糟的。诚哥儿还小,顶不起事。家中都是女郎,恐惹人非议,不好出面招待诸位,见谅,见谅!”
沈行云拧着眉心,看来是不想见他们了。
李朝颜突然从椅子上起来,走到杨管家面前,笑着说道,“杨管家这身衣裳样式挺好看的,不知是哪个绣坊娘子做的?我看着甚是喜欢,也想替我家中老父做一身。”
“女郎孝心感人,不过这并不是什么绣坊做的,而是家中的侍女做的,让女郎失望了。”
杨管事神情平淡,从容一笑。
“那真是可惜了。”
李朝颜不动声色,唇角浅浅的笑意没有一丝波澜,在得到杨管事的回复后坐了回去。
沈行云适时递过话,“杨管事,既然今日主母不得空,那我们想见见杨家主的各房小娘。”
“这……”杨管事轻轻摸着茶盏边缘,眼底带着一缕诧异。
“不太方便吧?”
他眉头微皱,良久才缓缓开口。
“是不太方便。”沈行云顺着他的话说,“不过,我们会让李女郎进行问话。”
这就方便了。
杨管事捏着杯盖的手一紧,没有理由再拒绝,“我要请示一下主母。”
“可以。”
杨管事茶水未喝一口,吩咐了门外的侍女后离去。
李朝颜看了几眼门口站着的侍女,目不斜视,做着本分工作。
“请问贵府的茅房在哪?”李朝颜抱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茶有点喝多了。”
侍女看了看正堂,“府中路杂,婢子让人带着女郎去。”
李朝颜感激道,“那是最好了。”
“等等,我也需要。”
谢花眠站起,摇着他的折扇大摇大摆地跟着在李朝颜后面。
沈行云嘴角微微抽搐,露出一抹极不自然的笑容。
公子野轻咳一声来掩饰尴尬,嘴微张又闭紧,不知该说些什么。
哪有跟着女郎一同去上茅房的?谢花眠你这理由能再假一点吗?
可是已经出去的谢花眠是看不到了,还颇为自信地跟带路的侍女逗乐,惹得侍女娇羞不已。
杨佘氏对于杨管家的到来并不意外,诚哥儿发热反反复复,她日夜有忧心,看着人都有消瘦不少。
杨佘氏看着熟睡的孩子,把喝完的药碗递给边上的侍女,“嘘!”示意杨管家出去说,别将人吵醒了。
杨佘氏出了院子,在走廊处压低了声音问道,“何事?”
“他们要见各房小娘。”
杨管事回禀。
“要见就见吧。”
杨佘氏正是烦心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她的诚哥儿重要。
杨管事吞吞吐吐,“会不会不太好?家主才刚去,这查案的都是外男,来来往往的。”
杨佘氏眼中透露出疲惫和不耐烦,皱紧眉头,“人都死了,棺材又挖出来了,还能有比这更不好?”
倏然,室内一阵喧闹,侍女跑了出来,“主母,诚哥儿说胡话了。”
“随他们去吧。”
杨佘氏丢下话来,提着裙摆,大步走回房中。
杨管家得了信,让侍女先去各房小娘那说一声,做好准备。
李朝颜先去了其他小娘那,将婉小娘留到了最后。
各房小娘都是杨四海好几年前纳入府中,杨四海惯是喜新厌旧,进门时间最短的都不足一个月就将人厌弃。
花期正当时,却只能坐于这四方石墙中,等待枯萎。
日复一日,听着前头的鞭炮齐鸣,后院的伤心人又多了一个。
“见过女郎。”
婉小娘俯身行礼。
李朝颜将人扶起,“婉小娘不必多礼,我就是个跑腿的,来问几句话而已。”
婉小娘侧身,领着李朝颜进屋。
李朝颜发现婉小娘的院子甚至比杨佘氏的看起来还要奢华。
见李朝颜盯着屋内的摆设,婉小娘眉目带笑,如夏日繁花般盛开,“那些都是郎君赏赐,都是些俗物,女郎要喜欢,便赠予女郎好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谢过婉小娘了。”
侍女上了茶,不同于杨佘氏那,婉小娘这儿的茶水有点意思,是晒干的花茶。
也难怪杨四海纳了婉小娘后再无人进府,宠爱不衰,这温柔解语花可不是谁都能做好的。
婉小娘在其余小娘中不是最美的,但就是看着很舒服,说起话来慢声细语,李朝颜说什么都能接上两句。
“李女郎今儿过来找我,想必是想问问家主的事情吧。”
突然提起杨四海,婉小娘失了笑容,话中满是苦涩。
突然没了依靠,从今以后还要在正室手底下讨生活,她的天塌了。
李朝颜看到了婉小娘眼下淡淡的乌青,不免安慰道,“婉小娘不必太过忧心,总会过去的。”
“谢女郎宽慰了。”
婉小娘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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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们吗?”
人群中有人在确认着鸦九的身份。
“怎么回事?”
谢花眠从门帘处探出半个身子,马车周围站满了百姓。
百姓在看见谢花眠的脸后,更激动了。
“就是他们。”
随着一声呼喝,有人率先将手中的烂菜梆子掷出。
周围的百姓纷纷效仿,手中的烂菜叶和臭鸡蛋如同雨点般向马车砸去。
“郎君坐好。”
鸦九一掌将谢花眠头推回了马车里。
说罢,鸦九纵身一跃,轻盈落于车顶,站在马车上方,刀鞘退去,剑指前方。
众人怒色未消,纷纷喊道,“我们不怕你,汴京来的大官也不能欺负人。自古以来,我就没听说过谁死了还要挖出来的,还让一个女郎在杨员外身上动刀子,这是侮辱。她一个女娃娃懂什么是验尸吗?我看啊,我们符离郡的风水就是让你们这帮人给搞坏的。”
“就是,就是。”
“把他们赶出去,别让他们影响了我们的气运,我们死了不要紧,孩子可还得娶妻生娃呢。”
“赶出去,赶出去。”
马车内的众人闻言,气氛顿时凝重。
几位抱着孩子的妇人从后方穿过人群跪在马车面前,“大人,求求你了,放过我的孩子吧,他快不行了,我们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啊!”
“求求大人了。”
“大人不走,我们今天就跪死在这,反正孩子要是没了,我们也活不成了。”
“对,不走了。”
妇人跪做一排,心中有些忐忑,但仍努力站直身子。
鸦九见此高声喝道,“想死,就尽管过来。”手中剑身轻轻颤动,剑势不减,眼神更加凌厉。
他全身绷直,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人群中一瘦小的男子喊道,“杀人啦!杀人啦!汴京来的大官当街杀了人啦!”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此,后面的不清楚前面发生的事,只听一人喊道,有大官要杀人,不明所以之下,跟着重复高喊。
似乎是很满意自己所造成的局面,瘦高男子勾起淡笑,隐身离去。
沈行云和李朝颜从马车内走出,看着底下的百姓。
隐忍不甘、眼含泪水的母亲,愚昧无知的跟风者,手持‘正义’的义士……
李朝颜跳下了马车,走到抱着孩子的妇人面前。
妇人害怕往后靠拢,泪水滑落,央求道,“我错了,别伤害我的孩子。”
“我是一名大夫。”
李朝颜在妇人身边蹲下,抓起孩子一只手把脉。
妇人哆嗦颤抖着,紧紧抱住孩子。
“放松,你勒到孩子了。”李朝颜拍拍她深入肉里的指甲,“你这样孩子不舒服。”
妇人半信半疑,低头一看,孩子皮肤被她勒出红痕,赶忙松了手。
“医者仁心,大夫有大夫的规矩。”
李朝颜摸着孩子的体温,又将他的眼睛掰开查看,挨个检查。
沈行云让鸦九直接把领头闹事的抓了起来,看热闹的人害怕也就散了,剩下些没走的,都是妇人的家人。
李朝颜问道,“孩子之前有看过大夫吗?”
“有,有的。”妇人拼命点头,随即又哭了起来,“大夫说治不好了,孩子是沾了不好的东西,让我们回去准备后事。”
听到同行的妇人提起结果,妇人们绝望了。
“为什么来拦路?”
李朝颜不明白。
“大仙儿说是你们这些外人开了棺,老天爷不高兴,放出了邪气,只要把你们赶出去,孩子就能好了。”
妇人也知道自己无礼,只是她没有办法了。
她只是要把人赶走,也没要害人性命。只要她们走了,她的孩子就能活。
“大仙儿?”
沈行云处理好闹事的人,走到李朝颜身边,正好听见妇人说的话。
“是,不敢欺瞒大人。”
妇人言道。
李朝颜临时用银针给孩子扎了几针,孩子悠悠转醒后又睡了过去。
妇人大惊,“临哥儿,我的临哥儿怎么了?”摇晃着孩子。
“放心,只是睡着了。”李朝颜收了针,安抚着妇人,“他是中毒了,不是中邪。”
要不是妇人口中的临哥儿中毒太深,李朝颜怕他撑不住,也不会先给他施诊封住穴位,避免毒性侵害脏腑,到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回。
妇人道,“中毒?”
“能治。”
李朝颜说能治无疑是给妇人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们不曾怀疑,就要抱着孩子给李朝颜跪下道谢,只要能救孩子,做什么也甘愿。
“我现在手头上没有药,现在这里也不太方便,要把孩子抱去别的地方。”
“去哪?我们现在就去。”
妇人起身,着急问道。
早到一刻,她们的孩子就能少遭点罪。
“巧娘。”
妇人的丈夫抓着她的手臂,不赞成地摇头,万一这些人是想骗他们呢?
“放开我,你不去我去。”
唤巧娘的妇人冷声道。
第一次,她违逆了丈夫的话。
过后想想,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她无数次庆幸,自己那一次的勇敢。
这是后事,暂且不提。
马车上的谢花眠和公子野下来帮忙。
这里离福来客栈不远了,让妇人们把孩子抱上马车,去福来客栈医治。
妇人们的家人跟在后头走,眼睛一直盯着李朝颜几人。
“郎君回来了。”
唐九斤陪着阿大在打扫客栈,听见外面动静,鸡毛掸子一扔,留阿大一人站在梯子上面。
“九斤,搭把手。”
谢花眠让唐九斤看好妇人家人,让他们别乱窜找事。
阿大喊了几声,低头一看,底下给他递东西的九斤只剩把鸡毛掸子在。
“阿大,给孩子安排几间房,李女郎要给他们看诊。”
“知道了,东家。”
阿大拿着鸡毛掸子出来,就见他的客栈门前被乌泱泱一群人占领,头大,郎君又哪弄来一群人?
看样子又是亏本的一天,阿大心痛狂怒,“木头,木头!又跑哪去了?出来接客了。”
“来了来了。”掌柜的今天又吃枪药了。
唉……
李朝颜到了客栈,让妇人带着孩子到房中休息,叮嘱他们随时看着孩子情况如果不对劲就呼叫沈行云。她把保命的药瓶让沈行云保管,关键时刻救命用的,在她没回来之前,这是最后的手段。
李朝颜要亲自去药铺抓药,交给其他人她不放心。他们都不认识草药,每一味草药的成色和年份都至关重要,煎药也得她亲自来。
李朝颜去后院牵了小花,直奔药铺而去。
抓了药之后也不敢稍作停留,驴不停蹄地往回赶。
药剪好
15. 014
又死人了?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看着来人。
“外面已经炸开锅了。”
可不是,老吓人了,另一名捕快想起刚刚的情形至今心有余悸。
这才过了多久啊,又死了一个。符离郡平静了百年,从来没有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发生。现在一来就来两,杨员外那事凶手还没抓到呢,又来一回,这可怎么办哦!
“怎么回事?”
沈行云问道,示意鸦九先去套马车。
“这尸体是一老丈发现的,他在下游那头钓鱼呢,收竿的时候,他见那女郎坐在河边石头上那一动不动的,就以为是女郎想不开,要跳河哩,想着上去劝劝,好歹是一条命。
谁知走近一看,那是想不开哦,那女郎早死了,小脸刷白,浑身湿漉漉,带着被人用红线绑了头和四肢,系在河边树上。”
王牙回忆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带我们过去。”
沈行云看鸦九从正门进来,就知道他已经准备妥当了。
“对对,先过去。”王牙想起来,“我已经吩咐手底下的兄弟们看着了,就等着大人过去。”
尸体没动,其实是捕快没敢动,太瘆人了。
“你做得很好。”
沈行云的夸赞,让捕快飘飘然。
“应该的。”王牙不敢居功,“都是大人教得好。”
雎河下游,百姓得了消息,将外围堵了个水泄不通。
“让开让开,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捕快头目在前边领着路,开出一条道来。
其余捕快忙着拦住百姓,不让人凑上去破坏现场。
“沈大人。”
师爷陶冼心中叫苦连天,无奈上头有个林同舟压着,什么苦活累活都得他来。
“嗯。”
沈行云没有过多理会,直接略过他。
“沈大人,我这县衙里还要要是,您看?”
陶冼试探问道。
沈行云摆了摆手,让他有事自行离去便是。
“那这就麻烦沈大人了。”
陶冼得了允诺,笑意更盛。
李朝颜提了箱子上前去,上次替杨四海验尸的仵作已经被沈行云撤掉了,现在这活儿归她。
“鸦九,搭把手。”
李朝颜看了看不敢上前的捕快,几人互相推诿,到最后无一人前来协助。
可用之人只剩沈行云和鸦九两人。
理所当然地,喊了鸦九的名字。
“你把那个绳子隔断,绳结留着,有用。”
李朝颜吩咐着人,寻了块平整点的地方,等会把尸体搬过去。
尸体戴着一个银色面具,让人看不清脸。看衣服验尸和身体特征,是具女尸。
将女尸放平后,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尸体皮肤寒冷,颜色苍白,尸斑未形成,但是尸僵已经产生了。
沈行云在四周搜寻着可能有关于死者的物品,找了一圈后,一无所获。
李朝颜让几个捕快先把尸体搬回衙门,再拖下去,大半个符离郡的百姓都得来了。
“报案人呢?”
沈行云问王牙。
“还在这。”
王牙指了指捕快潘胖子那边,就是刚才和他一起去福来客栈的捕快。
“先带回去。”
“是,大人。”
王牙领命,招呼着手底下的人驱散百姓,那个老丈让人直接带回衙门,大人还要问话。
“我这边好了。”
李朝颜走近,冲沈行云说道。
沈行云到了衙门就不见人影。
停尸房里,李朝颜正忙着查验女尸。
沈行云不在,鸦九又被抓了壮丁,充当临时文书,记录验尸格。
李朝颜为她点了一支香,开始正式的勘验。
在没有掀开面具前,李朝颜本以为面具只是套上去的,没想到动手拿的时候有阻力,面具是被烧红了烙在死者脸上,面具取下,死者脸上的皮肉粘在了面具内侧。
女尸的脸已经分辨不出她生前的模样,脸上血肉模糊,无一寸好肉。
“死者女,身长四尺八寸,耳垂后有一红斑,口鼻腔前可见多量白色泡沫,抹去后再溢出。尸体表面无利器伤,尸斑位置零散,呈淡红色,两臂和两腿外侧鸡皮样皮肤明显。指缝内嵌有泥沙。”
检查完表面看得见的,接下来就是五脏六腑这些看不见的内伤。
李朝颜用指腹去按压有凹陷,“记,肺部膨大,表面有肋骨压痕,边缘钝圆,肺内有大量溺液,推定结果为溺死。”
“这是死者身上脱下来的衣物,拿去给你家主子,让他找个能画像的,画下来,让人认领。”
李朝颜缝合后,将死者衣服折叠放入托盘,端给鸦九。
“什么给我?”
人果然不经念叨,说曹操曹操到。
“死者面容被毁,这是她的衣物,让你找个人画个样子,让人去打听打听。”
沈行云轻轻颔首,目光扫过托盘,“交给我吧。”
“验尸格在哪,推定为自杀溺水而亡。”
不过,溺水死的,尸体却在岸边,还被摆成那个样子,说没有人搞鬼,李朝颜自是不信。
“好。”
沈行云沉声回应。
“有些事情要告诉你。”李朝颜看着他,“杨家人的事。”
被回来发生的事情耽搁,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告诉沈行云。
“去正堂”
沈行云此番过来除了拿验尸格,也正有此意。
“边走边说吧,不耽误你。”
二人出了停尸房,朝着正堂去。
“杨佘氏和杨四海关系不大好,至少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好,因是杨四海的变心,让杨佘氏有所不满。各房小娘也各有各的心思,婉小娘和杨管事你可以查一下,今日杨管家穿那身衣服花色和料子和杨四海平常穿的很是相似,绣法和针脚收线和婉小娘房里的香囊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李朝颜说着今天发现的信息,转头发现沈行云走着走着到了她后头,目光中全是她的倒影,“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是她说错什么了?沈行云步伐渐渐放缓,慢慢地落后她身后。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沈行云?老沈?”
李朝颜喊着人没反应又叫了一声,走到他跟前。
“无事。”
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脚下拉长的影子上。影子随着女郎的动作变化,唯一不变的是,影子永远伴着她的主人。
“吓我一跳。”李朝颜看着人,自言自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出的担忧,手掌贴上了他的额间,“也没发烧啊,今天怎么傻不愣登的。”
额间微凉的触感传来,沈行云思绪回笼。
“说了无事,女郎家要矜持一点。”别什么人都乱摸。
沈行云将她的手拿开,口不对心地说道。
“你说没事就没事吧,我懂,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李朝颜伸手轻轻拍了拍沈行云的肩膀,表示理解,不过眼睛难掩好奇,“是哪家女郎让我们沈大人芳心荡漾了?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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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也八卦八卦,呸,不是高兴高兴。你放心,我嘴巴很严的。”
快说吧!快说吧!
李朝颜定定地看着他,嘴角上扬,露出灿烂的笑容。
“想知道?”
沈行云故意压低声音,靠近她耳侧,嗓音低哑中带着几分蛊惑。
当然想知道。
李朝颜快速点了点头,她迫不及待了。
“你……脸上有眼眵。”
沈行云扯了下唇角,一字后顿了几秒。
?
你在说什么鬼话?
李朝颜没反应过来,突然间,一把将人推开,疯狂地擦着眼。
沈行云一手掩口,不住地发出笑声。
李朝颜才知道被人耍了,冷哼一声后,无所谓!!就将他远远甩在了后面。
到了正堂,二人默契地没有提及方才之事。
“杨管家身上的料子是杨佘氏赏给他的,之前是为杨四海准备的新衣。再过几天就是周家周老夫人的大寿,杨家和周家生意上有往来,也收到了帖子,新衣是准备去祝寿时穿的。”
沈行云盯着她气鼓鼓的脸颊,一边说着。
“老沈,老沈,你在哪?”
李朝颜早就消气了,刚想说些什么,此时外面谢花眠咋咋呼呼地四处找人让她把话吞了回去。
“老沈,你在这啊。”谢花眠闯了进来,一屁股坐下,猛灌了一杯茶,“呼~阿颜你也在啊,呼~累死我了。”
“谢花眠,你等等我。”
公子野在后头追了进来,二人气喘吁吁地坐着,缓了许久。
“老沈,阿颜,你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吗?你肯定不知道。”
谢花眠有点飘了,他可真是厉害了。
“什么?”
沈行云没理他,李朝颜倒是捧场。
“阿颜,我跟你说,你绝对猜不到。杨家那个婉小娘,原本是周家二郎君周明诚的人,也就是说婉小娘是周明诚送给杨四海的。”
谢花眠手舞足蹈,身体前倾着和李朝颜说着他发现的秘密。
“你怎么知道?”
李朝颜问。
“小柳说的。”
谢花眠想也没想就回答。
“小柳?乐天堂那个小柳?”
李朝颜反复确认。
“还有别的小柳吗?”
谢花眠转头问公子野。
李朝颜脸上的笑容僵住,气呼呼地看着二人,“好啊,你们两个去乐天堂不带我。”
她上次去还没来得及找机会打听打听师父的事情呢,这两个人去玩也不叫她,属实过分。
“这,这不是没看到你吗。”谢花眠挠挠头,“老沈也不在。”
“我和花眠下了楼想找你二人,谁知找遍了客栈都没看见沈郎君和李女郎。”
公子野补充道。
“就是这样。”
谢花眠点头,这可不怪他们。
“额……”
李朝颜语塞。
沈行云眉毛挑起,望着吃瘪的李朝颜。
“不说这个了,不重要。”
李朝颜决定跳过,她理亏。
“鸦九兄弟去哪了?”
公子野看着沈行云后面无人,这二人可都是形影不离的。
“大人,查到了。”
鸦九拿着画卷进来,行礼后呈上去给沈行云。
“有个女郎说,看着衣服样式像是她的邻人所穿,不过她也不确定。”
“是谁?”
谢花眠催促着鸦九。
“崔老丈之女,崔盈盈。”
16. 015
“那不就是张正则为过门的娘子?”
谢花眠惊呼。
“别胡说,正则与崔女郎的婚事未成,严格上说,正则只能称之为兄长。”
毕竟崔老丈也算抚养了张正则长大,崔老丈当得起养父之称。他们亲事未定,崔盈盈和崔老丈就出了事情,且不管怎么说,崔盈盈在外人看来确实入了周府。
沈行云看向鸦九,“鸦九,你去把张正则带出来,让他去认认人,看看死者是否是那崔家女郎。”
“恐有难度,死者面容被毁。”李朝颜皱着眉头说道,“鸦九,你去问问张正则可知崔盈盈身上有没有什么印记、疤痕之类的,回来告诉我。”
“是,大人,李女郎。”
鸦九走后,正堂内只剩四人。
“你们还打听到了什么一并说了吧。”
沈行云说着,看了李朝颜一眼。
公子野虽然刚接手自家生意不久,对于周家还是知道一点的,“周家现任家主叫周正清,娶了淮南道濠州知州郭笠嫡次女,郭疏影。那二郎君周明诚就是她生的。
周家大郎君在周家是个说不得的事儿,他的生母不详,只知是周家主母还怀着周明诚的时候周正清带回来了个五岁孩子,之后就成了周家大郎君周南风。外面都在传那周南风是外室生的,周家主去子留母,只要孩子。”
公子野说得有些口干,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周正清是符离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周南风在外风评也不错,就是那二郎君周明诚不太好,仗着家中荫蔽,喜欢出入风月场所,被他碰上的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子都被他纳入了府中。”
崔盈盈就是如此,和崔老丈上街卖豆腐的时候被周明诚遇上了,转头带着一群打手上了门,其中不乏威逼之意。
城门早就有周家的人在守着,想跑也跑不了。周家在符离势力颇大,根本无人敢惹。
鸦九前来回禀,“大人,张正则说衣服确实是崔盈盈的,崔盈盈手腕处有一道疤,是幼时从高处摔下所致。”
李朝颜摇了摇头,“不是崔盈盈。”
不是崔盈盈却又穿着崔盈盈的衣服,那她到底是谁?
正当沈行云决定去周家走一趟时,一直避而不见的县令林同舟突然出现了。
林同舟突然推门而入,眼神如鹰隼般掠过室内众人,最终定格在沈行云身上,笑意在嘴角勾勒,却未触及眼底,“沈大人,忙着呢?”
沈行云抬头,望着林同舟问道:“林大人,有什么事吗?”
林同舟微微一顿,眼神闪烁,“这不是听说沈大人最近忙于林员外的案子吗?”
“林大人有事直说。”
“听陶师爷说又发生了一桩命案,我担心大人忙不过来,一听闻消息就过来了。”
林同舟笑着回应。
沈行云眼神上挑,“哦?林大人倒是消息灵通,这么说来,林大人是过来为我解忧的?”
听闻沈行云毫不客气的话,李朝颜几个默默地收敛了存在感。
林同舟微笑着,似是没听懂沈行云话里有话,“大人说的话林某不敢当,林某身为符离县令,掌管一方,自然是要为百姓着想。沈大人是在找女尸家人吧?”
沈行云不置可否。
林同舟绕了一圈,步入了正题,“这事沈大人不用查了,唉,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怎么就这样想不开去跳了河。”
“林大人似乎知道?”
沈行云冷笑,这人一直避而不见,自己没找他,如今倒是自己跳出来了。
“也是凑巧,前几日一直忙于巡田之事,没能赶回来。这女尸的家人是林某治下吴家村的一户农户,靠租田为生,一家六口人,父母仁慈,兄弟和善。自杀的是他家的大姐儿吴春草,前些日子因不满父母给她定的亲事,闹了些口角,一时想不开,就跳河了。”
林同舟说完,神情惋惜,感慨万分。
只是室内无一人回应他,自讨了没趣。
林同舟脸色一僵,随即又恢复了常态,“沈大人专心查林员外的案子就好,吴春草的事就交给林某处理,同舟定会把事给大人办得漂漂亮亮的。”
沈行云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直视着林同舟,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林大人如何得知这吴春草是自杀溺亡而死?”
林同舟被沈行云突如其来的质问震得一时语塞,汗水悄悄爬上了额头,他结结巴巴地回道:“这、这不是有仵作验了吗?”
李朝颜的突然插话,打断了原本紧张的氛围,她笑容狡黠,插话道:“林大人,验尸格我只交给了沈大人一人哦!”
可别拉上她。
“这这这……兴许是陶师爷那边不知从哪听到的,就和我说了。”
林同舟深吸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那林大人要怎么处理吴春草的案子呢?”
沈行云看着他,向后靠坐。
“回沈大人话,既然吴春草是自己跳了河死的,尸首理应归还给他的父母,也好尽早安葬,抚家中老母哀思。”
“林大人既然知道吴春草怎么死的,那也应该知道吴春草被人发现时的样子。请问林大人这吴春草是如何在死了的情况下能把自己四肢绑住挂在树上?”
“兴许是孩童的恶作剧罢了。”
沈行云望着林同舟,眼神中难掩失望之色。
他缓缓开口,“林大人,你信吗?”
林同舟没有回话,低着头,双手自然地放在两侧。
“林大人这身官服倒是挺好看的。”
良久,沈行云开口道。
“大人,吴春草的父母,吴镰和吴王氏来了。”
林同舟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信吗?自是不信。
不管沈行云如何,林同舟说完,便退了出正堂。
吴春草的父母吴镰在县衙外大门处,说什么也不肯进来说话。
吴镰身形矮小,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头发已经半白,两只眼珠子直溜溜地打量着四周,任凭吴王氏坐在地板上哭喊撒泼。吴王氏脸色苍黄,身材微胖,方脸,下颌尖尖,身上的衣服是新裁的。哭喊几句,余光中看县衙内的来人,加大了音量,手不停的拍着大腿叫喊着。
“草丫头啊,你的心怎么那么狠呐,就这样抛下阿娘去了,你让阿娘可怎么办啊,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这是不孝~”
“草丫头,你要是不满意阿娘给你定的亲事,你说就好了,你也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阿娘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懂呢?阿娘来带草丫头回家了,你兄弟还在家中等你归家,呜呜呜——”
县衙外的百姓闻声而来,纷纷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衙门外的空地,他们的脸上带着好奇与关切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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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间低声交谈,声音逐渐汇聚为一片嘈杂。
“怎么回事?”
沈行云赶来看到这幅场景,眉头紧锁。
王牙回了话,“大人,这是吴春草父母,来领她的尸首的。属下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愿意进去,非要在门口闹。”
这不是泼皮无赖吗?人又不是他们害死的。
“知道了,你先下去。”
李朝颜和谢花眠、公子野三人跟在沈行云后头,瞧着那坐地上哭天喊地的吴王氏,默默地走到了边上。
小鬼难缠,他们相信沈行云能解决。
谢花眠看着那农妇,一把鼻涕一把泪,嫌弃得很,“这哭得真丑。”
不得不说,他家老头眼光还是不错的,随他。
李朝颜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摊开手问道,“吃吗?”
“吃。”
谢花眠和公子野异口同声答道。
刚要伸手去拿,李朝颜合上了手掌,“一两银子一把。”
“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公子野肉痛,一两银子都能买好几袋了。
“贵吗?”
谢花眠问公子野。
“当然贵。”
死贵,别上当,兄弟。
“来一把吗?”
李朝颜问。
“这样啊。”
谢花眠若有所思。
谢花眠收了折扇挂回腰间,从袖袋拿出了十两银,“先给我二两,剩下的存着。”
“好的,贵客。”
李朝颜笑意盛开,迅速把银子放到自己的钱袋中去。还贴心地给了谢花眠用黄纸折了个三角漏斗,方便他吐壳。
“你吃吗?”
李朝颜又问公子野。
“吃。”看着谢花眠已经都买了,他也不能落后,“一两银子。”
“好嘞,客人。”李朝颜抓了一把给他,“吃好再来哈。”
“不是,怎么谢花眠就有吐壳的?”
他没有。
“客人,这位是贵客。”
李朝颜晃了晃腰间的钱袋。
公子野息了声。
沈行云沉声问道,“为何要在衙门闹事?”
“大人啊,冤枉啊,草民只是想带草丫头回家,没有闹事。”
吴镰跪下说道,显然,他才是主事的那个。
“捕快说你们不愿进去呢?”
“草民也劝过,吴王氏思念草丫头伤心过度,劝不住啊。”
“你怎么知道死的是吴春草?”
沈行云不动声色地观察者二人。
吴镰和吴王氏偷偷交换了眼色,果然是有备而来。
“草丫头,昨儿看着就不太好,我和她娘只以为是女郎家耍脾气,也就没在意,晚上草民起夜发现她根本没在房中。今儿个就听说有人跳河了,那不是我们家草丫头还能是谁。”
吴镰说着,不带一丝停顿。
“我可怜的草丫头哟,呜呜呜~”
吴王氏又哭了起来。
“王牙,带二人去正堂。”
沈行云被吵得耳朵疼,再看看那三个没良心的,更疼了。挥了挥手,让王牙带人去个安静的地方。
“我不进去,你们要对我做什么?草丫头啊,阿娘来陪你了。”
吴王氏挣扎着不肯进。
17. 016
“你不是思念你的孩子吗?怎么不进去看她一眼。”
李朝颜磕完一把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将吴王氏提了起来。
“就是就是。”
人群中有人附和李朝颜的话。
“我看呐,指不定就是她干了什么坏事,逼得人宁愿去死,也不愿回家。”
“没错,看她那样就知道了,哪有这样的,女儿死了看都不看一眼就闹。”
“有你们什么事,狗拿耗子。”
吴王氏撸起袖子和下面的百姓吵了起来。
吴镰脸色泛黑,臭婆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请吧,吴镰。”
王牙对于吴镰这种人见得多了,爱面子,其实就是个躲在婆娘后面的怂蛋。
“还不快点滚过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吴镰不敢对王牙怎么样,只能把气撒在吴王氏身上。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能带草丫回去?”
吴镰跟着王牙边上,眼睛到处看着。
“不该打听的少打听,时间到了自然会让你带回去。”
王牙恶狠狠凶道。
“大人,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啊?”
吴镰缩着脖子,怎么越走越偏了。
“你不是说那是你家草丫吗?不去认认人怎么知道是不是。”
王牙心里就等着看二人的笑话,李仵作这法子好啊。
“见、见草丫?”
“那还能是谁?”
王牙冷哼一声。
“她不是……死了吗?”
吴镰吓了一跳。
“死了又不是不能看了。”
吴镰不理会,径直前往停尸房。
“官人,怎么办啊?”
吴王氏拽着吴镰衣袖,不敢往前。
“能怎么办,彩礼钱都花完了,待会儿你去。”
吴镰扯着袖子,拖着吴王氏走。
吴王氏犹豫道,“官人,我不敢。”
“你是不是想我死?”吴镰不耐烦拽着人,“你听话,等这事过去,我就再也不赌了,安心守着你和大宝过日子。”
“到了,进去吧。”王牙停住脚步,打开了停尸房的门,“好好看看是不是你家草丫,无比看清楚,看仔细了。”
吴镰和吴王氏磨磨唧唧在门口徘徊。
“进去呀。”
王牙好心地帮了他们一把,用力一推,吴镰带着吴王氏差点摔进了停尸房。
停尸房内,白布盖着的女尸就静静地躺在那里,门口有风吹了进来,掀起白布的一角,吓得吴镰二人摔在地上。
“干什么?”王牙守牙抱着刀守在门口,“快点,别耽误时间。”
“你去,快点去。”
吴镰推着吴王氏过去,自己却是一步都不敢往前。
吴王氏颤颤巍巍地伸手,好几次缩了回来,被吴镰不停地骂道。
“啊——”
吴王氏想起丈夫的话,壮着胆子用力一拉,一声惨叫过后两眼翻白直挺挺往后栽去。
吴镰被吴王氏的叫声吓得冲到了停尸房外。
王牙叫来了手下的捕快,把吴王氏抬了出来,一起带去了正堂。
李朝颜拿了块帕子,盖到吴王氏脸上,掐着她的鼻子,没多久人就醒了。
她可舍不得她的银针用在这人身上。
“看清楚了吗?”
沈行云问。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吴镰抢答,拼命点着头。
“没问你,吴王氏,看清楚了吗?”
“大人,看清楚了,真的看清楚了。”
吴王氏脸色刷白,至今女尸那张脸还印在她的脑海中,太可怕!
“你怎么知道那是你的女儿吴春草?”
沈行云再次问道。
吴镰自吴春草出生,看见她是个丫头片子后就再也没有管过她,自然什么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家的草丫貌似长得不错,不然也不会被周家郎君看上。
吴镰拉了一下走神的吴王氏,“大人问你话呢。”
“草丫、草丫耳朵后有处红色胎记。”
吴王氏努力回想,她看到女尸就晕了,哪里知道那人是谁。吴镰说过只要认了是草丫,他们家花了的彩礼就不用退回去,他们家大宝马上就要说亲了,哪哪都要花银子。
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那人还真是吴春草。
“本官知道了,只是吴春草还不能让你们带回去。”
沈行云朝着李朝颜点了头。
应该是吴春草无疑,怂恿二人来认识的人,和周家也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吴王氏不服气,“她是我生的,我是她娘。”
“本朝律法,死者有疑点,大理寺有权在家人不同意的情况下对死者进行验尸,直到案情查明,方可下葬。”
沈行云让王牙直接把吴镰二人‘请’了出去。
“那老丈查得怎么样了?”
李朝颜想起来。
“查过了,没有可疑的地方。”
岸边的足迹对得上,衣服、鞋上很干净,时间上来不及。
“阿颜,你说那吴镰和吴王氏怎么突然间那么配合了?”
谢花眠不解,方才不是还很硬气吗?怎么被王牙溜了一圈之后就变了,他隐隐约约还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他们不是王春草的父母吗?来都来了,看他们哭得那么伤心,我就让王牙大哥带他们去停尸房看看人去。”
毕竟还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但是见一面还是可以的,瞧她多贴心。
谢花眠明白了,这是人干的事?
但不得不说,“干得漂亮!”
“谢谢,一般一般。”
李朝颜心情大好。
“去吴家村。”
沈行云起身,说走就走。
“诶,老沈,我也去。”
谢花眠连忙跟着,一回头发现李朝颜没动,“阿颜,走啊。”
李朝颜纳闷,为什么要叫她,十分不情愿地在谢花眠的期待中跟着一起。她原本还打算趁沈行云那家伙走了,去一趟乐天堂呢,上次是她大意了,才让他抓到了把柄。
三人都去,公子野自然不可能选择单独留下。
吴家村是符离下辖的一个小村落,距离符离县城要走上半天的路。村子拢共也就二十多户人家,吴姓在吴家村算是大姓,但吴镰好赌,在村子里人缘不怎么样,村子里的人都不爱和他打交道。
吴家村地处符离边缘,依山傍水。沈行云让王牙带上几个捕快一起,人多也好,村子消息闭塞,民智未开,大多排外,他一人带着三个,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这个时间点,吴家村的村民还有许多在田间地头里劳作,远远就看见穿着官服的捕快骑着高头大马朝着村子里去,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跑得快的年轻小伙已经抄近道回村子找村长去了。
他们和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穿官府的人对他们来说有着天然的威慑,村子都没走出过几回的人,就算是个小小的捕快也是个大官。
“不会是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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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有人犯事了吧?”
“不知道啊。”
“走,回去看看。”
王牙问了村口的小孩,朝着村长家去。
村长叫吴同,沈行云几人到时,还赤脚在家门口的田地里挖着沟渠。头上戴了顶草帽,边上放着茶水,茶碗的豁口让人难以忽视。
李朝颜总觉得这茶壶的年头比她还长。
“吴家村村长吴同?”
王牙翻身下了马,上前去问道。
“正是老儿,敢问大人何事?”
吴同赶忙放下锄头,恭敬行礼回道。
“我们家大人要问你话,你且上来回话。”
“是,吴同无状,惊扰大人。我这就上来,大人容我片刻。”
吴同上了田埂,在沟渠里的水洼搓了几下锄头上的泥巴,顺带洗了个脚,佝偻着身子走到王牙面前,把几人引进了家门。
在家中一顿翻找,才找出了去年儿子孝敬他的茶叶,给几人泡了壶茶。
“请各位大人喝茶,荆妻早亡,孩子都去城里了,家中杂乱,请大人赎罪。”
吴同虽然是一村之长,但也甚少和官府的人打交道,心里不免紧张。
“无碍,这次来是想和您打听一下吴镰家的事情。”
沈行云轻声道,让王牙给村长搬来了椅子坐下说话。
“吴镰啊,可是他又犯事了?”
村长叹了一口气,吴家村的名声就是因为他给搞坏的。
“又?”
沈行云重复了他的话。
“吴镰早些年就爱干偷鸡摸狗的事情,娶了吴王氏后,生了草丫头,不知在哪里染上了赌瘾,好好的一个家都让他败光了,后面生的二丫头至今连个名儿也没有,三儿是个男孩叫大宝,也养废了,吴王氏宠着,吴镰也不管,把吴镰身上的臭毛病学了个遍。
之前欠了外人的钱,还不上了,就拿草丫抵账,还是村里的几个族长出面凑了银子,把草丫保了下来,草丫是个好的,就是可惜了。”
村长惋惜地摇摇头。
“和吴春草定了亲事的是那户人家您知道吗?”
李朝颜问。
“知道,不过前两日邵庄那孩子已经同吴家退亲了,女郎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
李朝颜不再说话。
“邵庄是谁?”沈行云接过话继续问。
“邵庄和草丫头家是邻居,两家离得近,邵庄是寡母养大,不过这孩子也争气,考上了童生。二人的亲事是一早就定下的,草丫头福薄啊,那么好的亲事,都是吴家作孽,害了孩子。”
原本他们以为只要草丫和邵庄成了亲,就能摆脱吴家,谁知道那么好的亲事,吴家怎么就说不要就不要了,这是要逼死草丫啊。
“这不是吴家村吗?还有姓邵的?”谢花眠好奇得紧,插了句嘴。
“吴家村原本就十几户人家,后来的是逃难过来的,都是各家的亲戚,所以也有外姓。”村长解释道,“不过,大人要找吴镰的话,可是不巧,吴镰不知干什么去了,前日和邵家退了婚就不见人影了。”
“那其他人呢?吴大宝呢?”
“不知去向,二丫头倒是在家。”村长也疑惑,“吴家好像遇到什么好事了,说是在符离县遇到了一位贵人,得了贵人赏识,赏赐了好些东西。”
不是贵人是什么?
吴同前些日子看着吴王氏炫耀身上那身衣服,都是城里的贵人才会穿的,他们这些老百姓,可没人会穿。这一件衣服的银子,都够他们一年的花销了。
18. 017
沈行云几人按照村长的提示,来到了吴春草的家。
吴春草家很小,低矮的围墙时不时掉下土渣,外面的人很轻易就能看到里面。
院子摆着的东西杂乱无章,角落里,旧木箱堆叠得摇摇欲坠,箱盖半开。一旁,三两只破旧的陶罐东倒西歪,挨着地面的缝隙里面长满了青苔。不知名的野草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顽强地从缝隙中探出头来,没有沃土的滋养,叶片萎蔫发黄。
院子中央,一张小石桌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桌面上散落着几片枯叶。
扣扣——
王牙轻轻敲了门。
门后,谢花眠与公子野四处转悠,交谈时惊吓到了里面的人。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怯生生地从门后探出头来,是王二丫。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慌,声音颤抖,带着几分胆怯,“你们是谁啊?有事吗?”
“你叫王二丫?吴春草是你的姐姐?”
李朝颜半蹲下和她视线齐平,问道。
王二丫算起来应该有十二了,但是瘦小得跟八九岁孩童一般,反而是八九岁的吴大宝,壮得跟头牛似的,足足比吴二丫出两个头来。
“是姐姐。”
吴二丫眼睛一亮,用力点头。
“别怕,几位哥哥和我都是你姐姐的朋友,二丫一个人在家吗?”
李朝颜露出和蔼的笑容,语气温柔,轻轻抚摸着她小小的脑袋。
吴二丫微微颤抖了一下,任由李朝颜的手继续摸着。
“二丫自己在家。”吴二丫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姐姐,你真的是大姐姐的朋友吗?”
“当然。”
李朝颜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怎么了?二丫和姐姐说说。”
李朝颜鼓励道。
吴二丫看着后面好几个捕快,内心挣扎着。
沈行云看了一眼,让所有人都退到吴二丫看不见的地方。
吴二丫的双眼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抬头望向李朝颜,“姐姐,大姐姐不见了,你能帮二丫找大姐姐吗?他们都是坏人。”
李朝颜温柔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吴二丫的肩膀,“我们慢慢说。”
吴二丫抽泣着,“大姐姐被他们卖了,前天晚上,大姐姐突然回来了,我听见他们在吵架,大姐姐哭得厉害,阿娘就把大姐姐锁起来了。
半夜我偷了阿娘的钥匙把大姐姐偷偷放了,大姐姐去找了邵庄哥哥,我怕阿娘发现,把门锁上钥匙也放了回去。二丫担心大姐姐,就偷偷去了他们常见面的地方,姐姐后来哭着跑了。”
阿爹和阿娘那么久没回来,大姐姐也不见了,她害怕,要是大姐姐被抓回来了,她们两姐妹会被打死的。
“邵庄哥哥后来去哪了?”
“回家了。”吴二丫哽咽着,“姐姐,千人骑万人尝和烂货是什么意思?”
李朝颜脸色一变,“二丫你听谁说的?”
吴二丫渐渐停止了哭泣,眼眶还是红红的,不停打着嗝,“邵庄哥哥,然后大姐姐就哭着跑了。”
二丫没有读过书,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能死死地记住,如果她知道了意思,是不是就能找到大姐姐了。
李朝颜想让她忘掉,伸出手,轻轻拭去吴二丫脸上的泪痕,“没什么意思,姐姐一定会帮你找大姐姐的,二丫乖乖在家好吗?”
吴二丫轻轻点头,“好。”
“那边那几个伯伯,都是抓坏蛋的好人,我让他们陪着二丫,二丫不用怕,可以吗?”
李朝颜单手抱起吴二丫,给她指了指外头的王牙几个。
王牙踹了几个兄弟一脚,艰难地打头阵,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吴二丫:……呜呜呜,好可怕!
李朝颜看着吴二丫快要被吓哭了的表情,忍不住抚额。
“二丫,和大哥哥玩,大哥哥这有好吃的。”
谢花眠笑得张扬,‘啪’一声摇开了他的折扇,另一只手里全是好吃的。
吴二丫眼睛都亮了,看了一眼李朝颜。
行吧,既然有人自己送上门,那她就不客气了,李朝颜把吴二丫暂时交给了谢花眠和公子野照看。
就在吴家边上的邵家,邵庄在围墙处频频探头。
李朝颜走至沈行云身边,就看到围墙那头的人正好伸着脑袋出来。
李朝颜喊了一声,“邵庄?”
“欸。”
邵庄一口应答后愣了,“我不是邵庄,你认错人了。”转身跳下凳子,拔腿就跑。
“邵庄哥哥。”
吴二丫也跟着叫了一声邵庄,更加证实了他的身份。
邵庄一跑,在场的捕快身体比脑子更快,个个朝着邵家冲了过去。
没过几分钟邵庄就被王牙绑了回来。
“你跑什么?”
邵庄嘴硬得很,他又没犯事,那当然是不能认,“我没跑,是你们追我,我才跑的。”
王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处,差点给人拍趴下,“你没跑我们怎么会追你?”
“沈大人,李仵作,人给抓回来了。”
王牙乐呵呵地把人押到沈行云和李朝颜面前,还没有人能从他手底下溜走。
“放开我,捕快就能随便抓人吗?”
邵庄自认为是读书人,如今他已考取童生,来日必定金榜题名,被这些粗人这样无礼对待,让他如何在同窗面前抬得起头?当即挣扎起来。
沈行云让王牙松开了他,跑不了。
“谢花眠,让二丫带你去逛逛。”
谢花眠在一旁牵着吴二丫,以为有热闹可看。
“花眠哥哥,走吧。”
吴二丫现在信任李朝颜,像个小主人一样,拍拍胸脯保证。村子她肯定比花眠哥哥要熟,哪里有好玩的她都知道。
谢花眠被吴二丫拉着走了,一时也没注意李朝颜说的是让吴二丫带他,而不是他带吴二丫。
公子野不想掺和,他只需要结果,也跟着谢花眠带着吴二丫去玩了。
“认识吴春草吗?”
李朝颜问。
“我们已经退亲了。”
李朝颜眼神微凉,“前日她回来过,你见了她。”
“那又如何?没有哪条律法说退了亲之后不能再见面吧?这位女郎。”邵庄轻蔑地看着李朝颜,态度不善道,“我看呐,女郎懂什么,就该待在家里绣花,等着郎君来娶,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嘿!”
王牙忍不住想骂人,看着沈大人和李仵作没什么反应又给憋了回去。
李朝颜没有被他激怒,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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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更加平和的语气说道,“她死了,你是她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什么?吴春草死了?”邵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失态问道后喃喃自语,“死了,怎么会死了。”
“大人,不是我,是吴春草自己来找的我,她让我带她走,我怎么可能带她走。聘则为妻,奔则妾,我还要考秀才,我有大好前途,凭什么要为一个已经被人玩过的贱女人远走。”
李朝颜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好好回话。”
王牙还是忍不住了,冷着脸呵斥道。
“大人我又没说错,她那吸血的家人可看不上我一个小小的童生,怕是早就偷偷把吴春草送上周明诚的床了。
吴明诚是谁?那可是乐天堂背后的东家,乐天堂又是什么地方?全宿州最有名的青楼,你说那女人到了周明诚手里,等周明诚玩腻了,不是千人骑万人尝是什么?她就是个烂货,我也没有说错。”
邵庄愤愤不平,他就是想让他们都知道,吴春草也不是什么好货,这样的人,死就死了,关他什么事。
“你还说了什么?”
沈行云知道他话肯定没说完。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是,周明诚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人家银子可没少给吴家人,否则,你以为吴镰的赌债是怎么还上的,吴王氏和吴大宝的新衣是怎么来的?
吴家也就是运气好,歹竹出好笋,生了个相貌还不错的吴春草,她是我的未过门娘子,我没嫌弃她被人弄了,就让她帮我吹两句枕边风都不肯,要是她愿意,等我平步青云,她就是秀才娘子、举人娘子,真是个山野村姑,多好的机会都抓不住。”
“我可去你的吧,老子忍你很久了。”
王牙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处。
邵庄吃痛跪在了地上,面目狰狞叫嚣着要去告几人。
李朝颜和沈行云听完后沉默良久。
吴春草在不知情时被送上周明诚的床,她回来了,只是想让她寄予期望的未婚夫君带她远离这个地方。只是让她失望了,她的未婚夫君却让她听话乖乖回去,试图借助伤害了她的人的势力来平步青云。
能让一个女郎心存死志,无畏冰冷的河水就这样跳了下去,该是多么恶毒的话。
可笑的是,他却无罪,吴春草是自杀而亡。
在场捕快大多是有儿有女之人,没想到第一次认识吴春草,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多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不是他们家的。七尺男儿,身躯伟岸,内心柔情,听闻此事,也都湿了眼眶。
吴春草的父母,让李朝颜想起了李长音,虽然她从不让自己叫她姑姑,也很严厉,小时候没少挨打,但是除了爱,该给李朝颜的一样不少。
“回县衙,去会会周明诚。”
沈行云不愿去伤春悲秋,告慰死者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快把凶手缉拿归案。
众人怀着沉重的心情赶回县衙。
周明诚是在乐天堂玩乐的时候被鸦九直接从床上提溜回来的,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时不时打着哈欠,一点也不担心要被带去哪里。
“你们谁啊?让林同舟来见我。”
周明诚进了正堂,都没正眼瞧人,自己找了最近的椅子,坐下后往后一靠,闭眼小憩。
“鸦九,给周郎君醒醒神。”
19. 018
鸦九抓住了周明诚的衣领,脚掌用力,身子腾空飞跃而起。
周明诚只觉一股力量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离地而起,随后便感到自己正被带着飞速上升。
风声呼啸,眼前景物飞速变换。当他再次能够看清四周时,发现自己已经稳稳地站在了一棵高大的树枝上。
而鸦九把周明诚放下后,则站在不远处的树干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周明诚破口大骂,“有病啊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鸦九表情淡淡,“不知道,或许……该问你娘?”
周明诚噎住,低头时惊觉自己离地面好几丈高,吓得脸色一白,赶紧抱紧了树干,“我,我……告诉你,赶紧放小爷我下去,不然我要你好看。”
鸦九掐着点,把人从树上弄下来。
周明诚身体不由自主地瘫软在地,但嘴里的叫嚣却未曾停歇。
“鸦九。”
沈行云再次开口,吓得他立马噤声。
“我问你答。”沈行云咳嗽了几下,从袖袋拿出了帕子捂着嘴,不着痕迹地把血迹擦掉后收回了帕子。
“大人。”鸦九担忧喊道。
沈行云回了个‘无事’后,继续问周明诚,“可认得吴春草?”
“谁啊,不认识。”
周明诚一脸迷茫,反问道。
鸦九提醒,“吴家村,吴镰的女儿。”
周明诚好像有点印象了,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哦,他啊,一个老赖,欠了我的银子还不上不就拿他女儿抵喽!我又没逼他,要不是看他女儿有点姿色,我还不乐意呢。”亏本生意他可不做。
周明诚舔了舔唇,眼神迷离地回味着,带劲儿,就是可惜了。
“你情我愿的事,不犯法吧?”
周明诚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高高扬起下巴,看了一眼沈行云后悠然自得地走至李朝颜面前,”敢问女郎芳名?”
身段不错,姿色上乘,妙!
周明诚晦涩不清的神情,眯起的眸子满是势在必得。
晦气!
李朝颜眉峰轻蹙,心中不喜,脸色沉了下来,“我去你丫的!”忍你很久了。
说完李朝颜突然站起,眼神锐利如鹰,身形一动,朝着周明诚攻去。
“啊——”
周明诚被一拳打在脸上,踉跄后退,捂着脸惨叫。
李朝颜揪着他衣领,左勾拳右勾拳地把人揍了一顿。还专门往脸上打,她可没有打人不打脸的规矩。
在场的几人就这样看着,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沈行云不太方便出手,会落人把柄,谢花眠是衡量了自己的武力值不敢动,李朝颜这一出手,正好,忒解气了。
“可以了,再打手该疼了。”
沈行云不知何时出现在李朝颜身后,将她高高举起的手抓住。
“今日暂且放你一马,再用你那恶心吧啦的眼神看我,把你眼睛挖了煮汤喂狗。”
李朝颜用力挣开沈行云,又补了一脚。
“泥等着,挖……挖不会放过泥的。”
周明诚一手捂着裆,另一只手捂着肿胀青紫的半边脸。
李朝颜笑着冲他伸了伸拳头,上一秒放着狠话的周明诚立马躲到了沈行云后面。
“大人,林大人带着周家家主朝这边过来了。”
王牙小跑前来通禀。
周明诚听到靠山来了,耀武扬威起来,一副要李朝颜好看的样子。
“你干什么?别过来。”
周明诚见李朝颜又朝他走过来,惊慌不已。
“放心不打你。”
李朝颜拍拍他的肩膀,笑意不达眼底。
“沈大人,打扰了。”
门外林同舟的声音响起,跟着来的还是一道声音。
“爹啊,你终于来了。”周明诚哭喊着,跑到周正清面前,“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他们打死了。”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子。”周正清厉色,转头和并肩而来的林同舟道歉,“犬子顽劣,给林大人添麻烦了。”
“爹~”
周明诚呆愣在那,弱弱地喊了一句。
“想必这位就是汴京来的沈大人吧,久仰久仰,在下周正清,见过沈大人。”
周正清越过周明诚,和沈行云行礼作揖,爽朗的语气,让人生不出一丝厌恶。
沈行云点头,伸手不打笑脸人,向他回礼,“周家主。”
“爹,就是她打我,让林同舟把她抓大牢去。”周明诚站在周正清身后探出头,用手指着李朝颜,“你看你儿子的脸,都被她打肿了。”
“不好意思沈大人。”
周正清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可实际上里面的真心有多少大家都明了。
“你还是不是我爹了。”
周明诚在看到李朝颜还在嘲讽他,瞬间急眼了。“闭嘴,都是让你娘给你惯坏了,撒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周正清转身抬手给了周明诚一巴掌,这个儿子真是养废了。
“我一个弱女子,怎会动手打人,郎君为何要污蔑我。”
李朝颜那是说哭就哭,眼泪哗啦啦往下,泪花随着她低头的瞬间砸在地上。
周明诚瞪大眼睛,“你——”
周正清气急,“周明诚,我就是这么教你的?还不快给人道歉。”
“爹,真的是她打……”的我。
周明诚话还没说完,周正清又一巴掌呼了上去,“逆子,道歉,你脸上什么都没有,你就敢污蔑人,有伤也是你爹我打的。”
“明明是……”
周明诚梗着脖子要犟,却见李朝颜立马掏出了一副小铜镜放在他面前。
“怎么会?”
刚刚那么疼,肯定是肿了,往常他就是轻轻磕碰一下也会青紫。
周明诚快速眨眼,难以置信地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对面笑颜如花的女郎此刻在他心里已经成了妖女,惊恐道,“你使了什么妖法?”
“道歉。”
周正清脸黑如墨汁,命令道。
“对不起。”
周明诚眼神迷茫,道歉的话脱口而出。
李朝颜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没事,只要郎君下次别再这么冤枉人就好了,我……没关系的。”
沈行云把李朝颜往身后拉,挡住周正清的打量的视线,“周家主前来所为何事?”
“犬子顽劣,给沈大人添麻烦了,只是听说他突然被人带到了县衙,可是他犯了错?”周正清态度异常友善,“要是犬子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烦请沈大人替我管教。”
周正清一举一动,让人挑不出错处,怪不得百姓对他皆为夸赞。
“并未,只是令郎与我在办的案子有牵涉,不得已,请令郎来协助调查。”沈行云笑笑,“这不,刚开始,林大人就来了。”
周正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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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到来,沈行云并不意外,面色不改地问完了话,让林同舟客气地把周家父子二人送了出去。
婉小娘确实是周明诚送给杨四海的,本就是一个玩物,周明诚早就把人忘了。
杨四海和他有生意往来,靠他周家吃饭,在他看来,杨四海就是他众多跟班中的一个,赏个女人给下面的人,也是常事。
目前来看,杀死杨四海的人,婉小娘嫌疑很大,而杨管事和她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秀。
李朝颜猜测婉小娘或许和杨管事有染,才杀的杨四海。
公子野倒是觉得杨佘氏嫌疑也不能排除,郎君流连花丛,家中还偏爱婉小娘,没准因爱生恨把人杀了也不一定。
杨佘氏家世不差,若不是杨四海的甜言蜜语,杨佘氏未必会嫁给他,听说当时佘家已经为她挑好了夫婿,是杨佘氏父亲的上司的庶子,为人上进,已经考取功名。
谢花眠已经听得两眼发蒙,完全跟不上三人的节奏。
沈行云给李朝颜递了帕子,让她擦擦眼泪,周明诚也不清楚婉小娘的来历,他已经让人连夜去查了。
许是婉小娘刻意掩饰,但李朝颜和师父去过很多地方,婉小娘口语中偶尔会夹杂着徐州那头的官话。
“阿颜,人都走了,你怎么还哭啊?”
谢花眠知道李朝颜是假哭,但是现在人都走了,怎么还没停?不会是真伤心了吧?沈行云瞧了李朝颜一眼,戳穿道,“估计是姜汁抹多了。”
他离得近,李朝颜身上的姜味浓了些,是以方才才不顾礼数拉了她的手腕将人挡在后头。
李朝颜真的就是手抖,哪曾想坑了自己一把,这姜也太辣了些。
“这样啊。”谢花眠了然,“不过阿颜,周明诚脸怎么突然好了?”
“用了药,自然就好了。”
说起这个,李朝颜肉疼,上好的药,就那么用了,刚才打得还是不够狠。
李朝颜敢动手,自然是有所倚仗,周家和县令林同舟有勾结,对于周明诚不可能不管,但是她人要揍,还不能给人抓到把柄,只能牺牲一小点了。
“不好了,不好了。”
王牙扶着个血人冲了进来。
吓得谢花眠连忙后退至沈行云和李朝颜后头。
“怎么回事?”
沈行云问。
“我和兄弟们在街上巡视,路过青浦巷,就看见他浑身是血冲了出来。”
王牙也不清楚,这人是自己撞上来的,他让手下去前方看贼人是否还在,无任何发现。这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只好先带回县衙。
“失血过多。”
李朝颜为他搭脉。
“把他扶后院,找个干净的地让他躺着,轻点,我去取我的箱子。”
李朝颜检查了他的出血情况,刀伤集中在手臂和腹部,刀伤不致命。撕了他的衣物捆扎住出血口,让王牙把人换个地方。
沈行云跟在蹲在一旁,看着手臂处裸露的刀伤,像是匕首所致,匕首小巧,多为防身所用,伤口不深,看样子凶手力气不大。
王牙找来担架把人抬起,搬动的瞬间周牧安疼得醒了过来。
“救我~”
周牧安努力地睁开眼,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沈行云靠近,低头看着他。
周牧安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吐出几个字,“杨……佘……害。”随后,他的眼神逐渐涣散,身体无力地瘫软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20. 019
“救命、救我……救命。”
李朝颜在替周牧安上药包扎,床上还在昏迷的周牧安一直在梦中呓语。
李朝颜净了手,背上箱子踏出房门。箱子里可都是她的宝贝,箱子有三层,是她全部的家当,一层是她自制的各种伤药,第二层是她个人的小爱好,雕刻用的工具,第三层则是仵作需要用的东西了。
“如何?”
沈行云跟着走了出来,轻轻掩上房门。
“死不了,失血昏迷,刀伤不致命。”
李朝颜不信他看不出来,就凭跟在他身边的鸦九的本事,沈行云就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人。
“一个时辰内就会醒。”李朝颜扛着箱子,径直离去,到了院子门口,转身说了句,“我有点累了,先回客栈歇息了,没事别打扰我,有事也当我死了,谢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行云盯着门口一言不发。
骤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打在屋顶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顺着雨链流下。天空乌云聚拢做一团,会看天气的老农暗道不好,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大街上的商贩被这雨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热闹非凡的景象被急雨打破,商贩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自己的摊位上的东西,只希望别淋湿了,胡乱地塞进筐里或盖上草席。
大街上,原本热闹非凡的景象被骤雨打破,商贩们纷纷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自己的摊位。五颜六色的遮阳伞被迅速折叠起来,商品被胡乱地塞进筐里或盖上防雨布。
狭窄的屋檐下,商贩挤在一起,雨水无情地打湿他们的衣裳,商贩中有人咒骂着,“这贼老天!”
李朝颜没有伞,只能抱着箱子,冒雨前行。
临街的商铺檐下挤满了人,李朝颜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无奈之下,她一口气冲回了客栈。
“哎,李女郎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阿大正算着客栈这个月的盈利,就见远处李朝颜抱着箱子进了客栈。
李朝颜检查了一下箱子,“阿大。”
“外头雨大,女郎当心着凉,快上去换身衣裳,我让木头给您送碗姜汤上去。”
阿大看着李朝颜抱着箱子往楼上去,在后头喊道。
李朝颜进了房中,放下箱子,转身回头关上了房门,把门闩插上。
再把放于桌面上的柳木箱子打开,从夹层中掏出一张纸条来。
“呼,还好没湿。”
李朝颜打开纸条,她手上残留的水渍立马浸透纸条的边角。中心出的折痕把上面的字分成两半,但不影响人分辨。
“裴寂——周家。”
李朝颜穿着湿漉漉的衣裳坐于凳上,手指无意识地叩响桌面。
这是她方才为周牧安诊治时,他塞给自己的。
他为何会知道师傅的名字?
李朝颜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公子野也是,他到底是谁?
如若不是他准确地说出了师父的名字,李朝颜决计不会应下张正则一事。
李朝颜此刻觉得,她并不了解裴寂,在她的印象中,她的师父裴寂好似就是一个爱喝花酒的江湖郎中。
这雨一下就没个停的时候,淅淅沥沥,一直到了晚上。
李朝颜喝了木头送上来的姜汤,换了干净的衣裳睡下。
这会儿木头和唐九斤熟络了起来,二人天天往外跑,吃完这个吃那个,要不是这场雨,准是要临近申时才回。
……
“扣扣——”
沈行云敲了门,等了一会未见回音,正要再敲第二次。
“沈郎君找李女郎吗?”
唐九斤从房门中伸出个脑袋问道。
沈行云问而不答,等着唐九斤的话。
“李女郎回来时淋了雨,有些不舒服,人已经睡下了,交代不要打扰她。”
唐九斤一口气说完,听着房内木头的呼唤,又重新关上了房门。
独留沈行云在门口停驻许久。
而本应该在房中休息的李朝颜,此时已经借着月色,在雨幕的掩护下,她轻巧地跃上了一座低矮的房顶,借着雨水滑落的节奏,在瓦片间穿梭跳跃。
淅沥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蓑衣,却丝毫没有减缓她的速度。
经过一番灵巧的翻越,李朝颜来到了周府的围墙外。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猛地一跃,双手紧紧抓住墙头,身体借力而上,瞬间翻过了围墙,稳稳地落在了周府内院的一块空地上。
落地后,李朝颜没有片刻停留,她迅速环顾四周,确认了自己的位置和方向。
她凭借着对院落布局的了解,推测出了周正清的书房所在,脱下蓑衣藏于花丛中,于是迅速朝书房奔去。
一路上,李朝颜避开了巡逻的奴仆和侍女,她的身影在雨夜中若隐若现,在没有惊动人的前提下摸到了周正清的书房中。
沈行云在客栈收到了汴京传来的消息,取出包裹内的夜行衣换上,黑色的布料完美地贴合在他的身形上。
他站在窗边,目光看向窗外的夜色。
窗外的雨势虽已减弱,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湿润与凉意。
沈行云轻轻地推开窗户,一阵凉风夹杂着雨后的清新扑面而来。
他动作轻盈地翻身跃出了窗外,落在屋檐时,稳稳地站定,双脚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转身小心翼翼地合上窗户。
沈行云戴上面具,随后便融入了这片深沉的夜色之中。
周府。
今日周明诚被打一事,周郭氏在家中发了好大的脾气,周明诚是她唯一的儿子,可现在她家郎君不顾她的脸面打了明诚,周家后院都在看她的笑话,这怎么可以。
她连夜去信给远在濠州的父亲,周家能有现在的地位,她郭家功不可没,现在想甩开她,没门!
周正清吃了周郭氏的闭门羹,扭头就去了妾室房中。不识好歹的人,他不是只有周明诚一个儿子,他后院也不是只有周郭氏一人。
沈行云借着微弱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周正清的书房。
书房的窗户紧闭,里面并无亮光,他轻巧地贴在门边,侧耳倾听,确认书房内无人后,才缓缓地推开了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静谧的夜晚中显得格外刺耳,正值守卫交班之时,此处无人看守。
沈行云闪身进入书房,反手将门轻轻关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书房内布置得简洁而雅致,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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籍和卷轴。沈行云开始在书房内仔细搜寻起来,时间有限,他须尽快找到周正清藏起来的账本。
汴京那头的万家卖官鬻爵,手底下的人大肆屯田争地,私卖官盐,而周正清一直和那头有牵连,暗中将不法得来的大笔银子送往汴京,这笔钱落入了万家的口袋。
沈行云来到了书案前,快速翻阅着桌上的文书和信件,但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接着,他又转向书架,一排排地仔细检查着每一本书和卷轴有无夹带。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地查找时,突然听到书房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沈行云心中一紧,反应极快,他迅速把书籍归位,身形一闪,敏捷地跃上了书房的房梁。
沈行云紧紧贴着横梁,尽量让自己融入黑暗之中,书房内的光线本就昏暗,加上房梁的位置较高且隐蔽,习武之人也难以轻易发现他的踪迹。
沈行云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下方的动静,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了下来,随后是轻轻的开门声和关门声。他心中暗自戒备,但并未轻举妄动。
透过房梁上的缝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下方的情况。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走进书房,此人步子很轻,身形灵巧。借着微弱的灯光,沈行云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并不是周府的下人。
他清晰地听到下方来人在书房内一阵翻找的声音,显然是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很可能,来人的目的和他一样。
来人一阵忙碌的搜寻后,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新的动静,似乎有人正朝书房走来。来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沈行云心中一凛,情况似乎不太对。
下一秒,在门外的人推门进来前,黑衣人起身一跃,翻到了房梁之上,黑衣人转身后与沈行云在不经意间来了个四目相对。
沈行云:……
黑衣人:……
两人就这样在房梁上僵持着,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门外的人进来了,是周家家主周正清。
周正清被周郭氏闹得心烦,去了妾室那也没了心思,转身来了书房。
周正清在书房内坐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沉思,又或者是在等待什么。
只见突然他起身挪开了椅子,蹲下身子,开始在地板上仔细地摸索着。
沈行云和黑衣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下方的动静。
周正清的手指在地板上轻轻划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机关。不一会儿,地板上的一块石板缓缓翻开,露出了里面隐藏的暗格。
周正清凝视着盒子里的物品,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似乎有些犹豫,又似乎在做出某种决定。
就在这时,书房外再次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周正清立刻警觉起来,他迅速合上盒子,将其放回暗格中,然后迅速恢复了地板的原状。他站起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坐回了椅子上。
“扣扣——家主,按您的吩咐,让二郎君到祠堂去了。”
周府奴仆在门口回禀。
“知道了,下去吧。”
周正清静坐思虑了片刻,起身吹了烛台,向外而去。
21. 020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沈行和黑衣人都在等待着对方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沈行云心中暗自盘算着,如果黑衣人率先出手,他该如何应对,而如果自己先拿到东西,他又该如何安全地离开书房。
二人互相紧紧地盯着对方,不敢松懈。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沈行云决定先发制人。
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心神,然后猛地一跃,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书房的地面上。他迅速回忆着周正清之前的动作,凭借着记忆,开始摸索着地板上的机关。他的手指在地板上轻轻划过,随后用力一按,地板上的石板再次缓缓翻开,露出了里面的盒子。
黑衣人紧跟着跳了下来,眼见沈行云先他一步拿到了东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从房梁上跳下,直奔沈行云命门而来。
沈行云早有防备,他身形一闪,轻巧地避开了黑衣人的第一次攻击。
两人在书房内你来我往,拳风呼啸,书房内的物品被他们的动作带得四处翻飞,一片狼藉。
沈行云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摆脱黑衣人,否则一旦惊动了周府的其他人,他也必将难以脱身。
然而,黑衣人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招式狠辣,双方纠缠在一起。
沈行云开始寻找黑衣人的破绽,与黑衣人周旋着。
就是现在。
沈行云抓住机会,猛地一记重拳击中了黑衣人的腹部,黑衣人吃痛,身形顿时一滞。
沈行云趁机脱身,向书房门口冲去。
突然,书房的门被从外面踹开了。
周正清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带领着一群举着火把的奴仆围在了书房门口。
“我猜得果然没错。”
周正清一直都有一个习惯,书案的书角度是他刻意摆放的,为的就是如果有人偷偷潜入他的书房偷了东西,他能及时知晓。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给我抓住他们,生死不论,统统有赏。”
周正清发了话,奴仆们手持刀剑一拥而上。
黑衣人拔出了随身佩剑,丝毫不惧。
沈行云看着那断了半截的剑却若有所思。
奴仆得了令,蜂拥而上。
一时间,周府书房外,喊杀声不断。
沈行云躲避刀剑的瞬间,打开了盒子,取出了里面的账本,抛到了黑衣人手中,喊道,“赤霄,保护好账本。”
赤霄剑断无极崖,这事在江湖上一直是个传说。江湖惊雨楼前三的杀手赤霄,被仇人寻来的西戎高手围攻至无极崖,仅是断了半截无名剑,反杀了五个高手,赤霄因此名震天下。
但事后,却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想到竟然出现在了符离。
沈行云认出了无名剑,方才和赤霄打斗时,不得已动用了内力,现在他体内的毒快要压制不住了。他手上拿到账本也是假的,但是没关系,赤霄并不知,于是沈行云把账本丢给了他。
赤霄一手接住了账本,众人分神的片刻,沈行云身形一闪,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冲破了奴仆们的包围圈。
奴仆们惊呼连连,纷纷伸手去抓,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行云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他们是一伙的,抓住他。”
奴仆反应过来,全都朝赤霄冲去。
赤霄见状,动起真格,他本不欲多杀人,奈何总有人上赶着找死。
沈行云在利用轻功突破奴仆的包围后,心中只想着尽快离开此地。当他终于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周府的后院。
这里与他之前所经过的前庭和书房截然不同,月光洒在后院的池塘上,波光粼粼,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更添了几分幽静。
沈行云万万没想到,在这居然撞上了李朝颜。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
李朝颜藏好蓑衣,顺了一身侍女的衣服,在周府光明正大地溜达了一圈,刚从后院出来,就被抓了壮丁,去后厨帮忙备菜。
后厨的厨娘、打杂的那个不是人精,这周府后院的弯弯绕绕没人比她们看得更清楚。
李朝颜在后院闲逛的时候看到了一座奇怪的塔,就在后院西北角处,高塔无门,每层只开了小窗,但是却有侍女定时送吃食。吃食放入从小窗钓下的竹篮中,上面有人把篮子提上去。
周围有奴仆轮流守着,除了送饭的侍女,其余人一律不准靠近。
李朝颜想着先去后厨打探一下,这一忙活,就忙活了半个时辰,还什么都没打听到。后厨的人对高塔都十分忌讳,李朝颜刚要打听就被人打断了。
李朝颜用帕子挡着脸,趁守卫犯困之际绕到了塔后,跃上了塔的三层腰檐上。
三层的小窗是唯一能进到塔内部的通道,李朝颜打算顺着腰檐绕到小窗去。
而不知不觉来到后院的沈行云自然也发现了这座奇异的高塔,趁着轮岗时飞到了三层腰檐。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在腰檐上寻找入口。
二人绕了半圈后,在小窗处撞了个正着。
李朝颜心一惊,此人是谁?
难道周府的人发现了?
不会吧,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是自信的。
这一撞让两人都措手不及,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沈行云迅速稳住身形,目光如炬地望向对方,心中警铃大作。身穿周府侍女的服饰,却蒙着脸,不知是哪方派来的人。
李朝颜感受到了眼前黑衣人的警惕与敌意,她同样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摆出了防御的姿势,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咔嗒——
“糟了!”李朝颜心中暗叫不好。
原是小窗里跳出来只白猫踩到了松散的屋瓦发出了响动。
二人彼此交换了眼神,迅速贴着塔墙往后挪步子。
“谁?”
守卫惊起提着灯笼往上看去。
只见一蓝衣女郎站在小窗前,守卫见此立马低下头去。
“小白,回来。”
蓝衣女郎唤着猫儿的名字,名叫小白的蓝瞳白猫跳回了小窗上,被女郎抱走。
危机暂时解除,二人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月光下,二人因为刚刚躲避守卫彼此间的距离拉近,发梢纠缠。
李朝颜背靠墙,大脑急速反转。
沈行云已经冷静下来,刚才那一撞,他已经知道了身边的人可能是谎称不舒服在客栈早早睡下的李朝颜。
无他,实在是李朝颜身上那抹时有时无的药香味太过独特。
他自娘胎里带毒而生,久病成医,嗅觉也异常敏感。
“兄弟哪条道上的?”
李朝颜打破沉默,小声问道。
“无门无派,自成一脉。”
沈行云决心隐瞒,开始瞎编对答。
“巧了,我也是。”李朝颜见这人还算识趣,两人又都还在别人的地盘,“那不如……”
沈行云:“井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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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河水。”
“兄弟有前途。”上道!
李朝颜慢慢转回到塔后面,那里是守卫最松的地方,翻过墙去就能出周府。
沈行云跟在李朝颜后边,学着她慢慢挪步子。
李朝颜转头一看大兄弟在她后头跟着,刚想说些什么,转念一想,这路又不是她家的,她走得人家走不得。
李朝颜从腰檐跃到周府围墙上,脚尖轻点。
?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啊啊啊!!!
李朝颜摔得猝不及防,所以,这该死的墙头青苔为什么那么厚?
闭眼的瞬间,李朝颜连后事都想好了。
沈行云反应过来,一把揽住了李朝颜的腰间,将人拽了回来,平安地带着李朝颜落地。
“登徒子。”
李朝颜刚要感谢,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身体异常,低头一看,竟然有人敢占她便宜。
沈行云很是无辜,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完全就是下意识伸手想把人扶稳,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再看李朝颜喊他登徒子,顺着李朝颜的视线看去,自己的手正揽在女郎纤细的腰上,手掌似乎还碰到了……
“还不快放开我。”
李朝颜一脚踩在了沈行云身上。
沈行云被不痛不痒踩了一脚还愣在原地。
“你还看!”死登徒子。
李朝颜气急,出手一掌朝沈行云胸口而去。
沈行云收回视线,此时阻止李朝颜可能会受伤,索性受下一掌后紧攥着李朝颜的手腕,眉头紧皱问道,“你玉佩从何而来?”
玉佩?什么玉佩?
李朝颜一下子懵了。
哦!?
她脖子上戴的半枚玉佩什么时候掉出来了?不过,“关你什么事,你这个登徒子,受死吧!”
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做梦!
反手牵制住沈行云。
李朝颜已经在气头上,她轻功上乘,武力不过一般,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辱之人,况且她还有秘密武器。
然而,沈行云却只是防守,每一招式都恰到好处地化解李朝颜的攻势。
“你看不起我?”
李朝颜发现沈行云的躲避,攻势更加猛烈。
沈行云终于找到了一个间隙,开口解释道,“误会,我真的只是想问你玉佩的事。”
“想知道,打赢我再说。”
李朝颜挑衅道。
随后趁沈行云不注意撒了一把软筋散。
行走江湖,她李朝颜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沈行云吸了一口,定住没动。
李朝颜知道软筋散起效果了,哼哼,落我手里了吧。
“有话好说。”
李朝颜才不听,“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李朝颜伸手去取面具,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快快快,你去这边,我去那边,务必搜清楚,搜仔细了。”
一墙之隔的周府内,上下都动了起来,守卫和奴仆集体出动,寻找着闯入的贼人。
“女郎手下留情,我这脸遭了火灾,样貌丑陋。”
沈行云撇过头去,避开李朝颜的手。
“无碍,正好我是个大夫。”
李朝颜再次去抓面具。
“女郎有所不知,我面容被毁时就发誓,取下我面具的人只能是我的娘子。”
李朝颜手微微一滞,看着他的露在外的眼睛几秒,手重新摸到了面具边缘,放下话来,“大不了,我娶你。”
22. 021
越不让她看,她就越想看,少拿这些有的没的来唬她。
她李朝颜最擅长的就是强人所难。
“让我看到你的……”
?
沈行云暗自计算着时间,三、二……一。
李朝颜的手忽然止在了半空。
“抱歉。”
沈行云吸入的软筋散已经解得差不多了,趁李朝颜一个不注意,将她点了穴。
他从小在药罐中长大,许多的药物对他的身体已经无效,李朝颜自制的软筋散对别人来说,就算是武林高手也能困住一个时辰,但是对他这个破烂身子,刚好不适用。
“你……”李朝颜脸色一片涨红,双眼圆睁,“有本事你放开我。”
很好,八成是她与这符离风水犯冲。
短短几天,这是第二个下她面子的人。
“没本事,这穴半盏茶就能自动解开,女郎便可自行离去。”
说完,跃起消失在了李朝颜眼前。
半盏茶,李朝颜片刻都不想等了。提气运力,任由内力在体内四处冲撞。
强制解穴的后果就是,李朝颜给自己补了两颗又苦又臭的补气丸,原本是自己弄来捉弄师父的,擅自加了三倍的黄连,没想到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李朝颜运功调理,在周府守卫快要搜查到外面街巷的时候离开了这里。
她刚刚心中就觉得怪异,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李朝颜施展轻功,身形轻盈如燕,在夜色中留下一道道残影。
福来客栈外。
李朝颜没有走正门,原路返回,翻了窗子回到房内。
她要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李朝颜点燃了室内的烛火,换掉了脏污的鞋子,开了门,到了沈行云门外。
“咚咚咚——”
李朝颜站在沈行云房门前,走廊内烛火晃动,门上的红漆在微弱的火光下略显深重。
第一遍敲击过后,门内依旧没有丝毫动静,长廊尽头的窗外,夜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作为回应。她轻轻抬起手,再次敲响了门扉,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咚咚咚——”
然而,门内依然保持着沉默,仿佛这扇门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对外界的呼唤充耳不闻。
李朝颜心想,那这就不能怪我了。
李朝颜双手用力推开了房门,门轴发出低沉的吱嘎声,紧闭的房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只见她身形一闪,脚步轻盈地踏入了房内。
房间一片昏暗,几缕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但李朝颜却无暇顾及这些,她的目光迅速扫视着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试图寻找沈行云的影子。
李朝颜用站在门内,房间内空无一人,她缓步走向房间深处,每一步都显得格外小心谨慎。
李朝颜到了床榻边,被子虽然凌乱,但是床上并未见到沈行云。
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动从屏风后传来,李朝颜立刻停下脚步,全身紧绷,她缓缓转身,目光如炬,直射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个身影拿着烛火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借着烛火的光亮,李朝颜认出了沈行云。
沈行云一身纯白亵衣,似乎刚沐浴完毕,亵衣未系紧,随意地穿在身上,衣襟微敞,露出喉结下紧致的肌肤。长发还挂着未干的水珠,随意地垂在肩上,为他平添了几分不羁与随性。
沈行云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戒备与疲惫,声音轻柔而略带惊讶和疑惑,“阿颜?”
李朝颜没理会他,径直上前去,围着他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是你吧。”
沈行云慢悠悠地重新点燃了室内的所有蜡烛,手持的蜡烛放回了烛台上。
灯光亮起,李朝颜不适应地快速偏过头去。
“坐。”沈行云轻轻擦拭着发梢的水珠,嘴角挂着一抹淡笑,“阿颜在说什么?我不懂。”
“别装了,我知道是你。”李朝颜眼神闪烁,戒备不减,语气平常,“你也早知道‘那人’是我了吧!别不承认,我有证据。”
沈行云面带微笑,眼中没有丝毫波澜,语气诚恳,“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李朝颜眼神锐利直视他,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你就继续演,信了算我输!
“我方才在沐浴,这才没听见阿颜的敲门声,阿颜你别生气,我下次不管再做何事,一定马上给阿颜开门。”
沈行云说得很慢,字字清晰,眼里全是委屈看着李朝颜,倒显得是李朝颜无理取闹的样子。
李朝颜不想和他废话,站起后推开了自己坐的椅子,走了一小步靠近沈行云,俯身而下。眼前的这双眼睛,和在周府遇到的戴着天狐面具的男人有九分相像,而且……她信自己的判断。
李朝颜双手搭在沈行云坐着的椅子扶手上,从后看,像是将人拥在怀中。
沈行云身体微微一僵,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他轻易的呼吸间就能闻到李朝颜身上散发出的独属于女儿家的香气。
沈行云的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感,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吞咽,沈行云深吸一口气,微微向后仰,“阿颜,你……”
刺啦——
李朝颜瞬间扯开了沈行云微敞的上衣领口,精壮的肌肤裸露在眼前。
“阿颜,你这样……不太好,不合礼数,要是你真的想……那个,我、我明日就提亲。”
沈行云别开眼,轻声说道。
“闭嘴。”叽叽喳喳的。
李朝颜没发现掌印,心中一急,动作颇为大些,本就松散的衣领直接开到腰间,“怎么会没有呢?”
她一心扑在找证据身上,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做法有多欠妥当。
“阿颜,可、可以了吗?”
“你别说话。”李朝颜不耐烦地用左手把他的嘴捂住,一只手还在扒拉着上下摸索,“奇怪了,不应该啊!”
女郎柔若无骨的指腹轻轻从他身上滑过,沈行云的身体再次微微一颤。沈行云抓住了李朝颜乱动的手,猛地站起来,耳廓泛红。
这一站起,使得二人更加贴近。
但李朝颜似乎还是有些不死心,她的目光紧盯着沈行云的胸膛不放。
“咳!”沈行云咳嗽一声,“可……”
“阿颜!!”
彼时,没闭紧的房门再次被推开。
谢花眠睁大眼,瞳孔骤缩,声音尖细,“你们在干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公子野被谢花眠挡着视线,急忙推开了他,“额~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打扰了,你们继续。”
公子野张开衣袖挡住谢花眠,另一只手贴心地给二人关上的房门。
李朝颜回过头看向门外,只见房门迅速合上,她微微张着嘴,呆愣了好一会儿。
“坐好。”
沈行云把人放下,慢条斯理地拢合上衣,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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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李朝颜突然之间显得有些呆滞,不自在的情绪在她脸上短暂地掠过,“他们……好像误会了。”
“误会什么?”
“误会你和我……”
李朝颜瞬间接过话,说了一半后,惊觉不对,抬眼一看,那头沈行云玩味地看着自己。
房门外的吃瓜二人组,自觉到了楼下大堂。
听墙角非君子所为。
谢花眠还是难以置信,“老沈居然背着我和阿颜偷偷好上了??”
公子野倒是接受良好,一脸镇定,“许是你看错了。”
“不可能,我看得真真的。”
谢花眠笃定道。
“怎么办?怎么办?要死了。”
谢花眠急地来回踱步。
公子野心中一惊,难道?
看着着急上火的谢花眠试探性地问道,“谢兄,你对李……女郎”可是有意?
“老沈不做人,阿颜还小呢,定是他哄骗了阿颜。”谢花眠越想越不对,“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老沈犯错。”言罢,便要上楼去。
世道多艰,无媒苟合骂的往往是女子,他要救阿颜。
“哎~谢兄,你等等——”
公子野急忙拉住了人。
“等不了了,你没看见沈行云那个家伙在欺负阿颜吗?”
再等,黄花菜都凉了。
谢花眠固执起来,那个劲噌噌往上,公子野不得不两只手拉着人。
公子野劝阻道,“沈兄看着不像是这样的人,定是有误会。”
“知人知面不知心。”
谢花眠不听,非要上去。
二人在楼梯口处纠缠,一个要走,一个硬拉。
李朝颜出现在上方楼梯口处,居高临下,“你们……在干吗?”
“放开。”谢花眠扯出衣摆,回头一看,眼睛亮了,“阿颜,你没事吧?”
李朝颜走到二人跟前,不解道,“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老沈没对你……”谢花眠心直口快。
“咳咳~”
沈行云突然出现在李朝颜身后。
“没事没事。”
谢花眠看着黑着脸的沈行云。
是了,这人实在太过阴险,阿颜一定是被威胁了。
况且,这种事情,一般的女郎也不会好意思说出口。
谢花眠看着慢慢靠近李朝颜的沈行云,立马跨了几步台阶,将二人隔开。
“干吗?我真没事。”
李朝颜不明所以问道。
沈行云在三人后面落座,丝毫不介意谢花眠怪异的眼神,“阿颜当然没事,是吧?阿颜。”
沈行云缓缓开口,他刚才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慢了些出来。
他嘴角带笑,看着李朝颜,手不经意间拉松了领口。
“我和阿颜说话。”谢花眠扭头瞪着他,“你插什么嘴?”
“嘶嘶。”公子野朝着谢花眠挤眉弄眼,手指着沈行云让他看某处。
“有病?”谢花眠没理解,“他有病?”
公子野急地直摇头。
没病做什么这副见了鬼的样子。
谢花眠看着沈行云的脸,这张脸嘛,确实还行,不过比他是差了点。
谢花眠点点头,顺着往下看去,嗯?这是……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挤眉弄眼的公子野,再看看老僧入定的李朝颜,还有气定神闲的沈行云。
原来如此,小丑竟是他自己!!!
23. 022
谢花眠当即傻眼,只见沈行云脖颈间不知何时起了几道红痕,再加上刚刚发生的事情,十分令人遐想。
没想到啊,阿颜居然如此凶猛,啧啧啧!
谢花眠看了一眼李朝颜,笑的十分暧昧。
谢花眠在汴京时为了气谢鹤鸣,时常在花楼留宿,一看就知道,这痕迹分明是被人抓的,这男女之间的事,他也是略懂滴!
李朝颜可不知道谢花眠那么能脑补,心中思索着,她确认天狐面具下的人就是沈行云,毕竟他的脉象可是万中无一,小小的符离绝无可能一下间出现两个。那一掌她使了七成的力道,就算伤不了他,也不该没留下半分痕迹。
为何他身上没有?
李朝颜托着下巴,一手拨弄发梢,还时不时地看沈行云一眼。
在谢花眠看来,就是这二人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公然眉目传情。
“咳咳~”谢花眠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李朝颜,“矜持点。”
沈行云坐着不动,面无表情。暗中第三次运气,压制体内将要爆发的毒素。
李朝颜那一掌,破云甲帮他抵挡住了,但是体内的毒开始活跃起来。
大晚上的,福来客栈好久没看见那么多活人坐在大堂中了。
掌柜阿大一高兴,奢侈一把。大手一挥,亲自上阵给几人做了夜宵。
谁知小菜刚上,沈行云就倒了下去。
李朝颜迅速将人扶住,一看,沈行云拿着的手帕上好大一摊血。
这可吓坏了众人。
宵夜也没吃成,公子野和谢花眠把他扶回了房中。
阿大慌了神,想着连夜去请大夫回来为他诊治。
还是李朝颜拦下了他,自己就是大夫。不是她吹,这世界上,除了师父,也就自己有可能将他治好了。
卧房内,沈行云脸色苍白,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则,身体颤抖后蜷缩,一会喊冷一会说热,
谢花眠眼睁睁看着李朝颜把沈行云头顶扎出了只刺猬。
李朝颜看沈行云这情况,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一大群人围在这也不是个事,说道,“你们先去睡吧。”
谢花眠:“老沈怎么样了?”
“能喘气。”
李朝颜虽然不喜欢麻烦,但也做不到见死不救。可对于沈行云同样出现在周府她还是心有疑虑,但这是她和沈行云之间的事情。
关键是他倒下了,谁来查案?
她要知道师父的事,只有尽快查明案情,她已经在符离停留很久了,不能再浪费时间。所以,只要还能喘气,爬也得给她爬起来。
公子野非常有眼力劲地把其他人都赶走去休息,这一听李女郎这调调就是有故事的人,他们这些外人就不掺和了。
李朝颜等取回银针的时间,坐于床边,气氛微妙而沉静。
窗外的月色皎洁,为这静谧的空间添上一抹柔和的银辉。
李朝颜再次为他诊脉,此时沈行云已经好转许多,但若是体内的毒不解,不到而立之年就会因内里亏空而早亡。
李朝颜目光偶尔掠过沈行云,想起来随身佩戴的双鱼玉佩,他在周府时问过自己。
沈行云你到底是谁?为何会认得李家的玉佩?
她所佩戴的双鱼玉佩,那是李长音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双鱼双鱼,形如其名,但她只有半枚,听李长音说过,那是父亲立了功,沈圣人御赐之物。
时辰悄然而至,李朝颜的动作既轻柔又熟练,她轻轻地将银针一根根从沈行云身上取下。
随即,她转身从旁边的柳木箱子中翻找出装着百毒丸的瓶子,取出一粒,小心翼翼地送到沈行云唇边。
百毒丸并不能立刻解了他体内的毒,乃是用剧毒之物所制,她光是找材料就花费了三年,制成的也就只有三颗。和沈行云所中之毒刚好形成制衡,可暂保他一年之内不再毒发,就不需要他再动用内力压制,内力控毒此法虽有效,但是只会更快消耗自身精气,别说活到而立之年,棺材这两年都能准备起来了。
喂完药后,李朝颜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坐在床边,静静地观察着沈行云的变化。
她的目光时而落在沈行云略显苍白的脸上,时而扫过他胸口的起伏。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李朝颜的心也随着沈行云体温的变化而起伏。以毒攻毒的方法风险也大,她不时地伸出手,轻轻触碰沈行云的额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行云的体温逐渐恢复了正常,没有再出现发烧的迹象。呼吸逐渐变得绵长,看样子百毒丸起作用了。
此刻的卧室,除了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夜风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李朝颜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沈行云不再发烧,就意味着他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接下来只需要好好休息和调养。
这一夜,李朝颜宿在了沈行云床边,每隔一个时辰就醒一次,为他探脉。
清晨太阳升起,沈行云缓缓睁开了眼睛,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昨晚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已经比昨晚好了许多。
沈行云环顾四周,发现李朝颜正趴在床边熟睡。
她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疲惫。长长的睫毛轻轻垂落,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做着甜美的梦。
沈行云不想吵醒她,轻轻地掀了被子想要下床去。
就在这时,李朝颜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李朝颜伸了个懒腰,嘴里打着哈欠,对上了沈行云的眼睛,平静地说道,“你醒了。”
“嗯。”沈行云迟疑了一会儿,“昨夜,谢谢你救我,还有……玉佩……”
“否儿客气,要还的。”李朝颜站起身来活动四肢,“醒了就起来吧,查清案子,我们两不相欠。”
沈行云:“……好。”
如此也好,少些牵扯,终归是上一辈定下的事,早已尘归尘土归土,做不得数。
“你自己收拾一下。”她要再去睡会儿。
李朝颜哈欠连天,手捏着僵硬了的脖子,推门出去回到了自个房中,脚上的鞋一蹬,沾上床就睡着。
李朝颜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午时,沈行云果然不负她所托,嘱咐留守客栈几人不要吵她,一个人去了县衙。
周牧安看着严重,实际上都不及要害,早早就醒了。王牙看着他不让他离去,只能在县衙里面走动。
“大人,按您的吩咐,人在里头。”
王牙见沈行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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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立马上前汇报。
沈行云点头,“知道了,你在门口守着,别让外人靠近。”
沈行云推了门,周牧安显然被叮嘱过来,像是在等着自己。
周牧安换了身王牙不知从哪找来的旧衣物,有些宽大,只能用绳子系牢,以免掉落。
“沈大人,救命啊,杨佘氏要杀我。”
周牧安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后头,他的脸上挂满了泪水,鼻涕和眼泪交织在一起,显得既狼狈又可怜。他一边哭喊,一边试图向沈行云靠近。
沈行云却因为他的这副模样而微微皱起了眉头,小小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沈行云见状,心中颇有嫌弃,“好好说话。”
心里却是想到了李朝颜,不知道阿颜醒了没有。
“周牧安,我且问你,你为何说是杨佘氏要杀你?可有证据?”
沈行云刨去脑海中不该有的想法,问道。
“大人,肯定是她,就是那个毒妇做的。昨日我出门去,还没到乐天堂就被人拦下,来人没说话,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拖到巷子里打了一顿。后来我认出了那群打我的人中,有一个就是杨佘氏的远亲,我就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那些人二话不说就掏出了刀子,这分明是想要我死啊!”周牧安渐渐止住了哭声,擦了泪,心中平复了许多,“是草民失礼了,实在是那杨佘氏太过恶毒,朗朗乾坤,竟然还敢杀人,简直是目无王法。”
沈行云知道周牧安的话少不了添油加醋,不可全信,一针见血问道,“你认识杨佘氏或者说杨佘氏为何要杀你?你与她有什么仇?”
“这、这……草民,草民……”
周牧安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沈行云直视着他,“说不出来?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他这一问,周牧安吓得从椅子上弹射起来,直接双膝一弯,直接跪在了地上。
正当周牧安绞尽脑汁企图绕开这个话题时,王牙敲响了门,“大人,鸦九兄弟回来了。”
“大人。”
鸦九行了礼,将查到的信息尽数呈上。
沈行云接过密信,手指轻轻摩挲过信封的表面。
他缓缓打开信封,目光扫过信纸上的每一个字,眉头逐渐紧锁起来。这一刻,房间内的气氛变得异常凝重,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般。
周牧安站在一旁,用余光紧紧盯着沈行云的神色变化。
沈行云眼神凌厉,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周牧安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紧张地搓着双手,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沈行云折起了密信,抬眼望着他,“周牧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周牧安六神无主,“大人,大人饶命,我说,我都说。”
沈行云将密信交回给了鸦九,静静坐着,听着周牧安娓娓道来。
“这不是杨四海死了吗?草民最近手头就有点紧了,就和杨佘氏借了银子。”周牧安辩解道,“我也没说不还啊,就那么点银子,以杨家的财力来说,那不就是九牛一毛吗?娘儿们就是小气,要我说,得亏四海凶去得早,否则杨佘氏迟早下堂。”
当家主母还没点容人的气度,活该不讨四海兄喜欢,现在居然还想杀他灭口,那就不要怪他嘴上没个把门了。
24. 023
“你拿什么还?”
周牧安以前所有的花销全是记在杨四海的账上,现在杨四海已死,拿什么还?
卖了竹韵居?沈行云笃定他不会。
一个合格的赌徒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后手。
“大人,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那银子还不能是杨佘氏给我的吗?”
沈行云没有理会,转身看向鸦九,“鸦九,听说县衙大狱最近空了许多。”
“是的,大人。里头的兄弟都抱怨着呢,说再来不来人,刀子都生锈了。”
鸦九眼神盯着周牧安,意图明显。
周牧安只觉后背发凉,该不会?自己也要搭进去吧?
他倒吸一口凉气,不行不行,乐天堂虽好,但那哪有命重要。
“大人,大人,草民有要事禀告,我兄弟杨四海,一定是被杨佘氏害死的。”
周牧安想通了,大声嚷嚷着要告杨佘氏的状,“草民一时没想起,刚刚大人您提醒草民了,定是那杨佘氏怀恨在心杀了我四海兄弟。早在半月前,杨四海同草民喝酒,我记着他那时候曾说过,杨佘氏此人十分小肚鸡肠,为母不仁,容不下底下妾室生的孩子,四海兄那么些年只得了诚哥儿一个嫡子还有两个病恹恹的姐儿就是杨佘氏下的毒手。”
周牧安说得肯定,好像确有其事。
“继续说。”
沈行云见他停了,催促道。
“听四海兄的意思是……是打算休妻,扶婉小娘做杨家主母。”
周牧安把什么都说了,没有一丝保留。
“他亲口这样说?”
沈行云冷静而深邃的眼神似要将他看穿。
“那倒没有,不过我可是四海兄的至交好友,男人嘛最懂男人,再说了,听说了。”周牧安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婉小娘有身孕了,你们肯定不知道吧。这枕头风一吹,四海兄可不就起了休妻的心思。”
“这也是杨四海告诉你的?你就是抓着这个去威胁杨佘氏给你银子?”
沈行云心中有着自己的判断和考量,周牧安一看就没安好心,心中的算计可不少。
杨四海不止他一个朋友,为何偏偏选了他,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同乡情谊?在杨四海死后迅速找上杨佘氏索要钱财,继续花天酒地,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蠢笨的人。
“瞧大人这话说的,我这都是公平买卖,一个人日日坚守着秘密可是很难的,我就挣点儿辛苦钱。”周牧安一副自己没错的样子,杨佘氏要是没点事情怎么会被他吓住,肯定是心里有鬼,“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告诉我一个外人,是我偶然间遇到的。秦梦婉,也就是婉小娘,我撞见了她用侍女的名字偷偷去医馆看病。我个人一贯热心肠,她是四海兄弟妾室,那我可不得多多关心关心。”
沈行云了解完,转而问道,“杨佘氏给了你多少银子?”
“不多,也就一千两,大人问这个干什么?”
周牧安不解,忍不住问道。
沈行云只留给他一个背影,鸦九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拦下了周牧安,“走吧。”
“去哪啊?”
鸦九冷漠道,“威胁他人,勒索钱财,你说去哪?”
周牧安瞪大了眼,想要追上沈行云,“大人,你不能那么对我,我知道的都说了,那都是杨佘氏自愿给我的银子,不关我的事啊,大人!”
不管周牧安怎么喊,沈行云都没有回头。密信是真,不过里面都是关于婉小娘和杨管家的事情,方才不过是顺手诈他一下。
杨管事并不姓杨,他本名为季公明。秦梦婉和季公明不到半年的时间先后出现在符离,而以前的信息全部被抹去,秦梦婉的路引和户籍也是重新办的,那时候周明诚新鲜劲还在。秦梦婉被周明诚送给杨四海当妾室后,季公明来了杨家,在一次意外救了杨四海后,杨四海看他能力和手段都不错,就提拔他成了管家,季公明为表衷心主动提出改姓一事,从此以后,杨管家接受了杨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
季公明也不负所托,每次事情处理得很漂亮,从此以后,杨府多了一位能力出众的杨管家。杨四海也开始逐渐不再过问家中之事,在家中的时间多数都花在了秦梦婉身上,其余时间都在外面寻花问柳。
太多的巧合,那就是有人在刻意而为之了。
周家的生意明面上一切正常,那每年送去汴京的大笔银子明显超出了账面所得,那么银子从何而来?
符离上游之水流经萧县、淮北、雎溪而来,来往物资转运皆由此过,符离下辖的埇桥镇更是扼汴水咽喉的重要关口。肖国上下,盐铁均由朝廷把控,万家暗中私自扣下的盐铁,周正清的身份也不足以让汴京万家把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操办。
这就有意思了,如果真是他所想那样,这伙人简直是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王牙恭敬地禀报道,声音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地传遍了整个房间,“大人,外面有个叫唐九斤的人找你。”
沈行云闻言,眉头微微一挑,“可有说见我何事?”
“并未。”王牙摇了摇头,“不过看起来似乎很着急。”
沈行云吩咐道,同时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让他进来。”
“是,大人。”
不一会,王牙领着唐九斤进来。
唐九斤气喘吁吁,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凝重,他并未立即开口,沈行云给了王牙一个眼神。
王牙心领神会,立刻识趣地退到一旁,静静地守候在门口,他有些好奇,可是这些不是他能听的,做他这一行,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
“沈郎君,李女郎让您速回客栈。”唐九斤小声说道,再看了一眼门外的王牙专心守门的样子,补了句,“崔盈盈,崔女郎回来了。”
事关重大,唐九斤并未细说,县衙人多眼杂,还是小心为上。
“知道了,你先回去。”
沈行云神色凝重,有人不想他继续查下去,也有人从头到尾都在把消息放到他们面前。
沈行云安排鸦九在衙门这边盯着,一个人回了福来客栈。
唐九斤在门外等着,看沈行云回来了,立马迎上去,“沈郎君,李女郎二楼。”
唐九斤说完继续守着门口,他可是被委以重任的,绝对不能出岔子。
木头顺手接过缰绳,把马儿牵去后院马厩。
进了客栈,大堂空无一人。沈行云步伐稳健,直上二楼。
二楼转角处,紧闭的房门前,谢花眠和公子野在焦急等候。
“老沈,你回来了。”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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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眠余光一瞥,率先看到了楼梯口处的沈行云。
公子野随着谢花眠之意,将目光投向楼梯转角。
“怎么回事?”
沈行云问。
“我来说吧。”
公子野抢先说道,毕竟人是他先发现的,他怕谢花眠说不清楚。
“一炷香前,我去后院上茅房,就听见‘咚’的一声响,有人从墙那边扔了个东西过来,我壮着胆子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个昏迷了的女郎,里面还有张字条,写着崔盈盈。”
公子野现在还心有余悸,多吓人呐!还好人还喘气,否则更吓人了!
这不,把人搬到了二楼,喊醒了李朝颜起来看看。再去衙门找沈行云回来,像他这种遵纪守法的好百姓,哪见过这场面,最近定是水逆,忘了给财神爷上香了,才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找他福来客栈的额麻烦。
李朝颜看诊完,出了房间,随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杂音,“下去说。”
众人跟随着来到了楼下大堂,唐九斤和木头一前一后地守着出入口,平时总爱在柜台处待着的阿大今儿个倒是稀奇,不知上哪去了。
“人中途醒来过,不过。”李朝颜话微微一顿,摇了摇头,“许是受到了刺激,神志异常。”
公子野和谢花眠之所以在门外等着就是因为崔盈盈途中突然惊醒后看见二人异常恐惧,不,准确地来说应该是看见男子就会恐惧。
李朝颜这才让二人都退到门外去等候。
“我给她扎了一针,一时半会她不会醒。她身体很虚弱,受不得刺激。身上伤痕也不少,看样子,在她失踪这段时间一定是受了不少折磨。”
李朝颜说完,大堂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到底是谁那么狠心对一个女郎下此狠手?
谢花眠家中没有别的姊妹,听到李朝颜的话,不免震惊许久。此刻的他居然有些想念汴京了,家中除了谢鹤鸣不让他待见,其余小娘对他还是很好的。
沈行云微微低头,沉思片刻,随后缓缓抬起头,目光与李朝颜交汇。
李朝颜借口崔盈盈需要照顾离不开人,但是客栈内只有她一位女郎也不太方便,就让公子野和谢花眠去牙行挑个侍女回来。
二人走后,李朝颜找一片开阔的地方,沈行云紧随其后。
“可有查到什么?”
李朝颜没有先说自己的发现,问道。
“周牧安醒了,他怀疑杨佘氏。杨四海准备休妻扶婉小娘上位,婉小娘已有孕。”沈行云快速交代着,“我已经让鸦九去查往年的卷宗了。”
李朝颜看向沈行云,“你怀疑?”
“是。”
沈行云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和我想得一样。”李朝颜心领神会,“你知道缅铃吗?”
沈行云不解李朝颜有此一问。
李朝颜继续说着,“我在吴春草和体内都发现了。”
缅铃,又称“入珠”,男女欢好辅助之物。
二人都是身世清白人家的女郎,不该体内会有此物。
唯一有的交集,便是周明城。
这也是她为何有此猜想的证明,崔盈盈身上的伤非常暴力且多样,形成时间相差不远,决计不可能是一个人完成的。
25. 024
但是他们查到的消息,周明诚从来都是只睡雏儿。
吴春草被父母卖给了周明诚后跳河而死,死后被人摆成了傀儡模样。崔盈盈被周明诚强娶回了家中后失踪了一段时间,现在神志不清,加上崔老丈无故死亡。婉小娘被周明诚当成玩物般送给杨四海,翻身成了杨四海最宠爱的妾室,她和季公明也就是杨管事的关系也是个谜团。
杨四海是周明诚的下属,符离最大的青楼归属于周明诚,还有什么是比人更值钱的生意?
太平盛世,身家清白的女郎可不好找。
周明诚明面上威逼利诱,给足银子,自会有人心动。父母为大,‘孝’字也能压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周正清浦桥修路,立善堂收养孤儿,赢得一片称赞。
众人哪怕看在周正清的面子上也会对周明诚所做之事轻轻放下,毕竟男儿好色是本性,只道是风流了些。
雎河水系发达,联通南北。那些偏远地带少那么几个人也不会被发现,穷苦人家,女郎的命不值钱,出生就被溺死的不计其数,能活着长大的也是为了能卖上一笔彩礼钱,活着还要多吃两口粮食,不见了也就不见了,根本无人在意。
沈行云怀疑周家不明来源的银子,就是贩卖人口,强迫清白的女郎为妓所得。
李朝颜也有此怀疑,乐天堂暗地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交易。
肖国官员狎妓乃是重罪,但是背地里的事情谁能知道?也不乏一些底下的人为了笼络权贵暗地里铤而走险。
沈行云想到了周府中拿到的假账本,周正清这个老狐狸。
“现在怎么办?”
若是说治病救人,开膛破肚她是拿手的,这查案她可不擅长。
“她还能好吗?”
这个‘她’自然是指周盈盈。吴春草已死,崔盈盈就是重要的人证,她能开口指认,他们就能少走弯路。
“难。”
李朝颜能治,但是治好了之后呢?
崔盈盈会不会难以面对作出和吴春草一样的选择?周家人会不会让一个能威胁到他们的人活着?
权利之下,人性最难以估量。
“我已经让鸦九去查了,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沈行云声音沉稳有力道,“只要做了就一定有迹可循,违法之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婉小娘和季公明,是时候动一动他们了。”
杨四海的死,所有证据显示最有嫌疑的就是这二人。
沈行云说着后续计划,只是没想到,变故来得那么突然。
王牙差人来报,杨佘氏前来投案,称自己才是杀害杨四海的真凶。
沈行云带着李朝颜又匆匆赶回衙门。
公堂之上,杨佘氏跪于堂中,坦然自若承认了犯下的杀人之罪。
林同舟坐在主审的位子上,师爷陶冼陪同在侧。两旁衙役站得笔直,高堂之上,挂着‘明镜高悬’四字牌匾。
县衙大门外,围满了一群闻风而来的看客。
林同舟面容严肃道,“杨佘氏,本官再问你一遍,杨四海是否是你所杀?”
“不敢欺瞒大人,确为民妇所杀。”
杨佘氏没有悔意,坚称是自己杀的。
门外一片哗然,议论声一片:“最毒妇人心”“连枕边人也下得去手,可真狠啊”“我可不敢去这样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老刘,你别说人家,你先娶一个再说这话吧哈哈哈”。
“那晚民妇去了竹韵居找他,我知道那是他藏人的地儿。我守了好一会儿,等他带回来的人走了,我才去敲的门,他这人好面子,生怕我乱嚷嚷惊动周围邻居,拉着我进了房门。我假意向他低头,为了他学了点花样,他就信了,急忙忙要拉我去床上。”
杨佘氏眼神不屑,又道,“民妇说要同他玩一个游戏,让他把眼睛蒙上,为了防止他乱动,特意用了最软的布裹着,把他手也给捆上了,然后勒死了他。至于尸体为何出现在来福客栈,民妇想大概是那个好心人看不惯杨四海干的。
至于为什么要杀了杨四海,大概是不想忍了吧!”
林同舟和陶冼对视一眼,杨佘氏的出现让他们始料不及。
啪——
惊堂木高高落下,杨佘氏被压入了大牢。
待人群散去,沈行云和李朝颜才刚到县衙。
县衙大狱里,杨佘氏戴上了镣铐,一步一步往大狱最里面走去。
负责押送的是王牙手下的两个弟兄,任由着她慢慢走。
沈行云这个大理寺卿未来之前,县衙上上下下乌烟瘴气。王牙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人微言轻,为了自保,很多事情只能装聋作哑,连带着手底下的几个兄弟也跟着夹着尾巴做人,当孙子。现在他们也不想忍了,大不了这个捕快他们不当了。
杨佘氏的自首,也就有了新的‘凶手’,张正则自然而然就要被放出来。
张正则只见过杨四海,并不识得杨佘氏,但是杨佘氏却认得他,尽管人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张正则。
狭窄阴暗的牢房外,二人擦肩而过。
张正则被压抑架着出去,杨佘氏一身华服还没换下,和这牢房的显得格格不入,她停下回头看了一眼,片刻后继续往前走去。
沈行云和李朝颜再次见到杨佘氏,是在布满虫蚁的牢房里。
“你们来了。”
杨佘氏微微一笑,哪怕人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背脊依旧挺立。
沈行云看向她,“你知道我们一定会来。”
“不是你做的,为何要认?”
李朝颜问她。
“李女郎怎么不是我杀的人?我与他不和许久。年少时听不得人劝,执意要嫁给他,婚后也曾琴瑟和鸣,本以为能一起白头到老,只是敌不过时间的刀子。”杨佘氏抚摸着脸,自嘲道,“老了,明日黄花终究是比不得新出头的嫩芽。你们也不用白费心思了,人就是我杀的。”
沈行云和李朝颜不信,杨佘氏的话根本经不起推敲。最重要的是,他们查到了,那晚杨家哥儿发热,情况很是凶险,连夜请了大夫。杨四海变心后,孩子就是杨佘氏的全部,就算她要杀杨四海,也不会选择这一天。
“你知道是谁杀的杨四海。”
站在牢房外的沈行云,已经将杨佘氏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让一个心甘情愿顶罪的方法,不外乎是想要保护她最在乎的人。
而杨佘氏最在乎的人,在杨家只有一个,她唯一的孩子,杨家大郎君——杨瑾诚。
说完,沈行云拉着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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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颜出了大狱。
杨佘氏木然地坐在草席之上,眼泪无声无息地从脸上滑落,双眸一片死寂。
大狱外。
“我让人去客栈取你的箱子,你同我去杨家一趟。”
沈行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偏过头与李朝颜说道。
李朝颜点头,“我没意见,不过……”她晃晃被紧握的手。
是不是该松开了?沈行云发现自己的轻薄,猛然一下缩回手,解释道,“里面黑,瞧不清路,担心你崴了脚。”
李朝颜不置可否。
话说回来,她这是三进大狱了吧?
女郎清澈如水的双眸,就这样跌入了沈行云眼中。
“走吧。”沈行云的步伐踉跄了一下,没人知道他的手心已经湿漉,“去杨家。”
杨家家主杨四海死了,主母入狱,杨家已经乱作一团。
奴仆和侍女对于沈行云和李朝颜二人的到来,惊恐万分。他们签的都是死契,主家出了事,他们都逃不过被发卖的下场。出了这样的事,根本没有新主家会愿意收留他们,连牙行都嫌他们晦气。
“大、大人。”
一奴仆上前行礼。
“不必紧张。”
沈行云挥手示意。
这些人怎么跟鹌鹑一样。
奴仆听后将头压得更低,腿一直打颤。
沈行云:……他又不是杀神,也不知在怕些什么。
“扑哧——”
李朝颜乐了,这人一副讨债的样子,搁谁谁不怕?要是有人欠她银子,天涯海角她也能追过去。
唉~
可惜她钱袋子比脸还干净,这苦日子什么事能到头。“你家大郎君在吗?”
李朝颜一笑,奴仆训着声偷看了一眼煞神后面的女郎,忽然间松了一口气,“在,在后院,女郎可是要找大郎君?可真不巧,近日大郎君反复发热,正睡着呢。”
李朝颜看了一眼脸黑的某人,“带我们去看看。”
“是,女郎这边请。”奴仆一脸讨好地替李朝颜引路,走了两步发现同来的郎君还在原地,忙地补了一句,“这位大人也这边请。”见他终于有所动作,偷偷地用袖子擦了一把汗。
沈行云跟在李朝颜后面,看着杨府各处闹哄哄的,“杨管家可在?”
奴仆回道,“应该在吧,大人和女郎来之前,奴还在前院见着杨管家了。”
奴仆仔细回想着,“不过好像杨管家有什么急事,连着撞了好几个下人往后院去了。”
他也不肯定,只是看着哪方向是后院的。
“我让鸦九跟着你,你去大郎君那看看,我去找杨管家。”
鸦九一来一回用的轻功,没多久就提着李朝颜的宝贝箱子到了杨府。
沈行云不放心,这杨府不太平,随即让鸦九保护她。
李朝颜拒绝道,“你带着鸦九吧,我能自保。”
“听话。”
沈行云丢下一句,便快步朝后院走去。
“他可能去找婉小娘了。”
李朝颜提醒道。
鸦九毫无感情地开口道,“李女郎别担心,一般人伤不了大人。”
李朝颜让奴仆继续领路,“这个笑话很冷。”你还是闭嘴吧!
26. 025
杨家大郎君房内。
侍女噤声不敢动,生怕打扰了李朝颜下针。
“是毒。”
说完,李朝颜在杨家大郎君指尖处划了一道口子,用银针封穴把毒逼到指尖。滴落的鲜血由红转黑流到面盆。
杨佘氏的陪嫁侍女还算忠心,杨家如此乱的情况下也能守着人不离去。
“照顾好你家大郎君,醒了就多喂他喝点水。”
李朝颜叮嘱道,挺好的,临危不乱,就是能哭了点,从她验出是毒开始,眼泪就没停过。
“多谢女郎救命之恩。”侍女闻言俯身朝着李朝颜行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女郎收下。”侍女把银子塞入李朝颜手中,不容她推辞,说罢,亲自送二人出门。
沈行云找遍了后院,都说没看见杨管事去了哪。无奈只好折返,三人在杨府大门前汇合。
李朝颜正要踏上马车的踏凳,杨府大门内一侍女急匆匆跑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喘息未定,“女郎留步。”
李朝颜转身,看着来人,是那日婉小娘身边的贴身侍女。
“别急,慢慢说。”
李朝颜让她先顺顺气。
“女郎,这是我家婉小娘交代让婢子交给您的。”
侍女双手把信封递过来,而后又匆匆离去。
李朝颜自认为和婉小娘无任何交情,为何会写信给自己?
马车内,李朝颜拆开信封:
“我见着女郎第一眼,就知道你与那些人不一样,可惜我们永远也做不成朋友。
在爱意中盛开的花朵,总和我们这些小草不一样,对他们来言,随随便便就能获得的东西,我们却是要拼命的,可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肯给我们一条活路?”
李朝颜看完把信传给了沈行云,“你看看。”
沈行云目光微凝,脸色微变,“不好。”怕是婉小娘感知到了什么。
“如果婉小娘就是杀死杨四海的人,她知道我们怀疑到她了,那她会去哪呢?”李朝颜思考着,“对了,杨家大郎君是中毒了,和之前拦路那些人的孩子中的毒应该师出同源,但是有些不一样,杨家大郎君中的毒更为烈性。”
李朝颜想到了,也许这就是杨佘氏突然承认杀人的原因,有人用杨家大郎君的命在威胁她。
这个人是婉小娘还是杨管事?
婉小娘在杨府那么久,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杀人?又为什么暴露自己?
他们目前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切证据。
“周明诚。”
李朝颜和沈行云似乎想到了什么,异口同声说道。
每件事情的起源,好像都和周明诚脱不了干系。
能让一个人不顾一切的东西,除了爱,恨也是一种。
婉小娘恨杨四海,所以杀了他,要是没有李朝颜他们横插一脚,那么张正则就是一个完美的替死鬼。
杨四海和周明诚有往来,周明诚把婉小娘像是货物般送给了杨四海,没道理她不恨周明诚。
对于李朝颜和沈行云所想,鸦九很快证实了他们的推测。
符离县衙三年内的失踪案就高达百起,刨除掉年纪太大的老人和年纪太小的孩童,幼女和适龄女郎的失踪案就有五六十起,而这只是符离下辖地带的数据,还不包括符离周边的县衙。
李朝颜让沈行云查查徐州那边,没准能查到婉小娘的来路。
不过一来一回,路途遥远,消息可能会滞后许多,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查到婉小娘和杨管事去了哪里。
周明诚除了周家,最爱去的地方就是赌坊和乐天堂,周郭氏担忧儿子安全,每次周明诚出门都会让他带上十几名护卫。
婉小娘接近周明诚容易,但是要在那么多护卫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周明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先去乐天堂。”
李朝颜和沈行云都更倾向于人会在乐天堂,乐天堂是周明诚地盘,而乐天堂是一个玩乐的地方,周明诚在自己的地方想必会松懈下来,婉小娘要下手,那是最好的时机。
沈行云驱车带着李朝颜往乐天堂赶,李朝颜顺带在马车上换了身方便的衣服,到了之后,没想到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李朝颜转而提出去后头的侧门看看,没想到遇上了看门的奴仆。
“慢点,可别撒出来了,弄得臭气熏天。”
奴仆把人送到巷子转角,转身就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在乐天堂门口,立马上前拦下人。
“这位郎君,不是小的不通融,乐天堂自开门做生意以来就没有这样的。姑娘们也要休息,要是郎君您急的话,不妨再看看哪家白天接客?”
守门的奴仆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就是拦着沈行云和李朝颜不让进。
哪家青楼大白天开门迎客,这不是为难他们吗?“让开。”
沈行云冷声呵斥道。
奴仆怕鸨子责罚,一顿打能去掉半条命,坚决不肯挪开一步。
“看清楚了,让开。”
沈行云不得已掏出了大理寺的令牌。
谁知道奴仆并没有什么反应,“真不能进啊!”
沈行云黑着脸把令牌举到奴仆面前,“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什么。”
奴仆一脸乐呵呵,一只手拦着门,另一只手挠着头,真诚又有点羞涩地看着沈行云的眼睛,“郎君,奴,不识字!”
沈行云脸色极其难看。
李朝颜拼命忍住笑意,“还是我来吧。”她也算是有他的把柄了。
李朝颜靠近奴仆,“抱歉。”
“没事儿,没事儿,那就请二位速速——你!”
“搞定。”
李朝颜把即将要倒下的奴仆扶到墙边靠着,原是不知什么时候她手上多了根银针,一针扎到了奴仆的后脖处,让其昏睡。
李朝颜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她已经和人道过歉了。
师父教的,凡事先礼后兵。
拦门的人解决了,但是眼前的侧门紧锁。
李朝颜把沈行云推开,从头上拔下发簪,手指在簪身上一顿摸索,随着她手指的巧妙拨动,簪身轻轻一转,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门开了。
李朝颜把发簪插回发髻上,轻声推开了门。回头一看,沈行云并未跟上,“愣着干吗?跟上啊!”
沈行云跟在李朝颜后面,迟疑片刻,问道,“你为何看起来如此熟练?”
“什么?”
李朝颜没听见。
“就刚才。”
李朝颜听懂了,“你说开锁啊?那还不简单,行走江湖,这都是必备技能了。”要不然她都不好意思说她是混江湖的。
沈行云沉默许久,“很辛苦吧!”
“你说什么?”
李朝颜又空耳了,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前面,就怕和乐天堂的人撞上。她倒是能跑,就是要多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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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这人自己好不容易把他命保住了,可别就这样噶了。
“没什么。”
沈行云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立场来问这样的话,只道是自己失言了。
“哐当——”
哐当一声巨响,打破了乐天堂原有的宁静,声音是从三楼传来的。紧接着,人声嘈杂起来。李洋和沈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与疑惑。
沈行云嘱咐道,“小心。”
“你才应该小心。”
忘了说了,她的药服下之后,半个月内,内力全失。也就是说,沈行云现在根本不是她的对手,看他还敢不敢骗人。
二人上了三楼,正当两人观察之际,乐天堂内的一位姑娘注意到了他们,她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李朝颜和沈行云一番,然后开口问道:“二位看着眼生,为何会在乐天堂里?”
乐天堂能留宿的都是熟客,没道理她不认识。
“啊——”
方才传来响动的房间里,一道尖细的女声响起。
“发生什么事了?”
鸨子带着守卫前来,沈行云和李朝颜趁机一起溜入了房内。
“没事妈妈,就是不小心打碎了个花瓶。”
小柳看着鸨子回了话,随后清理着地上的花瓶碎屑。
“没事就好,别乱喊,当心惊扰了客人,仔细你的皮。”鸨子转头发现旁边居然站了两个陌生人,高声质问道。“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们就是路过、路过,马上就走。”
李朝颜一看火要烧到他们身上,连忙解释道。
“这是怎么了?”
婉小娘出现在门口,手上还包裹着白布,十分不解。她才走开一会儿,这门口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妈妈,好久不见。”
婉小娘笑意上扬和鸨子打着招呼。
“是小婉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鸨子对上婉小娘的脸,似是惊讶。
“这不是想妈妈了吗?特意让小柳别和您说,给妈妈个惊喜。”婉小娘挽起鸨子的手臂,撒娇道,突然好想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沈郎君和李女郎也在啊。”
“小婉认得二人?”
鸨子语气松了不少。
“沈郎君和李女郎都是小婉的朋友,鸨子看在小婉的面子上饶他们一回。”
婉小娘替二人圆场,偷偷给鸨子塞了东西。鸨子隔着袋子摸到了硬邦邦的,顿时喜笑颜开,“那好吧,看着小婉的面子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妈妈,还是妈妈对婉儿好。”
婉小娘感激地说道。
鸨子走前又多叮嘱了两句,“知道就好,不过你知道规矩,别待太久了,妈妈不好和东家交代。”
“知道了,不会让妈妈难做的。”
婉小娘打发了鸨子,顺手把门关上。
“沈郎君和李女郎来这是?”
婉小娘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茶。茶递到了嘴边一顿,又将茶放下,打听着二人的来意。
“我想,婉小娘应该心知肚明。”
沈行云和李朝颜前后坐下,沈行云回道。
“沈郎君说笑了,妾可没哪识破人心的法术。”
婉小娘捂着嘴轻笑,垂下眼眸,时不时地抚摸着肚子。
李朝颜看着婉小娘笑意不达眼底,“孩子是杨四海的,你恨他。”
27. 026
此话一出,婉小娘神情滞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李朝颜和沈行云没办法,只好提出告辞。看样子,婉小娘是打算顽抗到底了。
到了一楼,被李朝颜弄晕的奴仆正在挨训。管事骂人声响彻一楼,且十分难听,在罚了当月一半的月银后,悄悄使了眼色让奴仆离去。
李朝颜看着奴仆和管事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之处,看样子,奴仆还是个‘关系户’,这倒是有意思。
沈行云同样发现了管事的小动作,看来是做个样子,应付给上面的人看罢了。
出了乐天堂,奴仆低垂着头,月银扣去一半,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想到两个罪魁祸首还跟在后面阴魂不散,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还跟着我做什么?”
“小哥,和你打听个事呗!”
李朝颜拍了拍奴仆的肩膀,笑容满面道。
奴仆加快了脚步,“不知道,不清楚。”
李朝颜给沈行云使了个眼色,从沈行云手上接过来银子塞到奴仆手中,“规矩我懂。”
奴仆估摸了个数,喜笑颜开,“你说说看。”他能答就答,答不了,银子可不退。
“婉小娘知道吧?她什么时辰来的?”
李朝颜问。
“婉娘啊,来了有一阵子了吧,还是我给开的门。”奴仆一听,没什么不能说的,转而又问道,“不过你们打听婉娘干什么?”
“好奇嘛,这不是最近一阵子听说了一些事吗?”李朝颜神神秘秘的表情,仿佛就是一个来凑热闹的人,“那你们东家今儿个在乐天堂吗?我大哥一直听说乐天堂的东家周明诚周郎君是个厉害的,神交已久,若是能见上一面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那可能两位郎君要失望了,我们东家在是在,不过昨儿个喝多了,现在估计还在睡着呢。”奴仆想起昨晚东家喝得醉醺醺的样子,没有个一两天怕是都缓不过神来,“两位还是尽早离去吧,我们东家不见外人。”
奴仆说得委婉,好心提醒道。
李朝颜和沈行云知道,不是不见外人,是人家觉得他们不够格。
奴仆离去后,李朝颜和沈行云没有急着走,而是在乐天堂小门外围蹲守。
果然不出二人所料,不一会儿,就看见婉小娘从小门里出来,左顾右盼地在等着什么,最后上了一辆马车。
沈行云低声,眼神锐利,“跟上。”
李朝颜点头,有一丝兴奋,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吗?
两人一左一右迅速调整位置,利用周围的阴影和建筑物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跟在马车后头移动。
婉小娘似乎有所察觉,不时地从车窗向后看,四处张望,但始终未能捕捉到两人的踪迹。
绕了一段路后,婉小娘确认安全,吩咐车夫加速。
“不对啊,这路?”
李朝颜意识到不对劲,婉小娘根本没有要去别处的意思,这分明是回杨府的路,没想到她已经谨慎到这个地步。
沈行云目光紧盯着前方,直到婉小娘下了马车进了杨府,“这更说明了婉小娘在筹谋着什么事。”否则她大可以直接回杨府,何必兜圈子。
“先回去,我让人过来盯着。”
……
“铃铃铃——”
什么声音?我这是在哪?
“铜珠如太极,阴阳两相宜,得人轻借力,佳人似蝉鸣。”
一道女声传来,轻灵悦耳,如同山间清泉,回荡在周明诚耳畔。
周明诚慢慢睁开了眼,环顾四周,一片朦胧。
周明诚皱起眉头,努力回想,只是饮了酒后,大脑疼痛欲裂,瞬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四周光线柔和却又不刺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
周明诚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探索着这个未知的空间。房门被上锁,房间内没有其他人或生物的存在,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
周明诚开始感到一丝不安,“是谁在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铃铃铃~
而回答他的只有四面八方传来的铃声。
周明诚察觉到身体的异样,这才发现,混杂的铃声中,有一道竟是从他身体内发出。
周明诚慌了,脸色刷白,眼中满是恐慌,“出来,给我滚出来!”
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空间中胡乱奔跑,双手不停地挥舞。
四周除了柔和而模糊的光线外,什么也没有。他的每一次撞击都只是徒劳无功,铃铛声愈发强烈,剧烈的恐惧感萦绕全身。
周明诚不小心绊倒了自己,突然想起什么,掀了下身的袍子,慌乱地用手朝下方摸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竟只是身穿了一件圆领外袍。
“嘶~”
他一顿摸索。
突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条细线,他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沿着细线的方向抽拉。
随着细线的逐渐显露,周明感到一股莫名的疼痛从股缝下的□□传来,那是细线另一端似乎藏在了他未曾预料到的地方。
疼痛逐渐加剧,但周明紧咬牙关,坚持着将细线完全拽了出来。当他终于松开手,看清手中的东西时,不禁愣住了。
那是一条看似普通却又不同寻常的细线,一端只有线,另一端则缠绕着一个镂空的圆珠铃铛。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物体,端详着,手中的铃铛他最是熟悉不过了。
吱呀——
门突然打开,一束明亮的光线从门外射入,瞬间照亮了周明所在的整个空间。
周明诚猛地一惊,停下了脚步,目光紧紧盯着那扇突然出现的门。
“呀,周郎君醒了啊!”
娇俏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周明诚瞪大了眼,“是你。”
随即大骂起来,“臭娘们,是你做得对不对?我一定要杀了你。”竟敢如此羞辱他。
婉小娘站在门口,手中握着一个精致的铃铛,随着她手掌翻动,铃铛下坠悬挂于半空,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在这略显静谧的空间中回荡开来。
婉小娘学着铃铛的节奏和音调,“铃……铃……铃!好听吗?妙趣佳音,人间仙乐不过如此。”她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周郎君不是最爱听了吗?”
周明诚被吓得失了神智,嘴里不断重复着婉小娘的话,‘妙趣佳音,人间仙乐……妙趣佳音,人间仙乐。”
这话他似乎在哪听见过,是谁?到底是谁?
“周郎君,求你放了我吧!”
“放开我,畜生。”
周明诚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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惚间好像听到了有女郎在骂他,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越来越兴奋。
“骂啊,骂啊!等会儿快活起来你只会求我。”
周明诚让同在房内的人把挣扎的女郎按住,自己亲自上手将缅铃放入,女郎的挣扎和求饶没有让他心软,反而激起了他的欲望。
周明诚抚摸着床上女郎的脸,“妙趣佳音,人间极乐。”语毕,退到边上让下人搬来椅子,示意床边站着的人可以开始了。
听着女郎痛苦的叫喊声,周明诚内心得到了平静。
他记起来了,他全都记起来了。
周明诚再次抬眼看向婉小娘时,眼前的景象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婉小娘此刻逆光而站,强烈的光线从她的背后投射而来,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前方的地面上。影子在光与影的交错下,竟显得异常扭曲和诡异,宛如一只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
周明诚吓得失禁,瘫软在地上,不断地向婉小娘求饶,“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有钱,很多很多钱,你要多少给多少,只要你放了我,全都给你。”
婉小娘的笑容愈发灿烂,“不行哦~”
周明诚又变了张脸,虚张声势威胁道,“你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把你全家都给弄死。”
“哈哈哈——我全家?周郎君怕是不记得了,我全家不是早就被你的走狗弄死了吗?”
婉小娘想起姐姐秦相宜遭遇,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周明诚,想死没那么容易,姐姐受过的痛她秦梦婉会一一奉还。
婉小娘凑近,一脚踩在他的手上,“我姐姐当时有没有这样求你放过她?可你放过她了吗?”
秦梦婉是姐姐相宜一手拉扯长大,姐姐就是她的全部。若是没有姐姐,她秦梦婉早就死了。
“我不认识你的姐姐,婉娘……婉娘,你一定是搞错了,真的,不是我。”
周明诚吃痛辩解道。
“周郎君一个大忙人,不记得也不足为奇。我姐姐叫秦相宜,或许应该说她叫蝴蝶,周郎君记得更清楚。”
那是周明诚醉酒后,不经意间说的,那也是秦梦婉刚搭上周明诚的时候,不过没过多久,他为酒被周明诚送给了杨四海。
她的姐姐秦相宜,背后有一处蝴蝶胎记,周明诚当初知道后,还特意画了画留存,秦梦婉在乐天堂中专门留给周明诚的房中看到过那幅画,半裸的后背,女郎身上的蝴蝶鲜艳动人。
“这香好闻吧?”婉小娘话锋一转,“有没有感觉全身乏力?”
周明诚不明所以。
“多闻些,既然管不住你的下半身,那就不要了吧。”
这香,可是她花重金寻来,对女子无害,但是男子闻多了,断子——绝孙。
“婉娘,快走,有人过来了。”
空旷的室内,又进来一人,着急对秦梦婉说道。
秦梦婉被季公明拽着胳膊跑出密室,丢下半死不活的周明诚。
秦梦婉扯开季公明的手,慌慌张张去把剩下的药拿上。
砰——
小院外的大门被人在外面踹开。
“给我全部抓起来。”
季公明背着包袱,拉着秦梦婉,看着门外站在最前方的周正清。
周正清带着一帮周家的打手围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