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再起之帝国时代》 第一章 霍尔木兹岛(一) 大齐泰平十七年(1721年),八月十六日,霍尔木兹岛。 “轰!轰!轰!……” 陆军陪戎校尉(少尉)李延良严格的按照步兵操典,双手捂着耳朵,大张着嘴巴,靠坐在船舷的一侧,等待炮击的结束。而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群老兵仿佛对舰队猛烈的炮击浑然不觉,一个个扒在船舷边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前方那座不断遭到轰击的小岛。 “嗯,应该差不多了吧。这顿炮击足够岛上的阿曼人喝一壶了!” “我觉得还是再轰击一会,最好将岛上的阿曼人都给炸死。那咱们登陆后,就能安安全全地接收这座岛屿了。” “也是,反正海军那么有钱,多打几轮炮,好过咱们登岛去跟那些阿曼人拼命。” “估计打不了几轮了,你们听,这炮击的节奏好像慢下来了。……是不是该登陆了?” “嗯,是要登陆了。你们瞧,前方那几艘战舰已经开始将莫州(今印度卡提阿瓦半岛)的仆从部队放下去了。……等他们登岸后,就该轮到我们了。” “……” 李延良坐了起来,转过身,扒在船舷边上,朝前方张望。 只见最前方的几艘战舰,已经停止了炮击,两侧的船舷也挂出了悬网,一个個又黑又瘦的莫州仆从兵正在笨拙地朝下面的登陆小艇攀爬。整个现场,或者拥挤,或者手忙无措,不时有士兵掉落水中,一边奋力地扑腾着,一边大声地呼救,喧嚣沸腾,显得异常混乱。 李延良嘴角露出鄙夷的神情,这些从印度运来的莫州仆从兵,估计平日里就没怎么训练登陆作战的科目,也就跟在印度驻屯军身后,欺负一下印度各地的土邦王公,逞逞他们的威风。 如今,他们被波斯舰队(隶属于印度舰队)匆匆拉来,便直接投入到对阿曼亚里巴王朝的战争。说不定整场战斗进行下来,掉进海里被淹死的都比被敌军杀死的要多。 “嘟嘟嘟……” 一声尖利的哨声吹响了,106团第三混成营二连连长、御武校尉(上尉)俞元斌冷眼扫了一圈甲板上已经整装待命的官兵,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挥挥手,命令道:“开始登陆!” 在1717年,阿曼王国的素丹本·塞伊夫二世利用波斯萨法维王朝国内混乱纷争的局势,开始侵占了他们的阿拉伯海岸部分地区直至卡提夫港。至年底,阿曼人渡过了海峡在巴林群岛登陆,尽歼波斯守军,上至总督、下至普通官员,以及众多的阿拉伯上层附庸人士被悉数绞死,巴林也被宣布为阿曼素丹国的一部分。 本·塞伊夫二世在巴林建立了海军基地,随即开始大肆进占海湾(波斯湾)内各岛。去年(1720年)八月,阿曼人攻占基什姆岛(即格什姆岛),将荷兰人给赶了出去。同年,阿曼人的几支队伍在海军的掩护下,开始对海湾内波斯海岸城镇港口频频发起武装袭击。 在短短不到五年时间,阿曼人几乎控制了整个海湾,凭借他们海军所拥有的三百余艘大小舰船,守卫着通向各个驻防据点的要冲。巴林、霍尔木兹、克什姆等岛屿都变成他们的海军基地,阿曼人除了不断袭扰波斯沿海地区外,还对往来的商船行劫掠之举,极大地破坏了当地海上贸易往来。 作为印度洋地区的海上霸主,更是该地区贸易秩序的维护者,齐国自然不能坐视阿曼人如此肆无忌惮地破坏既有的和平稳定的贸易环境,开始将目光投注于海湾地区。 在数年前,阿曼人以咄咄逼人的态势,谋夺海湾霸权的时候,齐国之所以未及时干预,主要是精力暂时不济,被同时进行两场战争拖住了手脚。 大齐泰平十一年(1715年)十月,齐国以本国商人和民众遭到无辜杀害为借口,对位于苏门答腊岛北端的亚齐素丹王国发动战争。不到两个月,齐国军队便攻占亚齐近半国土,并于当年十二月,占领亚齐首都和王宫,素丹马哈穆德·福赛被迫撤往山区,不久病故。 但顽强的亚齐人在继任素丹和真神教首领杜伊玛·乌丁的带领下继续顽抗,凭借山高林密的地形,与齐国军队展开了频繁而残酷的治安游击战,让自以为大势已定的齐军吃了不少苦头。 为了彻底征服这个小国,齐国除了征召占碑、干巴鲁、柔佛、吉达、霹雳等众多土邦属国派出军队参战外,还调集了顺国、河仙、占城等三个藩属国军队,使得参战人数规模达三万余,全力剿杀亚齐反抗势力。 大齐泰平十三年(1717年)六月,齐国军队在一个投靠的亚齐部落首领指引下,于多巴湖附近俘获亚齐素丹,毙真神教首领杜伊玛·乌丁,尽歼该地亚齐抵抗军两千余。 随后,齐国人废黜并软禁了那名被俘的亚齐素丹,重新在亚齐王室中挑选了一名“睿智”而“机变”的王子,继承素丹位。 搞定了亚齐王国,齐国还没喘一口气,印度又生出事端。 马拉塔王国于泰平十年(1714年),在齐国的主持下,同莫卧儿帝国签署了《浪纳瓦拉合约》,结束了双方长达十二年的武装冲突,并由此在法理上获得了德干五省的地盘,成为印度地区仅次于莫卧儿帝国的大国。 《浪纳瓦拉合约》被认为是“马拉塔历史上的里程碑事件”,王国的帕什瓦(即宰相)巴拉吉·维斯瓦纳特的声望也藉此在马拉塔王国中达到最高点,而由此滋生的野心和欲望,也膨胀到极点。 向德里进军,彻底取代莫卧儿帝国,废黜帝国的皇帝,在广袤的印度大陆,建立一个统一而伟大的马拉塔帝国! 泰平十四年(1718年)七月,巴拉吉·维斯瓦纳特向所有的马拉塔人宣称:“以我们最为坚韧的力量,去猛烈地晃动那棵已经枯萎的树干,那么,上面的树枝和树叶就会自己掉下来。马拉塔人的旗帜,应当从克里希纳河飘扬到印度河!” 齐国驻印度总督闻知马拉塔人开始进行国内总动员,准备对莫卧儿帝国发动一场灭国之战,惊愕得无以复加。 尼玛的,你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不问问我们齐国人的意见?! 齐国驻印总督府立即对马拉塔人发出了严厉的警告,勿要做出任何改变目前地区局势的举动,否则,齐国将会做出坚决有力的反制措施。 然而,自信的马拉塔人对齐国的警告置若罔闻,在他们看来,不趁着自己兵强马壮之际,灭亡莫卧儿帝国,从而建立一个属于马拉塔人的伟大时代,那可是会遭到三相神(印度教的三位最高主神,梵天、毗湿奴、湿婆)的唾弃和惩罚。 同年12月,八万马拉塔王国军队越过讷尔默达河,攻占了莫卧儿帝国马尔瓦省重镇博帕尔,拉开了灭亡莫卧儿帝国的战争序幕。 泰平十五年(1719年)二月,马拉塔王国军队进抵拉贾斯坦省南方城市莫雷纳,兵临卡尔曼瓦蒂河畔(今印度昌巴尔河),距离莫卧儿帝国旧都阿格拉不到120公里。 这时,马拉塔王国军队统帅巴拉吉·维斯瓦纳特收到了前方侦骑的报告,莫卧儿帝国和齐国联军四万余已经进驻卡尔曼瓦蒂河北岸的托尔布尔小城,试图阻挡他们继续进军,杀入莫卧儿帝国的核心统治区。 巴拉吉·维斯瓦纳特仅仅犹豫了不到五分钟,便命令全军分段渡过卡尔曼瓦蒂河,以最为坚决的姿态,击退齐国军队,夺取阿格拉,以及帝国的都城德里。 正值冬季,卡尔曼瓦蒂河水位不高,许多河段甚至仅齐腰深,骑兵可以轻松地涉水而过。当两万余彪悍的马拉塔骑兵在宽达十多里的河道上激起无数的浪花,缓缓地向对岸逼近时,巴拉吉·维斯瓦纳特认为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他们的通行,只需要五分钟,势如奔雷的骑兵军团就会踏上北岸的陆地,撕碎所有敢于抵抗的军队。 然而,骄傲的马拉塔人还是低估了齐国军队的战斗力,以及他们的军队所拥有的恐怖火力。数十门火炮不断轰击着正在渡河的马拉塔军队,一队队排着密集队列的火枪兵,站在卡尔曼瓦蒂河北岸,好整以暇地打出了一波又一波整齐的排枪,一枚枚呼啸的火箭,带着红色的尾焰,铺天盖地地在河道上爆炸。 侥幸冲上北岸滩头的马拉塔骑兵,尚未调整马势发起冲击,就见对面扑来数千莫卧儿帝国和喀拉特汗国的骑兵,挥舞着锋利的弯刀,将他们一一砍翻在岸边,随后便沿着河道反复冲杀后续登岸的马拉塔骑兵。 整个战斗持续了两个小时,马拉塔人在卡尔曼瓦蒂河遗尸一万三千余,人马尸体几乎阻塞了整个河道,河水也被鲜血侵染成赤红一片。 就在马拉塔王国军队主帅巴拉吉·维斯瓦纳特退兵至莫雷纳稍事休整,舔舐伤口准备择日再战时,从后方突然传来一条令他惊惧万分的消息。 齐国人集结了近万余驻屯军和地方仆从兵,从郧阳堡(今印度新孟买区)登陆,然后朝马拉塔王国都城--浦那杀去。据悉,齐军已连续攻破科波利、洛纳瓦拉等几座小城,进抵宾布里金杰沃德,距离浦那仅咫尺之遥了。 主帅巴拉吉·维斯瓦纳特当即丢下大队主力,率领仅剩的万余骑兵,驰援浦那。数日后,当他奔至奥兰加巴德小城时,他的长子巴吉·拉奥已经领着败兵,裹挟着马拉塔王国的贾特拉帕蒂(即国王)沙胡一世从浦那逃了过来。 激愤之下,巴拉吉·维斯瓦纳特一病不起,在床榻上捱了十余天,便恨然离世。巴吉·拉奥随即便被推举为新的帕什瓦,继续领导王国的军政事务。 巴吉·拉奥虽然年仅二十岁,但从小跟随父亲南征北战,耳濡目染之下,使得他不仅成长为一个英勇善战的将军,而且还具有一个政治家的英明头脑。他在第一时间便派出使者,向齐国表示停止战争的意愿,希望恢复战前的既有地区格局。 为了挟制莫卧儿帝国和处于半独立状态的孟加拉,更为了维持整个印度地区的平衡局势,齐国应允了巴吉·拉奥的停战要求。在马拉塔军队全部退出讷尔默达河后,与巴吉·拉奥签订了《浦那合约》,索要了一笔赔偿后,便携带大量的缴获,撤出浦那,返回郧阳堡和上海(今孟买市)。 当齐国人挫败马拉塔人的野心,再次巩固了齐国在印度地区的主导地位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局势日益纷乱的海湾地区。 李延良去年六月才从大兴陆军学校毕业,非常遗憾地未能赶上这两场战争。先是在开化总督区(爪哇岛)服役,度过了半年的军官见习期,随后又被分配沙洲总督区(辖区范围为红海、阿拉伯半岛东部沿海及非洲东部地区)的剑门堡(今也门亚丁市)服役。 如今,我大齐为了教训桀骜不驯的阿曼人,重新恢复海湾正常的海上贸易秩序,同时,也受波斯萨法维王朝的邀请,准备将阿曼人一一逐出他们所侵占的岛屿和沿海城镇。 为此,海军印度舰队波斯分舰队抽调了八艘战舰、七艘波斯商社旗下的武装商船,以及一个陆军混成营、三个营的莫州仆从兵,发起了夺岛战役。 李延良所部乘坐登陆小艇抵达岛上时,那些莫州仆从兵已经粗粗建立了一座滩头阵地,岛上驻守的阿曼军队兵并没有趁机发起反击,估计是怕遭到舰炮的轰击,全都躲在坚实的堡垒要塞中。 登陆部队总指挥、翎麾校尉(中校)罗占平在花费了半天时间,修建了稳固的营地后,便指挥部队朝阿曼人所据守的堡垒进发。 霍尔木兹堡垒要塞的建造,最早要追溯至两百年前(1514年),当年葡萄牙人为了控制东方贸易和海湾贸易,夺占了这座原属于海岛城邦国家霍尔木兹王国据有的岛屿,然后修建堡垒,以此为基地,劫掠波斯沿海地区。由于建造的年代较早,这座要塞并没有采用棱堡设计,自身安危全靠守军强大的火力输出。 但在整个印度洋地区,哪个国家或者地方势力想要跟齐国军队比拼火力,那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数艘轻型快艇,已经载着几门重炮缓缓驶至岸边的浅水区域,准备在岸上炮兵观察员的指引下,抵近轰击岛上的堡垒。面对这种大部分夯土为原材料建造的堡垒,齐国人并不认为城里的阿曼人能坚守太长时间,只要轰塌城墙,守军的防守意志会立即动摇。 而登陆部队所需要做的,无非就是轻松地进入城中,升起齐国的旗帜,然后收容俘虏,清点缴获。 在齐国对霍尔木兹岛发起进攻时,波斯分舰队原本想利用夺岛的机会,吸引阿曼的海军舰队来援,加以歼灭或者重创他们的海上力量。别看他们号称拥有三百多艘战船,数量显得异常庞大,但其中绝大部分船只均为小型的桨帆船,上面仅布置了一两门轻型火炮,根本无法对齐国战舰形成致命威胁。 波斯分舰队旗下的两艘包铁战舰,甚至不需要依靠舰炮轰击,仅凭坚固的船身、尖锐的撞角,就能撞沉这些武力孱弱的“战船”。 结果,齐国舰队进抵霍尔木兹岛海域时,却未发现一艘阿曼人的船只,全都躲回了马斯喀特,或者巴林岛,以避齐国海军锋芒。 面对孤立无援的霍尔木兹岛守军,齐国人充分相信,在部队进抵至他们据守的霍尔木兹堡时,一定会打出白旗,乖乖地出来投降。 “停止前进!……停止前进!”几声凄厉的呼喝声响起,“列队,列队!……准备接敌!” 只见从前方的堡垒中,正在不断地涌出阿曼士兵,他们高声呼喊着,或举着弯刀,或持着火枪,朝行进中的齐国军队凶猛地扑了过来。 第二章 霍尔木兹岛(二) “当!” 李延良双手握着火枪,猛地向右一挥,将一把锋利的弯刀格挡开,随即向前一步,飞起一脚,将面前的一名阿曼士兵揣倒在地。 “呀!”趁着对方挣扎未起之际,李延良端着火枪便狠狠地扎了下去,尖锐的刺刀轻松地捅进了这名阿曼人的腹部,一股血箭瞬间飚了出来。 “呼……,呼……” 李延良喘着粗气,警惕地朝左右两个方向看了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端着火枪继续向前冲锋,追逐那些正在溃散败逃的阿曼士兵。 “长官小心!” 一股巨大的冲撞力,突然将李延良撞开数米远,随即便听到一阵刺耳的金戈交接声。 趔趄着站稳身子,李延良转头向左侧望去,只见一名身材敦实的士兵端着火枪正在与一名军官模样的阿曼人进行搏杀。 那名阿曼军官满脸是血,右手握着一把弯刀,仗着自己身高力大的身形,不断地挥刀朝那名齐军士兵劈砍,但均被对方以火枪一一格开。 当李延良端着火枪逼过来时,那名阿曼军官明显有些慌乱,停止了主动进攻。他一边挥舞着弯刀大声呼喝着,一边不断地向后退着,同时,还不断地左右观察着周边情势,似乎随时就要伺机转身逃走。 “弃械投降,饶你不死!”李延良与那名士兵分据左右,形成包夹之势,握有绝对的主动权,便想着要将其俘获,说不定还是一个大人物。 那名阿曼军官虽然听不懂李延良在说什么,但目前所处的形势却让他感到无尽的绝望。 海上猛烈的炮击结束后,在随军阿訇鼓舞下,他们集全军冲出城来,准备与登陆的齐国军队拼命。谁知,还未接战,就被对方一波又一波的排枪射击,将冲锋的阵势击得粉碎。毫不意外,承受了巨大伤亡的部队未多久便开始崩溃,继而四散奔逃。 在被败兵裹挟逃跑时,不慎被一具尸体绊倒,将他摔得他七荤八素,还被无数只大脚踩过。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偷偷地爬起来时,就见齐军士兵不断地从他身旁经过,追逐败逃的阿曼士兵。 瞅准一个目标,紧握着弯刀,就要猝然暴起,准备朝一名经过的齐军士兵劈砍过去。却不想,另一名身材矮小的士兵发现了他的举动,一個箭步将他袭击的目标撞开,然后端着一支装备了铳剑的火枪,便与他展开对峙和搏杀。 对方虽然身形矮小,却非常敦实,而且动作进退有据,面对他的挥刀猛攻,非常沉着,端着火枪左右格挡,一一化解了他的攻势。 还未解决当面之敌,对方又来了一个同伴,两把幽冷的刺刀遥遥地指向他,并不断逼近。 投降?还是死战? 真神呀,请来拯救你无助的子民吧! “喝!” 就在这名阿曼军官迟疑不决时,那名身材矮小的齐军士兵猛地向前一突,端着刺刀狠狠地朝他捅了过来。 阿曼军官心头一震,双手握着弯刀奋力地一挥,将刺刀堪堪格挡开。 然而,当那名齐军士兵借着冲势迅速欺近他的身边,突然将手中的火枪丢弃,右手从腰下抽出一把断刃,迅疾地刺入他的小腹,然后转动刀柄,使劲地搅动着。 “长官,这些阿曼人可能是受了他们真神教的蛊惑,都存了死志,不会轻易投降的。”那名士兵一边与李延良说着话,一边在尸体上摩擦着手中短剑上的血迹。 “日本胁差?” “是的,长官。”那名士兵抬头看了一眼李延良,轻声说道:“这把刀是我曾祖父传下来的,他当年曾是一名日本的武士。” “你刚才救了我。”李延良面带感激之色:“如此,我算是欠了你一条命。……你叫什么名字?” “长官,我大齐军中,官兵一体,皆为袍泽,说不上谁欠谁的命。”那名士兵从地上捡起自己掉落的火枪,侧头笑着说道:“我叫武平,来自威远(今新几内亚岛)。长官,你是哪里人?” “大兴(今澳洲布里斯班市)。” “哇,长官来自本土的大城市!”武平不由露出一丝羡慕的神色,“长这么大,我连威远城(今莫尔斯比港)都没去过,更别说见识本土的繁华和热闹了。” “本土也好,大兴也罢,无非就是人多一点,工厂多一点,还有道路上的马车和蒸汽车多一点。要论居住环境和空气清新度的话,我倒觉得伱们威远比本土好多了。”李延良嘴上说得轻描淡写,但心底里还是不由生出几分优越感。 偌大的一座威远岛,除了威远、金华(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莱城市)、湖东(今印尼巴布亚地区查亚普拉市)、通州(今印尼巴布亚地区马诺夸里市)等寥寥几个“大”城市,可以说就是一座偏僻的大农村,人口也不过一百二十万出头的样子,整体经济实力还比不上一海之隔的威海府(今澳洲凯恩斯市),妥妥的穷困地区。 别说李延良出生于大兴,一座人口和经济规模均排国内第二的大城市,就算是一个来自本土偏远乡镇的普通人,也有足够傲气鄙视那些来自海外领地的“土包子”。他们恐怕很多人连火车都没见过,就更别提本土出现的各种新奇玩意,比如,能在高空飞翔的热气球,在城市道路上行驶的公共蒸汽车,以及乡间农场里的大型农用蒸汽机械…… “长官!” “长官!”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小心地踏过一具具尸体,继续前进。突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立即转身,端起火枪做出戒备迎敌的姿态。却见登陆部队总指挥、翎麾校尉(中校)罗占平骑着一匹雄骏的阿拉伯马,在十数名警卫和参谋的簇拥下,缓缓朝前方的霍尔木兹堡而来。 “嗯。”罗占平见一名年轻的陪戎校尉和一名敦实的上等兵向他立正敬礼,随意地将马鞭在额头轻轻一点,以示回礼,“你们暂时归入警卫连,随我一同入城。” “是,长官!” 相较于一脸兴奋的李延良,上等兵武平却不免有些沮丧。盖因,跟随最高长官入城护卫,那就意味着他不能随同其他战友一起打扫战场,也就无法获得相应的战利品。 作为总指挥官的罗占平,自然是不在意两个小人物的各自盘算,他需要尽快控制整个霍尔木兹岛,然后征集民力修缮损坏的城堡,部署相应的防务。 根据拟定的作战计划,攻占霍尔木兹岛,只是反击阿曼人的第一步,未来一段时间里,他们将逐一夺占被阿曼人控制的拉腊克岛、亨贾姆岛,以及面积最大的基什姆岛(即格什姆岛),最终将这处海峡要津掌握在自己手里。 没错,齐国在将阿曼人驱逐出海峡后,并不打算将这些被收复的岛屿归还给波斯人,而是准备将其置于海军的管辖之下,设立相应的海军基地,彻底控扼整个海峡的出入通道。 故而,齐国人才会“耐心”等到阿曼人先后夺取海湾内的几座主要岛屿后,才非常“及时”地派遣海陆部队,进行军事干预。 至于此举会不会激怒波斯人,从而影响两国长达六十多年的友好合作关系,齐国人是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时候,波斯萨法维王朝已然处于内忧外患之际,根本不敢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岛,而与强大的齐国交恶。 紧张的宗教氛围,不仅造成了逊尼派聚居区域内暴乱频发,还加速了帝国王权的衰落。数年前发生的希尔凡暴乱中,众多的什叶派教徒遭到无辜杀害,无数的宗教书籍被焚毁,神圣的真神庙变成了马厩。那些暴乱之徒为了抵抗帝国军队的平叛,竟然向他们同教派信徒奥斯曼帝国求援。 这些各地频发的暴乱对于依旧强大的萨法维王朝而言,或许还是疥疮之患的话,那么发生在坎大哈的反叛活动,则极大地动摇了帝国的根基。当地的阿富汗首领马哈茂德.霍塔克在两年前(1719年),率领着一万部族骑兵入侵了克尔曼,并将该城洗劫一空,正式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叛乱。 萨法维王朝曾试图几次派兵夺取坎大哈的控制权,但接踵而来的阿卜达里人叛乱、希尔凡暴乱、库尔德斯坦起义,却极大地牵扯了帝国的精力,以至于使得反叛的阿富汗人势力日益坐大。 作为帝国的沙阿,素丹·侯赛因依旧喜欢待在位于伊斯法罕西南方那座豪华奢侈的法拉哈巴德花园里,吃着全城最精致的美食,搂着全国最美丽的女子,穿过一道道酒精织造的迷雾,完全醉心于兴修和扩建那些他最心爱的建筑和花园。 从东部传来的消息,两年前侵入克尔曼的军事行动取得辉煌胜利以后,阿富汗首领马哈茂德备受鼓舞,他在七月间,离开坎大哈,准备再次进犯波斯,据悉,这次他率领了多达两万余的彪悍骑兵和部落武装,意图攻入波斯腹地,狠狠地抢掠一把。 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阿富汗人,伊斯法罕的大臣们却在为如何迎战,征召何地的勤王军队,而争论不休,至今未作出正式的决断。 齐国人闻知后,对波斯人的种种表现,也是摇头不已。 尼玛的,一个近千万人口的巨大帝国,面对一支来自偏远山区的部落武装,竟然畏首畏尾,举止失措,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要知道,即使萨法维王朝正在不断走着下坡路,国势日渐衰落,但凭借其庞大而雄厚的国力,依旧保有十万规模以上的军队。仅驻守于伊斯法罕的沙阿禁卫军人数规模就有一万二千余,除了装备三千余支来自齐国的燧发枪外,还拥有三十多门各式陆战炮,其中不乏口径达105毫米的重炮。 反观阿富汗人,不仅装备简陋,而且人数也仅两万余,更是远离坎大哈老巢,跨越数千里远征。唯一支持他们作战的信念,恐怕就是杀入富庶的波斯腹地,可以尽情地抢掠一把。 “长官,阿富汗人会攻入波斯腹地吗?”进入城中,占据了原有的城守府,李延良帮着几名情报参谋张挂地区作战形势图时,小心地朝一名宣节校尉(少校)军官询问道:“一旦波斯境内出现异变,会不会影响我们对阿曼人的攻略行动?” “阿富汗人也就是蹿到波斯境内抢些金银和女人,应该不至于撼动萨法维王朝的统治。”那名宣节校尉笑着说道:“所以,我们不认为波斯境内正在发生的战事会影响我们对阿曼人的军事行动。除非,阿富汗人走了极大的狗屎运,攻入伊斯法罕城。” 第三章 阵战(一) 大齐泰平十七年(1721年),九月十九日,基什姆岛。 齐国人用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陆续攻占了拉腊克岛、亨贾姆岛,歼灭阿曼军队六百余,击沉和俘获大小船只四十余艘,剪除了基什姆岛的所有外围防御,彻底将这座面积达一千多平方公里的大岛孤立起来。 这座岛屿,东西狭长,南北较窄,几乎与大陆海岸平行伸展,整个岛屿的海岸线曲折,除西北部边缘的沙质海滩和淤泥滩外,一般都是岩岸。岛上几乎全是平顶丘陵,最高不超过三百米。岛上气候干燥,土地贫瘠,东南岸有几处矿盐,萨法维王朝曾经在那里设立了几个矿场,为大陆提供食盐。 基什姆岛是海湾(波斯湾)中面积最大的岛屿,扼霍尔木兹海峡出口,又为阿巴斯港的天然屏障,地理位置极为重要。1622年,阿巴斯一世在许诺给予“报销路费”和全部开支为条件,邀请英国东印度公司出动数艘武装商船,帮波斯人夺回了这座被葡萄牙人占据长达一百年的岛屿。 波斯人在战斗结束后,虽然在英国人的斡旋下,将残余的葡萄牙人礼送出境,但他们却几乎无差别地屠杀了所有本地居民,以此作为他们长期协助葡萄牙人作战的报复。后来,萨法维王朝陆续往这座岛屿迁移了四千余百姓,并派驻了一千二百人规模的军队,牢牢地将这座岛屿掌控在手里。 然而,随着萨法维王朝的日益衰落和军备的废弛,驻守的军力陆续被抽调和裁撤,以至于在数年前,使得阿曼人轻松地攻占了这座岛屿。他们杀死了所有的波斯官员和驻守军队的将领,把岛上的波斯人全部贬为奴隶,还驱使着他们在岛上大兴土木,除了将原有的堡垒进一步加固外,还分别在岛屿的东北端和西北端另外修建了两座沿海要塞,摆出一副长期占据的架势。 野心勃勃的阿曼人还在一年前,将位于岛屿东端的主要港口进行了一番扩建,准备将这里打造成一座攻略波斯的海上前沿基地。 但是,随着齐国人的到来,阿曼人的一切努力皆化为泡影。 霍尔木兹岛、拉腊克岛、亨贾姆岛等几個小岛,面对战力强大的齐国军队,阿曼人精心打造的几处外围防线并未给对方造成太多的困扰,甚至抵抗的时间都未超过三天,便均告陷落。 在这种情势下,部署在基什姆岛上的两千余阿曼军队,立时陷入两难境地。想撤离该岛,返回本土,却因为无法突破齐国海军战舰的拦截和围堵。而要坚守到底,与攻上岛屿的齐国人拼命,力战至最后一人,似乎也不太现实。人家在火力强大的舰炮掩护下,可以非常从容地将一门门攻城重炮拖上岸来,然后抵在他们据守的堡垒前,慢慢地将其轰塌,把所有人都埋葬在炮火轰击后的废墟下。 甚至,齐国人为了省事,可能根本就不需要派出登陆部队,仅以战舰封锁整个岛屿,也能将他们给彻底困死。要知道,这座岛屿的土地太过贫瘠,只能种植一些蔬菜、甜瓜和椰枣之类的作物,至今也未能实现粮食自给。在没有任何外来物资的支援下,恐怕连三个月都无法支撑。 当然,阿曼人也可以将岛上的所有波斯人杀死,利用他们省下的口粮,或许能多支撑一段时日。 或者,在齐国人发起登陆作战时,携带所有的物资粮食,躲到内陆深处,与齐国人展开一场漫长的游击战。 那么,然后呢? “然后,他们可能隐藏在内陆深处,吸引我们前去搜寻并追击。”登陆部队总指挥官罗占平轻蔑地说道:“这座岛屿地势足够宽广,若是要彻底剿灭岛上的阿曼人,我们可能不得不采取分兵进击的策略,以期获得他们的踪迹。在这种情势下,他们反击的机会就来了,会以优势兵力聚歼我落单的搜寻小队。” “长官,那我们还需要主动出击吗?”一名情报参谋官轻声问道。 “以你们的测算,阿曼人在没有获得任何补给的情况下,可以坚持多久?” “长官,阿曼人将基什姆、德尔格万、拉夫特等几处据点的所有物资补给全部带走了。按照他们拥有的两千至两千五百人的规模来计,在未获得任何外来支援的情况下,最少可以坚持两个月。若是以满足最低需求来算,或许可以再多熬一两个多月。” “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他们耗下去。”罗占平摇摇头说道:“阿曼人已经在海峡对岸调集军队,准备攻击我们的沙州总督区,以期达到围魏救赵的目的。所以,我们必须以雷霆之击,快速解决这座岛上的阿曼人,然后移师沙州。” 沙州总督区,原为奥斯曼属地哈萨地区(今沙特东部地区及卡塔尔)和巴士拉省沿海地区。在三十年前,奥斯曼人未能如约偿还到期的一亿阿克切(约270万元)贷款,除了将突尼斯的税收转包给齐国外,还将上述地区以债务的名义抵给了齐国。 沙州总督区气候炎热,土地贫瘠,除了采珠和畜牧,并无像样的产出。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齐国还并未朝这里大规模移民,也没有建立严密的殖民管理体系,仍旧以地方部落自治的模式,维持当地的统治秩序。偌大的一片地区,仅有一支三百人规模的齐印仆从部队驻守,象征性地宣示齐国在该地的主权。 这里虽然是一块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让阿曼人占了,也未必会造成太大损失。但是,齐国作为印度洋地区的霸主,要是海外领地被一个地方土著国家给夺占了,那可就脸丢大发了! 因而,罗占平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肃清基什姆岛上阿曼人,然后将部队调至巴林群岛,予以该地的阿曼军队重创,最好是能将其素丹国王逼到谈判桌上来,规规矩矩地服从齐国人对该地区的秩序调整。 9月22日,根据岛上波斯人提供的情报,罗占平获悉在基什姆堡西南十五公里的地方,发现阿曼人的踪迹,遂命第三混成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闫少武率所部四百二十名官兵前往该地,歼灭阿曼军队。 齐国目前依旧延续了建国时就形成的“大海军,小陆军”的建军模式,在海军规模已经膨胀至战舰数量达二百三十余艘,海军专属基地三十余处,官兵人数超过六万五千余的情形下,陆军人数才不过四万出头,军费占比还不到人家海军的三成。 整个陆军体系分为海外驻屯军(殖民地的仆从部队也归属驻屯军统辖)和机动野战军团,虽然全军被编为二十个团(其中五个团为空架子团),但最基本的战术单位仍旧为营,根据战区环境的不同,一般包含5到8个连,人数从500多人到800多人不等。 106团第三混成营就属于陆军机动野战军团,编制为八个连,四个龙骑兵连和四个步兵连,员额八百四十人,分驻剑门堡(今也门亚丁市)和泰兴堡(今位于埃及西奈半岛南端的沙姆沙伊赫市)。 此次征伐阿曼人,齐国只调动了驻剑门堡的四个连,在来自印度莫州的三个仆从营的配合下,对阿曼实施一次有限的军事打击。 第三混成营接到命令后,随即便携带五门轻型陆战炮和四天的补给,以奔袭的速度,朝阿曼人所在的位置快速行进。 “长官,我认为阿曼人故意在距离我们驻扎的基什姆堡仅十几公里的地方出现,恐怕是为了将我们的部队引出去,然后集中其优势兵力,对我军发起突袭。”行军途中休息时,李延良一边不断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向自己的连长俞元斌小声地汇报。 “你以为上面的长官不知道阿曼人的小伎俩?”俞元斌看着这名年轻的陪戎校尉(少尉)一副已经识破敌人诡计的兴奋表情,宛如他数年前刚从军校毕业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 “啊?”李延良愕然地看着自己的长官,期期艾艾地问道:“既然长官们明知道阿曼人是采取的……诱敌之计,那为何……为何还要命令我们出城追击他们的行踪?” “李校尉,难道你没发现执行此次出城追击任务的部队,都是我大齐陆军吗?”俞元斌微笑着提醒道。 “是呀,出城的都是我大齐陆军官兵,那些印度仆从兵一个都没带出来。但是,这跟我们中了阿曼人的诱敌之计,有何……关系?” “李校尉,你认为阿曼人要一口吃掉我们四百多人,需要动用多少兵力?”俞元斌看着一脸茫然的李延良,摇摇头说道:“以阿曼人和我们之间的装备差距,想要完全击败我们,或者对我们予以重创,最少也要出动四千人以上,而且,他们还得有一支精悍的骑兵部队。你觉得,在这个岛上阿曼人部署的军队有这般规模吗?” “万一,他们的部队真的有四千人以上呢?” “呵呵……”俞元斌笑了,伸手拍了拍李延良的肩膀,“在战场上谨慎小心,并且还具有料敌从宽的心理,固然是一名带队军官的基本素养。但是,我们在战斗中,一定还要考虑实际的战场形势和地理环境。在这座贫瘠的岛屿上面,阿曼人不可能部署如此规模数量的军队。” “阿曼人虽然没有这么多数量的军队,但他们手中却有数千名被俘虏的波斯士兵和平民。”李延良郑重地说道:“在这种情势下,阿曼人完全可以驱使这些波斯人向我们发起亡命的冲锋。” 第四章 阵战(二) “列阵!……二连、四连、五连列阵” “……排五列横队!” “炮兵架设发射阵地!” “龙骑兵连于阵后待命!” “……” 次日,正午时分,第三混成营行进至一处空旷的戈壁地带时,阿曼人便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低矮的丘陵上,黑压压一片,缓缓地朝齐军逼来。 训练有素的齐国官兵立时从行军状态转入到战斗状态,各部官兵在长官的指令下,迅速列阵,排成了一个大横队。 从阿曼人的阵列后,隐约发现有数百骑兵,因而,齐军的横队排成了稍稍厚实的五列,以防骑兵的冲击。 齐国陆军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并且在无数场战争的洗礼下,步兵线列战术已经非常成熟了。战斗时,一般会使用三种战术:线列、方阵、纵阵。其中线列是步兵会战时组成横排的线列,然后通过火枪齐射来增强火力密度。一般这个线列横排会有3-4排,第一排跪射,第二排战射,三四排作为人员补充。这样的密集火力,可以很好的发挥燧发枪的火力优势,同时每个士兵之间又保持较为疏松的距离,使得士兵不会受到对方密集火力的大面积伤害。 方阵则是3-4排线列步兵围成的空心方阵,这是专门针对敌方骑兵在空旷地带发动四面突袭而部署的阵列,每一個方阵步兵都是要经过严格的勇气训练,做到能够直面骑兵的冲击还能去用刺刀戳刺马匹,才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线列步兵。 而纵阵,是方便步兵进行移动奔袭的方阵,齐国陆军在行军时都是统一采用用两分距纵队或四分距纵队。在进入战场后,便能迅速转变队形,展开对敌攻击。 除了步兵线列方阵,齐国陆军根据作战规模和所面对敌军实力,还会有大量的轻步兵(即猎兵)、骑兵和炮兵与方阵相配合,这样的战斗模式在这个时代除了遇到同等的对手、采用同样战术硬碰硬,几乎是无解的。 对于齐国陆军中最小的编制——连来说,只有一种队形,那就是三列横队。横队、纵队、方阵等队形是对营以上编制单位而言的。 所谓营横队、营纵队、营方阵其实就是营级长官将所含三列连横队进行变换、组合和排列的产物。将所有三列连横队排成一个大横队,就是营横队,这种阵型的优点是便于发扬火力,缺点是对地形和纪律要求非常敏感,移动速度慢而且非常难保持队形的整齐。 不过,第三混成营所在的位置却是一片极为空旷的戈壁地带,几乎没有任何遮拦,倒也方便了部队列阵迎敌。唯一不利的因素,可能就是敌军从南面的丘陵方向冲来,使得齐军官兵不得不迎面正午刺眼的阳光。 “狗日的,阿曼人还真是选了一个最好的攻击时间。”连长俞元斌手搭凉棚,眯着眼睛,朝数百米外的阿曼阵列望去,“这大中午的,硬是不让老子歇一下!……咦,那些冲在前面的是波斯人吗?” 只见前方有多达数千平民装饰的波斯人,哭喊着,惊叫着,在阿曼士兵刀剑的逼迫下,朝齐军阵列涌来。凡是停步不前,或者跌倒在地的波斯人,均被残暴的阿曼人挥起一刀,将其砍杀,从而引得整个队伍更大的躁动。 阿曼人竟然将俘虏的波斯人全部当做冲阵的炮灰! “开炮!”第三混成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闫少武放下望远镜,然后面无表情地下达了命令。 “轰!轰!……” 五门55毫米口径的轻型陆军炮(相当于同时代的4磅火炮)依次打响,但只有两发炮弹准确地落入密集的人群之中,破碎的弹片,四下飞溅,立时掀翻了十数人,将整个冲锋的阵势搅动得更加混乱。 “轰!轰!轰!……” 经过两轮校射后的火炮打得愈发猛烈,炮弹也从最初的球形爆炸弹,转换到榴霰弹,给予敌军大量杀伤。排在前面的波斯人炮灰不顾阿曼人的弹压,开始四散奔逃,将隐在后阵的阿曼军队暴漏在齐军火力之下。 “前方发现阿曼人的驼炮,正在快速逼近我军!” “敌军分出两部,朝我军两翼实施包抄!” “敌军骑兵动了!他们正在向我军后方迂回!” “……” 闫少武站在一辆辎重车的后面,一边观察着前方敌情,一边默默地计算盘桓着敌我双方所处的形势。很明显,阿曼人此时占据了天时和地利,试图以其稍据优势的兵力,在这片戈壁滩上,以四面围攻的方式,将第三混成营聚歼于此。 哼,土鸡瓦狗般的战力,竟然想打一场完美的围歼战! 也不怕崩碎了满口的牙?! “将三门火炮转移至北侧方向,轰击敌方骑兵!” “猎兵出击,自由射击。待敌军进抵二百米范围后,迅速撤回!” “全军变阵!……列空心方阵!” “……” 借助着波斯人炮灰的掩护,阿曼人成功抵近齐军阵列三百多米远的位置,随即开始加快步伐,准备发起最后的决死冲锋。 “砰!砰!砰!……” 不断轰鸣的火炮,以及不时响起的火枪声,让快速行进的阿曼士兵无不感到头皮发麻,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恐惧。 都说齐国人铳炮犀利,火力强大,甫一接战,果如传言那般。明明对方没有几门火炮,但炮弹却打得又快又急,射速达到每分钟两发的惊人频率。而且,齐军火炮打的也异常得准,专往人群密集处轰击。这使得阿曼军的冲锋队列早已不成阵型,几乎是以散兵的形式朝齐军扑来。 冲在他们前面的数千波斯俘虏已经尽数跑散,漫山遍野得到处都是,而那些冲至齐军阵列的波斯人炮灰,无一例外地被射杀于阵前,或者被刺刀捅翻在地。 “真神会保佑我们!让我们以无比坚毅的勇气,冲过去,杀死对面所有的恶魔!”阿曼前军统领萨拉赫·叶海亚高举着弯刀,大声地呼喝着。 在战前,根据阿曼素丹王国驻基什姆岛总督亚辛·谢亚迪的作战规划,他们先以波斯炮灰为先导,冲击齐军阵列。若是能扰乱齐军部署,那是最好不过。全军将会趁势杀入齐军阵中,与齐军展开短兵相接,凭借兵力优势,尽歼这股敌人。 假如波斯人炮灰无法撼动齐军阵列,那么隐于其后的阿曼军队也能籍此掩护,快速接近齐军阵列。作为先锋部队,萨拉赫·叶海亚将率领一千六百余阿曼士兵以决死的姿态,从正面和两翼发起猛烈进攻,最大程度吸引齐军的注意力。 而骑兵统领阿里·阿尔·贾布里则率领三百余骑兵,迂回机动至齐军后方,趁齐军陷入胶着之际,给予齐军毁灭性的打击。 在总督亚辛·谢亚迪看来,这股齐军人数仅四百余人,不到阿曼军的五分之一,而且这里地形平坦,一旦陷入他们的四面围攻,很有可能被阿曼军尽数歼灭。 如此,他们便能一举击败强大的齐国军队,从而打破齐国人不可战胜的神话传说,这将极大地振奋和鼓舞阿曼王国的军心士气。 此战获胜的关键,就在于前军冲锋的决绝,为绕到齐军后方的骑兵提供最为有利的冲阵机会。只要破开了齐军阵型,在这片无遮无拦的隔壁滩上,没有任何庇护的齐军将成为他们待宰的羔羊。 “砰!砰!砰!……”就在前军统领萨拉赫·叶海亚身先士卒,高呼着“真神伟大”的口号,带领部下奋力地朝齐军阵列冲锋时,几声清脆的狙击枪声响起,两颗弹丸射入了他的身体,闷哼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 第五章 阵战(三) “轰!轰!轰!” 齐军阵中的三门火炮再次响起,骑兵统领阿里·阿尔·贾布里下意识地将身子压低,紧紧地贴在马背上,心里不断向真神祈祷,炮弹千万不要落在自己的头上。 或许,真神感受到了他的无限虔诚,对他施以神邸的庇护,射来的炮弹有一发落在队伍的左侧空地上,另外两发炮弹则落入到队伍后半截,传来人喊马嘶的声音。 加速,加速,冲上去! 阿里·阿尔·贾布里双脚使劲地磕着马腹,催促马匹以更高的速度向前冲去。 近了,更近了! 还有一百多米,就要冲入齐军阵列中了。对面的齐军士兵只是排了单薄的三列横阵,举着装备了铳剑的火枪,遥遥地斜指上方,如同传统的长矛阵那般,试图阻挡我三百余骑兵的冲击。 哦,一路遭受齐军火炮轰击,很可能已没有三百骑了的冲击。但没有关系,只要能有一百余骑冲入阵中,那定然会击破齐军火枪阵列,届时,整个战场就会陷入混战当中,这对处于兵力优势的阿曼人来说,是最好的战场形势。 阿里·阿尔·贾布里将右手轻轻地抬了起来,举起弯刀,脸上露出狠绝的神情,做好了冲阵的一瞬间便挥刀劈砍对面的齐军士兵的准备。 “轰!轰!轰!” 又是三声剧烈的火炮轰鸣声响起,一片金属风暴猛地刮了过来,将冲阵的阿曼骑兵卷入其中,无数的碎片,仿佛形成了一道密实而宽广的弹幕,将狂飙突进的阿曼骑兵生生地阻在齐军阵前百米之外。 齐军发射了霰弹! 霰弹,堪称炮兵的最后一道防线,它的目的在于杀伤接近炮兵或者步兵阵列的敌军人员。齐国陆军配属的加农炮与榴弹炮都可以发射霰弹,但后者的威力相对较弱。 齐国生产制造的霰弹一般最外层是圆柱形的薄锡罐,锡罐底部则为铁制,内部包裹50—200发直径在10—50毫米之间的子弹和铁质碎片。弹体离开炮膛的瞬间,火炮内外压差巨大,锡制外壳随即破裂,子弹崩裂出去,在空间中形成圆饼状弹幕。 显然,这样的火力覆盖会给近距离上的密集队形敌军造成非常可怕的损失,但霰弹的构造也使得它在发射期间对炮膛伤害较大,《齐国皇家炮兵指导手册》中指出,崭新的55毫米铸铁加农炮可以经受住约5000--5400次实心弹射击,却只能承受200--230次霰弹射击。 在二十年前,齐国炮兵又用铁弹取代了霰弹里原有的铅弹,铁质子弹反弹能力较强,易于造成跳弹,有效增加了杀伤效力。根据子弹大小不同,齐国制的霰弹可分为重霰弹与轻霰弹两种:前者子弹数目较少,重量较大,能够实现较远距离上的有效杀伤;后者子弹数目较多,短距内效果更佳,但射程仅有前者的三分之二。 通常情况下,当炮兵也进入敌方火枪兵有效射程时,轻霰弹便能够达到最佳杀伤效果。在极近距离上,炮手往往也会采取双份霰弹或一份霰弹加一发实心弹(实心弹居后)的装填方式。这虽然会严重降低炮膛的使用寿命,但其杀伤效果却会大大增强。在泰平十五年(1719年)二月,齐国在卡尔曼瓦蒂会战中,齐国炮兵就采用霰弹加实心弹的装填方式,有效杀伤了马拉塔王国的骑兵部队,使得对方根本无法对齐军阵列发起有效冲击。 齐国的军工专家曾对霰弹攻击的效果进行过无数次科学测试,得出结论,霰弹散布直径为其飞行距离的十分之一左右,并最终会形成一个类似弓形的四边形杀伤区域。在齐国陆军学校炮兵科《火炮技术要素》中指出,霰弹飞行90-100米,其子弹的散布直径就要扩大9.5米左右。在220米距离上,霰弹子弹散布直径为25米,440米距离上霰弹子弹散布直径为55米。倘若120人规模的连横队在150米距离上遭遇炮兵射击,通过简单的计算便可以发现,霰弹几乎可以将其完全覆盖。 而这次面对三百余阿曼骑兵的冲阵,齐国的炮兵就是将距离放近至一百五十米附近,然后均采取了装填双份霰弹的攻击模式,在阵地前形成了一道直径宽达五十多米的弹幕,顿时让冲来的阿曼骑兵人仰马翻,倒伏一片。 不过,霰弹的穿透力远不如实心弹,对纵队的杀伤效果自然也略逊一筹。但前面扑倒在地的人马尸体,却是将后方跟进的骑兵给阻在了当场,纵马奔驰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 “预备!” “放!” “砰!砰!砰!……” 连长俞元斌将手中的指挥刀狠狠地挥下,第三混成营二连一百余官兵随即机械地扣动扳机,密集的弹丸瞬间射向簇聚成一团的阿曼骑兵。 “龙骑兵出击!” 一百余骑齐国龙骑兵从方阵的两侧缺口处,鱼贯奔出,朝已经乱成一团的阿曼骑兵扑去。 齐国龙骑兵组建的时间相较于欧洲几个主要军事强国而言,是比较晚的。在汉兴七年(1677年),齐国大败莫卧儿帝国后,有鉴于线列步兵的机动性不足,无法做到战场上的快速部署和机动迂回,遂开始组建龙骑兵。 不过,齐国的龙骑兵虽有骑兵之名,但是很长时间内他们的装备和训练程度都是按照步兵的标准进行的。要知道,齐国的正规骑兵军团均装备有较昂贵的骑兵用短枪或燧发手枪,以及胸甲和马刀,而龙骑兵则装备步兵用长枪,他们的军服和骑兵军服也有很大区别,与步兵相差无几,只是把鞋袜换成了靴子马刺而已。他们的编制仍旧是步兵,以连队为基本编制的。 因为龙骑兵不用进行马背上的格斗,只有军官才有一把燧发手枪,士兵除了火枪之外,就只有一柄步兵短刀护身。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装备中有一把小鹤嘴锄,骑行时用来钩住缰绳,以防跌落马下。至于使用的坐骑也通常是矮小、廉价的马匹,比不得齐国正式骑兵的高头良马。骑兵科目中最重要的冲阵、追击、马上格斗、马上射击的训练科目龙骑兵是不会训练的,龙骑兵甚至不会装备正统骑兵的马刀。 因为龙骑兵常常以散兵线徒步作战,为了加强他们的火力输出,装备的火枪均为射程较远、弹道稳定的膛线狙击枪(即米尼枪),以有效提升他们散兵作战的效果。 不过,在齐国陆军中,不少高层将领曾提议,要为龙骑兵配备马刀等冷兵器,届时可以作为轻骑兵协同正规骑兵军团一起发起乘骑冲锋,以增强这個兵种的“性价比”。 不过,此举遭到骑兵将领或明或暗地反对。开什么玩笑,将龙骑兵训练成轻骑兵标准,那岂不是抢了我骑兵的活计,盖了我们的风头。 既如此,为何不裁撤了龙骑兵,将有限的陆军资源投向我们骑兵军团,直接扩大我骑兵的兵种和规模,一样可以发展和训练出下马步战、上马冲锋的轻骑兵。 齐国的龙骑兵作战方式基本上与欧洲国家类似,即以经典的半回旋式战术,展开对敌攻击,其操作方式是“冲锋—射击—回转—装填—再冲锋”。 阿曼军的骑兵统领阿里·阿尔·贾布里在面对齐军凶猛火力打击下,尽管腿部中弹,马匹毙命,还一头栽倒在地,但却奇迹般的躲过了后方骑兵的踩踏和齐国线列步兵的火枪齐射,无疑是受到真神无私庇护。 当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便看到齐国的两队骑兵从阵中迅猛地扑了出来,不由骇然失色。经过数轮打击,阿曼骑兵已不足百骑,而且还处于混乱当中,如何能挡齐国骑兵雷霆一击? 急切之下,贾布里扭头便去寻找可骑乘的马匹,准备带领部下逃离此地。 “砰!砰!砰!……” 谁知,预想中的骑兵冲击没有到来,却迎来一波弹雨,贾布里只觉得后背猛地遭到重重一击,旋即,传来钻心地疼痛,顿时扑倒在地,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杀!” “杀!” 在意识逐渐陷入模糊之际,隐约听到齐军阵列中传来一阵呐喊声,仿佛像一股沸腾的洪水,朝四面八方宣涌而出。 第六章 余波 在空旷无垠的戈壁滩上,遍布着无数倒伏的尸体,散乱丢弃的兵刃和旗帜,一脸凄惶神情的俘虏,以及众多低声哀泣的波斯难民。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齐国官兵在稍事休整,并分批进食午餐后,便在军官的带领下,开始打扫和清理整个战场。 “嘿,这家伙一定是个军官!”下士徐奎元从一具阿曼人的尸体上搜捡出一大把金币和银币,显得兴奋不已。他索性将火枪放在地上,腾出双手,将那具阿曼人尸体翻过来,继续在他身上摸索着。 陪戎校尉(少尉)李延良瞥了一眼,目光露出一丝羡慕的神情,但囿于军官的身份和内心深处的矜持和骄傲,使得他不能这般毫无顾忌的搜捡敌军尸体上的财物。 对于在战场的各种缴获,齐国军队一般都默许士兵可以私自持有部分“战利品”,认为这是对英勇作战的士兵的一种奖励。但对于缴获的大量敌军武器装备和牛马牲畜等战利品处置手段则有很多。首先就是具有某种前端性和实用性的武器,将会送至本土军工部门,进行一番测试研究,为己方的装备改进和后续作战提供参考依据。 有的则会直接予以封存销毁或者转赠他国,像齐国这种工业实力强横的地区霸主国家,自然看不上阿曼人所持有的落后武器。那些老旧火绳枪、燧发枪,以及众多刀剑长矛等武器,多半会被封存或者销毁掉。当然也有可能会被拉进博物馆收藏或者出售,比如本土一些战争纪念馆的展品基本都是屡次战争中缴获的敌军物品。 整个战场,不时传来一声闷哼,或者低低地哀求声,但很快就陷入沉寂。这是齐军士兵在给那些受伤垂死的阿曼人补刀,以彻底解除他所承受的痛苦。 在这座荒凉燥热的岛屿上,遭到各种致命创伤的人,是根本无法活下去的。只要齐军撤离此地,要不了一会,就会有无数的毒虫蛇蚁从地底里钻出来,然后活活地啃食他们的血肉。 当然,也不是所有受伤的阿曼人会被“好心”地解除痛苦,阿曼军中几名重要的将领和官员,就受得了齐军中配备的几名军医救治,以期从他们口中套取一些比较关键的军政情报。 已经“打扫”过的战场,燃起了几堆熊熊大火,齐国官兵驱使着数百名波斯青壮,将阿曼人的尸体堆积在一处,然后捡拾干柴,将其尽数焚烧。 齐国人是要占据这座位置关键的岛屿,自然是不允许太多的腐尸造成非必要的瘟疫,尤其是在这气候炎热的环境下。 至于岛上第一批治下之民,就是这些幸存的千余波斯难民。作为萨法维王朝的百姓,在面对阿曼人入侵时,未能得到王朝军队的庇护,反而遭到敌人的肆意杀戮和虐待,最终,还是齐国人将他们救下,幸存下来的百姓人数已不足战前的两成,想必他们对萨法维王朝一定会非常失望吧。 “这是什么?” 一名波斯人讨好地将一串珍珠项链递给李延良,看着上面还带着几丝血迹,他迟疑着没有伸手去接。 那名波斯人连笔带划地“告诉”面前这位齐国军官,珍珠项链是从一名死去的阿曼人身上搜捡出来的,可能是士兵“打扫清理”过程中有所遗漏,而被他们收殓尸体时发现。他为了给年幼的弟弟讨一点吃食,他便想用这串珍珠项链讨好李延良。 尽管在战斗结束时,第三混成营官兵将吃剩下的食物分发给他们这些可怜的波斯难民,但数日来,在阿曼人的管制下,他们几乎就没吃上一口囫囵的餐食。因而,在吃了一点齐国人施舍的野战午餐,稍稍垫了垫肚子后,反而感到更加的饥饿难耐。 李延良看着这名波斯人一脸恳求的目光,以及远处一個怯生生的瘦弱干巴少年,心下一软,便从挎包里摸出一块干硬的肉干和一小块方糖,递了过去。 这名波斯人露出欣喜的表情,将那串珍珠项链往李延良怀中一塞,同时迅速地将肉干和方糖接了过去,然后转身朝那边的少年跑去。 “看得出来,这是一串价值名贵的项链。这若是在国内本土出售,应该要值一百多块钱。” 李延良右手托着那串项链,对着午后的阳光,正在好奇地欣赏着,冷不丁身后传来几句评论的话语,立时将其握在手中,转头看去。 “长官。”李延良见是营长闫少武带着几名警卫和参谋正在巡视战场,连忙立正敬礼,“长官,这串项链是那名波斯难民送于卑职的,我只是……” “无需解释!”闫少武摆摆手,笑着说道:“既然是战利品,那就收着吧。届时,返回本土,可以将其当做礼物,送给你中意的女人。” “报告长官,卑职还没有……还没有……”李延良脸上露出一丝微赧的表情。 “哈哈……”闫少武大笑起来,“既然如此,那就带回去送给你的姐姐妹妹吧。” “卑职是独子……” “哦?”闫少武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情,要知道在齐国境内,不论是本土,还是海外领地,哪个家庭不生三五个孩子,甚至拥有八九个子女的家庭也不在少数。 犹记得,几年前所做的人口普查统计数据显示,齐国普通家庭平均生养的孩子的数量好像是4.6个。尽管早已经停止了大规模地外来移民行为,但齐国每年的人口增长率仍高达25‰-30‰。截止泰平十六年(1720年),我大齐本土及海外领地的人口规模已达两千八百多万(不含土著人口),较三十年前足足翻了一倍还多。 我大齐立国已有八十多年,可以说是国泰民安,生活富足,既无外患,也无内忧,堪称盛世。在这种环境下,像李延良这种独子现象,在国内是极为少见的。 “我父亲死得早,我母亲也没改嫁,所以……”李延良小声地解释道。 “嗯,那就将这串项链送给你母亲,以慰她抚育之恩。”闫少武轻轻地拍了拍李延良的肩膀,然后带着人朝临时营地走去,“这几个月,你在战场表现不错,是个不错的军官苗子!” “谢长官赞誉!”李延良听到闫少武的夸赞,顿时振奋莫名,朝着营长离去的方向,恭敬地敬了一个军礼。 第三混成营在附近的山谷休整一晚,待次日天色微明,便带着众多缴获,驱赶着阿曼人俘虏,迤逦朝基什姆堡行去。 ----------------- 10月15日,阿巴斯港。 “听说,马哈茂德在克尔曼遭到了波斯人的强力阻击,如今围城已三个月,硬是无法将其攻克。”齐国驻阿巴斯港领事罗志昊捧着一杯清茶,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看着远处那座巍峨高耸的真神寺,语气颇为担忧地说道:“在这期间,伊斯法罕乃至波斯各省,竟然一直未派出援军救助,坐视吉尔扎伊人围攻克尔曼城。 “没错,克尔曼城仍旧在顽强的抵抗吉尔扎伊人的围攻。”波斯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邝厚生说道:“不过,我觉得波斯人捱不了太久。虽然克尔曼总督在马哈茂德领兵攻来之前,对整个城市的防御进行了一番加固,还从我齐国波斯商社手中购买了七八门火炮,再加上重新整训了四千余军队,应该可以将吉尔扎伊人挡在城外。但是,在大战来临前,这座城市收容了五万以上的难民,若是没有足够的粮食供给,这可是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我就没搞懂,偌大一个王朝,硬是连一支援军都派不过去吗?” “自从前任大维齐法塔赫·阿里·汗被构陷冤死后,整个伊斯法罕宫廷里就充斥着各种荒诞现象,不同派系间勾心斗角,彼此倾轧,互相攻击,任何人一旦提出可以缓解帝国诸多威胁的方案,都会引来其他派系共同的敌视和打击,使得他们的沙阿根本无法发出任何有效的政令。这个萨法维王朝,早已经积弊难返,俨然一幅末世景象。” “那我们是继续扶持萨法维王朝,还是在波斯境内另寻一个可替代的强力人物?” “现任沙阿的兄弟阿巴斯·米尔扎王子是一个不错的后备人选,虽然,他现在已经51岁了,但依旧保有万丈雄心。恰恰正因为此,他也遭到帝国沙阿的猜忌,被软禁于一座偏僻的宫殿内。日前,他派人向我齐国驻伊斯法罕公使求助,希望在我们的帮助下,可以离开伊斯法罕,前往莫卧儿帝国寻求政治避难。”罗志昊悠然地说道:“据说,当年苏莱曼一世死前曾有意将沙阿的位置传给阿巴斯王子,认为他可以重现帝国的荣耀。但不幸的是,垂死的沙阿被监管后宫的宦官们给彻底控制了,否决了他的遗嘱,转而将更受控制的素丹·侯赛因扶立为新的帝国沙阿。” “所以,我们都看到了,自从这位沙阿继位以来,萨法维王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败。虽然,面对波斯的这种颓势,使得我们齐国对其渗透力度更加深入,几乎在经济上控制了这个巨大的帝国,同时也在政治和军事上对他们影响巨大。但我们还是希望这个帝国不要这么快崩溃,要不然,我们经营数十年才据有的利益,很有可能会遭到重大损失。” “我们军方能做什么?”邝厚生立时闻弦知雅意,将嘴中的烟斗放了下来。 “张大使从伊斯法罕发来一条指令,希望你们军方派出一支精悍的部队,将那位阿巴斯王子安全地从伊斯法罕接出来,以备不时之需。”罗志昊郑重地说道:“另外,公使馆和波斯商社也有一批极具价值意义的物资,需要你们护送至布什尔港,然后转运回本土。” 第七章 启行 11月25日,布什尔港。 在二十多年前,布什尔港还仅仅只是一个小渔村,人口不过两百人,荒凉而孤寂,丝毫引不起任何人的兴趣和关注。 不过,到了绍宁十六年(1702年),齐国波斯商社有鉴于阿巴斯港的位置太过偏东,前往富庶的设拉子、伊斯法罕等波斯大城市的距离太过遥远,遂提出租借这个位于海湾(波斯湾)北岸小半岛上的小渔村,要在此建立了一个贸易商港。 波斯商社只是向权势熏天的玛利亚姆·贝格姆女亲王(苏莱曼一世的姐姐,现任帝国沙阿素丹·侯赛因的姑姑)敬献了一万银元和几件名贵瓷器的代价,就获得了布什尔周边三公里范围内25年的土地租赁权,每年仅需支付八百银元给帝国沙阿。 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建设,布什尔已成为海湾内仅次于阿巴斯港的商贸大港,每年有多达一百多艘各国商船在这座港口汇集。他们从世界各地带来的大量品种繁多的商品,经过陆路,输往广阔的波斯内陆,然后再从这里,将一船又一船波斯特有的物产,以及无数金银运回自己的国家。 当然,贸易活动日益繁盛的布什尔港除了有大量的齐国商人、管理人员及武装护卫外,还有数万波斯人依附这座港口生活和工作,因而,萨法维王朝往这里派驻了多個官方机构和乌莱玛(诸如真神教长、宗教法官等之类),以管理和约束本国百姓,以免使其与齐国人发生冲突。 因为是租借地,齐国人毫不意外地取得了治外法权,无论犯下任何事,只会接受齐国相关法令的制裁和惩罚,萨法维地方官员皆不能自行处置。 数十年来,随着齐国实力的日益提升,对波斯的影响力也与日俱增。齐国与波斯之间的贸易额占其整体贸易额的六成以上,钢铁、五金、机械、玻璃、金属制品、陶瓷制品、棉纺品、蔗糖、茶叶、咖啡、珍贵木材、稻米等商品垄断了整个波斯国内市场。 帝国禁军、沙阿近卫军的武器装备及甲胄均来自齐国工厂提供,堪与奥斯曼帝国相媲美的炮兵部队,也是由齐国军事教官手把手训练出来的。 汉兴七年(1677年)爆发的第一次齐印战争(又称齐莫战争),齐国以不到两万军队大破莫卧儿帝国二十余万大军,还于阵中击毙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这个结果极大地震撼了萨法维帝国。 要知道,莫卧儿帝国可是一个拥有一亿多人口的庞大帝国,每年的政府收入高达一亿两白银,军队数十万之众。这般实力的强大帝国,面对齐国的进攻,竟然表现得如此不堪一击,着实让人大跌眼镜。不论是从人口规模上,还是从财力上,萨法维帝国皆不如莫卧儿帝国,唯一可凭持的,就是彪悍(穷横)的波斯骑兵。 齐国除了强横的陆战力量外,更让波斯人忌惮的是,他们还拥有一支冠绝印度洋地区的海上舰队,可以轻松封锁帝国所有的海上贸易,实力更甚当年的葡萄牙。本以为,那些来自英国、荷兰,以及法国的武装商船已然非常强大了,但当他们看到数量众多的齐国专业战舰游曳在海湾、红海,以及阿拉伯海周边海域时,波斯人才真正领略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海上霸主。 怀着深深的忌惮,从上任沙阿苏莱曼一世,到现任沙阿素丹·侯赛因,均在与齐国交往过程中秉持着友好谦和的态度,竭力避免与其发生任何冲突和争端。 好在,齐国人虽然实力超绝,但其并未因此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势,境内的齐国商人也对帝国政府保有一定的敬意,对国内的宗教信仰,也给予充分的尊重和理解。 就在这个傍晚,赤红的晚霞将整个天边印染得一片通红之时,三艘齐国战舰悄然驶入布什尔港,停靠在码头西侧波斯商社专属泊位。随即,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齐国陆军官兵从船上鱼贯而出,在数名港务人员的引领下,入驻港口附近的海兴堡。 “这是干什么?”齐国陆军106团第三混成营营长闫少武看到几个商社伙计抬来几大包波斯人的袍服,不由诧异地问道:“你们准备让我部官兵全都乔装打扮,冒充波斯平民前往伊斯法罕?” “长官,总不至于你们全员官兵都身着我齐国陆军服饰,大模大样地前往伊斯法罕吧?”黑衣卫驻布什尔港负责人、仁勇校尉(中尉)任树德苦笑着说道:“虽然,咱们齐国在波斯可以享受种种特权,但要以全副武装的模样行进到人家的都城附近,怎么说,也太……太过招摇,这可是对萨法维王朝一种赤果果的冒犯。” “既然不能以我齐国军队的名义进抵伊斯法罕,那么就不能身着波斯商社护卫队的服饰吗?”闫少武有些嫌弃地抓起一件波斯人的袍服,撇撇嘴说道:“我部官兵都身着这般服饰,万一遭遇敌情,如何应战?你瞧瞧,这袍服套在身上,尽是累赘!” 第三混成营经过两个多月的“苦战”,将海湾内阿曼人占据的岛屿尽数夺下,使得阿曼素丹王国花费数年之功,好不容易才建立的海湾“霸权”瞬间瓦解。就在全体官兵准备再接再厉,反攻至巴林群岛,尽歼当地阿曼守军时,人家却主动“跪”了,向齐国发出停战祈和的要求。 通过与阿曼王国到访的使者一番套问,齐国人方才明白,这阿曼人要求停战,的确不是在行什么缓兵之计,而是他们真的无法再打下去了。 雄才大略的阿曼王国素丹本·塞伊夫二世两年前突然崩逝,继位的素丹拉希德一世,是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这使得王国内的实权派以及各地王公开始蠢蠢欲动,一些觊觎王位者之间也展开了激烈的冲突,冲突的加深也使哈纳维与贾法里部落战争再次重燃,已有分裂内战的迹象。 阿曼王国辅政大臣穆赫辛·加萨尼本想借助抵抗齐国“入侵”,建立个人的威信,从而可以压制国内各个反对势力。但未想到,齐国以摧枯拉朽般的攻势,仅两个月时间,便将阿曼人占据的岛屿尽数夺取,损失兵力三千余,大小战船八十余艘,不仅威信未立,反而丧师失地。照这般形势打下去,齐国迟早要攻至马斯喀特,不说覆灭整个阿曼王国,就是将他和年幼拉希德一世给捉去带到齐国治罪(这个强大的帝国有捕捉敌国君王问罪的传统),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为了换取齐国的罢兵止战,穆赫辛·加萨尼对齐国提出的和议条件全盘接受,赔款,通商,割地,给予齐国商人各种贸易特权,都一一应允。未了,他为了平息内部冲突,确保他的摄政地位,他还邀请齐国军队入驻马斯喀特,籍此来压制国内冒头的反对势力。 齐国为了敲打阿曼王国,恢复海湾贸易秩序,专门抽调了八艘战舰、七艘武装商船,以及近两千陆战部队,准备以雷霆一击的方式,对阿曼予以重创。除了要将其驱逐出海湾中盘踞的诸多岛屿,齐国甚至还已经拟定了攻打马斯喀特的作战计划,试图逼迫阿曼人签订一份屈辱的城下之盟。 谁想到,我齐国陆海联合作战力量尚未真正发力,阿曼王国却直接“跪地屈服”了,接受齐国提出的所有条件,赔款七十万银元,割穆桑代姆半岛,国内市场对齐国全面开放,给予齐国商人治外法权等。 对于阿曼摄政大臣穆赫辛·加萨尼邀请齐国军队进入马斯喀特,主持作战的波斯舰队司令、广威将军(少将)邝厚生欣然应允,当即命令陆军总指挥官罗占平率领两个龙骑兵连和三个营的莫州仆从兵进驻马斯喀特,帮着穆赫辛·加萨尼稳定局势。 同时,齐国人还将前期作战俘获的一千五百余阿曼军重新武装起来,并掺杂了数百波斯青壮,一股脑地交给阿曼摄政大臣,以充实他的武装力量。 至于剩下的两个线列步兵连,则被运至布什尔港,然后经此一路北上,前往伊斯法罕,执行一项特别任务。 第八章 行路何崎岖(一) 萨法维王朝早期战乱频频,经济凋敝,基本上没有开展过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直到伟大的阿巴斯大帝即位,随着大规模对外战争的终止和国内政治稳定的恢复,萨法维王朝遂转入基础设施建设的高峰期,驿站、道路和港口数量空前增加。 据各种文献记载,仅阿巴斯一世时期,就修建了一千余座驿站。这些驿站除了少部分位于伊斯法罕、大不里士、克尔曼、内沙布尔等大中城市外,大部分主要集中在内陆高原的中心地带和东南部卡维尔荒漠和卢特沙漠边缘地带。 更为重要的是,阿巴斯一世还在星罗棋布地分布于全国各地的驿站基础上,将其彼此连缀,把各地主要的工商业发达的城市、农业主产区、军事要塞、边境贸易中心和沿海港口有机地整合在一起。南北两个方向的外贸港口除阿巴斯港外,里海沿岸的拉什特港、阿斯特拉港以及海湾(波斯湾)沿岸昆港、贾斯克港、恰巴哈尔港等都相继得到开发和利用。 此外,阿巴斯一世还下令设立专门道路安全维护人员,如果任何商人、旅行者或居民被抢劫,所在地区的总督有责任为他追回损失,或用自己的钱进行赔偿。 然而,时移世易,经过一百多年的岁月流逝,昔日强大无比的萨法维帝国开始日渐衰落。整个王朝的行政系统是在其强盛时期由阿巴斯大帝这种独裁强势的沙阿设计的,尽管存在其他的权利端,比如省督们拥有一定的独立自治的权利,但国家的政权中心依旧是沙阿,而且沙阿必须具备坚定、残酷、独断的性格特点,才能保持政府的各项功能正常运转。 在阿巴斯二世(1642-1666年)统治期间,萨法维王朝曾经出现过短暂复兴的迹象,但随着苏莱曼一世和现任沙阿素丹.侯赛因执政期间,由于整个王朝不存在严重的外部威胁和内部挑战,他们均沉迷于无尽的享乐,采取了放任不管的行为,越来越少关注政府的运行,将所有的责任和重担推给大维齐和其他重臣。 毫无疑问,官员中着实不乏有能力者,但看到自己的努力完全得不到沙阿的尊重和褒奖,而其他官员和臣子无视国家利益只顾中饱私囊时,无疑会让人生出悲观气馁的心思。低效率和怠工的行为,渐渐腐蚀了整個王朝的行政系统。 从布什尔港出发,直至五十公里外的博拉兹詹小城,道路异常平整,沿途设置了数座可供路人和旅客休憩的驿站,并有一支精悍的骑兵队伍往来巡视,以震慑可能存在的盗匪路霸。但过了博拉兹詹小镇之后,道路极尽破败,几乎没有平整的路面,到处充满了坑洼,被过往车辆压碎的虚土,厚达十几二十多厘米,晴天时,漫天尘土,雨天则是遍地稀泥,无法通行。 布什尔港至博拉兹詹之间的道路,是由齐国商人修筑并负责管理维护,主要是方便内陆腹地的城镇和农庄,为港口源源不断地输送粮食、蔬菜,以及其他各类生活物资。 在二十年前,齐国本来计划是联合波斯地方政府共同修一条通往设拉子的优质公路。如此,便可以将港口抵达的货物,直接输送至这座拥有数十万人口规模的大城市,加速人流、商流和物流的运转速度,从而促进两地之间的贸易活动。 嗯,说白了,就是更为快捷地从波斯人口袋里掏钱。 但是,萨法维王朝地方政府却对此并不积极,准确地说,是根本不想为修筑这条公路出一个大子。在他们看来,从财政窘迫的地方府库中拿出一大笔钱,白白地撒在地上,太不划算,太浪费。总督、大法官、卡迪(真神宗教法官)、将军,还有供养的数千士兵,哪个不是口袋空空,急需海量的金银加以填充。 至于修路,爱谁谁去,你们齐国人钱多,那就自个将这条长达一百五十多公里的“金光大道”修筑完成吧。 结果就是,齐国波斯商社在独自修了五十多公里,将筹集到的筑路费用花光后,抬头一瞧,嘿,波斯人竟然真的一米公路都没修,眼巴巴地指望他们将这条道路一直修到设拉子。齐国人立马就炸了,凭什么呀,老子来你们波斯是赚钱的,可不是给你们搞建设的。随即,波斯商社也撂了挑子,停止了继续投入,最终使得这条计划中的“交通大动脉”半途而废。 其实吧,要是萨法维王朝能像埃及那般,允诺将道路两侧数公里的土地无偿交给齐国开发的话,波斯商社也不是不能考虑投入一大笔资金,将这条公路修通。毕竟,除了能收点过路费外,还能通过土地开发,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怎么着,也能弥补修路的花费。 但“勤于王事”的法尔斯总督对齐国人的建议,直接予以拒绝了。声言,齐国人要是租借荒僻的海边渔村港口倒也罢了,毕竟那里涉及的土地纠纷和宗教争端会少一点。可一旦深入内陆,牵扯到的农田和百姓无以计数,说不定就闹出什么大的事端,进而影响两国数十年的友好往来。 不过,考虑道波斯境内马匹骆驼较多,也不愁拉车运货的畜力,尽管道路烂一点,但也能勉强支撑得起货物运输的基本要求。 齐国每年从波斯获利达千万元,绝对是齐国环印度洋贸易圈内最为重要的市场之一。以该国不到千万的人口规模(萨法维王朝巅峰时期也只有900万—1000万),市场容量自然是绝对不如印度和奥斯曼,但由于波斯所处的地理位置特殊性,处于东西方之间、亚欧大陆腹地南北之间的货物物流非经波斯难以为继,因此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过境贸易极其发达,高原上遍布的古老驿站就是陆路交通时代过境贸易繁荣的历史见证,萨法维时期当然也不例外。 在全球市场兴起的早期,途径波斯的过境贸易就已显得尤为重要。这一时期,波斯的过境贸易中心数量更多,伊斯法罕、坎大哈、大不里士以及阿巴斯港等都是当时重要的海路和陆路国际贸易中转、集散地,伊斯法罕更是陆路过境贸易中心的典型代表。 萨法维王朝东部最大的对外贸易伙伴是莫卧儿王朝,与萨法维王朝相比,莫卧儿帝国的经济体量更大,生产能力更强,国家也更为富庶,其出口货物主要是手工制成品,包括棉布、靛蓝、硝石、香料、鸦片、糖、丝布、纱线、盐、珠子、硼砂、姜黄、紫胶、密封蜡和各种药品。 作为当时东方最主要的经济体之一,莫卧儿帝国的产品向西出口,无论是海路和陆路都必须过境波斯,沿着陆路通道运抵伊斯法罕,在此中转再向西一直到地中海东部贸易港口阿勒颇,才能与欧洲商人完成交易。 如果说伊斯法罕是萨法维时期过境贸易的最重要集散地,那么正在兴起的布什尔港则是整个东西方贸易网络中最重要的国际海洋贸易中转站之一。这里不仅是环印度洋的西部传统贸易中心,更是连接齐国、秦国、南洋诸藩和印度洋贸易圈的中心节点。 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从布什尔港出发后,一路北上迤逦而行,七十多辆马车,一百余驮马和骆驼,前后绵延近两里,车轮和马蹄掀起的尘土高高飞扬。 李延良骑在一头骆驼上,整个脑袋被一条波斯传统的碎花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随着骆驼的行进,身体也跟着上下起伏,在煦暖的阳光照射下,更是显得昏昏沉沉。 布什尔港距离伊斯法罕大概四百六十多公里,计划行程二十五天抵达,时间上来看,还是比较宽裕。不过,考虑到波斯境内的破败的道路,以及可能会遇到阴雨天气,商队中的大掌柜将每日的行进距离尽量控制在二十公里。 第三混成营两个步兵连也全部换装商社护卫队和随行伙计的模样,跟随贸易商队,前往伊斯法罕。除了营长和几个情报参谋知悉此行真正目的外,其余两百多官兵只知道去波斯人的都城,护送齐国公使家眷和一批重要的物资返回布什尔港。 至于为什么不委托波斯军队执行此次护送任务,官兵们私下猜测,可能是信不过那些头裹大头巾的波斯军队。一个偌大的王朝,连边疆地区的部落反叛势力都无法平息,而且还让人家一次又一次地侵入国内,攻城略地,这般战力着实堪忧! “警戒!警戒!” “停止前进,围成车阵!” “全体官兵列阵!” “……” 李延良一骨碌从骆驼上翻了下来,抱着火枪,迅速将三十多名部下聚合在一起,然后与其他各排布成三列横队,挡在车队的前方。 眯着眼睛朝烟尘滚滚的方向看去,隐约是来了一支数百骑规模的骑兵部队。至于他们的身份,可能是巡视至此的波斯军队,但更有可能是活跃在附近山区的马匪。 李延良回头看了一眼,商队的马夫和伙计正在奋力地将一架架马车围拢成一座简易的车阵,另一个连百多名官兵在车队的右前方也布成三列横队,与他们一左一右,遮护着整个商队。 第九章 行路何崎岖(二) 马利克·马哈亚德看了看前方倒毙的十几具部落士兵的尸体,不由眉头紧锁,嘴巴紧紧地抿着,不发一言,双手提着缰绳,操控着战马在原地不停的转着圈。旋即,又抬眼望向远处那支商队,只见前出车队的两队武装护卫交替掩护着,已经陆续退到马车围成的方阵中,依托车辆全神戒备着。 毫无疑问,这是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粗略数一数,车辆就不下五十架,油毡布将车厢包裹得严严实实。车阵中,还跪俯着数十多头骆驼,想必也载运着为数不少的货物。 但是,有些棘手的是,这支商队竟然有两三百名武装护卫,而且还持有大量火枪。如今,对方更是退入车阵中,完全可以凭借车厢的掩护,从容不迫地开枪射击,迫退他们骑兵的冲杀。 马利克·马哈亚德是附近山区最大的一个部落联盟首领,控制的人口有六七千人,可随时动员集结八百到一千名战士。在十几年前,他们还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部落,受当地总督的约束和管控,并接受帝国的军事征召,参与国内各地的镇压暴乱行动,或者跟随帝国大军,征伐各地频发的武装叛乱。 可是,东部地区的一连串败绩给整个帝国军队的士气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同时也对帝国的声望形成致命的打击。 数年前,马利克·马哈亚德先是拒绝了帝国沙阿的军事征召,不去参加对东部地区阿富汗人的征讨军事行动。然后,又对法尔斯总督要求的敬献牛羊和谷物的命令,公然抵制,不予缴纳。 结果,不论是沙阿,还是地方总督,似乎都无法对他的违逆行为进行实质性的惩罚,更没有派出军队,直接对他的部落进行军事打击。 如此一来,马利克·马哈亚德更加藐视帝国的权威,对伊斯法罕发布的任何政令,也不予理睬。虽然他不知道帝国是否会出现大厦将倾、王朝覆灭的景象,但他敏锐地发现,整個波斯恐已乱世将至矣。 虽然,相较于那些拥有一个省,或者一个地区的总督、将军而言,马利克·马哈亚德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部落首领,但他却深切地意识到,为了在这种乱世当中保存并壮大部落,他必须要发展,要搞钱,而且还要搞很多钱,这样才能招揽更多的小部落,积蓄更多的实力。如此这般,才能带着自己的族人苟存于世。 或者,有机会的话,可以学一学两百多年前那些土库曼部落首领的手段,像扶持萨法维王朝那般,他们也去扶持创立一个新的王朝,从而拥有无尽的富贵。 可是,作为一个身处山区的穷鄙部落,除了牛羊和马匹,他们什么都没有。甚至,他们连起码的粮食自给都无法做到。 不过,没关系,我们手中有刀,胯下有马,背上有弓,可以去抢钱,去抢粮食,去抢女人,去抢我们需要的任何东西! 从三年前开始,马利克·马哈亚德便率领着三百余部落骑兵,开始抢掠和收编附近一些弱小部落,敢于反抗者,无不遭到他的残酷报复,部落的头人被斩下脑袋,他们的家眷被罚作奴隶。至于那些青壮男丁,则被编入部落战士,然后继续下一个征服目标。 随着征服和控制的部落越来越多,他掌握的武装力量也是越来越强大,截止到目前,他已经拥有一千多名彪悍的战士,成为整个地区最据实力的军阀之一,就连法尔斯总督也对他礼敬三分。 然而,人口增加了,军队规模扩大了,相应的花费和开支也随之翻着滚向上飙升。于是,为了筹措资金,马利克·马哈亚德把目光瞄向那些往来贸易的商队。他所控制的山区正好位于布什尔港至伊斯法罕的必经之路,那些来自阿拉伯、印度、欧洲,以及齐国的商人,从海上登陆后,就会雇佣驮马和车队,满载着各种各样的货物,迤逦前往帝国的都城。当然,也有赚得盆满钵满的商人,拉着一箱箱可爱诱人的金币和银币,从伊斯法罕返回海边的港口,扬帆起航回到自己的国家。 截杀商队和旅人,在帝国法律中是最为严重的罪行,当然在真神教义中也是一种渎神行为,是会受到真主的惩罚。但现如今的萨法维王朝早已经是“礼崩乐坏”,哪还需要忌讳什么帝国律令!再者而言,真神教义中有“圣战”一说,为了真主,为了拯救教民,我们必须提着刀子,挎着战马,去杀死那些所有的异教徒,以及那些被金钱迷惑了心智的商人,掠夺他们的财富,供养我们的部族战士。 这一年来,马利克·马哈亚德率领着部族骑兵屡屡截杀过往的商队和旅人,着实劫掠了不少浮财,由此极大地改善了部落民众的生活和战士们的装备。 当然,出于内心深处对帝国的敬畏,他们一般不会在设拉子、卡泽伦等城镇附近出没,更不会直接去袭掠富庶的布什尔港。 当有一支商队从布什尔港出发,然后途径博拉兹詹小镇时,马利克·马哈亚德就收到了消息,随即便开始集结部落士兵,准备将其截住。 两天前,这支商队在卡泽伦休整一天后,继续赶路,进入扎格罗斯山脉南麓。听说,有不少当地的行商和旅客加入了这支商队,准备跟随他们一起前往伊斯法罕,这无疑进一步壮大了这支商队的规模。 马利克·马哈亚德为了确保能吃下这支商队,几乎将部落中可战之兵尽数抽调,凑了一千三百余,其中就有他倚为凭持的四百名骑兵。 在这处必经的山谷,他们如愿截住了商队,连绵不绝的马车,数量众多的驮马和骆驼,无不证明他们的收获将是非常丰盛的。 可是,让他们未曾料到是,这支商队会如此机敏,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将车队围成了方阵,而且他们的护卫,也是反应迅速,宛如军队一般,持着火枪排成队列,掩护着整个商队。 “哈姆扎,你去告诉他们,只要交出一半的货物或者两百万阿巴西银币(萨法维王朝货币,一枚阿巴西银币重量在4.61克,含银量八成,差不多八个阿巴西银币能兑换一两白银),我们就放他们离开这里。如若不然,我们将砍下他们每个人的脑袋!”马利克·马哈亚德转头朝他的外甥吩咐道。 “遵命,我的主人!”哈姆扎·扎里尼随即打马冲向车阵,在距离三四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大声传达着马利克的命令。可能是为了增加恐吓效果,他一边高声呼喝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纵马在车阵前不停地兜着圈子。 “砰!砰!砰!” 随着车阵中传来几声清脆的火枪声,正在耀武扬威的哈姆扎·扎里尼在马上晃了晃,便一头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吼!吼!……” 见此情形,围聚在远处的部落战士们顿时群情激奋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和长矛,就要作势向商队发起攻击。 马利克·马哈亚德立即转过头来,阴沉的目光扫了一圈鼓噪不已的部下,顿时使得喧嚣嘈杂的声音停歇下来,继而,便露出一丝狂热和嗜血的神情,等待他的命令。 这支商队竟然如此骄狂,不做任何沟通,便直接射杀他们的使者。 冲过去,将他们所有人全部杀死,然后砍下他们的脑袋,插上木棍,立在路边,以此警示后来者! “埃巴迪普尔,你带一百骑兵攻击车阵的北面。” “沙里法特,你带一百骑兵攻击车阵的东面。” “霍尔特,你也带一百骑兵,攻击车阵的西面。” “记住,你们只需在外围往来奔驰,以弓箭射杀敌人,切不可冲击车阵!” “哼哼……,我倒要看看,这支商队能在此地守到何时!” 第十章 行路何崎岖(三) 随着夜幕的降临,喧嚣沸盈的厮杀声、火枪声,也逐渐沉寂下来。傍晚的余晖透过一座座山峰的间隙,斜斜地照耀在这处狭长的山谷之中,一阵冷风吹来,带来一股萧索的凉意,也吹散了弥漫的硝烟。 李延良靠坐在车架边,看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篝火,几名士兵正在架着一口大铁锅,煮食着晚餐,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勾得腹中饥饿的肠胃不断蠕动着。 其实,从午前持续至傍晚的战斗,根本算不上激烈,比起数月前在霍尔木兹岛、基什姆岛(即格什姆岛)等岛屿上进行的战事,烈度无疑要低得多。 狂妄而可笑的“马贼”们试图以骑兵冲击车阵的方式,并不断抛射羽箭,以此来威吓他们,击碎他们的抵抗意志,瓦解他们的防御工事。 当射程超远的狙击枪陆续撂翻了十几骑“马贼”后,对方立即停止了这种拙劣的马术表演,不敢再接近车阵,只是在外围远远地呼喝谩骂。 很明显,这股“马贼”虽然人数众多,数量达一千余,但他们的武器较为落后,除了寥寥几支火枪外,大部分都持刀剑长矛等冷兵器,一些步兵甚至仅装备了木矛、棍棒。 要不是,忌惮对方有数百骑兵,两百多名陆军官兵早就冲出去,将这股胆大妄为的“马贼”一举杀散了。 “这些毛贼该不会想将咱们困在这吧?”二排排长、陪戎校尉(少尉)朱义新一屁股坐在了李延良的身边,将手里一块烤好的马肉递给他,“你说,附近的波斯地方军队听到信,会不会赶过来救援咱们?” “我们还需要波斯的军队救援?”李延良接过烤肉,轻轻地咬了一口,嗯,肉有些粗,而且香料放少了点,有股淡淡的肉腥味,但还是一口将其咽下。 “那些毛贼虽说不难应付,但他们可是有几百骑兵,瞧着,也算比较彪悍。咱们一旦脱离车阵,说不定就要吃大亏。……怎么着,你有对付那些骑兵法子?” “没有。”李延良看着手上的烤肉,迟疑了一下,低头又咬了一口,一边咀使劲地嚼着,一边瞥了一眼营长所在的位置,“但我相信,营长和那几个参谋军官一定有办法破解目前所面临的局面。毕竟,咱们的临时营地可没有水源,捱不了太多时间。” “啥法子?……夜袭?不过,咱们可没带火炮!” “多半是要搞夜袭之类的战术。”李延良说道:“至于如何实施,到时候,咱们听命令就是。……有时候,破敌冲阵,最终击溃敌人,未必都要用到火炮。” “你们大兴陆军学校毕业出来的学员,好像都不怎么迷信火炮的威力。”朱义新笑着说道:“而且,在战阵上总喜欢搞些新奇的战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方式,击败当面之敌。要知道,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面对绝对的实力,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不值一提的!” “你们建业陆军学校的学员,有时就是太过依赖火炮之类的重武器。”李延良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以至于,在很多时候,都不知道如何打仗。比如,像现在这般情形,你只能坐困于车阵之中。” “那你说说,咱们现在没有火炮的情况下,如何击破当面的土贼?……伱别说要发动刺刀冲锋,人家骑兵只要跟你拉开距离,你连别人的边都摸不着!” “外面那些土贼有骑兵,咱们又不是没有马匹和骆驼。” “你疯了?外面那些骑兵瞧着就是马背上的老手,咱们骑着马和骆驼跟他们对砍,那不纯粹就是送死!” “难道非要骑乘马匹和骆驼冲阵厮杀吗?”李延良笑了笑,“你们建业陆军学校的课堂上,就没有讲过战国齐将田单以火牛阵大破燕军的战例?” “我们可没火牛……”朱义新听了正要嘲笑对方时,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眼睛直直的盯着李延良,半响,苦笑着说道:“是了,咱们齐国陆军采取此种战术,击败当面之敌的战例,可不在少数。……嘿,该死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说营长和那几个参谋军官,想到的法子,是不是也跟你一样的?” ---------------- 天色已是微微亮了,马利克·马哈亚德看着前方仍旧是一片寂静的临时营地,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 那支商队终究是太过谨慎,或者说是太过胆小,竟然未趁着夜色的掩护,对他们发动一场突袭,以摆脱被他们围困的窘境,着实让人好生失望。 难道,他们准备在这处山谷,凭借一座临时搭设的车阵与自己耗上几天? 不要忘了,这片地区唯一的水源地,可是被他们占据的。一旦陷入长时间的对峙,他们如何应对缺水的问题?饿了可以吃点携带的干粮,或者宰杀马匹骆驼,若是渴了,难道还能依靠喝马血坚持下去? 哼,这些不知死活的商队,一意找死,那最后便成全他们吧! “回营!”马利克·马哈亚德恨恨的命令道。 经过一夜的埋伏,四百多名部落骑兵已然是人困马乏,听到马利克发出的命令后,均松了一口气,打马朝营地奔去。 昨晚,大头领认为那些商队的护卫一定会趁夜偷袭他们,除了在营地中设置了各种防御手段外,还将所有骑兵全副武装地埋伏至不远的山坳中,以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一举可以冲破对方布设的车阵,从而全歼这支态度张狂的商队。 可谁想到,在初冬的寒夜里,他们苦熬一夜,对方却一直按兵不动,没有任何出阵反击的动作,这让所有的部落骑兵们失望万分。夜间的山区,温度极低,而为了不暴漏目标,他们也不敢随意走动,只能紧贴着战马,获取一点点温暖。一宿过去,几乎所有人都冻得四肢僵硬,鼻涕横流,苦不堪言。 得到回营的命令后,骑兵们不由双脚轻磕马腹,一路小跑着,朝营地奔去。 生火做饭,喝上一口热汤,然后蜷缩在温暖的帐篷里,美美的睡一觉。想来,那些商队的护卫在夜晚都不敢出击,到了这朗朗白天,就更不敢窜出来了。 随着骑兵的陆续返回,整個营地顿时变得沸盈起来,整装待戈的部族兵也解除了戒备的状态,或者开始埋锅造饭准备早餐,或者钻入帐篷,一头栽倒在草席上,呼呼大睡起来。 “……敌人出击了!” “警戒!……警戒!” “敌袭!” 马利克·马哈亚德返回营地,在帐篷中刚刚躺下未多久,便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示警声和凄厉的喊叫声,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抄起自己的弯刀,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只见营地里乱成一片,无数的部族士兵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一些警醒的骑兵已经跨上战马,一边操控着马匹,一边踩在马蹬上,抬头四下张望。 “主人,那支商队出击了!”一名亲信护卫牵着战马来到马利克·马哈亚德,请他立即上马,“他们骑着马匹和骆驼,已经冲过来了!” “不要慌!……所有骑兵随我出击!”马利克·马哈亚德翻身上马,挥动着手中的弯刀,大声呼道:“商队护卫仅数百人,远不及我军。勇敢的战士们,举起你们的弯刀,随我去砍下他们的头颅,夺取他们无尽的财富吧!……真神保佑我们!” 马利克·马哈亚德领着匆匆集合而来的两百余骑兵,冲出营地,便看到从商队车阵方向奔来一群“骑兵”。 打头的竟然是十几辆马车,一字排开,后面拖着的一架架车厢已被点燃,炙热的火焰,驱使着马匹发狂般的朝他们驶来,须臾间,便一头撞入迎面而来的骑兵队列。 马利克·马哈亚德操纵着胯下战马,堪堪让过一辆疾驰而来的“火”车,在他惊魂未定时,突然又看到半空中有十几颗黑乎乎的东西落了下来,还未有任何反应,“轰轰轰”几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弹片立时四散飞溅,他只觉得腿部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紧接着,战马嘶鸣一声,拖着他朝前方奔去。 拖着巨大火焰的马车,被爆炸声惊吓的战马,以及被陆续点燃的营帐,使得整个“马贼”队伍乱成一片,并更快蔓延至后方的营地。 “砰!砰!砰!……” 未及片刻,四下开始不断响起火枪声和此起彼伏的呐喊声,让混乱的局势陷入到不可抑制的崩溃境地。 第十一章 峥嵘 “哇!……” 亚美尼亚商人亨里克·姆希塔看着那些被俘的马贼们在刺刀的威逼下,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抬着,丢弃在路边的山洼中,身上和脸上呈现出各种惨状,暗红的血迹染了一地,只觉得胃内一阵翻江倒海,立即蹲在地上剧烈地吐了起来。 几名持枪警戒商队护卫瞥了他一眼,均露出一丝嘲讽的表情。 这些波斯商人,遇到马贼时,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甚至还建议,向那些劫道的马贼主动敬献一些金银,以期获得保命的机会。 可问题是,这支商队是以我齐国波斯商社为主,押运的货物中不乏大量准备售于萨法维王室的珍贵瓷器、钟表、皮裘、香水、金粉、珍珠等商品,再加上数量更加庞大的蔗糖、香料、染料、棉织品(棉布)、钢材、铜料,货物价值达四五十万汉洲银元,这如何能便宜这些翦径的“小蟊贼”? 结果,今日清晨一战,我陆军官兵,哦,不对,我商社护卫队以“火攻马车”的战术,大破马贼,毙伤敌三百六十,俘四百余,剩下的则逃去无踪。而且,可喜的是,此战还缴获了两百多匹马,三十多头骆驼,算是弥补了一些战损。 不过,这些劫道的“蟊贼”还真是穷鄙,除了几个头目身上有些余财外,剩下的人,不论是死的还是活的,几乎就搜捡不出什么值钱的玩意,让打扫战场的“护卫”们好生失望。 “来,喝口水吧。” 此时,亨里克·姆希塔吐得只剩胃里的酸水了,刚刚站起身来,便看到一個水壶递到他面前。 “这一切确实让人看了会感到非常不适,但我们不得不感谢那些勇敢的齐国护卫人员,是他们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哦,当然,也包括我们极具珍贵的货物。不是吗?”英格兰商人麦克尔·亨利微笑着说道。 亨里克·姆希塔除了波斯语外,还会一点突厥语和汉语,但对英语却不怎么熟悉,不过,基于相同的宗教信仰(亚美尼亚人信奉基督教),他对面前这位欧洲人存有天然的亲近感。 “感谢天主,让我们免于劫掠和杀戮。帝国目前的形式太糟糕了,竟然会出现如此规模的部族武装截杀我们这些商人车队。也不知道,那些总督和驻军是如何管理地方治安的,这要是让伟大的沙阿获悉,一定会降罪于他们。” 麦克尔·亨利眨了眨眼,尽管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可能是在庆幸这场激烈的武装冲突后的幸免于难,或者是对齐国护卫的勇猛善战表达赞叹之情。 “哦,是的。齐国的护卫人员非常勇猛,战斗的方式和过程也充满了东方式的智慧。”麦克尔·亨利转头看着那些端着火枪的齐国护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可是,我怎么觉得,那些护卫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军队。……若是军人的话,那么他们去伊斯法罕做什么呢?” 作为欧洲人,准确的说,作为一名英格兰人,麦克尔·亨利对齐国的看法是非常复杂的,嫉妒和厌憎参半。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实力强横的印度洋霸主一直都不怎么亲近英格兰,甚至有时候会表现出一股浓浓的敌意。他们可以与联省共和国、法兰西、葡萄牙、瑞典、丹麦、普鲁士等国家保持非常友好的合作关系,甚至还能与昔日打成一团的西班牙重归旧好,但就是无法与他们英格兰保持亲密的关系。 齐国似乎对英格兰刻意地保持距离,始终以一种警惕和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们。1688年,尼德兰执政威廉三世入主伦敦后,英格兰人一度以为,可以凭借这位国王的“面子”,与齐国进一步加深彼此之间的合作往来,甚至还曾幻想过,可以完全取代尼德兰的地位,成为齐国在东方最为密切的合作伙伴。 然而,对于英格兰频频抛来的媚眼,齐国人直接予以无视,反而继续保持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合作,表现出十足的坚贞和忠诚。 这么多年来。对于英格兰商人资本试图开拓东方贸易,齐国人对此也是设置各种限制和障碍,甚至有时会动用武力加以阻挠,以确保将他们伸出的触角排除在他们势力范围之外,继而能维持他们的贸易垄断权。 日本、秦国、马来半岛、东印度群岛,乃至孟加拉和印度,到处都有齐国人的身影,英格兰商人备受打压和排挤,最后只能屈服于齐国的商人垄断资本,成为他们众多的贸易分销商之一,通过转口贸易,吃点他们剩下的残羹冷炙。 在波斯和奥斯曼,齐国虽然没有做到绝对垄断,但在整个贸易体系中,也出于相对的主导地位,占据着大部分市场份额。假以时日,随着波斯萨法维王朝的日益衰落,可以想象,齐国人一定会借机控制这处联接东西方贸易的重要节点,将整个波斯彻底变成他们的经济殖民地。 其实,齐国不仅在环印度洋地区大肆扩张,极力巩固和加强他们于该地区的海上霸权地位,而且在欧洲地区,他们也开始布局设点,以期发挥他们的影响力。 1688年爆发的奥格斯堡同盟战争(即大同盟战争),荷兰、西班牙、神罗、瑞典、勃兰登堡、萨克森、巴伐利亚,以及英格兰等一众国家为了阻止路易十四的继续扩张,相继联合在一起,对法国展开了围殴。 在战争期间,荷兰和英格兰曾极力邀请齐国参与到他们的反法大同盟中,共同对法国实施军事打击。 要知道,这个时候,法国不仅陆军实力堪为欧洲第一,其海军实力也超过了英国和荷兰两国的总和。在这种情势下,法国以一敌众,不仅丝毫未落下风,反而连挫反法同盟军。尤其在1690年6月,比奇角海战,英荷联合舰队被法国舰队击败,法国军队八万人虎视眈眈地等候越过海峡,侵入英格兰本土,以扶助詹姆斯二世复位。当时,英国本土只有极少数的部队,形势十分危急。 齐国虽然远离欧洲大陆,无法派出陆军参战,但他们拥有一直规模和战斗力丝毫不亚于法国海军的强大舰队,南非、摩洛哥、埃及,以及南美,都部署了为数不少的专业战舰。只要他们能抽调二三十艘进入大西洋或者地中海,就足以改变双方海上力量的平衡,并极大缓解反法同盟的军事压力。 然而,无论英荷两国如何劝说,齐国均不为所动,表示无意介入欧洲的局势当中,将保持严格的中立政策。 但转过头来,齐国又和路易十四眉来眼去,以不参与反法同盟为条件,与法国签订了一系列贸易合作协议,成为继荷兰之后,第二个全面进入法国市场的国家。 长达九年的战争,使得所有参战国都背上了沉重的经济负担,大家都厌倦了这种没有结果的流血游戏,遂于1697年同法国签订《里斯维克和约》,结束了这场没有任何赢家的战争。 没有赢家,只是相对于欧洲各个参战国而言,隔岸观火的齐国却利用战争期间的中立身份,贸易触角不断向欧洲各国延伸,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齐欧之间的直接贸易额较战前足足扩大了八倍,使其大发战争财,赚的盆满钵满。 据英格兰人估算,齐国与欧洲之间的贸易额很可能超过一千万英镑,成为欧洲各国最为重要的贸易伙伴。 若是奥格斯堡同盟战争让齐国的影响力在欧洲得以第一次彰显的话,那么接下来爆发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则使齐国的影响力(势力)在欧洲的扩大,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因为,在这场战争中,齐国人亲自下场了。 齐国人以美洲领土争端为借口,向西班牙悍然宣战,随即便向西班牙美洲属地大举进攻。 在很短的时间内,齐国于南美所立的属国--庆国就出兵席卷整个拉普拉塔,并夺占了东岸地区(即乌拉圭河与拉普拉塔河的东岸,今乌拉圭一带),兵锋直指巴拉圭。 在北美,齐国人非常轻松地歼灭了那支孱弱的西班牙太平洋分舰队,控制了整个下加利福尼亚地区,还顺势夺取了巴拿马地峡太平洋一侧的科伊瓦岛、珍珠群岛,以及巴拿马城,隐然有截断西班牙美洲领地的架势。 另外,齐国还联合摩洛哥阿拉维王朝发起了夺取加纳利群岛的战役,1703年9月,经过六个月的苦战,西班牙驻加纳利群岛总督被迫向齐国-摩洛哥联军投降,终结了他们于该地两百年的统治。 随后,未过多久,齐国以提供十万汉洲银元援助的代价,从摩洛哥人那里取得了特内里费岛、戈梅拉岛、拉帕尔玛岛、耶罗岛等四个岛屿的所有权,成功地在北大西洋谋取了一处位置极为关键的海上据点。 1704年,英格兰海军攻占了西班牙本土南面的直布罗陀,直接威胁西班牙本土。而齐国人不思专心对法西两国作战,却担心英格兰要控扼海峡,进而会影响他们的红海--地中海贸易,立即针锋相对,向摩洛哥租借了海峡南侧的休达,以为海军基地。 1707年7月,英格兰联合神罗围攻法国南部的土伦港,再次邀请齐国出兵协助,可齐国人却借口美洲战事胶着,无法腾出太多战力,拒绝参战,这使得英格兰人心中老大不快。 就凭西班牙虚弱的海上战力,根本无法构成对齐国海军的威胁,在美洲陆地上的战事,西班牙更是连战连败,几无还手之力。在这种情形下,如何会形成战事胶着状态? 说白了,齐国这般行为,就是不想消耗自己的实力,为欧洲人拼命。 到1712年8月,战争已进行到十一个年头(因为齐国的参战,战争进程较原时空少一年),双方都已筋疲力竭,无力再打下去。遂以法国和西班牙为一方,以英国、齐国、荷兰、普鲁士、萨伏依和葡萄牙为另一方,签订了《乌得勒支和约》,结束了这场战争。 1713年7月,西班牙又与齐国单独签订《马德里条约》,齐国获得了南美拉普拉塔和东岸地区,在北美,取得了下加利福尼亚,在巴拿马地峡,齐国则将巴拿马城归还给西班牙,但太平洋一侧的科伊瓦岛、珍珠群岛,以及地峡附近的阿苏埃罗半岛被割给齐国。 在整个战争期间,齐国除了对西班牙大打出手夺占其大片美洲领地外,从未对法国展开任何一次军事行动,而且,还在印度洋地区对弱势的法国东印度公司予以庇护,禁止英、荷两家的东印度公司对其赶尽杀绝,在法国人面前获得了极佳的好人缘。 战后,当欧洲各参战国进入百废待兴的重建时,齐国人除了在荷兰、英国、普鲁士、葡萄牙等国进一步扩大贸易市场外,还毫不意外地从法国人手里也获得大量商品订单,木材、粮食、油料、茶叶、钢铁、棉纺织品、皮具、机械等商品蜂拥进入法国市场,严重挤压了曾经是荷兰、热那亚以及威尼斯等国的市场空间。 两场规模巨大的战争,虽然挫败了路易十四的扩张欲望,结束了法国在西欧的霸权地位,但不可否认,包括英格兰、荷兰、神罗等在内的所有参战国均实力大损,财政濒于崩溃的边缘。 昔日欧洲最为富庶的荷兰,海上运输业和国际商业在战争中遭到巨大损失,从欧洲最大的债权国,沦为欧洲第三大债务国,其强大的海军也因军费不足而在战后不断裁剪衰落。国力明显衰退,逐渐在欧洲强国间的竞争中退下阵来,很快就不再被列入欧洲一流强权之列(1719年荷兰拒绝参加大国的和平会议)。 英国虽然通过此次战争,获利颇多,取得了西班牙美洲属地的三十年黑奴贸易垄断权,以及西班牙海港直布罗陀和米诺卡岛的占领,得以让英国的海军可以伸入美洲加勒比海与地中海,获取两地部分制海权与商贸权。另外,法国也放弃对英国在加拿大北部哈德逊湾殖民地的主权要求,割让加拿大东部的阿卡迪与纽芬兰岛给英国。 但相较于齐国获得的利益,英国人却不免生出几分嫉妒和恼怒。 齐国除了割取西班牙美洲领地大片土地外,还谋取了加纳利群岛和地中海南岸等几处关键的海上要冲,使得齐国海军可以籍此伸入到北大西洋和地中海。同时,齐国还取得西班牙美洲属地的贸易自由权,从而打破了西班牙延续了一百多年的贸易封锁禁令。 这场战争,法国海军固然近乎全灭,西班牙海军也遭到重创,荷兰海军亦被严重削弱,从而使得英国海军实力一跃而成为欧洲第一,但更为强大的齐国海军却趁机进入地中海和大西洋,成为影响整个地区局势的主要力量之一。 至此,英格兰人突然意识到,这个同样为岛国的齐国,隐然已成为他们潜在的最大威胁。虽然,他们还未生出“欧洲是欧洲人的欧洲”这般想法,但在潜意识中,一个强大的外来势力介入到欧洲的地缘政治当中,必然会对英格兰带来某种不可测的风险。 基于这种背景和舆论思潮,那些前往东方贸易的英格兰商人除了试图赚取丰厚的贸易利润外,无时无刻不在想打破齐国对印度洋地区的贸易垄断地位,以及期望齐国在某个地区陷入巨大的麻烦当中,动摇他们的贸易主导地位。 因而,当英格兰商人麦克尔·亨利看到一队疑似齐国正规陆军的商社护卫即将前往伊斯法罕,便不免生出别样的心思,思索着,是否可以籍此做些文章,让齐国人与波斯人之间产生嫌隙,进而激化他们的矛盾呢? 第十二章 伊斯法罕 1722年1月5日,伊斯法罕。 1501年,伊斯玛仪一世击败白羊王朝,占领了白羊王朝的首都在大不里士,自称“万王之王”,建立萨法维王朝。但在接下来的近百年时间,面对更为强大的西北邻居--奥斯曼帝国,却一直都处于较为弱势的地位,可以说是被奥斯曼人摁在地上暴揍,一度跪着“喊爸爸”,那是相当地郁闷。首都大不里士还曾四次让奥斯曼人攻破,整个城市被洗劫一空。 后来,为了躲开奥斯曼远一点,萨法维王朝索性将首都从大不里士迁到加兹温。到了1598年,阿拔斯一世又把都城从过于靠近边界的加兹温迁到位于国家中心的伊斯法罕。 或许,新都城的风水太好,萨法维王朝突然开始转运了。在伟大的阿巴斯大帝带领下,彪悍的波斯骑兵经过数年的血战不仅收复了马什哈德这些核心地带,而且一直打到撒马尔罕,还迫使阿富汗臣服。 收拾完东境,转过头来集中力量进攻奥斯曼。而这个时候奥斯曼国力已经大不如以前了,阿巴斯经过十年苦战收复了西北的所有失地。未几年,再次发动第二次大规模战役,重新收复了富饶的两河流域,可以说,在阿巴斯大帝统治时期,萨法维王朝达到了历史的顶峰。 伊斯法罕,这座城市不仅是萨法维王朝的都城,而且历来就是南北交通的枢纽,也是贸易通道,中国的丝绸之路过来之后,通过撒马尔罕然后在通过马什哈德,沿着厄尔布尔山脉走到德黑兰附近有一支继续往大不里士走,通过土耳其,还有一支往南走到伊斯法罕,然后翻越扎格罗斯山脉达到巴格达,通过地中海最后跟欧洲进行贸易,另外还有一条从印度过来也要经过伊斯法罕。 所以,伊斯法罕历来就是南北东西的一个重要的商业大通道,商贸通衢之地,再加上阿巴斯大帝不遗余力地对新都的大规模建设,使得伊斯法罕变得异常壮丽,被世人誉为“天下之半”。嗯,就是称赞伊斯法罕是天下一半,天下一半的好东西伊斯法罕都有。 这时的伊斯法罕,依旧富丽堂皇,无隗于“波斯明珠”的美称,一座座雄伟壮观的真神寺、肃穆沉静的经学堂、无数装饰考究的商队客栈,众多挂着白布冒着热气的公共浴室,南来北往的商人,街道熙熙攘攘,无不显示出这座城市的商业兴盛。 “哇,好大的真神寺!” 经过二十余天的长途跋涉,商队终于抵达了萨法维王朝的都城--伊斯法罕。按照波斯人的规定,任何私人武装均不能进入伊斯法罕,因而,两百余商社“护卫”随同商社人员都留在了城外的商站里,而几名身着普通服饰的军官则在商社掌柜的引领下,乘坐两辆马车,穿过繁华热闹的街道,朝城西方向的齐国公使馆而去。在路过国王真神寺(今伊斯法罕伊玛目清真寺)时,众人均被它所展现出的雄浑庄严、精美瑰丽气魄所震撼。 这座占地达一万七千余平方米的真神寺,是伊斯法罕最大的双层拱顶真神寺,据传,阿巴斯大帝为了建造这项工程,召来了全波斯最优秀的工匠,花了二十七年时间才精心修建而成。正门上有许多著名书法家用漂亮的波斯文书写的诗文,高耸的宣礼塔大门贴满了瑰丽、缤纷的漂亮瓷砖。蜂窝状的门廊拱顶上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装饰,门廊下则贴着细腻柔滑的大理石。 第三混成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闫少武看着逐渐远去的那座宏伟寺庙,心中不自觉拿它跟建业城中那座高达一百多米的通天塔相比较,好像它除了占地广大,不论是从高度上,还是从建筑外观上,都是远远不如后者的高耸壮观。 不过,这個国家既然能建造出如此雄浑的真神寺庙,其国力想来还是不弱的,至于他们在路途中所看到的王朝末世般破败景象,可能是地方政府怠于治理才导致的。 发源于波斯西部扎格罗斯山脉的查扬德河,从西到东贯穿了伊斯法罕城区。在潺潺的查扬德河上,横跨着数座颇具历史感和艺术美的古桥,其中最为漂亮的当属三十三孔桥。 这座孔桥建于一百多年前,全长近三百米,孔桥下层由三十三个半圆形桥洞构成,整齐地依次排列。桥洞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与桥洞本身形成三十三个整齐划一、浑然闭合的圆孔。 然而,就在齐国一行两辆马车行将通过这座孔桥时,却被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沙阿近卫军给拦了下来,勒令他们将车辆避后,让开大道。 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从桥的北面驶来,数十名身着统一制服、佩有闪亮盔甲和保护前胸后背板甲的骑兵随扈左右,骑兵所持的尖利长矛,直指天空,整个声势显得异常浩大。 马车驶过桥面,经过齐国人一行车辆时,突然停了下来。片刻,一名头戴名贵皮毡帽、身形矮胖的波斯贵人下了马车,伸手示意齐国人过来说话。 “你们是刚刚抵达伊斯法罕的齐国商队?”萨法维帝国大维齐穆罕默德·库里汗·沙姆鲁和声问道。 “是的,尊贵的大维齐阁下。”波斯商社大掌柜牛希平从身边的通译口中获知,这位波斯贵人竟然是帝国大维齐,连忙俯身致意,随后恭敬地答道:“我们商社从布什尔港而来,刚刚才抵达伊斯法罕。” “路途之中,可还安全?” “回大维齐阁下,路途中……稍有波折。” “呃?……”穆罕默德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不由苦笑连连。帝国势衰,于地方各省控制力大不如以前,以至于境内盗匪横生,对商人和旅人的安全已然造成了严重的威胁。 如今,就连商业势力强大的齐国人,也要委婉地抱怨一声“路途中稍有波折”。 “你们商队可曾携带稻米?” “回大维齐阁下,我们商队运了一些产自印度的精米。” “数量有多少?” “约五六吨左右。” “五六吨?”穆罕默德·库里汗·沙姆鲁心中暗自换算了一下齐国人所说的重量单位,随即眉头皱了起来,“你们应该多运些粮食来伊斯法罕的。” “……”牛希平闻言,不由一愣。 多运些粮食来伊斯法罕?这玩意又不值钱,而且还占车辆运输空间,有这功夫,我们还不如多装一些价值更高的丝绸和瓷器,就算换成茶叶和咖啡,也比千里迢迢地运粮食要划算得多! 波斯境内的粮食作物主要为小麦、大麦等谷物,主产区除了呼罗珊外,也广泛地种植于内陆的山间谷地,基本能满足自身需要,但大米主要依靠从印度信德、孟加拉等地进口,基本上是被齐国商人所垄断。 不过,齐国商人为了获得更高的贸易利润,大米一般都作为压舱物运至波斯售卖,大部分运载的货物都是本土所产的高附加值工业制成品,或者一些专供王公贵族消费的高档奢侈品。 此次运来的五六吨精米,除了一部分供给居住于伊斯法罕的齐国外交使团人员和商社人员外,剩下的会随同大量高档商品一块赠送给城中的达官贵人,以维护商社的上层关系。 如今,这位帝国的大维齐竟然关注齐国商队是否运了粮食来伊斯法罕,同时,还对粮食的多寡表达了严重的关切。 难道,这座拥有五十多万人口的帝国都城在闹粮荒吗? “未必是闹粮荒。”闫少武目送着帝国大维齐逐渐远去的车对,摸着布满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这座城市很有可能会迎来一场大战。” “大战?”牛希平惊愕不已,诧声问道:“什么人能打到波斯人的都城来?奥斯曼人?还是达吉斯坦山区的列兹金人?” “……也有可能是阿富汗人。”闫少武笑着说道:“要知道,这十几年来,波斯人在阿富汗是屡战屡败,已经让那些部落武装给打出阴影了。说不定,人家直接弃克尔曼不顾,转头就杀到了伊斯法罕。毕竟,伊斯法罕半天下的诱惑,足以让那些穷得只剩一条烂命的阿富汗人冒一次天大的风险!” -------------- 第十三章 计议 在刚刚过去的十二月,阿富汗吉尔扎伊部落首领马哈茂德在围困克尔曼城近五个月后,渐感不耐,遂考虑着要退兵撤回坎大哈过冬。可就在这个时候,城中的克尔曼总督却突发急病,医治无效直接挂了,使得该城立时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经过一番激烈地讨论,一位新的继任者被艰难地推举出来。 可能是被阿富汗人的残暴所震慑,这位新总督就任后,立即派出使者与阿富汗人接触,期望能以敬献金银的方式,换取马哈茂德的撤围,以挽救城内无数饥寒交迫的难民。 由于没有任何重型攻城火炮来轰塌城墙,阿富汗人只能以这种最原始,也是最为艰难的围城方式,来迫使城内的守军投降。但克尔曼的坚韧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两万余部族战士,经过五个月的战斗,再加上各种疫病,已经损失了数千人,另外,还有不少气馁的部族直接逃回了阿富汗,这使得马哈茂德的部队人数仅剩一万八千余,早已失去继续围城的信心。 当克尔曼的使者来到大营,提出以金银换城池的要求后,马哈茂德当即应允。随后,马哈茂德收了克尔曼城支付的价值约2000土曼(1土曼约等于2.7两白银)的金银,便率领部队匆匆离去。 但阿富汗人并未返回坎大哈,而是径直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绕过拉夫桑詹,奔亚兹德杀来。因为,克尔曼人为了换取自己城市的安全,更是出于在围城期间未获得任何救援而生出的强烈报复心,他们几乎将波斯境内的兵力驻防情况统统告诉了阿富汗人。 没怎么捞到油水的马哈茂德决定碰碰运气,继续深入波斯腹地,寻几座容易攻打的城池,将其破开,以满足部下劫掠的欲望。 一万八千余部族战士,大半为骑兵,随行的物资补给也有大量的骡马和骆驼背负,行动速度异常迅捷,根本不怕遭到波斯大军的围堵。 面对汹汹而来的阿富汗人,伊斯法罕的宫廷里,顿时炸开了。沙阿和他的臣子们不知道阿富汗人的攻击目标是亚兹德,还是帝国都城。一时间,陷入激烈的争吵和辩论当中。 “帝国大维齐穆罕默德·库里汗·沙姆鲁主张以不变以万变,将伊斯法罕附近的部队全部聚集在城中,以逸待劳,同时,请求帝国沙阿下令,从帝国的其他省份征召军队前来勤王。” 齐国驻波斯公使张广平为抵达的数名陆军军官布置了一场简单的欢迎晚宴,在席中,他向众人介绍伊斯法罕宫廷里的一些消息。 “按理说,帝国大维齐建议,是老成持重的举措。阿富汗人长途跋涉,跨越数千里,深入波斯腹地,已成孤军之势。考虑到阿富汗人在克尔曼的攻城战以失败告终,足以说明他们不善攻坚。若是能凭借城防严密的伊斯法罕,大量杀伤阿富汗人,必将大幅削减他们的实力。届时,城中的沙阿近卫军和帝国禁卫军适时发起反击,当能大败阿富汗人。” “即使阿富汗人最后未攻向伊斯法罕,那也无妨。待各地军队受诏聚集于伊斯法罕后,帝国沙阿便可遣一良将,率领大军顺势对阿富汗发起反击,再攻坎大哈。就算不能彻底剿灭马哈茂德,但却能趁机打击并削弱阿富汗反叛势力。” “然而,萨法维王朝的派系斗争已然成了宫廷的惯例。阿拉比斯坦(今伊朗胡泽斯坦省)总督瓦里赛义德·阿卜杜拉·穆沙沙则仗着沙阿的宠幸,坚决的反对大维齐的建议,他主张就以目前伊斯法罕据有的三万大军,直接去迎击远道而来的阿富汗人。趁他们孤军深入之际,以优势兵力围攻马哈茂德,将他斩杀于波斯腹地,以绝后患。” “那他们的沙阿倾向于哪方建议?”闫少武适时地发问道。 “沙阿还在犹豫不决,但他本人比较倾向于那位阿拉比斯坦总督的建议,他觉得召集各地军队前来伊斯法罕需要耗费大量国帑,甚至还会扰乱都城治安。而帝国禁卫军和沙阿近卫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应该可以战胜阿富汗人。另外,沙阿还认为快速出击,不仅可以制止阿富汗人继续祸乱境内其他城市,还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阿富汗的问题。只要将马哈茂德和他的部队尽数歼灭于波斯境内,必将大大彰显帝国的声威,同时也能震慑那些继续高举叛乱大旗的阿富汗部落。” “据说,阿富汗人几乎全都是骑兵,定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波斯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他们完全可以在波斯大军攻来之前,快速撤离波斯,逃回阿富汗。”闫少武听了,不由直摇头,“波斯人主动出击也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先要在阿富汗人途径的地区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坚壁清野,然后组织一支精悍的骑兵部队,不断地对阿富汗人发动袭击,迟滞他们的行进速度,为各路大军展开围攻,提供必要的集结时间。” “呵呵……”张广平轻笑几声,不无讥讽地说道:“现在的萨法维王朝,从沙阿到大臣,乃至各地总督,就没几個是真正愿为这个国家全身心付出的人。你们不觉得,波斯目前这般情形,跟数百年前的大宋靖康时期,金国南侵非常像吗?” “靖康?……那波斯会不会也要上演一出靖康耻?” 众人顿时轰然大笑起来。 说起来,帝国沙阿素丹·侯赛除了没有宋徽宗超高的艺术造诣外,昏庸、无能、贪图享乐,胆小懦弱等种种性格特点,无不与那位大宋“轻佻”的君王类似,而且还纵欲无度,热衷于扩充后宫,在全国范围内大肆搜寻漂亮的女子。 一些来自市井的传言,帝国沙阿于城外的法拉哈巴德王宫里收藏了三千名“像玫瑰一般,杏目蜜唇的少女”,而且他还和至少两千名“身姿如柏树……妖艳迷人”的少妇发生过美妙的关系。 身为一名虔诚的真神教什叶派信徒,帝国沙阿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酗酒使他变得更加懒惰,更加渴望独处--主要是不喜欢跟大臣们在一起,不包括后宫美丽的女子。他不喜欢听到坏消息,以免败坏他的酒兴,以至于,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对他有意无意地封锁一切信息。 尤其在1699年,最受沙阿尊崇的大维齐穆罕默德·巴吉尔·马杰莱西去世,素丹·侯赛便开始长期不理国事,所有的政务被他的大姑玛利亚姆·贝格姆女亲王、后宫宦官和几任大维齐尔接管。 “所以,在面对萨法维王朝日益混乱的政局,我们齐国必须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各项预案应对。将那位阿巴斯王子带离伊斯法罕,送到一个安全之所,然后将其控制在我们齐国手里,就是一项必须完成的重要事务。” 调侃了一番萨法维王室的宫廷“秘闻”,晚宴也到了尾声,张广平收敛笑容,表情严肃地看着在座的数名陆军军官,开始说起正事。 “鉴于那位阿巴斯王子目前处于被软禁转态,可能需要动用一些特殊手段,方能将其偷运出伊斯法罕,带到布什尔港。但是,此次行动绝不能将我齐国牵涉到其中,必须在绝对隐蔽的前提下,完成此项任务。假如,此事败露,我齐国恐将面临不可测的外交风险。如此,你们可要有心理准备。” “公使,我部两百二十名官兵奉命赶至伊斯法罕,人地皆生,一切行动举止,唯公使之令。”闫少武肃然说道。 “嗯,很好。”张广平对闫少武的态度很满意,就怕这些陆军大头兵到了伊斯法罕这般繁华大都市,不知收敛,搞出一些事端出来,坏了大事。 “接下来,就有黑衣卫尹升辉宣节校尉(少校)给你等详细介绍此次行动方案。” 第十四章 分说 1月18日,伊斯法罕,阿里卡普宫。 在两名波斯宦官的引领下,齐国驻伊斯法罕公使张广平穿过宽广宏大的伊玛目广场,来到西侧的阿里卡普宫,随后便见到了满脸疲惫的帝国沙阿素丹·侯赛因,以及十余位神情肃然的大臣。 “听说,贵国从布什尔港派了一支军队抵达伊斯法罕?”帝国大维齐穆罕默德·库里汗·沙姆鲁单刀直入地问道。 “大维齐阁下,我不知道这个传闻从何处传到你的耳中?”张广平听到旁边的通译翻译后,心中一惊,余光瞄了瞄王座上默不出声的沙阿,随即面色不变,语气沉稳地问道:“我大齐帝国向来珍视与贵国的友谊,一直将贵国引为我国在海湾地区最为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在此种情形下,我国岂能做出侵犯贵国尊严之举,贸然派遣一支军队潜行至伊斯法罕?” “城守府收到消息,十天前,贵国一支庞大的商队抵达伊斯法罕,随行有数百护卫。他们形态举止,宛如军人模样。据闻,该商队在卡泽伦附近山区遭遇大股流匪袭击,这些护卫人员在战斗中,不论是持有的武器,还是展开的进攻队形,也与贵国军队一般无二。贵使对此,又该作何解释?” “大维齐阁下。”张广平苦笑一声,轻声说道:“近年来,贵国境内治安不靖,流匪暴民横生,已经极大地影响到我齐国商人于贵国境内行走往来。为此,商队不得不雇佣更多的武装护卫,以保商人和货物的运输安全。面对更加穷凶极恶的流匪暴民,那些从未经历战场搏杀的普通人,是根本无法应对的。既如此,大维齐认为那些商人会挑选何种人来保卫他们的财富和生命呢?” “贵使的意思是,那些商队护卫人员皆为昔日齐国军伍退役兵士?” “正如大维齐所言,那些护卫人员定然为我齐国军中退役兵士组成。”张广平一脸笃定的说道。 难道,你们波斯人还敢派兵到城外的商站里,将那些陆军官兵给尽数捉去严刑拷问?! “陛下,市井传言齐国军队进抵伊斯法罕之事,老臣已经查明,纯属子虚乌有。”穆罕默德·库里汗·沙姆鲁其实根本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追根到底,为帝国徒增麻烦。随即,他转过头来,手抚胸口,腰背微曲,朝沙阿恭敬地说道:“不知陛下可还有言语发问?” “既然已澄清事实,那便就无碍了。”帝国沙阿素丹·侯赛因摆摆手,有些不耐地说道:“齐国素来与帝国交好,断然不会做出冒犯帝国之举。即使,齐国真的派遣了一支军队前来伊斯法罕,那也不会做出任何危害帝国的行为。阿曼侵我海湾岛屿,袭掠帝国沿海城镇,多赖齐国以强大海军舰队将其驱离,方能保帝国海疆平安。再者,帝国禁卫军中多有齐国军事教官悉心指导,帮助帝国军队熟悉火器操演,对帝国军力的提升,是付出了艰辛的努力的。市井之言,切勿轻信,以免破坏齐国与帝国之间传统友谊。” 说着,沙阿瞪了近卫军统领罗斯塔姆·汗一眼,认为在阿富汗人大举入侵之际,仅凭借一些市井传言,便无端指控齐国人意图冒犯帝国和沙阿的权威,纯属节外生枝。 就算齐国人真的派出一支人数规模两百余人的小部队进抵伊斯法罕,那也不能说明齐国想对帝国做出某种危险的举动。需知,帝国首都可是一座拥有五十多万人口的巨大城市,驻守的帝国禁卫军和沙阿近卫军加在一起,规模也超过两万余人。 几百人的小部队来此,又能做些什么? 况且,听说那队疑似军人的商人护卫,根本就没有入城,而是非常规矩地待在他们齐国人的商站里,等待贸易的商队返回。 沙阿认为,齐国人之所以组织了一队精悍的武装护卫前来伊斯法罕,除了护送商队穿行治安越来越糟糕的波斯内陆腹地外,很有可能是因为对目前帝国境内紧张的安全局势有些担忧,想将齐国人留驻伊斯法罕的家眷以及大量采买的波斯特产提前转运至海边。 一个来自遥远汉洲大陆的国家,除了贪图帝国的贸易专属利益,难道他们还能对帝国构成直接的军事威胁? ------------- “这位波斯公主可真漂亮!”徐奎元恋恋不舍地将头转了过来,小声地说道。 “专心执勤,勿要这般鬼鬼祟祟地偷窥!”李延良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人家是公主,可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就能随便打主意的。” “长官,我知道她是公主,哪里敢对她打什么主意?”徐奎元分辩道:“我这不是看她长得好看,偷偷地多瞄几眼嘛。” “我等身在海外,当时刻谨言慎行,勿要败坏我大齐军队形象。”李延良板着脸说道。 “是,长官。”徐奎元嘴里应着,心下却颇不以为然。在战阵中,士兵们舍命厮杀,无所不用其极,哪还管什么军人形象。听说,数年前,我大齐军队为了剿杀亚齐王国的反抗势力,实施了极为酷烈的手段,不说什么毁村烧寨,就是无差别地大屠杀都有十几起。至于清剿过程中发生的抢掠、强间、虐俘等事件,更是不在少数。 面前这位长官也就是刚从军校里出来一年时间,心中存了几分理想主义,想当然地将一支暴力的军队想象成完美的仁义之师。 当然,我大齐军队比起世界上其他国家那些军队,倒也算的上一支“仁义之师”,最起码没有在战争中肆意烧杀抢掠,更没有大规模的实施过野蛮屠城行径。 年幼时,听到村里的老人说及,在前明甲申年间,清虏入关,整個神州大地,就曾发生过无数的屠城事件,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广州之屠……,据悉有数十上百座城市被血腥屠杀,百姓罹难者无以计数,就连我大齐曾经倚为大陆基地的登莱地区,也被那些凶残的清虏给屠过一遍,可谓凶名昭昭。 那些触目惊心的屠城事件毕竟已历经久远,而且还发生在古老的神州大地,徐奎元作为一个出生在强大而富裕的齐国普通士兵,根本无法产生太多共情。在他看来,那些积贫积弱的国家和地区,百姓所遭遇的种种苦难,完全是咎由自取。谁让你们的皇帝和政府执政能力太差,搞得整个国家民不聊生,内乱丛生,从而面临亡国之患! 院子里那位漂亮的波斯公主,听说还是他们帝国沙阿的侄女,就因为朝中政治倾轧,要被迫跟着他们齐国商队私逃出境,以避杀身之祸。 可怜呀,在这个日渐衰落的老大帝国,就连皇室贵胄,天之娇女,也要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流亡外地。 李延良四下检查了几名护卫的警戒,故作不经意地朝院子里瞄了一眼。却见那位波斯公主坐在一个石凳上,抬头看着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柏树,怔怔出神。精致的面庞,五官线条分明,高鼻深眼,美艳得不可方物。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李延良脑海中不禁涌出汉乐府中的一首《陌上桑》诗句。 娜茜德·米尔扎公主似乎心有所感,侧头朝院中的一处角落望去。 一个东方面孔的青年男子正在朝她望过来,身姿挺拔、面容坚毅,眼神中透出几分好奇,几分惊艳,也有几分同情。 娜茜德·米尔扎公主朝他礼节性地微笑,并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起身,朝身后的屋子走去。 第十五章 阿巴斯王子的野望 攻入波斯腹地的阿富汗吉尔扎伊部落首领马哈茂德,毫不意外地在亚兹德城下又碰了钉子,围城十余天,未能成功攻下此城,在2月15日这天,撤围而走。 但是,性格执拗的阿富汗人依旧没有就此离开波斯腹地返回坎大哈的打算,反而做出来一个惊人之举,全军转向,直驱帝国都城--伊斯法罕杀奔而来。 顿时,整个伊斯法罕又陷入到“惊慌失措”当中。要知道,亚兹德距离伊斯法罕不到三百公里,骑兵全力进击的话,五六天就能杀到。 但是,直到这个时候,如何应对阿富汗人的入侵,宫廷里的争论仍未结束。半個月前,迟迟无法做出决断的帝国沙阿素丹·侯赛因索性搬出了伊斯法罕城,躲到位于城外西南方数公里外的法拉哈巴德王宫,继续过着他醉生梦死的荒诞日子。 在收到阿富汗人攻来的消息后,沙阿带着一身的胭脂气息和几分醉意,匆匆返回伊斯法罕阿里卡普宫,召集群臣,商讨应对之策。 就在帝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来袭的阿富汗人时,曾经被沙阿软禁在府邸的阿巴斯·米尔扎王子却悄然登上一辆普通的马车,在齐国黑衣卫和波斯商社的掩护下,偷偷地潜出了伊斯法罕城,进入到齐国的商站中。 早在半个多月前,阿巴斯王子的王妃和几名子女已经陆续被黑衣卫转运出城,安置在这座规模巨大的商站里,等待与他的汇合。 相较于他的兄长、帝国的沙阿素丹·侯赛因软弱善变的心性,阿巴斯王子却具有一种坚韧、勇毅和果断的性格。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便以帝国最伟大的君王阿巴斯大帝为榜样,立志要重建帝国的辉煌,再现萨法维王朝的荣耀,期望成为被后世传颂的阿巴斯三世。 然而,他的父亲、苏莱曼一世却在临终之时,未指定明确继承人,以至于让他的姑母玛利亚姆·贝格姆联合宫廷里那些擅权的宦官们集体拥立了他的兄长继承沙阿之位,在他们看来,一个以温良天性、内心软弱、心性不坚的王子继承王位,可以使得他们更好地继续操纵宫廷。 二十多年来,帝国沙阿素丹·侯赛因在面对顽固的宗教思潮所表现出的善变和软弱,都无可抑制地加速了王朝的衰败。而且,沙阿酗酒成性,喜好美色,耽于享乐,并且像他们的父亲苏莱曼一世那般,对国事兴趣索然,所有的政务都被他们的大姑母玛利亚姆·贝格姆、后宫宦官和几任大维齐所接管。 在沙阿的统治下,人民因生活贫困而频繁发起暴动,反抗各地腐败官员和地方领主的无情压榨。犹记得在十六年前(1706年),沙阿耗费巨万前往圣城马什哈巴德(什叶派圣城)朝觐期间,伊斯法罕的数万民众不堪官员勾结谷物商人囤积居奇造成食物短缺,悍然发起暴动,并围攻阿里卡普宫,并要求阿巴斯王子给予正面回应。 虽然,此次骚乱被沙阿遣回的禁卫军统领凯·霍斯鲁强行镇压,但这起事件却对整个帝国造成了深远的影响。很难想象,如此巨大规模的平民暴动居然会发生在帝国都城。在阿巴斯王子看来,任何稍有作为的沙阿都不会允许人为的造成如此严重的粮食危机。 都城的民众以投掷石块、持有木棍围攻阿里卡普宫的行为,意味着不仅沙阿素丹·侯赛因的个人声望,连带着帝国的威信都已经降到了危险的边缘。 萨法维王朝的宫廷已然腐败成风,国内宗教矛盾不断激化。西北方的列兹金人开始不断南下侵扰,作为对萨法维王朝不断迫害逊尼派的报复。西部叛乱的库尔德人部落攻入哈马丹,一度逼近伊斯法罕郊区。南方隔海相望的阿曼人成为了新的威胁,在逐步蚕食帝国在海湾地区的岛屿和沿岸领地。东南方的俾路支人洗劫了巴姆和克尔曼,而坎大哈总督完全无力阻止。此时的萨法维王朝根本无法应付这样的局面,整个国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更让人绝望的是,在萨法维王朝的东部边境,阿富汗部落开始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其中以赫拉特地区的阿布达利部落和坎大哈地区的吉尔扎伊部落势力最大,及至数年前,这两个部落先后叛离帝国。 帝国中央政府对地方政府日益缺乏有效的监督和控制,也引起了很多其他问题。在沙阿的治下,商人和旅行者在传统行商路线上的安全每况愈下,有时抢劫他们的恰恰就是应该给予他们保护的地方官员,贼党更是层出不穷。 听说,齐国的商队在前来伊斯法罕的途中就遭遇到一股人数多达千余规模的“流匪”袭击,声势异常惊人。阿巴斯王子有理由相信,这股“流匪”肯定跟当地法尔斯总督脱不开关系。没有他的纵容和包庇,这股“流匪”如何在帝国境内聚集起如此规模的武装。说不定,当他们抢劫了商队大量财物后,还会与地方官员进行一场可耻而肮脏的分赃。 提及齐国,阿巴斯王子的感触是非常复杂的。这个位于东南方汉洲大陆的国家,不仅物产丰富,为帝国带来了无数的商品,而且,他们还拥有强大的武力,更有一支冠绝印度洋地区的海上舰队。 在他父亲苏莱曼一世统治时期,帝国便与他们建立了正式的外交关系,彼此派驻公使。随后,无数的齐国商品涌入帝国境内,瓷器、茶叶、咖啡、大米、蔗糖、香料、木材、棉织品(棉布)、钢、铜、锡,以及其他各类工业制成品,极大地丰富了国内商品市场,同时也令帝国获取了不菲的过境贸易收益。双方之间的贸易额从最初不到十万土曼(折合约27万两白银),增长到目前的一千五百多万土曼(约四千万两白银),占据了帝国六成以上的贸易份额。 几个月前,掌握宫廷大权的姑母玛利亚姆去世,瞬间打破了宫廷的权利平衡。在过去二十多年里,可能是为当年没有把沙阿之位交给他,出于心里愧疚而做出的一种政治补偿,玛利亚姆对阿巴斯王子多方照顾,予以全方位的政治庇护,让他得以平安快乐地活到现在。 但随着玛利亚姆的逝去,后宫的宦官、沙阿的几位王子,宫廷里的大臣,便开始准备对他进行清算和迫害,试图从肉体上将他彻底清除出王室,并瓜分他所拥有的财富。 在这种情形下,他立即寻到齐国驻伊斯法罕公使,请求得到帮助,将他和家人带离这座充满阴谋和罪恶的都城。 齐国人只是稍事犹豫了一下,便欣然应允了他的求助,开始精心策划,如何将他和家人带出伊斯法罕。 在跟齐国人接触时,对方貌似不经意地暗示他,在萨法维王朝目前纷乱复杂的局势下,远走避难于莫卧儿帝国并非明智之选。作为与阿巴斯大帝同名的王子,应该在帝国陷入困境之时,挺身而出,以自己的勇毅和坚韧,去拯救萨法维王朝。 阿巴斯王子顿时会意,齐国人这是准备要做一笔政治投资,将他当做一个可资利用的棋子,或者说是一个后手,在帝国一旦陷入崩溃时,可以把他推出去,用以稳定帝国的局势。 当然,他也明白,齐国人的投资并不是无偿的,最终是要从中取得丰厚的回报。 但是,内心充满无尽野望的阿巴斯王子决定搏一次,准备与齐国人合作,听从他们的安排。想当年,莫卧儿帝国的第二位皇帝胡马雍在曲女城战役中为苏尔王朝的舍尔沙击败,使得莫卧儿王朝在印度的统治暂告中断。走投无路之下,他西逃到了波斯,忍辱负重,在帝国宫廷做了客君,这一做就是十多年。待舍尔沙年老病逝之后,胡马雍向帝国沙阿塔赫马斯普一世借兵,一举重新夺回了印度平原,占领德里和阿格拉,恢复了莫卧儿王朝在印度的统治。 要是待帝国陷入巨大的灾难之际,阿巴斯王子能够得到齐国的支持和援助,举兵攻入伊斯法罕,未必不能复制胡马雍的伟大壮举,再造帝国辉煌。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阿富汗人马哈茂德此次领兵进袭伊斯法罕,可能会给帝国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帝国宫廷里的混乱,大臣之间的彼此倾轧,帝国军队的消极畏战,以及全城数十万百姓的漠然冷视,很可能在面对阿富汗人的攻击时,整个萨法维王朝将会陷入一场巨大的危机。 危机,危险之中,亦有一线生机。齐国人所言,不无充满了东方式的智慧。 第十七章 伊斯法罕之围(一) 3月9日,从古尔纳巴德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四万二千余波斯大军被不足一万八千的阿富汗部族军队击溃,帝国禁卫军统领罗斯塔姆·汗阵亡,洛雷斯坦总督阿里·马尔丹·汗重伤,他的兄弟死于阵中,那个一意主战而且骄横狂傲的阿拉比斯坦总督瓦里赛义德·阿卜杜拉·穆沙沙却在混战中带着麾下万余阿拉伯骑兵迅速逃离了战场。此战,波斯大军损失了一万五千余,而阿富汗人几无太大损失,仅伤亡五六百人。 更让齐国人难以接受的是,波斯军中六名齐国军事参谋研习官殒于此役,炮兵总教官、翎麾校尉(中校)邱晓春亦被阿富汗人斩杀于当场。 “波斯人都特么的是一群猪吗?”第三混成营二连连长、御武校尉(上尉)俞元斌听完战场简报后,破口大骂起来:“他们拥有两倍于阿富汗人的兵力,还有二十多门陆军火炮,数千支火枪,竟然会败给一群衣衫褴褛、武器极度落后的部落游民!而且,战场还位于帝国的核心区域、帝国都城的城墙下。这……这他娘的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呀!” “就是呀,四万多人的部队,不到半天就被阿富汗人给打得狼奔豕突、溃不成军,损失兵力超过三成,而且还几乎丢弃了所有的火器。要知道,阿富汗人从去年八月从坎大哈出兵,到现在为止已经征战超过八个多月,不论是武器损耗,还是军心士气,就是身心疲惫上,都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可以说是强弩之末吧。但昨日古尔纳巴德一仗,这结果,还真是……真是让人无语!”第三混成营四连连长、御武校尉牛长浩摇着头,恨恨地说道。 “其实,我们根据事后战场推演和双方布阵分析,阿富汗人在开战前应该是做好了随时逃跑的打算。毕竟,不论从人数规模上,还是从武器装备上来看,阿富汗人都处于绝对的下风。”第三混成营战术参谋官、御武校尉冯培才轻叹一声,“但波斯几名统兵将领之间的勾心斗角,让他们拥有的一切优势化为乌有。主帅默罕默德·库里汗的中军主力按兵不动,率领一万余阿拉伯骑兵的瓦里赛义德只顾着抄掠阿富汗人的后方营地和抢夺财物,禁卫军统领罗斯塔姆轻敌冒进,还有波斯中军对炮兵阵地未予任何遮护和救援……,这一切造成了此次波斯大败。” “……” “伊斯法罕城现在什么情况?”营长闫少武摆了摆手,制止了军官们的继续讨论,转头看向黑衣卫驻伊斯法罕负责人尹升辉。 “整個伊斯法罕已经实施了全城宵禁,所有的城门也全部关闭,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禁止出入,我们暂时无法收到城内的任何消息。”尹升辉应道。 “以我们齐国外交使团的身份,也叫不开城门吗?” “波斯人经昨日一败,已成惊弓之鸟,无论任何人都禁止入城,生怕让阿富汗人杀了进去。” “阿富汗人不是还停留在古尔纳巴德营地吗?”闫少武诧异地问道:“难道波斯人没有派出哨探侦骑去盯着阿富汗人?” “波斯人……”尹升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着头说道:“他们多半是被阿富汗人打怕了,根本不敢出城半步。” “一群怂货!”牛长浩鄙夷地骂了一句,“即使波斯军队损失了三成的兵马,但他们剩下的军队人数仍旧超过阿富汗人。那个叫什么……赛义德的总督,不是手里还有近万阿拉伯骑兵吗?冲出城来,堂堂正正地与阿富汗人做一场,即使打不过,最起码也能消耗对方一半的实力。在这种情势下,阿富汗人恐怕只能选择逃回坎大哈了!你们说,波斯人何至于这般龟缩在城中?” “好了,好了,波斯人败了就是败了,我们无需再多置啄。”闫少武大声说道:“现如今,我们必须要做好长期坚守商站的准备。现在,根据我大齐战时条例规定,我宣布整个商站实施军管,所有人必须服从军令,任何举止行动,皆需报备。但有不尊军令者,皆军法处置。” 说着,闫少武眼睛扫了一圈在座的数名商社掌柜和管事,脸上露出不容置疑的表情,让人望之,均不由心神一凛。 “有鉴于昨日古尔纳巴德一战,阿富汗人可能已缴获了所有波斯军队的火炮,恐对我商站造成严重且致命的威胁。故而,我命令,全体官兵及商社人员,从即刻开始,对商站外围防御设施进行全面加固。……如何具体实施,由战术参谋官全程规划和督导。” “是,长官!” “另外,在周边村镇努力征集粮食的基础上,商站中所有人员的食物将实施配给制,以应对可能到来的长期围困。” “是……所有人吗?”尹升辉小心地确认道:“商站中的那几位客人……” “……所有人!”闫少武知道他在暗示被转移至商站的阿巴斯王子一家,稍稍沉吟片刻,便坚决地说道:“所有人员均按战时配给规定,供应每日所需,概莫例外。” --------------- “哈达迪,你说齐国人可以保护我们的安全吗?”阿巴斯·米尔扎王子站在窗前,看着几名齐国人将一袋袋沙土抬入庭院中,然后堆放在中间的空地上,他知道,这些举动是为了应对敌人的火攻。院子里所有裸露在外面的柴草、引燃物都被人为地遮盖起来,紧急采买回来的数口大水缸也灌满了水。不得不承认,齐国人在面对可能到来的战斗,将所有的准备工作部署得非常细致。 “殿下,齐国人肯定可以保护我们所有人的安全,即使他们只有几百人,防守的地方也并非高大坚固的城堡,但我依旧坚信,在他们的卫护下,我们将非常安全。”阿巴斯王子的忠实管家哈达迪·帕亚姆轻声说道。 “你的信心来自哪里?”阿巴斯王子转头看向这位忠诚的老仆,微笑着问道:“难道,就因为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击败了阿曼人?” “殿下,齐国人的强大并不仅仅体现在可以非常轻松地击败阿曼人。”哈达迪·帕亚姆的脸上露出一丝神往的表情,“十五年前,我曾随同帝国使团到访过齐国,一路上所见所闻,让我倍受震动,深切体会到帝国与齐国之间的巨大差距。他们据有的海外领地之广,控制的属国和土邦之多,拥有的战舰和商船规模之大,是我们所有人都难以想象的。” “对我们帝国东南边境地区俾路支省虎视眈眈的喀拉特汗国,在齐国面前表现得如同仆役;曾经统治整个印度大陆的莫卧儿帝国,亦对齐国呈现出恭敬而谦卑的态度;桀骜不逊的马拉塔王国,宛如恭顺的小猫,不敢露出丝毫悖逆之态;整个印度南方的土邦王国,皆以齐国号令为尊;而富庶的孟加拉,已沦为齐国的殖民领地,统治者的继承和财税的制定,均由齐国人一言而决;曾经纷乱无序的南洋诸岛、土邦王国,更是被置于齐国直接管辖之下,成为他们的帝国领地。” “至于他们的汉洲本土,那更是一个不断喷涌物质和财富的国度。他们城市中遍布着无数巨大的工厂,一台台轰鸣的机器昼夜不停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一块块钢锭、一匹匹棉布、一桶桶蔗糖,一件件精美的工艺品……,被工厂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他们的牧场,散布着如同繁星一样多的牛羊,一眼望不到头的农田里栽种着各种生机勃勃的作物。纵横交错的公路和铁路,在广袤的汉洲大陆上无尽地延伸。他们的国民,享受着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物质待遇,几乎所有人都经历过正式的学校教育,可以轻松的阅读各种书籍和报纸。更让人惊叹的是,在齐国境内,很少能看到困顿无助的乞丐和流民。” “虽然齐国的陆军规模很少,好像不超过五万人。但他们却能凭借其强大的国力,能快速地动员和集结数十万军队。另外,齐国还控制和掌握了数十个附庸土邦和属国,可以随时征召大量的仆从部队,参与它所进行的任何一场战争。据我所知,齐国仅在印度地区,就可以轻松地调动数万仆从军,以及无以计数的战争物资。” “嘶……”阿巴斯王子暗自吸了一口气,怔怔无语。半响,他微微点了点头,幽幽地问道:“既如此,我们以后能否借助齐国的力量,彻底改变帝国未来的政治局势呢?” 第十八章 伊斯法罕之围(二) 古尔纳巴德之战结束后,阿富汗人休整了整整三天,才继续朝伊斯法罕进军。对于这场战斗的结果,马哈茂德本人都无法相信,他带领军队在古尔纳巴德绕了几圈,生怕有伏兵。结果什么也没有,败退的波斯人全都狼奔地逃回了伊斯法罕,但马哈茂德仍然不敢追击波斯败军。 在小心翼翼地侦查后,阿富汗人于3月11日,进抵查扬德河以南的地区,相继占领了法拉哈巴德宫殿群、朱利法区和亚美尼亚区,然后洗劫了亚美尼亚巨贾们的财富,并掠走了大量的年轻妇人。 而此时,萨法维宫廷中愚蠢而无意义的争吵仍未停歇。尽管诸多大臣极力劝说沙阿撤离伊斯法罕,暂时躲避阿富汗人的兵锋。但是,胆小怯懦的沙阿不愿意冒险离开伊斯法罕,做出了一个最为糟糕的决定,留在城中坚守待援。 3月12日,王储萨非·米尔扎王子主动向沙阿请命,想要带人突围,前往西北地区,重整军队再战。但此举,遭到沙阿的猜忌,怀疑他别有用心,意图出外自立,然后废黜了他的王储之位。 3月13日,帝国大维齐穆罕默德·库里汗·沙姆鲁向沙阿建议,为了可以长期地坚守伊斯法罕,等待帝国各个行省总督的救援,当务之急需要将城中不断涌入的难民和部分原有居民疏散出去,这样可以减少对城内物资的消耗。 但是,沙阿拒绝了这项颇有建设性的建议。他认为,城中积聚更多的百姓,可以为守城部队提供充足的民力和丁壮,对于抵御阿富汗人的进攻,据有积极的意义。 随着时日的迁延,帝国政府除了不断派出信使前往周边各个行省和地方部落,征召勤王兵马外,几乎没有做出任何积极有效的军事应对。当看到城外附近零星出现的阿富汗游骑时,守军将伊斯法罕的所有城门彻底封死了,开始了一段漫长而又血腥的围城战。 伊纳亚图拉·哈瓦拉扎米举着长矛将一名瘦弱的难民高高挑起,随后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中,狠狠地抛向前方。 数百部族战士跨着雄骏的战马,挥舞着锋利的弯刀,在四散奔逃的难民队伍中,往来奔驰,纵意践踏,收割着一個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前方那座堡垒是什么所在?”伊纳亚图拉·哈瓦拉扎米收起长矛,抬头望向远处一座堡垒模样的建筑物,眼神里露出几分炙热。 “管它什么所在,去将它掀翻了就是!”一名粗壮的部族战士举着弯刀,满不在乎地说道:“或许,那座建筑物是某个波斯贵人的一处别院。我们去将它打破,杀死里面的男人,抢走他们的财宝和女人!” “对,杀过去,抢走里面的所有东西!” “……” 越来越多的阿富汗部族战士注意到了前方那座疑似堡垒的建筑,顿时群情汹汹,眼中露出无尽贪婪的神情,顾不上再去追杀劈砍那些逃散的难民,纷纷调转马头,直奔它所在的方向而去。 就连沙阿最为喜欢的法拉哈巴德宫都被我们夺占,据为中军大营所在,那么在伊斯法罕城外,还有什么城堡庄园能阻挡我们的攻击?! “特么的,终于来了!”在一座匆匆搭建的瞭望塔上,营长闫少武双手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汹涌扑来的数百阿富汗骑兵,嘴里喃喃的说道。 经过十余天的不断加固,整座齐国商站已变成一个小型的军事要塞。原本单薄的护墙,在其外围新建了一道坚固的木栅栏,并以大量的夯土填充其中,用于提升它的遮护性和防火性。在木栅栏的外面,还挖掘了一道壕沟,阻止敌方部队快速突进至护墙。 商站周边数公里的树木皆被砍伐一空,留下遍地的矮树桩,不予敌人提供任何建造攻城器械的木材。甚至,为了给敌军安营扎寨制造困难,齐国人还将附近几个村落的民房统统焚毁,并将所有的水井和水源予以彻底填塞和破坏。 现在唯一可虑的是,商站中积存的火药不多,无法支撑几场大战。若是敌人不计伤亡,发动持续猛攻,可能很快会将为数不多火药消耗殆尽。届时,仅凭两百多名陆军官兵和不到三百人的商社伙计、雇工,全部持以冷兵器接战的话,恐怕就无法面对四面八方蜂拥攻来的敌军。 另外,因为商站位于伊斯法罕近郊,囿于萨法维王朝的军事禁令,根本不允许拥有火炮之类的重武器,使得困守商站的官兵们也失去了赖以凭持的重火力支援,这对他们防守而言,将会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不过,官兵们和商社人员对于守住商站,还是报以极大地乐观态度。虽然,阿富汗人击败并重创了波斯大军,但面对一座拥有数十万人口的伊斯法罕,他们未必能攻得下来。在他们看来,一旦阿富汗人在攻打伊斯法罕时,吃了亏,损失一定的兵力后,必然会带着抢来的财物,撤围而走。要不然,等帝国各地的勤王兵马到来,说不定就被波斯人来一个里应外合,将他们一鼓聚歼于城下。 当三百多名阿富汗骑兵奔至商站近前时,便惊讶地看到这座方圆不过数百米的建筑群,宛如一座防御严密的堡垒。那些站在护墙上警戒防卫的人员,大部分都长着一副东方面孔,与传统的波斯人迥然不同。他们在看到数百彪悍的阿富汗骑兵杀到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失措的样子,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们,似乎充满了不屑和鄙视。 “他们是齐国人!”一名见多识广的部族战士高声呼道:“……这里一定是齐国人的商站!” “嗯?……齐国人!”跟随吉尔扎伊人首领马哈茂德南征北战数年,尤其是数度杀入波斯腹地,袭掠地方,伊纳亚图拉·哈瓦拉扎米自然是知道齐国人的。克尔曼、亚兹德、设拉子、伊斯法罕,以及阿巴斯港、布什尔港,到处都有他们商人活跃的身影。甚至,就连他们的大本营坎大哈,都有几名狡黠的齐国商人和数量更多的齐国代理商。 他们吉尔扎伊人的西南邻居喀拉特汗国就是依靠齐国人的支持,不断向北面和西面扩张,试图要将整个俾路之地区都纳入他们的统辖之下,从而建立一个统一和完整的俾路之王国。若非他们吉尔扎伊人的地盘跟俾路之人之间隔了大片的荒漠戈壁,说不定,早就跟他们爆发激烈的武装冲突了。 另外,从各种渠道信息反馈,齐国人持有的立场应该是支持波斯人的,为了在帝国取得更多的贸易利益,他们不断为波斯人输入各种先进的火器。在三年前(1719年),他们几乎兵不血刃地攻占了克尔曼,并将这座城市洗劫一空。但在去年八月,当他们再攻克尔曼时,就遭到了当地守军激烈的反抗。因为,齐国人为这座城市提供了五六门威力巨大的火炮,使得他们在围攻该城时,吃了大亏,损失不少精锐的骑兵。 而刚刚结束的古尔纳巴德之战,虽然他们阿富汗人取得了空前的胜利,歼灭波斯军一万五千余。但在这场战斗中,包括他们吉尔扎伊人首领马哈茂德在内的所有将领,无不大呼侥幸。当他们置阿拉伯骑兵抄掠后方营地不顾,直接全军攻向波斯前军时,就遭到了他们的火炮轰击。连续数轮的炮击,几乎摧垮了骑兵冲锋的勇气。 要不是前军统领阿马努拉·汗发现整个炮兵阵地没有波斯大军护持,从而发起坚定地突击,说不定,整个部队就会在连续的火炮的轰击下转身逃跑,从而失去击败波斯人的机会。 在骑兵蜂拥杀入炮兵阵地后,阿富汗人赫然发现,他们的指挥官竟然是一名齐国人。在所有波斯炮兵仓皇逃散时,他却谨守一名军官的荣誉,留在了炮兵阵地,握着一把指挥刀,与杀来的骑兵力战到最后一刻。 想不到,他们这些奉命在伊斯法罕城外扫荡地方、隔绝城内外联系的游骑部队,竟然在伊斯法罕东南郊外发现了齐国人的商站。 “向齐国人喊话,让他们打开商站大门,放下武器,主动出来投降。”伊纳亚图拉·哈瓦拉扎米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胜利者的骄傲,“要不然,待我们杀进去,鸡犬不留!” 第十九章 伊斯法罕之围(三) “撤!” 看着前面倒毙的三十余具部族战士的尸体,伊纳亚图拉·哈瓦拉扎米恨恨地看了一眼齐国商站,然后吩咐部下将他们的尸体收敛,拖在马背上,随即便掉头朝西北方驶去。 齐国人竟然如此狂妄,在波斯大军被他们打得狼奔豕突、只能畏缩在伊斯法罕城而惶惶不可终日之际,他们还胆敢拒绝了我们吉尔扎伊人的最后通牒,凭垒顽抗? 哼,待返回法拉哈巴德宫,禀报首领马哈茂德,定然要集结大军,将这座齐国商站碾为齑粉,抢光里面的财物,最后再把所有人齐国人的脑袋统统砍下来! 阿富汗人刚刚撤离,数十名被商站雇佣的波斯人便立即奔了出来,除了将倒毙的几匹死马拖回商站外,他们还把附近被阿富汗人杀死的波斯难民尸体一一挖坑掩埋。这个时节,已是三月中旬,春天即将到来,随着气温逐渐升高,那些在商站周围散布的难民尸体若是不处理的话,很可能会引发可怕的瘟疫,对防疫极为重视的齐国人自然给予高度的重视,消除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 “各部官兵于商站各处轮流警戒,务必保持应有的警惕,以免为敌人所趁。”营长闫少武吩咐道:“另外,商站内外的防御设施还需进一步加强和提升,参谋官继续推演各种防卫守御战术,以为查遗补漏,最终完善我们整个防御体系。” “是,长官!” “今日,虽然只是小挫敌锐,但毕竟赢了一个开门红。知会一下后勤辎重部门,将拖回来的马肉好生拾掇一下,给所有人员加個大餐!” “这阿富汗人若是每次来攻的时候,都给我们送几匹马,那我们整个商站恐怕就不愁没有粮食了!”波斯商社大掌柜牛希平笑着说道。 “阿富汗人恐怕没这般慷慨大方!”闫少武摇头说道:“下次再来,估计就没这么容易了。或许,我们接下来就将迎来一场恶战。” -------------------- 3月18日,伊斯法罕西南,法拉哈巴德宫。 阿富汗吉尔扎伊人首领马哈茂德斜斜地靠在一张舒适的躺椅上,右手端着酒杯,左手放在一条光滑洁白的大腿上,上下摩挲着。跪坐在他身后的美丽女子咬着嘴唇,强撑着一丝笑容,双手轻轻地揉捏着他的肩膀和后颈。 纳斯·鲁拉盯着那名女子看了半响,脸上露出淫邪之色,吞咽了几口口水,随即一把抓起矮几上的酒壶,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你说得不错,我们手头的兵力不足,确实无法彻底封锁包围伊斯法罕这座巨大的城市。”马哈茂德将杯中的酒一口饮下,然后重重地置于矮几上,看到纳斯鲁拉毫无形象地将那壶酒直接灌下,不由瞪了他一眼,“另外,我们还缺乏足够多的重型攻城火炮和熟练的炮手,以至于不能轰塌城墙,掩护士兵们杀入城中。所以,我们必须改变作战方式。” “嗯,我们确实不能对伊斯法罕发起强攻。”纳斯·鲁拉点头说道:“前几日,阿马努拉曾试着发动了几次攻城行动,但无一例外地失败了。那些波斯人在城外跟我们对战,就像一只只受惊的兔子,逃得比谁都快。可是,他们一旦龟缩在城里,凭借坚固高大的城墙,却又变得异常英勇。这几天,我们差不多损失了三百多人,让人好不着恼!” “既然波斯人不敢出城,那么我们就设法将他们困死在城里。”马哈茂德轻蔑地说道:“我们将部队分成几部,分别占据城外的几处重要据点,封锁所有通往外界的道路。然后,依靠骑兵不断巡逻,阻止城内获得任何物资援助。哼,我就不信,城里那么多人口,在面对每日巨大的消耗,如何能安守城池?就算积存再多的物资,若是围困它几个月,终究会消耗殆尽的。到那个时候,城里的波斯人恐怕就会饿得奄奄一息,我们只需要轻轻地推开城门,便能收获整座城市的财富。” “占领了伊斯法罕,俘虏了他们沙阿,是不是就能将这个帝国一举灭亡?”纳斯·鲁拉看着马哈茂德,眼里透出一丝狂热,“那么,我们就能建立一个属于我们阿富汗人的王朝。亲王殿下(马哈茂德继承了他父亲的坎大哈亲王的称号),到时候,你也将成为我们新帝国的沙阿。” “要想建立属于我们阿富汗人的王朝,那就必须先打落帝国沙阿素丹·侯赛因的王冠。”马哈茂德一把将身后的女子推开,意气风发地站了起来,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纳斯鲁拉和在座的其他将领,昂声说道:“去年,我们从坎大哈出发,穿过了浩瀚荒凉的锡斯坦的沙漠,一路攻入波斯腹地,战克尔曼,击亚兹德,在古尔纳巴德大败波斯数万大军。这一切,无不证明了我们阿富汗人已经得到真主的眷顾。那么在神邸的指引下,我们必将赢得无上的荣耀,建立属于我们吉尔扎依人的王朝。真神将会无时无刻地保佑我们!” “真神保佑我们!” “安拉伟大!” “……” 大殿里的将领和部族头人们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声,经过一年多的艰苦战斗,辗转数千里,从贫瘠的坎大哈,杀入富庶的波斯腹地,继而进抵帝国都城伊斯法罕,他们已经掠取无数的财富。现在,他们可能还会掀翻昔日强大无比的萨法维帝国,建立一个属于他们阿富汗人的新生帝国,这如何不让他们为之激动和兴奋。 无疑,一切如睿智的马哈茂德亲王殿下所言,他们是受到了伟大真神的庇佑,这是得到了神邸的指示。 “几日前,我们一部游骑在扫荡城外波斯人的零星反抗时,遭遇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一群狂妄而自大的齐国人,依托他们所据的商站,向我们发起挑衅,悍然攻击并杀死了我们的部族战士。”马哈茂德抬手制止了大殿内的躁动,轻声说道:“那么,为了维护我们的尊严和威势,你们谁愿意领兵将其攻灭?……当然,只要占领了那座齐国人的商站,你们就可以获取其中的一半财富。” “亲王殿下,为了彰显你的威望,我很乐意为你解决这个麻烦。”阿卜杜勒·哈基姆站了出来,大声地应道:“我将带领一千四百名勇猛的战士,攻破那座敢于反抗我们统治秩序的齐国商站。我只需要两天时间,就会带着他们所有人的头颅,向伱复命。” 作为一个昔日纵横锡斯坦地区的马匪,阿卜杜勒非常乐意独自领兵,去攻打一个商人聚居地,就如同他们在半个月前攻陷城外的亚美尼亚区那般,可以劫掠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和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哦,当然,还有许多身姿曼妙的漂亮少女。 “不,你不能杀死商站里所有的齐国人。”马哈茂德摇摇头说道:“我希望你尽可能地俘获他们。因为,我需要那些齐国人,他们可能会对我们有大用处。” “遵命,我的亲王殿下。”阿卜杜勒手抚胸口,微微一躬,高声应诺道。 既然不能屠杀齐国人,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尽情地掠走他们积存的财富和物资呢? 听说,齐国商贾的富庶程度,丝毫不亚于亚美尼亚商人,在很多时候,他们往往就是财富的象征。 至于马哈茂德禁止他贸然杀害商站里的齐国人,并尽可能地俘虏他们,可能是不愿过分得罪这个印度洋海上霸主,同时籍此想与其建立某种联系,以免这个强大的国家借机干涉他们在波斯的统治。 第二十章 伊斯法罕之围(四) 每次看到娜茜德·米尔扎公主,都会让李延良感到一种让人心悸的美丽。眉目如画,红唇丹齿,精致立体的五官,以及那双如猫眼一般的绿色大眼睛,使得她整个人仿佛散发着五彩的光芒。怔怔怔出神片刻,便很快便将目光转移到他处,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我听拉希米说,你们今日又拒绝了一批难民进入商站。” 看着面前这位身形挺拔而又略显羞涩的东方男子,娜茜德公主有一种莫名的亲近。听父亲提及,在院子里护卫他们安全的均是齐国正规军人。在一个多月的接触中,虽然他们有时也会偷瞄自己,但行为举止并无波斯军人那般粗鄙和无礼。更让她惊讶的是,面前这位年轻的齐国军官竟然会认字,在执勤空隙间,偶尔会捧着一本书认真地阅读。 尽管,这名军官非常难为情地解释,他所看的书只是休闲娱乐的话本小说,并不是什么深奥的图书读本,只为了打发闲暇无聊的时光。 但这依旧让娜茜德公主感到非常意外,更是难以理解。要知道,在帝国境内,拥有渊博知识的教士和学者都一致认为,士兵这个职业既肮脏又残暴,在经历了无数血腥杀戮后,他们根本不配拥有知识和文字。自然,在帝国军队中,从领兵数万的将军,到基层的普通小兵,绝大部分都没有受过任何教育。他们粗鄙无礼、贪婪残暴,除了战争,什么都不懂。甚至连作战命令,都需要军官和将领们反复强调,或者带头示范,他们才知道如何进行战斗。 这名齐国军官还告诉她,在齐国,绝大多数的国民年满六周岁的时候,都会接受国家免费的八年义务教育,在学校里掌握基本的阅读、识字、计算、书写的能力,还要了解一些浅显的各类科学知识。而那些有一定读书天分,或者有志于进修的学生,则会通过考试进阶到更高层级的学校中继续学习。而在齐国境内的数十所大学堂中,更是积聚了全国最为优秀、也是最为刻苦的学生,他们将会接受这個世界上最高深、也是最前端的科学文化知识,最终成为推动齐国发展和进步的精英人才。 毫无疑问,齐国不仅是一个世俗而包容的国家,更是一个具有先进文明和灿烂文化的国家。为了让人民摆脱愚昧和无知,不惜以国家的力量,免费实施全民教育。 可是,他们这些自诩来自文明国度的齐国人为何眼睁睁地看着商站外那些可怜又无助的波斯难民,暴露在没有任何遮护的郊野,任由残暴的阿富汗人抢掠和屠戮,而不是及时地将他们接入拥有一定防御能力的商站内? “因为,我们不知道那些难民人群中有没有混入阿富汗奸细。”李延良躲避着娜茜德公主祈求的目光,轻声说道:“我们不能冒险,为了救助那些可怜的难民,而将整个商站置于危险境地。” 其实,商站拒绝收纳波斯难民,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担心难民人数的增加,会过度消耗积存的粮食和其他生活物资。毕竟,在目前这种兵凶战危的情势下,首先是要保证自身的安危不是? 嗯,所谓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娜茜德公主听到拉希米的翻译后,紧紧地咬住嘴唇,脸上露出悲哀的神情。 现在,帝国面临一场巨大的浩劫,一群来自东部野蛮愚昧的部落武装竟然长驱直入,侵入帝国都城。他们击败了被寄予厚望的帝国军队,围困了伊斯法罕。所有的人都被阿富汗人的残暴和野蛮所震慑,帝国沙阿畏惧地躲在阿里卡普宫,帝国军队被吓得瑟瑟发抖,簇聚在高大坚固的城墙内。他们恐惧而又无力地看着阿富汗人在城外肆意屠戮百姓,抢掠财物。 而整个齐国商站,所有的护卫和青壮加在一起,还不到四百人。他们的力量太过渺小,只能保证商站的安全,确实无法为更多的逃难百姓提供庇护。 “嘟……嘟……嘟……”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示警的号角声,急促而紧迫。 有敌来袭! 李延良深深地看了一眼娜茜德公主,随即转身朝庭院外面奔去。 “拉希米,他们一定能保护我们所有人的安全,是吗?”娜茜德公主目送着那名年轻的齐国军官离开院子,轻声问道。 “是的,公主殿下。”拉希米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我们齐国的军人永远值得信赖,他们一定会护卫我们所有人的安全。” 拉希米,是一名齐波混血,今年只有十三岁,母亲为波斯人,父亲是齐国人,并且还是商站中的一名主事。她除了能说一口流利的波斯语,汉语也能与齐国人正常沟通交流。为了照顾娜茜德公主,便被商站指派了过来,充当她的临时侍女兼翻译。 拉希米还有一个齐国名字,叫夏云珠。她的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分别在阿巴斯港和布什尔港两地的齐国商站中任事。 在家中,经常听到父亲自豪地宣称,齐国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富庶,也是最为强大的国家。齐国的领地遍布世界各地,齐国的战舰游曳于海洋深处,齐国的军队战无不胜,齐国生产制造的商品丰富而多样,齐国的子民幸福而安宁。 在家庭的影响下,以及多年的耳濡目染,拉希米自然对她半个母国--齐国具有一定的归属感,同时,也生出一丝莫名的自豪感。 ---------------- 阿卜杜勒·哈基姆骑在马上,看着前方那座宛如要塞般的齐国商站,顿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大意了! 不该在临行前对马哈茂德夸下海口,两日攻破齐国商站,尽俘齐国人。 这般防御严密的小型要塞,若是没有重型攻城武器,别说两天,就算给他二十天也未必能攻得下来。 “伊纳亚图拉,这商站中有多少防守兵力?”阿卜杜勒转头看着伊纳亚图拉·哈瓦拉扎米。 “不知道。”伊纳亚图拉·哈瓦拉扎米摇摇头说道:“前些天,我们只是领着骑兵冲至商站前,勒令他们出城投降,便突然遭到了他们的攻击。仅两轮火枪射击,我们便折了三十多部族战士。我估摸着,商站中至少有两三百守军。……嗯,也有可能人数会更多。” “没有攻城重炮,怕是破不开这座商站。”阿卜杜勒撇撇嘴,不无遗憾地说道:“我们需要将这里的真实情况报告给马哈茂德殿下,请求他派兵来支援。” “我早就说了,没有攻城器械,没有两千名以上的战士,以及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根本无法攻破这座商站。”伊纳亚图拉鄙夷地看了阿卜杜勒一眼。 哼,这个锡斯坦的马匪头子,听闻这里有齐国商站,便急吼吼地跑来想占便宜。还大言不惭地宣称两日攻破这座商站,把所有的齐国人全部抓到马哈茂德的面前。如今看到了实地情况,却又立即认怂,做了缩头乌龟,不敢发动麾下的部族战士进行附蚁攻城。 “我们可不可以劝降他们?”阿卜杜勒问道:“临来之时,大首领曾要求不伤害他们的生命。我们就以此为条件,让他们开门投降。这波斯人的数万大军都被我们打垮了,只敢畏缩在伊斯法罕,看着我们封锁城外所有进出通道。你说,这么一个小小的商站,不至于要顽抗坚守到底吧?” “齐国人不会投降的。”伊纳亚图拉恨恨的说道:“数日前,在面对我们武力威胁时,他们除了发起反击外,还曾宣称,宁愿将自家里珍贵的玉器打破,也不愿意保有瓦片的安全。” “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宁死不降!” 第二十一章 伊斯法罕之围(五) “轰!” 一发炮弹高高地越过护墙,落在了齐国商站内,可能是砸到了一片空地上,因而没有引起任何反应。马哈茂德失望地放下望远镜,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这几门火炮打了七八轮,就没有几发炮弹能砸到城墙上,对商站形成致命的威胁。不是高高地越过护墙,砸到里面,就是动能不足,落在了城墙前面,徒让齐国人笑话。 前军统领阿马努拉·汗也是一个十足的笨蛋,在古尔纳巴德之战中,为了泄愤,竟然将那些俘虏的波斯炮兵尽数屠戮,甚至就连那几名齐国炮兵教官也被他砍下了脑袋。以至于,他们现在虽然缴获了十几门火炮,却没有几个合格的炮手,别说轰开坚固高大的伊斯法罕城墙,就连打破这座小小的商站,都显得特别费劲。 数日前,主动请缨前来攻打齐国商站的阿卜杜勒·哈基姆,在看到对方守御严密,城防坚固后,连一次试探性进攻都没展开,便立即派人向他求援,希望得到更多的部队增援,同时还建议,最好能携带几门火炮,以便轰开对方的城墙,掩护大军破城。 尽管对阿卜杜勒这种不想耗损自身实力而消极避战的行为极为不满,但马哈茂德还是决定亲率大军前来支援。除了想以雷霆手段迅速击破齐国商站,以便震慑城外仍在零星抵抗和袭击他们的波斯人,还有就是要敲打一下那些三心二意的军中势力,不要以为击败了波斯人,就认为大事抵定,可以安稳地收割整座伊斯法罕城的财富。 我们吉尔扎伊人为何能以不到波斯人一半的军力,大败波斯军,继而围困伊斯法罕? 波斯人各自为战,彼此间勾心斗角固然是他们失败的重要原因,但我们吉尔扎伊人本身具有的坚韧善战性格,以及团结一心、一往无前的英勇气势,才是赢得胜利的关键因素。 虽然伊斯法罕即将唾手可得,但马哈茂德不希望自己的部队现在就存了惜命顾身的心态。这个时候,萨法维帝国仍有强大的影响力,地方各省总督虽然大部分都在观望犹疑,但只要他们吉尔扎伊人稍微露出一丝虚弱,或者遭到重大损失,相信那些地方实力派一定会聚集大军,四面八方地围过来,将他们绞杀在伊斯法罕城下。 马哈茂德打马朝前方炮兵阵地奔去,十数名亲卫立即扈卫随同。 数十名原“小黄蜂炮”的炮手正在手忙脚乱地清理炮膛,装填火药和弹丸,准备下一轮的发射。马哈茂德怒气冲冲地赶来,看向他们的眼神也充满了阴郁,顿时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这些缴获而来的火炮,不论是从型制规格上,还是从发射的威力上,都要远远超过他们日常操作的“小黄蜂炮”,自然其操作过程也是较为复杂。就连配属的火药,都要分好几個规格,他们只能一点一点地去试。 至于火炮上的观瞄测具,他们更是丝毫不懂。火炮发射时,只能凭以往操作“小黄蜂炮”时的经验,朝着大致的方向进行瞄准射击。 看到火炮即将发射,马哈茂德下意识地勒马后退了十几步。殊不知,正是这个举动救了他的命。一名炮手在紧张之余,可能是忘了熄灭上次开炮时迸进炮膛里的火花,也可能是失误放进了太多的火药,当他点燃引线后不久,火炮突然炸膛了。 粗大的炮管突然被炸裂开,致命的金属碎片向四周迸溅,炮手和附近的几人当场身亡,十数人受伤倒地,使得整个炮兵阵地一片狼藉,哀鸿遍野。 但幸运的是,马哈茂德毫发无伤。 “真神保佑我们!”他拔出弯刀,看着四下的士兵脸上都露出惊惧的神色,他立即大声地呼道:“勇敢的战士们,为了获得应有的荣誉和尊严,我命令你们,握紧手中的武器,向前方那座堡垒进攻!那里的财富将任由你们掠取,那里的女人,也任由你们享受。进攻吧,勇士们,将城堡里那些自诩强大而高贵的齐国人全都撵出来,成为我们可怜的俘虏!” “真神保佑我们!” “杀进去!” “冲进去,俘虏他们!……杀死他们!” “……” 阿卜杜勒·哈基姆在马哈茂德的目光逼视下,带着所属的一千余部族战士,朝着前方的齐国商站发起了决死冲锋。在另一个方向,琐罗亚斯德教徒穆贾希德则率领着八百余部族战士,也奉命发起了进攻。 这座齐国商站,看着方圆不过两百多米,驻守的武装人员肯定不多,而且它的护墙低矮,高度不超过三米,搭上一架简易的木梯,便能一跃而上。近两千部族战士几面围攻,付出一些伤亡,说不定当能一股而破。 李延良探头朝外面望去,只见无数的阿富汗人举着兵刃,呐喊着,呼号着,一路小跑快速朝商站逼近。他们除了抬着十几架梯子外,并无其他攻城器械,竟然想以这般附蚁攻城的原始方式击破商站。 你们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就在阿富汗人进抵商站约三百多米时,二十多支狙击枪(米尼枪)陆续开火,使得冲锋的阿富汗人不断有人中枪倒地。 看着不时扑倒在地的同伴,所有的阿富汗部族战士顿时心生胆寒。 我的真神呀,齐国人竟然在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射出足以让人致命的弹丸! 当距离接近到一百多米,就要跨越那道浅显的壕沟时,狙击枪的目标开始瞄准阵中的阿富汗军官和弓箭手,以打击和瓦解阿富汗人的军心。 “预备!” 阿富汗人冲到了壕沟前,将几个木梯架在壕沟上,快速地翻越而过,随即费力向壕沟边上的小土坡攀爬。 手握弓箭的部族战士,已经紧扣弓弦,准备一鼓作气冲到护墙下,便会将羽箭射向齐国人。 挥舞着弯刀的勇士,业已登上坡顶,盯着护墙上抬起枪口的火枪手,咬着牙,发一声喊,奋力地向前奔去。 “放!” “砰!砰!砰!……” 李延良扣动扳机,顾不上观看射击后的效果,直接将射空的火枪递到下面的同伴手中,并顺手将一支上好火药弹丸的火枪接了过来,重新架在墙上。 “预备!” “放!” “砰!砰!砰!……” 营长闫少武站在高台上,木然地看着一波又一波阿富汗部族士兵扑倒在地,然后继续狂热地向前冲锋,前赴后继,但在连绵不绝的火枪排射下,徒劳地止步于护墙外四五十米处。他们甚至都没有机会将一架木梯搭在护墙边,就被射杀于途中。寥寥射出的羽箭,也只造成了两名士兵和三名商社伙计的轻伤。 几个小时前,当阿富汗人从阵中推出数门火炮时,闫少武惊愕之余,差点将那个言之凿凿地说阿富汗人没有重火炮的黑衣卫负责人尹升辉给就地执行军法。 虽然,那几门火炮远远地望去,只是口径55毫米(4磅炮)和65毫米(6磅炮)的轻型陆军炮,但以商站单薄的护墙,几轮轰击,就能给你破开一道裂口。人家只要有足够耐心,再多轰几轮,说不定就能将所有的护墙轰塌。 届时,数千阿富汗部族士兵蜂拥杀进来,等待他们的最终命运,不是全体殉国身死,就是屈辱的缴械投降。 然而,阿富汗人在进行了数轮炮击后,闫少武紧张的心情又随之放松了。 这都打得什么炮?根本没啥准头,轰击了七八轮,竟然只有两三发炮弹砸到护墙上,而且弹着点散布的也格外离谱。 合着,这些阿富汗人根本就不会打炮呀! 随着一门火炮不知什么原因炸膛,使得阿富汗人恼羞成怒,匆匆发动了这次全面进攻,闫少武的心中就更加笃定了,只要对方的火炮无法构成威胁,就算你全军数千人发动猛攻,也只能是送人头。 果然,阿富汗人在遭到齐国人的强力阻击,士兵被大量杀伤后,匆匆丢下数百具尸体,迅速退回了出发阵地。 马哈茂德冷冷地看着败兵撤回,不发一言,调转马头,朝临时营缓缓驶去。 齐国人果然火器犀利,依托小小的商站,便能轻松击退大军的几面围攻,而且予我造成不小的损失。 “巴拉达尔,伱率所部人马盯着齐国人。哼,我就不信,他们能永远的待在里面不出来!” 第二十二章 伊斯法罕之围(六) 6月3日,伊斯法罕。 其实,阿富汗人在数量上根本不足以完全围住伊斯法罕这样大的一座城市,更何况,他们还缺乏重型攻城火炮。他们对城墙的攻击,尽管造成了双方各有不少人员伤亡,但还是屡屡失败。头脑逐渐冷静下来的阿富汗人随即选择封锁城外进出通道,阻断粮食及其他物资供应的手段,来逼迫城里的人投降。 但是,一开始的时候,阿富汗人甚至都不能有效阻止城内从外界获得补给。波斯人组织了好几次突围,均获成功。然而,在数次针对阿富汗人的进攻时,却无一例外地以失败告终。 但随着阿富汗人于城外陆续建立了稳固的据点,并不断派出大量骑兵往来巡逻,使得封锁愈发严密,已然阻断了任何物资进入伊斯法罕的可能。 近三个月过去了,伊斯法罕城内物价开始飞涨,粮食供应也出现大范围的短缺。阿里卡普宫前的伊玛目广场陆续出现大规模的平民示威活动,民众指责帝国政府的无能,并大胆地喊出沙阿退位,由他的弟弟阿巴斯王子继位的口号。 一些来自伊斯法罕附近村镇的难民愤怒地闯进沙阿的御医和首席毛拉的宅邸,当众斥责他们制造了帝国的灾难,并对他们进行了粗野的殴打。 虽然,这些民众自发的激进行为被帝国禁卫军及时镇压,但是,却极大地削弱了沙阿的威权,并使得城中的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你是说,那个阿拉比斯坦总督瓦里赛义德很可能已经在与城外的马哈茂德暗中勾连?”齐国驻伊斯法罕公使张广平听到黑衣卫军官、御武校尉(上尉)谭锦生的报告后,脸上露出惊异之色,“你们的消息可靠吗?” “消息自然是可靠的。”谭锦生郑重地说道:“在东门戍守的禁卫军中,我们有一个收买的眼线。他告诉我们,这两個月以来,有数名阿拉伯人持着瓦里赛义德签发的出城命令,离开伊斯法罕。虽然,那些信使打着联络西部地区阿拉伯部落寻求援军的幌子,但我们有理由怀疑,事情并非这般简单。直到昨晚,我们暗中捕获了一名瓦里赛义德的亲卫,加以拷问,便证实了他勾连阿富汗人的行为。” “……”张广平沉吟半响,沉声问道:“针对这种情况,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自然将所有的证据转呈给帝国的大维齐,由他出面解决瓦里赛义德,以此消除城中的隐患。”谭锦生说道:“不过,以萨法维王朝混乱的政治局面,以及大维齐因战败所遭受的各方质疑,我怀疑,他很可能无法制服瓦里赛义德,说不定会引发一场激烈的内部冲突,从而便宜了城外的阿富汗人。” “所以,你们准备出手协助波斯人。”张广平轻声问道:“届时,能将首尾处理干净吗?” “公使,你放心。”谭锦生自信地说道:“我们可以将所有的事情处理的滴水不漏,定然不会让任何人怀疑到我们头上。” “那就去做吧。”张广平沉声说道:“数十年来,我们齐国在萨法维王朝这边投注了无数的资源,方有今天的局面,可不希望它被一个突然蹿起的阿富汗地方部落武装给灭亡了。” “公使说的是。”谭锦生点头说道:“从各方传来的消息,那个马哈茂德生性贪婪残暴,不论是在坎大哈,还是在波斯腹地,大肆烧杀抢掠,荼蘼地方,对整个社会的生产和生活秩序造成严重的破坏,已经极大地影响到我们在波斯境内的贸易往来。” “这萨法维王朝也是积重难返,虚弱到极点,竟然连一个落后的地方部落武装势力都无法搞定。”张广平脸上带着讥诮的表情,“现如今,让阿富汗人围了伊斯法罕,使得中央威权遭到严峻的挑战。帝国沙阿发出的勤王诏令,都已过了三个月,除了加兹温和洛雷斯坦派了两支弱小的援军赶来外,其他各省总督却一直都未有任何动静。谁知道,他们是存了什么心思?” “公使……”谭锦生犹豫了一下,脸上显出一丝担心的表情,“若是波斯境内的各地总督任由阿富汗人围困伊斯法罕,而不采取任何积极有效的支援,最终会不会……” “……应该不会。”张广平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说道:“地方总督之所以不积极来援伊斯法罕,估计是借机要挟沙阿,想从他手里讨要更多的权力和好处。一个偌大的帝国,不太可能任由一个落后野蛮的阿富汗地方部落攻占都城,俘虏沙阿,从而取而代之。” “万一呢?”一念至此,谭锦生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不安。 ---------------- 索赫拉布·尼贾德看着桌上那瓶酒,心中一紧,脸色苍白地看着对面的男人,迟迟不敢伸手去接。 “怎么?”达乌迪·卡姆拉尼冷冷地看着索赫拉布·尼贾德,脸上露出不满地神情,“你害怕了?” “我……我没有。”索赫拉布·尼贾德急忙摇头说道:“我只是担心……担心无法将这瓶酒送到总督大人的手上。” “伱作为总督府的一个厨子,怎么会无法将这瓶酒送到他身边呢?”达乌迪·卡姆拉尼身体前倾,一脸疾色地说道:“瓦里赛义德正在勾结阿富汗人,意图将整个伊斯法罕都卖给他们。你可知道,一旦让阿富汗人进入城中,所有的男人都将成为他们的刀下之鬼,所有的孩子和女人,也都将沦为他们的奴隶。你愿意看到这一切发生吗?” “不,不……”索赫拉布·尼贾德想到家里温柔的妻子,以及四个可爱的孩子,顿时气血上涌,“我们不能让阿富汗人杀进城来!他们都是一群恶魔,一群无恶不赦的刽子手!” “瓦里赛义德也是一个恶魔,更是我们波斯人的叛徒。在几个月前,要不是他只顾着抄掠阿富汗人的后方营地,也不至于造成大军败亡,连累大维齐受到各方责难。”达乌迪·卡姆拉尼愤怒地说道:“现在,他又准备跟阿富汗人勾结,准备出卖我们所有波斯人。所以,我们必须要杀死他,不仅可以洗刷我们的耻辱,而且还能阻止一场即将到来的悲剧。” “卡姆拉尼兄弟,我会尽最大努力,将这瓶酒送到瓦里赛义德的餐桌上。”索赫拉布·尼贾德表情严肃地说道:“假如,我出了什么意外,你能帮我照顾伊拉希和我的几个孩子吗?” “我会的,我亲爱的尼贾德兄弟。”达乌迪·卡姆拉尼上前几步,抱住索赫拉布·尼贾德,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郑重地说道:“我以真神的名义发誓,我一定会照顾好伊拉希和你的几个孩子。……哦,真神保佑,我还是希望你能平安的回到家里,跟他们一起团聚。” “真神保佑!”索赫拉布·尼贾德将桌上那瓶酒揣在怀中,朝达乌迪·卡姆拉尼点了点头,一脸决绝地说道:“替我告诉伊拉希还有几个孩子,我很爱他们。” 说完,转身出了房门,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可靠吗?”穆罕默德·哈桑从隔间走了出来,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轻声问道。 “抛开真神的意愿和大维齐的命令,就算是为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他也必须去做。”达乌迪·卡姆拉尼轻叹一声。 “若是他失败了,会不会将你供出来?” “……失败?”达乌迪·卡姆拉尼愕然地望向穆罕默德·哈桑,“或许……,大概会吧。” “所以,为了大维齐的声誉,我们必须要有所取舍,也必须有人为之牺牲。” “……啊?!”达乌迪·卡姆拉尼一惊,刚要有所动作,猛然感到后背传来一阵剧痛,随后便骇然地看到半截刀尖透胸而过,一丝血迹侵染其中。 “你们会不会为了灭口,最后将我……也杀了。”穆罕默德·哈桑看着蹲在地上正在擦拭长刀的齐国人,突然问道。 “不会。”霍继林头也不抬地答道。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们……自己人。”霍继林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笑。 第二十三章 应援 1722年7月10日,阿巴斯港。 马车稳稳地停靠在齐国驻阿巴斯港领事馆门口,一名雇佣的波斯侍者殷勤地上前打开车门,便看到了一脸阴郁的齐国领事罗志昊,抬步下了马车,便径直步入领事馆。 “海军舰队所属的几艘战舰现在什么位置?”罗志昊把领事馆军事参赞、海军御武校尉(上尉)吴洪彦召来后,沉声问道:“还有,驻扎于阿曼稳定当地局势陆军可否予以调动前来波斯?” “波斯舰队司令邝将军一个月前便随同四艘战舰返回津门堡(今巴基斯坦卡拉奇市),对舰只做例行维护保养。”吴洪彦应道:“舰队旗下另外九艘战舰,分别在布什尔港和剑门港(今也门亚丁市)停驻。驻扎于马斯喀特的陆军两个连和三个莫州仆从营基本上已经稳定了阿曼局势,帮助阿曼王国辅政大臣穆赫辛·加萨尼击败了几個主要对手,控制了境内大部分地盘。若是要调动的话,应该可以成行。罗领事,难道霍尔木兹甘省总督依旧不愿意领兵前往伊斯法罕?” “哼,面对阿富汗人的入侵,波斯人不仅怯懦畏战,而且还一个个心生野心,以为可以趁着萨法维帝国败亡之际,割据一方,成就王侯霸业。”罗志昊愤愤地说道:“难道他们不知道,一旦让阿富汗人攻破伊斯法罕,说不定就会灭亡萨法维王朝,建立一个以阿富汗人为统治阶层的新王朝。他们这些地方总督势力,必然会遭到这个新生王朝的清算,并换上一个对阿富汗人效忠的新总督。” “听说,在上个月初,沙阿的第三子塔赫玛斯普王子成功地带领一千余骑兵突出了伊斯法罕,抵达了帝国旧都加兹温,正在那里招兵买马,积聚实力。”吴洪彦说道:“波斯的地方总督会不会因此想搞政治投机,几方下注,以期获得更大的收益。所以,他们才会持观望态度,迟迟不领兵前往伊斯法罕行勤王之举。而且,听闻在伊斯法罕城下,阿富汗人连续击败了数路波斯援军,表现出强大的战力,这也极大震慑了地方总督试图勤王的行动。” “自古尔纳巴德之战后,阿富汗人已经围困伊斯法罕四个月了。”罗志昊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非常担心,城中守军是否还能继续支撑下去。万一,事有不遂,我们将会迎来波斯数十年来最大的政局变动,这对我们齐国而言,影响甚大。另外,我大齐公使、驻伊斯法罕的数百名商人及家属,以及我们派出的那支两百余规模的陆军部队,若是他们也全都陷了进去,遭遇不测,必然会惊动本土。” “罗领事,你是想动员组织一支救援部队前往伊斯法罕?”吴洪彦看着面露焦虑神色的罗志昊,小心地问道。 “嗯,是有这个想法,但波斯人目前又指望不上。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罗领事,布什尔港有一支规模达八百人的武装护卫队,是由波斯商社所控制。在这种情势下,倒是勉强可以拿来一用。” “八百人?”罗志昊皱了皱眉头,摇头说道:“八百人太少了,而且大部分护卫队员还都是雇佣的当地波斯武装,面对一万余的战力强大的阿富汗部族军队,恐怕只需一个照面就能将他们击溃。” “八百人是少了点。”吴洪彦点点头说道:“但波斯商社财雄势大,掌握的资金数以千万计,完全可以挤出一点费用,在地方再临时雇佣数千部落武装,稍微凑一凑,也能组成一支可堪一战的军队。” “雇佣军?” “没错,就是雇佣军。”吴洪彦微微一笑,“不止在波斯境内,就是在莫卧儿帝国,花钱雇佣军队作战的事例,也是数不胜数。一百多年前,莫卧儿帝国的第二任皇帝胡马雍就是征召了数万波斯雇佣军才打回了印度,重新确立了帝国在印度的统治。波斯各地的总督之所以不积极调遣军队前往伊斯法罕勤王救驾,除了存有各自的小心思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手里没有太多钱。但这种情况,在波斯商社面前,就不是太大的问题。” “波斯商社……”罗志昊顿时被说动,沉吟半响,轻声问道:“他们可愿意花钱做这个事?” 波斯商社,作为国内最大的贸易垄断商社之一,不仅财雄势大,而且背景极其深厚,皇室、内阁、王公贵族、商业垄断资本均在其中拥有大量的股份,别说罗志昊一个领事,就是驻波斯公使,也未必能轻易地使唤动他们。 “阿富汗人在波斯境内纵横数千里,征伐数月,想必缴获的财物也是不计其数,能从中夺取一二,那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吴洪彦低声说道:“再者而言,阿富汗人要是攻灭了萨法维王朝,我们政府和军方于印度洋战略布局固然会受到影响,作为深耕波斯数十年的波斯商社,难道就愿意看到自己的贸易利益遭到重大损失?” 罗志昊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 ------------------- 7月18日,布什尔港。 波斯商社驻布什尔港大掌柜齐彦铭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骑着马带着一队护卫,巡视整个布什尔城,然后看着无数本地居民恭顺地向他弯腰致敬,以及他们投来的一道道谦和而羡慕的目光,仿佛像一个君王般,检审着自己的固有领地。 在这座港城,波斯商社就是本地数万居民的衣食父母,更是他们一切命运的主宰者。尽管,城内有萨法维帝国派驻的多个官方机构和乌莱玛(诸如真神教长、宗教法官等之类),但具有最终裁决权的依旧是齐国人。 依托繁忙的码头,数千波斯码头苦力可以轻松地赚取远超帝国其他地方的薪水;城内诸多手工艺者,生产加工的各种工艺产品皆由齐国商人采购;城中的食肆店、旅店、车马店、酒馆、妓馆,因不断抵达的商船而宾客盈门、生意兴隆;勤劳的波斯农人,于城郊种植的粮食和蔬菜瓜果,也凭借港口的兴盛,得以卖出一个好价钱。 “咱们布什尔城的人口好像又增加了不少。”齐彦铭勒马停驻在广场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以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脸上露出几分欣慰。 “大掌柜,自阿富汗人围了伊斯法罕,便使得整个波斯境内乱象丛生,以至于不断有难民前来布什尔城,除了躲避战火外,就是想讨一口安生饭。”布什尔城护卫队长秦茂发回答道:“毕竟,像我们布什尔城这般安定有序的生活环境,在波斯其他地方当属难得一见。” “既然难民增多了,城中可有治安问题?” “小偷小摸,打架斗殴等事件确实比以往增加了不少。另外,本地居民出于自身生计的担忧,还发生了数起排斥外来难民的暴力事件。不过,在我护卫队的棍棒和鞭子的教训下,暂时被压制了。” “很好。”齐彦铭点点头,说道:“针对那些可能危及城中正常秩序的暴力事件,你们护卫队不妨下点狠手,杀一儆百,莫要让波斯人以为我们都是慈眉善目的菩萨。有时候,偶尔表现出怒目金刚的样子,更加有利于我们稳定布什尔城的统治基础。” “是,大掌柜!” “另外,你们护卫队再扩招一些人员,将人数规模增加至一千二百人,以备不时之需。” “大掌柜是担心布什尔城遭到附近的地方武装袭击?” “没错。这波斯的地方局势愈发混乱了,谁知道那些穷横的地方部落和武装,会不会脑袋突然发热,想到我们这里打打秋风,抢些钱粮。” “大掌柜考虑得极是。……属下这几日就去着手办理此事。” “唉,也不知道伊斯法罕被围,咱们商社那批极为重要的物资是否还安全。要是阿富汗人打破了咱们位于伊斯法罕城外的商站,那可就损失大喽!这萨法维王朝,也太废柴了,竟然会败给一群阿富汗山区的游牧部落。……啧啧,待局势平稳了,我们得趁势好好跟波斯谈谈,这座布什尔港的租借期最好能延长七八十年,或者搞一个永久租借。” “永久租借还不如直接将它买断,将其变成我们商社的私有资产。”秦茂发讨巧地说道:“想来,波斯人也不敢轻易拒绝我们的要求。” “哈哈……”齐彦铭听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老秦呀,你们这些军人出身的,是不是都对人家的领土充满野心?” “嘿嘿……”秦茂发陪着笑说道:“大掌柜,说不定,这萨法维王朝让阿富汗人给灭了,那咱们或许就可以无偿获得这座港口了。” “阿富汗人可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主,他们太过野蛮落后,而且根本不讲规矩。”齐彦铭摇摇头说道:“若是有可能,我们还是要力保萨法维王朝的统治,毕竟,我们齐国,还有我们商社,在它身上可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可不能让它这般轻易地……就倒了!” 第二十四章 挣扎 1722年8月6日,伊斯法罕。 帝国沙阿素丹·侯赛因再一次拒绝了城外阿富汗人的谈判请求,表示宁死不屈,要坚守伊斯法罕至最后一刻。 沙阿之所以这般硬气,并非出于一个帝王的尊严和荣誉,而是心中还有一份奢望,一份信念,各地的勤王大军即将抵达,会将他和整个伊斯法罕拯救出危难之中。 他的第三子塔赫玛斯普王子正在帝国旧都加兹温整顿兵马,并不断联络各地仍愿意效忠沙阿的省督部队;位于东北的图恩和塔巴斯总督马利克·马哈茂德·锡斯坦尼也在集结呼罗珊地区的部族武装,不日将进抵伊斯法罕,共击围城的阿富汗人。 在6月底,巴赫蒂亚里部落就曾集合了六千人的部队,打算护送一大批粮食及其他物资运进伊斯法罕城。尽管,在与阿富汗人激烈的交锋过后,被击退,物资也被尽数夺走焚毁。但这无疑给了沙阿无限的信心,各地仍有无数忠于帝国、忠于沙阿的部落和省督,在竭尽全力地救援伊斯法罕。 只要再坚守一段时间,一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伊斯法罕固然处于崩溃的边缘,城外的阿富汗人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此前围克尔曼六个月而不克,最终失望离去。如今,他们在面对城市规模更大、人口更多、防守更为严密的伊斯法罕,最终肯定也会撤围而走。 伊斯法罕在6月中旬开始,便已出现大范围的饥荒,即使是城里的王公贵族和富商巨贾也开始吃马肉了,而穷人则到处搜寻猫狗和任何能够提供温饱的食物。 到了8月初,饥荒达到顶峰,越来越多的人死于饥饿和疫病,绝望的情绪蔓延到整個城市。 城中曾经遍植树木,但现在很多的树被砍倒,树叶和树皮论重量出售。草根也作为食物食用,煮熟的皮靴和腰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常见的食物。 据闻,城里某些街区,已经出现吃人肉的现象。街道上堆满了饿毙的尸体,有一些尸体的腿在晚上被人锯掉了。那些走散的儿童,再也无法回到父母的身边,因为,他们很大概率是被已经饿得发疯的人掳走并将其吃掉。 随着时间的推移,街上的尸体越堆越多,死者无法被埋葬,成千上万的人在无望的逃亡中丧生。钱币不再有价值,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只有食物。 穆罕默德·哈桑攥着手中那一小块干硬的马肉,不禁暗自叹息一声,随后,又一脸希冀地看着霍继林,恳求道:“能否再多给我一点,家里还有三个孩子。……他们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哈桑,不是我不愿意多给你。”霍继林苦笑着说道:“我大齐公使馆里也没有太多的食物了。你恐怕还不知道,我们的公使,现在每天也只能吃上一顿饭,而且还是非常稀的粥饭。就是这么一点马肉,还是我们半个月前,花了三百多块高价买来的。” “可是……”穆罕默德·哈桑仍旧不死心,眼巴巴地看着霍继林,哀求道:“可是这么点肉干,根本无法维持我们一家五口人的生命。你再想想办法,帮我多讨一点食物。哪怕能有几捧糙米也好!你不知道,我从家中赶到公使馆,可是花费了许多时间,差点让街上的饥民杀死。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多给我一点食物。你以前不是说,我是伱们齐国的自己人嘛?” “哈桑……”霍继林斜斜地靠在一根圆柱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哈桑,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们一直都将你当做自己人。在一个多月前,全城陷入饥荒时,难道不是我们在给你提供宝贵的食物?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公使馆确实没有多余的粮食了。我们仅存的一点大米和白面,还是公使以我齐国政府的名义,亲自前往皇宫向沙阿讨来的。你知道,这对于一个外交官员而言,是一件多么耻辱的事吗?” 说着,霍继林将裤子上的一根牛皮腰带解了下来,挂在了穆罕默德·哈桑脖子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一摇一晃地就要返回公使馆。 “谢谢你,我的兄弟。……真神会保佑你的!”穆罕默德·哈桑一把将那根腰带紧紧地抓在手里,朝霍继林喊道。 “我希望你们的真神,能立刻给我送一份美味的大餐……”霍继林一边走着,一边喃喃地说道:“这狗日的阿富汗人,竟然让老子经历一场如此惨绝人寰的大饥荒!待有机会,定要将你们杀得人头滚滚……” --------------- 相较于伊斯法罕城中尚能时不时地觅到一些树枝草籽可以勉强吊一口气,那么位于城外的齐国商站可以说已到了弹尽粮绝的危险境地。 尽管,从三月阿富汗人进抵伊斯法罕开始,整个商站立即进入军管状态,所有的食物和物资全部实施配给管制。但五个多月过去了,无论再如何精简,再如何节省,商站里的食物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减少。 至七月,食物储备已经降低到一个最低水平,即将陷入断粮的窘境。于是,在陆军第三混成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闫少武的命令下,商站中所有的非战斗人员,所需的食物配给被削减至每日一顿,而且还是以清可见底的稀粥或者面汤为主。被倚为防守中坚的两百余官兵,也只能享受到一干一稀勉强果腹的待遇。 商站中那些可爱的的猫、狗等私人宠物,早已进了众人的腹中。就连作为返程运输工具的百余匹骆驼和马匹,也被尽数宰杀,用以维持商站的口粮供应。 狡猾的阿富汗人远远地驻扎在商站的东西两个方向,日夜监视着齐国人的动向。稍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便会立即骑上马背,摆出骑兵冲锋的阵势,准备给予出城犯险的齐国人以最为坚决的打击。 他们深知齐国人的火器犀利,轻易不靠近商站发起主动攻击。但只要他们敢冲出来,阿富汗人不介意给他们上一堂骑兵围杀步兵的经典课程。 阿富汗人相信,这么一座小小的商站,储备的粮食及其他生活物资必然有限,只要他们耐心地守候在外面,商站里的齐国人迟早会弹尽粮绝,被迫向他们缴械投降。 听说,齐国人在商站中积存了不少金银物资,拥有的财富丝毫不亚于他们洗劫过的朱利法区的亚美尼亚人。 “即使我们商站中积存的金银再多,但你作为一个锡斯坦人,最终能从马哈茂德手中分得多少呢?”拉蒂夫·赛达尔紧张地将商站管事蔡德昭的话语翻译给对面的阿富汗将领,“只要你愿意向我们提供食物,我们将予正常价格的五倍购买。” 阿卜杜勒·哈基姆听了,没有理会拉蒂夫·赛达尔,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名齐国人,尽管对方努力保持着镇定的神情,但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以及不断吞咽口水,还是充分暴露了他的紧张和害怕。 “假如,我不答应你们的要求,接下来,你们会怎么做?”阿卜杜勒·哈基姆微笑着问道。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继续坚守商站,直到我们消耗完所有的粮食,在这期间,我们可能会饿死很多人。”蔡德昭顿了顿,轻声说道:“但是,你们到目前为止,仍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攻占伊斯法罕,而波斯各地的兵马依旧在源源不断地陆续赶来。尽管,你们已经击退了数波援军,但你们只要败上一次,攻守之势必然转换,你们很可能不得不退回坎大哈,回到那个贫瘠而荒凉的地方,等待波斯大军的报复性攻击。最后,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呢?你们不是吉尔扎伊人,在马哈茂德眼中,属于绝对的边缘势力,在财富分配上,估计也不是最为优先的吧?” “嗯?”阿卜杜勒·哈基姆闻言,立时微眯着双眼,目露凶光,狠狠地盯着这名口出妄言的齐国人。 一时间,大帐中的空气凝固到极点。 “哈哈……”阿卜杜勒·哈基姆突然大笑起来,然后回身一屁股坐到了软塌上,抬头看着蔡德昭,阴恻恻地问道:“如果,我没猜测的话,你们应该也派了人往西边的巴拉达尔那里进行了同样的游说活动吧?” “……”蔡德昭听了旁边的拉蒂夫·赛达尔翻译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阿卜杜勒·哈基姆。 “嗯……”阿卜杜勒·哈基姆靠坐在软塌上,翘着腿,眼中露出几分贪婪神色,“食物呢,可以给你们提供。但价格嘛,要以市价的十倍来算。” “可以。” “另外,为了表示诚意,你们今晚先送五千土曼银币过来(1土曼约等于2.7两白银)。” “……好。” 第二十五章 意念 李延良向营长闫少武敬了一个军礼后,便以立正姿势站在桌案旁,等待长官的训话。 “稍息。”闫少武摆了摆手,微笑着说道:“坐下说话吧。” “是,长官。”李延良应诺一声,便坐在了一把椅子上,腰背挺直,双手抚膝,目光平视长官。 “放松一点,李校尉。”闫少武笑着说道:“你无需如此紧张,我们现在只是随意闲聊。” “是,长官。”李延良稍稍松弛了一下腰背,看着一脸温和的闫少武。 “李延良,生于绍宁十六年(1702年),大兴人。泰平十六年(1720年),毕业于大兴陆军学校,成绩评定为甲上;泰平十七年,于开化总督区(爪哇岛)军官见习期满后,评定为优异,并被正式授予陪戎校尉(少尉)军衔。”闫少武看着李延良,脸上露出一丝赞赏的表情,“自去年一月,你又分配至我106团第三混成营二连一排,担任排长之职,恪尽职守,表现突出,实乃我陆军优秀军官之典范。” “谢长官夸奖,卑职实不敢当。” “不,你当得!”闫少武说道:“要不是你前日大胆提出建议,向围困我部的阿富汗人直接购粮,那我们整个商站近五百多口人,怕是要饿死大半。临到最后,不论是商站,还是我部二百余官兵,下场都将是极为悲惨和屈辱的。” “长官,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思路并不成熟,当时也不能肯定这个办法是否可行。”李延良谦虚地说道:“要不是长官和几位参谋军官会同商站中的掌柜、主事们集思广益、共同出谋划策,做出周密规划和推演,也不至于促成此事,让那些阿富汗人配合卖粮予我们。” “我军中男儿何须如此扭捏,是你的功劳,大大方方地领了就是。”闫少武对李延良的态度相当满意,不仅人聪明机灵,而且识大体,不贪功,是一個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待此战结束后,我会向上峰给你表功,让伱获得应有的嘉奖和晋升。对了,你是如何想出,直接找阿富汗人购粮的?要知道,他们可是我们的敌人,卖粮予我们,算是资敌行为。” “长官,卑职在少年时,曾听一位商人邻居说及大陆前明的事例。当年建奴祸乱辽东,自身出产不丰,根本无法支撑他们持续作战。但他们却能依靠抢掠而来的金银,从晋商那里买来大量的粮食、铁器、火药等战略物资,为他们的发展壮大,提供了有效支持。而围困我们的阿富汗人,并非铁板一块,其中都有各自的利益考量,未必会为那个马哈茂德倾尽全力。故而,卑职便觉得是否可以资利用一番。” “不错,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你已拥有一名优秀军官必备的军事素养。”闫少武点了点头,眼里带着几分赞赏,“好好努力,以后,你的前途当不可限量!” “谢长官赞誉!”受到长官的肯定,李延良振奋莫名。 “不过,有件事,我认为有必要提醒你一下。”闫少武顿了顿,随后便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以后,勿要太过接近那个波斯公主。在我大齐,虽然没有什么门第之说,但以我等普通身份,一国的公主,那也是一个不可企及的目标。” “……”李延良愕然地看着自己的长官,面色涨得通红,想分辩几句,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个阿巴斯王子为了获得我们齐国的支持,有意要将那个公主敬献给皇室。”闫少武面无表情地说道:“所以,你若是心中有什么想法,便就此息了吧。孟子有云,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你且年少,但见窈窕淑女,便予好逑,我能理解。但我大齐好男儿,在建功立业之后,何愁没有慕艾之淑女所求?” “长官,卑职……,卑职记下了。”李延良听罢,顿感内心一阵无言的失落,机械地点头应道。 --------------------- 9月19日,伊斯法罕郊外,法拉哈巴德宫。 对于小小的齐国商站,阿富汗吉尔扎伊人首领马哈茂德.霍塔克其实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一个拥有三四百人的小据点,能对整个局势起到什么作用呢?况且,他还派遣了足足两千名部族骑兵将其严密监视,肯定不会翻出太大的浪花。 在他眼里,伊斯法罕才是他最为紧要的目标。帝国沙阿、负有声名的帝国重臣,以及满城的财富,即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或许,运气足够好,他还能将帝国沙阿脑袋上的王冠夺过来,戴在自己的头上,建立一个属于阿富汗吉尔扎伊人的新王朝。 从不断逃出伊斯法罕的难民口中得知,城里已经断粮三个月了,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民众因饥饿而死亡,城内的守军也早已衰弱不堪。若是发动一次强攻,肯定可以攻入城中。但马哈茂德却保持了足够的克制,担心一旦发起进攻,接踵而来的便是一场混乱的洗劫和杀戮,手下的人都是什么货色,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马哈茂德非常希望获得一座完整的伊斯法罕城,这座城市的全部财富,以及美丽的宫殿,不能让它们在战乱中遭到破坏。 但是,当他从南北两个方向接连收到的警讯,使得他不由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甚至会不会面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境地。 “图恩和塔巴斯总督马利克真的带兵朝伊斯法罕来了?”马哈茂德犹自不信,又问了一遍。 “是的,亲王殿下。”前军统领阿马努拉·汗面色凝重地说道:“我们的侦骑在伊斯法罕东北方捕获了几名马利克的使者,从他们的口供中,我们获悉马利克总督确实率领着五千余骑兵正在赶来。预计,五六天就能杀我们面前。” 图恩和塔巴斯总督马利克·马哈茂德·锡斯坦尼麾下的呼罗珊骑兵可不是那些散兵游勇般的阿拉伯人好对付,他们常年与东南地区的俾路之人作战,表现出强悍的战斗力,还曾数度击败与他们吉尔扎伊人并立的另外一个强大部落--阿卜达里人,向来是萨法维帝国最为锋利的一把尖刀。 尽管,对方只来了五千余骑兵,但要与之一战,怕是会损耗他们本就不多的兵力,说不定就会让即将得手的伊斯法罕趁机脱困解围了。 “亲王殿下,我认为马利克直到这个时候才领兵前来伊斯法罕,其目的多半不是为了给帝国效命,拼死来营救沙阿素丹·侯赛因。”纳斯·鲁拉见马哈茂德迟疑不决的神情,立时站了出来,轻声提醒道。 “哦,我亲爱的鲁拉兄弟,那你认为马利克此时领兵前来伊斯法罕的目的是什么?”马哈茂德心中一动,希冀地望着面前这位琐罗亚斯德教(即拜火教)地方首领纳斯·鲁拉。 “他要么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思,在我们跟波斯人打得两败俱伤之际,跑来趁火打劫,要么就是借着带兵前来救援伊斯法罕的机会,想从沙阿素丹·侯赛因手中讨得更多的权力和财富。” “那我们如何应对呢?” “数年前,马利克在征讨俾路之人和阿卜达里人的时候,就曾觊觎呼罗珊总督的位置。”纳斯·鲁拉微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在他抵达伊斯法罕时,我们何不将整个呼罗珊地区都许给他,实现他割据自立的愿望。我们可以明确的告诉他,伊斯法罕已经处于崩溃边缘,萨法维王朝即将覆灭,帝国沙阿也将性命不保,亲王殿下将成为帝国新的沙阿,建立一个属于吉尔扎伊人的王朝。作为一个呼罗珊人,马利克没有理由与腐朽没落的萨法维王朝一起陪葬。当然,我们届时再多奉送一些财物予他,以软化他的进攻决心。我相信,马利克一定会做出符合他最大利益的决定。” “太好了,亲爱的鲁拉兄弟。”马哈茂德闻言,大喜过往,双手抱住纳斯·鲁拉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如何说服马利克退兵,我就全权委托给你了。你需要贿赂马利克的财物,尽管在宫殿里拿取。只要能确保我们不受任何阻碍的夺下伊斯法罕,我们可以付出更多的代价。” “遵命,我的主人。”纳斯·鲁拉退后一步,手抚胸口,恭敬地应道。 “好了,我们已经有了解决了东北方向威胁的方法。”马哈茂德神情振奋地看着殿中几名最为亲信的将领,说道:“那么,从南边杀过来的齐国人,我们又将如何应对呢?” 第二十六章 波斯商社的野心 9月21日,穆巴拉克小镇(今伊朗穆巴拉克市)。 发源于波斯西部扎格罗斯山脉的查扬德河在流经这座小镇后,蜿蜒曲折地继续向北方延伸,在六十多公里外,会穿过繁华富庶的伊斯法罕城区,最后消失在卡维尔沙漠中。 在傍晚时分,一座临时营地在查扬德河边立了起来,无数的帐篷,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蘑菇,遍布于整个翠绿的河谷。三三两两的部族战士牵着战马,来到清澈的河边,温柔地为自己的马儿梳理毛发,抚慰它整日奔波后疲惫。 “这里距离伊斯法罕已经不远了,那些阿富汗人会不是跑来偷袭我们?”波斯商社驻布什尔港大掌柜齐彦铭端坐在马上,抬首眺望着河对岸。 “放心好了,大掌柜。”护卫队长秦茂发立即回道:“在扎营前,我已经派了三队骑兵渡过查扬德河,探查对岸三十里范围内的敌情。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必然瞒不过侦骑的眼睛。另外,在营地四周,也按照我大齐陆军操典,挖设了防御壕沟,断然不会让阿富汗人轻易偷了营。” “通过近十天的行军历程,你认为这些雇佣而来的三千五百余部族兵在面对阿富汗人,可堪一战?”齐彦铭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散布于河谷的部族士兵,轻声问道。 “不堪一战。”秦茂发直截了当地说道:“大掌柜,这三千多部族士兵,来自六个部落,可不是几天时间就能轻易将他们捏合在一起,向阿富汗人发起挑战。” “也就是说,指望他们,是根本救不了伊斯法罕?” “没错,只要阿富汗人认真对待,只需要两千骑兵就能击溃他们。” “那你认为,阿富汗人会认真对待我们吗?” “那肯定会!”秦茂发笑着说道:“仅凭我们齐国的名头,阿富汗人就会紧张不已,说不定早早地聚集大军,在前面严阵以待了。” “呵呵……”齐彦铭笑了笑,说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回复,希望咱们齐国的名头可以吓住他们。” “大掌柜……”秦茂发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道:“罗领事让我们尽可能地……解围伊斯法罕,可我们这般消极应对,万一让阿富汗人破了城池,覆灭了萨法维王朝。事后,会不会……会不会让人诟病非议,给商社招来大麻烦?” “老秦呀,你没觉得阿富汗人围困伊斯法罕之举,跟前宋靖康之变有异曲同工之处吗?”齐彦铭悠悠地说道:“同样是一群来自穷鄙苦寒地区的野蛮部落武装,同样是挥兵直驱王朝都城所在,同样是王朝军队不敌后退避城中,同样也是围城数月而各地勤王大军裹足不前,坐视都城陷入绝境之中。……所以,我有八成把握,伊斯法罕最终也会如前宋都城汴梁那般,被阿富汗人攻破,皇帝被俘,最终酿成波斯人的靖康之耻。” “那……,那为何大掌柜要应允罗领事,由我们波斯商社雇佣一支军队前往伊斯法罕,去救这必死之局?” “在伊斯法罕的商站中,可是积存不少金银和物资,差不多有六七十万元,怎么着也得将其弄回来呀!”齐彦铭笑着说道:“另外,商站里还存有大量从波斯各地搜罗的古物典籍,其中不少精品,那是要敬献给皇室,用于皇家博物馆的收藏。这些东西,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粗鄙的阿富汗部落头人!” “……”秦茂发愣愣的看着齐彦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一个多月前,我大齐驻阿巴斯港领事罗志昊亲自赶到布什尔港,与大掌柜齐彦铭闭门谈了一天。 随后,布什尔港开始进行战备动员,并向周边的部落征召骑兵。 半個月后,陆续征集了三千五百余部落骑兵,齐彦铭又从布什尔港护卫队中抽调五百余火枪兵,携带数门轻型火炮,浩浩荡荡地杀向北方,准备救援伊斯法罕。 作为布什尔港的护卫队长,秦茂发是极力反对此次军事救援活动的。从布什尔港到伊斯法罕,距离长达四百余公里,在长途奔袭后,全军必然人困马乏,面对以逸待劳的阿富汗人,胜算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另外,己方部队组成人员是来自数个部落,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捏合在一起形成强大的战斗力,要是与数万阿富汗人一战,怕是要被虐成狗。 然而,齐彦铭对秦茂发列举的各种不利因素,丝毫没放在心上,一意力主北上。 在行进途中,他便告诉秦茂发,此次带兵前往伊斯法罕,他根本无意与阿富汗人交战,只是将齐国的大旗立起来,以做威慑,使得阿富汗人不敢轻举妄动。 “波斯各地的总督和大大小小的军头不思勤王,反而坐视伊斯法罕被阿富汗人肆意围攻,就已经证明这个帝国的覆亡无可挽回了。而我们只是一家贸易商社,是来赚钱的,可不是为了萨法维王朝的生死存亡而去打生打死。对我们商人而言,只要不影响我们贸易,耽误我们赚钱,波斯被谁统治,帝国沙阿是哪个,其实意义不大。最为关键的是,我们能否趁此时机,彻底地掌控整个波斯市场。” “我们齐国经营波斯六十多年,虽然将双边贸易额扩大到四千余万元,占据了波斯近六成的市场份额,但若是想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增长,却是难上加难。呼罗珊、乌鲁米耶、高加索,以及利润丰厚的地中海过境贸易,都掌握在亚美尼亚人和犹太人手中,让我们始终插手不得。所以,我们希望通过这场战争,来打破这一切。” “大掌柜就不担心,阿富汗人通过这场战争,不仅没有帮我获取上述空白市场,反而会破坏或者摧毁了我们齐国在波斯境内既有的市场空间吗?” “若是我们从阿富汗人身上什么也得不到,甚至还遭到它的打击,那就莫怪我们对它下狠手,直接将它干掉。”齐彦铭冷笑几声,看着远处蜿蜒流淌的查扬德河,狠声说道:“到时候,连他们的老巢坎大哈都一起给端了!” “就凭我们商社,怕是做不到吧。” “那是自然。”齐彦铭点点头说道:“要想重整波斯的秩序,维护我们齐国的利益,必须要动用我们的海军和陆军。昔日,太祖皇帝曾言,这个世界上,真理当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同样的,在我们商人眼中,广阔的市场也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啊?”秦茂发愕然地看着这位皇室旁支子弟,显然对他将太祖皇帝之言引申至商贾之道,有些难以接受。 “老秦,你可知道,在汉兴七年(1677年)第一次齐印战争前,孟加拉商社和印度商社这两家在整个印度地区的贸易总额是多少吗?”齐彦铭幽幽地说道:“在战前,两家商社对印贸易总额还未超过四千万元。然而,战后的几年时间,贸易总额便迅速翻了一番多,达八千三百万元。及至目前,仅印度商社一家,其贸易总额便有一亿元之巨,利润更是超过两千万以上。” “……”秦茂发嘴巴张得大大的,乖乖,一个亿啊!那数字后面得带多少个零来着? “通过齐印战争,使得我们齐国彻底打开了印度的大门,从而也占据了这个巨大的消费市场,获取源源不断的贸易利益。”齐彦铭眼中露出异样的神采,表情也显得有些狰狞,“若是我们也能通过一场或者两场战争,彻底奠定我们在波斯全境的商业控制力,继而占据所有的市场空间。那么,我们波斯商社未尝不能像印度商社和孟加拉商社那般,也能获得绝对的超额垄断利益,并将贸易量扩大到一亿元的规模!” 第二十七章 交易 9月22日,萨法维帝国图恩和塔巴斯省总督马利克·马哈茂德·锡斯坦尼率领五千骑兵进抵古尔纳巴德,停驻于阿富汗人曾经待过的临时营地。 9月23日,马哈茂德派出了纳斯·鲁拉前去与之交涉。 为了打动对方,纳斯·鲁拉准备了八匹佩戴华丽挽具的阿拉伯战马,四峰满载丝绸、钱币和珠宝的骆驼。他诚恳地劝说马利克,萨法维王朝行将崩溃和覆灭,吉尔扎伊人将成为波斯新的统治者。如果马利克愿意配合,那么作为回报,阿富汗人将帮助他成为呼罗珊的新主人。 可能是根本就没想过要救援伊斯法罕,马利克在稍事犹豫了片刻后,便听从了纳斯·鲁拉的劝说,带兵返回了东北地区。他将阿富汗人赠与的财物拿出来,在路途上招募了更多的士兵,直奔呼罗珊的省会马什哈德而去。 打发了马利克,阿富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便从四面围城的大军中抽调万余精锐,集结于伊斯法罕南郊的法拉哈巴德宫附近,准备应对北上的齐国军队。 据悉,从布什尔港而来的齐国军队中除了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火枪兵外,还雇佣了三千余部族骑兵,一路汹汹,直驱伊斯法罕。 这个印度洋地区的海上霸主,军力强大,再加上其数十年来打下的赫赫威名,由不得阿富汗人慎重以对。在去年,他们对阿曼帝国发起战争,几乎是以摧枯拉朽般的方式,尽歼占据诸多海湾岛屿的阿曼军队,并迫使对方主动求和,以割地、赔款、通商等极尽屈辱的条件才结束了这场战争。 现如今,在伊斯法罕即将陷落之际,他们竟然集结动员了数千军事力量,准备跑来救援波斯人,这使得阿富汗人既郁闷,又紧张。 波斯各地的总督和将军们都已经放弃了伊斯法罕,静待局势的演变,准备见证一个帝国的改朝换代。你一个地处万里之外的国家,为何还要上赶着来挽救这個行将覆灭的萨法维王朝? “我们需要将滞留伊斯法罕的商人和货物安全地接回布什尔港。”俞万平看着马哈茂德高高地端坐于昔日沙阿的王座上,头上裹着巨大的头巾,上面还插着几尾漂亮的羽饰,极力显示出一股威严的气势。 哼,不过是沐猴而冠而已。 “你们齐国人领兵到此,只是为了接回滞留的商人和货物?”马哈茂德听了通译的翻译后,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是的。”俞万平点点头说道:“所以,我们希望贵军放开一条通道,让滞留于伊斯法罕城的所有齐国人能安全地撤离该城,并让我们将积存于商站中的货物也可以顺利地运回布什尔港。” “……”马哈茂德听罢,不禁对齐国人的要求,存了几分犹疑,扭头看了看自己最为亲密的伙伴、前军统领阿马努拉·汗。 阿马努拉·汗微微点了点头,示意马哈茂德同意齐国人的条件。 尽管,他们阿富汗人集结一万主力大军,很大概率可以击败那些匆匆赶来的齐国人,但从齐国人在商站攻防战中所展现出的强大战力,他们或许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一旦他们阿富汗人兵力损失太大,这对彻底控制即将得手的伊斯法罕城,怕是会有不小的影响。 况且,相较于偌大的伊斯法罕城,齐国商站中积存的钱财和物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犯不着为了这点财物,把齐国人得罪死了。 “好,我们会给你们齐国人放开一条通道,让你们接回滞留伊斯法罕的商人和货物。”马哈茂德沉声说道:“不过,我要在此郑重地警告你们齐国人,千万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我们数万勇猛的吉尔扎伊战士会将你们所有人送入地狱!” ---------------- 李延良端着火枪,看着壕沟那边火把照映的地方,几名商站人员正在与阿富汗人讨价还价,对所要购买的牲畜和谷物的价格,争得面红耳赤。 自一个月前,齐国人与围困商站的阿富汗人达成粮食购买协议后,像今晚这种交易活动已经进行了五次。因为双方各有所需,整个交易行为便显得较为平和。 阿富汗人只要将四处抢掠而来的牛羊和谷物以高于原有市价的十倍售卖给齐国人,便能轻松地将大量钱财装入囊中。而齐国人固然因此耗费了不少金银,但却彻底告别了此前忍饥挨饿的苦难日子。 囿于阿富汗首领马哈茂德尚未下达解除封锁的命令,两千余部族军仍旧非常“尽职”继续围困商站,确保齐国人不会破围而出。 或许,在他们看来,这种不疼不痒的封锁最好能延续的更久一点。作为马哈茂德的附庸部队,在伊斯法罕随时都会陷落之际,却被指派到这里封锁围困齐国商站。届时,一旦城破,他们甚至都捞不到入城抢掠的机会,这如何不让他们心生怨忿。 既然,能高价卖些食物予商站中的齐国人,就可以轻松获得大量的金银,那何必还要跟他们拼个伱死我活?还不如赶紧多弄些牛羊和谷物,转手卖给齐国人,好将他们口袋中一枚枚可爱的金币和银币都掏出来,放入自己的荷包。 攻占伊斯法罕,夺取萨法维王朝的江山,继而建立一个属于阿富汗人的帝国,那是大人物们考虑的事。而从穷山恶水一路杀过来的众多部族战士,其内心内心深处,恐怕只会想到能多捞一些金银,多增加一点自己的武器装备,然后返回家乡,安稳地去过自己小日子。 “你们的火枪卖不卖?”一名部族军小头目站在壕沟那边,冲着李延良所在的方向喊道。 “不卖!”待通译将话语翻译过来后,李延良立时冷声回道。 “我们用战马换,绝对是上好的阿拉伯战马。”那名部族军小头目不死心地继续说道:“若是你们需要,我们也可以用女人来交换,……都是不满十八岁的上等货色!” “……不卖!”听到对方提及女人,李延良更没好气地一口回绝。 “哦,那太可惜了。”对方不禁咂了咂嘴巴,颇为惋惜地说道:“其实,我们给出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你们应该认真地考虑一下。” 古尔纳巴德之战,阿富汗人缴获了两千多支齐国生产的燧发枪,但全都被马哈茂德分配给了自己的亲信卫队,以进一步加强他们的武备,确保其嫡系武装的绝对控制力。 尽管在战场上,装备了火枪的波斯军队并没有给阿富汗人造成太大的伤害,但不少临近俾路之地区的阿富汗部落,还是知道火器的厉害之处。那个喀拉特汗国,就是凭借少量装备的火器,频频侵入阿富汗边境地区,往往以零星的十数骑兵,就能轻松打破一个百多人的部落和村镇,大肆掠取财物和女人,让他们苦不堪言。 因而,这些围困齐国商站的部族军,便试图从齐国人手里谋取一些火器。免得到时候,在他们劫掠了大量财物返回家乡后,却又被一群更为凶恶的强盗给夺了去,平白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给你们透露几条重要的消息。”那名部族军小头目缓缓走到李延良等陆军官兵面前,盯着他们手中的火枪看了半响,随后微笑着说道:“三天前,图恩和塔巴斯省总督马利克放弃了救援伊斯法罕,带着五千骑兵返回了呼罗珊。……另外,据北边传来的消息,那个逃出城的塔赫玛斯普王子依旧畏缩在加兹温,即不敢带兵前来救援他的父亲,也没有试图整合各方势力来共同对付我们阿富汗人的进攻,整日里将自己灌得大醉。……所以,伊斯法罕城中的波斯人是没救了。” “哦,对了,位于高加索以北的俄国人,在他们的沙皇(彼得一世)的亲自指挥下,从海上(里海)和陆上入侵了达尔班德。嗯,他们一路上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很快打到了格鲁吉亚,并占领了达吉斯坦沿岸大片领土。波斯人的老对手奥斯曼帝国也在开始进行军事动员,准备入侵高加索和西部地区。在这种情势下,萨法维王朝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是的,这个帝国要完蛋了,或许,只有我们阿富汗人才能挽救它……” 李延良只是默默地听着,并不做任何回应。 “嗯,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吧。……你们齐国人派出了一支部队,已经抵达伊斯法罕附近,准备要将你们接走。” “嗯?……”李延良闻言,立时惊愕地看着对方。 “既然你们就要离开这里了,那临走时,能不能将你们拥有的火器全都卖给我们呢?” 第二十八章 落幕 “阿富汗人不会出尔反尔,待我们离开商站后,再于半路上对我们发起突袭?”第三混成营营长闫少武看着从布什尔港赶来的俞万平,半信半疑地问道。 “应该不会。”俞万平笃定地说道:“这个时候,阿富汗人眼中最为主要的目标是伊斯法罕,是帝国的沙阿,以及城中堆积无数的财富。在波斯人行将崩溃之际,马哈茂德应该不会节外生枝,贸然攻击我们。你们106团罗长官已率领两个龙骑兵连和三个营的莫州仆从兵进驻了布什尔港,若是局势有变,当可急速前来救援。” 局势有变,当可急速来援? 这话说得倒是轻巧,阿富汗人要是生出歹念,在我部官兵撤离商站后,猝然发起突袭,必然难以应对。等罗长官闻讯后,再率领部队前来救援,恐怕尸骨都已腐烂了。 “伊斯法罕城中的张公使及其他外交人员不随我们撤离吗?” “张公使身负帝国外交使命,未有本土召命,岂能随意离开?”俞万平摇头说道:“包括城中的十数名黑卫衣人员,皆随公使团暂留伊斯法罕,等待萨法维王朝的最终局势演变。……他们可能会代表我大齐与阿富汗人非正式接触一下,看他们是否值得打交道。” 闫少武听了,微微一叹,不再赘言,当即吩咐商站所有人员收拾行装,整理物资,准备撤离。 有鉴于,商站中作为运输工具的马匹和骆驼皆在围困期间被充做食物,入得众人腹中。齐国人遂又向阿富汗人高价采买了两百六十多匹挽马和骆驼,以及必要的粮食、草料等物资。 9月29日,封闭了近七個月的商站大门被缓缓打开,一百余辆马车鱼贯而出后,立即排成了两列,将全副武装的两百余陆军官兵和近三百人的商站人员及家属围在中间,小心翼翼地往南方行去。 一千余阿富汗部族骑兵远远地吊在后面,虎视眈眈地盯着撤离的齐国人。 10月2日,车队抵达穆巴拉克小镇,与前来接应的波斯商社护卫队和部落雇佣军汇合。 在小镇休整一日后,大队人马护着车队,朝南方的布什尔港迤逦驶去。 “娜茜德,我亲爱的孩子。”在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上,阿巴斯·米尔扎王子靠坐在厢壁上,看着一脸落寞愁苦的女儿,轻声叹道:“你知道吗,把你送到齐国,对父亲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你从出生到现在,我便将你当做一颗璀璨的珍宝,倾注了我所有的心血和爱意。但是,非常不幸的是,我们都面临帝国的一场巨大浩劫,而且整个王室也将遭遇数百年来最大的危机。” “因为沙阿的无能和怯懦,美丽而富庶的伊斯法罕城最终会落入到阿富汗人手中。以他们的残暴和贪婪,包括沙阿在内的王室会遭到无情地羞辱,数十万百姓也会遭到血腥的屠杀,地方各省的总督亦会籍此心怀叵测,图谋自立,不再效忠我们萨法维王朝。” “在这种情势下,身为王室成员,我们需要勇敢的站出来,挽救萨法维王朝,挽救这个行将败落的帝国,挽救数百万可怜而无助的子民。我亲爱的孩子,你愿意担负这个责任吗?” “父亲……”娜茜德·米尔扎公主潸然泪下,紧紧咬着嘴唇,看着一脸期望神情的父亲,心里一片惶然,“父亲,我将按照伱的意愿,前往齐国……嫁入他们的皇室。” “娜茜德,我亲爱的孩子。”阿巴斯王子看着梨花带雨女儿,心中一痛,不由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齐国是一个非常富庶而强大的国家,他们的皇室自然也是非常文明和开放的,一定会挑选一位英俊而又温柔的王子来与你结合。我相信,你以后的生活一定会……一定会非常幸福和美满的。真神会永远保佑你,我亲爱的孩子!” 就在齐国一行人员撤离伊斯法罕后,城中的绝望气氛也达到了极点。在漫长而又残酷的围城期间,无数的民众因饥饿和疫病,悲惨的死去。一波又一波救援的兵马被阿富汗人逐一迫退,被寄予厚望的塔赫玛斯普王子至今杳无音信。 当图恩和塔巴斯省总督马利克·马哈茂德·锡斯坦尼率领数千骑兵在伊斯法罕城下,面对无数市民殷切的期盼下,竟然放弃了救援,直奔呼罗珊而去,包括帝国沙阿素丹·侯赛因在内的所有人立即陷入到空前的绝望。 而自私自利的齐国人,在将滞留商站中的所有人员和物资接走后,也抛弃了可怜而又无助的波斯人,头也不回地返回了布什尔港。 在这种情势下,沙阿素丹·侯赛因最终决定向马哈茂德屈服,准备向阿富汗人投降。 根据波斯人的传统,当一位沙阿即将结束统治的最后一天,他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穿着黑色的衣服,穿过街道,悲痛地悼念他不幸的命运。 10月23日,沙阿素丹·侯赛因骑上一匹从阿富汗人借来的马,亲自出城投降,他一路骑到河边,街道两边堆满了死去的尸体,幸存民众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们的君王,出城接受阿富汗人的羞辱。 据说,当沙阿抵达他曾经最为喜爱的法拉哈巴德王宫时,被告知马哈茂德正在午睡,责令他在殿外恭候。 此番羞辱后,沙阿才见到马哈茂德,双方礼貌地互相致以问候。 马哈茂德懒洋洋地躺在一块精美而柔软的波斯地毯上,看着沙阿向他屈膝表示臣服。 素丹·侯赛因悲哀地从自己的头巾上摘下象征王权的羽饰,呈给马哈茂德,并亲手为他戴在头巾上,以此表示将帝国沙阿的位置传给对方。 随后,马哈茂德的亲密伙伴、前军统领阿马努拉·汗带领三千阿富汗骑兵进入伊斯法罕,封锁了王宫,并将所有的波斯卫兵都替换为阿富汗人。城中的百姓,在阿富汗士兵的驱使下,开始清理和搬运城中的尸体,为马哈茂德风风光光地入主都城做准备。 在长达八个月的围城战中,曾经拥有五十五万人口的伊斯法罕,到最后只剩下十余万人,除了少许幸运的百姓侥幸逃出城外,绝大部分都悲惨的死去。这座灿烂辉煌的城市,遭到了数百年来最为严重的破坏和打击,再也无复当年盛景。 11月5日,在帝国沙阿素丹·侯赛因宣布退位,并将沙阿头衔传给马哈茂德后不到十天时间,身在加兹温的塔赫玛斯普王子宣布自己成为帝国新任沙阿,要求各地总督宣誓向他效忠,共击阿富汗人。 11月12日,曾在伊斯法罕城中失踪许久阿巴斯·米尔扎王子突然在布什尔港现身,他怒斥了他的兄长、帝国沙阿素丹·侯赛因的昏聩无能,导致帝国陷入最为深重的危机当中。随后,他宣布成为新任沙阿,发誓要拯救岌岌可危的萨法维王朝,重建帝国的辉煌。 布什尔港所在的法尔斯省总督宣誓效忠阿巴斯王子,并积极响应其号召,开始征调军队,准备向伊斯法罕进军。 而波斯境内其他各省,在闻知伊斯法罕陷落,沙阿退位后,纷纷自立为王,割据自守,观望帝国局势的进一步变化。 12月中旬,马哈茂德在伊斯法罕稍稍稳定局势后,立即派出两队兵马,分头进攻加兹温和设拉子。 势力弱小的塔赫玛斯普因未得到周边实力派的有效支持,很快便被逐出加兹温,逃往阿塞拜疆,还没站稳脚跟,又遇到奥斯曼帝国的入侵,只得逃往里海南部沿岸的马赞德兰,寻求当地的恺加部落保护。 法尔斯省总督在面对阿富汗人的强力进攻下,力战不敌,被迫放弃了设拉子,向布什尔港方向转移,以求获得齐国人的庇护。 在1722年即将结束时,整个萨法维帝国已经处于名存实亡的境地。阿富汗人几乎占领了帝国三成的领土(包括此前事实上独立状态的坎大哈省),并控制了帝国中枢伊斯法罕。 帝国北部和西部的大部分领土遭到奥斯曼帝国和沙皇俄国的侵占,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希尔凡和阿塞拜疆几乎全部沦陷。 而奥斯曼帝国的巴格达帕夏也正在进行军事动员,即将威胁帝国西部的伊拉克-阿贾姆、库尔德斯坦、卢里斯坦、阿拉比斯坦等行省。 刚刚宣布成为帝国沙阿的阿巴斯三世正式向齐国提出借兵要求,以挽救帝国危局。 第二十九章 齐国的爪牙 1723年1月18日,津门(今巴基斯坦卡拉奇市)。 原为印度洋沿岸小渔村的津门,在六十多年前彻底割让给齐国后,便成为齐国印度舰队的主要锚地。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这里已经成为印度西北地区最为主要的贸易进出港。位于内陆的俾路之、旁遮普、信德等地区,通过印度河航运,将生产的谷物、稻米、棉花等农产品源源不断地输往津门港,随后再转运至汉洲本土,以及波斯、阿拉伯、东非等地。 津门,不仅是齐国海军印度舰队司令部驻地,还是西州总督区(辖地范围为胡布河与印度河之间的广大平原地区)的政府驻地,因而,整个城市聚集了近八万余人口,齐国人和齐印混血儿不到一成,大部分皆为当地的信德人、拉其普特人,以及俾路支人。 李延良背着沉重的行囊,随着几名同伴一起下了船,然后坐上一辆军方的马车,朝城中的西州驻屯军司令部驶去。透过车窗,他下意识地朝码头泊位的方向看去。 一行近百人组成的波斯使团正在港务人员的引领下,前往贵宾室休息,等待西州总督区派人迎接。在队伍中,十余名身穿波斯传统服饰、面带纱巾的波斯女子,显得格外突兀。 娜茜德·米尔扎作为萨法维王朝的公主、新任沙阿阿巴斯三世的女儿,最终将会被送到汉洲本土,与我大齐皇室联姻,以此加深两国之间深厚的“情谊”,并籍此期望能得齐国政府的大力支持,帮助处于危难之中的阿巴斯三世,重振萨法维帝国。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李延良心中微微一叹,头轻轻地靠在车厢壁上,闭目不语。 “怎么,坐了二十多天的船,整个精气神都泄了?”一名同行的仁勇校尉(中尉)用胳膊碰了碰李延良,笑着问道。 “嗯,感觉整个人还在漂着。”李延良继续闭着眼睛,闷声回道。 “今晚好生歇歇,在明日面见西州驻屯军的长官时,可莫要这般无精打采,要不然落個不好印象,可是会耽误前程。” “我等既然调派至驻屯军,还能有什么好前程?”李延良摇摇头说道:“整个驻屯军除了军官和炮兵部队是我们齐国军人,手底下的士兵全都是印度土著,难不成还指望带着这帮人建功立业?” “话也不能这么说。”楚泽武说道:“以咱们这般低阶校尉的军衔,在机动军团里,最多也就是个排长,或者战术参谋的职级。可要到海外领地驻屯军中,最起码可以带一个连,甚至一个营,多少也有了主官任职的经历。以后在晋升时,那不就是一个最好的跳板嘛!” “是吗?”李延良脸上带着几分怀疑的神色。 从伊斯法罕撤至布什尔港后,鉴于他一年来的卓越表现,李延良被晋升为临时仁勇校尉军衔,在报送本土陆军总部核审后,便会被正式授予该衔。 本以为,自己升了军衔,就会被任命为连队中的战术参谋官,或者连队辅助官,然后再熬几年资历,便能按部就班地晋升御武校尉(上尉),从而就任一连的主官。 却未曾想到,上面的长官却将他跟几名军官一起发配到西州驻屯军,说是要夯实和加强当地驻军的训练强度和作战能力。 可问题是,西州的西北方是齐国的附庸国--喀拉特汗国,东边信德地区是被莫卧儿帝国一直视为地方叛乱的纳瓦布王国领土,东南方隔着一小块古杰拉特领地又是莫州总督区,西边,哦,那是海洋。可以说,整个西州辖地的根本就没有任何强敌入侵的风险。 就职于这种地方驻屯军,怕是根本没有任何建功立业的机会,如何能获得上峰的嘉奖和晋升? “我们离开波斯时,他们的帝国沙阿已经正式向我们齐国提出借兵请求。”楚泽武看着一脸郁闷地李延良,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认为,我们皇帝陛下和内阁政府一定会应允波斯人的请求,调集军队帮着他们驱逐阿富汗人,恢复萨法维王朝的统治秩序。” “嗯,所以长官将我们打发到西州来了。”李延良不无自嘲地说道。 “你以为对波斯的战争,只限于波斯境内?” “不然呢?……嗯?”李延良心中一动,“你是说,阿富汗……” “没错!”楚泽武点点头说道:“我齐国大军从阿巴斯港,或者从布什尔港登陆,直捣伊斯法罕。以咱们的战力,阿富汗人肯定会被逐出伊斯法罕。你说,到时候,他们会逃到哪里去?……肯定会逃到坎大哈呀!届时,咱们西州驻屯军联合喀拉特汗国,跨越茫茫戈壁和大漠,直接掏了阿富汗人的老巢,绝了他们的后路,与我主力大军前后夹击,当能彻底覆灭这股部落叛军。说不定,通过这场战争,还能将咱们齐国的势力延伸至阿富汗。” 李延良想了想,不由微微点了点头,诚如楚泽武所言,若要彻底解决阿富汗人,不仅要从正面战场击败他们,夺回伊斯法罕,而且还要釜底抽薪,攻占坎大哈,直接断了他们的后路。 自己一路心思恍惚,为了一段不切实际的儿女之情,竟然未能深入想到此节。 “也不知道,西州的印度土著在整训过后,是否可堪一战?” 早在印度商社刚成立之初,苏拉特、安丰(今印度西南部柯钦市)、宁阳(今印度朋迪榭里,也译作本地治理)等几个齐国商站据点就雇佣了一些本地人组建护卫队,以保护齐国商人及货物的安全。 随着印度商社的日益壮大,商社便开始招募少数本土人员和一些欧印混血儿,在要塞和殖民城市进行警卫工作。这些欧印混血儿,基本是葡萄牙人与当地印度人所生,他们被商社看中的原因,就在于他们和齐国人同属于“外来人”,没有太多的本地宗教信仰,便于笼络和管理。 此外,商社也招募过零星的拉其普特人等印度教高种姓人群与齐国人混编组成护卫队,但并没有长期维持下去。 直到1670年左右,齐国通过多年的渗透,逐步控制了科钦王国,并夺取了该王国的军事指挥权,印度商社便开始着力建设和发展印度地方仆从军队,为齐国的经济殖民扩张提供必要的武力支撑。 汉兴七年(1677年)爆发的第一次齐印战争,在攻克苏拉特战役中,一万余科钦地方仆从部队在少许齐国陆军的带领下,就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随后,齐国在莫卧儿帝国割让的莫州总督区(今印度古杰拉特邦卡提阿瓦半岛)也开始全力组建以地方土著为主导的仆从军,平时用于维持地方秩序,在战时,便随同齐国陆军征伐各地,以及跨过大洋,经略阿拉伯和东非地区。 在整个印度地区,包括印度商社和孟加拉商社在内的诸多地方仆从武装分为齐国籍和土著雇佣兵部队。不过相较于印度地区庞大的人口资源,来自齐国本土的官兵总是少于当地的土著雇佣兵。 那些印度当地人参加齐国殖民仆从军队的主要原因是,自第一次齐印战争后,莫卧儿帝国便呈现出不可抑制地衰落,中央威权不再,地方总督和土邦王公纷纷划地自保,各地民生经济愈发艰难。印度早已就存在雇佣军事劳动力的市场,一些地区的高种姓印度教徒或者真神教徒,为了生计,转变为专业雇佣兵群体。 他们在日渐社会商品化经济的影响趋势下,依靠出卖劳动力为雇主服务赚取报酬,这些人员本身并没有近代国家观念和认同感。在这些服役的印籍官兵眼中,齐国人与这个时期的印度各级封建主相差不大,并无多大的区别。只要不违背传统村社认同感与宗教信仰,能领取满意的军饷,他们就愿意向任何出资招募的雇主效忠。南印度的泰卢固人、北印度的拉其普特人等适合招募的部族,均被认为是“质量”不错的兵源,大量被吸纳进去。 目前,齐国在印度地区的武装力量构成是:少数齐国正规陆军部队--三个团七千余人,分驻孟加拉、科钦王国以及莫州,与大量地方土著仆从部队--这部分军队总数在三万五千人左右。 在1695年之前,齐国各地驻屯军曾有一个规定,非齐国现役军人不能担任军官。因此,在人数众多的地方仆从军中,以军官身份在部队服役的皆为是齐国人士。在这一背景下,除愿意留在仆从部队的齐国普通士兵或者齐印混血士兵外,剩下的土著士兵部队就组成了齐国在印度作战的军队主要来源构成与主力。 后来,为了笼络人心,在1695年齐国将低阶军官的晋升通道放开,允许非齐国人担任宣节校尉(少校)以下军阶的军官。不过,为了挟制印度地方仆从部队,军中所有的技术兵种和炮兵部队,皆由齐国人亲自控制。 至于仆从军队的兵源,除高种姓的印度教战士或农民外,大量的真神教徒和低种姓人群也被募征与吸纳进入部队中。因为相比前者,后面两类身份士兵不会因为宗教信仰问题畏惧出海作战。 尽管齐国各地驻屯军中,不少士兵是高种姓出身,但齐国军方为便于管制,会刻意淡化种姓意识,不过,会将相同宗教信仰的士兵划入统一连队。 尽管印度土著仆从兵表现出一定的纪律与服从性,但在日常训练和管理中,仍旧会遭到齐国军官歧视和各种不公正对待,对他们的忠诚和战力,报以怀疑态度。不过,大体上,印籍士兵还是能忍受来自齐国上司的种族歧视和偏见,努力作战并保持印度雇佣兵的职业道德感。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在这些来自不同地区、信仰不同宗教的印度土著雇佣兵看来,作为被雇佣的军事劳动力,不能因为一些不利因素影响自身职业的口碑,砸了自己的饭碗。 况且,加入齐国地方仆从部队,成为一名雇佣军人,每月都能按时领取不菲的饷银,毕竟是一份非常有前途和有保障的职业。 第三十章 印度,是齐国人的印度 1723年2月15日,云川(今印度西南科泽科德市) “看什么看!一群贱民,赶紧的,将船上的货卸完。” 几艘来自北方的商船陆续停靠于码头泊位上,附近搬运货物的苦力们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直起腰来,好奇地看了过去。有大批的到港客人正在下船,其中还有不少头罩面纱、身姿曼妙的女子,不由盯着多看了一会,此举立时招来了监工的大声呵斥。 这些没见识的下等人,看到什么事务都觉得很新鲜!在这码头,哪天没有一艘两艘船到港,一个个都如此漫不经心地干活,让齐国老爷看到了,定然会惹得他们不高兴。 再者而言,平日里抵达此处的船只,要么是运输各种货物的商船,要么是巡视海岸的齐国战舰,登岸的人员也多为一些粗鲁的水手和威武的大兵,哪里会有什么女人? 那么,显而易见,今日抵港的女人一定是齐国的客人,是万万不能冒犯的。 码头上做工的苦力,也是一群可怜人,肤色黝黑,佝偻着腰,蹙着眉头,将吊杆卸下的货物,一件一件地再搬运到货运马车上,片刻不得闲。在遭到监工的呵斥后,他们一边搬货,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看着那边到港的客人,似乎害怕自己稍微表现出那么一丝不恭敬,就会遭受棍棒殴打。 在云川港,监工虐待殴打苦力并不是什么新闻。棍棒殴打是家常便饭,吊起来不给饭吃都屡见不鲜,苦力们的日子远没有乡下村社那么好过,但唯一的好处就是,在不犯错的情况下,可以吃饱饭。 不过,虐待苦力的“凶手”主要是最早归附齐国的当地土著,港口内齐国籍管理人员和护卫人员甚少参与,他们只关注码头的工作效率和基本的安全秩序。 这些苦力除了少部分是因为作奸犯科被云川城地方法庭判处苦役外,大多都来自内陆腹地无地农民和战争冲突的难民。 云川城目前下辖两个区域,南城是新城,也是核心地带,是齐国于四十多年前,吞并科泽科德王国后,以最早建立的商站为基础扩建而成。木材加工厂、建筑材料厂、碾米厂、磨粉厂、榨油厂、椰干加工厂、造纸厂等十余家初级工业企业和大量商业设施都开办在这边,有着大概两万多人口。北城是原先科泽科德王国都城所在,居住着五万余当地土著,丧失了统治权的国王仍被允许保留国王头衔,但其“统治区域”仅限于王宫,受齐国派驻于此的政务官监视和管制。 每年印度商社都可以在这里收获大量的粮食、木材、胡椒、小豆蔻、椰子等初级农产品。这些商品除了自用,还大量销往波斯、阿拉伯,以及非洲、欧洲等地区。 当然我们也不能忘了印度商社拥有的印度西海岸地区的贸易独占权。该商社从国内采购或转售大量日用品、棉纺织品、五金制品、机械设备、化工产品、蔗糖、茶叶,装船运抵印度西海岸进行销售,然后再在当地采购胡椒、咖啡、矿产、靛蓝、硝石、椰干等商品运回国内,再赚一笔钱。 这种往返贸易在过去数十年里给印度商社带来了巨额利润,也支撑了他们在印度西海岸和南部地区殖民活动。 不过自从十几年前开始,国内很多眼红印度商社和孟加拉商社利润的商人对大量倾销至国内的热带产品意见很大,他们多方串联,指责这两家商社倾销的热带产品严重挤压了南洋、威远(新几内亚岛)及呂宋等地区同类产品的市场份额,对国家经济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 这些人的上下串联,能量还是非常大的,因为涉及到了很多地方和部门,关系到数以十万计的国民的生计。因此,即便海军印度舰队一再为这两家商社背书,但仍然有些顶不住。 到了最后,不得不达成妥协,工商部和海关限制了印度和孟加拉地区热带商品的进口配额,这无疑对两家商社所能获得的利润构成了极为严重的负面影响。 鉴于这种情况,印度商社现在越来越重视“海外”市场了。他们想方设法吸收来自波斯、中亚、奥斯曼,以及欧洲的代理商加盟,试图通过他们的渠道销售该地区的热带商品。 他们的这种努力,应该说产生了一定的效果,使得商社的利润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回升,并且有余力支撑商社继续沿着海岸线和内陆河流,将一個又一个土邦王国纳入其殖民势力范围。 在齐国人的殖民统治区域内,来自本土的齐国人和齐印混血儿自然属于自由民,以家庭农场或者商品代理的形式经营着自己的产业,他们有的人甚至已经是在印度生活的第二代,甚至第三代了,不仅政治地位高,而且生活还算优渥。 至于人数众多的印度当地土著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他们除了要向土邦王公缴纳无数的赋税外(其中很大一部分要作为保护费和委任费转交给印度商社派驻的监督机构),在农产品售卖过程中,还要遭受齐国商人的一道盘剥,日子过得苦哈哈的,生活水平也就那样。在某些灾荒年景,他们还会面临更为悲惨的情形,卖儿卖女,饿殍遍地,也不是太夸张的事。 其实,就印度商社自身而言,是不愿意花钱建设所谓的殖民据点,或者新的定居点的,因为这牵涉到前期基建投入、后期防务费用等一系列的问题。而且,这些新殖民定居点短期内又无法盈利,光靠那点可怜的土地税收根本不够抵消巨额投入,完全就是个吞噬资金的黑洞。 另一方面,即使通过大量的资金投入,建设了一批“模范”殖民点,扩大了齐国殖民势力,但最终也是为政府做嫁衣裳。君不见,安丰(今印度科钦市)、上海(今印度孟买市)、宁阳(今印度朋迪榭里,也译作本地治理)、奉元(今印度钦奈市,又名马德拉斯)、荣泽(今孟加拉吉大港)等几座工商业日益兴盛的城市,在陆续实现财政结余后,被内阁政府毫不客气地收了回去,直接纳入海外领。 但没办法。 国内许多商人眼红商社因为独占贸易而获取的超高利润,对其集体大加攻讦,迫使印度商社不得不忍痛开辟更多的殖民据点,以取悦某些着眼印度大陆布局的高层人士,减轻被攻击的压力。 为印度商社站台的海军部对此也予以积极的支持,并且调整了部署,派遣了相当数量的陆战营军官、士官过去,帮助各个殖民据点组建有一定战斗能力的保安民团体系。 截止到目前,齐国在整个印度西海岸拥有大小港口据点十余处,从最北边的津门,一直延伸至印度最南端的南定堡(今印度根尼亚古马里),牢牢掌控着印度西部贸易进出通道。 葡萄牙人所据有的第乌和果阿两处殖民点,在面对日益强势的齐国人时,则显得略有些尴尬。若非,齐国的南非领地和位于南美的属国--庆国,与葡属巴西之间贸易往来密切,经济联系日益加深,使得齐国不好对葡属印度殖民地下手。否则,齐国早就将葡萄牙人逐出印度了。 印度,是齐国的印度。 哦,对了,鉴于马拉巴海岸地区(即印度西南海岸)的贸易日渐繁盛,一些当地见多识广的印度商人曾游说印度商社和地方殖民政府,兴建一条或者几条通往内陆腹地的铁路,以加快人员和物资的流动,进一步促进本地区的贸易往来。 对此,印度商社是不置可否,或者说,他们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 搞错没有,我们印度商社是一家贸易商社,是来赚钱的,可不是来为你们印度土著发展经济的。要不是国内诘难过多,压力实在太大的缘故,他们甚至都不打算对城市和殖民据点进行一番大力建设。国内众多的投资股东,对商社的经营状况极其敏感,这般花费大量资金,建设一条通往内陆的铁路,那可是要以减少股东分红为代价的投资行为,是要遭到无数人诟病的。 而驻安丰的殖民政府却对此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认为是蚕食和控制内陆地区最为有效的手段。于是,便提出一个建议,印度商社及众多本地商人可以集资合股的方式,修建一条通往内陆腹地的铁路。当然,铁路的经营权必须控制在殖民政府手中。 当地的众多商人权衡利弊之后,有些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做出回应。出于对所有统治者的天然不信任,他们担心,殖民政府会不会侵吞,或者肆意挥霍他们的集资款项。即使铁路最终修建成功,政府会不会置股东权益而不顾,将每年盈利的资金转为他用。 就在马拉巴海岸地区为修建印度第一条铁路而迟疑不定时,从孟加拉传来消息,以临川(今印度豪拉市,加尔各答市附近)为起点,通往拉尼甘杰煤矿区的铁路将于近期开始动工修建。 这让马拉巴地区的商人惊愕之余,也不免心生动摇。 要不,先修一段铁路试试水? 第三十一章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取舍 1723年2月26日,锡兰岛,广平(今斯里兰卡加勒市) 萨法维王朝公主娜茜德·米尔扎掀开一角窗帘,透过马车车窗打量着这座临时停靠的城市。 不同于此前经过的齐国海外领地城市,大部分建筑物和规划布局几乎都是东方式的。而这里的许多建筑和格调竟然都是欧洲样式的,巴洛克风格的大教堂,尼德兰样式的系列城堡,哥特式的尖顶官厅和仓库,以及大量的西方式普通住宅。 整座城堡建筑在岩石半岛上,这个半岛应该是一个天然的港口,由于大量珊瑚礁的存在,港口的入口处变得极其错综复杂,船只入港时,在领航员的带领下,花费了许多时间,才靠在了码头泊位上。 城堡中的重要机构与设施外的墙上,都挂着一副醒目的牌子,标识着它们的名称和作用。高大威严的总督官邸、严谨稳重的办公大楼,落落有致的市政厅、肃穆的法院,以及幽静雅致的官员住宅,在干净整洁的街道两边一字排开。 “这里最早是葡萄牙人据有的殖民点,后来,被荷兰人夺去。直到二十多年前,齐国人为了在即将抵达印度大陆前,能有一处船舶停靠补给点,便花了一点钱从荷兰人手中将它买下。” 曾经是阿巴斯王子忠实的管家,现如今是萨法维王朝阿巴斯三世的全权访问代表哈达迪·帕亚姆看着娜茜德·米尔扎公主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城市,随即面露微笑,和声说道:“所以,公主殿下便看到了遍地的欧洲建筑和许多欧洲面孔的居民。我还记得在许多年前,北侧的城墙是没有城门的。可能是齐国人为了改善城内外交通状况,特意将城墙破开了一个城门,以便马车和行人通过。” “你不是说,齐国是整個印度洋地区最为强大的国家,更是当之无愧的霸主吗?……仅凭齐国在印度拥有的实力,恐怕就可以轻松击败荷兰人,夺取整个锡兰岛。那么,他们为何还要花钱从荷兰人手里购买这座城堡呢?”娜茜德·米尔扎公主好奇地问道。 “公主殿下。”哈达迪·帕亚姆笑了笑,回答道:“齐国人虽然在印度洋地区实力强大,但他们毕竟是一个文明国家,不会贸然对其他国家发动一场侵略战争。另外,在四十多年前,齐国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之间曾签订了一份协议,双方在这座岛上划定了彼此势力范围,承诺友好往来,互不侵犯。” “齐国既然是一个文明国家,为何会与荷兰共同侵入这座岛屿。……这座岛上应该属于当地人所有,或者说,他们有自己的族群和国家,怎么能任由外国人将其瓜分和统治呢?” “呃……”哈达迪·帕亚姆闻言,顿时语塞,怔了片刻,含糊其辞地说道:“公主殿下,这个世界还不是很太平,弱小者,是无法保护自己的安全,必须依托一个强者的庇护。” “……那我们波斯也是一个弱小者吗?”娜茜德·米尔扎公主大大的眼睛,透着几分悲哀,还有几分迷茫。 “我们……,我们萨法维王朝在你的父亲、帝国的沙阿统治下,一定会恢复昔日的荣光,继而重新会变得强大起来。”哈达迪·帕亚姆闻言,微微一叹,躲避着娜茜德·米尔扎公主的目光,侧头看着窗外的街景,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们波斯人有着数千年的文明和传承,虽然经历了种种劫难,但依旧会一次又一次地浴火重生,再次复兴,铸就帝国辉煌。……哦,真神会保佑我们!” 广平的城墙沿海修到尽头,厚厚的城墙其实是厚实的房子,两面都开窗,有的还住着人,或者开着小杂货铺,显得烟火气十足,冲淡了军事堡垒的硝烟气息。 巨大的城门敞开着,时不时有马车和行人穿行。城门上面,由一条赤色黄龙组成的城徽清晰可见,数面齐国国旗悬挂在几座城楼上。主城门的西面是钟楼,巨大而清晰的表盘,为过往的旅客和城中居民提供精准的时间。其下有一座旧的城门,那是当初荷兰人修要塞时就有的。城门有三重,除最外重城门外,里面两重都建有碉堡,显示这曾是一个重要的军事要塞。 城内的街道呈网络系统,采用了主要干道和次要街道相交的方格网布局。长排的带有陶瓦层顶的单层屋子面街而建,房子的顶部由圆形砖柱或木柱支撑,临街形成一条游廊,就像一排整齐的树墙,将房子与街道分隔开来,同时也联系起来。安置在柱间的木制栏杆扶手更增加了由柱廊产生的街景透视效果。房子的入口一般位于房子立面的正中央,房子立面上的扇形窗和窗楣变化颇为丰富,避免了重复与单调之感。 此前,这座城堡的基础设施不是很完备,缺乏必要的下水通道,每逢雨季,污水粪水横流,走在街道上,鲜有能下脚的地方。 齐国人入主后,着实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为整个城市修建了一套完整而复杂的排污系统,其特点先是通过风车抽上海水,然后通过输水管导入城中,再通过污水管将污水排入海中。同时,拆除了不少老旧破败的屋宅,将原有的狭窄街道取直扩宽,并将道路硬化,使得这座城市焕然一新,变得干净整洁起来。 “哦,你们瞧,现在就连海湾地区的波斯人都要赶来巴结齐国。”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高级特派代表扬·凡·瑞贝克站在阳台上看着街道上一行波斯使团车队缓缓离开,微笑着调侃道:“虽然齐国位于印度洋的东侧,但给我的感觉仿佛就是,他们已经成为印度洋地区的中心了!” “不,瑞贝克先生,你应该将‘仿佛’这个词语去掉。”荷兰东印度公司驻锡兰商务参赞弗朗基·德容笑着摇头说道:“齐国就是印度洋地区的中心,他们在事实上已经控制了这片浩瀚的大洋,主导着整个地区的政治、军事和经济走向。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支波斯使团前往汉洲,一定是为了寻求齐国的支持,帮助他们恢复国家的局势。要知道,这个国家,不仅首都及周边精华地带被阿富汗人悉数占领,而且,奥斯曼和俄国也开始趁火打劫,夺取了高加索和波斯西部地区。更为糟糕的是,他们国内还同时存在两个沙阿,使得整个波斯局势变得异常混乱。” “你的意思是,齐国会亲自下场干涉波斯的局势?” “是的。一个混乱而动荡的波斯,不符合齐国的利益。作为该地区的海上霸主,肯定会介入其中。”弗朗基·德容说道:“随着齐国实力的愈发强大,他们开始谋求在整个印度洋地区建立以齐国为主导的新秩序。” “德容先生,如你所言,那么,对即将前往汉洲对齐国政府的访问和游说工作,我们可能不会取得预期效果了?”扬·凡·瑞贝克苦笑着说道。 “虽然本土董事会对齐国政府仍报以期待,但我不得不说,这对我们东印度公司而言,可能不会是一个很好的结果。是的,我对先生的汉洲之行,不抱乐观态度。曾经有一个齐国商人对我说了一句话,可以恰如其分表达我们东印度公司与齐国之间的矛盾分歧所在。” “哦,那个齐国商人对伱说了什么?” “他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是,一张属于自己的床,是不能允许其他人占去一半而呼呼大睡。” “……嗯?”扬·凡·瑞贝克眨着眼睛,迷惑不解地看着弗朗基·德容。 “先生,我们东印度公司占据的巴达维亚、井里汶、巴邻旁,还有马六甲、安汶,已经对齐国构成了潜在的安全威胁。” “我们东印度公司怎么会对齐国产生威胁?”扬·凡·瑞贝克惊讶地说道:“据我所知,齐国拥有的战舰达两百艘以上,超过我们联省共和国数倍之多。如此实力差距,怎么会威胁到齐国?况且,齐国人不仅将整座爪哇岛都纳入到他们的统治辖区内,还在苏门答腊岛、香料群岛(今马鲁古群岛)建立了无数的定居点和海上基地。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成百倍的力量将我们在东印度群岛地区的殖民据点淹没。要说真正的威胁,应该是他们齐国自己呀!” “瑞贝克先生,作为印度洋地区的霸主,一个实力堪比法国的强大帝国,它不会允许眼皮底下有一个不受控制的外来势力存在。” “……那我们最终能争取到什么结果?”扬·凡·瑞贝克有些颓然地问道。 “我们放弃巴达维亚、井里汶、安汶,以及巴邻旁等殖民城市的所有权和管理权,但我们可以要求齐国人将上述地区以自由市,或者自由港的方式,继续开放给我们东印度公司,从而维持我们的商业利益。” “齐国人会答应吗?” “应该会。” “我们能向齐国人索取一笔补偿吗?” “我们可以提出这项要求。不过,我们最好不要报出一个让齐国人感到难堪的数字,以免激怒他们。” “我们东印度公司即将失去数笔优质的固定资产,这让国内及欧洲的所有的投资者都感到恐慌。” “瑞贝克先生,我们在放弃几处东印度群岛殖民据点后,其实可以减少大量的固定资产支出的。”弗朗基·德容说道:“最起码,我们不需要雇佣太多的武装护卫,更不需要每年花费大量资金对殖民据点进行基本的市政建设。我们甚至对印度洋地区的航线维护,都不需要投入太多。因为,齐国人会为我们承担起所有的一切。” 第三十二章 巴达维亚的未来 1723年3月22日,巴达维亚。 “……%#¥……@#!” 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名神色慌张的土著握着一把短刀,上下挥舞着,粗暴地将阻挡的路人推开,飞快地朝前方奔去。 “拦住他!……那贼子在会川(今印尼爪哇岛茂物市)杀了人!” 在他的身后,三名孔武有力的汉子紧随其后,嘴里还大声地呼喝着,让路人帮忙将那奔逃的土著拦阻。 众多路人看到那土著一脸凶悍的表情,再听到此人还在会川杀了人,竟然是一个亡命之徒,顿时纷纷避让,唯恐伤及自身。一些妇人更是惊叫不已,四下走避,使得整个街道乱成一片。 “嘿,狗贼,去死吧!”一名身着齐国海军水兵服的男子突然从斜刺里插出,飞起一脚,将正在奔逃的土著踹到在地,随后从街边卖菜的小贩手中抽出扁担,猛地挥舞过去,狠狠地砸在那土著的手臂。 那土著猝然遇袭,立时扑倒在地,随即手臂传来一阵巨疼,手腕一松,短刀掉落在地上。 “狗日的,跑呀!……继续跑呀!” 追上来的几名汉子奔到土著近前,一边嘴里咒骂着,一边使劲地朝他踢打爆踹,丝毫不留情,只片刻功夫,那名土著便已是满脸是血,蜷缩着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都不许动!……” “停止任何暴力举动,否则,我们将采取……采取武力措施。” “……哦,上帝,你们都干了什么!” 在闻知这处街区发生暴力活动后,巴达维亚南城治安官上尉哈维·西蒙斯便匆匆带着一队雇佣军赶了过来。 到了现场后,发现三名华人面孔的男子正在非常暴力地殴打一名土著,瞧那般架势,恨不得要将他直接围殴而死。在旁边,还有一名齐国水兵,持着一根扁担,正在饶有兴致地围观。 既然涉及到华人,还有齐国海军士兵在场,哈维·西蒙斯上尉便不敢擅自采取暴力手段来阻止这起正在进行的“犯罪活动”。 要知道,在巴达维亚,乃至在整个东印度群岛,因为齐国的存在,凡是长着一张东方面孔的人,都是一类非常特殊的人群存在。不论是齐国人,还是齐国的附属国民众,甚至就是来自大陆的秦国人,也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所能轻易得罪的。 不过,作为巴达维亚的一名治安官,哈维·西蒙斯上尉也不能任由这些人当街殴打地方土人,多少都要维护一下殖民政府的威权不是? 正要吩咐几名雇佣兵上前将那几名施暴的华人拉开,然后询问一番事件情由,再做进一步的处理,却见其中一名男子满脸不屑地走了过来。 “我们是会川的治安巡警,奉长官的命令,前来擒拿逃至巴达维亚的杀人罪犯。”丘大仁从口袋中掏出一份盖了官方大印的文书,在哈维·西蒙斯的面前晃了晃,随即又自顾自地揣入兜中。 “啊?……”听到身旁一名粗通汉语的部下翻译后,哈维·西蒙斯上尉愣了一下,然后神色不虞地看着对方,“你们应该通过官方渠道告知我们的治安长官,然后由我们协助擒拿这名罪犯,再将他移交给你们。这位先生,我不得不警告你,你的行为明显是越界了。……你们在巴达维亚没有执法权!” “哦,我们知道了。……下次再有此类事件,我们会让上面的长官通知伱们。”丘大仁点了点头,于对方的警告并不怎么在乎。 这越界捉拿犯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又怎样? 我广宁总督区的百姓在数年前,甚至都已经将农场开到了你们巴达维亚总督辖区的西部唐格朗境内了,也没见你们有什么强烈的反应。 呵,至于通过你们巴达维亚的治安官来协助我们捉拿逃犯,那纯粹是浪费口舌,没有任何效果。你们这些东印度公司雇佣而来的治安队,面对这种没有什么好处的事,总是一味的推脱敷衍,从来没有积极主动地帮我们齐国人擒拿逃犯,并将其遣返。 指望你们去协助擒拿,怕是那些犯了事的人都能躲在你们巴达维亚安享晚年了! 看着对方有恃无恐的态度,哈维·西蒙斯上尉除了感到愤怒外,还有一股难言的憋屈。 他是黒森人,一名专业的雇佣兵,受雇于东印度公司已经十一年了。最早是在开普敦服役,承担保卫这座海上要津的职责,偶尔也会奉总督大人的命令,聚集数百雇佣军,前往内陆腹地,扫荡居住于山间谷地的科伊桑部落,征收牛羊和谷物。 但他们的活动范围却受到严格的限制,因为开普敦的东边是齐国人的势力范围,在已划定的边界线,甚至都抵近至开普敦不到10里格(陆地上时,1里格通常被认为是3英里,即4.827km)的地方。所以,他们只能沿着大西洋海岸线,朝北边行进,在高峻的山岭和贫瘠的荒漠中,去搜寻越来越少的科伊桑人。 是的,齐国人在非洲南端的势力非常强大。从葡萄牙人所据的马普托港,到开普敦西边不远的新宁堡(今南非莫塞尔贝市),分布着齐国大大小小港口据点不下十处。他们甚至还在远离海岸的内陆腹地,开辟了数十上百個定居点。据估算,整个南非地区的齐国人在二十五万到三十万人之间,若是加上他们控制的土著部落人口,很大概率会超过四十万。 这对开普敦殖民据点而言,绝对是一个碾压的数据。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此经营六十多年,到目前为之,殖民地的管辖范围仅增加不到五倍。欧洲移民人口尽管每年也在不断增加,但远没有齐国殖民地人口增长速度快。截止到1715年,开普敦的人口数量大概在四万余。就算加上当地的科伊桑人和来自西非和亚洲地区的奴隶,也不会超过八万人。 哈维·西蒙斯曾听自己的长官说,齐国人在多年前有意收购开普敦,以便彻底将整个南非殖民地控制在他们手里。不过,这个建议被公司高层婉言拒绝了,认为这座位于好望角的殖民据点位置非常重要,是沟通连接东西方贸易的关键节点,不会轻易出手。 齐国人对此倒也没恼羞成怒,但却加快了该地区的移民速度,并不断往内陆腹地探索和拓殖,俨然一副深耕南非的架势。 后来,哈维·西蒙斯先后在印度、锡兰等地服役,同样见证了齐国于上述两地的强势,俨然地区主宰者的模样。 三年前,哈维·西蒙斯凭借专业的技能和资深的服役年限,被公司晋升为上尉,调至巴达维亚总部服役,负责南城的治安管理。 在这里,他更加切实地感受到齐国所表现出的“强横”态度。继十几年前,齐国先后吞并梭罗(即马打兰王国)、布拉姆两个王国的领地后,又将爪哇岛--哦,对了,齐国人已将它改名为开化岛--最后一个土邦日惹王国纳入直辖领地,使得整座岛屿仅剩下巴达维亚和井里汶两处“独立势力”存在。 齐国人为了达到彻底消化吸收这座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的岛屿,一边大规模的“征募”地方土著为种植园农工和矿工,将他们转运到汉洲本土和其他岛屿用于消耗,一边疯狂地朝这座岛上移民,充实齐国人口,以实现“腾笼换鸟”的目的。 根据齐国人的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整个爪哇岛上的齐国人在不到四十年时间,人口规模便突破九十万,达到九十三万人。齐国几乎将每年从大陆、日本、安南等地区入境的近半移民人口都填充到了这座岛上。 在这种情势下,荷兰东印度公司据有的巴达维亚,以及他们所控制的井里汶王国,便处于一种极为尴尬的存在。环顾四周,皆是齐国人的地盘。 若是东印度公司或者联省共和国实力强大,自然可以岿然不动,本着“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一定是别人”的心态,长久的霸占在这里。 可问题是,齐国可不是东印度群岛那些随随便便的小土邦,它是印度洋地区的霸主,一个实力居于世界前列的大国,如何会眼睁睁地看着家门口蹲着一个外来势力? 早在二十多年前,汉洲本土就传出一种声音,印度洋,是齐国人的印度洋,要彻底而坚决地摒除任何外来殖民势力。而东印度群岛--齐国人称之为南洋群岛--更是齐国的核心利益圈,不容任何人染指。 齐国人群情汹汹,叫嚣着驱逐占据巴达维亚的荷兰人,甚至更进一步,扫荡非洲东海岸,将葡萄牙人的殖民势力也连根拔起,彻底在印度洋地区扎起篱笆,奠定齐国于该地区的独霸地位。 那时候,齐国的开国皇帝尚未过世,念及荷兰人的传统友谊,压制了这股激进的风潮,暂时保留了荷兰人的体面。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齐国两代皇帝先后过世,曾经老一辈维持的“交情”已荡然无存,再加上荷兰连续经历了几场欧洲大战,实力遭到严重的削弱,早已不负昔日强国之势。 近些年来,齐国民间又传来驱逐荷兰人的言论,这使得东印度公司上下顿感颤颤心惊。在小心谨慎之余,还多次拜会齐国内阁政府和他们的皇帝陛下,试探他们官方的态度。 然而,不论是皇室,还是内阁,对此都不置可否,态度一直都未予明确。 不过,齐国军方却以威胁齐国所属领地安全为由,先是要求东印度公司各个殖民据点拆除大口径要塞火炮,降低防御标准。后来又规定,东印度公司所属商船在进入马六甲海峡后,不得在船上配置火炮等重武器,以实现商船的“无害化”航行。 最后,齐国又以不能挑拨南洋地区土邦王国互相攻伐为借口,禁止东印度公司携带大量火枪运输,至于船上用于自卫需求的火枪数量,也受到严格的限制。 这么一顿操作下来,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面对武装到牙齿的齐国海陆军,近乎于被全部解除了武装。只要齐国人愿意,甚至都不需要动用正规军队,只需派出几千民兵,就能轻松地攻占巴达维亚,将东印度公司的势力驱逐出爪哇岛。 “唉,齐国人要是想夺占巴达维亚,那就赶紧来吧。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这些雇佣军就可以摆脱东印度公司的束缚,直接成为齐国人,转而为这个愈发强大的国家效命。” 哈维·西蒙斯上尉看着三名自称会川城巡警总队的齐国人将那个杀人逃犯扔到马车上,随后便驾车扬长而去,心中不由喟然一叹。 第三十三章 大国基业 1723年,是癸卯年,大齐泰平十九年,也是大秦乾元四十一年。 早在十年前,不论是从工农业生产总值来计,还是以据有的庞大国土和众多海外领地来衡量,齐国都可以当之无愧地被称之为世界一流强国。 从1685年到1720年的35年间,齐国每年的煤产量从1640万吨增加到11500万吨,增长7倍多;生铁年产量从135万吨增加到820万吨,钢产量从180万吨增加到1060万吨;棉花消费量从2.8亿公斤增加到12.6亿公斤;棉纱工厂也从1600家增加到4500家;机械纺锤约有5000万锭,一年所生产制造的棉纺织产品几乎占据世界总产量的近一半。 初步估算,在1720年,齐国在世界工业生产中占比或已超过40%以上,在整个世界贸易总额中,齐国也以一国之力,占据了近五成的份额,这与当时齐国在世界贸易中的地位是相符的。 早在1685年,齐国拥有的商船吨位便超过荷兰,而到了1720年,齐国商船总吨位更是超过了英、荷、法、西、葡、威尼斯、热那亚等欧洲诸国商船吨位的总和。 齐国的大兴(今澳洲布里斯班市),是这个时期与阿姆斯特丹、伦敦并立的世界三大国际金融中心,在大兴交易和融资的各种有价证券,平均每年为8000万到1亿元。齐国还向南洋诸藩、马来半岛、秦国、北明、朝鲜、印度及欧洲各国和广袤的殖民地输出大量资本,到1720年,已累计达6亿元之巨。 在齐国经济狂飙突进的同时,齐国的农业也得到迅速发展。截止到1720年,齐国汉洲本土开发耕地面积扩大至7000余万亩(历史同期,大陆耕地面积在雍正年间达到1.3亿亩)。 而在土地更为肥沃的开化总督区(今爪哇岛)、宣化总督区(今帝汶岛和小巽他群岛)、靖平总督区(今苏拉威西岛),以及巨大的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还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种植园,驱使着无数的土人终日劳作,不仅为本土提供海量的粮食和各种农业原料,还大规模的出口至海外市场,赚取巨额的“外汇收入”。 本土及周边海外领地,通过各种机械和役使大量土人苦力,修建了无数巨大规模的排水工程和集水工程;汉洲本土及东州(今新西兰)广阔的牧场,放养了数千万头(只)的牛羊,不仅为蓬勃发展的呢绒业提供了充足的羊毛,还为两千多万国民源源不断地供应廉价而优质的肉制品和奶产品;田间广泛应用施肥机,采用处理粘土的新方法,以及更多地使用矿物质肥料(诸多鸟粪岛上的磷酸钾矿等),有效提升了耕地的肥力;农业生产过程中大规模地采用蒸汽机以及其他各种新式工作机,提高了农业生产效率,为农业生产的发展和农产品产量的提高,创造了最为有利的条件。 海外领地的种植园经济,本土建立的广泛农业生产合作社,也使得农业耕作更加集约化和规模化,也为实现农业的工业化奠定了深厚的基础。 三十多年前,齐国尚且对进口的谷物征收一定的关税,而且对进口的羊毛、木材、生丝、面纱、蔗糖、茶叶、高档瓷器、铜、锡及其它五十多种商品征收10%-40%的高关税,并且严厉禁止任何机器、图样的出口。 但是随着二十多年前齐国“工业革命”的初步完成,齐国已确立了“世界工厂“的地位,保护关税政策对齐国经济发展和对外扩张,不仅没有积极的作用,反而成为进一步发展经济的障碍,它阻碍了齐国以廉价的工业品打入世界各国的市场、发挥“世界工厂“的作用。 随即,齐国开始全力推进全球自由贸易政策,不仅废除了国内大部分商品的进口关税,还强迫大量与之贸易的国家和地区也实施无任何限制的贸易政策。数十年前爆发的第一次齐印战争、孟加拉战争、齐日战争、缅甸战争,以及五年前发生的齐秦夷洲(今台湾岛)危机,无不是齐国为了打破地方贸易保护主义,而强制推行自由贸易政策的体现。 在1675年-1700年,齐国一共取消了520多种商品的进口税和降低了1100多种商品的进口税;1700-1720年,齐国又降低和取消了许多消费品的消费税,以及各种原料免税进口等,消除了关税保护的残余,从而既降低了齐国产品的成本费用,又促进了工商业的繁荣和进出口业务的发达,这符合国内工商业资本的利益,也“推动”了其它国家改进关税政策,从而扩展了世界贸易,促进了世界经济的增长。 齐国与卫国、吕宋、琉球、苏禄、顺国、河仙、占城、东丹(领土范围包括以黑龙江下游及江北广大区域)、渤海等藩属国建立了零关税的贸易自由区。 秦国、文莱、柬埔寨、暹罗、缅甸、广南(安南阮氏)、安南(郑氏)、北明、日本、朝鲜,以及莫卧儿、波斯等国家地区,应齐国的“强烈要求”,先后将齐国商品的进出口关税保持在一个非常低的水平。 西班牙、葡萄牙、英国、法国、荷兰、瑞典、丹麦、普鲁士、奥斯曼等欧洲国家亦先后降低了对齐国商品的关税。 伴随着工业化,齐国早早地出现了城市化的进程。截止1720年,居民达10万人口以上的本土城市有19個。建业(今澳洲达尔文)、大兴两城的人口更是超过60万,长安(今图文巴市)、威海(今凯恩斯市)、广陵(今汤斯维尔市)、永昌(今澳洲黄金海岸)、临淄(今悉尼市)、南都(今墨尔本市)、桂州(今珀斯市)等城市的人口规模均超过30万。粗略估算,整个齐国本土的城市化率已超过40%以上,为世界之冠(这个时期,英国的城市化率大概在17%左右,法国为12%)。 工业革命使齐国城市就业结构和产业结构发生双重变化,齐国的农、林、牧、渔业在1660年以前曾占总劳动力(不含土人)70%以上,到了1720年这一比例大幅降低至40%,并呈继续下降的趋势。 在产业结构上,齐国的制造业、矿业和建筑业从1660年的25%上升至1720年47%。这意味着大量农村劳动力到工矿区、工业城镇以及新兴城市成为工人,改变了他们曾经既有的生活和工作方式。 齐国经济的繁荣和工业的快速发展,是与其八十多年来不遗余力的殖民扩张政策分不开的。在国内工业资本和商业资本有意无意地推动下,力图要将一切其它国家都变为其原料供应地和工业品倾销市场,以巩固齐国在世界上的最大工业中心的地位。整个南洋地区、马来半岛、中南半岛、日本、朝鲜、印度、波斯、阿拉伯等国家和地区,齐国均进行了政治、军事扩张和经济渗入,力图将它们都纳入以齐国为主导的“世界工厂“的市场贸易体系。 齐国是世界上第一个将蒸汽动力运用于铁路运输上的国家。1710年,齐国修建的铁路里程已超过32000公里,占世界铁路总里程的98%(这个时期,只有卫国、吕宋两个富庶的藩属国,以及北明和大秦各自拥有数百公里铁路)。截止到1720年,齐国已基本在本土建成了现代铁路网,将各个主要工业城市和港口串联在一起,由此也进一步促进了国内工商业的发展。 这个时期,齐国已经是工厂林立、巨大的工业城市纷纷兴起、全国有一半以上的人口从事工商业的工业国。新的冶铁厂和新的纺织厂大批出现,无数的矿场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开发,桅杆上飘扬着齐国旗帜的远洋商船,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海域和港口。 无疑,这八十多年来,对每一个齐国人而言,都是一个繁荣的时代,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 “但是,相较于上层阶级的财富不断积累,资本也在不断增长,整个国内经济处于极度繁荣的情况下,无数的工人却处于相对贫困之中。”帝国科技大学教授卓时平看着大兴车站外熙熙攘攘的旅客,背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缓缓地朝站内移动,轻声说道:“我们国内目前社会状况最令人感到忧虑的是,普通百姓的消费力在下降,工人阶层的困苦和贫穷在加剧,使得每年移民海外领地的人数不断增加。长此以往,国内必将爆发不可预料的危机。” “卓兄此言,有些危言耸听了吧。”大兴教育厅司务方礼杰嗤笑一声,反驳道:“观国内数十年来的经济增长和工业规模的扩大,总体来说还是极大地促进了社会的整体进步和发展。不说国内工人阶层的收入水平远超世界其他各国普通民众,就是他们的生活状况也要比三四十年前有了明显的改善。据工商部的数据统计,从汉兴十年(1680年)至泰平十六年(1720年),工人的平均工资足足提高了40%。同一时期,有产阶级的税收占工资的16%,而目前只占工资的9%。大多数工人经过数年劳作,便会逐渐晋升为熟练工人,那时就能享受着熟练程度相称的工资待遇,其生活水准堪比秦国一个中等地主的水平。试问,这世界上哪个国家的普通民众,能像我齐国人这般?” “不错,我齐国普通民众的生活水平是远超秦国,或许也会超出世界上所有国家的普通百姓。但是,你敢说他们就愿意忍受工厂主的各种压榨和欺凌吗?”卓时平痛心疾首地说道:“每天长达十几个小时地不间断工作,如牛马一样,不得片刻休息。还有工厂内极为恶劣的生产环境,置身于各种有毒有害物质当中,已经最大程度损害了他们的身体。六年前,曾有人对工人的生存状况做了一个数据统计,其中有一项数据令人极为震撼,在国内人均寿命达到48岁的情况下,工人的人均寿命却只有37岁。” “你们文人呀,就是喜欢玩文字游戏和数字游戏,然后拿出来危言耸听,甚至是哗众取宠。”方礼杰不无嘲讽地看着卓时平,“我们都知道,在统计人均寿命的时候,包含了新出生的婴幼儿夭折,以及各种突发疾病死亡的数据。你若是到各个工厂里实地去看看,超过四十岁的工人当不在少数。虽然,不可否认,工人的生产环境差,劳动强度大,时间长,容易患上各种职业疾病。但是,不管从收入上来看,还是从日常饮食和各种蛋白质摄入来看,我齐国的工人比同时期世界其他国家的民众生活的都要幸福。” “幸福?”卓时平冷笑一声,说道:“他们的幸福,恐怕是牺牲了个人自由和健康,以及忍受了难以企及的压迫,才从资本的手中换来了这点可怜的幸福吧。” “……”方礼杰 “他们每次见面,总是要争得面红耳赤。”卓时平的妻子何秉洁笑着摇摇头,朝旁边的邻居兼好友宋文茹说道:“若是这般争执不休,怕是进不了车站,上不了火车了!” 宋文茹也是苦笑连连,随即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好了,莫要争论了,周围的旅客都在看你们呢。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卓兄远赴威远(今莫尔斯比港)调研,特意相约送行的,可不是这般在车站争长道短的。” “文茹说的是。”方礼杰横了卓时平一眼,说道:“跟他这般不通时事的文人争论,平白让人气短心闷。” “跟你这等尸位素餐公门之人争论,那才是徒费口舌,让人心意难平!”卓时平毫不客气地回怼了一句。 “你们呀……”宋文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们还是进到候车室里去吧,莫要误了车次。” 几人点了点头,护着何秉洁、宋文茹两个女眷,随着熙攘的人群朝车站里面走去。 “从近几期报纸上看到,波斯境内已然大乱,阿富汗人围困伊斯法罕达数月之久。”卓时平关切地说道:“听说,延良这孩子就在沙洲那边服役,不知道有没有受到波及和影响。” “去年五月,延良来信告知,他们的部队正在波斯地区的海湾执行军事行动。”宋文茹脸上呈现出忧虑的神色,“至于会不会进入波斯境内,遭遇阿富汗叛乱武装,尚未得知。……我已经有八个多月没有收到他的信了。” “文茹,伱且放宽心。”方礼杰轻声安慰道:“我齐国陆军一般不会深入他国境内腹地执行军事任务,自然不会陷入波斯内乱。就算真的要介入波斯事务,多半也会部署在沿海地区和港口。以我齐国海军之强,断然不会轻易让陆军部队陷入到困境当中。” “……可他为何这么长时间没有写信回来呢?”宋文茹微蹙眉头,心中无来由的一阵心慌,“当年,我就不该同意他报考陆军学校。” 第三十四章 基础教育 “皇帝陛下批准颁布《工厂劳动法》敕令,从泰平十九年(1723年)七月一日起,工人每日劳作时间不得超过十个小时,一个月必须有三天的带薪休息日。……这一法案通过和实施,将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国内工人的劳动条件和生活状况,堪为帝国数十年来最大善政,充分体现了陛下仁爱之心。……” “四月十八日,内阁副总理兼工业发展部尚书高维铭出席大兴造船厂‘盛世号’下水仪式。该船采用了多项先进技术,为风力-蒸汽混合动力系统驱动,满载排水量达到八千吨,再次刷新帝国船只建造的最大规模纪录。……” “四月十五日,永城公主在鸿胪寺礼宾司官员的陪同下,将启程前往大顺王国,与该国世子李光元成婚。此次联姻,将进一步加强和巩固齐顺之间的藩属关系。……” “泰平十八年(1722年),十月十六日,临近初冬之际,秦国与准噶尔汗国在漠北博格多河畔(今外蒙乌里雅苏台附近)再次爆发大战。经过数日鏖战,兵力弱势的秦军遭遇惨败,三千余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几乎失去对漠北喀尔喀蒙古地区的控制。这使得数年前秦军取得的轮台(今乌鲁木齐一带)大捷所掌握的战场主动态势,顿时扭转。……” “持续一年的莫卧儿帝国西北战事已陷入胶着状态,我齐国驻德里公使表示,希望莫卧儿帝国保持克制,勿要进一步引起地区紧张局势。……另外,内阁政府正在考虑,将派出专使前往印度,对西北爆发的战争进行调停。……” “泰平十八年,十一月,庆国泽州地区(今智利南部地区)爆发武装叛乱,宁安(今智利蓬塔阿雷纳斯市)、遂平(今智利火地岛省首府波韦尼尔市)两地亦随之响应,并封锁了宁安海峡(今麦哲伦海峡)。……庆国政府遂向内阁及军方求援,以期获得必要的军事援助,平定泽州地区的叛乱,维护王国的统一。……” “泰平十八年,十二月,黔州(今南非地区)杏山地区(今约翰内斯堡市)发现储量巨大的金矿,引起海内外震动。……鉴于黔州的地位日益重要和各种贵金属矿产资源的发现,内阁政府以及殖民事务部有意取消该总督区的治理架构,将其纳入政府直辖领地。……” “……” 宋文茹翻看了今日的几份报纸,却没能获得任何有关波斯地区的消息,心下微微一叹,将报纸重新叠放好,摆在桌案上。 “文茹,怎么在发呆?”学堂里教授数学课程的严竹梅抱着教案走进教师办公室,看着怔怔出神的宋文茹,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该不是哪个学生又让你犯难了?……要是不听话呀,只管拿着教鞭或者戒尺抽他们,保证一個个都乖乖的!” “……没有。”宋文茹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你说咱们齐国据有的领土已近如此广袤了,为何内阁和军方还要继续执行海外扩张政策,将那么多的年轻人送到危险而又蛮荒的国家和地区?” “是呀。”严竹梅点了点头,坐在了宋文茹的对面,“人在活着的时候,不过依赖一间陋室,仰卧睡觉也就一张床,死了埋于地下,也不过几尺之地。咱们齐国的领土扩张,从东边的殷洲(今加利福尼亚一带)、庆州(巴塔哥尼亚地区),到浩瀚的太平洋和印度洋岛屿,再到西边蛮荒的沙洲、黔州,甚至在毗邻欧洲的地中海地区,也有我们齐国的领地。……嗯,正如国内那些激进的年轻人所宣扬,我们齐国是继西班牙之后的又一个日不落帝国。但获得这些领土的代价,那可是牺牲了数以万计的开拓者的性命。古人云,故国虽大,好战必亡。” “呵,但这句话后面可还有一句,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宋文茹笑着说道:“我们两个女子在这里反对内阁和军方的扩张政策,终究不济事的。” “若是哪天,这满世界的天下由我们女子掌权,想必这种无谓的扩张和战争就不会存在了。”严竹梅叹了一口气,“作为男人,发动战争,征服世界,是他们骨子里的野心作祟。你说,要是十几年前,我们家老周能从海军退役,从事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也不至于早早地就跑到阎王殿去报道了!害得我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长大。哦,还有你们家的老李也是,弄得咱们都成了一个个寡妇!” “一切生死由命呀!”宋文茹闻言,也跟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并对远在波斯服役的儿子又生出几分担心。 “对了,再过两个月,就要升级考试了,你教的那三个班国学成绩如何?”严竹梅批改了一会作业,抬头看着仍在怔怔出神的宋文茹,知道她在担心沙洲服役的儿子,便有意岔开她的思路。 “还能如何?”宋文茹笑着回道:“现在的小孩子普遍对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不感兴趣,若非被教鞭强逼着,怕是连课都不好好听。两个月后的升级考试,多半会有孩子在国学课程上大量失分,说不定就要留级复读。” 目前,齐国实施的是八年强制性义务教育,法律规定所有年龄在5--13岁的孩子必须接受教育。 但不少孩子数量较多的家庭为了减轻看护的负担或者减少托儿机构的花费,往往会将四岁的孩子也送到学校去上课,同时,一些“学习资质”较差的孩子会反复留级,这就使得一个班级里会出现年龄结构参差不齐的现象。 比如,宋文茹所教授的五年级的三个班里,就涵盖了更多年龄层的孩子,从9岁的到15岁的不等。 当然,大多数的学生都是10--11岁。 在五年的小学和三年的初级中学阶段,孩子们会接受国语、算术、基础自然科学(包括浅显的物理和化学知识)、初级地理、初级历史,以及手工、绘画、音乐、体育等课程。 在入学时,所有的孩子会按照教育标准,被分入不同年级。每学期末都会有一场考试,如果通过考核,就能往上升一个标准,如果没有,就必须复读一年。聪明的孩子可能会很快升至更高的标准,进入更高的年纪,反之亦然。 在这个时期,齐国的教育内容虽然跟大陆上的秦国,以及欧洲国家有所不同,但在矫正学生的学习态度和行为方面,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即体罚普遍存在。无论是富家公子、小姐所在的精英学校,还是普通大众的公立学校,大多数老师都信奉“棍棒底下出人才”的信念。 用更人性化的方式来吸引孩子的兴趣,并对他们的不良行为进行耐心说服劝导,这只是少数人才有的态度。教学规模庞大以及学生“资质”的参差不齐,也才从侧面上激励了体罚的方式。 除了用于加强权威,体罚还被用来确保学生集中注意力。许多齐国的教师们坚定不移地相信,孩子们之所以犯错,是因为没有努力学习或没有认真地听取他们的建议。为此,在课堂上的孩子们会因为背诵不完整、书写错误、算术错误和字迹潦草而被体罚。 殴打和体罚,是用来保持教师安静、确保孩子们朝正确的方向看以及要求他们坐好或站起来的一种有效手段,尤其是在公共场合。通过这张方式,孩子们被要求听取老师所说的每一个字。 对学校的矫正方式,不论是政府,还是普通家庭,都认为是一种正确的管理方式。因为,在很多人看来,守规矩和服从管教是一种有必要且被看重的品质,究其原因,其部分是因为这能使孩子准确地遵循指令,并通过自我控制来处理那些无聊而重复的练习,人们认为这样能让孩子们成长为守秩序的工人、温顺听话的农民、服从命令的士兵。 毋庸置疑,许多学校给人的感觉就像个工厂,尤其是在齐国工业蓬勃发展的阶段。学校注定会成为生活和工作的训练场,具备森严的等级制度和严格的规章制度。 从工厂工人到商社伙计,每个人都必须对权威绝对服从。校园体罚被认为是给那些恣意挑战人生规则的人的一种教训,而这种直接表现在身体上的惩罚,则是为了让他们为即将面对的现实世界做好准备。 第三十五章 琐事 “哟,宋老师,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咋这么高兴呀?”侯巧妹费力地将半桶水倒进大锅里,准备开始烧水洗衣服,一转头,便看到宋文茹满面春风地从巷口走来,一手提着马面裙,一手握着几张纸片,脚步显得异常轻快。 “我儿子来信了!”宋文茹晃了晃手中的几张信笺,脸上带着无限的喜悦。 “延良那孩子来信了?……那是好事呀!”侯巧妹将水桶放下,直起腰来,笑着说道:“这下你就不需要太过担心了吧。怎么,他是要准备回国休假吗?” “没有。”宋文茹眼中闪现出一丝失望,“他被调派至西州服役了。” “西州?……那是什么地方呀?” “在印度。”宋文茹轻声解释道:“一个位于印度西北海岸的总督领。” “哟,那在印度的话,应该不需要打仗了吧。” “……”宋文茹闻言,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说道:“或许,不需要打仗了吧。但是……,军队的事,谁能想得到呢?” “唉,可怜这么一个漂亮女人,男人死的早,也不改嫁,一把屎一把尿地将儿子好不容易带大。却不曾想,儿子长大了,也不省事,竟然跑去当兵服役。……你说这叫什么事?这害得宋老师整日里提心吊胆的。”侯巧妹看着宋文茹满怀心事地离去,不无同情地说道。 “你懂个啥!”侯巧妹的丈夫陈春全偷偷地将目光收回,板着脸说道:“延良那孩子是从军校考出来的,是正儿八经的军官,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兵。人家从沙洲调至印度,那是升官了。说不得,以后咱们这院子里就要出一個大将军!” “军官也好,小兵也罢,在战场上,枪炮可没长眼睛,专门避着军官。” “你这婆娘,嘴里积点德吧!”陈春全瞪了她一眼,“以前,延良那孩子可是一口一个地喊你婶婶的,还帮着带过咱家里的几个小子。” “我……我也没咒延良那孩子呀,我只是……只是说,当兵还是有危险的,万一让枪炮子碰上,宋老师岂不是要伤心死呀!……哎,呸呸……,我这嘴呀!算了,趁着这几日天气好,还是赶紧把堆的衣服洗了。这老的老,小的小,一大堆脏衣服,可够忙活的!” 在这个时期,洗衣服无疑是一项工作量极大的活,需要消耗大量的热能,也需要更大的工作空间和更长的时间。因为,平日里,不论是大人,还是能做事的半大孩童,都是非常忙碌的,根本不能专门抽出时间将日常换下的衣物进行清洗。 一位勤快的妇女会从检查衣服上的破洞和织物裂口开始,任何细小的裂口在剧烈的浆洗过程中很快会变成一个大洞。所以,洗衣之前必须迅速将需要缝合的地方缝好。接着,将衣物按脏污程度和布料类型分类。一般而言,毛呢料衣物护理起来要比棉花和亚麻布更细致,某些种类的棉织物比其他棉布更耐搓洗和拧绞。 一旦修补、分类完毕,大多数织物会被浸泡起来,待衣服泡好了,那清洗的时候就花不了多大的力气和精力。 齐国妇女在清洗衣物的过程中,其实与其他国家妇女工作方式类似,都会借助于洗衣棒搅动衣服或捣衣,如同后世洗衣机一样,衣服在水中被强力搅拌而被清洗干净。不过,有所不同的是,齐国的妇女会更多的使用肥皂,或者香皂(条件稍好的家庭才会使用),来涤除衣领、袖口和其他容易产生油脂或汗水的重点区域。 哦,对了,肥皂在冷水中使用效果是非常差的,因而,为了更好的洗涤衣物,妇人们会提前烧上一大锅热水,以便肥皂更好的与污垢产生化学作用。 在生活节奏和工作强度日益加快的工业化时期,逐渐形成的中产阶级和大量工人阶级,在清洗衣物的频率上,基本上是七八天一次。尽管洗衣日通常会持续好几天,因为还包括给洗干净的衣服上桨和熨烫。而对某些大户人家来说,这个例行程序可能就不那么常见了。 在这个年代,清洗衣物频率的减少,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齐国民间的富裕。因为,人们每次都是在清洗成批的衣服,而不是一件两件需要随时更换的衣物,齐国的普通百姓拥有可换洗衣服足够多,才会将洗衣服的时间向后推延。 很显然,如果一个人只有两三套内衣,而又想保持清洁,那他就必须经常清洗衣物。若是你吹嘘自己一年来只洗三四次衣服,就等于告诉别人,伱的整个家庭在几个月内都有足够多的换洗衣物。有一些衣物,如尿布和卫生巾,当然不得不在使用后立即清洗,但床单、被套、毛巾、衬衫和裙袍则可以堆积起来,等待一个稍微空闲的日子集中清洗。 而在那些生存资料极度匮乏的国家和地区,普通百姓甚至都不可能有一套以上的衣服,对他们而言,换洗衣服是一件极为不现实的事情。除非,他们一家人连夜洗完衣服,赤身果体地在床上躺一夜,才能在第二天一早换上衣服--很大概率,这件衣服还是湿的。 在城市里,若是你的钱包足够鼓,也可以自己不动手清洗家中堆积的大量衣物,而是将它们送到洗衣店,或者社区中的兼职洗衣工那里。尽管这种工作时限长,工资也很低,但这项工作易于上手,而且在资金投入和培训方面几乎没什么要求。这也是一种可以将工作和家庭结合起来的职业,那些在家里工作的妇女可以一边做兼职洗衣工,一边照顾幼小的孩子,偶尔还能请稍大的孩子们帮着一起干活。 据说,一些贪婪的商人也看中了日益扩大洗衣行业--仅大兴城就有三万妇女从事专职或者兼职的洗衣工作,他们正在鼓动着各个研究院和机械工厂试验生产一种蒸汽洗衣机,来代替传统的人工洗衣作业,试图用机器将大量的劳动力从洗衣工作中解放出来。 然而,此举一旦践行,无疑会遭到了广大专职/兼职洗衣妇女的反对。因为,这种机器诞生,其昂贵的价格必然让普通家庭望而却步,无力承担,只有那些大型洗衣店才有财力购置。届时,人工洗衣势必会被机器所淘汰,那么于从事洗衣行业的普通家庭或者缺乏一技之长的妇女而言,将会减少一笔额外的收入。 对于将来的洗衣行业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作为一名小学教师的宋文茹并不怎么关心。现在,她除了牵挂远在沙州的儿子外,还对家中突然到访的一个客人,感到几许无奈和彷徨。 “你明明知道,赌博是害人的东西,为何非要沾染上呢?”宋文茹看着面前这个神色委顿的中年男子,疾言厉色地呵斥道:“自己造的孽,自己去承担,莫想躲到海外去跑路!” “大嫂,你救救我吧。”李德武扑通跪倒在地上,眼泪鼻涕横流,哀求道:“若是我还不上五百块钱,那些人找到我,会把我打死的。……即使,能饶我一命,也肯定会被他们卖到海外的种植园或者矿场,被摧残折磨死!” “小武,你说你在大兴好好的找份事情做,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养活一家五口肯定没问题。可是,你为何偏偏要去碰赌博呢?……十赌九输呀!”宋文茹恨恨地说道:“现下可好,你竟然还去找高利贷去赌博。……你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带呀!” “嫂子,我错了!”李德武伸手使劲地扇自己的脸,“我也是猪油蒙了心,信了别人的话,说是球赛有内幕,想着搏一把大的,为一家老小赢得富贵。大嫂,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救救我吧,那些人已经将小萍和几个孩子租住的屋子看管起来,若是不能还上他们的钱,怕是有不测之险呀!在大兴,也只有你能救我们一家人了……” “可是……”宋文茹此时既感愤怒,又是无奈。 李德武是夫家最小的弟弟,可能是自幼受到父母宠溺,性格偏张,不喜农事,还未满十五岁,便跑到大兴讨生活。在工厂里做事,受不了里面的严格管束,在店铺中打杂,又不喜终日被人唤来呼去,去贸易商社从事打杂护卫,又嫌弃东奔西跑,还怕乘船出事。 混迹了十几年,几乎一事无成,未及,前几年,在大兴天盛球会谋了一份差事,负责维持球场的安全和秩序,偶尔也帮着赌球的观众买码下注。 耳濡目染下,他竟然也跟着人家去赌球、赌马,将每月的薪水几乎花得精光,让一家几口人总是闹饥荒,没了生活来源。宋文茹作为李家的媳妇、李德武的大嫂,看在死去的丈夫的份上,时不时要接济一二。 可今天倒好,这厮为了以小博大,竟然听信他人谣言,借了高利贷去赌球,妄想一举翻本,谋个富贵。 五百块钱呀,这可是普通人家不吃不喝,三年多才能攒出这么多积蓄! 宋文茹作为一名资深小学教师,一个月薪资不过十五块钱,在国内也算的上中等收入水平了,即使如此,她一分不花的话,也要存上三十多个月。 当然,她的儿子李延良身为一名陆军军官,每月饷银也有十二块,几乎在军中没有任何花费,全都通过银行汇票寄给她,使得她每年都可以存下差不多两百多块。多年的积蓄加起来,也有近千块钱了,但这都是为儿子将来提亲和结婚准备的。 “……你可以去找警察。” “大嫂,没用的。”李德武祈求地看着宋文茹,“那些人会用各种手段,让我们生不如死。就是小青他们几个孩子,说不定也不会放过……。大嫂,救救我们吧!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安安分分地去工作,挣了钱,一定会还给你的。大嫂……” “……”宋文茹无言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恨声说道:“好,我借给你。但我要跟着你一起去还钱!” “大嫂……”李德武本想劝阻,但看到宋文茹一脸决绝的神情,张了张嘴,没有敢出声,只是感激涕零地不迭道恩,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第三十六章 蛇鼠 “威盛堂”是大兴北城最大的黑帮,经营着地下赌场、高利贷、妓馆,以及街头店铺的敲诈、勒索、收保护费等传统业务。 据说,“威盛堂”的扛把子管守志是当年登州元老的后人,跟国内的权贵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黑白两道都拥有深厚的背景,势力遍布小半个大兴城。 而此刻,在位于城北一栋三层高的商业楼中,管守志正坐在一张虎皮靠椅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的女子,三十许的年纪,秀丽的面庞,上身着月白色长袖衣裳,下身穿蓝色花纹马面裙,双手紧紧抱住一个小包。脸上虽有几分畏惧,但紧绷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 另外,这女子看着柔弱,但整个人透出一股优雅的知性,给人一种莫名的距离感。 “小武子,你这是唱哪出戏呀?”管守志朝那女子身后站着的李德武问道。 “管爷,我……我是来还钱的。”李德武看了看宋文茹,低声说道:“这是我嫂子,她……她替我还钱。” “小武子,说你什么好呢?”管守志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你一個大老爷们欠下的债,竟然让一个弱女子来替你还!……老子都替你害臊!” “……”李德武面孔涨得通红,偷偷地看了看宋文茹,聂聂地不敢说话。 “这位管……管先生,我小叔欠你的钱,我来还。”宋文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小包紧了紧,硬着头皮说道:“不过,我要先看看……欠条。” “将小武子的欠条拿给她看看。”管守志笑了笑,转头朝身边的一个手下吩咐道:“阴的,阳的,都给她看。” “管爷……”那名手下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两份都给她看?” “怕个啥?”管守志瞪了他一眼,“难不成还担心人家一个弱女子能将这两份欠条都毁了?” 宋文茹疑惑地接过两份欠条,仔细看了看,随即眼睛便睁得大大的,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他只借了……不到三百块钱,怎么就要还五百块?” “嗯,利息稍微有点高了,而且是利滚利。”管守志微微一笑,和声说道:“咱们华夏传承了千年的高利贷历史,应该都是这般情形的。” “可是,政府严禁民间借贷利率超过50%。伱这算算时间和利息,绝对超过了这个规定。” “呵呵……”在场的男人都笑了,一个个不无嘲笑地看着宋文茹。 这位女士,我们这是地下黑社会,借贷利率自然要超过政府的明文规定。你这种没见识的样子,让我们好没面子! “没办法呀,我们这里的借贷成本是有些高了一点。”管守志摆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哄笑,“不过,从我们这里借钱,不需要花费太多手续。你看,你小叔子这么一个烂人,家里也没有余财,而且还没有任何担保,都能轻易地从我们手里借到三百块钱。……有时候吧,太容易的的事情,往往代价就会高一点。你说,是吧?” 宋文茹紧紧地咬着下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都是一群不学好的地痞和无赖! “好,五百块就五百块,我替他还给你们。”宋文茹将手中的小包打开,掏出从银行取出来的金圆券,一共五十张,每张面值十元,“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在我们这里,没有人可以提要求。”管守志摇摇头说道:“你只能……请求。至于我们能不能做到,那要看你的请求事项是什么。” “……”宋文茹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我……请求你们,以后不要再借钱给李德武。不论他以什么理由朝你们借钱,我希望你们不要再借给他。……我以后,不会再替他还了。” “好。”管守志点点头应道:“我答应你的请求,以后,凡是在整个北城,只要李德武敢来借钱,我们一定将他乱棍打出去。” “那……就多谢了。”宋文茹对管守志的表态有些意外,但不再多言,上前几步,将手中的五百元金圆券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几步,转身便朝屋外走去。 李德武讨好般地朝管守志点头示意后,也跟在后面,快步走出了这间充满阴郁气息的房间。 “管爷,你看上那小娘子了?”一名属下小声的问道,脸上充满了淫邪表情。 “滚你妈的!”管守志闻言,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嘴里骂道:“你爷爷就这么没品?……娘的,就不兴老子想做个好人!?” 屋里的人见状,不由面面相觑。 龙头想要做个好人? “管爷,你是觉得那女子身份不简单?”一名四十许的微胖汉子挥了挥手,让几个小的赶紧滚出屋子。 “嗯,我是觉得这女子有些身份。”管守志点了点头,说道:“感觉吧,有股子贵人气息。老庞,你带人去盘盘底,莫要冲撞得罪了咱们不该惹的人。” 正说着话,一名小头目匆匆跑进屋来,脸上带着几分惶恐。 “管爷,民调处的人来了。” “啊?……他们来做什么?”管守志听到这个国内凶名昭著的谍报机关,脸色立时一变,看了看身侧的庞金钊,急切地问道:“最近咱们地盘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没有呀!”庞金钊也是一脸茫然,“就算是打架斗殴,放些高利贷,催催债,也不至于民调处的人找上门呀!” 就在他们二人惶然之际时,三名男子施施然地步入厅堂,眼神犀利地看着在坐的“威盛堂”几个头目。 他们身着对襟立领黑色上衣、藏青色直筒长裤,脚穿鳄鱼尖头皮鞋,头发寸立,每个人透着一股干练,锐利的眼神,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何督察,今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一个个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上茶!……上好茶,要泡那个秦国福建的乌龙茶!”管守志陪着笑,热情地招呼三位民调处的探员。 “有好茶呀?”民调处驻大兴北城情报司负责人何永广微微一笑,随即摆摆手说道:“这泡个茶,还要耽误不少功夫。我们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可没多余的时间等。” “何督察这话就见外了。”管守志见对方态度温和,不像是来找事的,心下一松,殷勤地讨好道:“泡个茶,也就片刻功夫,定然不会误了督察的大事。” “好吧,既然你要献个殷勤,那就成全你。”何永广朝两名同伴笑了笑,说道:“将你的好茶给我装几罐,待会我们带回去,闲暇之余,自个泡着喝。这次来找你,是有两件要紧的事务,需要管爷帮帮忙。” “哟,我的督察大人,我这种腌臜人员,哪敢称爷?你莫要折煞我了!至于督察所交办事务,别说两件,就是二十件,我们也给你办得妥妥的。” “嗯。”何永广对管守志恭顺谄媚的态度很是受用,点了点头,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五天前,长安皇家科学院动力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葛从林及其家人突然失踪,我们怀疑他有叛逃嫌疑。根据筛选的外逃路线,他可能会从大兴乘船离境。鉴于我们已经及时封锁了港口和火车站,他或许隐藏在大兴某个角落,等待合适的外逃机会。你们的任务,就是发动地下所有能量,将他给揪出来。” “嘿,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国贼子,一旦让我们寻到了,定要将他打个半死。”管守志闻言,立时义愤填膺地说道:“何督察但请放心,我马上就发动手下的兄弟,将整个大兴城翻个底朝天,将这个叛逃的贼人给你捉回来。哦,对了,督察,有人物画像吗?” “这是葛从林的全身画像和头部画像,你们且仔细认清了。”一名清瘦的民调处探子将两幅画像递给了管守志,并郑重的嘱咐道:“此人左颊下方有一颗黑痣,但他可能会留须加以遮盖,务必加以甄别。” “呀!……是个西夷人!”管守志打开一副画像,看了看,随即诧声问道:“咱们看着这些夷人,都是差不多的面孔,这辨识起来有些困难呀。” “别给我说困难。”何永广不由冷下脸来,阴郁的眼神盯着管守志,“你手底下又不是没有归化夷人,都给我发动起来。要是此事办得妥帖,少不了你的好处。对了,这个葛从林还有一个西夷名字,叫帕斯托·格雷。” “是是……,有再多困难,咱们也得想法克服。督察放心,只要这贼子在大兴城,我肯定可以将他找出来。”管守志忙不迭地点头应诺道:“对了,除了寻找这个叛逃之人,不知还有一件事是什么,烦请督察明示。” “黄千人,认识吗?” “黄千人?”管守志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就是那个整日里宣扬无君无父、为民请愿的大学者,黄千人?” “没错,就是他。”提到这个名字,何永广也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家伙仗着其祖父黄宗羲之盛名,以及昔日太祖谕令‘不以言获罪’之凭持,竟然不断在公开场合宣扬‘君主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已,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之类的诽谤言论。让人闻之,恨不能撕裂其口舌!” “督察的意思是……”管守志伸出右手在自己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然后小心地问道。 “不!”何永广摇了摇头,说道:“不要伤及他的性命。最近,大兴要举办一场齐秦文化交流学会,届时,他将在天盛大球场发表他的虚妄言论。你去造一场意外,让他一个月都不能出门。” “……是,何督察。” 第三十七章 走险 英格兰汉洲贸易公司驻大兴经理乔尔·福里兰德面对目前所处的困境,颇有些进退维谷、骑虎难下的架势。 尽管齐国的军警还没有找到他们的头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位被他们隐藏在商馆里的齐国皇家科学院高级研究员迟早会被发现。最近几天,总有一些闲散人员在商馆附近转悠,似乎在若有若无地监视着整个商馆,其中不排除有齐国的反谍探员的身影。 乔尔·福里兰德不敢想象,一旦事情败露,齐国人会用如何残酷的手段来对待他们。诱拐他国涉及科学机密的高级学者,很大概率会被判为间谍罪,或者被绞死,或者被枪决。当然,也有可能会被判罚终身苦役,最终悲惨地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矿场。 唉,自己还是太冒险了! 为了贪图英格兰国内针对蒸汽机技术获取的高额悬赏奖金,自己脑子一发抽,竟然会做出游说拐带一位齐国科学家的疯狂举动,这到最后很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呀! 那位帕斯托·格雷先生,是一位第三代汉诺威归化国民--嗯,还是我们英格兰国王陛下乔治一世的老乡,可能是受家庭的影响,对基督拥有虔诚的信仰。在某次教堂礼拜时,乔尔·福里兰德与之攀谈交流,聊了一些基督的教义和信条。 帕斯托·格雷从俩人的谈话中惊讶地发现,在齐国境内信仰的基督,不论是天主教,还是新教,许多教义和信条明显与欧洲不同,似乎是做了大幅的改动。其中许多教义、释义都偏向于维护皇权统治,要求教徒对国家、对民族,以及对皇室尽忠,服从于世俗统治。 出于挽救一个迷茫的信徒,乔尔·福里兰德将自己私藏的《圣经》文本赠送给了帕斯托·格雷,并与之成为要好的朋友。他每次前往长安时,偶尔会给他带些小礼物,坐下来喝杯酒,谈谈教义,聊聊欧洲的情形。 后来,逐渐熟悉了,帕斯托·格雷也会聊及他的工作和生活。作为齐国皇家科学院的高级研究员,他的待遇无疑是非常优渥的,除了在长安城有一座带院子的宅邸外,在城郊的中梁山上(今澳洲图文巴东南十五公里泰布尔托普山),还有一栋度假的别墅。至于每月的薪水,就连乔尔·福里兰德这种驻外商务代表,也是眼红不已,数额高达八十多英镑。 帕斯托·格雷还告诉他,在齐国皇家科学院,每年都可以获得财政拨款高达数百万元--嗯,折算成英镑的话,也有三百万之巨(齐国早在1688年开始实行金本位制,规定每一元金圆券等于7.5克纯金,这就意味着每一金圆券相当于0.82英镑。注释1)。而且,在预算外,若是某個研究所或者学者获得了重大科学进展,需要额外拨款,齐国皇室财政机构在经过细致评估后,也会毫不犹豫地追加款项,从而确保科学研究的持续性。 无疑,齐国皇家科学院绝对是任何一个有志于科学研究的学者的梦想之地。数十年前,他们的开国皇帝曾说过一句极富哲理的话,“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纵观齐国数十年间的快速崛起,以及他们目前所取得的各项成就,还有层出不穷的科技发明,就足以充分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和前瞻性。 包括英格兰在内的欧洲各个国家,无时无刻地不在觊觎齐国的各项技术和发明。最早被引入到欧洲的是水泥,一个足以改变世界建筑史的伟大发明。从此以后,欧洲国家不再费尽心思地去山区采集石头,仅靠一堆石灰石、粘土和大量的水--哦,欧洲的水泥当然是经过了重重改进后的“低标号”水泥--欧洲各国也能轻松地建造出巨型的教堂、宏伟的宫殿、牢实的住宅,以及坚固的堡垒。 水泥的引进,还深刻改变了战争的模式和进程。数十年前,先后爆发的奥格斯堡同盟战争(即大同盟战争)、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若非有大量的水泥建造了一座又一座坚实的堡垒,实力强大的法国军队一定再度肆虐尼德兰、德意志,以及奥地利。 要是没有水泥,深陷欧洲战争泥潭的神圣罗马帝国恐怕就无法仅凭少量的要塞部队将奥斯曼帝国死死地挡在奥地利-匈牙利的边界上。 经过多年不遗余力的偷盗和剽窃齐国的技术,再加上持续不懈的研究和试验,英格兰还率先破解了蒸汽机的运行机理和制造方法,从最早的鼓风机到抽水机,继而在几年前,成功制造出功率能驱动数千磅重的简易蒸汽机车。 如今,英格兰境内大大小小的煤矿中,充斥各种功率不一的抽水机,使得英格兰的煤矿开发,进入到一个快速发展阶段,产量雄踞欧洲第一,极大的促进了英格兰矿业和化石燃料的发展。 在金属冶炼行业,受齐国利用煤炭炼铁的启发,英格兰众多冶铁工厂经过数十年的不断试验和总结,最终发现了焦炭炼铁的秘密,从而使英格兰彻底摆脱了依赖木炭炼铁的桎梏,从而使得境内海量的煤炭资源得以充分利用。 无数游历齐国的商人和学者在见识到齐国铁路发展的巨大优势后,一致认为,这种交通技术,将会极大地改变未来出行方式,促进国内物资和人员的快速流动,进而有力推动国内市场的统一。 有鉴于齐国对蒸汽机技术的封锁,包括英格兰皇家科学院在内的许多国内机构和商业联盟为该项技术引进和“发明”,开出了巨额奖金,数额高达五万英镑。 因而,当乔尔·福里兰德获悉帕斯托·格雷在皇家科学院动力研究所从事蒸汽机的改进和优化工作后,立时便生出将其拐骗到英格兰的想法,从而获取国内那笔巨额奖金。 要知道,这个时期,英格兰国内贵族的平均财富大约在两万英镑左右,至于一个普通的英国商人或工匠,他们的财富可能只有几百或几千英镑。 若是乔尔·福里兰德可以获得五万英镑的巨额奖金,那么他将一步迈入富豪阶层,从而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乔尔·福里兰德为此费尽心血,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以宗教信仰、故土乡情、担任英格兰皇家学院高级教授、主持国内蒸汽动力研究等诸多由头,将帕斯托·格雷说动,蛊惑他携全家“叛逃”至欧洲。 然而,乔尔·福里兰德还是低估了齐国安全保卫人员对科技人员的管理力度和应急反应速度。经过周密安排,将乔装打扮的帕斯托·格雷偷偷带至大兴时,还未来得及安排船只出港离境,他便发现整个大兴城的对外出行窗口均被齐国军警人员所监控,任何离境出走的人员,都会遭到严格的审查和甄别。 惊惧之下,他只能将帕斯托·格雷一家六口人藏在商馆中,等待齐国人管制松懈下来后,再择机离开。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马上就要进入六月冬季了--哦,上帝,齐国的季节跟英格兰竟然是相反的--不论是火车站,还是港口码头,虽然表面上看着恢复了正常,没有驻守太多的军警人员,可多疑的乔尔·福里兰德还是通过细心的观察,从中能发现,这些离境窗口仍旧有若干身穿便服的反谍探员存在。他们非常警惕地审视和甄别着每一个即将离去的旅客。 哦,这太糟糕了!他们被困在大兴城了。 尽管汉洲是一块幅员辽阔的大陆,并且居住这块大陆上的齐国人可能超过两千万,但这个国家的政府却能通过高效运转的各级管理体系,严密管控着所有的一切,犹如他们生产制造的机械一般,每一个齿轮、每一条链条、每一套传动轴都在有序而精密地在运行。 这使得任何一个外来者,或者非法破坏者,在面对这种严密体系时,都会感到一种无力感,显得是那么的弱小,那么的无助。 “福里兰德先生,我认为在商馆中继续隐藏那位叛逃的高级学者以及他的家人,对我们所有人而言,将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公司采购主管拉米·卡洛蒙严肃地说道:“我们必须采取……果断的措施,避免可能存在的风险。” “卡洛蒙,你的建议是……”乔尔·福里兰德心里一紧,直直地盯着对方。 “是的,福里兰德先生。”拉米·卡洛蒙眼里闪现出一丝狠厉,毫不回避地与福里兰德对视着,“他们一家人的目标太大了,我认为以齐国人的严密布控和层层检查,我们根本无法将他们带回英格兰。即使我们能离开大兴,但接下来我们又将面对什么呢?不要忘了,在整个环印度洋地区,都是齐国人的势力范围所在,每一处停泊补给的港口,都控制在齐国手里。我们是不可能带着几个大活人,安然地返回欧洲。” “所以……”乔尔·福里兰德心中仍存几分犹豫。 “所以,在商馆的空院中,挖几个坑,隐藏几具尸体,相较而言,难度应该要小很多。” “可是……”乔尔·福里兰德脸色已变得非常难看,“帕斯托·格雷先生是……” 他是我的朋友! “先生,整个商馆中,包括你,一共有十九名英格兰人。” “……”乔尔·福里兰德闻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三十八章 欲念 葛从林(帕斯托·格雷)在妻子顾元香咄咄目光的逼视下,惶然地左顾右盼,不敢与之相对。一头未经梳理的卷发,乱糟糟地耷拉在脑门上,脸上的胡须也是久未修整,布满了半个面庞,身上随意套着一件不怎么合身的袍服,早已不复昔日皇家科学院高级研究员之翩翩风采。 “我到现在都没想通,你为何要放弃我大齐皇家科学院的崇高地位和现在优渥的生活条件,要逃亡至遍地战争和饥荒的欧洲。”顾元香凄然一笑,脸上充满了无奈,“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父母,对得起你的师长,对得起皇家科学院吗?” “亲爱的,我……”葛从林看着愤怒的妻子,聂聂地,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 难道对妻子说,自己到了欧洲,就能得到英格兰国王的爵位赐封,从而获得贵族头衔? 亦或,告诉妻子,自己在成为英格兰皇家学会首席院士后,就可以亲自主持一个庞大的研究团队,将齐国更为先进的蒸汽机技术引入并推广到英格兰的工业生产当中,最终收获整个英格兰,乃至整個欧洲科学界人士的膜拜? 或者,再告诉她,自己可以得到无数贵族和富商的赞助,在英格兰或者汉诺威创办一所冠以他的姓氏为名的大学,使得自己的名字被后人永久的铭记? 这一切,是他在齐国所无法实现的。不说在长安的皇家科学院,就是在建业(今达尔文市)、在大兴、在临淄(今悉尼市),甚至在威远(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莫尔斯比港)等城市,都建有许多不同专业性质的研究院,从事各类科学研究的学者和专家不知凡几。 据那位福里兰德先生叙说,在英国及欧洲其他国家,虽然已经掌握了蒸汽机的相关技术和制造流程,但囿于化工、金属冶炼技术,以及动能转化等诸多方面的差距,使得蒸汽机的输出功率偏小,整体发展水平相对滞后,至今尚未实现蒸汽机车和蒸汽船舶的大规模运用。 而自己正好从事蒸汽机技术的改善和功率提升等方面的相关研究工作,到了欧洲,即使不能完全复制齐国目前正在应用的先进蒸汽机技术,但只要能达到齐国二三十年前的水平,那也足以让他名利双收、功成名就。 是的,在他看来,欧洲在诸多科学领域方面,不论从理论研究上,还是从实用技术上,就是从制造水平上,整体上都要远远落后于齐国。 被英格兰称之为当今最伟大的科学家艾萨克·牛顿先生,面对齐国璀璨如星的科学成果时,就显得有些名不副实。他引以为傲的力学、光学以及数学等方面的诸多成就,早就被齐国科学界所提前发现和证实,并列入中学或大学课本当中。 牛顿先生1684年发表于《物体在轨道中之运动》一书中所阐述的几个运动定律,在1640年,就出现在齐国的中学课本读物上,据说,是一位明朝的隐世大家历数十年研究出来的,并由太祖皇帝加以总结和转述。 至于牛顿先生所发现的光的微粒学说,也同样很早的出现在齐国中学课本上,并由移民至齐国的罗伯特·胡克先生加以科学证明。 而牛顿和莱布尼茨都声称各自率先发明了微积分学,还一度在欧洲学术界引起巨大的争议。 可是,当某位有心的欧洲学者拿出一本齐国大学采用的《高阶数学》课本后,所有的争论立时戛然而止。 是的,齐国的微积分学发展更早,体系更加完善,概念更加清晰,方法论证也更为科学。 不论是牛顿使用了他的“流体力学”和万有引力定律来开发微积分学,还是莱布尼茨先生运用极限的概念来定义微积分中的导数和积分。在齐国,微积分的运用和证明似乎更为浅显易懂,更为直观。 早在华夏的魏晋时期,刘徽就发明了著名的“割圆术”,即把圆周用内接或外切正多边形穷竭的一种求圆周长及面积的方法。“割之弥细,所失弥少,割之又割,以至于不可割,则与圆周合体而无所失矣。”齐国的学者们便是据此,推导和完善了微积分学。据传,帝国开国皇帝在微积分学说的建立和发展过程中,曾提供过非常有建设性的指导意见。 葛从林认为,凭借他所掌握的学识和蒸汽机先进技术,就算不能取代牛顿先生在英格兰皇家学会中的地位,那也足以让他成为一名受万众敬仰的大学者。 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能安然地离开齐国本土,然后顺利地抵达欧洲。 “格雷先生。”一名英格兰商馆的工作人员敲门进来后,看了看正处于冷战状态的夫妻二人,面无表情地说道:“福里兰德先生请你去他办公室一趟,他有非常重要的事项要与你协商。” “哦?……”葛从林站起身来,想伸手拍拍妻子的肩膀,安慰一下她的情绪,但伸出了一半,又放了下来,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朝门口走去,“好的,我这就过去。” “吱”的一声,门轻轻关闭,靠坐在床头的顾元香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不由侧头看向屋门,仿佛有一头猛兽正匍匐在门外,在下一刻就会冲进来,将她撕咬成碎片。 “这是何苦呢?” ------------------- “要搁着我说呀,与其在这里无所事事地盯着,还不如直接带着人闯进这座英夷商馆里,搜它个底朝天,就不信找不到人。”一名“威盛堂”小弟一边剥着花生吃,一边歪着头盯着前方的那栋建筑物。 “伱懂个屁!”带队的小头目有些不耐地在他头上挥了一巴掌,说道:“万一带人闯进去,没找到人,该咋收场?难不成像咱们私闯民宅那般,说一句抱歉,走错门了?……咱们齐国可是讲规矩守秩序的文明大国,可不是强盗那般,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就随意破门而入,闯到人家商馆里去!咱们大齐帝国,在这国际上还是要脸面的,岂能这般肆意行事?” “哎哟,张头,你轻点。……我这脑门上的伤口才好没多久!” “娘的,你瞎嚎什么?……守在这里这么多天了,啥油水也捞不着。这些日子,腰包眼见着又要亏空了。” “谁说不是呢!”那名小弟不无懊恼地说道:“轮到咱们守的这十几天来,就没见这夷人商馆有多少人员车马进出。哎,我就琢磨着,他们靠什么吃喝呀?难不成都窝在里面,生意买卖也不做了?” “嗯?”那名小头目心思一动,琢磨着说道:“咱们以前要是在街面上搞出什么大事情来,管爷也是要求所有的兄弟都避在堂口,或者待在家里,等待风声过去。你这么一说,我倒真的有些怀疑,这个英格兰商馆如此安静,说不定真的有问题。” “啊?……那咱们回去报告给管爷,让他通知民调处的人来搜查一下?” “万一,没搜出什么线索,怎么办?惹恼了夷人,叫人家公使找内阁投诉或者抗议,那民调处的人吃了挂落,还不下来把咱们给撕了!” “那咱们……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这么盯着?” “这傻等着,也不知道还要耗多久?”那名小头目愤愤地说道:“狗日的,这些夷人都窝在商馆里睡大觉、玩女人吗?一个个也不搞出一些动静出来!” “那倒也不是,他们说不定在里面的空坝坝上种花种草,或者栽些蔬菜,用来打发时间。”那名小弟笑着说道:“昨日傍晚,我瞧见商馆里的几个夷人买了些铁锹、铁镐之类的农具。” “都是傻缺吗?还种花种草,夷人有这般闲情雅致?……嗯,你说他们昨晚买了些铁锹、铁镐回去?” “是呀,我昨晚看到他们乘马车回来时,搬了几件铁锹、铁镐之类的农具下来。一把铁镐还不小心掉了下来,砸到一个夷人的脚,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让我好生看了一番笑话。” “小四,咱们以前偷偷处理对手尸体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那名小头目的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芒。 “咋处理?自然是晚上偷偷拉到野外的丛林间,挖个深坑,把他埋了呀!” “咋挖坑呢?” “用铁锹和铁镐……,哎呀,张头,你是说这商馆里的夷人在挖坑掩埋尸体?……他们在里面杀人了!?” “瞧这架势,八成是杀了人,准备挖坑埋尸。”那名小头目阴恻恻地盯了一眼英格兰商馆的方向,伸手拍了拍小弟的肩膀,“你现在仔细盯着,我马上回去报告给管爷。他娘的,说不定民调处让咱们找的人,都已经被夷人给宰了!” 第三十九章 犹太人的期许 “齐国真是一个富裕而梦幻的国家!” 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似乎仍旧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细细的雨雾,在路灯的映照下,使得整个街道透着一股朦胧的光晕。 街道两边一栋栋高大挺拔的建筑,在夜色中,露出巨大而模糊的阴影,仰面望去,给人一种厚实的威压感。 疾驰的马车带起一道道飞溅的水花,偶尔会迸溅到街边撑伞的行人,引来几声低低的抱怨和咒骂。 维克多·沙逊将目光从侧窗收回,然后朝着对面坐着的大兴犹太商馆负责人纳夫塔利·贝内特笑了笑。 “若是在伊斯坦布尔,或者巴格达,在这种雨天里,可能根本无法出行。不说这两座城市的道路状况,以及破败糟糕的排水系统,就是夜里的安全性,也是无法保证的。”维克多·沙逊说道:“当然,你要雇佣了相当数量的武装护卫随行的话,也是可以忽略这个问题的。” “沙逊先生,在这座城市里,到了夜间,依旧会滋生各种潜在的犯罪活动。”纳夫塔利·贝内特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但是,总体而言,包括大兴在内的许多齐国城市,应该是相对比较安全的。那些全副武装的警察,会非常尽职地日夜巡视这座城市,除了保卫我们这些守法市民的安全,还能震慑那些心存歹念的犯罪人员。” “贝内特先生,几天前,齐国大批军警突袭并逮捕了英格兰商馆中所有人员。你认为,这是一起针对英格兰人的政治迫害,还是对他们的一次经济打击报复行为?” “沙逊先生,根据我所得到的信息汇总,齐国军警对英格兰商馆人员所采取的拘捕行为,完全是一次正常的执法行动。”纳夫塔利·贝内特说道:“英格兰人为了获取齐国最前沿蒸汽机技术,实施了一起对齐国科学家的绑架和杀害行为,结果被齐国军警侦破,从而引出了这场震惊全城的凶案。我在齐国待了差不多有十五年了,从未听过齐国政府曾做出过对正常贸易的商人实施过政治迫害,或者予以经济打击报复的事例。” “齐国是一個非常文明和开化的国家,也是一个非常世俗化的国家。早在八十多年前,齐国刚刚建基立国时,便从法律上明确了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原则。在这个国家,只要你合法经商,照章纳税,不要从事任何违法犯罪行为,你的人身和财产将会受到国家的严格保护。在这个国家,即使是皇帝,也无权非法剥夺他人财产。” “哦,听你这么说,齐国还真是一个非常文明、非常有法律保障的国度。”维克多·沙逊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那么,这个国家对我们犹太人,是什么态度?” “沙逊先生,我刚才说过,齐国是一个非常世俗化的国家。”纳夫塔利·贝内特说到这个话题时,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脸上也显现出几分无奈,“齐国在早些年曾提出过一个口号,一直延续到今天,并将其贯彻到国家治理的方方面面上,即‘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种语言’。” “齐国的主体民族虽然是以华夏汉族为主,但他们并不排斥外来移民,不论你来自东方传统华夏文明圈所在,还是来自印度、波斯、阿拉伯,乃至欧洲等国家地区。只要伱入籍了齐国,便只能抛弃其他国家或者民族的标签,成为一个齐国人。” “在这个国家,不论是基督教,还是真神教,甚至就连东方既有的佛教和道教,都必须置于王权和政府统治之下,不能凌驾或者脱离政府管控,即实施严格的政教分离。齐国宣扬宗教自由,但却规定,宗教只能作为民众私人信仰事务不能侵入国家所代表的政治领域和公共事务领域,更不能与政治权力形成竞争或结盟关系,只能在自身范围内依法合规的开展宗教活动。……而我们犹太人,也概莫例外。” “也就是说,我们沙逊家族若是来到齐国,必须与国外一切的政治和宗教等方面的联系进行一定的切割,并严格按照齐国法律行事,并在经济上和生活上融入这个国家。” “是的。”纳夫塔利·贝内特点点头说道:“若是我们想保留犹太教的信仰和身份,只能在私底下一个非常有限的圈子里。但无论如何,在政治、文化、经济,乃至传统上,我们最好要融入到这个国家,成为他们所宣称的‘一个民族’。至于,我们犹太教义中所宣称,犹太人是上帝唯一选民,最好隐藏在我们虔诚的内心世界里。在东方文明中,皇帝被尊奉为天之子,在人间的地位最为崇高,他就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只要归附了齐国,融入了他们所宣称的一个民族之列,我们犹太人将会得到帝国皇帝和政府的庇护,而不再遭受无端的驱逐和迫害?” “沙逊先生,在我来到齐国之前,就有数十个颇有名望的犹太家族迁移至汉洲大陆。这么多年来,除了寥寥数人,因为触犯了帝国法律而遭到审判外,并没有任何一个犹太人被驱逐或者受到无端地迫害。” 维克多·沙逊闻言,心中不由大定,脸上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沙逊家族是一个阿拉伯地区非常知名的家族,起源于中世纪,最早先是定居西班牙,从事金融行业(高利贷)和跨地区间的贸易。但到了16世纪,西班牙开始了排犹运动,无数的西班牙犹太人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审判、驱逐和屠杀下,消失殆尽,剩下的基本也都被迫改信。 沙逊家族就在那个时候,逃难到巴格达,托庇于奥斯曼帝国的保护。在长达一百多年的奥斯曼-波斯战争中,为了家族安身立命,曾给予了伊斯坦布尔中枢政权和巴格达地方政府大量的财政支持。当然,作为回报,奥斯曼帝国政府和巴格达总督也将地方金融和贸易垄断权授予沙逊家族,使得该家族在百年间积聚了天量的财富。 数十年前,齐国商业势力渗透至波斯、埃及、阿拉伯,乃至小亚细亚地区时,沙逊家族也抓住机会,获取了齐国商品于阿拉伯地区的代理权,将转口贸易做得风生水起。 不过,最近十几年来,先后有两任巴格达总督持反犹态度,对煊赫的沙逊家族进行政治迫害和经济压制。要不是,家族动用大笔资金敬献给伊斯坦布尔的素丹和大维齐,获得了暂时的政治庇护,说不定,整个家族就被地方总督给囫囵吞入腹中,数百年传承和财富毁于一旦。 本着狡兔三窟的原则,沙逊家族开始未雨绸缪,积极准备后路。他们先是派出嫡系子弟前往布什尔港,参与齐国人于当地的基础设施建设,从而搭上了齐国人的线。后来,经齐国波斯商社的推介,沙逊家族又在印度上海(今印度孟买)、安丰(今印度科钦市)、江陵(今印度加尔各答市)大举投资,建立数个国际贸易商社,同时也在逐步转移家族资产。 及至去年十月,沙逊家族遣维克多·沙逊亲至汉洲本土,实地考察齐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环境,以为家族是否全体搬迁至齐国,提出建设性的参考意见。 说来,犹太人也是一个可怜的民族,一千多年来,因为与世界各地的主流社会格格不入,遭到排斥,不能从事正常职业,尤其是做官、参军,更是对犹太人关闭大门。 那犹太人能做的,也只有经商了。他们遂以犹太教为精神纽带,散落欧洲各地的犹太社区为支点,做一些倒卖贩运的生意,常年奔波在四条贸易线上:其一是中亚的地毯宝石等奢侈品,经犹太人之手,绕过里海和黑海,运到欧洲各国销售。其二是埃及等非洲国家的特产,被犹太人用大船装载,横穿地中海运到欧洲,然后销往各国。其三是通过水陆两条贸易线,把真神教商人收购的东南亚香料,转运到欧洲,有的犹太人甚至亲自驾船到东南亚收购香料。其四就是欧洲各国的短线贸易了。 由于犹太人有宗教和种族的加持,比其他商人更加团结,很快便掌控了数条贸易线的主导权,成为商业社会的主流,每做一次中转贸易都能赚到丰厚的利润。而且在做生意的过程中,犹太人依赖宗教和社区,形成一张遍布欧亚非大陆的贸易网络,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找到贸易伙伴。 于是中世纪的犹太人,成了富人的代名词。 后世都说犹太人聪明睿智,天生就会做生意。其实吧,哪有什么“天生的”,而是犹太人被逼上绝路只能做生意。只有会做生意的犹太人才能活下来,那些不会做生意的犹太人,都被历史淘汰了。 有了钱就能改善生活,保证经商成功的犹太人更健康。有了钱就能投资教育,让子孙后代对世界有起码的认知,虽然不能保证超越大多数人,却能提高后代成才的下限。有了钱就能培植人脉关系,让自己和子孙后代的道路更加顺畅。 这样来看,那个时代的欧洲各国人民,几乎不可能和犹太人在商业上争锋,所以中世纪的犹太人,更像是有精神信仰、有贸易网络、有技术经验的大型联合商帮。 不过,自古以来,权力和财富是一体两面的。权力是高高在上的红花,需要财富做绿叶点缀。财富是世俗生活的基础,也需要权力来保证安全。 权力和财富的最佳搭配,最顶尖的肯定是权财都有,既能发号施令,又能享受生活,嗯,就如同中国古代的皇帝权臣,后世欧美各国的资本权贵。 次一级是有权无财,例如后世现代国家的事务官,实现理想也好,领取工资也罢,反正能做事尽量多做事。 再次一等的是权财都无,如我等平民百姓,起码能保证安全,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最悲催的搭配是有财无权,在这种搭配模式里,财富没有权力做保护伞,等同于待宰的肥羊,只要位高权重者愿意,随时能抽出刀来割肉。半生辛苦,到头来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中世纪的犹太人,就是这种有财无权的。他们通过庞大的贸易网络赚到巨额财富,却因为政治地位低下、游离于主流社会,导致犹太人的财富没有保护伞,成为欧洲权贵随时可以切割的肥羊。 既然如此,不宰你宰谁?再加上宗教问题和种族问题,排犹屠犹简直是政治正确。 这个时期,犹太人只有在英、法、荷三国过得较为舒心。当年,法国的黎塞留、科尔贝尔等故去的大臣就认可犹太企业对法国经济的好处,贸易重镇波尔多对犹太人非常友好,认为他们一旦离去,全城甚至全省的经济将遭受重创。太阳王路易十四也对犹太人很是照顾,1670年他还几次发布敕令,给予那些被地方政府指控“施行独特的宗教仪式”而被抓的犹太人审判豁免权。 当然,犹太人也投桃报李,在法国发动的几次战争中,就有许多犹太富商和银行家大笔捐助战争经费,以支持太阳王的扩张,可见犹太人对法国的重视。 英国的犹太人处境要比法国的差一些,但近几十年来一直在得到改善。昔日,查理二世流亡时,也得到了犹太商人的大力资助,因此在他复辟后,犹太人获得了经济上的许多好处。更别说后来的国王威廉三世了,他在荷兰时就与犹太人关系密切,入主伦敦后,犹太人又集体给他捐了钱,帮他支付雇佣军费用。现如今,犹太人在伦敦的银行业和票据交易业,发展的势头就十分兴盛。 当然,在荷兰的犹太人日子属于最惬意的。阿姆斯特丹的银行家、批发商们,大致是荷兰裔、意大利裔、犹太裔三足鼎立的样子。1688年,一位犹太商人苏索,就曾私人拿出200万盾支持威廉三世入主英格兰。 出手如此阔绰,政治和宗教上又没有打压,自然让犹太人在荷兰如鱼得水。阿姆斯特丹的犹太社区非常之多,以至于得到了一个“犹太人圣地”之美称。 齐国人在欧洲地区惯常打交道的许多商品代理商和批发商,就有大量的犹太人身影,其对整个欧洲商业渗透和控制力度,可见一斑。 但犹太人的钱在齐国面前就显得不怎么好使了,这是整个欧洲乃至世界所有犹太人的共识。随着齐国经济势力的大举扩张,他们并不渴望犹太人的金钱,也不渴望其贸易渠道。 那么,还有什么可以吸引齐国人的呢? 他们经济强大,工业发展水平高,金融业也十分发达,军事力量更是有目共睹——海军已掌控整个环印度洋地区,陆军也是战无不胜,还在太平洋地区据有无数的领地和据点。更为重要的是,齐国还占着世界主要几条贸易航线上的许多关键节点。 “齐国正在筹划大举建设周边几个海岛领地的公共基础设施,以促进当地的民生经济发展,铁路、公路、港口,以及矿业开发,还有各种经济作物种植园的拓展。”纳夫塔利·贝内特微笑着说道:“我认为,齐国政府非常乐意看到有大量的私人资本投入到这些地方,与政府的经济指导方向保持高度一致,进而带动更多的社会资本参与其中。这些投资,虽然回报率比较低,周期也比较长,但在齐国政府的主导下,安全性却是有绝对的保证。同时,这也是讨好齐国政府,并使我们犹太人融入齐国主流社会和经济体系中最为有效的一种手段。沙逊先生,你认为呢?” 第四十章 切身利益 1723年8月5日,长安(今澳洲图文巴市)。 一辆精致的大型四轮马车行驶在平整而宽阔的兴盛大道上,随着道路上熙攘的车流,一路前行,朝位于玄武区的齐国外交部而去。 马车内,对坐着四人,两人是联省共和国驻齐国公使馆外交秘书,另外两人则分别是公使莫里斯·尼多姆本人和东印度公司董事、高级特派代表扬·凡·瑞贝克。 车厢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凝重,两位大人物都保持着沉默,使得对面坐着的两名年轻的外交秘书感到有些压抑,为了缓解现场无形的紧张气息,便各自侧头看着窗外的街景。 不得不承认,在城市规划和建设方面,齐国远远地走在了欧洲各国的前面。这座恢弘而大气的都城,就是他们众多城市营建中最为耀眼的成就之一。 据说,在六十多年前,长安城所在的地方不过是一片荒芜的山谷林地和大片大片的草甸,只有几处牧场寥寥分布在这一带。可是,齐国人经过短短十余年,硬是在这片蛮荒的大地上,建造了这座漂亮而崭新的城市。 长安城参考借鉴了大陆北京城和南京城的布局,同时也利用此地的河流与起伏的山势,对整个城市进行了科学合理的布置,使长安城布局极其整齐,规制非常严密。城市里以及郊区边缘地带还修建了大片的园林区和绿化带,不仅美化城市,还为城市居民提供游览休闲的场所。 这座位于内陆一百多公里的城市将人居和自然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风光景色极为优美,城市公园、湖泊、小河、水坝、充满东方古韵的典雅建筑,以及一座座极具震撼力的雄伟大厦。 马车沿着宽阔的柏油马路行驶,很快进入玄武区,远远地便看到一栋高达四十多米的大楼矗立在前方。大楼的顶上覆盖着大片大片的红色琉璃瓦,墙面上刷着青灰色的墙漆。每层楼面都大量使用玻璃,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着炫目的光芒。想必大楼里的房间也会异常明亮,无论是在里面办公还是居住,都应该十分舒服。 那栋大楼是齐国的立法机构--敕令院,影响无数本土和海外殖民领地民众的法令和规定,便是在这里经过细致的讨论和再三斟酌,被一一制定出来,然后经过皇帝陛下的宣召,成为正式的法律文本。 这栋大楼除了敕令院占据了几个楼层外,内阁所属的公共资产管理部、监察部,以及全国工商业联合会、对外政治和经济研究社、全国残疾福利促进社等几个部门、团体也在这里办公,以充分利用这座规模巨大的办公场地。 可能因为这里属于政务区的缘故,路上行人和车辆较为稀少,车夫便不由加快了马车行进的速度,以期提前抵达目的地。柏油马路非常宽阔,可以并行四辆大型马车也毫不费力的样子。路两旁有标准排水暗沟,暗沟旁边是一排排高大的行道树。 经过敕令院大楼没多远,路的左前方出现了一個面积颇大的湖泊。齐国人在城郊南侧修建了一座水坝,将流经长安城区的涓涓小河--长兴河(今澳洲图文巴市高里河)给拦在了城市中。这座湖泊的存在,不仅为整个城市提供了充足的用水,还给城市平添了几分湖光山色,给人一种“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的意境。 在湖泊的不远处,便是齐国政府的内阁所在--长兴阁,他们的内阁总理以及部分重要阁臣便在这栋传统东方式建筑里办公,为他们的皇帝陛下管理着这个巨大的国家。这座园林建筑物的外围,有一道灰白色的围墙,挡住了所有好奇者的窥探。 不过,两名使馆秘书曾随着公使拜会齐国内阁总理时,有幸领略了长兴阁的景致。很难想象,这个强大国家的中枢所在,办公环境竟然格外雅致,里面曲径幽深,有池塘、有树林、有亭台、有楼阁,更有那雕栏画栋、粉墙黛瓦,充满了“江南水乡”的独特韵味。 长兴阁的占地面积很大,房间也很多。除了内阁总理和几位副总理办公、休息、开会的地方外,还有保卫室、厨房间、资料室、医疗室、娱乐室、联络室、会议室、以及随员、秘书们休息的地方。 马车很快来到了齐国外交事务部。在与守门的宪兵确认身份证明文件之后,大使的马车缓缓驶了进去。 “英格兰公使。” 就在一行四人刚刚下了马车,准备进入外交部大楼时,三名欧洲面孔的男子一脸阴沉地走了出来,一名秘书立即小声地向莫里斯·尼多姆公使提醒道。 莫里斯·尼多姆公使微微一笑,将帽子摘了下来,礼貌地向英格兰公使夏特尔·特朗点头致意。 夏特尔·特朗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与其寒暄的意思,径直朝自己马车停靠的位置走去。 “若是没猜错的话,英格兰人一定又在齐国人面前碰了一个钉子。”扬·凡·瑞贝克扭头看着几名英格兰人离去的背影,不无揶揄地说道。 “他们只是想尽可能地多挽救那些被判有罪的英格兰人。”莫里斯·尼多姆公使摇了摇头,说道:“但是,作为一贯强势的齐国人,在本国科学家遭到无端绑架并杀害的情况下,如何会应接受英格兰人的解释和哀求。所以,英格兰人必然会遭到齐国人的冷对。” “呵,一百多年前,我们东印度公司在安汶审判和裁决了十名英格兰人死刑,就引起了他们全国上下的汹汹舆情,叫嚣着要惩罚我们东印度公司。如今,十九名英格兰人被齐国的审判法庭统统判处有罪,其中多达十六人被判死刑。那么,英格兰国内又将会是一种什么反应?”扬·凡·瑞贝克幸灾乐祸地说道。 “我认为,英格兰人一定会在进口齐国商品上面设置相应的障碍,以此表示他们的不满。”莫里斯·尼多姆公使微微笑了笑,轻声说道:“以双方实力对比来看,英格兰应该不敢将双方的矛盾彻底激化,从而引发两国之间的武力对抗。” “以英格兰人睚眦必报的性格,应该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吧?”扬·凡·瑞贝克若有所思地说道:“据说,犯事的这家不列颠汉洲公司的股东名单里,有大量英格兰贵族成员,他们与议会里的许多议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嗯,据说,这家公司里甚至还有英格兰王室的影子。” “那又如何?”莫里斯·尼多姆公使晒然一笑,说道:“难道他们还敢武力报复齐国?要知道,以齐国在印度洋地区的海上实力,可以随时掐断英格兰人的东方贸易。甚至,齐国人愿意的话,还能隔断他们的地中海贸易。” “就凭齐国在摩洛哥拥有的几个海上据点?” “齐国人还掌控着红海,以及大半个埃及。”莫里斯·尼多姆公使说道:“假如,他们拿出一大笔钱的话,齐国还能获得奥斯曼帝国的强有力支持。所以,在地中海地区,英格兰人的实力未必能压得住齐国。不要忘了,还有法国人,他们一直都对英格兰怀有深深地恨意。” “想不到,这么多年来,齐国人已经可以深深地影响到我们欧洲地区的局势了。”扬·凡·瑞贝克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地说道:“那么,我们这次来跟齐国人交涉,能否挽回我们联省共和国在东方的巨大贸易利益?” “……联省共和国的东方贸易利益?” 莫里斯·尼多姆公使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东印度公司董事、高级特派代表,微微摇了摇头,不再赘言,迈步朝大楼里面走去。 东方贸易,应该是你们东印度公司最为切身的利益吧! 第四十一章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尼多姆公使,瑞贝克先生。”主持南洋及中南地区外交事务的右侍郎傅恒荣在与到访的荷兰人稍事寒暄后,微笑着说道:“我们内阁政府经过多次讨论和研究,决定将给予巴达维亚、井里汶、安汶、巴邻旁(巨港),以及马六甲等几个城市特殊地位。你们东印度公司可以抽调事务官员与我们齐国政务部派驻的人员组成联合地方政府,这些城市除了军事防务、外交事务、海关税收,以及司法终审权由我们主导外,上述辖地行政、民事、商贸、居民生活等既有模式暂不做大的变更,并享有高度的自治权,中央政府不做过多干预。” 东印度公司董事、高级特派代表扬·凡·瑞贝克闻言,转头看了看端着茶杯的莫里斯·尼多姆公使,却见他头也不抬,似乎被沁人心肺的茶香所陶醉,自顾自地轻轻品啄着。 “那么,我们东印度公司此前所提出的继续保有香料的独家贸易垄断权,贵国政府是否有明确的回复?”扬·凡·瑞贝克知道齐国政府“收回”巴达维亚等东印度群岛殖民据点的决定已无可挽回,便试探性地询问香料的贸易垄断权。 尽管香料已经在东印度公司的贸易份额中只占了不到百分之十,但好歹也是大两千万盾的生意,总不至于说给夺了就夺了吧? 从五十多年前,荷兰东印度贸易的情况便发生了重大的变化。随着时间的流逝,东印度公司的进口商品中,胡椒和香料的占比持续下滑。如胡椒在1715年和1720年的销售额中的占比,骤减至3%,和占8%的高级香料加在一起,香料销售额也仅占销售总额的十分之一。回想起两百年前葡萄牙人来到亚洲之海的最大目的之一就是得到胡椒,一些高级香料等同于黄金,恍如隔世。 那么,胡椒和香料的价值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低下了呢?难道是因为欧洲人不使用胡椒和香料了吗? 事实并非如此。即便是到了18世纪二十年代,荷兰东印度公司也还在继续稳定地进口一定数量的胡椒和香料到欧洲。1710年到1715年的胡椒进口额每年大概是500-550万荷兰盾,1715年到1720年增长到580万荷兰盾左右。根据年份的不同,多少会有一些变化,胡椒等香料的进口量基本上还是在缓慢增加。 尽管如此,胡椒进口之所以变得不那么引人注目,是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进口总额增幅要比胡椒的增幅更大。与17世纪60年代的9千多万荷兰盾的进口总额相比,1720年进口总额高达2.1亿荷兰盾。在这期间,胡椒的进口单价几乎没有变动。也就是说,香料以外的更高价的商品,具体来说就是齐国的工业制成品、钢铁、皮毛、精密仪器、蔗糖、纺织品、茶、瓷器,以及咖啡、棕榈油、可可等新商品的进口大幅增加,这导致进口总额增大。从这个方面上来看,价格稳定的胡椒和香料的重要性就下降了许多。 不过呢,随着欧洲人口的稳步增长,胡椒和香料的需求量却并没有实现大幅度增长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其中一個确切的原因是,欧洲各国民众对香料的使用量减少了。从17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或许是欧洲人觉得香料价值不再贵重,遍地都是使用香料的餐饮已经不能标榜自己的社会地位。从这一时期起,欧洲的贵族和上流社会开始喜欢使用新大陆原产或者很难到手的高价稀缺的食材做成的菜肴,以此彰显他们的身份。 在17世纪到18世纪的欧洲,一般而言,肉类的消费减少也是香料需求增长乏力的原因之一。其原因尚未完全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欧洲大部分地区,反而是15世纪的时候人们吃了更多的肉,身高也比较高。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进入18世纪以后,随着齐国医学知识的扩散,并传至欧洲地区,自古以来流行的四大要素构成的身体平衡说已经走到尽头,这可能也影响到香料进口的增长。概而言之,近二十多年来,香料已渐渐失去作为药品的价值,变成仅用来制作食品调味品的“香料”。 不过,对荷兰人来说,最好的消息莫过于气候寒冷的西北欧不可能栽培和收获香料,在这一时期依然保持较高的商品价值,使得荷兰人凭借对香料贸易的垄断,仍能赚的盆满钵满。 现如今,视整个东印度群岛为核心利益圈的齐国人,要将荷兰东印度公司占据的各个殖民点“收回去”,从而实现他们对该地区的绝对掌控。 面对实力强大无比的齐国,荷兰东印度公司自是不敢生出任何抵触或反抗的心思,但他们依旧希望能保有对香料贸易的垄断权,增强自身在欧洲贸易事务中的话语权。 你们齐国仅凭从大陆转口而来的茶叶,每年都能赚取数千万盾的贸易利润,不至于惦记香料这三瓜两枣收入吧? 傅恒荣听到扬·凡·瑞贝克提及香料贸易专属(垄断)权的问题,不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关于南洋地区香料贸易专属权的授予,我们齐国内阁政府还是倾向于保持原状。毕竟,你们东印度公司与我们齐国保持了数十年的传统友谊,我们皇帝陛下和内阁政府对继续维系双方之间友好密切的经贸关系,也是极为珍视的。” “非常感谢贵国政府做出的这种决定。”扬·凡·瑞贝克闻言,立时喜上眉梢,要不是囿于身份和地位,他恨不得上前紧紧地拥抱这位齐国外交部门的二把手,“我们东印度公司永远是你们齐国最为亲密的伙伴,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不过,我齐国政府向来倡导贸易自由,对某些限制性和排他性的贸易行为,表示深切的关注。” “嗯?”扬·凡·瑞贝克听了,不由一愣。 这是几个意思? “倡导贸易自由”? “对某些限制性和排他性的贸易行为表示深切关注”? 这些话语,怎么听着,好像对我们东印度公司垄断香料贸易持否定的态度。 传统友谊呢? 你们皇帝陛下和内阁政府对我们东印度公司的珍视哪去了? 莫里斯·尼多姆公使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半响,将茶杯轻轻地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深邃的眼睛也露出几分凝重。 “呵呵……”傅恒荣笑了笑,轻声说道:“当然,有些贸易行为是延续了数十年之久的传统和惯例,若是骤然改变,可能会引起整个贸易市场的剧烈变动。所以,我们齐国政府对某些不合时宜的贸易行为,也会给予一定期限去慢慢转变。” “那……这个转变的期限会有多长?”扬·凡·瑞贝克脸色有些难看。 蚊子小也是肉,蚂蚁腿再细也是腿。齐国商人如何会眼睁睁的看着家门口的香料生意仍旧让他们荷兰人继续垄断下去? 或许,他们还真看上了荷兰垄断了近百年的香料生意! “可能是三年、五年,也有可能是八年、十年。”傅恒荣说道:“若是某些贸易行为的转变在实施起来存在困难,也不妨多给些时间去慢慢适应。当然,这个问题属于对外通商贸易部的职权范围内,我一个外交人员不便置啄。” “若是东印度公司通过某些权益交换,是否可以换得更长的香料贸易专属权?”莫里斯·尼多姆公使开口问道。 “当然。”傅恒荣点点头说道:“若是交换的权益足够吸引人,我们齐国也不是小气的人。” 莫里斯·尼多姆公使会意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伸手端起茶杯,继续慢慢地品啄。 扬·凡·瑞贝克听到二人这番隐晦的外交辞令,先是疑惑不解,但稍微思索片刻后,立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开普敦! “齐国人还是想要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开普敦!” 离开齐国外交部大楼,在返程的路上,扬·凡·瑞贝克靠坐在车厢壁上,一脸的无奈和苦涩。 “你们东印度公司有其他选择吗?”莫里斯·尼多姆公使轻声问道:“在整个欧洲地区,觊觎伱们东印度公司东方贸易的国家和冒险公司数不胜数。在齐国人眼里,你们的地位和作用并非是不可替代的。葡萄牙人、法国人、威尼斯人、热那亚人,以及英格兰人,无不眼红你们东印度公司在东方贸易上所获得的超高收益。他们一旦看到你们东印度公司被齐国所抛弃后,必然会蜂拥地扑上来,争相讨好齐国。瑞贝克先生,东方文明有一句非常富有哲理的话,想要获得,必须先要付出。……你觉得呢?” 第四十二章 大秦使团 1723年9月3日,晴,长安火车站。 火车缓缓地驶入站台,尚未停稳,车厢中旅客们便焦急的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朝车厢门口涌去,都想在第一时间离开沉闷而拥挤的车厢,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火车停靠站台已数分钟,仍不见乘务人员打开车厢门,使得等待下车的旅客顿时鼓噪起来。 “怎么,这破火车该不会车厢门出故障了吧?……倒是开门呀!” “就是,开门呀!这么多人挤在一堆,小心把孩子挤出来!” “哎,哎……,别推呀!……这前面都挤成一堆肉饼了!该死的乘务员哪去了,开门呀!” “都别挤了,没瞧见站台上正在举行欢迎仪式吗?……这八成是来了哪个国家的重要人物!” “来的哪国人呀?……哟,还有仪仗队!这该不会来了哪个国家的皇帝或者国王吧?” “……” 大秦内阁次辅兼礼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杨升平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在一众随行官员的簇拥下,迈步下了火车。 “大学士,齐国内阁副总理韩泽丰亲自前来迎接我大秦使团了。”一名随员在旁小声地提醒道。 “嗯。”杨升平抬头望向前方,只见月台下站了一排齐国官员,正在目视他们的到来,为首的正是齐国内阁内阁副总理韩泽丰。 两排身着军礼服的齐国军方仪仗队,分列月台两侧,所有的士兵均身形高大而挺拔,面容庄重而肃然,威武庄严的大盖帽,金灿灿的铜扣和肩章领花,锃亮的长筒军靴,寒气逼人的刺刀,让人望之,不由心生凛然。 “立正!” “敬礼!” 随着两声高亢的军令,仪仗队士兵立即平举火枪,侧头,朝着大秦使团的方向,行注目礼。 “哼,齐国人就是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翰林院侍读学士、詹事府詹事唐伟铭见状,冷哼一声,不无嘲讽地低声说道。 杨升平回头瞥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齐国若是只会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也不至于在数十年间,将秦齐两国的实力差距拉得越来越大! 这是他时隔三十年第二次来齐国,一路所见所闻,让他在感慨齐国发展之速、变化之大、国力愈强的同时,也在暗自对大秦目前的社会体制僵化和发展停滞不前而痛心疾首。 三十年了,虽然我大秦的财政收入,从乾元十年(1692年)的2400多万两,增长到乾元三十九年(1721年)4600万两,几乎翻了一倍。然而,这要跟齐国一比较起来,这个数据简直不忍目睹。 据三年前,从我大秦驻长安公使馆传回来的信息,齐国在乾元三十八年(1720年),年度财政收入就超过了1.8亿元(以金圆券统计),折合白银近5.6亿两,足足是大秦的十二倍之多。 不要忘了,齐国的人口只有两千八百多万,还不到我大秦户册人口的四分之一。 若是齐国仅仅从财政上,或者富裕程度上形成对我大秦的碾压,那也不过是一個吸引国内无数百姓偷渡私逃的社会问题。 但是,齐国凭借其充沛的财力、强大的国力,持续不断地扶持和武装北明伪朝,以及那个那个位于岭北的渤海国、东丹国,给我大秦边境造成了严重的困扰。 乾元五年(1687年)六月,经过多年整训的大秦新军,从辽东、河北、山陕三个方向,对盘踞在漠南的伪清余孽发起雷霆一击。 在面对装备了大量火枪和火炮的大秦新军,伪清满蒙八旗一触即溃,望风而逃。仅一个月,中路大军便推进到归绥(今呼和浩特市)城下,并对这座伪清临时都城发起猛攻。 五日后,清虏伪帝康熙携万余残兵弃城而逃,奔漠北而去,漠南遂定。 随后,我大秦一边不断移民实边,以归绥、绥远(今乌兰察布市)、九原(今包头)为核心,修筑大量堡寨坚垒,并强迫当地蒙古部落编户齐民,画地放牧,以彻底控制漠南这片边塞之地。 同时,各边镇不断派出小股精锐骑兵深入漠北,除了继续打击清虏残敌外,还持续施加军事压力,破坏其统合漠北蒙古诸部的企图,不以清虏任何喘息之功。 乾元六年(1688年)五月,曾与大秦在西域和青海爆发武装冲突和军事对峙的准噶尔汗国突然杀入漠北。 噶尔丹亲统3万骑兵,分兵两路东进,趁土谢图汗领兵攻伐札萨克图汗部时,杀入其领地,尽歼土谢图汗部留守的少量兵马。 随后,准噶尔汗国军队又趁势杀入了克鲁伦河流域的车臣汗部,将车臣汗默多克击败。 伪清康熙闻讯后,联合土谢图汗察辉多尔济以及车臣汗默多克残部,聚兵两万余回击噶尔丹,双方会战于鄂罗多诺尔。 初战,联军失利,土谢图汗军遭到准噶尔军猛烈的炮击,溃不成军,与清军共同败退十余里。 为挽回败局,止住颓势,清军建议发起发起夜袭。 却未曾想到,准噶尔军竟然与清军持同样的打算,准备以夜袭的方式,速战速决,击败对方,从而一举收服漠北蒙古诸部。 是夜,双方数万大军在广阔的草原上不期而遇,遂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次日天明,人数处于劣势的满蒙联军向北方败退。 尽管获得胜利,但准噶尔军伤亡五千余,损失不小,在追击数日后,便返回鄂罗多诺尔休整。 鄂罗多诺尔会战的消息传到了归绥,秦军上下立时意识到,捡便宜的机会到了。 于是,秦军集中了所有的骑兵,凑了一万三千余骑,于七月下旬杀入漠北。 就在噶尔丹本欲兴兵与不要脸前来捡便宜的秦军大战一场时,但在最后关头却停止了军事行动,引兵撤出漠北,返回了西域。 因为,准噶尔汗国大后方出现了内乱。当时被羁押在伊犁的叶尔羌汗国大量贵族猝然发动暴乱,并快速席卷了整个伊犁大草原,使得噶尔丹不得不回师平叛。 当一万三千余骑秦军骑兵进入漠北后,被土谢图汗部几乎打残了的札萨克图汗部率先表示归附大秦,随后,审时度势的车臣汗部也表示接受大秦的统治,遣使上供。 与准噶尔大战一场,实力遭到严重削弱的伪清余孽携土谢图汗部万余部族,奔西北而去,最终进抵科布多北部地区(今唐努乌梁海地区),继续苟延残喘。 短短不到三年时间,大秦犹如开挂一般,竟然接连克复漠南和漠北广大地区,拓土数千里,将大秦版图向北延伸至极北之地,直追盛唐之绩。 无疑,那个时候,是大秦最为高光的时期,再加上国内工商业蓬勃发展,对外贸易规模的日益扩大,财政收入连年攀升,使得朝堂上下弥漫着一股盛世来临的气氛。 然而,这番盛世尚未延续几年,大秦便连续遭遇多重挑战。 乾元九年(1691年)二月,割据安南凉山、新郑(今越南鸿基港)等地区的郝氏悍然自立建国,称号大凉王国。作为大秦藩属,安南(郑氏)遂求告南京,请求朝廷出兵,联合安南政府夹击郝氏,平定该部叛乱,从而维护安南的统一。 就在广西地方边镇受朝廷之命集结军队,厉兵秣马,准备南下攻打凉山时,齐国驻南京公使却发来一份外交照会,声称,那个大凉王国已上表齐国皇帝和内阁政府,成为齐国藩属之国。故而,齐国敬告大秦朝廷,不许擅自发兵相攻。 就在朝堂诸公慷慨愤然,准备不予理睬齐国警告时,却接连收到广西桂林和安南东京(今越南河内)的败报。 那个大凉王国凭借安南北部险峻的山岭,重挫广西地方边镇派出的“讨逆”大军,官兵伤亡两千余,狼狈逃回境内。而安南军在进攻凉山和新郑时,也遭败绩,被凉军以优势火力击退。 未几,齐国安南舰队出动十余艘战舰,分别游曳于红河出海口和琼州(今海南岛)附近,以示对新生的凉国予以声援。 大秦朝野内外顿时群情汹汹,与齐国处于紧张对立状态。 紧接着,北明在朝鲜和辽东对大秦频频越界挑衅,大有挑起第二次秦明战争的苗头。 在漠北,那个位于北海(今贝加尔湖)一带的渤海国,于色楞格河流域袭击了两处蒙古人牧场,并将所有的人丁全部掠走。 在海上,齐国战舰开始拦截和搜查过往的大秦商船,虽然未采取进一步的过激措施,但仍旧让所有的大秦出海商船感到一种深深的忧虑。 一时间,大秦受到了来自海陆数个方向的战争威胁,与齐国大有发生武装冲突的趋势。 后来,经过齐国太皇的干预,这场潜在的冲突最终消弭于无形,秦齐两国又恢复到亲密无间的状态。 但这场危机,却让秦国上下猛然发现,渤海国、东丹国、北明、日本、琉球、凉国、占城、以及齐国的安南总督区,环伺周边,自身竟然处于齐国势力半包围状态,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顿时油然而生。 好在已经亲政的乾元帝审时度势,知道大秦目前最具威胁的方向是来自北方和西北,唯有彻底剪除这两个方向强大的游牧势力,才能抽出手来应对齐国的挑战。 于是,近二十多年来,我大秦遂向漠北和西域发起了连绵的攻势。先后经历库伦之战、科布多之战,逐一收服喀尔喀蒙古诸部,暂时定鼎了漠北的局势。 随后,我大秦经河西走廊,出嘉峪关,击哈密,战吐鲁番,杀入天山北麓。在乾元三十六年(1718年),于轮台(今乌鲁木齐一带)大败准噶尔汗国,斩首四千余,俘三千余,降服周边部落万余帐,取得轮台大捷,就势掌控了北疆局势,剑指伊犁和天山南麓。 可没想到,那个讨厌的北明伪朝这个时候又跳了出来,仿佛见不得我大秦击败准噶尔,消除西北边患。 乾元三十八年六月(1720年),北明从朝鲜咸宁北道跨过鸭绿江,侵入珲春地区(今延边自治州),掳掠边民,抢夺财物。 我大秦辽东边镇官兵遂出兵驱逐侵入境内的北明军队。 双方从零星的边界武装冲突,逐渐发展成数千上万规模的大战。面对经过齐国多年调教的北明军队,辽东各边镇未能挡其锋锐,接连损兵折将,陆续丢掉了珲春、永吉州(今吉林市)、宁安(今牡丹江市),被迫向朝廷求援。 朝堂诸公闻知,均是恼怒不已。 这北明仗着有齐国的支持,不是在边界地区行骚扰之举,就是在沿海之地大肆诱拐无知百姓前往云州(今北海道)、镇州(今乌苏里江以东地区)。 而且最为可恨的是,数十年来,每当秦军有大动作,对清虏余孽,或者漠北蒙古,以及准噶尔汗国发起军事打击时,他们就会在边境地区挑起各种事端,使得秦军总不能专心对敌,必须留出足够多的精力来防备它。 看来,有必要对北明实施一次惩罚性的军事打击, 于是,朝廷置齐国居间调停(多半也是拉偏架)不顾,从漠南、漠北、河北三地抽调四万余步骑,火炮一百余门,陆续朝辽东汇集。 却未曾想到,北明见秦军势大,陆续撤离了侵占的府县堡寨,返回朝鲜西北境内和镇州,凭借山高林密的地理地势,与秦军展开拉锯战。这一打,就是持续三年多,至今也未停歇。 乾元四十年十月(1722年),因抽调大量军力至辽东,使得漠北地区兵力稍显空虚,让准噶尔汗国寻到机会,在科布多地区的博格多河畔(今外蒙乌里雅苏台附近)大败我秦军,三千余骑兵几乎全军覆没,使秦军驻漠北军团丧失大半机动兵力,暂时失去了对喀尔喀蒙古地区有效控制,蒙古诸部已开始出现反复。 士气大涨的准噶尔汗国步步紧逼,除了加紧整合收服蒙古诸部、拉拢科布多北部地区的清虏余孽外,还从伊犁、天山以南地区,向北疆地区发起反击。 为了应对准噶尔汗国的进攻,秦国必须要结束与北明伪朝之间的战争,将国内有限的资源集中到北方和西北。 在这种情势下,作为大秦次辅的杨升平便奉皇帝诏命、内阁首辅之托,率领一支庞大的使团访问齐国。 那个,作为与我大秦签订了百年盟约的战略合作伙伴,你们齐国可不可以管一管自己的小弟,让北明朱氏稍微安分一点! 第四十三章 泰平帝 9月19日,广水府,罗田县(今澳洲昆士兰州乔治镇) 许多第一次到访汉洲的外国人,或者移民入境的“逐梦者”,无不对齐国的繁华和富庶所震撼,熙攘的城市,林立的工厂,规划有秩的布局,优渥的工作待遇,以及遍布的农田和牧场。在所有人看来,齐国就是一个天选之国,理想之国,富饶之国。 但是,若是有心人深入汉洲腹地,就会愕然地发现,那里有无尽的荒漠、大片的盐碱滩,以及大部分时间处于断流状态的干涸河道,除铁路线上和主要公路附近,有寥寥几座村镇牧场外,到处都是空旷无迹的无人区。 尽管汉洲的北部、东部沿海地区有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拥有丰富的林业资源。但是,早在六十多年前,政府便颁布了严格的禁伐令,禁止随意砍伐树木。因为,在汉洲,土壤生产力的低下,使得树木和草生长得非常缓慢。森林、草场一旦被破坏,再想恢复起来,时间会相当漫长。 在汉洲的大部分地区,尤其是西部和内陆,降雨量非常稀少,荒漠化严重,如果不灌溉,根本无法发展任何农业。 在生产粮食和其他农作物的地区,通常离海岸越近,降雨量就越大。所以,当到访者朝着内陆方向行进,首先看到的是种满作物的农田,还有汉洲近半数的牛也在此地,载畜量极高。深入内陆,可以看到无数的牧场和羊圈;继续向里走,看到的是一座座养牛场--汉洲另一半的牛就在这里,不过,这里的载畜量很低。因为降雨量相对较少,所以养牛比养羊更具经济效益。最后,腹地深处就是荒漠,不能种植任何一种粮食。 汉洲大陆上,不仅平均降雨量低,而且难以预料。要知道,在世界上许多地方,每年有规律的雨季可有效地帮助农业发展。如大陆的秦国江南地区,每年5-10月的梅雨季节,一般情况下雨量较多,其他时间则是雨量较少。 在众多农业生产力高的地方,不仅有雨季,而且每年出现的时间也大同小异,很少会发生大旱。农民每年遵循季节规律耕地、播种,作物在雨水的灌溉下生长、成熟。 而汉洲大部分地区的降雨根本无法琢磨,十年里的降雨量都变幻莫测,而每十年间的变化更大,这对汉洲的农业发展,造成了严重的困扰。 唯一降水稳定的地区,只有位于汉洲西南地区的坤州省—以《国语·周语下》所注,西南曰‘坤’而命名的行省。该地区每年降水丰沛,平均而有规律,小麦几乎年年丰收。近几十年来,已成为仅次于开化总督区(今爪哇岛)最大的粮食产区。 为了解决缺水的问题,齐国只能不停地大搞农田水利设施,迄今为止,已经在汉洲各地修筑了约两百八十多座水库,至于堰塘、储水坝更是不计其数,遍布在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城镇、村屯和牧场之中。 而为了解决土地贫瘠、肥力不高的问题,齐国不遗余力地从南太平洋上诸多鸟粪岛上一船又一船地运来大量磷酸钾矿,用于改善地力,有力地支撑起本土的农业发展规模。 就在各类农作物即将开播的春天到来之际,大齐泰平皇帝齐士纬在内阁总理郑振寰等诸多官员的陪同下,正在视察遭到严重旱情的罗田县。 自今年二月以来,广水府遭遇严重的旱情,数月滴雨未下,流经罗田县的广水河(今澳洲巴朗河)也在四月间出现断流。 虽然利用附近的水库和众多堰塘,勉强撑过了五月的秋收,但产量不到往年的七成,农民收入锐减。 “你们内阁对受灾府县的众多农民准备如何救助和扶持?”泰平帝站在一处高岗上,看着田地里的无数的农人提着水桶,正在给刚刚载下的作物灌水补墒,不由微微一叹,轻声问道。 “陛下,内阁已着令户部已向广水府拨款四十万元。”内阁总理郑振寰身体微微一躬,回答道:“该笔款项,除了部分用于打取三十余口水井,以保障受灾地区民众生活用水需求外,剩下的款项,将以各种生活物资的形式,发放至每一户农人家庭。当然,该府今年的农税也将予以全部豁免,以减轻受灾民众的经济负担。” “你们内阁政府能否保证每一笔救灾款项和物资,可以分毫不少地用在灾民身上?” “……陛下。”郑振寰闻言,顿时面色一变,颇为尴尬地看着泰平帝,“陛下,请放心。若是在救灾过程中,出现任何渎职和贪腐行径,内阁将绝不姑息,予以最为严厉的惩处!” 话说,在去年,汉东省郢州府(今澳洲纽卡斯尔市)爆发洪灾,政府拨款六十万赈灾救助。却不料,当地数十名官员串联合谋,竟然将其中三成救灾款贪污。此事被揭开后,引发全省震动,郢州府数十万受灾民众群情汹汹。 虽然,监察院和大理寺从速从快地逮捕并审判了所有贪腐官员和办事吏员,汉东省总督也引咎告职,但这起事件,却因国内报纸和刊物大肆宣扬,引得广大普通百姓对官员的操守持极度的负面看法。 这吃相太难看了! 平日里,你们这些地方官员百般维护那些黑心的工厂主和贪婪的商社掌柜,获取的政治献金和好处不计其数,想不到竟然还要贪腐受灾民众的救济款。 你们官员的操守哪里去了? 你们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陛下,我监察院亦会对救灾过程的款项和物资发放,予以全程监督,必然不会让贪腐官员上下其手,败坏官场风纪。”帝国监察院副总判王方义躬身说道。 “嗯。”泰平帝点了点头,喟然一叹,“国内数千万子民,终日忙碌,所求不过饭食饱餐、向往宽裕生活。若是官员贪渎,吏治败坏,使得民怨沸腾,卿等以为可安坐其位?我齐国高速发展数十年,历太祖、太宗数十年之治,方有今日成就斐然,国力昌盛之势。但国内浮华之风渐盛,享乐好逸,奢华攀比蔚然成行。于此情形下,众多官员难免侵染其中,跟风附会。长此以往,晚明之败,在我齐国发生,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陛下,臣等惭愧!”听到泰平帝如此震聩人心之语,郑振寰等在场官员立时躬身告罪。 陛下这是对内阁、对整个官场表示极度不满了呀! 在齐国,内阁政府从汉兴五年开始,便有了固定的任期,每届五年,若是皇帝陛下对内阁施政满意,可以连任,不过最多只能干三届。倘若,内阁施政有误,或者闹出什么大乱子,皇帝陛下可以发布紧急敕令,解散或者勒令内阁辞职,然后任命一名临时总理,组建临时内阁政府。 待临时内阁任期结束后,由敕令院(立法机构)和元老院(由最早的登州元老院转化而成,现目前主要为皇室成员、退职的政府高层成员、军方退休将领,以及社会名望人士组成)推举下届总理合适人选,最后再由皇帝陛下下发谕旨予以正式任命。 当然,若是内阁政府对皇帝陛下某些政策或者谕令表示不满,可以辞任为威胁,将政府这一摊子直接甩给皇帝,逼迫皇帝做出让步。 不过,若是做出这种选择,无疑是对皇权的严重挑战,对皇帝个人威望会有不小的打击。但凡没有被皇帝逼到忍无可忍的境地,一般内阁政府不会做出这個极端决定。 齐国建国八十多年来,尚未发生过君臣相迫的事情。皇帝即使对内阁施政不满,也只是做一番暗示,不会直接解散内阁,更不会直接逼着总理辞任,而是捏着鼻子等这届政府任期结束。 而内阁政府虽然在执政期间,会遭到皇帝陛下的非难,或者坚决反对某项决定而未遂,倒也没有直接撂挑子的先例。一般情况下,内阁会选择搁置争议,或者消极应对,将皇帝某个“不理智”的决定给拖黄了。 比如,在泰平十四年(1716年),一艘琉球商社的船只在夷州凤山县(今高雄)附近遭到风暴袭击,触礁坐滩于海岸边。一群在附近打渔的东番人(即今高山族)趁机抢夺船上的蔗糖、稻米,以及一些五金工具,并与船上的水手发生冲突,造成六名齐国人死亡,是为凤山惨案。 事后,海军琉球舰队舰队四艘战舰驶抵夷州,要求地方的秦国官员给个说法,一度引发了秦齐两国的海上对峙。 泰平帝为了向他的表弟、大秦的皇帝表示强硬,一度想要按照海军提出作战意见,出动大批战舰和陆战部队,夺取夷州,封锁秦国沿海,逼迫秦国在贸易上做出大幅让步。 内阁政府对此表示坚决反对,不说秦国与我齐国签订过一份百年盟约,互为对方战略合作伙伴,就以秦国拥有亿万人口,兵员数十万,乃是当今有数的的陆上强国,也不是一场有限而短促的战争,就能将轻易其迫和的。 更不要说,秦齐之间每年数亿元的贸易额,贸易联系紧密,还有双方均为华夏文明,同源同宗,彼此间情感和文化交织在一起,这要大打一仗,此前数十年相携互助的交情可就全都没了。 好在,泰平帝在内阁拖延不决的情形下,经过慎重考虑后,最终否决了海军的建议,要求秦国夷州地方政府为凤山事件向受害者赔款道歉,和平了结了此次危机。 “皇爷爷,秦国使团已抵达长安半月有余,至今未与外交部谈出个什么结果。”在一辆宽大豪华的皇室马车上,坐在对面的皇孙齐泽烜将一只梨子削了皮,去除了果核,然后恭敬地递给泰平帝,“对此,咱们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那个北明的王爷找到你头上了?”泰平帝接过梨子,笑吟吟地看着齐泽烜,“伱到我这里打听秦国使团与我外交部谈判事宜,该不会是收了人家好处吧?” “皇爷爷神明!”齐泽烜笑嘻嘻地说道:“朱伯胤是寻到我这里来了,也送了几支极品的东参。考虑到皇爷爷和皇奶奶的身子需要补一补,我也全都收了。” “呵呵……”泰平帝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昔日,太祖皇帝扶立北明建朔立朝,除了想给朱家寻一条后路外,还有就是想为更多的华夏子民扩展一点生存空间。至于他们总想着杀回中原,恢复明室,当不再我们齐国考虑之内。……闹腾这么久,也差不多该停下来了。” 第四十四章 利益交换 10月2日,长安,海军部大楼。 “我们将向秦国提供两百门陆军轻型火炮、一万八千支火枪,两万副防沙护目镜、三万套呢绒军大衣和皮靴,以及相应的行军帐篷、工兵铲、罐头、马蹄铁、火药等各类战争物资。”齐国海军部副总长、骠骑将军(上将)郑德朋看了看北明驻长安军事武官、广威将军(少将)朱伯胤,将手中的烟斗在烟灰缸里磕了磕,然后继续说道:“另外,我们还将为秦国建造五艘排水量两千吨的商业运输船,八艘排水量在三百吨到四百吨的内河蒸汽船。秦国提出,要修建一条从开封经西安直通兰州的铁路,我们内阁政府已原则性表示同意。” “还有吗?”朱伯胤面无波澜地问道。 “呵呵……”郑德朋见朱伯胤如此沉得住气,笑了笑,对这位北明的小王爷不由高看一眼,“我们还把用于军事建筑方面的高标号水泥技术,授权于秦国工厂进行本地化生产,同时取消对秦国的钢铁出口限制。……对了,秦国以登州海关和天津海关为抵押,向我齐国几家主要银行申请了一笔为期十年的贷款,总额在三百万元左右,嗯,折合白银大概一千多万两。” “秦国是不是要求你们齐国介入秦明之间的战争,逼我大明退出边境争议地区,以实现双方的停战?” “没错,秦国不想跟你们继续打下去了。”郑德朋点点头说道:“他们觉得在辽东和朝鲜咸宁北道这些崇山峻岭的地方跟你们拼消耗,是极为不划算的。可若是要大规模直接攻击你们镇州属地,又会触发我们跟你们明国之间的《互助安保条约》,将使得我们齐国不得不介入战争,承担出兵的义务。在这一点上,秦国君臣应该是非常明智的,不会在漠北和西域战事未靖的情况下,在东北方向再开辟一个战场。” “哼,秦国啃不动我们在图们江和咸宁北道修筑的密集堡垒群,又担心你们齐国介入战争,给他们持续放血,自然不敢继续跟我们打下去。”朱伯胤冷笑一声,说道:“他们不是自诩国力强大、军力充沛,要教训我们老实做人吗?……在密林山区的打仗,我们大明还没怕过谁!” “三年来,伱们通过这场战争消耗了不少生番,以及大量的朝鲜人和日本人吧?” “郑总长,你是我在贵国海军实习期间的老长官,我也不瞒你,我大明虽说人口规模已达两百万,但有三成多的人口为驯化的生番和附顺的朝鲜人、日本人。古人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我大明领地又因海路所隔,分散于各处。若是朝廷出现什么重大变故,这些人就是一个最为不安定的因素!” “在军事上少投入一点,将有限的资源用到国民的教育和异族的归化上,你们明国足以维系数百年国柞。”郑德朋摇摇头说道。 “郑总长,我们明国不同于你们齐国。”朱伯胤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明国南边是日本,镇州领地又毗邻秦国和朝鲜,这些皆为人口大国,非我大明所能征服和同化的。为了保证国内人心的统一,唯有将上述之国列为征伐之敌,促使辖下民众可同仇敌忾,凝聚一体,以此来弱化族群纷争之矛盾。” “那么,你们明国愿意与秦国停战促和?” “那些生番和朝人、日人虽然饷银甚少,但三年来,各项物资和军费加在一起,也是靡费数百万之巨,已然伤及国本了。”朱伯胤叫苦不迭地说道:“在这种情势下,我们大明只有被迫应下秦国停战之请。” “你们大明提交的一百万元的财政援助请求,内阁政府已经同意了。” “哦!”朱伯胤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那我们大明海军所购的机帆战舰,可曾应允?” “四艘排水量八百吨的四等机帆战舰,还有一艘排水量一千五百吨的补给运输舰,在未来半年内,将由琉球舰队陆续交付给你们明国海军。” “我大明提请的镇州(今海参崴)至双城(今俄罗斯乌苏里斯克市,即双城子)铁路延长段的援建要求,你们内阁可曾应允?” “内阁虽然还未明确表态,但我认为问题不大。”郑德朋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你们明国给出的条件足够吸引人,我齐国有的是商社财团介入这条铁路。” 朱伯胤闻言,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你们齐国的几家商社财团已经控制了云州(今北海道)地区所有正在运营的几条铁路,搞得我们大明想要运兵运粮,做战备动员,还得提前向那些铁路公司申请,几乎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使得朝中上下对此颇有微词。 怎么,如今你们齐国人又盯上了镇州地区的铁路? 可我们大明是提出的援建要求,是想把这条铁路完全掌握在朝廷手中! 罢罢罢!既然我大明想要获得齐国的武力保护,总得要付出一些代价。 ————————— 10月11日,长安,波斯公使馆。 萨法维王朝阿巴斯三世的全权专使哈达迪·帕亚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经过数月的奔走游说,齐国皇帝陛下和他们的内阁政府最终承认了阿巴斯三世的帝国沙阿身份,并决定出兵协助帝国驱逐阿富汗人,恢复帝国既有的统治秩序。 作为回报,萨法维帝国将对齐国开放国内所有市场,并在齐国的“指导”和“帮助”下,建立全国范围内的海关系统,相关进出口贸易管制政策和税率也将由双方“协商制定”。 另外,鉴于齐国驱逐了侵入帝国沿海地区的阿曼人,有效维护了帝国海疆安全,帝国将把霍尔木兹岛、基什姆岛等海湾内诸多岛屿以娜茜德公主陪嫁的名义,无偿赠送与齐国,并永久放弃上述海湾岛屿的主权声索。 对于齐国已经租借到期的布什尔港,帝国不仅将租期继续延长,期限为五十年,还规定齐国享有无限优先续约权,帝国将不得以任何借口无端收回其使用权。同时,为了使齐国于该港有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帝国还将布什尔港的领地范围向周边扩展五十公里。 战后,为了确保帝国的安全,及时获得齐国强有力的军事支持,帝国将会邀请齐国军队入驻阿巴斯港、什拉子、克尔曼三城,帝国政府为此将为齐国驻军每年提供30万土曼(1土曼约等于2.7两白银)的军费资助。 齐国内阁政府表示,对奥斯曼帝国和沙皇俄国侵入帝国高加索地区和西部阿拉比斯坦省(今伊朗胡泽斯坦省),他们也将会全力进行外交斡旋,争取保证萨法维帝国的领土完整和统一。 虽然,上述给予齐国的诸多条件,已经极大损害了帝国的权威和主权完整。但要是帝国被野蛮粗鄙的阿富汗人夺占并取而代之,继而骑在所有波斯人的头上,不论从宗教信仰上,还是从民族身份认同上,都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齐国远离波斯,于帝国而言,并没有切实的威胁存在。即使在帝国境内获得大量特权和利益,还割取了若干岛屿和港口,但相较于阿富汗人对帝国的亡国灭族之祸,那就根本算不了什么。 齐国所图不过在“利”,而野蛮的阿富汗人却是在要我们波斯人的命。 第四十五章 时代潮流 10月15日,长安大学。 大秦翰林院侍读学士、詹事府詹事唐伟铭在长安的这一个多月以来,是他这辈子吃肉最频繁的、也是吃肉数量最多的一段时间。 在大秦使团下榻的国宾馆中,齐国人为使团成员配置的早餐一般是,鸡蛋、冷拼牛肉、培根--一种传自西洋的熏制猪肉制品,一大杯(或几杯)加了糖的牛奶,当然,不喜此种饮品的话,还有各种茶品--嗯,大多是来自我大秦的茶叶,还有米粥、饼干、油条、足馅的肉包子,以及烤面包。 到了午时,食物更加丰富多样,除了牛肉、羊肉、猪肉、各类禽肉外,还有无数新鲜味美的海鱼,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奇趣野味,再配上众多的时令蔬菜,让人见之,无不食欲大动。餐后,还有许多消食的水果、饮品,让客人尽情享用。 到了晚餐时分,食物琳琅满目的餐桌上则会摆上各种酒水,葡萄酒、高粱酒、蜜酒(甘蔗酒,即朗姆酒)、黄酒,让每一个想小酌一杯的客人,都有充分的选择。 当然,作为大秦朝廷一名三品高官,唐伟铭也不是没享用过各种美味佳肴。但齐国人提供的饮食,却并不像大秦饮宴那般“清新典雅”和“小家碧玉”,最为突出的一个特点就是量大份足,如同“关西大汉”一般,将各种经过精心烹饪的肉食和蔬菜,以大盘大碗的方式,摆在一张中间可转动的巨大桌面上,看上去极具视觉冲击力。 要知道,在这個时期,耕牛是大秦最为重要、也是最为主要的农用生产资料,一般轻易不会宰杀,制成各种烹饪美食。尽管,大秦已经控制了漠南、漠北(不过目前局势已然不稳)、青海,以及西域北疆一带,但囿于距离上的遥远,运输的不便,马匹牛羊仍不能充分供给中原和江南,更不要说将其随意地端上餐桌,成为普通百姓的口中之食。 是的,若齐国只是在招待大秦使团时,每日足量的供应牛肉、羊肉、猪肉等肉食,以此显示他们富庶的话,我们大秦同样也可以做到。数千万人口的大国,怎么着也能凑集一些牛羊,用来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但是,据使团专使、内阁次辅兼礼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杨升平所言,在齐国境内,即使是普通百姓,在日常生活中,也能经常食用牛肉、羊肉和猪肉,至于鱼肉产品,对于这个四面环海的国家而言,更是家常便饭,消费量极大。 在齐国本土,一般家庭的伙食,几乎每隔一两天通常会消耗包括3-4两的肉或鱼,以及足量的蔬菜、谷物(或大米),还有蛋、糖、茶叶,以及少量的酒类。而且,在政府的推动下,齐国人每天还会消费大量的牛奶,以此充分摄入足够的营养物质。可以说,齐国对肉、蛋、奶、酒的消费相当普遍,这是物质生活相对宽裕的结果,不能简单地归结为饮食习惯使然。 要知道,这个时期,绝大多数的秦国百姓还未实现温饱,为了果腹,将数十年前传进大陆的红薯,发掘出了无数种的花样吃法,就为了解决其口味的单一。 而齐国,人家却是将红薯拿来当零食吃,烤红薯、炸薯片,偶尔拌个大米粥,甚至许多村屯的农人会把红薯与白萝卜混合在一起,当做猪饲料! 当然,齐国民众收入高,众所皆知。在汉洲本土,一个工人的年收入在50-60元,折合白银160-190两,随着时间推移,那些技术更熟练、资历更久的工人,其收入水平往往会达到前者的两倍以上。 凡是到过齐国的秦国人就会非常惊奇地发现,在齐国虽然还有穷人,但是根本看不到那种衣食无着、流离失所的流民,更看不到饥寒交迫、面黄肌瘦的乞丐。几乎所有人都看着面色红润,身着长衣,脚穿鞋袜,而且个头明显超过大陆上的秦国人。 要是论富裕程度,齐国绝对是整个是全世界最富裕的国家,没有之一。 齐国的经济发达,不仅仅体现在工业生产制造方面,他们的畜牧业发展也异常兴盛,成为他们国内经济的支柱之一。 杨升平提及,在三十年前,他在汉洲游学期间,齐国的绵羊头数就已达两千多万只(含羔羊)。如今,汉洲本土加上东州地区(今新西兰),绵羊数量估计已超过八千多万只。至于牛的存栏头数从六百多万头,到目前已增加到一千三百多万头。整个畜牧业产品(包括乳产品)产值达三千八百多万元。 齐国的畜牧业主要有两大宗收入,即羊毛和肉产品。在三十多年前(1690)汉洲本土及东州地区产羊毛产量便达到了四千六百多万公斤,而1720年则为3.4亿公斤,为齐国的呢绒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羊毛原料,使得他们的呢绒产品几乎垄断了整个印度洋地区的销售市场。 听说,齐国的几家食品工业研究院正在研制更为实用的肉制品冷冻保存和运输技术,以期将他们国内丰富的牛羊肉制品出口到更远的国家和地区。 而目前齐国用于冷冻食品的方法仍旧是使用冰块,这种方法只能进行短距离的运输,而无法跨越数千里海路,更不能通过终年温热的南洋地区。 不过,善于奇技淫巧的齐国人,却获得了利用空气压缩来制取大量冰块的方法,可以在炎炎夏季,也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冰块,从而将其运用在海产品和各类肉制品的短途运输上面。 “就凭齐国这般富足的生活,也难怪我大秦百姓都想方设法地出海私逃,偷渡至齐国境内。” 杨升平等一行使团人员受邀参观和访问长安大学,信步走在环境优美、宛如园林般的校园中,有人不禁感慨万分。 “世人谁能想到,昔日汉洲大陆,在八十多年前,乃是一片蛮荒之地。如今,齐国却是物阜民丰,百姓安乐,国力之强,远胜我大秦!” “不过,齐国虽富裕而强大,但百姓却也未必安乐。方才,与齐国诸多教授所谈教育,他们竟倡导学生,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此论,恕我等不敢苟同。”唐伟铭闻言,颇为不服气地说道:“野蛮其体魄,隐有鼓励百姓好勇斗狠之嫌,并促其滋生好战之念,及至最后必然会有穷兵赎武之祸。观齐国于汉洲立国的八十多年历程来看,除了寥寥个别年份未有战争发生外,几乎三年小战,五年大战,吞灭王国百余,屠戮土人无数。要知道,昔日汉唐之强,亦终有一败,长此以往,齐国危矣,汉洲败矣!” 随行的秦国官员闻之,顿时面面相觑。 咱们是大秦使团,奉皇帝陛下召命、内阁首辅之托,来齐国获取必要的军事和经济支援的,可不是在大秦的勾栏瓦肆,让你书生意气大肆评政的! 你瞧瞧,陪同的数名齐国人,脸色都变黑了,只是囿于待客之道,便忍着没有当场发作。 “数日前,我等参观访问那万国博物馆,里面展示的藏物之多,典籍之繁,价值之高,让人见之,无不眼花缭乱,叹为观止。”唐伟铭继续说道:“但我却有一个疑问,一直萦绕心头,久久未能释怀。” “唐学士有何疑问?”一名陪同的齐国官员面色不虞地问道:“若是无妨,但请直言。我等在此愿闻其详。” “那馆中典藏之物,可有一件是你齐国所有?” “当然,里面所有典藏之物都是……”那名官员不以为然地正要说下去,可猛然间意识到唐伟铭所说的典藏之物是否齐国所有,意指其真正来源,顿时怒目而视,“唐学士所问,是何用意?” “我的话语之意,自然是想问,那些典籍文物,来路可是光明?” “……” “其中不少典藏文物,怕是为我大秦所有吧。”唐伟铭玩味地看着那名涨红了脸的齐国官员,轻轻地说道:“我认为,那些东西更应该摆在我大秦馆阁当中。” “我们抢救保护那些典藏文物的时候,还没有你们大秦!”那名齐国官员冷冷地说道:“那个时候,清虏肆虐,神州蒙难,别说这些典籍文物没有人来保护,就是亿万百姓,又有何人来护持?若无我大齐,这些典籍文物可能存于战火?若无我大齐持续扶持,你们大秦可能建立?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国不强,则民不立,民不立,则无言。无谓的口舌之争,意气指使,徒增笑尔!” “你……”唐伟铭一时气结,“伱此番言论,乃是霸道之言,非儒家以仁义治天下之道!” “霸道也好,王道也罢,不过一术尔。在我大齐而言,唯有包容兼蓄,与时俱进,不断发展,不断进步,这才能为国家争取更好的未来,为民族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也为我们的华夏文明争取更多的话语权。半部论语治天下的时代,已然过去了。所谓儒家圣贤,道德文章,未必能适应这个时代了!” 第四十六章 “千里耳” 10月23日,晴,长安皇家科学院。 “听说,前一阵子,来自大秦的饱学大儒将咱们齐国的国学大家都给辩驳的哑口无言?” 大齐皇太子齐惟垣伸手在实验台上拿起一个烧杯,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里面小半瓶不明液体,然后还轻轻地晃动了几下,立时显现出不同的几种颜色。 “殿下,这要辩经说儒,咱们齐国的那些国学大家如何是秦国人的对手。”皇家科学院负责人孔鼎文上前两步,小心地从太子手里将那小瓶装有液体的烧杯取了过来,然后又重新放在实验台上,“外交部那些人,应该将那些秦国人请到科学院来,保证让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们科学院这些奇技淫巧之物,莫要污了人家大秦饱学儒士的慧眼!”齐惟垣笑着调侃道:“孔院长,我很好奇,你祖上到底是不是山东孔门子弟?没来由地将祖宗的学问给丢了,跑来我齐国弄这些乱七八糟的物什!” “据我祖父提及,我们这一支还真的是孔门后裔,不过吧,属于远得不能再远的分支。要不然,我祖父也不能流落到蓬莱,然后登上咱们齐国的移民船,一路漂洋过海来到了汉洲。”孔鼎文摇摇头说道:“至于祖宗的学问,说来惭愧呀,还真的是知之甚少,经史子义之类的儒学,怕是还不如长安大学中的一名学生。” “唉,这要论文化昌盛,咱们齐国毕竟底蕴不足,与秦国相比,还真是差得太远了。”齐惟垣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琢磨着,明年的内阁财政预算上,是不是向文教、国学上面,稍稍倾斜一下。以此,加大扶持我齐国文化事业的发展,繁荣国内文化市场。” “殿下,太祖皇帝曾言,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孔鼎文闻言,立时有些着急,“至于文化市场的发展,还是顺其自然吧。咱们齐国立国仅八十多年,历史底蕴尚不深厚,即使多加扶持,也恐无法与秦国相较。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要咱们齐国科学技术一直进步,工农业经济一直发展,这文风自然就会昌盛,无须揠苗助长,人为地促其发展。有这多余的资金,莫如都投到我皇家科学院上,说不定每年都能为我齐国创造出一些有益的技术和发明。” “孔院长这是在暗示我,要皇室在明年的科学院预算拨款上面再度增加额度?”齐惟垣笑了笑。 “殿下英明。”孔鼎文陪着笑说道:“电磁、化工、金属、冶炼、材料、医学,以及蒸汽机的改良、内燃动力等等,其中许多研究项目都到了极为关键的阶段,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予以积极的支持。” “孔院长,虽然皇室每年收入连年增长,但各项开支也是极为浩大的。养济院、残疾人互助社、妇女帮扶社、本土及海外领的救灾援助、皇室婚丧典礼、勋臣赏赐,哪样不耗费大笔皇室资金。在这种情况下,你们科学院也需精打细算,量力而行,勿要一味地贪多求大,总是来要求增加拨款额度。” “殿下,太祖皇帝曾言……” “好了,好了……”齐惟垣苦笑着打断了孔鼎文的话语,“孔院长,你就莫要总是拿太祖皇帝的话来压我了。至于明年的拨款额度,皇室财政管理委员会将根据你们的研究项目,细细审核,着情裁定。你说说,我们皇室每年收入千万,可父皇要修一座太仪宫,十年都没建起来,这不都缺钱闹的嘛!” “太初宫好好的,为何非要另修宫室。”孔鼎文小声地嘀咕道。 “乡下的农人有了钱,都知道盖个新房子,享受一番。难道我皇室不该花点钱,建座离宫、修栋别院,改善一下居住环境?”齐惟垣没好气地说道。 话说,数十年前,齐国在长安营建皇宫时,充分借鉴和参考了南京紫禁城和北京紫禁城的布局和设计,并加入了大量太祖皇帝规划要求,使得整座太初宫既显得恢弘大齐,又与山川地理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堪称宫室营建的典范。 然而,这座皇宫为了彰显帝王之威,延续了华夏宫殿的传统布局,即坐北朝南,俯瞰众生。 可是,汉洲位于赤道以南,以这种坐北朝南的宫殿布局,就会使得所有的宫室门窗朝着背阳的南侧方向敞开,给人一种阴暗压抑的感觉。 当初建造时,就有人觉得不妥,但考虑到历朝历代的皇家传统,以及这座宫殿许多建筑元素和布局乃是太祖皇帝亲自设计,便选择了闭口不言,闷着头将这座皇宫给修建完成了。 太祖、太宗两任皇帝先后入住这座皇宫,尽管也都觉得这种布局有一点别扭,但这两位也都不是什么特别讲究的人,捏着鼻子继续住在这里。 当然,太初宫的众多宫室门窗采用了大量的透明玻璃,还是能确保室内光线充足,朝觐、礼仪、日常办公,以及居住休憩时,倒是不虞室内昏暗,看不清东西。 及至泰平帝继位,便生出了另建离宫的心思,准备打造一座更为敞亮的居所。 其实吧,皇宫的地理布局在一千多年以前并无硬性规定,非要按照坐北朝南布局建造。 那为什么绝大多数宫室是坐北朝南多呢? 因为北位乃是皇帝尊位。 “周公返政成王,北面就群臣之位。” “王南乡,三公北面东上。” “天子当依而立,诸侯北面而见天子,曰觐;天子当宁而立,诸公东面、诸侯西面,曰朝。” 天子在北位,面朝南边,臣子在南位,面朝北边,南北位本来就是古代的君臣位。古代皇权一路加强,所以代表君臣位的南北向就会不断巩固。 西汉长安是坐西向东,但是到东汉起就变成了坐北朝南格局,而且之后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这样的布局了。 但后面朝代也是有例外的。 赵构重建大宋,建都临安时,几乎把整个皇宫都修到凤凰山上去了--嗯,这個布局应该是有防御上的考虑(毕竟赵构也被金人干怕了),就是坐南朝北的格局。 要知道,之前大宋开封城的皇宫布局就是是坐北朝南的,到了赵构这会儿,就坐南朝北了,这要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啊,毕竟北位是尊位啊! 南宋人自有办法,他们搞了一套先兆玄学,“山势自西北来,如龙翔凤舞,掀腾而下,至凤凰山上……其先兆于东都为山之时”。 瞧着了吧,不管皇宫朝向哪,其实都能找到话说的。 其后的蒙元大都,也是坐南朝北的的格局,不过人家考虑的是漕运系统和经济的发展。 所以,宫殿的设置和朝向,和所在地的地理环境、外部环境以及政策目的有很强的关联,所谓的礼俗文化只是其中一种影响。 像齐国这种对传统封建礼俗文化并不是很看重的国家,自然要依据汉洲地理环境新建一座彰显大国之韵的宫殿。 北位为尊? 呵,这个时代,当以实力为尊! “孔院长,……哦,太子殿下!”一名科学院的高级院士匆匆闯进屋来,脸上带着狂喜的神色,“龙源县(今图文巴市查尔顿镇)那边刚刚回信了!经过编码翻译,已经可以确认,我们两边各自发送的信息均准确无误,一字不差。……千里耳项目成功了!” “殿下!”孔鼎文闻言,也是喜出望外,转头看向太子齐惟垣,“我们科学院终于将传说中的千里耳,在今天将它实现了!” “哈哈哈……”齐惟垣大笑起来,今日来科学院就是为了见证这“千里耳”项目的试运行成功。 数十年来,从电磁学理论研究,到实物研制,终于将太祖皇帝曾提点的“千里传音”给弄出来了。作为帝国的未来接班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电报机的试验成功,将对维护齐国的有效统治和持续的殖民扩张,具有何等积极而重大的意义。 “重奖!……千里耳项目所有研究人员都将获得皇室科学基金的重重奖励。而且,我还建议为此项目申请本年度最高皇家科学成就奖,届时由陛下亲自为他们颁发荣誉奖牌,以慰其功。” 第四十七章 大秦的派系 11月22日,太初宫。 大秦使团专使、内阁次辅兼礼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杨升平下了马车,稍稍整理一下官服后,并未立即随着那名引路的禁卫军官步入宫门,反而回头望着广场上那座巨大的太祖帝王铜像,聚神凝视着,久久不语。 整座雕像高16.20米,重65吨,大齐太祖皇帝侧身而立,眼神深邃地望着远方,右手高高的扬起,似乎在继续引领着齐国民众,向着远方坚实而远大的目标勇往直前。 “这是一位伟大而睿智的帝王。” 杨升平心中对这位大齐的开国皇帝由衷地充满敬意,他几乎以一己之力,创立了这个强大而富庶的帝国,并将帝国的威名远播四海,成为这片广阔海洋的主人。 尽管,我大秦雄踞神州,自诩东方大国,驭民亿万,兵员亦百万之众。 但以杨升平为主的大秦开明派官员却深知,以综合国力而论,大秦是远远不如齐国的,不说财力上的差距,就是单凭军力,百万大秦官兵也未必是齐国军队的对手。 那些受训于齐国海陆军学校的秦军将领归国后,无不为齐国军队强大的火力、充分的后勤保障、先进的武器系统、专业的战斗指挥技能所震慑。虽然,齐国陆军规模不过四万余,而且还分驻本土和众多海外领地,看上去军力单薄,不成规模。 然而,熟谙齐国军队指挥动员系统的秦军将领却并不敢以齐军人少而生出丝毫轻视之心。因为,齐国实施的是一种普遍兵役制度,全体适龄国民都有义务服役参军。而且齐国还拥有这个世界上可能是最庞大、也是最为有效的战时动员机制。 据说,齐国一旦进入战时状态,他们的军队规模可以在一个月内迅速由四万人扩充至八万人,三個月后,这个数字将会变成十五到二十万,而半年后则会达到五十万。 另外,齐国还拥有众多的藩属国和海外领地,在爆发大规模战事时,想必他们也将会义无反顾地承担出兵的义务,跟随齐军征战于沙场。 当然,我大秦如此算计齐国的军力,并不是要以他们为假想敌,采取激进的反齐政策。作为同宗同源的两个汉人国家,大秦朝堂内外其实并不愿意与齐国交恶,更不想与齐国发生战争,哪怕他们持续多年扶持那个北明伪朝,哪怕他们在我大秦传统势力范围内挖墙脚搞小动作,哪怕他们经常指责我大秦实施保守而严苛的贸易政策。 我大秦目前的战略重心在北方、在西北,在那些虎视眈眈窥探中原的鞑虏和蛮夷身上。纵观历朝历代,北方胡虏边患,始终是中原王朝的生死大敌,稍有不慎,就会被其趁虚而入,夺取神州,役使我亿万华夏之民。 而齐国,所图者,无非财货贸易之利罢了。 况且与齐国贸易往来,也相应地促进了大秦的市场繁荣。茶叶、瓷器、丝绸、药材、生丝、棉花、桐油、猪鬃、矿产品等,通过齐国商人大量出口,换回了无数的金银,也为朝廷贡献了数百万两白银的市舶税。 此次前来齐国,除了要求齐国约束北明停止侵犯大秦领土外,还要取得他们相应的财政支持。为此,大秦除了继续维持此前对齐国开放的广州、福州、上海、蓬莱、钦州等几个对外贸易口岸外,还增加了扬州、安庆、武汉三个长江沿岸城市,以及宁波、即墨(今青岛即墨区)两座沿海城市,对齐国商人开放,允许在上述地区从事进出口贸易,以满足齐国贸易扩大的需求。 随着与齐秦两国经贸往来频繁,双方的联系也日益紧密,朝野内外也受到齐国的深重影响。一些海贸商人、开明学者,以及不少留学齐国的官员纷纷向朝廷建言,要革新变法,师随齐国,重科技、兴实学、办工厂,在大秦境内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从而摆脱目前愚昧落后的生产关系和生产方式,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 但此举,遭到朝堂上下众多守旧派势力的激烈反对。他们认为祖宗之法不可变,坚决主张维护传统文化和既有的教育体系,反对借鉴齐国文化和制度。华夏文明传承千年,自有调节机制,只要施仁政,行礼义,足可维系朝廷内外一统,上下一体。 至于什么所谓的科技、器物,乃至齐国的铁路、蒸汽机车,不过是“古今之奇观,绝世之巧术”而已。 而且,一些“仁人志士”还透过现象看本质,对齐国的建立、发展、运行的逻辑,进行了研究,并总结道,“齐人之商贾与闻政,官商相保卫,资商力以养兵。” 而我华夏数千年传统,则是“中国天下为家,已更数千载,政令统于一人,财赋归诸一人,尊卑贵贱礼制殊严,士农工商品流各别,逐末之人何得妄参国是?” 对兴办工厂、倡导实业,扩大对外贸易,守旧派认为亦不可取,称“盖重农抑商所以教勤朴,而广生财之源,重士抑商多以劝德行,立制治之本,其实抑商贾之利权,即以伸朝廷爵位之权。” 嗯,说直白点,就是我大秦是官尊商卑的社会秩序,乃至朝廷权威,均是建立在压制商业的基础上的,可不能像齐国那般,官商一体,颠覆了官员士绅的“尊贵”地位,没了体统。 作为游学齐国三载,深切认识到秦齐两国之间巨大差距的杨升平,就是大秦朝堂中不折不扣的开明派。他在不同场合,都极力主张朝廷要进行一场彻底的维新变法,仿效齐国之政,厉行变革,从而像齐国一样,变得富裕而强大。 大陆人杰地灵、物华天宝,资源禀赋更是要强出汉洲万分,齐国能在短短数十年迅速崛起,作为同文同种的大秦,若是能稍稍变法革新,再引进一些齐国诸多先进经验和技术,没理由会继续落后于齐国。 然而,在古老的华夏大地,守旧顽固势力的强大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他们坚持认为,“立国之道,尚礼仪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 若是“正气为之不伸,数年之后,将尽驱中国之众咸归于夷(齐)不止。” 朝堂中,守旧派对那些倡导维新变革的开明派展开了疯狂打压和攻讦。杨升平三十年的宦途中,数度起起落落。就在他担任此次访齐专使前,尚被贬至青海总督任上,整日里吹着凛冽寒风,看着遍地的牛羊,郁郁而不得志。 要不是大秦乾元帝需要一位通晓外务并且熟悉齐国内情的官员为使,前往汉洲访问,杨升平怕是也不会被召入朝中,还被擢升为内阁次辅、礼部尚书之职。 “为秦齐交好,继续维系双方百年盟约之谊,朕已着令内阁礼教部从明年开始,将秦国留学名额增加至八百人。” 杨升平礼在太初宫永昌殿觐见泰平帝后,代表大秦乾元帝礼节性地问安泰平帝,并简短叙说了大秦朝堂的近况、国内民生,以及西北和漠北的战事。同时,对齐国予以大秦的财政和军事支持,表示了诚挚的感谢。 而泰平帝则表现得较为平易,除了问候乾元帝外,还对大秦内部的新旧两派争执,表达了严重的关切,希望齐秦两国目前维持的友好关系,不以“个别人”的执念和喜恶,而受到损害,更不能因此,波及齐国的商人和旅行的国民。 未了,泰平帝表示,为了增进齐秦两国民众的相互了解,消弭隔阂,齐国内阁政府会拨出一些教育款项,用于资助那些有志于前来齐国留学的大秦学生。 “非常感谢陛下的慷然之举。”杨升平拱手施礼道:“待本使返回南京后,必会奏请我皇,于国子监和各地府县监学中,遴选聪慧机变之人,前往贵国游学。” 泰平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自三十多年前,太祖皇帝时期,便开始施行资助秦国学生留学之事,这么多年来,陆续培养了数千秦国留学生。虽然有不少人最后留在了齐国,成为齐国的人才储备。但那些回到大陆的秦国学生,经过几年的学习和生活,潜移默化中,或多或少都会对齐国产生一种亲近感,以及一丝敬畏感。 这些人要么进入大秦朝堂当中,成为亲齐国的开明派,要么从事于工商业,成为潜在的买办商人。通过他们,齐国间接扩大了在秦国的影响力,也对秦国的政治、军事,以及经济等方面产生巨大的影响作用。 “陛下,此前我大秦皇室请求与大齐皇室联姻,以维系两国亲近友好之势,但至今,贵国内阁仍不予回应。”就在此次觐见行将结束时,杨升平突然开口询问道:“本使为此颇感疑惑,特奏于陛下,聆听圣裁。” “哦。”泰平帝闻言,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轻声说道:“此事,内阁已呈请于朕。不过,朕不同意联姻。” “陛下,敢闻此间情由?”杨升平心中生出一丝不快。 什么意思,你们齐国皇室难道瞧不起我大秦皇室? “近亲不婚。”泰平帝说道:“贵使需知,朕与贵国皇帝乃为表亲,为子孙计,当不宜联姻。此间缘由,朕当亲笔书信致贵国皇帝,以示说明。” “近亲不婚?”杨升平诧异地看着泰平帝。 “嗯,我齐国医学界已然证明,近亲通婚,后代多隐疾。”泰平帝微笑着说道:“若是想加强两国皇室之亲近,联姻也无不可,但需在三代旁系以外,另寻宗室子弟,以为通婚。” 记得幼时,太祖皇帝曾耻笑欧洲的两家哈布斯堡王朝,说那两家子皇室,娶过来嫁过去的全是都亲戚,生出的后代,不是傻瓜,就是神经病,或者就是身体严重缺陷者。 为了后人着想,更是为了皇室族群的健康,最好是严禁三代之内的近亲通婚。 虽然,两国目前的适婚的皇室子女,已经不属于三代以内的近亲,但泰平帝一想到太祖皇帝的警言,还是下意识地拒绝自家的直系子(孙)女与秦国皇室联姻。 “陛下,长安皇家医学院奏报,乐安大长公主情势已然不好,恐……时日无多。”秦国专使刚刚离去,一名皇室秘书官神情凝重地上前奏道。 “准备车驾吧。”泰平帝立时起身,微微叹了一口气,“召皇后,随我一同去送姑母最后一程。” 第四十八章 长安皇家医学院 位于玄武区的长安皇家医学院,并不仅仅是一座培养医学人才和研究各种病理的高等学府,在环境雅致的医学院北侧,还有一座规模巨大、堪称东部地区医疗条件最为优越的医院。 整个医院占地五十多亩,拥有病床位六百八十多张,五栋多层建筑物呈星状分布,并由几组长廊连通,有问诊大厅、中药房、感染隔离区、普通病人区,诊治医疗区、还有相应的食堂、热水房、医护住宿区、厕所等各种功能设施。 齐国发展到现在,社会分层已经比较明显了,皇室成员、高官显贵、巨富达人等成为这个国家最顶层的人群,他们除了获取大量的社会资源和财富外,也享受着普通人所未见的顶级待遇。 而作为一家治病救人的医院,从病房的分类上,便赤果果地体现出这种巨大的社会等级差别。 那些面向普通人的病房,即所谓的大病房,是一间间通透的大房间,里面只是简单地用屏风隔开,床位从八张到二十张不等,环境嘈杂,没有任何隐私空间,但收费比较低廉。不过,相对而言,儿童病房的条件会稍稍相对好一些。 而普通小病房,条件就要好一些,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有单间、两人间和三人间,病人住在这里会更自在一些,主要面向稍有余资的中产阶级,病房内配有床头柜、衣柜、盥洗室什么的,护士室、值班室、配餐室之类的则是公共的。 而高级病房,则完全属于特权阶层独有的待遇。不仅每间病房是单独的,而且里面还有休息室、浴室(兼厕所)、陪护室、办公室、会客室。 房间里面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浴室内有带巨幅镜子的洗脸盆,病床也是使用宣化(帝汶岛)优质楠木打制的,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病床前有床头柜,室内有衣柜,窗台上还放着鲜花,就连窗帘都是丝绸质地的。 高级病房外面还有专门为之服务的护士室、配餐室、检查室等,若是病人有什么紧急情况,诊治(或值班)的医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 宋文茹环顾病房一圈后,心中微微一叹,目光又转回到病床上那位昏睡的贵妇面庞上。 “母亲自病倒后,便经常陷入昏睡当中。而每每醒来,则是虚汗淋淋,气若微虚,面色极差。”一名年近四旬的中年华服男子轻声说道:“几位诊治的医生言及,母亲病体已入膏肓,恐无力回天。最后的时日,怕是……就这几天了。近期,皇室的诸多成员也都纷纷前来探望母亲,以表慰问。”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还不是担心母亲仍未见谅于你!”一名三十许的华贵女子冷声说道:“万一看到你了,急火攻心,病体加重,那你就难辞其咎了!” “三妹!”那名华服男子低声斥道:“你如何说话?……她是你大姐!” “离家二十多年,母亲都不认她了,哪里还是我大姐?”那名华贵女子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三妹,伱还像小时候那样尖酸小气。”宋文茹瞥了一眼那名女子,轻轻摇着头说道。 “哼,我尖酸小气?总比某個忤逆不孝女子要强上几分吧!……二十多年,竟然于母亲不闻不问,于我宋家不理不睬!” “都少说两句吧。”宋长青看到宋文茹紧咬着下唇,眼圈发红,心下微微一叹,挥手制止道:“文茹是你母亲唤来的,勿要再行吵闹。……唉,都是一家人呀!” 宋文柠听到父亲的诘责后,不再多言,只是恨恨地看了一眼宋文茹,随即便闷声坐在一旁的皮椅上,关切地看着病床上的母亲。 母亲这一走,我们宋家怕是与皇室的距离就要疏远几分了。 “……父亲,母亲的病……”一想到二十多年未见母亲,而自己再次看到她,竟然是在这种地方,而且还处于病重垂危的状况,宋文茹顿时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刘院长说,你母亲情况不是很好……”宋长青轻声说道:“前日,稍稍清醒的时候,突然念叨起你的名字。所以,我便让文言着人将你带来。……你母亲心里,还是念着你的。唉,二十多年,你这孩子是何苦呢?” “既然长安的医生看不好,我们将母亲送到建业去,那里的医疗条件和技术会不会要好一点?”宋文茹擦了擦眼泪,希冀地看着宋长青。 “母亲病重期间,已经从建业请了两名医生过来。”宋文言插话道:“但他们细细检查过后,也认为母亲的病已然……晚矣。他们说,可能是母亲的胃部,以及消化系统损伤了,以至于呕血不断,上腹肿胀,难以进食。” 在齐国,要说医疗手段和技术水平,那当属建业总医院。早在建国初期,建业城还是临时首都那会,齐国为了应对移民开荒期间流行的各种传染疾病,便建起了最早的医疗卫生系统。后来,前沿医学研究院、传染防治研究所、中医研究院、病毒研究所、外科手术实验中心等一系列医学研究机构相继成立。 这些卫生研究机构甫一成立,便开展了多项医学卫生试验、水质检测、药品生产及试验等任务。还着手进行麻疹、鼠疫、猩红热、黄热病、白喉、天花、疟疾等在汉洲本土及南洋海外领地肆虐的各种传染病的防治,以及积极提升妇幼生产保健、儿童营养不良等基础医学保障工作。 通过多年的深入研究,以及持续不断地搜罗大陆地区的各种药方,齐国的中医草药学取得了长足的进展。研究人员依托数十年来从大陆引进的数千册中医书籍,对各种中医古籍和古方进行反复考证、实验,同时对自古惯用的中药成方进行科学性的探讨和验证,为此不惜进行大量的人体试验,也要考据个究竟出来。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相当务实的行为。齐国目前超过一半的医疗人员(含高级护理人员)、百分之八十的有经验医生都师从中医,其中不乏来自秦国及朝鲜地区的知名郎中,他们很多人曾经在当地开设药铺,为病人切脉开药方,经验相当丰富。 不过,在这个时期,毕竟极度缺乏现代医疗设备和现代药品,齐国的医疗机构还无法做到绝对的对症下药和有效性治疗。齐国人也只能一边从搜罗来的海量中国古医书中想办法,对各种中医疗法、理论、药方去芜存菁,试图找出对医疗事业有用的东西,另一边则不断通过各种活体实验,开拓最为前沿的医学手段和技术,努力推动着齐国的医学卫生事业的发展和进步。 另外,除了研究各种成人病症外,作为一个人口非常紧缺的移民国家,齐国医疗卫生部门毫无疑问也在育儿、妊娠以及妇科疾病方面展开了大量研究。目前这方面的成就也取得了不菲的成就,产妇死亡率已降低至10%--12%,而同期,欧洲产妇死亡率高达30%--35%;一岁以下的婴儿的平均死亡率也已经降到2%至3%,欧洲婴儿死亡率则在8%--12%,而被送到乳母家喂养的婴儿死亡率达到恐怖的66%。 啰嗦一点,欧洲地区婴儿出生后,通常会抱给乳母喂养抚育,而不是由亲生母亲以母乳喂养。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欧洲人普遍认为母乳喂养会破坏女人的胸型,危害她的的健康,还会影响她的.性质.生活(因为性质生活会腐蚀母乳),因此,只有社会底层的女性才会选择母乳喂养。 但是这些底层女性往往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劳动剥夺了她们母乳喂养的时间,因此,雇佣乳母成为了绝大多数欧洲母亲的选择。富贵之家也许会将乳母请到家里,但大部分孩子会被送到乳母的家中喂养,这些乳母大多居住在乡下,家中破敝不堪,被送去抚育的孩子一大半难逃早夭的噩运。 而齐国在建国时期,医疗卫生部门就大力倡导婴儿母乳喂养,这对提高婴儿的存活率,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同时,为了增加婴幼儿生长期间的营养,齐国民政部门还对部分缺乏母乳的家庭,提供牛乳、羊奶、麦芽等辅助婴幼儿食品的财政补贴。 这些种种医疗卫生措施,对齐国的妇幼保健事业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可以说,在医疗卫生方面,齐国的发展水平已经远远超过秦国、朝鲜等传统东方国家,至于跟欧洲国家相比,更是甩了他们一个印度洋的距离,那些从“理发师托尼”和木匠转化过来的欧洲巫医,除了会放血、截肢、灌肠等粗暴手段外,根本没有任何有效的医治方法。圣水、鸦片、水银,就是他们引为包治百病的“仙丹神药”! 齐国的医学研究人员一直认为,减少疾病死亡比鼓励出生更为重要。齐国是建立在一片蛮荒而贫瘠土地上的国家,而蛮荒的处女地则意味着不宜居,或者说这片土地未经环境改造、充满着各种致病因子,这从齐国建国初期几乎每个月都有大量人口死于各种流行病就能看得出来。齐国的东部、东南,以及西南地区,环境地理情况还稍微好一些,北方的建业府、东北的威海府、广阔的内陆地区,以及威远(今新几内亚岛)、宣化(帝汶岛)、靖平(今苏拉威西岛)、婆罗洲、吕宋、苏门答腊岛等周边领地,自然环境就显得不那么友好了。 在那些地方,某个定居点也许每年死于土著袭扰的只有寥寥数人,但死于各种流行病、热带病甚至不知名疾病的数目往往是其几倍、十几倍,令人心惊不已。 这也难怪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在美洲大力移民了那么久,却始终只有这么点人,实在是死亡率太高了。当然,北美的弗吉尼亚、新英格兰地区也大差不离,最初开荒的时候也是大把大把的人死于各种疾病,实在令人头疼无比。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一个较好的医疗体系和卫生防疫知识的话,那么开拓蛮荒地带的活计将变得无比危险。特别是在齐国早期大部分人口还都需要从遥远的大陆千里迢迢运过来,对良好的卫生制度和医疗体系的渴求程度甚至是远超旧大陆殖民国家的——嗯,我齐国可没那么多灰色牲口来供开荒消耗。当然,也正是这个原因,齐国对南洋土人的利用和压榨,也做到了极致,用他们的累累尸骨在广阔的蛮荒大地上趟出了一片又一片宜居沃土。 所以,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乃至将来,齐国对医学研究的投入,都将会持之以恒地进行下去。在这个大争之世的殖民时代,人口永远都是最为重要的资源。 第四十九章 陆军的野望 “你……来了。” 齐国乐安大长公主齐子若看到隐在几个子女后面的宋文茹,虚弱地抬起头来,露出一丝微笑,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走到近前。 “母亲……”宋文茹急忙上前几步,紧紧握住母亲那只形销骨立的手,泪如雨下,无语凝噎。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齐子若费力地抬起另外一只手,想努力地替女儿擦拭满脸的泪水,但终究病体虚弱,手臂又无力地垂了下去,“文茹,你可曾……恨我?” “没有……,我没有……”宋文茹泪眼摩挲地看着母亲,抽噎地说道:“女儿从来……从来没有怨过母亲,更没有对母亲生出……半点恨意。女儿不孝……” “唉……”齐子若看着泪人般的女儿,触动了心中的一丝柔软,“当年,你执意要……要嫁于那个自诩前途远大的小军官,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个境遇。……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女儿没有……吃苦。” “你的孩子呢?”齐子若抬眼看了看后面,轻声问道。 “他在陆军服役,现下在印度……” “嗯……?他怎么……怎么也入了军队?” “……”宋文茹看着虚弱的母亲,泪如雨下。 “唉……,这些渴望建功立业的少年人呀!”齐子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一個模糊的英武军官的身影。 “我在军中服役,时日无常,如此一来,必不能有太多时日可与公主殿下相见。” “无妨!我等伱。” “若是陛下不许……” “这是我的事。父皇那里,我自去说项,定不使之为阻碍。” “好,待我在军中有所功业之时,我必来长安寻你。” “既如此,那我在长安……等你。 一晃眼,四十多年了,那个英武少年早已逝去,为了追求他的军功伟业,埋骨于非洲荒野之中。却未曾想到,自己的女儿,在二十多年前也会如她一般,同样喜欢上一个渴望建功立业的青年军官,不顾自己的强烈反对,毅然离家而去,下嫁于他。 这些热血的男儿们,为何会如此执着于沙场征战,醉心于开疆扩土,却独留身后一个个痴心苦候的可怜女人? ----------------- 11月28日,总参谋部大楼。 “……经过缜密推演和细致谋划,针对波斯的大规模军事干预行动,总参谋部拟定出动兵力组成如下:一,海军将于明年3月底前,从北海舰队、本土舰队,以及印度舰队抽调二十六艘舰船组建一支特遣远征舰队前往波斯地区,承担海上封锁、登陆掩护、驱逐外来海上势力、掌控海湾制海权等各项作战任务。该舰队辖下包括十七主力战舰、四艘武装侦查联络船、三艘补给船、一艘医疗船和一艘维修船,舰队司令官由印度舰队司令、海军骠骑将军(上将)褚云岭担任。” “二、陆军将从本土、宣化(今帝汶岛)、开化(今爪哇岛)抽调两个团五千四百余官兵,从顺国、卫国、吕宋(郑氏)、河仙、占城五个藩属国抽调七个营三千余官兵,于1月底前广宁集结。随后,分乘海军舰船和征用的商用运输船前往印度,会同孟加拉驻屯军一个团、科钦驻屯军一个团、宁阳驻屯军一个团,共计七千二百余仆从兵,共同组成波斯远征军,司令官由南洋卫戍司令官、陆军镇国将军(中将)傅卫荣担任。” “三、印度莫州驻屯军、印度西州驻屯军抽调十个营四千二百余仆从兵,会同喀拉特汗国骑步兵五千余,组成西路军,司令官由莫州驻屯军总司令、陆军明威将军(准将)孙友鹏担任,从俾路之地区攻击坎大哈,以断绝阿富汗吉尔扎伊人的退路,同时将我齐国军事力量浸透至阿富汗地区。” “……” “此战过后,陆军的实力又要膨胀几分了。”海军部总参谋长、镇国将军(中将)顾继洪一边听着台上正在宣读的军事部署计划,一边朝海军部副总长、骠骑将军郑德朋小声地嘀咕道:“三个架子团满编,加上战后驻军波斯,这差不多就增加了八千余兵额,将整个陆军规模足足扩充了五分之一。” “何止于此!”郑德朋暼了一眼就坐于斜对面的陆军总长、骠骑将军彭辉明,低声说道:“他们陆军正在多方游说,希望能仿我海军模式,在南洋各藩属国建立联合陆军司令部,想要将人家手里的陆军纳入统一指挥系统之内,以期扩大他们的陆军影响力。” “哦?”顾继洪扫了一眼对面的陆军将领,脸上带着揶揄的神情,“陆军终究是不甘屈居我们海军之下呀!……但凡遇到某个海外热点问题,便使出浑身解数,极力扩大他们的影响力。” 齐国自建国八十多年来,除了刚刚入主汉洲时遭到西属菲律宾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三次入侵外,随着齐国海军实力的快速增长,并进而掌控了南洋制海权,本土便再无任何外患的威胁。 到了后期,经略南洋、夺取吕宋、谋占安南,所面对的一个个敌人,实力也都相对较弱,而且齐国也是采取多方分化、逐步蚕食的手段,很少实行大规模的兵团作战,这就使得齐国陆军规模扩充速度一直都比较慢。 当然,这也跟齐国早期人口资源不丰的因素有关,不能像大陆秦国那样,动辄出动数万乃至十数万庞大的军队。另外,在数十年前,为了快速积聚人口,齐国每年都要拿出大笔资金进行移民活动,使得政府只能将有限的财政收入投入到最为关键的海军建设上来。因而,齐国便一直奉行着“大海军,小陆军”的建军模式,在各种资源方面,优先向海军倾斜,从而强化海军实力,做到御敌于国门之外。 待逐步控制了南洋、安南以及部分印度地区后,齐国又大量抽取地方土著建立仆从部队,将其作为齐国继续对外扩张殖民的炮灰,驱使他们征战四方,以夷攻夷,从而减少宝贵的陆军消耗。 在发生对外战事时,齐国往往会以少量的精锐陆军为核心,辅以大量的土著仆从部队为主力,凭借凶猛的火力,超出对手武器代差,就能轻松击溃当面之敌。若是战事规模扩大,齐国则会大量征调藩属国军队随同出征。 在多种因素的影响下,使得齐国陆军规模的扩张速度显得异常缓慢,从两万人增加到四万余人,足足用了三十多年。 要知道,在这个时期,不论是大陆上的秦国,还是欧洲各国,所拥有的军队规模无不以人数庞大而著称。三十多年前,法国为了争霸欧洲,常年保持着20、30多万的常备军,在9年战争时期法国陆军总兵力甚至达到了44万人,达到了同时期欧洲军队总兵力的三分之一。 沙俄在彼得大帝时期进行了军改,于1710年组建了42个步兵团、6万余的新式陆军。随后几年,又把这支部队扩充到十几万规模。当时,彼得大帝的建军思路是,按照每100人抽掉一人终身服役的标准进行扩军。在1722年沙俄的人口总共是1600多万,也就刚好能够给他凑出10余万陆军和数万海军。这个比例在工业化以前是非常高的,和罗马帝国的最高标准相当--嗯,不愧自诩为第三罗马。 而表现出更加穷兵赎武的欧洲国家当属普鲁士,1713年腓特烈·威廉一世继位后,把王室开支削掉四分之三,节省下来的钱全部都用来建设军队。普鲁士全年国库收入才700万银元,砸在军队上就600万。结果就是,普鲁士的陆军规模从他接手时的不到4万人,到1720年时就增加了一倍多,达到8万人。而这个时期,整个普鲁士所控制的人口仅220万,军民占比高达3.8%! 当然,对于齐国陆军而言,尽管无不极度渴望扩充规模,增加陆军的影响力,倒也不至于像普鲁士那般疯狂,不顾国力的限制,建立一支数量庞大的陆军。 但是,齐国立国八十多年来,从据有汉洲本土,到控制南洋诸岛,进而又殖民印度、非洲、美洲等地,这般广袤的领土,仅有区区四万余陆军兵力,是不是数量也忒少了点。 固然,各个海外领地可以征召了大量仆从兵,还有人数众多的地方轮值乡兵,表面上看,确实能维护这些领地的基本安全和帝国的商业利益。但不要忘了,有句俗语叫做“鞭长莫及”。一旦某个偏远的海外领地在一些野心家的撺掇下谋求自立,脱离帝国的统治,那么陆军无法做到及时平叛,必然会造成不可测的帝国危机。 所以,陆军心中的小算盘便是在未来十年到十五年里,将陆军人数增加到十万的规模。如此,方能在有效维护帝国的领土完整的情况下,积极推进帝国的殖民扩张事业。 “彭总长,此次我齐国率师征伐波斯,可有成算?” 总参谋部的军事部署会议结束后,皇帝侍从武官、明威将军(准将)滕锡光紧走两步,来到陆军总长、骠骑将军彭辉明身侧,一边走着,一边轻声询问道。 “我齐国两万余大军,皆训练有素,且粮械充足,面对那些野蛮愚昧且又武器落后的阿富汗部落武装,当能一鼓将其聚歼于波斯境内。”彭辉明信心十足地说道。 “如此甚好!”滕锡光点点头,说道:“陛下希望此次远征,除了帮助萨法维王朝恢复国内统治秩序外,还要打出我齐国声威,展现我齐国强大的战力,以此震慑奥斯曼帝国和沙皇俄国,为我外交斡旋劝退两国撤出波斯境内领土,张以声势。” “请滕将军回报陛下,我陆军上下定当全力以赴,不负陛下所期望。” “彭总长有此信心,陛下定然亦为之欣慰。”滕锡光笑着说道:“对了,陛下有一个私人之请,请彭总长着人寻一位印度驻屯军中一位仁勇校尉(中尉),名叫李延良,将其调回本土,至长安陛见。” 彭辉明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应道:“我会立即着令印度驻屯军从速办理此事,以最快速度将这名仁勇校尉召回长安。” 李延良? 难道是某个匿名的皇室子弟? 第五十章 木尔坦的暴乱 1723年12月10日,晴,信德地区。 一年前,新晋仁勇校尉(中尉)李延良刚刚抵达津门(今卡拉奇市)时,曾对以印度土著为主的西州仆从军战力报以深深的怀疑。但十几天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地方暴乱,立时便成为验证仆从军战力的最好实践。 11月26日,临近津门总督区的纳瓦布王国,其都城木尔坦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平民暴动,那些不堪各级官吏压迫的民众,持着各种农具和棍棒,先是杀死了肆意妄为的税吏,接着又攻占了城外一座军营,夺取了大量武器。 随后,在木尔坦城内民众的配合下,暴动的平民攻入城中。若非国王阿济姆一世见机得快,在王室禁卫军的护持下,仓皇逃出王宫,远蹿至哈内瓦尔要塞,怕是会被愤怒的民众所擒获。 纳瓦布王国,是由原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第三子阿克巴王子于汉兴十年(1680年)建立。 在第一次齐印战争中,奥朗则布不幸殒于阵中,他的四个成年王子随即不顾帝国尚与齐国处于战争状态,各自聚集兵马上演了一场帝国传统的戏码—皇位争夺战。 身在德里的大王子穆阿扎姆在群臣的拥立下,宣布继承莫卧儿帝国皇帝位,是为沙·阿拉姆一世。尽管拥有帝国中枢的优势,但在齐国有意无意地干涉下,沙·阿拉姆一世领兵征伐数年,始终无法彻底剪除其他三个兄弟的势力,无奈地任由几个兄弟割据自立。 未几年,老二阿扎姆于旁遮普、老三阿克巴于信德分别建立王国,公然叛离莫卧儿帝国。而老四卡姆·巴赫什所据的马尔瓦地区夹在马拉塔王国、莫卧儿帝国和齐国占据的古杰拉特三大势力之间(直到1715年,莫卧儿帝国赔款完结后,齐国才撤离该地区),不敢割据立国,以羁縻的形式,勉强留在帝国版图之内。 为了抵抗莫卧儿帝国中央政府,确保独立的地位,割据地方的三位王子除了积极拉拢齐国及周边的地方实力派外,还在辖境内横征暴敛,大肆揽财,用以维持各自庞大的武装部队。 统治者们出台了一项又一项赋税的名头,变着法的从民众手里搜刮钱财。无数的百姓只要想安稳地在印度的土地上生活,就要按照他们的要求上交赋税,层出不穷的赋税和摊派,让底层人士的生活更加的艰难。 上层人士对于底层的苦难视而不见,将矛盾转移之后,他们继续享受自己奢靡的生活,等到下一次危机到来的时候,他们又开始新一轮赋税的征收。 在众多赋税的条目中,有一条则是针对低种姓人群的穿衣行为的。 他们要求低种姓的女性不允许穿着上衣,必须要将胸脯裸露在外,尤其是面对高种姓人群的时候,必须要脱下衣服,区分出两者的不同。 当然,如果想要穿上衣服,那就要缴纳足额的税款,并且这个税款对于每个人的标准是不一样的,胸部越大的女性要缴纳的钱就越多。 这个赋税从头到尾都透露出奇葩两个字,没有常理可言,但因为是上层统治者制定的,底层人士又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默默地承受。 高种姓人群可以随意的扒下低种姓女子的上衣,嘴里还言辞凿凿的说这是对高种姓的尊重。如果有不按照他们想法行事的人,就会被举报给有关税监或者地方官吏,随后就会有人上门收取大额的税款,用来讨好高种姓人群。 这样的生活有多么的荒唐可想而知,这使得许多印度女性都迫不及待的逃往喀拉特汗国,或者齐国控制的西州总督区和莫州总督区。 这并非是她们对于齐国人有多么的憧憬和向往,而是齐国控制区内的女性的地位相较而言,比在印度王公的统治下具有一定的“尊严”,虽然说不上人人平等,但最起码不支持这种裸露肉体的行为。齐国人认为这样是不雅的,更是一种野蛮的表现。 在木尔坦郊外的一个村子,一名家境贫寒的低种姓女子穆克拉姆根本支撑不起王国颁布的各项沉重的赋税,也无法接受有这样违背人性的赋税条目。在一次前往市集售卖果蔬时,她便穿上了上衣,成为了众多低种姓人群中的一个“异类”。 很快,负责收税的官吏找到了她的家里,要求她立刻将衣服脱下来,柔弱的穆克拉姆,在男人的力气面前,所有的抵抗显得是那么无力。 她的上衣被强行扒了下来,姣好的身材让猥琐的税监和随员开起了种种不堪入目的玩笑。 穆克拉姆感到无尽的羞辱,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对方轻佻地告诉她,如果想穿上衣服,就必须要缴纳费用,按照她的身材来看,这会是一笔不菲的“巨款”。 众人说完之后,纷纷哄笑起来。 备受屈辱的穆克拉姆无法再忍受,她拿出家中的菜刀,对准自己的胸部狠狠地切了下去。 在场的人都被吓愣了,穆克拉姆捧着两团血淋淋的肉块送到对方面前,愤怒地说道,既然是它引来的罚款,那你们就带它走吧。 穆克拉姆的疯狂举动,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害怕,随即仓皇离去,不再向她征收所谓的“穿衣税”。 等到穆克拉姆的丈夫回到家中的时候,妻子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已经躺在血泊中失去了呼吸。 在得知事情的经过后,老实的丈夫没有任何言语,他在妻子的火葬上,纵身一跃,陪同妻子一起离去。 穆克拉姆一家悲惨的遭遇,激起了周边众多民众的怒火,遂爆发了这场数十年来纳瓦布王国最大的平民暴乱。 “呸,这种事情要是落到我头上,照样会抄起各种家伙什干他娘的!” 在蜿蜒曲折的印度河上,八艘400吨的小火轮正在逆流而上,向数百公里外的木尔坦驶去。船上载满了西州驻屯军的官兵,几名水兵一边观察着河道,一边聊起信德王国暴乱的事。 一名满脸短须的水兵狠狠地朝河里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说道:“狗日的,这都叫什么事?你说,女人为了遮羞穿个衣服,这都他娘的要收税!……这些土邦王公心也太黑了,刮起钱财来,简直脸都不要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名瘦高的水兵瞥了一眼正在甲板上透气的几名驻屯军军官,阴阳怪气地说道:“就这样,咱们还得应那个狗屁王公之请,派兵前往木尔坦,保护他的安全,还要帮着他镇压那些可怜的平民。可怜哟,这兵祸一起,不晓得又要死多少无辜的百姓!” “都瞎咧咧什么呀?”一名水兵上士瞥了一眼那边几个驻屯军军官,应该是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正一脸不豫地看过来,怕彼此间起了冲突,连忙低声喝止道:“上峰指派的军事行动,岂是你们能随意评说的?仔细盯着点河道,小心从河岔中突然冲出一条小船,把咱们的船给撞了!” 随即,几名水手嘟嘟囔囔地各自散去。 “一群水耗子,懂个屁!”西州驻屯军一团二营营长、御武校尉(上尉)钟清瑞鄙夷地看着那几名水兵,毫无顾忌地骂道:“要是待信德地区乱成一片,我看他们吃什么、穿什么?这些狗日的站着说话不腰疼,难道不知道,内陆腹地的粮食,还有大量的棉花,可都是要经过印度河和奇纳布河才能输送至津门!一旦这两条河流的航运被截断,莫说我们西州总督区大受影响,就是整个印度西海岸都会引起剧烈的震动。” “长官说的是。”新任西州驻屯军一团二营三连连长李延良点头说道:“他们海军只是开开船,动动嘴皮子,又不曾登陆作战,亲历战阵,自然口出妄言,肆意评论。” “唉,不过,他们有句话倒是说得不错。”钟清瑞说道:“那些印度地方土邦王公,搜刮起民财,委实不要脸面了!娘的,数十年前,在大陆的鞑子也只是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如今,搁到印度这里,竟然连女人穿衣遮羞,都他娘的要征税。那些百姓能忍到现在才爆发,已属极为温顺了。” “《战国策》中曾有这么一句话,覆巢毁卵,而凤皇不翔;刳胎焚夭,而麒麟不至。”李延良接着钟清瑞的话,轻声说道:“然而,这些醒世警言却在印度这个地区并不适用。据悉,在莫卧儿帝国,虽然有十几个名义上臣服中央的行省,但在它广袤的土地上却分布着大大小小数百个地方土邦王公,这些支离破碎的地理分隔已经足够削弱他们的国家观念。再加上各种宗教,各种信仰,以及延续了千年之久的种姓制度,卑职认为,整个印度地区民众早已经适应了这种被压迫、被奴役的状况,从而生不出反抗的精神。” “伱倒是对印度有一番了解!”钟清瑞听罢,不由对这名下属刮目相看,想不到他年纪轻轻,而且来到印度仅一年时间,居然对当地的具体情形了解得如此透彻,分析得头头是道,随即便笑着问道:“那你认为我们到了木尔坦,具体要做什么?” “卑职认为,除了帮着纳瓦布王国稳定国内局势外,多半是要择机驻军木尔坦,继而控制印度河航道,以确保内陆腹地物资的输送安全和畅通。”李延良眨了眨眼睛,说道:“据悉,印度数百上千年的历史当中,虽然有平民暴动,但由低种姓人群主导的暴动却是从未发生过。” “嗯?……”钟清瑞闻言,眼睛立时眯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延良,半响没有说话。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印度人的战斗力 按理说,纳瓦布王国据有原莫卧儿帝国大半个信德省和三分之一面积的旁遮普省,人口近八百多万,军队规模更是超过十万之众,在镇压区区数万平民暴动时,根本不应该向齐国的西州总督区求援。 之所以发生这种情况,盖因沉寂了七个多月的印度西北战事突然又“热闹”起来。 在1719年,莫卧儿帝国内部又经过一番惨烈的皇位争夺战,罗赫桑(沙·阿拉姆一世的孙子)被权臣尼扎姆扶上了王位,称号为穆罕穆德沙。为了巩固统治,建立自己的威信,年轻的皇帝在宰相尼扎姆的唆使下,于1722年2月,发起了对旁遮普和信德两地的统一收复战争。 为求自保,纳瓦布王国遂联合班吉那德王国共同出兵,于卢迪亚纳、拉其普特(今印度拉贾斯坦邦)等地区,与莫卧儿帝国军队展开大战。 战事持续了一年多,波及拉合尔、木尔坦、信德以及拉其普特四个省,双方军队死伤十余万,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沦为难民。 尽管这场战争已成胶着状态,谁也无法吃掉对方,但双方并没有就此罢兵言和,反而在三方交界处囤积了大量的军队,形成彼此对峙。 纳瓦布王国在都城木尔坦城只保留了一支不到四千人的王室禁卫军,在面对城内外数万暴动平民的攻势下,猝不及防,未多做抵抗,在损失了一半人员后,便护卫着国王阿济姆一世狼狈逃出城,直奔三十多公里外的哈内瓦尔要塞而去。 十几天后,就在纳瓦布王国准备从边境地区调集军队返回都城平叛时,莫卧儿帝国却趁机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进攻,生生地拖住了纳瓦布王国的军队。 国王阿济姆一世在“有心人”的指点下,急遣使者前往临近的西州总督区,请求齐国出兵,帮着纳瓦布王国平定暴乱,稳定国内秩序。 当三千余西州驻屯军官兵在距离木尔坦十余公里处登陆时,立时遭到了数千暴乱平民的袭击。 不过,当几艘小火轮在河面上一字排开,陆续朝岸上开炮轰击后,那些群情汹汹的暴民迅速地逃散一空,在河滩边留下数十具尸体以及满地的狼藉。 次日午后,闻知齐国军队抵达木尔坦附近后,一支千余人的纳瓦布王国军队匆匆赶来接应。 “你们没有出动本国嫡系军队吗?”领兵的纳瓦布王国禁卫军统领普拉莫德·米什拉诧异地看着数千身着灰布军服齐印仆从军,脸上不由带着一丝惶惶,“暴乱的贱民多达三万人,而且他们还夺取了木尔坦城内的军械库,使得他们的实力更加强大。若是不及时将他们击败,势必会有更多的暴民附从,整个局势将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三万余暴民,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西州驻屯军指挥官、翎麾校尉(中校)江春堂不屑地说道:“就算他们夺取你们纳瓦布王国军队的军械甲具,但此前未曾经受任何正规的军事操演,其战斗力又能高到哪里去?打仗,有时候不是人多就能一定打赢!” “可是,十倍的兵力差距,而且贵国又是出动的这般……这般……地方部队,是不是有些托大轻敌了点。”普拉莫德·米什拉急切地劝说道:“这位齐国将军,我们还是再等等,待你们齐国的大军抵达后,我们方可对暴乱的贱民发起最为猛烈的进攻。” 哟,被人家小瞧了! 我西州驻屯军这三千地方仆从部队,虽然装备的武器皆为老旧的“汉兴10式”燧发枪,但好歹也是经过了我陆军专业军官操练了一年以上的堪战之兵,对付三万余匆匆组织起来的暴民,当能战而胜之。 况且,随同而来的还有一支专业炮兵部队,配属了十二门口径为55毫米和65毫米陆军轻型火炮,这要是还打不过几万乌合之众,那还不如直接全部解散回去吃土。 在齐国人看来,包括莫卧儿帝国在内的所有印度土邦王国的军队战力水平,从四十多年前,帝国皇帝奥朗则布率军惨败于齐国后,便呈现出无可抑制地衰败和退步。 想当年,莫卧儿帝国的开国之君巴布尔从中亚转战印度时,他的大军在印度诸多土邦国家面前堪称无敌一般的存在,所到之处,无不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击败当面之敌。他们不仅有强悍的火炮和火枪,还有着中亚、波斯士兵强悍的军事素养。即便是在战局不利、将领阵亡的逆风局里,他们也依然能够顽强战斗下去。 及至阿克巴大帝进行了军事改革,使部队的训练、管理和装备水平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更是为帝国在印度开疆拓土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可是到了上个世纪中叶,莫卧儿军队就在与波斯萨法维王朝争夺坎大哈的战役中三战皆墨,以至于患上了“恐波症”,不敢直面其兵锋。在后面的皇位继承混战中,更是多次出现全军溃散的大败局。在这些战斗中,帝国大军在顺风局面下个个奋勇争先,唯恐捡不到功劳,但一旦局势对己方稍有不利,立刻便会军心动摇,乃至怯战而逃。 作为印度的外来征服者,开国皇帝巴布尔赖以起家的军队中,将士们多来自中亚的苦寒山地和沙漠地带。这些人在贫瘠艰苦的环境中成长,培养出了吃苦耐劳、骁勇善战的优良品质。同时,他们也融合了突厥人、蒙古人、阿富汗人的武器装备、战略战术,拥有超越印度当地军队的战斗力。 但是,随着他们步步深入南亚次大陆,逐渐扎根印度这片温暖富饶的土地,便不可避免地被这里温暖湿润的气候和舒适富足的生活所侵染,战斗力开始迅速退化,昔日的艰苦奋斗精神也渐渐被奢靡享乐之风吹到了九霄云外。 而且,自阿克巴开始,连续三代莫卧儿皇帝为了稳固统治,大力拉拢印度本地印度教王公,让越来越多的印度当地人参与帝国军政事务,并让他们在军政系统中担任要职。与能够耐受严寒气候和贫苦环境的中亚人相比,享受着南亚温暖气候和丰饶土地的印度将士们明显更欠缺对不利战况和恶劣环境的耐受力,更没有开疆拓土的积极性。 与此同时,低种姓士兵们深受森严等级划分的影响,饱受高种姓者的歧视。他们享受不到良好的待遇和训练,也没有立功后咸鱼翻身飞黄腾达的机会。这使得他们不但军事素养不佳,更没有多少奋勇战斗的驱动力。在莫卧儿帝国的历次战役中,他们如同炮灰一般被推上战场,但在真正成为炮灰之前,往往在战事稍遇不利的情况下,会迅速地溃败,作鸟兽散了。 齐印战争后,莫卧儿帝国更是仿佛被齐国一下子就打断了脊梁,不仅国内出现各种分离势力,而且军队的战斗力急剧下滑。奥朗则布时期,曾经咄咄逼人的开拓势头立时戛然而止,而且还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内斗。 马拉塔人、拉其普特人、俾路之人、锡克教徒……,以及那些割据自立的行省总督,都能在庞大的莫卧儿帝国身上撕咬下一块血肉,从而吸取养分,逐渐让自己滋生壮大。 在印度境内,齐国人非常小心地控制着各类火器的输入数量和输入对象,既要避免某一方势力的过分壮大,从而拥有再度统一印度地区的实力,又要绞尽脑汁地控制各方进行的战争频率和规模,以免过度破坏当地的经济民生。 去年爆发的莫卧儿帝国第三次国内战争(又称西北战争),不论是莫卧儿帝国军队,还是纳瓦布王国和班吉那德王国联军,虽然也拥有不少齐国淘汰后的老旧火炮,但大部分士兵的装备基本上是以冷兵器为主,战争方式也回到了中古模式,双方的火炮轰击过后,骑兵和步兵便操着刀子开始互砍,直到某一方支撑不住。 而我西州驻屯军中的地方仆从兵好歹也是经过数月严苛训练的近代化火器部队,还有专业的炮兵加持,在面对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乱民时,若不能一战将其击溃,那委实有些打脸了。 “今晚好生休整,明日清晨出发。”江春堂命令道:“我希望,在明天晚上就能进驻木尔坦城。”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破城 1723年12月16日,午后二时,木尔坦城。 “轰!轰!轰!……” 萨班达.索诺瓦尔抱着火枪,蹲在地上,看着前方的木尔坦城在火炮一轮又一轮的轰击下,似乎在不断地抖动和摇晃,大块大块夯土在掉落,无数的碎石在迸溅,隐约中,仿佛还能听到城墙上的守军不时发出惨呼声。 在上午的一场战斗中,萨班达.索诺瓦尔所在的西州驻屯军在距离木尔坦城不到三公里的郊外,轻松地击溃了六千余暴民,毙伤俘两千余,剩下的也都狼狈地逃回木尔坦城。而西州驻屯军仅五人阵亡,二十二人负伤,损失微乎其微。 随后,大军迅速进抵木尔坦城下,在花费了不少时间修筑好临时营地后,便再次集结聚阵,开始准备攻城。 就在那队齐国陆军炮兵抓紧时间架设阵地时,一只巨大的气球升上了天空。气球下面吊着一个木篮,两个齐国炮兵观察员乘坐其中,除了为军队指挥官提供整个战场信息外,还为接下来的火炮轰击予以精准的校射指导。 萨班达.索诺瓦尔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神奇的高空气球,在津门驻防时,只要进行部队对抗操演时,齐国人就会升起这种气球,为彼此双方提供进攻的准确目标。 他甚至还看到,齐国人曾试探性地将大量手掷炸弹搬到气球上,从空中发起对敌人的攻击演练。可是,在去年八月,或者是操作失误,或者是喷射的火焰引爆了炸弹,那个漂亮的气球被吊篮里巨大的爆炸引燃,化作一团天火,迅速地坠落地面。 这次事故,造成了三名齐国军人的死亡,其中还有一名校尉军官,让人唏嘘不已。后来,齐国人暂时停止了这种高空投掷炸弹的演练,而继续将它当做一种观察工具。 不过,在萨班达.索诺瓦尔看来,齐国人这种试验,是非常令人惊叹的。因为,敌人在面对这种高空攻击时,几乎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只能被动地遭受空中“轰炸”。 甚至更进一步,齐国人还可以通过这种气球,携带大量的士兵,绕过坚固高大的城池,降落在城中防御薄弱处,从后面攻击敌人,继而瓦解他们的抵抗。 对齐国人,身为仆从兵的萨班达.索诺瓦尔内心深处并不排斥,甚至还有几分好感和亲近。他是一个印度教徒,但悲哀的是,他是首陀罗身份,一个位于第四种姓底层人士,生来就是污浊的人,被称作为“人中首陀罗,兽中马,都是运载的工具”。 在印度境内,四个种姓人群地位有别,尊卑悬殊。因为种姓的不同,即使住在同一个村子,也是鸡犬之声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像萨班达.索诺瓦尔这种低种姓人群,甚至不允许经过高种姓人群的住宅,否则,可能会遭到牛粪人尿的袭击,或者暴力殴打。 当然,比他们第四种姓更为悲惨的人群是所谓的“不可接触者”,换一个说法,就是贱民。他们的社会地位最低,最受歧视,被排除在社会之外。他们的工作就是扫地、清理厕所、处理动物的尸体。在农村,他们只准许居住在村外,或某一指定区域,不能和其他种姓的人使用同一口水井,无权进庙拜神。 在某些地区,甚至连贱民的影子、足迹也可能给其他种姓造成污染。贱民见了婆罗门,必须老远地匍匐在路旁,让婆罗门先过,贱民还须随身携带瓦罐与扫帚,瓦罐吊在脖子上,用以吐痰,扫帚用来扫地,以免玷污自己走过的路面。 然而,在齐国人控制的西州总督辖区内,这些严格的种姓制度却被有意无意地弱化了。《婆罗门法典》被废除,婆罗门部分种姓特权也被剥夺和限制,齐国殖民政府直接引用本土一系列法律,禁止基于种姓进行歧视和不公平对待。这些法律的实施为总督区的社会带来了法律秩序和人身保护,同时也间接为低种姓群体争取了一些平等的权利。 齐国人更是在军队中大量征召低种姓人群入伍,扩大了兵源范围,并打破了原刹帝利阶层对军人身份的垄断。 萨班达.索诺瓦尔加入驻屯军,不仅收入待遇有了充分的保障,而且身份地位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未来的生活也充满了美好的期待。在部队里,不论你曾经属于婆罗门、刹帝利高种姓,还是吠舍、首陀罗低种姓,都必须服从齐国军官的统一管理,严格尊奉命令行事。只要表现优异者,就会被晋升为士官,甚至有可能会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低阶军官。 在军中,虽然低种姓士兵在私下里仍旧会遭到那些高种姓士兵的歧视,甚至言语侮辱,暴力威胁,但相较于原来的莫卧儿帝国辖下,低种姓人群的日子无疑要好过得多,也更有盼头。 此次进军木尔坦,帮着纳瓦布王国镇压那些平民暴乱,萨班达.索诺瓦尔是报以深深的同情心理,认为那些发起暴动的平民都是一群可怜人,他们被各级官吏肆意欺压,被高种姓人群任意侮辱,终日劳碌,却不得一日饱食。 如今,他们在面对强大的齐国军事打击下,肯定会遭到失败。是的,那些暴乱平民尽管人数多达三万人,足足是他们西州驻屯军的十倍。但不论是武器装备,还是训练水平,他们根本不是驻屯军的对手。 只要木尔坦城被攻破,那些暴动的平民结局会非常悲惨。随同而来的纳瓦布王国军队已经接到国王阿济姆一世命令,将会对参与暴动的平民实施严酷的惩罚,以警示所有民众,尤其是那些低种姓人群,敢于反抗必然会遭到彻底的清算。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萨班达.索诺瓦尔扭头看了一下阵后的齐国长官,发现他神情似乎比较轻松,目视着前方的木尔坦城,脸上呈现出与他年龄不相衬的稳重。 似乎感受到萨班达.索诺瓦尔的目光,李延良眼神威严地扫了过去,吓得对方立即转头,保持进攻待命的状态。 木尔坦,位于杰纳布河下游,人口规模大概在三十万左右,是一个有两千年历史的古城,为旁遮普地区仅次于拉合尔城的军事重镇,印度教太阳神苏里亚寺庙便位于该城。当年,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时,曾遭到大军攻击和围困过。在11世纪和12世纪,该地区吸引了大量苏菲派神秘主义者,使得该城市有“圣城“之美誉。 数十年前,阿克巴王子建立纳瓦布王国,便将此城立为都城,经多年营建,城高墙厚,可不是陆军轻型火炮就能将其轻易轰塌的。但西州驻屯军进抵该城后,不做丝毫休整,便对它发起进攻,大有即日破城的气势。 “若是没有内应,就算火炮轰击数日,也未必能破开此城。如此,长官却依旧命令全军发起进攻,想必是有十足的成算。也不知道,这预先布置的后手如何发动?”李延良抬头仰望城墙,心中不由暗自思讨着。 此时,位于上空的气球突然发出信号,一面红色的小旗不断挥动着。同时,吊篮中的士兵抛下一个装有字条的布袋,地面上接应的情报参谋捡拾后,匆匆跑向部队总指挥官、翎麾校尉(中校)江春堂的方向。 “命令,全体官兵准备杀进城!”江春堂看了手中的字体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入城后,要先行控制城中各战略要点,王宫、官库、军械库,以及主要大臣府邸,务必予以护持,避免遭到乱兵劫掠和破坏。” “是,长官!” “吩咐下去,部队官兵勿要多行杀戮,只要缴械投降者,便可免死。” “是,长官。” “对了,进入城中后,必须将暴民的几个重要组织者控制在我们手里。……当然,若是遭到反抗,可断然处置,勿要留给纳瓦布王国军队。” (本章完) 第五十三章 涉入 “鉴于旁遮普东部和北部地区的锡克教徒为了谋求独立,而在半个月前发动了一场暴动,已经严重威胁班吉那德王国的统一和稳定,并进而影响正在进行的西北战争。罗总督认为,有必要对纳瓦布王国前线进行直接的军事援助,以帮助它能抵御莫卧儿帝国的进攻,防止纳瓦布王国军队的崩溃。” 从津门(今卡拉奇市)匆匆赶来的黑衣卫驻西州负责人、宣节校尉(少校)邵明奎将西州总督罗毓文的一份命令递给驻屯军总指挥江春堂,然后静静地等待对方的询问。 “总督的命令我驻屯军直接介入这场战争?这……是不是有些草率了?”江春堂看完总督的命令文书,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要是让莫卧儿帝国获悉,怕是要直接跟我们齐国翻脸了!” “纳瓦布王国的主力部队均部署在拉维河一线,面对莫卧儿帝国十余万大军,苦苦支撑。而班吉那德王国为了平定锡克教徒的暴动,不得不将前线的军队抽调至拉合尔、阿姆利则、古杰兰瓦拉等地区。这使得莫卧儿帝国很可能会突破比亚斯河,杀入班吉那德王国腹地,或者从东边包抄纳瓦布王国军队的后路,或者直击拉合尔。”邵明奎不无担忧地说道:“现在,这两个王国在内有地方叛乱,外有莫卧儿帝国强大攻势下,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凶险局面,很大概率会出现崩溃的情形。如此一来,我们除非亲自下场助战,并且还要花费更大的代价,恐怕是无法阻止莫卧儿帝国收复旁遮普和信德两个地区。” “锡克教徒的暴动,是莫卧儿帝国搞出来的吗?”江春堂一边问着话,一边示意参谋将两幅有关旁遮普和信德地区的地图张挂起来。 “多半是莫卧儿帝国许给了锡克教徒什么好处。”邵明奎点头说道:“在奥朗则布时期,锡克教徒便想谋求自立,并为之进行了不懈的努力。据悉,在锡克教第十代师尊哥宾德.辛格时,就组建了一支强悍的锡克军队,同莫卧儿军展开了长期的斗争,致力于建立一个独立的锡克王国。数十年前,班吉那德王国在宣布自立并对抗莫卧儿帝国时,锡克教徒曾给予了大力支持,从而获得了有限自治的地位。现在,该王国在与莫卧儿帝国展开大战,无暇抽身之际,锡克教徒便认为,这应该就是他们谋取彻底独立最好的时机。” “这印度可真够乱的!”江春堂摇摇头,然后转身走到墙边,盯着已张挂好的两幅地图,开始琢磨从何处出兵,侧击莫卧儿帝国军队,以迫使对方放弃全面进攻的计划。 “这印度要是不乱,如何让我们齐国各个击破,从而逐步扩展我们的殖民势力!”邵明奎笑着说道:“只要我们逐步控制了整个印度,就可以确保和维持我们齐国在环印度洋地区的霸权。另外,如此富饶丰裕的地区,也使得国内无数的工厂拥有一个广阔且稳定的市场空间,从而发展并壮大国内的工商业。” 江春堂瞥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继续关注着墙上张挂的地图。 这些派驻于印度地区的黑衣卫探子,因为要刺探地方军政情报,绘制山川地理信息、收买地方实力派官员和将领,多借助齐国商人身份行事,多多少少都沾染了几分商贾气息,同时,他们也跟国内来的商人和本地的印度商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次纳瓦布王国爆发的平民暴乱,就是黑衣卫从中蛊惑诱导所致,为齐国西州总督区介入纳瓦布王国内部事务,进而完全控制印度河航运,提供了最为有利的借口。 只是,谁也没想到,用力有些过猛了,参与暴乱的人群中,除了大量的贱民,还有不少被压迫过甚的低种姓人群参与进来,使得暴乱人数规模达到三万余人,不仅攻占了木尔坦城,还差点将国王阿济姆一世堵在王宫里。 而事有不遂的是,据有旁遮普北部地区以及喀布尔省的班吉那德王国,又突然爆发了锡克教徒的独立运动,一时间使得整个西北战争局势变得对莫卧儿帝国十分有利,若是能抓住机会的话,说不定就能一举覆灭班吉那德和纳瓦布这两个反叛势力,实现帝国对包括信德、旁遮普、喀布尔等西北地区的统一,重现帝国的辉煌和荣耀。 但是,保持印度地区的有限分裂,从而为逐步蚕食和控制次大陆创造条件,是齐国对印事务的基本策略。在面对这种情形,齐国自然不能坐视莫卧儿帝国顺利收复西北地区,完成国家的统一。 因而,西州总督区便命令驻屯军相机出动,直接干涉正在进行的西北战争,挫败莫卧儿帝国发起的攻势,力促三方维持现状。 “命令驻屯军各部官兵于木尔坦城休整两日后,换装纳瓦布王国军服,准备前出至维哈里。”思虑良久,江春堂下达了军令。 “长官,你们要穿越荒漠,经过拉其普特,直接威胁德里吗?”邵明奎听到这条命令,顿时愣住了。 “围魏救赵嘛。”江春堂笑了笑,说道:“当然,我们也不一定非要杀到德里城,只要让莫卧儿帝国知晓有一支军队穿越荒漠,直驱德里,就足以吓到他们了。” —— 木尔坦城在被齐国西州驻屯军和纳瓦布王国军队攻占后,宣布实施为期五天的宵禁,所有居民只允许上午半天时间,派出一名家庭成员外出采购必要的食物和日常用品。 在市政广场和几座主要的城门,吊着数百具被俘暴乱头目的尸体。纳瓦布王国军队杀入城中后,进行了大规模地报复性屠杀。短短两天时间,至少有四千名参与暴乱的平民被拖到杰纳布河边,遭到公开处决,使得整个河水为之赤红一片。 行走在木尔坦城中的街道上,仍旧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城中的居民在看到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巡逻官兵后,无不恭顺地伺立在路边,弯着腰,低着头,等待官兵的离去。 唯一能保持悠闲自得神态的是,一头头四下闲荡的牛。它们徘徊于街头巷尾,游走于商铺市场,甚至还会大摇大摆地闯入路边的宅院。 牛在印度教中被视为最神圣的动物,享有优越的地位。牛代表繁殖,是生命的象征。因而,这些极度幸运投胎在印度的牛,无疑是最为“幸福”的。禁杀与禁吃牛肉是印度教的戒律,也成为印度教的习俗。 尽管齐国人向来在印度地区表现的比较强势,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一般也不会当着众多印度教徒的面,去宰杀牛,或者吃牛肉,去挑衅他们的宗教信仰。 那些专事清扫街道的贱民,三三两两,头顶着铜制大盆,在牛群经过的地方发现牛粪后,如获重宝,争相冲上前去,直接将牛粪用手抓进盆里。 看到这番情景,李延良顿时感到胃部一阵涌动。 尼玛的,这抓了牛粪的手,还会再去抓取食物吃吗? 萨班达.索诺瓦尔看到这位齐国长官一脸不虞的神色,立即带着几名士兵,端着火枪,大声呵斥着,将那些捡拾牛粪的清洁工驱离,以免有碍观瞻,惹得他们的长官不开心。 跟着齐国人混久了,他们这些仆从兵都知道,来自齐国的“老爷们”是极为重视清洁卫生的。别说用手去捡拾牛粪,就是饭前便后,都会不厌其烦地反复洗手。到了炎热的夏季,几乎每天都会洗澡、更换衣物。在野外行军作战时,更是从来不喝生水,非要经过一番过滤,然后煮沸了,才会泡着茶叶,或者咖啡,慢慢地品啄。 齐国的军人不像莫卧儿帝国军人那般,会在战争中肆意抢掠和凌辱妇女,可能并不是军纪严明或者道德高尚,最大的原因或许是脏兮兮的印度女性实在勾不起他们的兴趣。 出身社会底层的萨班达.索诺瓦尔曾经也像那些清洁工那般,在乡村捡拾过牛粪,然后将其带回家,做成粪饼,贴在墙上,或者晾在地上,干了以后用作燃料出售。在他所在的村子,牛群众多,每到夏天时,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郁的“牛味”。 反观齐国治下的津门,除了城市建筑规划整齐外,最大的特点就是干净卫生,丝毫没有印度城市那般杂乱无序和各种污物遍地的脏乱景象。据说,齐国人之所以如此重视清洁卫生,是为了防止酷热环境下滋生瘟疫。 仔细想想,齐国控制管理津门数十年来,好像确实没有爆发过严重的疫情,与印度内陆地区几乎每隔十数年就会爆发一场可怕的瘟疫,形成鲜明对比。 有时候,萨班达.索诺瓦尔会在内心深处思考这么一个问题,要是齐国人取代莫卧儿帝国和那些大大小小的土邦国王,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主人,以他们善于经营和管理的手段,广大的普通百姓生活会不会得到有效地改善呢?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不期而遇 1723年12月27日,拉杰普特(今印度拉贾斯坦邦),比卡内尔小镇。 历史上的印度,一直会受到来自北方的强大势力冲击。由于开伯尔山口的存在,在公元前2000年至前1500年左右,中亚的雅利安人不断跑过来打野,逐渐征服印度河流域的达罗毗荼人,并向恒河流域扩散,建立了诸多国家,同时也建立了以种姓制度闻名于世的吠陀文化。 雅利安人之后,沿着开伯尔山口,马其顿人、希腊人、罗马人、突厥人、阿富汗人、蒙古人纷纷组队进来刷怪,有的弄点战利品就走了,有的则定居下来,开始建立王朝、推行宗教、播种基因、同化文明。 啰嗦一句,盛唐时期,王玄策带领从吐蕃、尼婆罗(也即尼泊尔)借来的几千兵马,也刷了一把打怪经验,击败了当时印度次大陆最强大的中天竺王国,震慑了整个南亚次大陆。 当帖木儿的六世孙、莫卧儿帝国的开国皇帝巴布尔率领一帮子突厥人杀入印度后,首先控制的是旁遮普地区,这里是连接中亚与南亚次大陆的最佳通道。虽然境内的林地水网较多,但农业产出和自然环境也相对优越。 根据前人在印度的“打怪”经验,任何通过开伯尔山口的征服者,都会以这里作为前进基地或避难区。但也由于这个因素,让任何地方势力都很难长期占据,非常容易被下一波征服者所吞并。解决之道就是进一步扩展,将势力范围延伸到恒河流域,确保自己有足够的战略空间和对抗体量。这也让旁遮普本身,成为了各北印度帝国的策源地。16世纪的莫卧儿人,自然不可能突破这一规律。 相比之下,以拉杰普特为首的西部地区就情况更加复杂。虽然同样有印度河穿流而过,但其境内大片土地属于沙漠地形。这就让定居点相对分散,不利于生成以农业为依托的地区强权。加上同时紧靠印度洋和山脉,形成了相对封闭而缺乏吸引力的独特环境。历史上的数代征服者们,都在当地获得了喘息之际,并逐步融合为著名的拉其普特人。 但西北印度终究是无法在四战之地获得幸免,由于控制着去往印度河口的中间道路,自然也被强大的莫卧儿王朝征服,并纳入统治之下。 那些来自东西方两头的商贾或旅行家,无论选择恒河水道还是阿富汗山路,都免不了涉足印度河流域。加上更南方就是海上云集的坎贝湾,使拉其普特人的“不毛之地”显得很有战略意义。 在拉杰普特地区有一片广袤的荒漠,主要由沙丘、沙质平原以及陡立的荒芜丘陵构成,地势起伏不平。沙丘在不断移动,形状和大小不断变化。较老沙丘则已固定或半固定,有些高达一百多米。在荒漠中有数个盐湖散布于其中。 一些高地雨后有季节性溪流,散布于荒漠的拉其普特部落民众的饮水与生活用水多靠水池贮存雨水。因为地下水位虽然较低,但多为咸水,无法直接饮用。绿洲谷地中,有水源灌溉的地方出产小麦、棉花、粟、芝麻、豆类和辣椒等农作物,但产量不高,很难维持当地人的基本需求,这就使得拉其普特人的日子一直都过得苦哈哈的。 这里虽然物资贫瘠,没有什么产出,但民风彪悍,向来是莫卧儿帝国骑兵的主要兵源地。不过,在奥朗则布时期,为了强迫拉其普特的罗托人改宗真神教,还强令当地的印度教徒缴纳人头税,引发了一场绵延数年的拉其普特战争。 在这块荒无人烟的土地上,莫卧儿帝国虽然赢得了表面上的胜利,但却浪费了巨额的金钱,损耗了国力。而且,奥朗则布的强项行为,还激起了拉其普特人的敌视,使得帝国军队丧失了一群骁勇善战的骑兵的忠诚和效命,可谓是得不偿失。 当齐印战争过后,莫卧儿帝国陷入衰败和分裂之际,在拉杰普特这片广袤而荒凉的土地上,拉其普特人趁势驱逐了莫卧儿帝国官员和少量的监视部队,获得了有限自治的地位。 两千五百余齐国西州驻屯军经过十余天的长途跋涉,抵达这座被叫做比卡内尔小镇。小镇及周边绿洲河谷,分布着四五个拉其普特部落,人口在八千人左右,受一位自称贾格迪普王公统治。 一番武力威慑后,这位贾格迪普王公被迫向西州驻屯军敬献了部落中不多的宝贵粮食和若干牛羊。相应的,驻屯军向对方承诺,不会对这座小镇及周边部落发起攻击,在稍事休整几日后,便会离开此地。 “目前,全军已经进抵拉杰普特腹地,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我们有三个选择。”江春堂将十几名主要军官和战术参谋召集在一起,商议部队后续行动计划,“其一,大张声势,扫荡周边各个绿洲、河谷,造成纳瓦布王国要图谋攻占整个拉杰普特地区的架势;其二,举兵继续向东进发,做出进攻德里的样子,迫使莫卧儿帝国从旁遮普前线撤兵;其三,全军向北,直插莫卧儿帝国军的后路,造成疑兵之势,使得莫卧儿帝国军队停止进攻态势,抽身以应。说说吧,你们认为哪个选项最为稳妥?” “长官,我建议采取第一个行动方案。”驻屯军总参谋官、宣节校尉(少校)迟昭荣开口说道:“我驻屯军在木尔坦留驻一个营官兵后,目前军力人数仅两千五百余。仅凭这点兵力,不论是直驱德里,威胁莫卧儿帝国都城,还抄掠旁遮普前线的莫卧儿帝国大军后路,都稍显兵力单薄,无法形成战略威慑。而整个拉杰普特地区,人口不多,并且莫卧儿帝国于该地区的统治基础薄弱,再加之当地的拉其普特人对莫卧儿帝国厌恶至极,可以成为我们天然的盟友。所以,我建议部队扫荡周边地区的绿洲和河谷地带,驱逐该地区数量不多的莫卧儿帝国军队,打击亲莫卧儿帝国的部落武装,将整个拉杰普特地区搞乱。” “我也属意第一个方案。”驻屯军副指挥官兼第一营营长、宣节校尉(少校)窦敬杰点头附和道:“我驻屯军两千余人深入拉杰普特腹地,已如孤军一般。这要是再东进或者北上数百公里,不说很大概率撞上莫卧儿帝国大军,就是一路上的补给也是一个大问题。故而,咱们不如袭掠周边,打击莫卧儿帝国于该地区的统治基础,将那些有志于反抗莫卧儿帝国统治的拉其普特人组织起来,绝对可以让莫卧儿帝国为此震动不已,继而抽调大军前来平定乱局。如此,也能缓和西北地区的战局。” “嗯,既然如此,那我们休整两日后,便分兵两部,扫荡周边地区的绿洲、河谷。凡是忠于莫卧儿帝国的部落和村镇,皆予以无情地打击。”江春堂见众人纷纷点头,皆属意第一个方案,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另外,将部队中拉其普特籍士兵抽调出来,令他们四下鼓动……” “呜呜呜……”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尖利而刺耳。 有敌来袭! 一名执勤的军官迅速奔入营帐,脸上带着几分惊愕,大声报告道:“报告长官,骑兵哨探报告,在营地东北方向约六公里处,发现数千莫卧儿帝国骑兵军团!……敌军正在朝我部急速杀来!” “……”江春堂霍然起身,立即命令道:“诸军官迅速归队,准备应战!” “是,长官!” “……” “娘的,这莫卧儿军竟然跟咱们想到一块了,都想从这里抄掠对方后路!”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夜袭 贾格迪普·丹哈尔骑在马上,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举着一副齐国造的望远镜,眺望着远处那座临时军营。 可以看出,对方的反应速度相当快,在五千帝国骑兵杀到此处时,他们已经做好了应战准备。虽然,这里没有什么树木让他们搭建栅栏或者拒马之类的防御设施,但这支军队却在营地周围粗粗挖掘了一道壕沟,并利用挖出来的沙土,堆砌在壕沟边上,形成一道简易的“土墙”。 一排排士兵,端着火枪,在“土墙”后面,排成整齐的队列,全神戒备。营地规模不大,士兵人数看着也不多,但整个给人的感觉,却仿佛有一种沉渊如山的气势。 这情形,不由让贾格迪普·丹哈尔暗暗心惊不已。看那些士兵的面孔和肤色,以及他们身着的服饰,分明就是纳瓦布王国的军队,但他们却能在五千余骑兵的猝然奔袭下,应对有据,整个部队没有任何喧哗,也没有任何慌乱,保持着一种可怕的安静。 这绝对是一支精锐善战的部队! 想不到,纳瓦布王国军队竟然跟他们想到一块了,都派出了一支精悍的部队,试图穿过拉杰普特的荒漠地带,直捣对方腹心所在。却不料,在半路上,双方不期而遇地撞到了一起。 “卡西姆,带着你部所属骑兵去试试他们的成色。”贾格迪普·丹哈尔转过头来,朝一名骑兵军官命令道。 “遵命,将军!” 卡西姆高声应诺一声,随即便带着所属的七百余骑兵朝那座临时营地奔去。 临近那道壕沟时,卡西姆并没有立时发起攻击,而是带着部下围着营地开始兜圈子,试图找出一处防御的薄弱点,然后再予以雷霆一击。 数百骑兵的奔跑,带起了大股的烟尘,使得这座临时营地的外围慢慢地笼罩在沙土扬尘之中。不过,让人惊愕的是,营地中的纳瓦布王国军队竟然仍旧保持着安静,没有一个士兵将手中的火枪击发。 萨班达.索诺瓦尔抱着火枪,枪口下垂,看着前方迅疾如雷的骑兵不断从阵前掠过,仿佛在下一刻,就会跃马而来,冲杀到近前,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握枪的双手也浸满了汗水。 眼角余光中,在队列右侧不远的齐国长官则显得异常平静,右手握着一把指挥刀,左手捂着鼻口,似乎有些嫌弃不断漂浮过来的烟尘,眼睛还不时地扫向他们所在的队列,目光中有警告,有鼓励,也有安慰。 萨班达.索诺瓦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交替着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眯着眼睛,继续盯着前方不断绕圈奔跑的莫卧儿帝国骑兵,等待长官的命令。 该死的,莫卧儿人能不能干脆一点,要打,就赶紧冲上来。这般在营地四周兜着圈子,弄出大股沙土烟尘,难道是要逼我们出阵发起主动进攻吗? 莫卧儿骑兵足足在驻屯军营地外兜了五六圈,就在所有人的耐心被即将磨掉时,突然发起了进攻。他们借助漫天的烟尘,急提马速,迅疾地奔驰到壕沟前,咬着牙飞起一跃,试图跨过壕沟,冲入营地。 “砰!砰!砰!……” “咴咴咴……” “……” 火枪声,马匹的嘶鸣声,士兵的惨呼声,战马倒地的撞击声……,在空旷的荒野上,响彻成一片,除了寥寥几匹马将将跨过壕沟外,冲阵而来的数十骑兵皆被排枪射中,随着马匹纷纷栽倒在浅显的壕沟内,无不摔得骨断筋折,发出凄厉的呼号。 而那些越过壕沟的骑兵,尚未来得及大呼侥幸,便被居高临下的“长矛兵”捅翻下马,然后滚落到壕沟内。 莫卧儿骑兵指挥官卡西姆见状,并未督促部下继续进攻,反而勒马停驻于远处,目睹数十名部下被尽数屠戮在壕沟附近。片刻之后,他便带着剩下的骑兵返回阵中。 “怎么样?”贾格迪普·丹哈尔面无表情地问道。 “不能强攻。”卡西姆摇摇头说道:“对方拥有不少火器,而且战法老到,应该是得到了齐国人的军事指导和训练。即使,我们发动全军突击,或许能歼灭这股敌人,但我们的损失必然会非常惨重。届时,恐怕就不能执行突袭木尔坦的军事任务了。” “嗯。”贾格迪普·丹哈尔点点头,问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夜袭!”卡西姆说道:“到了夜间,对方火器的威力必然会大打折扣。而且,我们人数要远远超过对方,借助黑夜的掩护,全军下马潜入敌人营地附近,然后猝然发起四面围攻,一定可以击败他们。” “好,我们就晚上发起夜袭。”贾格迪普·丹哈尔同意了卡西姆的建议,随即朝四下看了看,说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需要先将附近的拉其普特人清理一下,免得他们会不知死活地跑来捣乱!” —— 是夜,凌晨三时许。 气温已经降低到十余度,微风吹过,更是带来阵阵凉意。 普拉莫德·库马尔紧紧握着一把弯刀,快步朝敌军营地袭去。在淡淡的月光照映下,他的周围,有无数的人影在奔行。所有人都保持着静默,队伍中除了沙沙的脚步声,便是低低的喘息声。 七日前,奉莫卧儿帝国宰相兼大军统帅尼扎姆的命令,他们所部五千余骑兵在贾格迪普·丹哈尔将军的率领下,从古尔冈出发,准备横穿拉其普特,越过茫茫荒漠戈壁,抄掠纳瓦布王国的后路,直击其都城木尔坦。 据悉,木尔坦正在发生一场声势浩大的平民暴乱。那些暴民不仅击败了地方驻军,还攻占了木尔坦城,国王阿济姆一世仓皇外逃。若是,五千余帝国骑兵突然出现在木尔坦城下,想必一定可以在暴民的策应下,擒获阿济姆一世,重创纳瓦布王国,从而消灭这个地方割据势力。 却未曾想到,大军行进至拉其普特腹地,竟然在这个被叫做比卡内尔的小镇与纳瓦布王国的一支精锐部队不期而遇。 白天一场短促的试探性进攻,也证明了这支部队实力不俗。他们看起来训练极其有素,而且还装备了许多火枪,凭借一道浅显的壕沟,便轻松地击退了数百骑兵的进攻。 面对火器,莫卧儿帝国军队自然不是太陌生。数十年来,帝国境内爆发的大大小小的武装冲突,到处都有火器的身影。即使是以彪悍骑兵著称的马拉塔王国,也有数支装备了火器的部队,并仿齐国军队模式进行训练和战斗。 不过,这次承担突袭纳瓦布王国后方的五千余骑兵,除了少数高级军官装备了燧发手铳外,所有官兵均持传统的骑兵武器,弓箭、马刀、骑枪,以及大斧、重锤等。 按照贾格迪普·丹哈尔将军的命令,在夜间对敌军发动突袭,为了保证攻击的隐蔽性和突然性,自然不能全体官兵骑马奔驰而出。 因而,作为前锋部队,普拉莫德·库马尔丢弃了笨重的骑枪,持着一把锋利的弯刀,在夜色的掩护下,随同一千余同伴,朝敌军营地悄然袭去。 还有一百多米,就要接近那道壕沟了,普拉莫德·库马尔深吸一口气,脚步开始加快,由慢跑逐渐开始飞奔。在他前面是数十名抬着木板和圆木的辅兵,只要能快速地搭建一道道临时桥梁,他们将迅速地跨过壕沟,扑进敌人营地,发起汹涌的进攻。 “汪汪汪……” “咻咻咻……” 突然,敌方营地里传来一阵狗叫声,随即数支火把丢了出来,将无数潜行偷袭的莫卧儿帝国官兵的身影暴露在零星的火光之中。 紧接着,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哨子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旋,像一阵急骤而猛烈的风暴,瞬间刮过奔袭而来的莫卧儿军兵耳中。 “杀!” “杀!” “杀进去!” “真神保佑我们!……” “……” 行迹已露,无需再隐藏,一千余莫卧儿官兵爆发出响亮的呐喊声,迅疾地向敌军营地冲去。 “全体举枪!” “预备!” “放!” “砰!砰!砰!……” 营地中传来一声声短促而高亢的口令,在一支支火把的照耀下,一排排火枪被举了起来,露出黑洞洞的枪口,随即在一柄指挥刀有力的挥动下,爆发出一道道耀眼的火花。 营地外、壕沟旁、旷野中,无数的身影在火枪的不断爆裂声中,纷纷扑倒在地。但是,更多的身影却在晦暗不明的夜色中,如波浪般向前涌动。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激战 萨班达.索诺瓦尔看着从夜色中不断窜出的莫卧儿士兵,挥舞着弯刀,端着长矛,高声呐喊着,杀到近前,冲击着他们排布的阵列线。一支支冷箭也不时地飞入阵中,身边的同伴未及反应,便发出一声闷哼,栽倒在地,但很快被身后的士兵拖走,随即一名士兵快速地补充到阵列中,端着火枪,向袭来的莫卧儿士兵不断突刺。 萨班达.索诺瓦尔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握着火枪的手全都是汗水,双腿也有些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一股强烈的逃跑欲望涌上心头。 排枪只打了三轮,莫卧儿士兵便借助夜色的掩护,跨过壕沟,冲至近前,与驻屯军展开了短兵相接。尽管,他们凭借土坡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捅翻了一个又一个扑来的莫卧儿士兵,但敌人仿佛就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不断从夜色中涌出,无穷无尽,让人生出绝望的心理。 “坚持顶住!……不许后退!” “临阵脱逃者,立斩不赦!” “违令不尊者,株连全家!……” 身后不时传来齐国长官严厉的呵斥声和警告声,虽然说得又快又急,但萨班达.索诺瓦尔仍旧能听出其中所蕴含的不容置疑的语气。 是的,齐国长官的命令必须要坚决服从,尤其是在残酷的战场上,若是胆敢违抗军令,擅自逃跑,将会遭到极为严厉的惩罚,甚至会被当场处以军法。届时,受惩者的行为还会连累到家人,不仅会被取消军人家属的一切优待,还会被贬斥为苦力,发配到偏远的海外领地,一辈子做牛做马,过着曾经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萨班达.索诺瓦尔紧紧咬着下唇,腰部蓄力,身体微微后倾,按照日常训练的拼刺要领,双手握紧火枪,朝着一名欺近的莫卧儿士兵便是狠狠地扎了下去。 李延良站在阵列后方,一边密切地关注战斗过程,指挥士兵死死挡住莫卧儿军的进攻,一边不断侧头看向后方,期望后续援兵尽快赶来。营地中更多的篝火被点起,甚至为了增加光亮,以便士兵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长官,快速集结成阵,发挥己方的线列火枪优势,几座营帐也被点燃,熊熊的大火,将营地照得通明。 此举,固然使得莫卧儿军弓箭手有的放矢,在夜色的掩护下,频频以弓箭攒射排成阵列的齐印军士兵,给部队造成不小的人员伤亡。但良好的光亮环境,却使得遇袭后稍显混乱的部队逐渐恢复建制,在各级齐国军官的指挥下,开始排成一队队线列火枪阵,准备即将发起反击。几门火炮也在数十名士兵的推拉下,一点一点地朝营地前方移动。 嗯,只要再顶几分钟,后续部队就能快速地补充过来,并适时发动反击。 李延良所在的连队当晚正好处于警戒待命状态,遇袭后,第一时间便与另外两个连队顶了上去。现在整个连队已陆续损失近三十人,伤亡率达三成,处于随时都要崩溃的边缘。若非平日严苛的训练,森严的军令,齐国军官的严厉督阵,以及夜色中诸多士兵尚不明实情,怕是会直接扭头逃跑了。 看来,自己的运气一直都不赖。 “啊!……”一声惨叫,一名士兵被冲到近前的莫卧儿兵挺着长矛捅入腹中,并随着迅疾的冲势,将他推入阵列,杀到了李延良的面前。 李延良立即闪身让过,指挥刀高高举起,猛地朝那名莫卧儿兵脖颈处劈砍过去。 “补位!” 砍翻那名突入阵中的莫卧儿兵后,李延良挥动左手,扭头朝后列的预备士兵大声喝道。 “长官小心!” 猛地听到有士兵大声疾呼,李延良稍稍一怔,随即一股危险来临的警讯油然而生,身上的每根寒毛似乎都立了起来,下意识地朝右侧避去。 “嗯……”后背传来一阵剧痛,一把利刃已然刺入了他的身体。发出一声闷哼后,他鼓足最后一丝力气,足下发力,向前猛地一扑,拉开与敌人的距离,以免对方趁机在身体内搅动利刃。 看到齐国长官遭敌人突袭后扑倒在地,附近的士兵立时有些慌乱起来,有的端着刺刀朝那名莫卧儿兵攒刺,有的则发一声喊,就要掉头逃跑。 “……都不许退!”李延良忍着后背上的剧痛,踉跄地爬起来,看到有零星士兵作势逃跑,便右手杵着指挥刀,厉言疾色地大声喝道。 “长官,你……没事吧?”萨班达.索诺瓦尔一把将李延良扶住,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李延良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他,“全都回去,坚守阵列,谁也不许退!” 迫于长官咄咄的威势,萨班达.索诺瓦尔诺诺地松开李延良的手臂,端着火枪,一声不吭地转身朝阵列奔去。 齐国长官虽然受伤,但威严仍在,尽管内心已经被无尽的恐惧所支配,但长期的军事训练下,萨班达.索诺瓦尔还是依令行事,与几名想要逃跑的士兵抽身而返,鼓足最后一丝勇气,重新回到阵列当中,面对夜色中汹涌而来的莫卧儿兵,继续拼刺。 “轰!轰!轰!……” 数门火炮终于打响了,在空旷的原野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无数的霰弹劈头盖脸地砸向袭来的莫卧儿士卒,瞬间放倒一大片 “哒哒……” “砰!砰!砰!……” 就在莫卧儿军被突如其来的火炮轰击所震慑之际,一阵嘹亮的军号声响起,随即便听到一阵热烈的呼号声和爆裂的火枪声,紧接着,便看到无数把刺刀在火光的映照下,一浪一浪地向前涌动。 营地外围,数千莫卧儿骑兵正在组织阵形,准备趁前锋部队破开营地后便发起最后的骑兵冲锋,一举冲垮这股精锐的纳瓦布王国军队。 可猛然间从前方营地中传来火炮的轰鸣声,接着又是凄厉的号角声、火枪声,随后,便看到无数的莫卧儿溃兵从火光通明的营地中奔出,在他们的身后,是如林的刺刀,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毅然决然地朝他们冲了过来。 嗯,这是什么情况,步兵即将向骑兵发起冲锋吗? “呵,好运气要用完了……” 看着从身边不断掠过的士兵,听着四下响起的震天呐喊声,李延良感到一阵眩晕,左手努力地伸向后背,想去摸摸那里的伤口,但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是夜,五千余莫卧儿骑兵被两千五百余西州驻屯军击溃,死伤两千余,器械粮草丢弃大半,狼狈逃回古尔冈。 数日后,闻知有一支精锐部队穿过拉其普特荒漠,直插莫卧儿帝国腹心后,帝国主帅尼扎姆遂中止了对旁遮普地区的攻势,抽兵往援德里。 未及半月,斋普尔、阿杰梅尔、焦特布尔等地相继爆发了声势浩大的拉其普特起义,各方势力纷纷举兵驱逐莫卧儿官员和驻防部队,并号召所有拉其普特人联合起来,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拉其普特王国。 印度西北局势,顿时为之一变。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海外殖民事务部 1724年1月16日,孟加拉,临川(今印度豪拉市,加尔各答市对岸)。 在距离临川堡十余公里的胡格利河岸边,巴利镇南侧的土路旁,矗立着一座时母的神庙。那座神庙吵闹且充满异域风情。雨季结束后,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供奉女神时尤其如此。 那时空气中就充满焚香和鲜花的香气,扬起的尘土绕着神庙的四墙打转,一条条小道上挤满了牛车、游荡的牛群、乞丐,以及赤足的朝拜者。 日日夜夜,羔羊被奉献到女神面前,它们的鲜血沿着神庙的台阶流淌。有时,人们会听到这些献祭的牲畜发出凄厉的惨叫,而祭拜者也在狂喜中陷入恍惚,甚至自己也遭受鞭打而血肉模糊,但仍祈求神的恩典——时母是毁灭者湿婆的妻子,是残忍的神,是鲜血的神,更是黑暗的神。 那里是印度暴徒的圣地,是杀人者世世代代的聚集地,数百年来,他们都是印度旅行者和行商的恐怖梦魇。从印度河到孟加拉都有他们的秘密结社的分支和追随者,他们有自己的等级制度,也有自己的宗教仪式和文化传统。 而且,他们相信,自己扼死行路的陌生人,事实上是在完成时母的事业。时母在万物伊始杀死阿修罗血种时,用额头上的汗水创造了两个人,命令他们以及他们的子孙后代,杀死所有的异族人。 除了农民因为恐惧会成为他们的帮凶,他们谋财害命的行为还会受到印度王公和富人--无论是真神教信徒还是印度教信徒--的秘密保护。这些行凶者每年都会虔诚的来到时母神庙,向这里的祭司支付捐税,作为回报,他们能收到神的指示:接下来一年,他们应该在哪里“执业”,下一年要为神庙带回多少钱,若要享受女神的庇佑,要举行哪些仪式。 如果,他们没有履行这些义务,他们就会被时母所摈弃,成为无主之魂,在混沌的天地间毫无希望地徘徊和游荡。 这一切,对试图全面殖民印度的齐国人来说,可能会构成严重的安全威胁,因为谁也不希望,游走于印度各地商人和旅行者,在某个荒僻的道路上,突然遭到这么一群野蛮而愚昧的人群袭击,白白丢了性命。 “所以,我们应该推倒这座时母神庙,捣毁里面的一切,绞死所有的祭司,从而为那些所有冤死的人报仇。” 十几名凶徒被齐印驻屯军官兵如死狗一般拖出了神庙,然后捆成一个个粽子,粗暴地扔到几辆平板马车上,准备带回临川堡,接受法律的审判。孟加拉《联合商报》撰稿人冯锦平见状,转头朝负责此次拘捕行动的齐国治安官建议道。 “那倒不必。”临川堡治安官汪开成摇摇头说道:“这里虽然是我们孟加拉商社的势力范围,但毕竟不是我们的直辖领地,不好干涉印度的地方事务和宗教习俗。我们只需要将人抓回去,给那些孟加拉地方商人有个交代就行了。若是将人家的神庙给捣毁了,怕是会激起天大的风波。” 在整个印度地区,除了几个总督区和两家垄断商社直接控制和占据的港口和贸易城市外,齐国人对印度地方事务一贯的政策是,不干涉他们的宗教习俗和文化传统。因而,齐国人明明知道这座神庙窝藏了不少杀人凶徒、劫财的强盗,以及淫辱妇女的恶棍,但却选择性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只要这些邪恶的信徒不针对齐国人,随便你们怎么折腾都可以,毕竟杀人者的流言和传说,除了给新来乍到的齐国到访者带来一阵寒战外,也没有更多的影响了。 要知道,商社跟政府辖下的海外直辖领地、殖民总督区最大的不同就是,商人们并无统治印度的意图,更没有试图改造印度人的想法,他们不过是想赚更多大钱罢了。在这一点上,不论是孟加拉商社,还是印度商社,都做得相当成功。为商社工作十几年,大部分人都能回到本土过上很好的生活,并支撑他们退休后在一个悠闲静谧的乡村康复疗养。 若是通过一番艰难地钻营,成为某个商站的负责人,或者某处殖民据点的总督,那么他将在印度过上如同王公一般的生活。 君不见,孟加拉商社驻江陵(今印度加尔各答市)大掌柜兼地方总督张广坤--此人乃是皇后的侄儿,就喜欢乘着一辆四匹马拉的豪华马车四处巡游,身后跟着数百名火枪兵、以及大队的骑兵,前呼后拥,排场极大。所经之处,马蹄扬起无数的烟尘,那些头顶着水壶或者背着重物的孟加拉人会停下来,满怀敬意地看着车队通过,路上的所有通行的车辆都要为他让路,维持秩序的印度士兵也要向他致意行礼。 这位拥有皇室关系的大人物在孟加拉拥有十余名姬妾,每个都过着王妃般的豪奢生活。嗯,这个时期,印度地区的齐国女性还很少,这里的气候也如此糟糕,此时在印度的齐国人的生活方式会稍稍贴近本地——他们有印度妻子或者姬妾,和本地王公贵族和商人结交,也很少抱有高高在上的种族和文明的优越感。 相较于数十年前那个自诩为伟大的莫卧儿帝国皇帝奥朗则布,齐国人对当地的宗教管控就显得相当宽容-——事实上,在齐国的直辖领地和总督区内,他们还管理了近千座印度神庙。他们在掠夺、战斗和贸易中,也一直保持着与印度人相互合作、相互尊重的友好态度。 总之,他们目前还不想改变这片大陆,改变这里的人,以及他们的宗教和文化。印度,只要对我齐国保持足够的温顺,能为国内工商业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并成为商品倾销的巨大市场,就是一个最为完美的“神圣之地”。 “听说,内阁政府新近成立了一个新的部门,名叫海外殖民事务部。”冯锦平坐在马车上,回头瞥了一眼那座逐渐远去的时母神庙,然后一脸神秘地对汪开成说道:“这个新部门好像就有专门针对印度、孟加拉,以及缅甸等地区的殖民事务管辖权。届时,包括我们孟加拉商社在内的几家贸易垄断商社,除了接受对外通商部的管理和指导外,还要受这个海外殖民事务部的约束和政策干预。如此一来,我们的好日子怕是要结束了。” “哦?”汪开成怔了一下,随即便一脸无谓地说道:“那个海外殖民事务部的建立,不过是在咱们商社头上多添了一个管事的婆婆而已,影响多少是有一点,但要触动咱们商社的直接利益,那倒也不至于吧?即使,直接废除了商社的贸易垄断权,凭借咱们商社经营孟加拉六十多年,早已经根深蒂固,触角网络遍布整个孟加拉地区,根本不会撼动我们商社的主导地位。再说了,就算真的有什么重大影响,那也是大人物操心的事,对咱们这些小虾米,应是无甚大碍。” “你想的太简单了。”冯锦平摇摇头说道:“内阁政府既然设立这个部门,定然是要改变现行的殖民政策,将此前由商社主导的殖民事务,转移到政府层面上来。整个南洋地区距离汉洲本土近在咫尺,以后必然会纳入直辖管理范畴,成立省、府、县三级管理机构,最终实现本土化。那么距离稍远的缅甸、印度、波斯,乃至阿拉伯和非洲地区,由几家商社控制的城市、港口,以及内陆据点,必然会转给内阁政府,由这个所谓海外殖民事务部统一管理。” “所以呀,包括孟加拉地区张总督在内的所有殖民事务管理人员,要么经内阁重新任命,继续履任,要么被本土派来的官员所替代,只能回到商社,重新做回你的掌柜或者管事的位子,将不再继续享受高高在上一方诸侯的地位。”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印度殖民政策的转变 1724年1月22日,奉元(今印度钦奈市,又名马德拉斯)。 贸易与帝国总是如影随形,甚至,在某个时期,这两个词就是一对相近的同义词。 “龙旗插到哪里,贸易就扩张到哪里”这样似是而非的扩张理论还没有完全成形,不过,从齐国各个贸易垄断商社和无数的冒险商人在海外建立贸易商站及定居点开始,倾销工业制成品、攥取财富就是帝国扩张的重要动因。 根据四年前的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在齐国从事贸易的人口大约占13.5%,加上工业人口(含矿业、建筑业等),工商人口比重超过45%,已远远超过农业部门人口比例。近二十多年,齐国消费社会的兴起离不开商业和贸易的繁荣,更加离不开长期以来制造业的发展和工业革命的爆发,繁荣的商业社会为消费社会创造了新的商品营销模式、销售技巧和新的消费场所,发达的制造业日益将齐国带入产品丰裕的物质社会。 而本土汹涌的城市化进程,不仅扩大了消费市场,而且促成了齐国中产阶级群体的不断壮大,他们良好的经济地位和较强的购买力成为消费社会兴起的中坚力量。 在这种情势下,齐国人日益向“现代人”转变,经济与社会的剧烈变革促使齐国人在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从“传统人”转向“现代人”。在相对公平的社会中,人们满怀雄心壮志,为迈入上层社会而努力奋斗;工厂主和商社掌柜们则积极进取,力求在事业上获得巨大成功,他们渴望在商业和工业领域采用新工艺和新技术,为推动社会进步而大显身手;普通民众愈发对观察、实验、科学探索等新事物感兴趣,常规和理性知识广为传播;人们尽情享受自己创造的物质福祉生活以及商业休闲带来的精神愉悦。 八十多年前,齐国于汉洲建国时,便不遗余力地发展工业,倡导科学技术,并随之展开了轰轰烈烈地工业革命。齐国的崛起就在于一直以来有着极为成功的制造业,保持了“齐国制造”的核心竞争力。纺织业(以棉纺织业为主,包括毛纺织业、毛皮加工业、丝织业、亚麻业、编织业等)、工具、器具制造业(刀具、家具、器皿、陶瓷、车辆、珠宝首饰、机器设备等行业)、初级产品加工业(木材加工业、酿酒业、食品加工业等)、采矿业、冶金业、建筑业、造船业和修理业,都持续保持着高速健康地发展速度,推动国内经济不断向前迈进。 在上述行业中,纺织业无疑处于一个相对重要的地位。尽管纺织品在整个出口份额中呈逐年下降的趋势,由1680年的68%,减少至目前的36%,但其仍占据国内出口份额的三成,为第一大出口行业。而印度市场,便是齐国纺织品最大的出口目的地,该地区拥有的亿万人口,为国内纺织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订单,养活了近百万的上下游产业工人。 自第一次齐印战争结束后,齐国大量的棉纺织品蜂拥进入印度市场,极大地冲击了印度原有的棉纺织工业。要知道,大规模机械化的工业制品生产成本要远低于费时费力的人工制品,因而来自齐国国内低价的工业棉织品一进入印度,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击垮了印度本土的生产制造业。 原本庞大的印度棉织品出口规模很快萎缩,那些侥幸生存下来的印度纺织工厂大都为齐国商业资本控制。廉价的劳动力让齐国的生产成本极低,利润相当惊人,这其中不知牺牲了多少印度农民和工人的血泪,而齐国凭借着强大的海上力量,控制几乎所有的印度海岸和港口、航线,并与各个地方实力派相勾结,对棉织品维持着高额的出口税,还有意无意地推高棉花等原材料的收购价格,以此扼杀印度本土棉纺织业的发展和扩大。 齐国相当于用从印度人身上搜刮来的钱来支付在印度的一切进口支出,并持续不断地反哺国内棉纺织业的发展。 “印度就像一头体态丰满、身怀无尽宝藏的‘奶牛’,为帝国源源不断的输入财富,进而滋养和壮大我们的国力、富裕我们的国民。毫不讳言地说一句,印度,就是我大齐维持印度洋霸权,乃至全球霸权的最为坚实的地基。”帝国钦命印度专使、内阁海外事务部印度司右侍郎顾庆贤站在总督府的三层阳台上,看着城中熙攘热闹的街道,不无感慨地说道。 “所以,内阁政府便毫不客气地将我们几家贸易商社的特许垄断权取消,直接介入到具体的印度事务管理上面来?”孟加拉商社驻奉元大掌柜齐绍松苦笑一声,略带不满地说道:“那我们商社数十年的投入和建设,岂不是为你们内阁做了嫁衣裳?” “怎么,你们商社想在孟加拉及印度东海岸地区将这垄断的生意永远地做下去?”顾庆贤讥诮地说道:“六十多年了,太祖皇帝许给你们商社三十年的特许垄断权早就过期了。若非陛下和内阁觉得伱们几家商社殖民开拓有功,就不会数度延迟特许。你们不看看,南洋商社、吕宋商社、安南商社,以及大陆上的江南商社、北方商社,独家贸易垄断权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取消了,允许国内所有贸易商社自由往来。再者说了,你们几家商社的大股东,可都是皇室和内阁户部,还轮不到你们在这里叫屈哭告!” “你……”齐绍松听罢,眉头一皱,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平日里颐指气使的性子就要发作,但看到对方一副凛然的官威,顿时意识到他的身份,不由悻悻的说道:“你们内阁这般匆匆介入印度内部管理事务当中,怕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一点吧。” “不是有三年的过渡期嘛,如何会操之过急?”顾庆贤晒然一笑,“难道在内阁政府接收印度事务的过程中,你们几家会出现巨大的变故不成?” 不论是早期的印度商社,还是后面拆分出来的孟加拉商社,乃至最晚成立的缅甸商社,它们除了获得政府授予的独家贸易垄断权,从事专属海外贸易,这几家商社还不断地与地方政府建立某种程度上的外交联系、收集政治和军事情报、探索贸易路线、建立港口据点,在事实上就是代行国家之事。 而且,几家商社都拥有自己的文职管理人员、武装船队,以及规模不小的护卫部队,印度商社甚至还拥有货币铸造权、司法审判权以及军事宣战权,形成了商业、政治、军事、司法四合一的组织。它们已不再是单纯的贸易商社,也不完全是一个政府部门,更不完全是一个政权。 然而,就像齐国的社会关系已经开始转变一样,印度也需要进行必要的改变。随着新世纪的发展和印度洋地区的形式变化,齐国对印度殖民的性质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齐国已然制霸印度洋三十多年,不论是在皇室和政府层面,还是军方势力,乃至民间团体,无不以齐国强大的国力,展现出无比的自信和骄傲。从各种报刊媒体的评论述事中,人们可以从中读到,印度土著正在等待着齐国先进文明的指引明灯,等待着神明的指示和最高裁定者的拯救。 齐国在印度的殖民事务是随天意而来的,我们不仅能从这片广袤的大地上获得充足的利益,还要在这些长期淹没在黑暗、恶习和苦难的民众中传播光明,扩大“仁义”的宽厚力量,将他们的社会塑造成管制良好的社会,用活跃的工商业改善他们的生活,从而建立一种符合齐国“价值观”的统治秩序。 “让我们一起努力,逐步宣传并建立我们齐国的价值原则和处事观点,在他们的土地上扎根,构建我们的法律、制度和生活方式,这样,我们的道德观念和东方文明也将在这里确立”。 嗯,不装了,我们齐国要开始全面殖民印度了。在这种情势下,你们几家极度追求贸易利益的商社,必然无法适应新形势下的殖民行动,只能退出未来印度事务主导地位,专事你们赖以凭持的贸易事务。 印度未来必须齐国化,要完成这个远大的目标,最好的方法就是以齐国的治理方式、辅以代理人模式,再用汉语进行全面的社会教育——当然,这个全面仅仅是指代那些印度土著中的精英人士和依附齐国的代理人。 尽管,印度拥有令人头晕目眩的复杂种姓制度、纠缠不清的宗教矛盾,以及难解的土地所有权,但齐国人仍然坚信,流传了数千年的东方智慧和正在发展壮大的科学理性将无所不能,帝国的根系必将会扎进印度的更深处,从而夯实帝国的全球霸业。 —— (本章完) 第五十九章 文明纽带 2月6日,晴,坦贾武尔。 杨兴福端着火枪,仰头看着面前这座神庙,整个建筑全部由花岗石和砖块建造,高耸而又壮观,堪称印度神庙典范。 “傻愣着干什么?……冲进去抢东西呀!”一名同伴推了他一把,便跨了两步越过他,迫不及待地沿着台阶往神庙大门冲去。 “他娘的,都被钱财迷了眼吗?”杨兴福虽然嘴里骂着,却紧随着同伴的身影,也急切地冲入神庙。 这座兴建于11世纪初的布里哈迪斯瓦拉神庙,规模庞大,气势宏伟,院落由回廊环绕,庙内有牡牛殿、两个相连的宽敞礼拜殿、前殿和毗摩那,圣室上面建有维马纳姆高塔,主神殿的三座亭子后面是至圣之所,供奉着“林伽”——湿婆神的生殖器形象。 一百余名宁阳护卫队在轻松控制了神庙中的祭司和信徒后,便对这座神庙展开了一场有组织的洗劫。 在印度,若论富庶程度,除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土邦王公外,当属神庙的财富为最。每年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信徒向神庙捐献各类财物,经年累月,便积聚了庞大的财富。而这座位于坦贾武尔城的布里哈迪斯瓦拉神庙,更是远近闻名,每年吸引数百万信徒慕名朝圣,最多时每天有约五万信徒朝拜。在南部地区许多印度教教徒心目中,此生去一次布里哈迪斯瓦拉神庙才算“功德圆满”。 而且,从11世纪初开始,数百年时间里,各地王公和富商也为神庙供奉了数量可观的黄金和珠宝,更有不少璀璨的钻石和极具价值的艺术品。 当然,宁阳护卫队攻入坦贾武尔城,并不是专门针对这座积存了无数珍宝的布里哈迪斯瓦拉神庙行抢劫之事。此行目的,是为了教训这个骄傲不逊的坦贾武尔马拉塔王国,并将孟加拉商社的势力延伸至高韦里河中游地区,同时也籍此封锁马杜赖那亚王国的对外贸易通道。 在1674年时,马杜赖那亚的统治者乔卡纳塔.纳亚克入侵坦贾武尔,便令其兄弟阿拉吉里担任坦贾武尔的国王。 按理说,这么一个小国,而且还是马杜赖那亚的附属国,面对南印度地区势力最强大的齐国人,应该夹着尾巴、谨小慎微地好好过日子,轻易不要招惹齐国人。 君不见,位于印度南部地区的科钦王国、科泽科德王国、坎努尔王国、丘隆王国,以及拉姆纳德王国,要么被齐国势力所吞并,要么交出军事和外交权,沦为齐国的附庸,全都匍匐在齐国人的脚下。 可是,坦贾武尔马拉塔王国却因为一件小小的司法判决,悍然发起对齐国的挑战。 去年10月,一名年轻而冲动的坦贾武尔马拉塔王国王子在南宇堡(今印度古德洛尔市)采买货物时,与商家起了冲突,一言不合,竟然拔刀将人家给杀了。闻讯赶来的治安官遂将其逮捕,并随后送上审判法庭。 尽管这名王子表示愿意对死者赔偿大笔金钱,以换取他的获释。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杀死的是一名齐国人。虽然,这名死者是齐印混血儿,但根据齐国入籍法规定,凡齐国人与印度土著通婚出生的子女,皆从父系,会被认定为齐国海外领地国民。 既然杀了我齐国人,为了维护齐国的威权,那还能轻判得了? 于是,这名王子南宇堡法庭判处绞刑,并处大笔罚金。 嗯,不仅要严惩行凶者,而且还要对受害者做出赔偿。 恼羞成怒的坦贾武尔马拉塔国王随即做出了令他后悔终身的决定,非但不服从判决,对齐国受害者做出赔偿,还扣押境内的齐国商人,封锁边境,动员军队,准备与齐国人硬刚。 哟,这多少年了,在印度南部地区,还真没有哪个地方土邦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齐国的威势! 宁阳(今印度本地治理市)总督当即命令调集各地护卫武装两千余,武装商船八艘,浩浩荡荡地杀向坦贾武尔马拉塔王国。 大军经高韦里河口上朔八十多公里,进抵王城坦贾武尔城。经过一番不甚激烈的战斗后,宁阳护卫队攻入城中,俘大臣、将军二十余。 不过,国王瓦西姆一世趁乱逃出王城,奔马杜赖那亚王国而去。 占领了坦贾武尔城,护卫队便对这座拥有千年历史的古城,进行了野蛮的劫掠,包括布里哈迪斯瓦拉神庙在内的无数建筑,都遭到了严重的损毁。 “那些来自本土的长官为啥那么看重神庙里的雕像和壁画?费这么大劲,还要将这些东西撬下来,打包装箱,不远万里地运回汉洲!这玩意,难道还能卖出大价钱吗?”杨兴福靠在墙壁上,一边监督土著士兵搬运物资,一边探头瞅着神庙大殿里十几个工匠小心地拆解雕像和壁画,心中充满了好奇。 “谁知道呢?”张可义把玩着一支精巧的黄金簪子,脑袋里幻想着将它带回宁阳后,如何讨好自己倾慕的女子,“大概本土的那些贵族老爷觉得这些玩意比较稀罕吧。” “汉洲本土不是最繁华最富裕的地方吗?那里应该什么都不缺,还稀罕这些土著的东西?” “你懂个啥?”张可义撇撇嘴,说道:“本土的那些贵族老爷,可不就是喜欢收集各地的珍奇异宝,满足他们的豪奢欲望!这些神庙的东西,好歹也有几百上千年的历史,是古董,是那个什么……考古文明。” “可要依我来说,还是金银来的实在。” “嗤!”张可义嗤笑道:“有钱人的世界,你是不懂的。人家有的是金银,根本不稀罕了这玩意了。” “哦……,要是有机会的话,能到汉洲本土见识见识,那也不枉这一辈子了。” “那你该加入商社的船队,这样就有机会去汉洲本土了。” “……我晕船。这次从宁阳出发,乘船一路杀到这里,肚里的苦胆都吐出来了。” “那伱这辈子就甭想了去汉洲本土了。”张可义摇摇头说道:“从宁阳到汉洲本土,至少要在海上航行一个多月。就你这样,估计得死在半路上!” “……就算去不了汉洲本土,那么一辈子待在印度也挺好的。”杨兴福不无遗憾地说道:“最起码,我们在这里拥有高人一等的地位,还能时不时地发点小财,这日子未必过得比汉洲本土人差。” 作为土生土长的齐印混血儿,杨兴福在心底里多少对汉洲本土有几分向往和憧憬的。那里是自己的母国,那里有高度发达的工业制造,那里还有星如璀璨的科技文明,以及一座座繁荣富裕的现代化城市,纵横交错的公路,密如织网的铁路。 每当那些来自汉洲本土的商人和水手提及汉洲的发展和现状时,都带着一股浓浓的优越感,甚至在面对他们这些海外齐国人,会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嘿,乡巴佬,见过我所说的东西吗? 像杨兴福之类的印度土生齐国人除了对汉洲存有一丝向往和羡慕外,在感情上其实未必有多亲近。他们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生活,也在这里建设自己的家园。虽然接受的是东方教育,说的也是汉话,但内心归属上,却多少有些会倾向于当地。 若非,他们这些印度土生的齐国人比土著拥有更高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跟着几家垄断贸易商社吃点残渣剩饭,并且还拥有一副截然不同的东方面孔,怕是早就被庞大的土著人群所同化。 (本章完) 第六十章 法国人的躁动 1724年2月24日,小雨,加里加尔。 “齐国组织了一支庞大的远征舰队,即将前往遥远的波斯,准备去征服那个古老的帝国。”法国东印度公司驻加里加尔商站经理罗德里格·布博瓦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略带忧伤地说道:“一旦齐国人将波斯纳入他们的殖民统治下,那么他们将牢牢地锁定整个印度洋地区,从而巩固他们的海上霸权。……印度洋,最终将彻底成为齐国的海洋!” “是的,布博瓦先生,你的预想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会变成现实。”商站护卫队长让·雨吉上尉点头说道:“其实,目前整个印度洋地区能挑战齐国人的国家和势力,也是屈指可数的。莫卧儿帝国、马拉塔王国、缅甸等国,可能稍稍据有一些实力,但要撼动齐国人的霸权,那是万万不能的。” “是呀,莫卧儿帝国出动十万军队发起的西北战事,在齐国的强行介入下,已于上个月被迫终止了,并与西北两个反叛王国签订了停战合约。”罗德里格·布博瓦说道:“花费了数千万卢比,战事绵延两年,这个帝国几乎没有取得任何战果,就在齐国极为偏袒的调停下,匆匆了结。我敢肯定,经过这一战,虚弱的莫卧儿帝国将无力再解决西北问题,而齐国也将他们的触手伸入到旁遮普,对这个盛产粮食和棉花的地区施加更深远的影响力。如此一来,齐国人在几乎据有大半个印度南部地区后,开始加大对北印度地区的渗透和控制。看这般情形,齐国人是要彻底鲸吞整个印度!” “布博瓦先生,你还在对几个月前的马埃事件耿耿于怀?”让·雨吉上尉宽慰道:“其实,大可不必。齐国人早在六十多年前便开始于印度地区布局设点,而且还通过几场规模宏大的战争,才奠定他们目前在印度的绝对主导地位。要说失落的话,英国人、尼德兰人,以及葡萄牙恐怕要更甚我们法国人。” 去年三月,法国人在马拉巴尔海岸(即印度西南海岸)一处叫马埃的渔港强行登陆,并开始建设堡垒,准备在此建立殖民据点。 一个月后,闻讯的齐国人立即赶了过来,在看到一座初具规模的小型欧式棱堡矗立在海岸边后,便提出严正交涉,勒令法国人拆除这座具有军事功能的堡垒,并撤离该地。 得到法国东印度公司授权的负责人当即回绝了齐国人的要求,声称在此建立堡垒,纯粹是为了保护法国商人和侨民的安全,防止遭到海陆两个方向的盗匪袭击。 齐国人听了,立时就不乐意了。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印度南部地区是我们齐国的势力范围,不论是海上,还是陆地上,都受我们齐国的保护,哪里有什么横行的盗匪? 他们正告法国人,整个马拉巴尔海岸皆在齐国海军舰队的保护之下,根本不会发生海盗袭击事件。另外,这片地区乃是齐国藩属科钦王国的领地(原为科泽科德王国领地,齐国将其吞并后,并入科钦王国领土),主权不容侵犯,更不允许任何外国势力在此建立军事意义的堡垒和据点。 面对齐国人的严正声明,骄傲的法国人继续选择了继续对抗。他们认为,既然科钦王国可以允许你们齐国人在这片海岸任意建立殖民据点,攥取丰厚的商业利益,凭什么要禁止我们法国人在这个荒凉的港口设立一个“普通的商业据点”,从而分享丰厚的贸易利益。 我就不走,难道伱还敢对我们法国人动手? 不要忘了,在欧洲地区,除了尼德兰和普鲁士,就属我们法国对你们齐国持积极友好的开放姿态。你们齐国人不至于因为一个小小的殖民据点,就对我们法国大打出手吧。 没错,齐国人是没有对法国占领的马埃据点直接动用武力,但他们采取了封锁策略。多达七八艘战舰和武装商船轮流游曳在马埃附近海域,禁止任何船只驶入为法国人提供必要的物资补给。 同时,齐国人调动一千余科钦王国军队从陆路方向围困马埃据点,阻止法国人深入内陆地区,获取相应的粮食及其他相关物资。 双方僵持了两个多月,可怜的法国人耗尽了所有的物资,最后不得不向齐国人屈服。他们使用炸药将匆匆建起的堡垒毁掉,带上所有随身物品,乘坐一艘商船,狼狈地离开了马埃,返回加里加尔商站。 是的,这座位于加里加尔的商站,也是经齐国人允许,并被要求不得保有武装的情况下才设立的。齐国人俨然就是这里的主宰者,决定着所有的一切。 “你不觉得,齐国人在印度愈发表现得强势吗?数日前,他们已经向马杜赖那亚王国发出最后通牒,要求他们将逃至该国的坦贾武尔国王瓦西姆一世交出来,接受齐国人的惩罚。”罗德里格·布博瓦幽幽地说道:“齐国人不仅派兵吞灭了这个小国,还想将他们的国王送上审判席,接受齐国法律的制裁。” “布博瓦先生,我认为齐国人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能力,去惩罚任何一个违逆他们心意的国王。”让·雨吉上尉耸了耸肩,对罗德里格·布博瓦的话语表现得不置可否。 作为一名职业雇佣军,曾在法属加勒比地区的数座殖民领地服役,他们表现得比齐国人更为强势,对岛上的土著和黑人奴隶,肆意打杀,根本不将他们当做人类对待。 瓦西姆一世虽然贵为坦贾武尔王国的国王,但在他看来,其实跟加勒比岛屿上的土著没什么区别。同样的愚昧,同样的野蛮,也同样的无知。他们明明知道自己王国的实力远远不如齐国人,却偏要向他们发起挑衅。既然如此,那么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那么,你如何看待英格兰人提出的联合所有欧洲国家,共同抵制齐国控制和垄断印度,乃至整个东方贸易的建议?” 外面的雨势似乎变大了,罗德里格·布博瓦轻轻地关上窗户,转身看着这位辗转世界各地、见多识广的雇佣兵上尉。 “英格兰人根本不可信。”让·雨吉上尉摇头说道:“几百年来,他们躲藏在大西洋上的几座岛屿上,窥视着整个欧洲大陆,随时利用变幻莫测的欧洲局势,攥取他们重大的政治和经济利益。数十年前,我们法国经历的一系列战争,无不有英格兰人的身影,遭到他们的各种算计。至于说联合欧洲所有国家,共同抵制齐国,我认为这根本不可取。英格兰人无非是想利用欧洲大陆的力量,为他们自己谋取重要的商业利益。” “可是,若不能打破齐国人的垄断,我们欧洲所有的国家都无法分享丰厚的东方贸易。雨吉上尉,你能想象吗?阿拉伯、波斯、印度、缅甸、东印度群岛、暹罗、安南,以及秦国、日本和朝鲜……,这么多国家和地区,这么多人口,这么广阔的市场,几乎都被齐国人所控制。哦,上帝,齐国人简直就是坐在一堆巨大财富的金山上,吃得脑满肥肠、满嘴流油!” 法国东印度公司初建于1602年,至1650年曾三次开办均告失败。及至1664年,由路易十四的财政总监柯尔贝尔第四次建立,主要经营与印度和东非的贸易。但这么多年来,经营情况一直都不甚理想。每年取得的业绩,不说无法跟荷兰东印度公司相比,就连英国东印度公司也比不上,贸易额不到英国人的三成,获取的利润甚至在个别年份都无法覆盖成本支出。 四年前(1720年),苏格兰人约翰·劳主导的法国纸币改革失败,再加上密西西比泡沫的破碎,不仅重创了法国经济,还对法国东印度公司造成了致命的打击,几乎濒临再度破产。 于是,法国东印度公司不得不进行重组和改革,重新任命了董事和海外高层负责人。罗德里格·布博瓦作为一名曾经的法国王室财政官,现在的东印度公司驻印度高级经理,自然想要做出一番成绩出来,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继而可以获得路易十五和摄政奥尔良公爵的青睐,重返宫廷。 去年,他贸然派出船队和武装护卫登陆马埃,就是想试图打破齐国人对印度南部地区的贸易垄断,直接与当地的商人和土邦王公进行交易,获取更高的贸易利润。 却不料,此举遭到齐国人的强烈反制,以武装封锁的激进方式,硬是将他们法国人给赶出了马拉巴尔海岸。 对此,罗德里格·布博瓦除了更进一步认识到齐国人在印度地区强大的控制力外,在他内心深处,却生出几分强烈的不甘。 或许,英格兰人的建议值得一番考虑。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 平衡之策 1724年3月12日,缅甸,阿瓦城(今缅甸曼德勒附近)。 东吁王朝的皇宫位于阿瓦城的正中央,四门八道。整个皇宫呈正方形,大部分建筑材质为木料,如同北京的紫禁城。 皇宫虽然面积不算特别大,但是整体布局是非常密集的。皇宫内部又包含大大小小的一百余座庙宇,颜色以红色和金色为主,看起来非常醒目。远远望之,金碧辉煌,耀眼夺目。近前则显得精美绝伦,雕廊画柱。 皇宫的建筑都是红墙配金黄色的檐尖,层层向上,一层比一层小,总体看起来像一座座宝塔,呈现了强烈的东吁风格。宫殿大多数是柚木做成的,有着不易裂,耐腐蚀的特点。 当然,缅甸境内的丰富的柚木也是该国最为大宗的出口物资,基本上由齐国缅甸商社所垄断,顺伊洛瓦底江而下,直通齐国所控制的丰宁堡(今缅甸沙廉市,仰光市对岸),然后运往世界各地,售卖给众多王公贵族、豪奢之家。 在皇宫内的一座大殿,正在举办一场华丽盛大的宴会。到场的来宾除了东吁王朝的王室成员、贵族大臣、军中高级将领外,还有一名重要的客人——齐国丹王齐惟柠。 数日前,齐惟柠乘坐缅甸商社旗下的商船来到缅甸,并沿伊洛瓦底江上朔至东吁王朝都城,准备对这个古老的国家做一番考察,为皇家学社编撰的《天下志》增加详实的资料和文献。 东吁王室闻知齐国王子抵达阿瓦城,遂举办此次欢迎晚宴,以示盛情。 可能是为了彰显东吁王朝的富庶和强大,更为了表达他们对齐国尊贵客人到访的热情,缅王达宁格内着命侍者点燃了数千盏油灯,将整个皇宫照得灯火通明,更显宫殿的辉煌宏大。 “那位是缅王的三弟,虽然表明上看着比较憨厚,但为人异常机敏,掌管着东吁王朝的财政和支出,以及钱币的印铸。……嗯,就相当于我们齐国的户部和帝国中央银行的负责人。” “……那位是缅王的叔叔,嗯,基本上不怎么管事了,靠着王室的恩养和曾经搜刮的财富,过着异常奢华的生活。据闻,此公经常将鸦片、酒精、肉汁和珍珠粉混在一起,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 “……” 齐国驻缅甸公使梁书杰坐在齐惟柠的旁边,一边举杯遥遥与东吁王朝的贵戚和大臣敬酒,一边低声地向他介绍在场的一些客人身份。 “我一个闲散王子,无职无权,既不能影响我齐国朝政,也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的商业利益,他们搞这么大排场来欢迎我,怕是不值当吧?”齐惟柠看着在座的一众东吁王朝权贵,玩味地说道。 “缅甸人自然是有事求到我们齐国头上来,希望盛情款待殿下,能给你留下一个好印象。待殿下回国后多少能替他们在陛下和内阁面前美言几句。”梁书杰笑了笑,说道:“数年前爆发的曼尼普尔战争,绵延日久,并波及到整个上缅甸地区,已经严重威胁到东吁王朝的稳定统治。说来也可笑,这么多年来,自诩强大的缅军队在面对曼尼普尔王国时,却接连失利,被打得狼狈不堪。故而,包括缅王在内的东吁官员和将领便数度请求我齐国售于他们更多的火器和其他军械物资,以便能在军事上压倒曼尼普尔人。” “那我们准备给予缅甸人支援吗?”齐惟柠瞄了一眼对面的东吁官员,轻声问道。 “我们自然不会援助缅甸人,助其攻灭曼尼普尔王国。”梁书杰压低声音说道:“相反,我们齐国通过孟加拉地区,一直在曼尼普尔王国施加影响力,并给予他们相应的支持。” “哦,为何如此?” “殿下未曾去过曼尼普尔王国,可能对那里的情形了解不甚太多。据传,曼尼普尔人是上古炎黄时期的九黎分支。更有人说,他们是唐朝时候迁居过来的汉人苗裔。这个王国崇拜汉唐文化,学汉文,自诩华夏传人。曼尼普尔人的外貌长相也与我汉人几无差别,而且当地所传承的文化,也与华夏文明相似,民间一直对龙有着极高的信仰,其王室权利象征也是龙图腾。” “是吗?”齐惟柠一听,不由来了兴趣,“想不到在孟缅势力之间竟然还有一个近似汉人的王国!那我们齐国是要对其大力扶持,以为制约缅甸和孟加拉吗?” “殿下所料极是!”梁书杰点头说道:“东吁王朝自两百多年前建朔以来,便大肆向周边扩张势力,曾灭掉兰纳、暹罗两国,一度占领澜沧王国,差点统一中南半岛。东吁王朝还于前明万历年间,侵入云南,夺占木邦、孟养,挑衅天朝上国,可谓张狂至极。如今,东吁王朝虽然实力渐趋败落,但此等狼子野心之国,却不可不防。故而,近十几年来,我齐国竭力扶持若开王国和曼尼普尔王国,以此制约缅甸。” “缅甸现在虽然虚弱,但从潜在的实力上,仍算的上地区大国,需分而治之。”齐惟柠笑着说道:“在丰宁堡停驻休整时,看到缅甸商社请来了不少孟人地方首领,想必在谋划什么大事吧?” “殿下睿智!”梁书杰由衷地赞了一句,随即,举起酒杯向齐惟柠致意。 东吁王室为了此次宴会,特意安排了两支乐队演奏各种弦乐,一些身姿妙曼的舞女随着音律,翩翩起舞;王室年幼的孩子在铺满地毯的地板上爬来爬去,一个个身份贵重的大臣和将军们,端着装满烈酒的金樽,彼此举杯共邀;矮胖的缅王达宁格内端坐御座之上,矜持地向到访的齐国客人致以诚挚的问候。 在喧嚣热闹的宴会上,东吁王朝的宰相斯特拉昌不出意料地再次向齐国人提出了火器采购要求和军事援助,希望能获取大量陆军轻型50毫米和65毫米火炮,以便于在崇山峻岭的东部山区获得足够的火力支援。 作为交换,东吁王朝愿意对齐国商人开放国内更多的内陆城市,给予更多的贸易特权,甚至十几年前,齐国人提出的租借莱河(今仰光河)岸边的大光(今缅甸仰光市)一地,也不是不能考虑的。 齐惟柠饶有兴致地看着梁书杰表情严肃地与东吁王朝官员虚以为蛇,彼此间打着晦涩不明的机锋。对于东吁官员向他发出的言语暗示,他明智地选择了置身事外。 “陛下,齐国人不可信呀!”缅王的三弟勃耶昂登亲王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形,低声对缅王达宁格内说道:“这么多年来,他们除了不断在我东吁王朝身上攥取种种商业利益,却始终不愿意帮我们改善国内财政状况,更不愿意售于我们更多的火器,唯恐我们的军力太过强大。而且,从不同渠道收到的情报显示,齐国人一直在暗中扶持若开王国和曼尼普尔王国,欲图分食我东吁王朝。” “你可有应对之法?”缅王达宁格内阴沉着脸问道。 “在我东吁从事贸易的海外商人,不独有齐国。”勃耶昂登亲王说道:“据我所知,在被齐国割占的沙廉,就有来自欧洲的英格兰人、法国人、尼德兰人,以及我们曾经的敌人葡萄牙人。我认为,这些欧洲人未必跟齐国人是一条心,只要我们付出一些代价,同样可以从他们那里获得所需的先进火器。甚至,我们还能雇请一些欧洲专业的军事人员,为我东吁所用。据闻,那个荷兰东印度公司将他们旗下的若干据点让与齐国人,想必有不少雇佣武装人员被迫离开。我东吁王朝只要开出足够高的条件,定然可以招揽部分人员。” “……”缅王达宁格内沉吟片刻,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此事,你且去着力办理。但需谨记,许予欧洲人之便利,切勿得罪了齐国人,以免生出不必要之事端。” “陛下但请放心,臣弟自当谨慎从事,必不会惹齐人不快。”勃耶昂登亲王拱手说道。 话说,二十年前,齐国因商船遭到缅甸海岸附近的海盗袭击为借口,悍然发动了对东吁王朝的战争。对方仅凭不到十艘战舰、一千五百余孟加拉驻屯军,就大破东吁那支弱小的水师,攻占沙廉、摩拉棉(今缅甸毛淡棉市)、勃生等沿海城镇。随后又沿着伊洛瓦底江上朔,直奔阿瓦都城而来。 震恐之下,东吁王朝立时屈服,被迫向齐国求和。双方遂签订了《阿瓦合约》,割让沙廉及莱河以南大片领土予齐国,开放摩拉棉、勃生、卑谬、蒲甘等四个城市,赔款五十万两白银。 此后,东吁王朝上下便对齐国畏之如虎,轻易不敢将其得罪。要论实力的话,东吁是万万比不上隔壁的莫卧儿帝国,如此,怎敢轻衅战端,挑战齐国? 狮虎俯卧于侧,自当慎之,戒之。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分而治之 1724年3月16日,丰宁堡(今缅甸沙廉市,仰光市对岸)。 “你们齐国人想要什么?”下缅甸地区孟族首领曼温楷丹沉默良久,突然开口问道。 “贸易。”齐国驻丰宁总督向崇武微笑着说道:“我们齐国希望在缅甸建立一种开放而自由的贸易市场,从而方便两国的商人不受任何约束的自由往来。当然,作为我们对你们孟族的支持,我认为,在未来的贸易体系中,齐国的商人可以享受更为独特的地位。” 缅甸地处中南半岛的西部,南濒孟加拉湾,东临暹罗,北接大陆秦国,若是将其控制,既方便稳固和扩大印度洋沿岸地区的航运和影响力,又能从西北方向包围暹罗,从西南方向影响大陆的秦国,据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另一方面,缅甸拥有丰富的柚木(占世界柚木资源的75%)和矿产资源,以及各种珍贵的玉石,早就令齐国的商人垂涎不止,欲将其揽入囊中。 虽然,二十多年前的齐缅战争,打开了缅甸的市场,但仅开放四个口岸,以及有限制的贸易活动,在目前已经不能满足齐国商人的要求。 特别是,东吁王朝为了确保自身安全,对各国商船驶入伊洛瓦底江、钦敦江实施了一定的管制,使得齐国商业势力一直无法延伸到内陆地区,这也引起了齐国缅甸商社的不满。 齐国多次派使者前往缅甸,以东吁王朝无端攻击齐国属国若开王国(又称阿拉干王国)为由,要求缅甸停止军备扩张,开放通商条件、释放阿拉干逃亡者,并给予齐国独家贸易垄断权,伊洛瓦底江自由航行。 这样的非分条件自然遭到了东吁王朝的婉言拒绝。齐国人见东吁王朝未曾应允自己的条件,倒也没恼羞成怒,直接予以报复。但齐国人却对若开王国加大了支持力度,暗地里怂恿该国在缅甸边境不断挑事。 后来,东吁王朝因“新娘绑架事件”与曼尼普尔王国交恶,爆发了一场绵延日久的武装冲突,齐国又明里暗里对曼尼普尔王国进行相应的武力支持,刀剑、甲具、火枪,甚至还将陆军轻型火炮提供给曼尼普尔王国军队,以此来达到持续打压和削弱东吁王朝的目的。 其实,以齐国的军力,直接撸起袖子自己上,肯定也能将整个缅甸征服,如同南印度地区一般,彻底纳入自己的殖民统治范围内。但深谙军事的人员却对此提出警告,缅甸不同于印度,这里的山林地形与热带的气候环境将是入侵军队最大的敌人。 而且,东吁王朝虽然已然衰落,但民风彪悍,数百年来是整个中南半岛武德最为充沛的国家。彻底征服这种拥有完备封建统治秩序的地区大国,需要动用的最少兵力将超过一万人,远不是一家贸易商社所能做到的。 而要针对缅甸进行一场规模巨大的灭国之战,必然需要获得本土的支持,以及临近的孟加拉商社和印度商社的协助。但这样一来,势必会分薄缅甸商社的在该地区的商业利益。 这对缅甸商社而言,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那么,既然凭借自身的力量,无法撼动东吁王朝的统治,为何不多拉几个地方实力派,将整个缅甸拆得零碎一点,如此,便可分而食之。 这个时期,东吁王朝已不可抑制地在走下坡路,宫廷兄弟阋墙,国王不断更迭,越来越多的阿赫木旦(为王室承担职贡和劳役的人)和阿台(是普通农人)沦为奴隶,致使中央政府控制的人力愈发减少,统治力量也是越来越虚弱。东吁王朝的官场也是吏治败坏,贪污行贿、横征暴敛,肆行无忌地奴役治内的百姓。 在一百七十多年前,孟族建立的白古王国被东吁所灭,并在此后岁月里遭到各种打压和欺辱。如今东吁王朝势弱,散居在下缅甸地区的孟人便不免生出别样的心思。若是在借助外来势力的帮助下,趁机推翻缅人的统治,恢复昔日孟族的白古王朝,似乎也并不是不能实现的梦想。 于是,位于勃固一带的孟族首领曼温楷丹在“有心人”的撮合下,带着亲信族人,来到丰宁堡,以期获得齐国人的支持。 出乎意料的是,齐国人对于他们致力于建立一个孟人国家,表现得非常积极,一口应允他们提出的武器和资金需求。 曼温楷丹知道,齐国人的援助不是免费的,他们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但那又如何,只要能掀翻东吁王朝,建立一个以孟族为主的新王朝,许些商业利益给齐国人,满足他们的贸易需求,理当无碍。 —— 4月6日,妙乌(今缅甸谬杭市)。 永乐年间到正统年间,大明王朝于云南西南边地和中南半岛设置“三宣六慰”,统辖范围除云南部分外,大致囊括缅甸、暹罗北部和南掌的中部,皆“滇中可以调遣者”。 1531年后,莽瑞体建立东吁王朝。随着明朝于中南半岛势力渐衰,东吁王朝日渐强大,明属三宣六慰土司纷纷归附东吁王朝。 而位于缅甸西海岸的若开王国便是曾经大明的底马撒宣慰司所在,1433年,那罗弥迦罗王借助孟加拉素丹王国的力量,在妙乌重建若开王朝。未几年,该王国又占领吉大港,王朝最盛时,曾受“十二个孟加拉市镇”的朝贡。当年,东吁王朝在统一缅甸之时,若开王国还曾派葡萄牙人勃利多(亦译菲利浦·德·布里托)率葡萄牙雇佣军随同一起进攻白古。 嗯,当年我们祖上也曾阔过! 然而,时移世易,随着莫卧儿帝国势力扩张至孟加拉,若开王国先是在六十多年前,被逐出孟加拉,于该地区的领地损失殆尽。未及,莫卧儿帝国又借助齐国人的海上力量,将其最为重要的港口——吉大港给夺走,实力进一步受到削弱。 就在若开王国畏缩在若开山脉西侧,面对咄咄逼人的东吁王朝,正在悲催地苟延残喘时,齐国人来了。 按理说,若开王国境内多山,仅有沿海岸线有狭窄平原,还没有连成一线,物产不丰,绝对属于地贫人瘠的穷地方。自从丢了孟加拉地区的领地和吉大港后,若开王国财政日益困顿,连年入不敷出。手里没钱,自然就腰杆不硬,军力不张,面对实力强大的东吁王朝,只能伏低做小,称臣纳贡,以为藩属。 可不知为何,齐国人竟然看上了他们这个小国,刻意扶持,又是给装备,给火枪,给火炮,又是派出军事教官,帮着他们整训军队。接触日久,齐国人的影响力开始深入若开王国的方方面面,政治、经济和军事等方面亦被齐国间接控制,整个王国全面倒向齐国。 后来,在齐国人暗示下,若开王国废除了与东吁王朝的宗藩地位,转而向齐国称臣纳贡,成为这个强大的印度洋霸主的小弟。 有老大罩着的感觉就是好,东吁王朝闻知若开王国反复,主动废除双方之间的宗藩关系,当即领兵来攻。 就在若开王国出动数千经齐国军事教官调教的新军在崇山峻岭的若开山脉与缅军打得有来有往时,齐国出动了数艘武装商船,驶入伊洛瓦底江,向东吁王朝发出警告,不得无端攻击齐国藩属,立即退兵。否则,齐国将会做出断然措施,阻止东吁王朝的军事行动。 东吁王朝虽有不甘,但畏于齐国强大的实力,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若开王国脱离宗藩羁縻,转投齐国。 仿佛是受到了若开王国的鼓舞,曼尼普尔王国和阿洪王国(又称阿豪姆王国或阿萨姆王国)也相继脱离东吁的宗藩关系,不再称臣纳贡。曼尼普尔王国更是在齐国暗地里支持下,与东吁王朝发生全面战争,绵延至今。 数日前,国王明耶娑基收到齐国人的指令,要求若开王国军队前出巴杜比山谷,威胁东吁王朝西南边境。 据悉,位于下缅甸地区的孟族准备在勃固、毛淡棉、勃生等地发动武装起义,推翻当地的东吁政权。 齐国人的安排不言而喻,就是想让他们若开王国在东吁王朝西南边境地区搞出事端,吸引缅军注意力,为孟族武装的暴动起义提供有利条件。 看来,齐国人已经朝着分裂东吁王朝的目的迈出了最为关键的第一步。 既然如此,在分食东吁王朝的盛宴当中,我若开王国自当不能落后,势必要跟在齐国人身后分一杯羹。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一个佣兵的见闻 1724年4月28日,亚齐。 哈维·西蒙斯上尉已经在亚齐这座城市呆了五天时间,等待着所乘坐的商船修复完成,然后便会返回欧洲,回到他的故乡--黒森。 他是一名职业雇佣兵,受雇于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服役十二年了。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经历了各种风霜和磨难后,如今已然是一个满怀疲惫的“老人”了。 尽管,他的年龄不过三十五岁,正值人生当中的黄金岁月。但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迫切需要一个安宁祥和的地方,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自去年,东印度公司高层人士与齐国人达成了和平转让巴达维亚这座城市后,大批的齐国军警便进驻该城,开始实施所谓的“治安净化”行动。许多曾经公然反对齐国,或者组织实施过暴力袭击齐国领地的宗教人士、部落首领,商人、学者,均遭到齐国军警的逮捕,并快速地进入审判程序。 在野蛮的抓捕行动中,无数的平民被波及,使得整个巴达维亚的监狱一时间人满为患,以至于齐国人不得不在郊外兴建了数座临时监所,用于关押大量被逮捕的土人。 这些人在经过简短的审判后,超过四百多人被判处死刑,或者被绞死于巴达维亚广场,或者被枪杀于海边。另外,还有多达两千多人被判处苦役,流放至非洲,或者太平洋某个不为人知的岛屿。 东印度公司原任行政官和法院裁判官对齐国人的粗暴行径提出了严重的抗议,认为他们在枉杀无辜,并有理由怀疑他们是在刻意地清除土著中的上层人士,以削弱土著人的集体反抗意识。这种行为是极其野蛮,不是文明世界所能容忍的。 可是,齐国人却将一份份犯罪卷宗甩了出来,上面不仅有那些土著所犯下的各种罪行描述,还有当事人的亲口供述,以及相应的签字画押。这些证据表明,那些被判处极刑的土著都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暴徒。他们偷偷潜入齐国领地,袭击城镇和种植园,杀人、墙尖、焚烧房屋、破坏农作物,手段异常残忍,属实罪大恶极。 作为一名见惯了各种阴谋和罪恶的老雇佣兵,哈维·西蒙斯上尉对齐国人拿出的所谓犯罪证据是嗤之以鼻的。一顿残忍的刑讯下来,别说让那些土著承认那些子虚乌有的犯罪事实,就是让他供述自己做出弑杀父母兄弟的罪恶行径,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这些被判处有罪的土著可能真的有部分人在齐国领地犯下了严重的罪行,但人数绝对没有这么多。要知道,齐国在爪哇岛上建立的大大小小移民点和种植园,除了有全副武装的军队驻守巡视外,他们还有一套严密的基层管理制度,以及大量的民兵组织,可不是那么轻易地能让几个土著偷偷潜入,并发起破坏袭击事件。 说白了,齐国人就是要在接收巴达维亚后,将土著人的势力彻底清洗一遍,以消除未来潜在的民族矛盾。 随着齐国势力在这座岛上越来越深入,各种针对土著和真神教的打压政策接踵而来。齐国人在直辖领地内,就禁止了真神教的传播,对虔诚的真神教信徒还征收特别人头税。对于那些破败和老旧的真神庙修复,也设置各种障碍,任其消亡。 他们还在当地大办教育,将无数的土著儿童强制送到学校里,学习汉语,感受华夏文化,亲近东方文明,以便更好地同化和吸收地方土著。 曾听那些熟谙爪哇岛情形的公司职员说及,在五十多年前,这座土地肥沃、物产丰裕的岛屿上,曾经有数个土邦王国,有着千年的爪哇文明,人口规模更是达到两百多万人。 而再看看如今的情形,无数反映当地文明和历史文化遗产的庙宇、城堡、宫殿、陵墓等建筑,已然所剩不多了。虽然,这座富饶的岛屿,经历了许多战争和动乱,损毁了不少城堡和古迹,但在齐国人有意无意地纵容和破坏下,更多代表土著文化的遗迹却彻底地消失了,土著人口规模更是锐减至一百万以下。 在一座座日益繁华的城市和村镇中,取而代之的是典型的齐国建筑——高大厚实的水泥大楼,以及充满东方韵味的建筑和民居。 假以时日,随着这座岛屿上的齐国人越来越多,并伴随着开发程度的加深,哈维·西蒙斯相信,所有的一切的土著文明都将彻底消失,甚至他们荷兰东印度公司于巴达维亚留下的痕迹,也会被一一抹除。 是的,齐国以其强大的国力和发达的经济,愈发表露出对自己文明的自信,并试图要将这种文明扩展到更多的国家和地区,以彰显他们的影响力。 对于眼皮底下的东印度群岛,齐国人毫不掩饰地表示,这片广阔的海域和遍布的岛屿,皆为他们的核心利益圈,只能有一个声音。自然,这里的文明也只能有一个,融合了数千年东方华夏文明的汉洲文明。 东印度公司的职员和雇佣兵在服务时限到期后,一般有近三成的人都会选择加入齐国籍,转而为齐国服务,并以成为这个强大国家的一员而欢呼雀跃。 但哈维·西蒙斯上尉却并没有这么做,他在巴达维亚见证了齐国人的暴虐和霸道,也感受到他们盛气凌人的民族情绪,更是获悉齐国人对各种宗教进行严格的管控和约束。他认为,自己应该返回欧洲,回到故乡。毕竟,那里有他熟悉的环境,也有他相同的文化,还有慰藉心灵的宗教。 亚齐是这个王国的都城,也是一个大城,人口足有六万多,但整个城市布局和建筑很差。不说远远比不上齐国人的城市,就连巴达维亚也是大为不如。城区中大多都是木造房舍,屋顶覆盖着破旧的椰片或瓦片,隔五六百米才能发现有一栋不错的房屋。 这里盛产黄金,物产丰饶,有各种水果,和其他东印度群岛一样。这里的居民肤色黝黑,穿着有点像马来人。 街道上有零星的亚齐士兵,装备的武器有大刀、圆盾、矛、火枪、标枪、吹管。吹管有一刃接在木头上,像一把东方的槊,用来吹沾毒的镖。人中了镖,如果不挖除受伤处,很快就会死。当敌人接近,就把吹管的尖头当槊用,不用来吹毒镖。 据说,十几年前,齐国征伐亚齐王国时,在丛林围剿亚齐反抗者,就有不少士兵被这种吹管的武器杀伤。他们会隐藏在草丛当中,或者爬在树上,趁齐国士兵经过时,出其不意地吹射毒镖。这种攻击,往往让齐国士兵防不胜防。在袭击完成后,这些反抗者会快速地逃入密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亚齐的国王--嗯,应该准确地说是素丹-有许多大象,在数十年前,他们在与敌人作战时,就会将它们组织起来,突破敌人的阵线。不过呢,随着火器的普及,这种象兵的作用越来越弱。城市里游荡着不少大象,它们仍然是这个王国最为重要的攻击武器。 看得出来,平民非常畏惧他们的素丹,因为他非常残暴,而且耳目众多。人们对他的议论,他无所不知。对于作奸犯科,他也会严格执法。人们只要有一点小错,就会命令士兵斩断他们的手脚。作为虔诚的真神教信徒,他允许人们杀死与妻子通奸的奸夫。 如果强盗杀人,会被判坐在削尖的木桩上结束生命。哦,上帝,这绝对是一个非常残忍的惩罚。 哈维·西蒙斯上尉在亚齐留驻的几天时间里,就曾亲眼目睹了一名被判有罪的犯人坐在削尖的木桩上而且被绑住了双手,好让他不倒下去,如此悲惨的结束了生命。这个人一边痛苦地哀嚎,一边大声地咒骂素丹的残暴和他在面对齐国人时的懦弱。为了不让他羞辱素丹陛下,士兵后来将他的舌头割了下来,只能低低地发出呜咽声。 除此之外,哈维·西蒙斯上尉还看到过一个人坐在锯子上,一条腿在这边,一条腿在那边,从中间被锯开,只因为这个人想背叛有钱的主人。 在看到那样多的残暴行径后,一名东印度公司的船长曾问过他,如此这般残暴的对待自己的子民,这将让他的子民怎样看待他。 这位国王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只有这么做,才能让我的子民服服帖帖,顺应我的统治。” 从政治管理角度上来看,这个王国的所有子民都如奴隶般服从素丹陛下的统治。法律非常严厉,处罚犯罪的手段也非常暴力、恐怖。犯一点小错,就会断手断脚。这样的酷刑不仅用来对付普通百姓,对王公贵族亦无不同。 曾听闻,一个王子曾抱怨他的父亲--素丹陛下对齐国人太过谄媚,表现得太软弱。于是,他便因诋毁王权而遭到了极为严厉的惩罚,鼻子、耳朵以及上唇都被残忍的切掉,最后还将其流放到布勒韦岛自生自灭。 不过,在这个王国内,唯一能让素丹陛下忌惮的人,那便是齐国人。 十几年前(1715年),齐国以本国商人和民众遭到无辜杀害为借口,对亚齐王国发动战争。不到两个月,齐国军队就占领亚齐首都和王宫,俘虏了当时的素丹马哈穆德·福赛。随后,又经历了两年多的围剿战,将大部分反抗齐国的亚齐贵族和教士尽数擒杀,算是彻底征服了这个国家。 这位在任的素丹陛下,就是那个时候被齐国一手扶持上台的。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更是为了确保自己王位的合法性,素丹除了在武力上依赖齐国人的保护外,只能在国内采取各种严酷的治理手段,以此提高他的“威望”,让所有人都不敢生出反抗的心理。 在亚齐城的西南方,有一座齐国人的军营,驻扎了约一千五百人,用以威慑和监视这个国家。另外,在距离亚齐城北端约十五公里外的小岛上(今印尼韦岛),还有一处齐国海军基地,给过往的船只提供加煤加水的服务。据悉,那座岛上的原住民几乎都被齐国人“腾空”,转而从他们的本土和秦国迁入了数百移民。 除此之外,齐国人还在苏门答腊岛北侧的急水湾(今印尼司马威市)、勿拉弯建立了两处据点,几乎扼住了亚齐王国的所有对外贸易通道,牢牢地将这个国家掌控在手中。 哈维·西蒙斯上尉相信,随着齐国人逐渐将爪哇岛、苏拉威西岛等几个主要岛屿彻底消化后,必然会让这个亚齐王国灰飞烟灭,成为历史的尘埃,进而吞并整个苏门答腊岛。 是的,齐国人一定会这么做的,爪哇岛上的几个土邦国王就几乎丧失了他们所有领地,每年只能从齐国政府手中获取一笔可怜的供养金,勉强维持他们昔日富贵豪奢的生活,他们的权威和命令,也只限于王宫之内。只要齐国人愿意,只需派出一名士兵就能了结他们的生命。 但包括苏门答腊岛在内的众多土邦王国,依旧心存幻想,以为在面对齐国的强势入侵下,只要畏缩退让,表示恭顺,就能继续苟延残喘。他们太天真了,齐国人的贪欲是永无止境的,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将所有的东印度群岛吞入腹中。 在这个世界上,凡是落后而弱小的国家或民族,是没有未来的,更为悲惨的是,它们的身边还有一个庞然大物,对它们虎视眈眈。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贸易新形势 1724年5月9日,大雨,睢陵(今马来西亚马六甲市)。 一场肆虐了两天的风暴已逐渐停歇,风势也开始变缓,但风暴带来的雨水却未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下得又急又大。哈德·瑟梅尔撑着一把油布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污水横流的街道上,朝远处的商人俱乐部走去。 那座三层高的俱乐部建于五十年前,是马六甲城--哦,这座城市被齐国人接管后已经重新命名为睢陵——仅次于总督府的宏大建筑。无数途径马六甲海峡的商船在此停靠后,商人和水手们都喜欢在这座俱乐部汇集,谈论着各自的海上奇遇,彼此交流着各地的商业信息,或者在经纪人的撮合下,完成一笔笔货物交易。 马六甲城位于海峡北岸,交通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数百年来就是东西通衢的贸易商港,曾引得多方势力为之争夺。164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联合柔佛素丹王国将其从葡萄牙人手里夺取(原有历史时空为1641年),并将统治一直维持到去年十月,转交给齐国为止。一百多年里,该地四易其手,争夺之甚,可见一斑。 不过,马六甲城的繁荣在二十多年前便不复往昔了。齐国人先是在海峡东端占据了淡马锡岛(今新加坡岛)、龙门岛(今印尼巴淡岛),成立海峡总督区。着力对这两处岛屿进行一番大力移民和基础设施建设,逐渐成为东印度群岛一处重要的商贸枢纽。随着齐国对印度及波斯、阿拉伯贸易规模的日益扩大,往来商船渐趋增多,淡马锡岛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彻底将马六甲城的光环掩盖。 另外,在马六甲海峡的西端,齐国所据有的槟岛(今马来西亚滨州市)殖民据点,背靠吉打、霹雳,以及北大年等几个马来土邦王国,发展势头也极为强劲,也夺走了马六甲城的不少风光。 而位置居中的马六甲城,则显得有些地位尴尬,平日里,除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商船在进出海峡时,于该港停靠外,更多的外国船只会选择贸易机会更多、港口条件更好、服务功能更全的淡马锡岛停驻。 不过,两日前一场风暴突然袭来,途径马六甲的商船纷纷靠岸避险,使得港口停泊的船只骤然增加,那些躲避风暴的商人和水手纷纷涌入城中,将沉寂的港口变得喧嚣起来。 哈德·瑟梅尔此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港务管理员,所从事的工作内容就是检查途径马六甲港的往来商船,确认他们所载货物是否合规,数量是否吻合,是否前往不被允许的港口进行贸易,貌似权力非常大,许多船长们也对他极尽巴结讨好,手里落到的各种好处肯定是少不了的。 但在齐国人接手这座港口后,他自然就被那些长着一副东方面孔的“峇峇”职员所取代,因为在齐国人看来,这些土生华人后裔可能更值得他们信任。 离开东印度公司的岗位,哈德·瑟梅尔并没有为此沮丧,也没有悻悻的返回欧洲。他转而在马六甲港寻到了一份新事业——商品代理。换东方人传统的叫法,就是牙人、掮客,即给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下的各级代理人和其他外国商人推荐齐国商品和马来特产,比如谁家的货好,谁家的价格便宜,谁家交货速度快什么的。 这份新工作比起以前在东印度公司的职位自然是缺少了些许的体面。但他却因为能言善辩,以及在此前的工作中与许多齐国商人拉上了交情,和马六甲本地的马来商人关系也处得非常不错,总能及时拿到符合规格、数量、价格的各类商品,再加上他在东印度公司内部积累下来的人脉关系,几个月下来,做成好几笔大单子,佣金两头拿,收入竟然比以前高上了很多。 托这两天风暴的福,马六甲城停驻了不少避险的商船,昔日较为冷清的俱乐部也立时显得人声鼎沸起来,楼上楼下都坐满了喝酒聊天的人。 嗯,这种情形下,应该有不少商业机会。 “哦,今天俱乐部里怎么有许多齐国军官?”哈德·瑟梅尔喝了一杯蜜酒(甘蔗酒,即朗姆酒),看着靠窗的一侧聚集了不少身着军服的齐国军官。 “大雨天的,这些军官总不至于待在军营里睡觉发呆吧。”来自葡萄牙的贸易商人卡尔梅洛·加尔德笑着说道:“毕竟,俱乐部里有各种美味的酒水,还有解馋的下酒菜和零食。哦,当然,还少不了漂亮的女士,说不定就有一段美妙的艳遇。” “齐国军人的纪律非常严格,不会在俱乐部乱来的。”哈德·瑟梅尔跟齐国人打了多年的交道,对他们的军人也有一定的了解。除非是休长假,一般情况下,齐国军人平日里都不会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更不会勾引良家女子。 嗯,不得不说,齐国军队战力的强大,不是没有理由的。 “对了,瑟梅尔先生,作为一个消息灵通的商品代理人,有没有价格合适的茶叶、咖啡,以及紧俏的钢条,给我推荐一下?”卡尔梅洛·加尔德招呼柜台上的侍者为哈德·瑟梅尔的酒杯倒满,然后微笑地问道。 “你需要秦国茶,还是齐国茶?”哈德·瑟梅尔眉头一挑,脸上充满了热切的表情。 “还是秦国茶吧,配备少量的齐国茶。” 经常往来东方贸易的欧洲商人都知道,虽然齐国汉洲本土已经移植茶叶达五十多年,但囿于水土和气候的因素,收获的茶叶不论是从口感上,还是从品相上,普遍不如秦国大陆上所产茶叶,因而,绝大部分都沦为低档茶叶,一般作为底层百姓的消费产品。 而秦国茶叶与华夏文化相伴已走过数千年的历史长河,自发现野生茶树,从生煮羹饮,到饼茶散茶,从绿茶到多茶类,从手工操作到机械辅助制茶,期间经历了复杂的变革,这一切远远不是仅数十年茶叶栽培经验的齐国茶所能比拟的。 两者的茶叶价格一般会相差三到五倍,而那些经过多道炒青的顶级茶叶,甚至会有十几倍的差额,价格堪比等同重量的白银。 当然,不论是低档的齐国茶,还是中高档的秦国茶,销售渠道一般都掌控在齐国人手里,攥取大量的贸易差额收入。 “印花棉布需要吗?” 经过一番热烈地讨论,哈德·瑟梅尔很快就敲定了卡尔梅洛·加尔德的货物需求意向。虽然,他要是驾着船直接去广宁(今印尼芝勒贡市),或者巴达维亚,所需货物的价格可能还要便宜不少,但能直接从马六甲提到货,多少节约了路程和时间不是? 惬意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希望能再促成一笔棉布交易,获得更多的佣金。 “哦,暂时不需要。”卡尔梅洛·加尔德摇摇头说道:“欧洲不少国家对印花棉布的限制措施越来越严格了。很多国家实施各种禁令,以减少或者禁止棉布的进口。英格兰为了推动本国的棉纺织业,规定所有齐国印花棉布,以及印度亚麻产品从此前所征收的20%的税,全部提高至25%。在我离开欧洲时,他们的议会正在酝酿出台一项新的法令,规定进口印花棉布为非法行为,只能进口白棉布到英国来进一步加工。而法国人为了保护丝绸和毛纺业,也颁布了若干王室敕令和枢密院的裁决,试图压制棉纺织品的进口和生产。还有威尼斯、弗兰德斯、西班牙这些国家和地区,都在对印花棉布实施不同程度的限制进口。” “哦?”哈德·瑟梅尔听了大为惊讶,“照你这么说来,那岂不是整个欧洲地区都在对各类的印花棉布实施严格的贸易禁令?欧洲那么多国家,那么多民众,难道仅靠各自国家的棉布生产,就能满足市场需求?” “欧洲国家眼红齐国人的棉布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卡尔梅洛·加尔德说道:“欧洲国家原本以为,只要对来自齐国以及印度的棉布不断提高进口关税,就能将他们的产品挡在外面,并借机发展自己的棉布产业。但谁能想到,在加征了两成以上的进口关税后,齐国人的棉布仍有极大的价格优势,对欧洲各国的棉布产业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所以,很多欧洲国家便直接对棉布的进口颁布禁令,或者设置各种限制措施,以此保护本国的棉织品产业。” 欧洲国家在数十年前,陆续颁布种种对棉布的贸易限制措施,这些政策最初是为了保护国内的羊毛、亚麻和丝绸等织品的生产者。及至现在,演化为鼓励国内棉纺织品生产的明确发展规划。通过这些贸易保护政策,让国内那些无法与齐国棉织品进行自由竞争的国内生产商意识到棉布市场很有前景,减少贵金属的流出。 最早的印度棉布,以及后面齐国大肆倾销的各种棉织品,不但具有与法国、荷兰、弗朗德伦生产的亚麻布相同的品质,而且在价格上,亚麻布至少是棉织品的三到五倍。品质上却与亚麻几近相同,但价格上仅为它的三分之一或五分之一,这就是棉织物的优势所在。 而英国由于长久以来专注于毛织品生产,非羊毛织品,如亚麻等麻纺织品,全部都依赖于进口,所以当时人们对于代替亚麻布的棉织物的进口并无太大抵触,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成为齐国棉织品在欧洲地区最大的销售市场之一。 一些英国商人曾不无幸灾乐祸地说道,齐国产的棉织物和平纹细布的进口,相较于毛纺织业,给法国、荷兰、德意志诸邦的主要制造业——亚麻业带来了更为沉重的打击。 作为亚麻替代品流入的齐国棉织品,以其诱人的价格——日薪为8便士的劳动者工作两周后便可购买2丈的价格,在短时间内就在英国得到了普及。 获得东方贸易垄断权的英国东印度公司每年最大宗的进口商品除了茶叶、钢条、五金制品、胡椒外,就属棉织品为最。从高档的齐国细纹印花棉布,到底档的印度土布,在英国国内都有庞大的市场需求。 可是,如潮水般涌入欧洲市场的齐国中高档棉布和印度土布,却对欧洲传统的亚麻、呢绒制品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而且看着每年海量的金银不断流向齐国,流向东方,已经被重商主义所蛊惑的欧洲各国开始逐渐限制来自齐国以及印度的棉织品,并试图扶植本国的棉纺产业。 可是,面对齐国在生产成本和技术上的优势,欧洲国家从一开始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虽然可以依靠不断提高进口关税的方式,逐步减少齐国棉织品的进口规模。然而,以本国效率低下而落后的生产技术制造出的棉织品,不仅质量差、印花图文模糊,而且还价格高,这不是让小老百姓当冤大头吗? 欧洲棉织品同行在齐国碾压般的产品优势前,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唯有获取棉织品相应的生产技术,才能在价格和质量上与齐国产品竞争。 事实上,数十年前欧洲开始制造棉产品,是建立在可以说是历史上最引人注目的工业间谍活动上的。齐国织物在欧洲和其他地区消费者中非常受欢迎,是因为它们精美的图案和亮丽的色彩和平民的价格。为了与质量绝佳的齐国棉布竞争,在各自政府的支持下,欧洲制造商试图剽窃齐国的各种生产技术和知识。 但囿于齐国严密的技术封锁和出入境管控,多年来获得的技术和方法实在有限。但机灵的英国人却独辟蹊径,将目光瞄向了印度。 四十多年前,齐国人通过一场战争彻底奠定了他们在印度的贸易主导地位,大量的棉织品蜂拥进入印度市场,在很短的时间里便冲垮了印度的棉织业,使得无数的织工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工作。 在这种情形下,英国人便从孟加拉地区大量搜罗和招揽熟练的印度织工,获取并模仿印度的各项纺织技术。 诚然,印度的棉纺织技术无法与齐国相比,但总比欧洲同行要高出一个水准,必然可以极大地促进欧洲棉织业的发展。在过去的数十年间,英国棉布印花商一直在搜集,并运用印度棉布印刷专业知识复制印度图案。比如,孟加拉纺织品加工及当地人丝、棉染色流程记录,或者类似性质的给棉纱或布料快速染上牢固的土耳其红,又称亚德里安堡红的真正的东方流程,充分见证了英国人对这种技术转移一直都在孜孜不倦地追求和“引进”。 其他欧洲制造商也纷纷跟进,截止到目前,通过努力,法国棉产品制造商几乎能仿制一切棉纺织品,但品质最好的齐国高档印花棉布除外。哦,当然,成本上也无法与漂洋过海抵达欧洲的齐国中高档棉布和印度土布相比较。 尽管欧洲人迅速剽窃印度的技术,促使了欧洲棉织业的长足发展和进步,但是直到目前,来自齐国的棉布规模依然首屈一指。不过,随着欧洲国家开始对本国棉纺织产业的持续扶持和保护,必然会对齐国棉织品的进口造成严重的冲击。假以时日,他们必将会越来越多地拥抱国内的产业,向齐国制造发起挑战。 “既然,棉布的需求疲软,那么,我这里还有一种新的齐国商品可以推荐给你。”哈德·瑟梅尔将齐国棉布的忧虑抛在一边,随即又向卡尔梅洛·加尔德推介另外的商品。 “哦,什么商品?” “那是非常一种神奇的产品。齐国人将其称之为,橡胶。” “橡胶?……那是什么东西?”卡尔梅洛·加尔德好奇地问道。 “一种全新的材料制品。”哈德·瑟梅尔说着,将自己脚上穿的橡胶雨靴抬了起来,“瞧见了吗?就是这种材料制品。我认为这是一种颠覆性商品,它未来一定会覆盖到我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新的产业 1724年6月10日,小雨,海峡总督区,汜水县(今马来西亚新山市)。 一行十余人的秦国商人考察团在汜水县商务署知事靳延林的带领下,冒着淅沥沥的小雨,行走在一片茂盛的橡胶园中,认真细致地参观考察橡胶的生长情况。 “橡胶树种植6-8年的时间,便可以割取胶液,头几年的开割量较少,一般3-5年后达到旺产期,可割年份大约为30年。”靳延林一边走着,一边给随行的一众考察人员介绍着橡胶的基本情况,“橡胶树生长速度在温度30度左右的环境中是最快的,而我们汜水县常年高温,气候极为适合橡胶生长。每棵橡胶树月割胶刀次不超15次,一般单株的年产量在4到5公斤左右。按照一亩地大约可以种植300棵橡胶树来算的话,亩产量可达到1.2吨到1.5吨,以目前的价格行情看,收益还是相当可观。” “请问靳知事,这片橡胶林已然成熟,为何不见有农人来割取胶液?”来自秦国的海商蔡洪瑞四下看了看,除了寥寥几个护卫外,却不见任何一个农人和土人苦力现身其中,不由疑惑地问道。 “蔡掌柜有所不知,这割取胶液是有讲究的。”靳延林笑着解释道:“雨天割胶时,会被雨水冲胶,影响品质。另外,温度过高,水分蒸发快,胶乳凝固快,排胶时间短,也会使得排胶量少。割胶的温度当在20度到25度为最佳时机,在此温度下流出的乳胶和干胶含量会比较高,品质也是最好的。因而,这些橡胶园一般会在凌晨4点到清晨7点左右温度不高的时候进行割胶作业。不过呢,温度过低也不一定好,当温度在18度以下时,乳胶流速会变慢,还会引起橡胶树产生死皮等病症。” 众人闻言,颔首称是。这齐国的官员还是好说话,全然没有大秦官员那般盛气凌人,双方交流起来,态度也是极为和善,仿若平等之地位,让在场的诸多投资商人感到一种莫名的舒服。 这些年来,跟齐国人打交道时间久了,这重量单位、天气温度,时刻钟点等之类的概念,早已为众人所熟知,并运用到日常生产何生活当中。还别说,这般精确描述,给了所有人极大的便利,听到这些数字,便有了大致的理解。 是的,他们都来自秦国,是一群靠着秦齐贸易而积累了巨万身价的海商。他们除了在大陆广置田产,修建豪奢住宅外,还一反传统,没有将赚来的金银堆砌在地窖,而是存入齐国在当地开办的银行当中,获取安全而稳定的息钱。 这种情形,在大陆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齐国开办的银行以其实力雄厚,以及绝对的安全性和无理由承兑,而且还有息钱可得,赢得了许多秦国商人的青睐。无论何时,只要支取不超过两千两银子的款项,齐国银行都会予以及时承兑(超大额需要预约时间),秦国银币、汉洲银元,乃至金圆券,皆可按照客户的要求如数奉上。 更为方便的是,他们在海外行商买卖货物时,可根据存入的款项,获得齐国银行签发的承兑金票,然后于海外任何一处齐国银行网点都可以支取相应的钱币,从而避免了携带大量金银实物的烦恼,端是便利至极。 此次他们一行十余人海商前来马六甲总督区考察橡胶种植园经营,就是受几个贸易伙伴之邀,前来齐国海外领地寻求投资机会,为后人谋一份长久的营生。 作为商人,竟然一个个把钱存入银行,就为了贪图那点钱息,显得太没出息! 在我齐国随便投资某个行业,最少也有五到十倍的收益,比存银行获得的那点钱息不知高出多少。即使,你担心市场风险,那也可以考虑投资一座种植园,每年获得的回报,也比存银行要划算得多。 你瞧瞧数十年前那些最早经营种植园的投资客,哪个不是躺着就把钱赚了。咖啡、可可、棕榈油、棉花、蔗糖,这些大宗农产品的市场需求极为旺盛,让众多种植园主赚的盆满钵满。只要招十几个武装护卫,请两三个经验丰富的老农,再“引进”百多十个土人苦力,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躺着收钱,这是多美的事! 近十几年来,齐国政府为了加速开发南洋领地,吸引更多的外来移民,在经营种植园方面做出了一些政策调整,除了将土地的租赁权最高可延长至99年,到期后向地方政府支付溢价后可予以续约,而且,还允许投资者全资购买土地,并拥有永久产权。 相较于咖啡、可可、棕榈油、蔗糖等种植园商品的牛市已持续了数十年之久,橡胶种植园迎来的兴盛期却要晚得多。 因为,关于橡胶的如何利用,齐国人也是经过数十年的研究,做了大量的试验,才陆续开发出一些有效的应用成果。这毕竟是一种在后世应用极为广泛的物质,更是在齐国太祖皇帝极为重视的情况下,多家研究院和学者对此进行了不懈地努力,直到十几年前,逐渐搞出了一些比较实用性的橡胶制品,才得以让橡胶种植园的收益呈爆发式增长。 橡胶树树皮内层某种细胞分泌的粘液,就是橡胶所产最为重要的“胶乳”原材料了。采集工人们拿出刀或斧子在树皮上切个口,然后切口内流出的液体便可被收集到固定在树上的容器内。这些采集回来的液体是无法直接利用的,必须适当稀释,然后再加醋酸制作成胶凝,最后再来一道加热和烟熏的工艺,这才能够初步利用。 这些加工工艺齐国人也是在多年不断的摸索实践中,才逐渐找到了一些加工处理橡胶的方法。比如分析橡胶树流出的液体中的成分啦,比如如何去处胶乳中的杂质啦,比如如何制作生胶啦等等——其中制作生胶是最关键的一道工艺了。 制作者一般都是从放置胶乳的小桶内拿出一根涂满了层白色胶乳的棍子,然后将这根棍子凑在火盆上面反复烟熏,使其干燥。接着再将木棍伸进小桶内,继续在其表面涂上一层胶乳,然后再熏干。如此反复多次,直到木棍上面积累了一大块白色胶状物质后,便将其切下,放置在一旁,经由专人收走。 这个时候,得到的物质便是生胶。当然有的时候还会用一种工艺,即用滚筒反复碾压胶凝,去处其中的乳清,然后得到厚度为几毫米的胶片——这也是一种有价值的中间产品。 之后,便是橡胶的具体利用了。早前,齐国人对橡胶利用,除了有太祖皇帝的只言片语的提点,掌握的第一手资料还是来自于巴西的马梅卢科人。通过南美庆国从亚马孙河流域捕捉印第安人,齐国的研究人员才有幸见识到了他们是如何利用橡胶这种东西的。 生活在丛林中的印第安人早早就发现了橡胶的种种妙用,他们知道如何制作较为粗糙的胶片,然后用这种胶片制作成雨鞋;他们还发现胶乳可防水,这在多雨的亚马孙流域可是一项了不得的功能。没错,齐国人就是据此将胶乳涂抹在帆布或衣物上,做出了原始版的雨衣,以为防水装具。 印第安人还利用粘土模子制作了很多橡胶容器,这又是一项妙用。当然了,印第安人最伟大的发现则是他们意识到胶乳经烟熏后有了皮革状的外观,可以制作很多有用的东西。 印第安人在漫长的岁月中开发出了很多橡胶的用处以及加工处理方法,齐国人在汇总了这些信息后,将其进行一一实物验证,随后便开始了自己的设计加工工艺,准备抢在欧洲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大规模应用这种新型材料--橡胶。 其实,早在1615年,西班牙人就开始用橡胶来制作士兵们的防雨斗篷了,比齐国人的研究足足提前了六十多年。只可惜西班牙人没有深刻意识到这种东西的其他妙用,直到一百多年后的1736年,法国一支前往秘鲁的考察队在研究橡胶后,才逐步开发出了种种妙用,并最终盛行整个全球。可以说,是法国人开发出了橡胶这种伟大的材料。不过,如今这项伟大发明的殊荣,最终要落到齐国人的头上了。 四十多年前,齐国在威远(今莫尔斯比港)就设立了一座橡胶制品研究院,开始研究和开发橡胶用途的伟大重任。技术人员们仿效印第安人和西班牙人的思路,制作出了很多防水器具,比如防水皮具、防水布(棉布、麻布、呢布等等)。不过他们没有像西班牙人或印第安人那样简单直接将天然胶乳涂抹在布匹上,而是一遍遍试用自己能够找到的所有化学品将其软化溶解,然后再加以作成橡胶制品。 研究院的技术人员曾利用焦油(煤焦油中的苯倒是可以溶解橡胶)、硫酸、盐酸、纯碱、烧碱、乙醚等诸多材料,最后终于发现乙醚这种化学品是生胶块的良好溶剂。溶解、软化后的橡胶具有非常好的粘性,可以调和成各种溶胶,然后由人工用刷子将其均匀地涂抹在皮革或布匹等材料上,待其干燥后便是良好的防水材料。 随着这些成果的陆续开发成功,威远、金华(今巴布亚新几内亚莱城)等几个城市建立了一系列橡胶加工厂,将种植园生产出来的胶液先加工成固定规格的生胶片,然后,输往汉洲本土的棉纺织工厂和服装工厂。这些企业便将胶片粘到织物上——溶解后的生胶具有非常好的粘性,制作成各种雨衣、吊带袜、松紧裤等纺织品。 吊带袜、松紧裤有了,那么在各种脑洞大开的研究学者的集思广益下,其他各种橡胶制品也都一一开发了出来,充气床、游泳圈、气枕、气垫等等。而这些产品的制作方法也相当简单,只要将这些物品的内芯浸入用溶解橡胶制作的溶胶中即可。除此之外,胶管、胶丝、胶带、垫圈、弹性绷带等有用的小东西也被陆续设计生产了出来,推向市场。 不过呢,齐国所有的橡胶制品用的都是生橡胶,也就是没有硫化过的橡胶。用这种橡胶制作的物品,虽然粘性、弹性和伸缩性方面都相当不错,但如果长时间置于低温环境下,橡胶会慢慢变硬然后失去弹性,这意味着在寒冷的冬天,橡胶制品将有很大几率失去效用。 另外,经过溶剂溶解过的生橡胶,一旦遇到炎热天气,便很容易分解从而失去效用。可以说,如果这两个缺陷不解决的话,那么橡胶制品在齐国乃至全世界的销售便会遇到很多局限,最终会影响到这个产业的广阔发展前景。 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只能在橡胶的处理上再想想办法了。然而,众多研究人员对太祖皇帝提及“橡胶硫化”这个化学名词,始终不得其法。细究深层原理,以及具体如何硫化,工艺又是怎样何,太祖皇帝也是语焉不详,不能给出具体指导。 当然,你肯定不能将操持国家大事的皇帝给弄到实验室,为伱们解决这个化学难题。 没办法,还是得靠研究院的技术人员自己想办法。好在他们已经知道一个大体的方向,那就是用硫磺来和橡胶一起反应。至于是火烧、还是加热,抑或是溶解,那就得靠大量的实验,这没别的捷径可走,只能一步步试,一个个可能地排除。 功夫不负有钱人,在巨量资金投入和高额奖金的诱惑下,两年前,威海(今澳洲凯恩斯市)一家橡胶加工厂名叫骆思汉的技术人员,在反复多次实验下,无意中制作出了硫化橡胶,使胶料具备高强度、高弹性、高耐磨、抗腐蚀等等优良性能,一举克服了生橡胶的种种缺点,从而将这种材料物质推向更大规模的市场应用,消除了各种障碍。 于是,齐国产业促进部、农业发展部联合发文,要求威远岛、苏门答腊岛、婆罗洲,以及马来半岛等几处适合橡胶生长的海外直辖领地大力扩展橡胶种植园,以满足未来橡胶工业的发展。 “所以,诸位且放宽心,橡胶产业在未来必将有非常广阔的发展前景。你们若是在我汜水投资兴建橡胶种植园,绝对是你们一生中最为明智的决定。”靳延林伸出一只手,指向远方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旷野,言语中充满了蛊惑,“你们只需要投下不多的资金,将这片原野上植满橡胶树,便不啻为拥有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每年给诸位及后人带来源源不断的收益。” “人力能保证吗?”一名秦国商人已然心动不已。 “种植园初期,我们可以为你们‘招募’部分土人劳力,但长期下来,我还是建议你们能从大陆引进更多的汉人移民,以取代那些又笨又蠢的土人。”靳延林笑了笑,说道:“诸位也知道,我齐国正在加大对南洋领地的开发,各项基础设施建设,会消耗不少土人,届时未必就能保证你们所有种植园的劳力需求。” 众人听罢,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这齐国人的算盘打得可真精,不仅要让我们帮他们开发海外领地,建立橡胶种植园,还要免费为他们引进移民,充实人口。 不过,这也无妨,我大秦虽有西北边患,但国内承平数十年,人口激增,到处都有无地的农民,花些船费,给点三瓜两枣,便可轻易招揽种植园所需的大量农工。 话说,这齐国海外领地的土地价格比起大陆来,那简直是不要太便宜。圈上千儿八百亩地,就算不能靠着那个什么橡胶赚钱,但最起码也能为家族谋一份传诸于子孙万代的基业不是?——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原住民的命运 1724年6月24日,广宁总督区,西平县(今印尼爪哇岛兰加士勿洞市)。 在西平县郊外广阔的原野上,三三两两的农人迎着傍晚的晚霞,扛着农具,拖着疲惫的身躯,朝远处的村庄走去。一些半大的孩子却依旧精力旺盛,互相打闹嬉戏着,在大人的身边跑来跑去。 而在他们不远的铁路施工处,一群穿着破旧亚麻布衫的土人苦力只是略微瞟了他们一眼,然后低声地叹了口气,蒙头继续忙活了起来。他们都知道,这不是自己所能享受到的生活,他们还需要在一个又一个建设工地上服役五年,才能在回到齐国人指定的领地内重新生活。而在此之前,他们只能忍耐。 看着这些占据了他们祖祖辈辈留下的土地的齐国移民,在他们内心深处涌出羡慕向往之余,未尝没有一丝憎恨。但形势比人强,别说他们,就是曾经强大无比的荷兰人,还不是乖乖地将所有占据的领地转交给齐国人,继而专心从事他们利润丰厚的东方贸易。 不过,相比那些被齐国人弄到某个不为人知的矿场的同胞而言,在铁路工地上的活计明显要轻松不少。据说,那些前往矿场“打工”的同胞会经常遭遇各种安全事故,山体滑坡,矿石迸溅,脚下失足,或者群体之间的打斗火并,都随时会让他们丢掉自己的小命。 当然,这里的工作一样很繁重,时间也很长。你瞧瞧那些田地里做活的农人都已经收工了,而他们依旧在监工的监视下,继续工作,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无法视物,才会允许停止劳作,进食晚餐。 晚餐的饭食也很简单,要么是糙米做成的米饭团,要么是一种带麸皮的便宜面粉制作的馒头,还有鱼汤、寥寥几个菜叶子,偶尔也会有咸肉——当然,少数真神教信仰虔诚的同胞会拒绝吃这种咸猪肉—说真的,饭都吃不饱,生存都不能维持,还考虑什么信仰呢?有时候,齐国人也会大发善心地提供少许的酒,让愿意享受酒水的同胞饮用。哦,这又在挑战我们的宗教信仰。 在工地上,所有人干起活来都不敢特意地偷奸耍滑,那些凶狠的监工异常残暴,动辄鞭挞,或者克扣食物,要是惹恼了他们,甚至会将你毒打致死。 说来也可悲,那些监工都跟他们长着同样的面孔,与他们一样,是这座岛上的土生民族。可是,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父母很早就投顺于齐国人,接受他们的统治,皈依他们的文明,习说他们的语言,以及死心塌地地为他们服务。因而,他们也获得了一定的社会地位,转而开始跟齐国人一起奴役和欺压曾经的同胞。 他们在齐国人面前,可能会表现得如同一条温顺的狗,但转头面对他们这些被“征募”而来的苦力,却像一条泥沼中凶残的鳄鱼。 “这条广(宁)西(平)铁路延伸段将在未来四个月内连通广川(即巴达维亚),任务紧,时间短,务必要抓紧一切有利条件,加快施工进度,莫要延误至11月雨季来临之时,那可就不好对上面交代了。”广宁总督区交通署参议周万清骑在一匹温顺的矮脚马上,望着那些佝偻着身体,辛苦劳作着的土人,语气严肃地说道:“若是人力不够,就让乡兵团去征集更多的土人。除了青壮年男子外,一些半大的少年和健妇也不是不能来做工的。” “是,周参议。”施工路段负责人孙俊宝恭敬地点头应诺,顺着周万清的话说道:“明日,我便发文西平县,让他们调动乡兵团去征募土人。不过,各地县乡村屯,都在大搞建设,修筑移民安置点,开挖水渠,铺设道路,民力已是非常紧张。这种情势下,也不知道能征集多少土人过来。” “我不管过程如何,更不想听到什么抱怨的话语,我只要一个满意的结果。”周万清神色不虞地说道:“总之,这条铁路,必须在十月底前铺设完钢轨,明年一月也必须如期通车。” “是,周参议。”孙俊宝闻言,只能硬着头皮应诺道:“卑职将尽一切努力,在十月底前将铁路如期修筑到广川城。” 看来,接下来几个月,要充分调动土人苦力的工作积极性,说不得,还要延长工时,甚至不排除要在夜间“加班加点”地连续施工。 呵,为了表现齐国强大的国力,更是为了证明开化岛(今爪哇岛)在荷兰人完全退出后,会发展得更好,齐国除了加紧往该岛填充移民外,还对该地区进行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一条贯穿整个开化岛的铁路规划便在这种氛围下出炉了,雄心勃勃的齐国人准备在两年内将西端的广(宁)西(平)铁路和东端的海(安)垄(三宝垄)铁路连通。 其实吧,整个齐国这几十年来便进入了高速发展期,不论是汉洲本土,还是附近的几个海外领,几乎所有的建设工地上都大量缺人,无法想象,若是缺了这些“任劳任怨”的土人苦力,一切的建设工程将如何开展进行下去。 天色已经昏暗,但囿于齐国官员的巡视,土人监工们一时间倒不好命令苦力停工休息,继续巡视着整个施工路段,呼喝着那些土人继续干活。 周万清策马向前跨了几步,来到铁路工地旁。一些正在路边劳作的土人立刻退到了一旁,他们摘下了头上的草帽,将腰弯得很低,满是汗水的脸上挂满了不安和惊惧。 周万清身后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双手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眼神凶狠地盯着他们,这番架势将他们给吓着了。 不论是威武雄壮的齐国陆军,还是这些凶狠不近人情的警察,一直都是是他们心中的梦魇。 齐国虽然自诩为一个文明而有秩序的现代国家,各种针对人身安全和保障的法令也是纷繁完备。但却没有任何一部法律来保护他们土人的权益,他们在法律上处于事实上的无权状态,甚至还不是正式的国民。 他们的境遇是如此的无助,只能被动面临监工们的欺辱和压榨。也许,只有肉体上的物理性损伤才是他们被压榨与掠夺的极限。 周万清看着这些可怜而又悲苦的土人苦力,心中没有丝毫波澜。为了帝国的发展,为了后世子孙的幸福,他们只能死命地压榨这些土人苦力。 “天色晚了,让他们停工吧。” 劳累了一天的土人苦力,此时早已筋疲力尽,一个个眼神涣散,手脚也明显都有些使不上劲,要不是畏惧于监工的皮鞭,怕是早就瘫软在地了。周万清见此情形,转头朝随行的工程管理人员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驱使土人苦力,当要张弛有度,勿要如此竭泽而渔,将人给用废了。虽然,都是一些消耗品,但也要讲究实效比,将他们的价值发挥到极致,方为划算。 可不能学某些偏僻的矿场,或者某个条件恶劣的建设工地,为了节约成本,监工们会残忍地只提供能够保证其“动物性的最低生活水平”的食物供应,然后让他们日夜干活,直到累死或者病死。未及三五年,便将“征募”而来的土人苦力消耗殆尽,可谓是粗暴之致。 施工地陆续点起了油灯,星星点点,土人苦力们眼巴巴地蹲在就餐点,等待着饭食的到来。一群如狼似虎的监工挎着刀,握着皮鞭,在四下往来巡梭,维持着整个工地的秩序,阴郁的眼神不时地瞟过人群,仿佛随时就要暴起,教训某个不守规矩的土人。 早在四十多年前,齐国人谋取爪哇岛,并将该岛更名为开化,其实曾抱有同化土人,将他们丰富的人力资源据为己有的打算。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齐国人发现这些土人委实不好“吸收”,除了宗教、文化和传统习惯等诸多差异外,他们往往表现出桀骜不逊,不服“王化”,以及性格上的懒散和智力上的愚笨,短期内根本无法融入我华夏文明。 既然如此,那只能成为建设我大齐帝国的一块块基石,沦为苦力,煤矿、铁矿、铜矿、砖窑厂、石灰厂、采石场、铁路、公路便成为他们主要的工作地。在这些地方,几乎每天都有无数奴工死去,又每天都有新的奴工被送来,而统计这些奴工数字的花名册也被反复涂改,或者不慎遗失,数十年来,到底有多少人埋骨于上述工矿场地,已经很难考证了。 对于南洋土人如此悲惨的境遇,汉洲本土不是没有圣母之人对他们抱以同情之心,并不断奔走呼吁给予他们正式的国民待遇。但这种声音却非常微弱,并被一种无形的大手所压制。 开什么玩笑,外来强盗不消耗完这片土地原来的主人,还能心安理得地住下去吗?还妄想融合吸收这些原住民?简直是作死无极限。 说难听点,齐国人可以吸收大陆秦国人(此前为明人)、日本人、朝鲜人、安南人,甚至是面孔截然不同的欧洲人,但唯独不能吸收南洋土人。不论是爪哇人,还是戈瓦人、巴布亚人和达雅克人,之所以会有如此境遇,说到底还是他们头上顶着的“原住民”光环——他们天然享有对这片土地的一切权益,即便是他们的混血后裔也比纯血外来人更有权力占有这片土地。 为后世子孙计,为将来国家稳定发展考虑,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做到前头的。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人口的虹吸 1724年7月2日,建业(今澳洲达尔文市)。 一艘海军舰船缓缓地驶入建业港,尚未抵近军用专属码头泊位,船舷两侧便挤满了海军官兵,一个个眼神热切地朝岸上眺望。 诚然,任何一艘海军舰船抵达港口,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日期,自然不会有军人家属前来码头迎接。但飘泊了数月的水兵们,依旧渴望地看向码头,看向那些簇聚的人群,仿佛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会现身于此,给他带来一份天大的惊喜。 在甲板上,一身陆军军官装束的李延良在一众海军官兵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李延良离开船舷,挤出人群,朝舱室走去。马上就要靠岸了,将随身的行李包袱收拾一番,便要下船了。 “到了建业,有什么安排?”海军仁勇校尉(中尉)曹舸拍了拍李延良的肩膀,笑着问到。 “我能有什么安排?”李延良一边走着,一边回答道:“在建业也没有相熟的同僚,更没有亲戚,只有到陆军服务社休息一晚,明日乘火车返回大兴(今布里斯班市)。” “一路上,跟你甚是投缘,若是不介意,去我家中小住一晚。届时,我再邀几个军中同僚一起过来,咱们一边喝酒,一边畅聊天下大事。” “……太唐突了,还是不叨扰了吧。”李延良稍事犹豫了一下,摇头婉拒道:“你刚从海外回来休假,正是与父母家人团聚之际,我岂能扰你叙说亲情?他日有缘,伱我终有相见之日。” “延良此言,可有些言不由衷了。”曹舸说道:“咱们在军中服役,随时都要听从上峰调遣。今日一别,恐难有再见之日。说不定,哪一天,你又被某个海外的土著再捅一刀,或者我随着舰船沉下了海,去见了龙王。呵呵……,勿怪,我这人说话口无禁忌。不满你说,我父母家人皆在长安(今澳洲图文巴市),这建业城的房子乃是家中别院,地方甚为宽敞,也无长辈居住,平日里只是有几个亲戚住在其中。我等邀约相熟同僚聚会,并无太大妨碍。” “……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延良听了曹舸的话语,是苦笑连连。 我军中袍泽,虽然不惧生死,但多少有些避讳畿言,哪个不想在建功立业的同时,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回到家乡,与父母妻儿团聚。 半年前,印度西州驻屯军在拉其普特荒漠上与莫卧儿五千骑兵遭遇,一场大战后,虽然击溃莫卧儿军,毙伤俘两千余,但自身也有不小的伤亡,战死一百六十余,伤五百余,损失近三成。 而李延良在此役中,也身受重伤,被一把利刃刺穿后背,差一点点就伤及内脏,要了他的小命。好在军医抢救及时,将他从死亡边缘给拉了回来。 随后,西州驻屯军分兵几路,攻略拉其普特地区,鼓动当地的拉其普特人发动起义,驱逐莫卧儿军政官员。同时,他们声援几个主要地方实力派,建议其联合起来,创建一个独立的拉其普特王国。 在搅动了拉其普特局势,将莫卧儿帝国注意力吸引过来后,西州驻屯军遂退回木尔坦,稍事休整,便逐批撤回津门(今卡拉奇市)。 李延良在津门足足养了四个多月,伤势方才恢复完全。就在他摩拳擦掌准备随同西州驻屯军北上阿富汗,进攻坎大哈,配合波斯远征军合击那马哈茂德所建立的汉达基伪朝。却不曾想,一份来自本土的调令打破了他建功立业的梦想。 据说,这份调令早在一月中旬就送到了津门,但他那个时候恰好在拉其普特地区负伤,然后又被辗转送到木尔坦调理身体,一直未递到他手里。 随后,李延良被内河小火轮沿印度河顺流而下,送回津门后,继续医治。地方军政官员都在为远征阿富汗而忙碌,着手准备各种军械物资和后勤给养,联络喀拉特汗国,接应莫州驻屯军驻扎,一时间便将他的调令给遗忘了。 5月初,北征阿富汗的各项准备事宜皆已完成,作战部队和征发的民夫也都处于蓄势待发状态。李延良的伤势也基本好转,随即向上官请求归队,跟随大军再立功业。 然而,直属长官却告知他,根据本土陆军部的调令,李延良在身体恢复后,需立即乘船返回长安,接受新的职务安排。而他在西州驻屯军一团二营三连连长的职务,已被新的军官所代替。 李延良接到命令后,惊愕之余,也不免生出几分失落。 根据各方综合情报显示,阿富汗地区的部落武装极其落后,连像样的火器都没几支。那个马哈茂德在离开坎大哈袭掠波斯时,几乎将大部分精锐部队都带走了。而这次印度驻屯军联合喀拉特汗国,出兵近万人,装备精良,物资充沛,可以说是以狮子搏兔的方式,攻袭阿富汗人的后路。 这种情势下,建立赫赫军功,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以后军中升迁,将获取一份耀眼的资历。 可没想到,这份到手的功劳自己却无缘获得。 按理说,他这种低阶军官的任命和调动,根本不会惊动本土的陆军部,甚至都不会经过海外驻屯军司令部。因而,当他的直属上官把调令交给他时,眼神中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这家伙该不会是国内哪个高官或者勋贵的子弟? 怀着疑惑和遗憾的心情,李延良于5月6日,搭乘一艘返回本土的战舰,历经两个多月,抵达建业。 漫漫旅途中,作为一名陆军军官,在海军舰船上少不了被人家奚落和言语挤兑,让他一路上好生郁闷。不过,随着彼此交流日甚,倒也结识了几个志趣相投的舰上军官。 曹舸性子大咧,为人也较为爽利,对所谓的海陆之间的“门第”之争,也丝毫不在意。平日只要不当值时,总会跑来找李延良说话。各地的见闻,海外领地的征服,以及世界局势的评说,各抒己见,讨论得热火朝天,彼此引为知己,这倒使得烦闷的旅程,稍稍变得有趣了一点。 建业港经过数十年建设,不仅是汉洲本土最大的港口,而且也是整个南洋地区的经济、贸易中心,最为主要的海上交通枢纽。每天经停该港的船只数以百计,高耸的桅杆,张挂的风帆,以及蒸汽轮船冒出的烟尘,铺满了整个海湾。 “哈哈哈……,老子终于来到齐国了!”一个刚刚下船的移民在看到繁忙喧嚣的码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层次鳞比的仓库和货栈,以及港口那座高耸入云的登陆纪念碑,心情激荡下,不由大吼一声,引得周围的人群纷纷侧目。 “涂三,莫要大吼大叫!”一名同伴立时阻止道:“这是齐国,可不要发了性子。……你瞧瞧,把差爷都招来了!” 两名码头巡警听到吼声,握着警棍,一脸戒备地走了过来。 在仔细检查了对方入境文书后,并无任何不妥,警察遂严厉警告,勿要高声喧哗,肆意嚣张,否则,会将他们抓回收容营去挖矿。 “大陆的秦国人。”曹舸背着行李包,看着那边发生的小插曲,笑着说道:“怎么感觉,凡是一踏上我齐国土地上的外来者,都会显得这般兴奋。” “在我齐国随便谋个差事,每月最少都可以拿五六块钱,折合白银近十几两。要不了三五年,就可以积攒一大笔钱。这在秦国的话,是根本不可想象的。”李延良摇摇头说道:“这要换做我的话,能获得比现在高出七八倍,乃至十几倍的收入,也会这般兴奋。” “那倒也是!听说,秦国这几十年来,一直在严控国内百姓私自出逃,防止各种偷渡行为,以免人口流失。”曹舸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可就算如此,每年偷渡至我齐国海外领地和汉洲本土的秦国人不下十万人。这么多人,要搁威远岛那个偏僻地方,都能建好几个县了!” “数年前,我曾在大兴听及一位经济学者提出过这么一番理论。”李延良说道:“他说,随着城市的发展,会逐渐形成几个人口规模高度聚集的大城市,进而又会聚集起各种优势资源,使得大城市拥有更多的工作机会,更为优质的教育,完善的医疗保障,等等。这对于经济落后的农村和小型城镇而言就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将会把这些弱势地区的人口,资源,还有大量廉价劳动力吸纳到大城市当中。这样一来,会更进一步促进大城市的发展。我认为,国家之间也会出现这种经济因素下的人口吸引现象。毕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勋贵世家 相较于汉洲东南及西南地区一些城市的宜人气候和舒适环境,位于北方的建业,其实并不是一座非常宜居的城市。 建业城属于典型的热带草原气候,常年炎热高温,没有明显的时令四季之分。一年之中只分为雨季和旱季,旱季为五月至九月,雨季则为十月至次年四月。降水最多的在十二月至次年三月期间,这段时间里,湿度会超过70%,一天下来,整个人都会觉得身上黏黏糊糊。 更为蛋疼的是,在雨季时,常有热带风暴,并伴有雷暴现象,端的是气候恶劣。 正是因为每年都会发生热带风暴,所以,整个城市的建筑大多都建得高大厚重、结实耐用的模样。那种在许多城市常见的简易而单薄的窝棚,或者临时板房建筑很少,因为,它们根本抗不过雨季时的风暴。 建业是齐国最早建立的城市,还曾做过三十五年之久的临时都城,如今,它也是齐国最大的工业城市和商贸城市。 鉴于建业的重要地位和经济实力,齐国内阁政府直接将其划为直隶府,享受特殊的政治地位。 目前,整个建业府下辖北城区、南城区、黑山(今澳洲帕默斯顿附近)、新淮安(今澳洲帕默斯顿市)、开元(今澳洲汉普蒂杜市)、昌化(今澳洲北部波因特斯图尔特小镇)、永兴(今澳洲北部阿德莱德里弗小镇)、宁水(今澳洲北部戴利里弗小镇)、北宁(今澳洲北部基茨港)等九个区县,人口规模超过八十五万,经济总量占全国18%,妥妥的齐国第一工业重镇。 七月,是建业最凉爽的月份,白天最高气温不会超过30度,在丝丝海风的吹拂下,显得舒爽宜人。这座城市里聚集了整个建业府七成以上的人,市区从北边的狭长岛上,向东北和南部大幅扩张,已经与临近的黑山城和新淮安连成一片,面积超过一百五十多平方公里。 尽管在当初建城时,齐国的开拓者们便着手做了一番颇为前瞻性的城市规划,但迅猛的城市化进程和急剧增多的人口,还是使得整座城市的布局显得有些局促和凌乱。 由于太多的人都心向建业城,所以,这座城市的建筑和人口也比帝国其他任何城市都稠密,人口密度比长安大8倍,比另一座大型城市--大兴大两倍。曾经作为城市居民休憩郊游的许多城市绿地和林地,也被砍伐一空,转而变成为一栋栋厚重的厂房,或者一间间逼仄的住宅楼。 若非了为了城市生活用水和雨季防洪,位于建业城中的那座人工水库——龙水湖的四周说不定也会被建得密不透风,布满大大小小的建筑。 然而,对于建业这样的大型工业城市来说,呼吸新鲜空气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无数工厂、蒸汽船只和烟囱,年复一年地向天空喷出浓浓的烟雾,所有的房屋、住宅、商业大楼和纪念塔(或者佛塔),很快就被染上一层黑斑。 即使,十几年前,建业府规定大企业禁排/少排烟雾条例,要求成千上万根烟囱尽可能地减少排放烟雾,或者在恶劣天气情况下,停止生产作业——这在经济上和技术上其实是难以实现的,但这也只解决了很少的一部分问题。 许多民众希望,政府能在市区里兴建更多的绿地和公园,而不是修建更多的工厂和仓库。许多医疗卫生学者认为,大大小小的公园和绿地,是可以清洁空气的。 然而,建业城的民政官员显然不想在密集的城市里拆除那些有利于民生和经济发展的工厂,以及一栋栋老旧的住宅区,从而陷入巨大麻烦的拆迁事务当中。于是,数年前,为了应对民众的悠悠之口,缓解城市污染,建业城在郊区建了几处公园,其中规模最大的是沐仙湖公园,据悉,建设花费超过八十万元。 沐仙湖公园尽管被一道护栏和壕沟分隔,但仍是一个占地达四千亩的大公园,一个民众聚会休闲的场所,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当然,在这里步行走路的,大多是普通游客,而那些高官显贵和富有阶层,都是在中午时分,骑着名贵的印度马瓦里马走在宽阔的公园草地上,或者在下午乘豪华马车,显示他们明亮而香气袭人的服饰、美貌,或者其闪亮的马靴。 地毯似的草地上到处都是奔跑的孩童,沐仙湖的水面上游弋着水鸟和鸭子,高大树林的丰茂树叶,远处郁郁葱葱的山岭,让人一时间远离喧嚣而充满烟尘的建业城。 李延良与曹舸先是乘坐公共蒸汽机车到了南城区,然后又租了一辆四轮马车,便朝郊外的沐仙湖而来。 早在数年前,沐仙湖及附近的山岭便是建业城中那些达官贵人的别墅区,山清水秀,环境幽静,更是临近昔日的齐王离宫,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近此处。 “你家该不会是什么高官显贵吧?”李延良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葱郁的林木,碧波荡漾的沐仙湖,以及不时隐现的一栋又一栋奢华别院,顿时有些不淡定了。而且,马车还在不断地沿着山间道路,向上行进。 瞧这架势,估计是越往山上走,那些别墅宅院越高级,那岂不是身份更为贵重? “我家可没出什么高官。”曹舸笑了笑,说道:“不过是荫蒙祖上之福,置下了不少产业。” “你家是建国元老?” “嗯,算是吧。” “啧啧……”李延良看着笑嘻嘻的曹舸,不由大为惊讶,“想不到,曹兄还是公侯之家。” 在齐国境内,只要提到建国元老,无不充满敬仰和羡慕之情。当年他们随同太祖皇帝登陆汉洲大陆,筚路蓝缕,艰苦开拓,最终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国家。其后,这些建国元老均被太祖皇帝赐予显贵爵位。待他们陆续逝去后,最低的都被帝国追封为侯爵,可谓荣耀一生。 而曹舸自承建国元老之后,那么就算历数十年,祖上的爵位不在,没有了昔日的显赫地位,但凭借与皇室的交情和当年太祖皇帝赐予的几家垄断商社的股份,那在我齐国也绝对属于顶级豪门之家。 一念至此,李延良生出几分忐忑,我这平民子弟,如何能攀上人家高门大户? “延良,无需多想。”曹舸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真诚地说道:“你我论交,只凭军中袍泽之情,无门户高地之别。说实话,我虽有祖上的恩荫,但也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如此,我曹舸方不辱没先祖。假以时日,延良或许也在为我齐国开疆扩土过程中,凭借军功战绩,一举封侯称公,也未为可知。” “承曹兄吉言。”李延良暗自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三国志演义》中,吕布曾言: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借这句话,我与曹兄共勉,此后于帝国开疆扩土中,望我二人皆能建不世之功,封侯拜爵。” “延良,好气魄。”曹舸赞道:“建功立业,封侯拜爵,伱我兄弟且共勉之!哈哈哈……” 马车行进至山岭半坡处一座位于溪边的大院停了下来,红色的门廊、牌匾上有金色的大字,梁上雕花饱满圆润,门廊正中的两根石柱各雕有一只狮子。 “鲁王府!” “曹兄是鲁王后裔!”李延良瞪大了眼睛,转头看着一脸笑意的曹舸。 “没错,我先祖便是太祖皇帝敕封的鲁王。”曹舸笑着应道:“不过,我可不是家中嫡系子弟,继承不了这个王爵。” 齐国功勋爵位仿前明模式,但有所不同的是,大部分爵位都不是世袭的,以逐代递减的方式袭承。比如,当年被敕封的数百名建国元老,传承到现今,大部分都自动降为最末等县男,或者被取消了爵位封号。 齐国敕封的爵位称号以及相应的财产权和政治特权只能由爵位领有者本人所拥有,其家属虽为贵族家庭成员,但政治地位接近一般平民。爵号按照相当严格的嫡长子继承制传递;若长子早殁,依次由长孙、次子、幼子或其他家庭成员依序递补。若家族没有继承人,可根据其遗嘱或生前安排,并经皇帝陛下和敕令院批准认可后,由其近亲继承其封号。但在多数情况下是被皇帝收回爵位。 某人一旦获得一种爵位,并非固定不变。若新获显赫军功、政绩卓著或受到皇帝特别恩准,可以晋升更高的爵位,但其原有爵位自动废除。 因而,相较于大陆上的秦国,齐国获封爵位的人数是相当少的,甚至还比不上人口仅两百多万的北明。据说,当年太祖皇帝私下曾言,若是在国内搞一大票“吃白饭”的勋贵群体,不利于阶层流动,同时也会产生不可测的社会问题。 但在齐国诸多册封的贵族当中,却有一家世袭的高门,那便是鲁王,不仅贵为最高一等的亲王爵位,而且还是实封。位于汉洲东北方向的太和群岛(今所罗门群岛)中最大岛屿--蓬莱岛(今所罗门瓜达尔卡纳尔岛)便是鲁王封地,享有该岛所有经济专属收益,俨然自成藩国。 当年(1635年),登州元老一众登陆汉洲大陆时,太祖皇帝年纪尚幼,仅负责民政事务的管理,而主持全局的便是鲁王先祖-——曹雄。 八十多年前,辛巳事变(1641年),一些心怀野心的登州元老试图除掉被立为继承人的太祖皇帝,妄图扶持尚在襁褓中的曹雄之子为汉洲未来之主,但阴差阳错,却致使曹雄殒命。事情败露后,太祖皇帝对涉事的登州元老进行了一番清洗,处死及流放数十人,一举稳定了汉洲局势。至此,太祖皇帝方才正式上位主政。 待太祖皇帝立国称王后,敕封曹雄之子为鲁王,世袭罔替,与国同休。汉兴元年(1670年),太祖称帝后,又将鲁王的爵位升至亲王,位列封爵之首,并将刚刚发现未久的蓬莱岛赐给鲁王,作为其实封领地。 不仅如此,鲁王还享受帝国政府每年提供三十万元年金的恩养。而皇室,也会时不时地对鲁王予以大量赏赐,物资和金额往往是数以十万计。 可以说,鲁王在齐国的地位是仅次于皇室,不仅显赫,而且贵重。 不过,鲁王一系却因为其敏感的身份,在国内表现得相当低调,从第一代鲁王到第三代鲁王,几乎未有任何子弟介入齐国的政治、军事等事务当中。甚至,为了以示忠心,连续三代鲁王从未回过蓬莱岛封地,一直居住于长安鲁王府,深居简出,不与任何权贵来往。 齐国立国八十多年,随着实力的日益增强,掌控的领地也是越来越广阔,使得皇室的威望也是渐趋日隆,无人能以撼动。在这种情势下,一些不甘平庸的鲁王旁系子弟也挣脱王府的束缚,根据自己的兴趣,开始投身于帝国各项事务当中,积极发挥自己的才智和能力。 据李延良所知,在大兴就有一名鲁王子弟,十几年来一直醉心于医术的研究,尤擅创伤外科,救治了不少伤患,被人称之为妙手仁医“赛华佗”。 “哦,那是我三叔。”曹舸听到李延良提及那位从医的鲁王子弟,笑着回道:“我少时便听及父辈叙说,他从小便让人替他捉回各种鸟兽动物,然后操着一把小刀,将它们一一解刨,仔细研究动物的内脏和骨头。族中的兄弟姐妹都不喜欢到他的院子里,那场面,估计跟延良经历的战场差不多,到处都是血淋淋。别说看着瘆人,就是听闻这些事情,也是头皮一紧呀!” 几名鲁王府的侍从从大门里热情迎了出来,麻利地将曹舸和李延良的行李从马车上取下,簇拥着两人朝府中走去。 “哎,这是什么玩意?”刚刚进入一间大殿,曹舸赫然发现两具人体骨架摆在靠墙的桌案上,一颗阴森森的头骨正对着屋门,两个空洞的眼眶仿佛凝视着他,不由心头一惊。 怎么着,王府遭了凶案!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医学设想 “九哥?” 一名下身着黑色马面裙、上身穿青色衬衫的少女,从侧门露出一张秀丽的面庞,待看到一脸惊愕表情的曹舸和李延良,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快步来到桌案旁,试图要将上面摆的两副人体骨架拿走。但手忙脚乱之下,一个头骨却被她碰落在地,在光滑的地板上骨碌碌地滚动着。 李延良走上前去,伸手捡起了那个头骨,便想要递给那少女。 可是,那少女却已是抱着一副人体骨架,再无多余的手来接,略显羞赧地望了望李延良,随即转头求助地看着曹舸。 “三叔在这里?”曹舸虽然已入海军数年,但尚未直面过血淋淋的战场,对那桌案上及少女抱着的人体骨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 “嗯,我和父亲上个月便来了建业。”那少女双手抱着一副人体骨架,清丽的面庞却显得异常平静,仿佛抱着的不过是件普通的少女玩偶。 “你将那……那玩意放下吧。”曹舸皱了皱眉,苦笑着说道:“你一个女娃娃家,怎生……怎生操弄这些东西?” “九哥,我十八岁了。”那少女朝曹舸白了一眼,却并未将手中的人体骨架放下,反而歪着头,上下打量着对面的李延良。 “你拿着头骨不害怕?” “不害怕。” “伱杀过人?” “在战场上杀过人。” “哦,怪不得,你比我九哥胆子要大得多。” “其实……”李延良看了看手中的头骨,轻声说道:“其实吧,这死人的头骨,还真的有点瘆人。” “那你到底还是没有将他丢下。”那少女抿嘴笑了笑,“看你的军装服饰,你是陆军的吧?怎么跟我九哥混在一起了?” “可能是臭味相同吧。”李延良看了看一脸无奈的曹舸,自嘲地说道。 “咯咯……”那少女听了,不由笑出声来,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娇俏可爱,“我九哥可不怎么臭!要不然,也不会为了避免在泥水中摸爬滚打,就去加入海军了。你们既然混在一起,就没觉得他特别讲究吗?……数年前还在家中时,几乎每天下来,都要换几套衣服。这让我一一介女子,都自弗不如。” “曹曦!……”曹舸闻言,立时就有些挂不住了。 “哦,对不住,九哥。”那少女见曹舸有些急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微微一笑,然后招手将门外的侍从唤了进来,一起帮她收拾那两副人体骨架。 “三叔何在?”那少女就要离开时,曹舸在后面问了一句。 “父亲在东侧偏院与人讨论医理。……哦,你就不要过去问安了,那里……有些乱。你看了,怕是会有些不适。”说完,朝他眨了眨眼,随即便转身离去。 “让延良见笑了。”曹舸摊了摊手,赧然地说道。 “令妹,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呵,我三叔膝下有三子四女,唯有她一人对医学抱有极大兴致。犹记得,在少时便跟着她父亲将府邸中的猫狗鸡鸭给大卸八块,弄得一身血腥无比。”曹舸摇头说道:“想不到几年未见,她竟然仍未有任何改变。你说说,哪个妇人家会经常摆弄一副副死人骸骨?” “嗯,话不能这么说。我齐国于外科创伤方面的医学造诣,独步天下,就是有令叔和令妹这样的人孜孜不懈的研究和实验,方能取得。半年前,我于印度拉其普特受创甚重,几欲伤及内腹脏器,这要搁着四五十年前,怕是会直接丢了小命。然而,经我齐国数名妙手医生救治,才有我现在的康复如初。其实,这要是论社会价值程度的高低,我觉得咱们两个人都不及令叔一人。……恩,说不定,连令妹都不如。毕竟,咱们身为军人,是要去杀人的,而他们却是在救千千万万的人。” “……”曹舸听罢,不由深深地看了李延良一眼,“延良,你该不会是想打我妹子的主意吧?” “咳咳……”李延良愕然地看着对方,苦笑连连,“曹兄,你鲁王府的台面如此之高,我何敢高攀?” 嘴里说着,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那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女子身影。 这个时候,她该嫁入我齐国皇室了吧!—— “人体,就像一部最为精密的工业仪器,在我们思想的指令下,一刻不停地运转着,直到生命的终结。”曹承悫手中拿着一根教鞭,指着墙上一副人体结构图向在座的几名建业医学界的同行介绍道:“大脑,就是我们的指挥系统,心脏就像个抽水泵,肌肉、软骨、纤维、血管就像杠杆、弹簧、滑轮和输送管道。当这台机器正常运转的时候,我们就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身体处于健康之中。” “然而,当机器出现故障的时候,比如机器停止作业、缺乏燃料以及机械摩擦过大之类的问题,就意味着我们的身体某项机能出现重大的病变,影响我们的正常运转。我们曾解刨过许多病例,都知道很多病痛都是由于身体内部器官感染、血管阻塞、寄生虫入侵等原因,我们可以通过手术开刀或药物来缓解、治愈这些病痛,这就像某台蒸汽机那样,加入鲸油,或者清理部件,最终修复损坏的机器。不过呢,目前出于各种技术手段的缺失,我们还无法能够更换损坏的零部件,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很大的遗憾。但这,这也是我们医学界未来最大的一个挑战和机会。” 早在七八十年前,齐国的一些半吊子郎中就通过大量“实体”研究,开始对人体器官、骨骼,以及血液有了初步的了解,并奠定了齐国早期的外科医学事业。 后来,随着各种先进仪器的出现,尤其是高倍显微镜的问世,齐国医学研究者对病理的探索和研究进入更深层次领域。他们以无数的尸体解刨为世人告知了一个最为浅显的医学理论,那就是疾病是位于特定器官上的,且疾病的症状基本与解剖后发现的器官损害相一致,因此是人体器官的病理改变产生了疾病的外在表现。 这个结论不仅震动整个齐国,而且随着信息的传播,也引起了全世界的剧烈震动。那些传统中医郎中虽然到了齐国后,接受了一些现代的医学知识,但很多人都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尤其是一些内科疾病就更是如此了。 但研究者却通过尸体解刨说明和相应的配套图画对疾病的产生和病变进行了非常详实地介绍,使得所有人在无可辩驳的事实面前,不得不相信这个结论。这对所有人的观念的革新及现代医学的推广,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而说到人体解刨,就不得不提因为此种情况,不论是那些施行者本人,还是整个齐国,都承受了巨大的风评和恶嘲。 尽管,齐国的风气已经算是极为开明,更有近乎全民教育般的广开民智,但人们对于解剖尸体的接受程度却仍然不怎么高,这或许是因为传统思想仍有残留的缘故。毕竟,自古以来,就有“死者为大,入土为安”的说法。更别提大陆的秦国和欧洲了,解剖尸体在那时要么是大逆不道的、要么就是下贱人干的活计。 因此,包括秦国在内的其他国家,对齐国医学研究者竟然频频将死人的尸体开膛破肚,琢磨人家的各种内脏器官、血液及骨骼组织,可谓是“邪恶至极”,“残暴至极”,为世人所不齿。 更有甚者,还有人说,齐国并非像表明上宣传那般文明,谣传齐国的暴力机关和医学研究者对无数的汉洲土著和南洋土人进行活体研究和各种药物人体试验,这种不道德的行为更是让“某些国家和势力”鄙视不已,认为这就是一种比“巫术”更为邪恶的行为,是离经叛道的。 但不管何种风评,何种恶嘲,医学这门新科学如今在齐国却是发展的方向愈发宽广和深远,并且越来越深入人心。但凡受过八年完整义务教育的人,不论其父辈如何评说,他们内心中对这门相对严谨、注重实证的科学却持较为积极和正向的态度。毕竟这符合他们上学时所受到的系统教育理念,陈旧的、不合时宜的思想积弊终究要被摈除。 说来也可笑,那些欧洲国家一面大肆抨击齐国使用某种“邪恶”而“阴晦”的手段研究医学,一面还不断花重金在齐国购买和偷窃医学手段和技术,就如同他们从来没停止过窃取齐国工业技术那般。他们甚至还偷偷摸摸买了一些齐国初级中学和小学课本,以及防疫卫生手册之类,拿回去做一番认真的研究和复制。 听说,在伦敦和巴黎,各自建立了一座规模不小的翻译馆,除了招募学者教授汉语外,还有就是将那些冒着各种风险重金搜罗的齐国的一些基础课本、科学杂志、医学书刊乃至各地发行的普通报纸,进行翻译和复制工作。 这使得在欧洲流行了数百年的生命力学说、体液学说被逐渐抛弃,同时,他们也学习齐国的医学发展模式,开始培养专业的医生和护理人员,而不是再像从前那般招募木匠、剃头匠等人员,充任外科手术医生,因为这显得太不够专业,同时也很危险。 在这个时期,要论外科手术,尤其是做截肢手术哪家技术最强,那么齐国外科医生称第二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人敢称第一。 要知道,在截肢时,最为危险的症状便是肢体的严重损伤或者出现坏疸。而齐国医生经过多年的“实践”练习,在处理过程中已经学会在保存最多的软组织时应切除更多的骨头,使得皮肤能够覆盖骨头,以便其在经过一段时间后可形成一个能附着其上的可用的伤肢的残端。对于手术时如何止血,齐国人同样经过无数的解剖和试验后,学会了使用血管结扎术来处理,而不是使用传统的沸油、烙铁烧灼伤口以止血的方法。 所以,大量的解剖练习对于培养一名经营丰富的外科医生将是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也只有通过大量的学习和练习,才能让人充分了解到人体的构造,像欧洲大陆那样招募“托尼老师”充当外科医生--更操蛋的是,他们还都是兼职,那简直就是草菅人命。他们只会简单地剁手剁脚,至于最后能不能医治好,全部交给上帝来决定。 “按照曹兄所言,内脏器官移植就如同机器一般更换零部件,那么在理论上应该是可行的。”建业医学院负责人、高级教授彭宗宇站起身来,走到那幅人体构造图前,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可问题是,将一个新的零部件塞入机器中,该如何让其与原有的部件细密无缝地连接,并且还要发挥出原有的功效呢?通过显微镜的观察,我们都能看到人体内的血管细如发丝,哦,不对,是应该比发丝还要纤细。我们如何将这些血管连接在一起,就如同为机器铺设一条供气管道那般,为新的器官部件源源不断地恢复供血。” “彭老的质疑,也是我这些年来存有的最大困惑。”曹承悫苦笑一声,说道:“以我们齐国目前拥有的手段和技术,我认为内脏器官的更换和移植,是根本无法实现的。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待技术和工具得到了飞跃的发展和进步,我们这些医学设想才能变成现实。十几年来,我曾做过无数次动物试验,但无一例成功,最大的难点便是器官附属的血管和神经的连接。” “确实,现在的技术手段做不到的事,未必三五十年后,或者一百年后也做不到。”建业外科医学研究院教授纪祖培笑着说道:“这要搁着一百年前,谁能想到陆地上会有奔驰而行的蒸汽机车,谁又会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仅凭一根铜线便能做到千里传音。说不定,一两百年后,为大活人换一颗脑袋都可以!” “这要换了一颗脑袋,那这个人还是原来的人吗?” 这时,曹曦正好抱着一副人体骨架走了进来,听到这句话,不由好奇地问道。 “哦?”在座的众人听到曹曦所问,皆是一愣。 是呀,人要是换了一个脑袋,他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节同时异,物是人非,我劳如何?”彭宗宇笑了笑,引用了一句曹丕《与朝歌令吴质书》的诗句,“此事尚为成现,我等却操心其伦理之道,怕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吧。” “彭老,小女子在想,人之思维,在心,还是在脑?”曹曦却抓着这个问题不放,继续追问道:“若是在心,那它又是如何在不断造血的同时,为人提供思维之念?若是在脑,那是不是头脑在离开身体的情况下,仍然可以继续思维?” “……”众人听到此问,一时间,皆交耳相顾,没有人给出确切应答。 尽管,在这个时候,许多学者基本上都已经相信是“脑”产生了思想,心脏不过是一块“肌肉”。但脑如何产生思想,却并未得到实证。如今,这个问题却被一个少女当面提出,倒把众人给难倒了。 “呵呵……”曹承悫看着一脸娇憨的女儿,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此问,我等尚无结论,且等以后再予实证之。……对了,前院来了何人?” “是九哥回来了。”曹曦笑着应道:“想是军中得到了休假,返回建业。他还带回了一个同伴。……估计这会,他可能会邀些同僚好友聚一聚,喝酒畅谈。嘻嘻,多半要闹到半夜了。” (本章完) 第七十章 城市的交通 作为一个拥有六十多万人口的巨大城市,建业的城市交通规模自然也是一个非常庞杂而多样的系统。除了数十上百条公交马车线路外,城内还有一种特殊交通工具--蒸汽公共汽车。这种车辆的蒸汽机装在车后,可载客二十二人,平均时速在二十五到三十公里。 不过,公共蒸汽汽车在行驶过程中,因为装有笨重的锅炉和大量的煤炭,整个重量超过三吨以上,使得铁铸的轮轴经常会把路面损坏,让人诟病不已。另外,这种公共交通工具在大街上还会冒着浓浓的黑烟,发出隆隆的噪声,不仅污染街道,而且事故频繁,使用起来着实让人头疼,几欲废弃。 对于几十万人口的城市来说,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当然是铁路。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城市地方像建业这样,在市区和郊外之间有蒸汽机车穿行而过。该城目前还拥有长达二十六公里的环形铁路围绕城市运行,还有更大、更集中的外围线路,以及多条副线和连接线,它们一起构成了建业城内以及沟通外部的铁路网络。 随着城市人口的日益增长,城市交通也面临诸多问题,马车太多,人车混行,街道拥堵,而且到处都是未及捡拾的马粪,对城市的卫生和形象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建业的交通建设部门开始筹划在市区内修建市民通勤铁路。 “这种城市通勤铁路跟那个蒸汽公共汽车有什么区别?除了运载的人数要多一点,产生的烟雾、噪音、煤灰等问题不是一样的多。”坐在鲁王府的豪华私家马车上,李延良一边使劲地揉着太阳穴,以缓解宿酒后的头疼欲裂感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马车夫说着话。 “李校尉,你这就有所不知了。”驾车的郑三喜笑着说道:“若是直接在城市街道上铺设铁轨,然后通行蒸汽机车,那自然是行不通的。不说它产生的烟尘和噪音,让人无法忍受,就是城市街道那么多人,万一都蹿到铁轨上了,这蒸汽机车还如何跑得起来?所以呀,这铁轨是要铺设在地底下。” “嗯?……将铁轨铺设到地底下?这怎生操作?” “嘿嘿……”郑三喜得意地笑了笑,右手抖了抖缰绳,将马车引入右侧通往火车站的道路上,然后故作神秘地说道:“李校尉应该见过城市下水通道吧?没错,就是按照那般操作,先在地面上挖一个大坑,在坑里铺设好轨道和隧道。等隧道建好后再把坑填平,并修复好路面。这样,在城市地面上就看不到蒸汽机车的身影了。如此一来,不论火车在隧道里如何行使,都不会影响到地面上的行人和车辆,而且呀,封闭的隧道可以绝对避免行人的闯入,对火车的运行也是极为安全的。不过呢,这一切到现在为止,还只是一个设想,政府还没下定决心。毕竟,现在的交通还能满足居民的出行要求。我琢磨着,待哪天建业的人口超过一百万,或者很多,说不定就会将这个构想付诸实施。” “哦……”李延良虚应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以齐国的工程建设技术,在地底下开挖一条通行火车的隧道,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能提出这种方法的人,还真是一个脑洞足够大的天才设计师,如此这般,地下铁路将会使得未来的城市交通变得既快速又节省空间。 在建业火车站附近,分布着一百多家大大小小的旅馆,有金碧辉煌、专供达官贵人享受的高档酒店,也有简陋至极、成为大多数普通人首选的平价旅社,基本上可以满足所有不同阶层的人群入住。 这些旅馆紧邻火车站,是一种非常实用的商业布局。谁要是在这座大城市短暂停留,或者很晚或者很早就要离开,没有比这些车站旅馆更方便和更舒适的了:旅客和行李下车后,几乎步行数十米,便能轻松地进入房间,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 甚至,连建业城的居民也愿意花点小钱,住在这样的车站旅馆,以便第二天一早就踏上旅程,从而不用早起或走远路,或者在凌晨还得乘马车赶去车站。 早在三十多年前,建业火车站便将客运站点和货运站点彻底分开了,以避免人、货、车辆的混杂,减少事故的发生,同时也提升站场的运行效率。 建业火车站每日有数十班火车进出,无数的人员和物资在这里交汇,这使得火车站变得异常拥挤而喧嚣。李延良双手紧紧地抓着两件行李包,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向车站候车室走去。 在齐国民众的心目中,这么多年来所有一切的发明,都一致认为最重要的当属铁路,这项齐国的至高制造物,为整个帝国带来了新的、更高的目标感。不论是帝国的皇帝,还是内阁重臣,都深知这项发明的伟大意义。 铁路的出现,最终将会推动政府对整个汉洲大陆的有效管控和治理,更是会刺激整个社会秩序和文明的重塑。在政治上,汉洲本土,以及海外领地将会在道路、港口和船只作为联接方式之外,再增加铁路这种快速高效的工具,得以使各领地快速有效的连同,使得国家内部和民族之间实现大融合;在经济上,内陆因铁路而更容易连同港口,会促进商品和人员的加速流通;在军事上,铁路让军队跟更方便地从一个地方快速部署到另一个地方,从一条战线奔赴另一条战线,有效提升军队的反应速度。 在齐国,有许许多多宏伟的建筑,而火车站亦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建筑之一。近些年来,帝国境内部分规模稍大的一些城市,陆续兴建或扩建了一座座巨大而壮观的火车总站,它们似乎是齐国内心信仰的外在表现,有些像东方传统宫殿式,有的则像军事要塞的模样,有的也会吸收借鉴欧洲哥特样式。它们通常都比政府办公处更加显得壮观,各种钢材或者铜制装饰品、具有象征意义的纹章和磨光的柚木将它们修饰得格外华美。 随着工业化进程的演进,齐国已经从本质上变成了蒸汽帝国,不断延伸的铁路轨道对大齐帝国而言,就和千年以前秦始皇所修建的驰道一样,甚至还要远远超过它的实际意义。 铁路的路堑、钢铁桥梁、无尽延伸的铁轨,还有一座座车站,已形成齐国鲜明特色的公共建筑群。曾有学者自豪地宣称“与齐国铁路相比,埃及的金字塔、古罗马的引水渠、遍布印度的神庙,甚至大陆上的长城,都已显得黯然失色,流于一种古老而腐朽的气息”。 “啧啧,这车站比咱们福建的巡抚衙门还要大,还要漂亮!”涂双贵肩上扛着一卷行李,仰头看着前方候车室高大的穹顶,不断啧啧称奇,“哎,你们瞧,顶上那些金灿灿的装饰是不是金子做的呀?……嘿,那面墙上竟然全都是镶嵌的透明琉璃!齐国可真奢侈,这要不小心将那琉璃打破了,得赔多少钱呀?” “得了,得了!……就算把你卖了,也赔不起那一小块琉璃!”一名同伴嘲笑地说道。 “老子以后有钱了,修一栋大宅子,就要把四面墙壁都镶嵌这种透明琉璃。嘿,这样就能让屋子里一直都是亮堂堂的!” “涂三,伱要是将宅子的四面墙壁都镶嵌满透明琉璃,那样的话,岂不是你在屋里做什么事,外面都看得清清楚楚!”另一名同伴猥琐地说道:“万一,你在家里做些什么隐私的事,那看着可就精彩了!” “哈哈哈……”周围的人听了,响起一片哄笑声。 “哎呀!你这人怎生如此?……登徒子!” 涂双贵被众人嘲笑了,也丝毫不以为杵,右手将那卷行李往肩上提了提,却不想意外地碰到身侧一名行进女子的上身,惹得对方惊叫一声。 “下三滥的玩意!……找死吗?” 涂双贵听到旁边的女子惊叫声,慌忙向一侧让了让,就要转身向那女子致歉。却不料身后突然有一只大脚揣了过来,将他狠狠地踹翻在地。 几名同伴见状,立即上前几步,将涂双贵扶了起来,然后怒视着那名行凶者。 “都是秦国人?”踹倒涂双贵的是一名身着华贵服饰的青年男子,他在稍稍安慰了旁边受惊的女子后,一脸不屑地看着涂双贵等人,说道:“怎么,你等还敢还手?信不信我动动手指,就能将你们全部弄到矿场里做苦力,让你们所有人万劫不复,悲惨地度过下半生!哼,既然到了我齐国,一个个就要守规矩,莫要这般行事张扬。” 涂双贵等人互相看了看,面露苦色,我们初来齐国,何敢行事张扬?瞧着架势,这怕是冲撞了齐国的贵人。一时间,皆诺诺不敢言,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几步。 “躲什么?”那名青年男子见对方几人怕了,不由得意起来,态度愈发嚣张,伸手指向他们,大声说道:“都给我过来!把我家夫人撞了,就想一走了之?还不赶紧给我跪下赔罪!” 此言一出,四下看热闹的旅客顿时一片哗然。 我齐国早已废除了跪拜礼,除了祭祀先人和礼敬各路神佛,哪还有让人下跪的场合? 这位颇有身份的年轻人怕是有些做得过火了! 虽然那几人看着就是刚刚入境的秦国移民,但也不能这般肆意凌辱。话说,这么跋扈,你什么身份呀? “我父亲是皇家商社的大掌柜!”那年轻人见众人投来不善的目光,立即大声地说道:“所以,我代表的是帝国皇室。这些秦国人对我的冒犯,就是对我齐国皇室的冒犯!” 皇家商社! 周围的旅客闻言,看向那名年轻男子的目光立时充满了几分敬畏和羡慕的神色。在我齐国,皇家商社可不仅仅是一家简单的商社,而是一个规模庞大、产业众多,兼具投资、金融、科研、生产、贸易、建筑、流通、矿产等诸多行业的综合经济体,旗下的实体企业多达百余家,而且它还在海外那几家大型垄断贸易商社中拥有份额不低的股份。 有人说,庞大的皇家商社就是齐国隐形的户部,它每年巨额的收益,不仅仅供养皇室,而且还是皇家科学院、各大研究所、高等学府、廉租房,以及国内各种福利机构--共济会、养济院和残疾福利社最主要的拨款金主。 可以说,皇家商社对整个齐国具有巨大的影响力,不仅体现了其深远的经济渗透力,而且,它还代表着皇室的意愿。 涂双贵等人听到“皇家”两个字,顿时有些吓尿了。 老天爷,我们竟然惹到了皇家的人!那还不得是大罪,而且是诛九族的大罪! “扑通”几声,涂双贵等几人立时跪了下来,咚咚咚地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磕了几个响头。 “现在知道怕了?”那青年男子笑吟吟地蹲在地上,看着几个面如土色的秦国人,不由志得意满起来,“哼,得罪我齐国皇室,怕是一个死字不知道怎么写吧!” “你一个皇家商社大掌柜的子弟,有什么资格代表皇室?”突然间,一个冰冷的话语传了过来。 “嗯?……”那名青年男子闻言,立即站了起来,朝身侧望去。 只见一名身形挺拔、面容坚毅的陆军校尉军官面色不虞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不满的神情。 “都起来!”李延良将手中的行李包放在地上,朝涂双贵等几人说道:“我大齐帝国皇帝当面在此,也无需你等跪拜磕头。诸位既然到了我齐国,自当享有平等之地位,不必跪拜此等仗势欺人之辈!” “他们亵渎我大齐皇室……”那名青年男子叫嚣道。 “呵,在场的众人哪个听到他们说了亵渎皇室言语?”李延良将跪在地上的涂双贵等人拉起后,转身盯着那名青年男子,冷声说道:“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打着皇室的名头,以言语威逼他人。你此番行径,恐怕才是对我大齐皇室最大的亵渎!” “对呀,就算皇室的王子和公主来了,也不会让人随便下跪磕头!他一个皇家商社掌柜的子弟,就敢如此跋扈?……这般行径,委实有些欺负人了!” “嘿,说不定,这家伙是冒充皇家商社的身份。” “就算他是皇家商社子弟,那也不能这般嚣张呀!连府台县衙的官员和公人都不会让人轻易下跪磕头,他这算什么呀?!” “欺负新来的秦国人呗……” “你等粗鄙之人,不可理喻……”见在场的众多旅客纷纷指摘自己的行径,那青年男子自感理亏,遂恨恨地一甩手,转身朝车站里面的候车室走去,随行的家人头一低,也快步跟了过去。 “多谢恩公臂助之力!”涂双贵朝李延良拱了拱手,感激地说道:“今日,若非恩公相助,我等新来乍到之人必遭羞辱。他日,我等富贵有成,定当相报!” “举手之劳而已。”李延良摆摆手说道:“以后,你们在我齐国境内只需遵纪守法,好生行事,自当无须怕那仗势欺人之辈。相较于你们秦国,我齐国的法纪和秩序还是对你们初到移民有一定保障的。” “多谢恩公提点!”涂双贵看着这名齐国校尉军官,真挚地说道:“我们来齐国谋生,除了能多赚些银钱,以便有朝一日将国内亲人接来团聚享福,还有就是听闻齐国众民平等,机会均有,能给我们所有人一个值得搏命的念头。” “甚好。在我齐国,只要肯多下把力气,多吃点苦,必能有所一番作为。”李延良弯下腰来,将自己的两件行李包提了起来,便要转身离去。 “恩公,可否留下姓名?” “给你们说了,只是举手之劳。好了,江湖路远,后会有期,大家各自安好吧。……呵,我这算哪门子恩公呀!这些秦国人!”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社会矛盾的演进 当铁路在五十多年前诞生的时候,齐国的工程师在设计载客车厢时,他们唯一能够拿来参考的东西就是马车。所以早期的载人火车,实际上就是一长队串在一起的马车车厢,被一辆蒸汽机车拖着在铁轨上跑。 这样设计出来的火车车厢,从一开始就带有阶级差异的鲜明烙印。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后,列车包厢依然是封闭而奢华的空间,二等车厢是相对简朴,但也保持着必要的舒适,而为大多数普通阶级提供的三等车厢,只是装上围栏的敞篷火车,四面漏风,雨天淋雨。一直到乾武二十六年(1668年)才被装上顶棚,继而又装上了透明玻璃窗。 车厢里的豪华包厢,是在统一的长车厢里被分割出来的一个个独立空间。在这些包厢的门外,配有一条长走廊,列车员可以在这样的走廊上巡视,提供客房服务,甚至在乘客遇到危难的时候进行救援。包厢本身设施完备,有独立的空间,而且在舒适和奢华的程度上要远远超过马车。 不过呢,在这样的包厢里旅行,用户体验却很“糟糕”,首先是坐马车旅行时最大乐趣——交谈被剥夺了。对于这种封闭而又孤独的空间,很多乘坐包厢的富人阶层不无自嘲(矫情)地抱怨:在火车上简直就是一种最为无趣的旅行,整个行程中除了烦闷而无聊,再无其他感受。 三等车厢的座位是背靠背的,不论是座椅靠背,还是椅子底部,只是铺设了一层帆布,硬邦邦的,毫无舒适可言。从一排和车厢一样长的窗户中,可以望向窗外的景色,聊以打发枯燥而漫长的旅程。 当然,若是不想在连续坐上三四个小时一直研究别人的面相,或者不能找到更好的消遣,你也可以捧着一本书,进行深入的阅读,或者试试与对面或者旁边的旅客进行一番长时间的交流。 从表面上看,铁路不过是改变了人类行进的速度。从精神意义上说,速度的提升其实意味着世界的缩小。 一旦空间缩小了,时间也自然要随之改变。在铁路时代以前,时差这种东西,并不像现在这样严格存在于不同时区之间。事实上,标准时间本身就是铁路的产物。标准时间的前身是齐国各个铁路公司为自己确定的“铁路时间”。 铁路时代以前,齐国的各个地区之间都存在一定程度上的时间差异,比如建业时间比大兴(今澳洲布里斯班市)时间晚一个小时,比桂州(今澳洲珀斯市)又早一个多小时。这样的时差对前铁路时期的人们来说并不重要。一个乘坐商船从建业前往大兴的商人,一路上会经历了一系列时间上的细微差异。当他抵达大兴时,只要抬头看一看城市中心的钟楼,照例校准一下自己的怀表,就可以继续当一个守时的商人。 空间的距离抵消了那些在不同区域之间缓慢穿梭的人所感受到的不适感。但是,铁路缩短了他们穿梭的时间,在空间上拉近了不同地区之间的距离,就会自然而然地迫使它们在时间上趋于一致。 早在数十年前,在齐国的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时间。列车在铁路上高速飞驰,任何时间上的差异都可能造成严重后果,所以铁路公司只能推出自己的统一时间,这就是“铁路时间”。 在火车站里悬挂的时钟显示的不是本地时间,而是“铁路时间”。不同的铁路公司,又有不同的“铁路时间”。当几个铁路公司共用一个火车站的时候,就简单粗暴地有几个铁路公司就挂几块时钟,乘客买了个哪个公司的票,就按哪个公司的时间候车。 在这种混乱当中,铁路公司和乘客们开始呼唤统一的标准时间。在汉兴三年(1673年),在齐国交通产业部的统一协调下,所有铁路公司和政府投资控制的铁路线达成一致,以建业时间作为整个铁路网的标准时间。 当所有的铁路公司都按照建业时间发车的时候,各地的时间被迫向“铁路时间”妥协。汉兴五年(1675年),齐国内阁政府接受了铁路公司的选择,让建业时间成为齐国的标准时间。 此后,在统一的时间刻度下,在急剧压缩的时间和空间下,人们移动的过程越来越不像旅途,更像是一个个瞬间。 在马车或者徒步旅行的时代,旅行者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才能到达目的地。旅行目的地的感受,是以一种渐进的形式逐渐被旅行者观察到的。目的地本身只是旅途中的一个阶段,往返于目的地和出发点之间的过程,才是旅行的主体。 但铁路的出现改变了这种旅行,随着速度的加快,旅客仿佛变成了一件件包裹,在列车停下来以前,旅客度过的是一段既不可控,也难以适应的过程。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这个过程持续时间不长,所以人们在起点和终点之间无论是睡觉、发愣还是阅读,客观上看,都是度过了一段与旅行不相干的过程。 当人们随着火车到达、出现在旅行目的地的时候,传统的旅行那种渐进的融入过程完全没有发生。一个人在一段持续十几个、或者几十个小时变成“货物”的经历之后,突然出现在了旅程的终点。这时,他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没有做好准备。 不过,这种感受在归心似箭的李延良身上并不存在,他现在是满满的渴望,恨不得火车的速度再快一点,时间再短一点,最好是下一刻,便能抵达大兴。如此,他便回到那个温馨而舒适的小家,见到阔别四年的母亲。 随着火车缓缓开动,喧嚣热闹的车厢也逐渐平复,有的旅客趴在窗前,看着不断飞速掠过的住宅、工厂,以及大片大片的农田,有的则从行李包中拿出一堆堆吃食,填充着因早起而饥肠辘辘的肠胃,有的则翻出一本书册或者一份报纸,准备打发这段漫长的旅程。 昨晚与曹舸及邀约而来的几名军官喝酒畅聊至深夜,几无入睡,到此时,李延良已是眼皮沉重,神情极度萎靡,遂将军帽稍稍压低,双手环抱,陷入到半睡半醒的状态。 本来,曹舸想主动替李延良买一张头等包厢车票,以便让他的四天旅程能稍微舒适一点。但此举,被李延良婉拒。 开什么玩笑,我一个低阶校尉军官乘坐头等豪华包厢,这要让他人看到了,对军人的身份影响太大了。除非,你进阶至将军行列,那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种高级军官才有的待遇。 当然,若是脱去军服,以富家公子的身份,也不是不能乘坐头等豪华包厢,但李延良却不愿平白受了曹舸这份人情。粗略算算,彼此也就相识不到两个月,虽然意气相投,兴趣相近,但还真不到那种特别亲密的地步。 再说了,乘坐三等座车厢,又不是什么特别辛苦的事。身为军人,哪能没有一点吃苦耐劳精神呢? 在最近二十多年来,乘坐三等车的乘客足足增加了五倍之多,头等车的乘客基本上保持原样,而二等车则大幅度减少——因为,这对于普通人来说,花费更高的价格,享受与三等车厢近似的服务,是极为不划算的。在这种情况下,国内的许多列车班次干脆就取消了二等车厢,只设头等和三等车厢。当然,两者之间的票价依旧相差悬殊。 正迷迷糊糊昏睡间,李延良感猛地感觉身子一晃,瞬间惊醒过来,随即抬头四望,车厢里已是嘈杂一片,纷纷探出头,朝窗外看去,火车似乎也停了下来。 李延良不由朝窗外瞄了一眼。嗯,火车好像并未驶入车站,而是在一处旷野之间,碧绿的草地,遍布的牛羊,还有远处茂密的山林。 怎么,火车出故障了? “呵呵……,八成是火车撞死了闯入铁轨上的牛羊!”对面一名身形微胖,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见李延良一脸茫然的神色,笑着说道:“估计,附近的牧人少不得要跟机车人员为此争论一番。” 李延良看了对方一眼,怔怔的点了点头,一时间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在齐国,不论是铁路沿线的居民,还是火车乘客,早已经习惯了铁路交通,发生的各种伤亡事故也日趋减少。据统计,每四十万旅客才有一人受伤,每三百万人中才有一人死亡。这个统计数据也包括出事故的铁路员工和卧轨自杀者。 不过,在一些空旷的铁路沿线上,还是会时不时地发生火车与动物的相撞的事故,要么是穿行铁路而不及避让的牛羊,要么是傻愣愣的各种小动物。一般情况下,只要不影响火车正常运行,在撞上动物牲畜后,火车是不会轻易停下的,以免会误了到站的时刻。 但这趟火车不仅被迫停了下来,而且一停就是长达两个多小时。尽管所有的车厢门都没有打开,让车上的旅客不能下来一窥事件缘由,但陆续赶来的宪兵和铁路武装巡警,却表明了这次火车骤停事件的不同寻常和严重性。 “好像是附近的牧民堵塞了火车轨道,想讨个什么说法。”那名短须男子将脑袋从窗户外收了回来,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宪兵和铁路巡警正在驱赶牧民,捆了十几个人。这事闹得,一个个图什么呀?” “应该是为半个月前,一趟货运列车途径此地后,出现脱轨倾覆,使得车厢里的许多有毒化学品泄漏,造成附近牧民的大群牛羊死亡。”一名学者模样的中年人面色凝重地说道:“可是,发生了这种事故后,北方铁路公司却一味地推脱责任,不对受损牧民任何赔偿。所以呀,这些不忿的牧民便在今天做出截停火车的极端行为。你们说说,死去的牛羊就是那些牧民的命根子呀!有毒化学品泄漏了,对附近牧民不采取提醒警告的措施,让他们白白受损,能不跟伱急嘛!” “那开元县(今澳洲汉普蒂杜市)的地方政府也就看着辖下的牧民受损,而不对北方铁路公司采取任何针对措施?” “能怎么着?北方铁路公司准备投资八十万元,对开元车站进行大范围的改造和扩建,是开元县里妥妥的投资大户。”一名消瘦的男子冷笑着说道:“他们计划在开元车站新增一座车辆维修厂,添置各种机器设备,还在当地招募大量铁路站场维护和管理人员,全方位改造了原小型维修车间的煤气、照明、加煤、通讯及加工能力,使得该车站可以维修全部型号的蒸汽机车,甚至还可以用备件组装一台临时急用的火车头。你们算算,这番建设下来,给开元县能提供多少税收。至于那些牧民损失的几十上百头牛羊牲畜,根本不值一提。” “嘿,你这么一说,北方铁路公司就跟地方政府穿一条裤子了!合着,那些牧民就白白损失了?狗日的,几千块钱,在他们眼里可能微不足道,但要落在咱们普通老百姓身上,那绝对是损失惨重,说不定就没了大半个身家!” “那些受损的牧民咋不去大理寺法庭去告他们?” “哼,地方政府都不管的事,你以为大理寺就会去管?” “那地方监察院呢?……地方政府不管,多半是收了铁路公司的好处了。好好查一查,说不定就捉出几个贪官来!” “……” 如今,在齐国发生某个官民发生冲突时,质朴的民众天然性地会倾向于弱势的普通百姓,而政府在面对百姓权益受损而无所作为时,便从心底里认为是官员贪赃枉法,置底层百姓利益而不顾。 这个时期,还有许多民众都在怀念数十年前太祖皇帝当政时的政治环境和社会环境。那个时候,在太祖皇帝的引领下,齐国官员恪尽职守,勤于政事,为国家的每一点进步和发展而鞠躬尽瘁,国内百姓民众在一穷二白、遍地荒野的环境下,艰苦奋斗,筚路蓝缕,为汉洲繁荣而甘为牛马。那个时候,每个人都有积极向上的意念,相信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拼搏,可以获得一餐温饱和一榻能寐的好日子。 八十年过去了,齐国绝大多数的民众似乎都已过上了一日三餐温饱无忧的美好日子,可很多人却觉得现在的生活没有以前齐国建国时期那种“幸福”的满足感了。 尤其是近几十年来,齐国的农民收入增长的持续低迷,城市的工人没日没夜的辛苦劳作,生活成本的日益增高,社会贫富差距的拉大,官商联系(勾结)得日益紧密,权贵阶层的骄奢淫逸……,所有的一切,让太多的普通百姓都感到一种不满和失落。 因而,但凡在齐国发生什么官民冲突,或者不同阶层之间发生的矛盾,都会引得群情汹汹,而大肆发泄心中的不满。 火车站那位自诩维护我大齐皇室尊严的权贵子弟,还有现在的开元县牧民拦停火车,无不触动民众那一丝敏感的心理。 火车又缓缓地开动了,看着铁路边仍旧聚集的牧民和全副武装的宪兵、铁路巡警,李延良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大齐帝国到底是怎么了?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南行(一) 7月3日,下午三时四十分,火车驶过宋河(今澳洲凯瑟琳河)铁路大桥后,便进入了北岭省的首府--宋城(今澳洲凯瑟琳市)。 宋城距离建业310多公里,是北部地区第四大城市,人口规模七万余,城市主要的工业是皮革加工、食品加工、五金加工、毛纺织业,以及采矿业。 宋城及周边县镇分布着一百余座大大小小的牧场,饲养了超过六十万头的马牛羊及骆驼等牲畜,通过铁路运输,源源不断地向北边的建业府和国内其他地区输送各类牲畜、肉食、羊毛。而在宋河山谷附近,还有几座规模中等的矿场,采掘铜、金、铁、锰等矿产资源。 总体上来看,宋城纯粹就是一个资源供给性的城市,整体经济上不说无法与北边建业府辖下的几个城市相提并论,就连东部某些沿海小城也无法相比。 无他,主要是地处内陆腹地,而且人口太过稀少,缺乏足够的经济基础和市场空间。而偌大的北岭省,北到大海,南至荒漠,东抵汝溪河(今澳洲尼科尔森河)、浦里河(今澳洲乔治娜河),西临长滩河(今澳洲菲茨罗伊河)、西北大沙漠(今澳洲吉布森沙漠),面积达百万平方公里,但总人口仅有区区五十多万,尚不及建业一座城市的人口规模。 作为省府城市,宋城自然也是火车经停的一座大站,停靠时间达二十分钟,足以让车上的旅客可以短暂的下车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 李延良挤出了车厢,来到站台上,扭了扭脖子,又使劲地伸展了一下四肢。 “烧鸡、烤鸭、啤酒、蜜酒,还有劲辣的高粱酒!” “瓜子、花生、五香豆、香喷喷的各种卤味!” “包子、馒头、油饼、春卷、卷饼……” “宣化烟丝、吕宋烟丝,还有本土的威海烟丝,价格优惠!” “……优质的鳄鱼皮、精美的手工制品,过来看一看喽!” “《大公报》、《宋城周刊》、《北方联合早报》,还有各种话本、图书!……” 众多小贩提着篮子,挎着箱子,卖力地吆喝着,朝站台上停驻的旅客兜售各种吃食和小商品。 “这位长官,你需要点什么?”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见李延良梭巡的目光,立即走到他面前,希冀问道:“买些吃食,还是来点烟丝,或者其他的地方特产?” “……我要几张油饼,或者几个包子。”李延良见她的篮子里都是烟丝、小商品,摇了摇头,便转头望向其他小贩。 “吃食呀!……有有有!”那名中年妇人忙不迭地拽住了李延良,不使这单生意就此跑了,扭着头朝一边喊道:“秋娃子,赶紧过来。这有位军队的长官需要买点吃食!” “……长官,你要吃点什么?”一个十岁大小的男孩提着一个篮子迅速跑了过来,然后将上面遮盖食物的布兜拿开,热情地介绍道:“我这里有新鲜出炉的热包子,牛肉馅、羊肉馅、猪肉馅、蔬菜馅的都有!哦,还有油饼、卷饼、红糖馒头、春卷……” “给我拿两个油饼,两个蔬菜馅的包子。哟,这春卷看着也不错,来一个!” 因为昨日晚上宿酒,使得他整个上午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到了这会,肚子已然饥肠辘辘。 “这位长官,你需要再来一碗牛奶可可水吗?”那个男孩见李延良几口下去,就已将两个素菜馅的包子吃下肚,有点噎着的样子,遂小心地问道。 “牛奶可可水?” “嗯,用可可粉冲兑牛奶,还放入了少许蔗糖,很好喝的。” “那给我倒一碗。” “好嘞!” 那个男孩将垮篮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只铁瓷碗放在地上,又将脖子上挂着的一只大水壶摘下,拧开盖子,倒了满满的一碗。 醇厚的牛奶味道与可可的香甜融合在一起,顿时让李延良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味蕾刺激,细腻的奶香和浓郁的可可风味在口腔中融合,果然如那少年所说“很好喝”。 “要不要再来一碗?”那男孩见李延良一口喝完,仿佛意犹未尽的模样,端起水壶,就要再倒一碗。 “行,再来一碗。”李延良舔了舔嘴唇,点头说道:“伱这般年纪,怎么没去上学?” “今天是休息日。”那男孩将铁瓷碗倒满后,双手捧着,递给李延良,“我家就住火车站附近,功课做完后,便跟着我娘来车站里面卖些吃食。” “功课学得如何?” “……还行吧。” “还行吧?那你……考得上高级中学吗?以后能去读大学堂不?” “你们大人怎么总是操心我们孩子的学业?”那男孩露出一脸苦色,嘟着嘴说道:“我们整个宋城,能考得上大学堂的学生也不超过两百个。我又不是天才、神童,可没敢指望上大学堂!” “你这孩子,咋跟人家军中长官说话的?”那名中年妇人伸手拍了男孩一把,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李延良说道:“这孩子野惯了,除了调皮捣蛋,对学习是一点都不上心。以后呀,只有到工厂去做工的命!” “我才不去工厂呢!”那男孩嘀咕道:“我以后要去当水手,到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嗯,要么就跟这位长官一样,去入伍当兵,征服海外的蛮夷!……长官,你们这身军服真漂亮!” 李延良听了,不由会心地笑了起来。 记得自己小时候,就经常将父亲留下的大盖军帽戴在头上,还拿着一把军刀的刀鞘,跟街道上的孩子一起玩耍,不知引得多少孩童羡慕的眼光。大概,从那时,自己就对军人充满了向往,并在此后考入大兴陆军学校,继而投身军伍。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这大概是每个少年曾追逐的梦想。 “走开,走开!……不要挡着爷的路!” “哎,你怎么推人呀!……哎呦,我的东西,你这不都给踢坏了吗?”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呵斥声和争吵声,寻声望去,只见两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被几个小贩围了起来,发出激烈的争吵声。 “你这些破玩意,能值几个钱?”周昊轩一脸的不屑,伸手指着围在身边的几个小贩,厉声说道:“怎么着,还想对爷动粗?借你一万个胆子,你敢动我一根指头?哼,小心让你全家去蹲大狱,服苦役!……嘿,这宋城的警察都哪儿去了?有暴民想要行凶,都没人管呀!” “哪个要行凶了嘛?”一名小贩愤愤地说道:“你这人不买东西也就罢了,但也不能抬脚就将我的篮子给踢翻了呀!你们瞧瞧,这些东西还能卖吗?……都被糟蹋了!知道你们有钱有势,可也不该这么欺负人,不是?” “欺负人?老子怎么觉得是你们宋城的人借着地利之便,欺负我们这些过路的。”周昊轩瞪着那个不断抱怨的小贩,恨声说道:“拦着爷的路,想强买强卖?那我可要奉告你们一句,莫要惹错了人!哼哼,要不然,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哪个要强买强卖了?”那个小贩大声说道:“我就是跑到你身边问一句,要不要买些宋城特产。可你却如此蛮横,差点将我推倒,还把我的篮子踢翻在地。你不就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嘛!哼,有多了不起吗?” “你们这些……” “周公子,算了算了,无需跟这些粗鄙之人多费口舌,平白降了我们的身份。”白希荣上前一步,将周昊轩挡在身后,然后对那小贩说道:“你那些东西值多少钱,我赔给你,勿要再行纠缠我等。若不然,定要报官将你捉去大牢,严惩不贷!” “谁怕呀!我可没怎么着你们,就算见了警察,见了官,我还能虚你几分?”那名小贩嘟嘟囔囔地说道:“东西倒不值几个钱,你就赔三……五块钱吧。” 白希荣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的金圆券,递给那小贩。 就地上散落的那些小商品和烟丝,加在一起,最多也就三块钱。况且,捡起来后好生拾掇拾掇,大部分还能再卖出去。 不过,五块钱对于曾经在孟加拉商社任职高级掌柜的白希荣而言,算是一笔小得不能再小的金额。帮着这位周公子解围,多少可以获得一丝他的好感,将彼此的感情拉近一点,说不定就能通过他那位任职皇家商社大掌柜的父亲,与皇室拉上关系,挤进帝国的贵族圈子,进而获得充足的人脉。 “白掌柜,你就不该对那些刁民让步,还对他们予以赔偿。” 摆脱了小贩的纠缠后,周昊轩依旧心意难平,嘴里不禁抱怨起来。这趟北方之行,可谓诸事不顺,不仅将家里交办的建业地产业务给搞砸了,还在途中接连几次与陌生人发生冲突。 上午,在建业火车站,被一名陆军校尉军官怒斥,说他打着皇室的名义招摇撞骗,欺辱百姓。到了宋城,又被一群站台小贩围攻,搞得他脸面大失,好不郁闷。 “周公子,你什么身份,那些小贩又是什么身份?不值当的,你总不能拿自己的金珠玉石跟他们的瓦罐泥盆去碰吧?若是心中不忿,大可事后花些小钱找人教训他们一顿便可,何必自己亲身犯险呢?” “嗯,白掌柜说的是。”周昊轩点点头说道:“待返回长安,定要通过官场上的关系,发动一番,好生整治一下火车站的腌臜险恶的环境。你说说,临时下个车透透气,都能遭到一群刁民的攻击,这还有帝国的法律秩序吗?” 白希荣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位周公子还真有点小题大做了! “嗯,怎么了?”白希荣发现周昊轩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一名陆军校尉军官,不由关切地问道:“这名校尉,是周公子熟人?” “不认识。”周昊轩冷哼一声,转身朝后面的头等包厢走去,“一个多管闲事的小丘八!”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南行(二) 火车在驶过陆安镇(今澳洲北部戴利沃特斯镇)后,便再难见到丛林和草地之类的绿色景象了。偶尔驶过的一条条河流,大部分也是断流的,只留下干涸的河床。车窗外,是无尽的荒漠和盐碱滩,大片大片的黄色和赭红土地裸露在外,让人望之,不免心生乏味之感。傍晚的夕阳照在广阔的红土上,恍惚间甚至以为来到了一片非人类世界。 为了应对恶劣的气候,陆安镇及铁路沿线的牧场、村庄里的诸多建筑都在地下或半地下,俨然一座座地下城。因而,火车上的旅客所看到的房屋和宅院就显得较其他地区普遍低矮,而那些储水池、蓄水罐,也全都是半掩封闭式的。 当然,囿于糟糕的环境,广袤的荒漠地区,人口是极为稀少,而且大多都沿铁路分布,依靠粗放的牧业和简单种植业为生。 相较于北方和东部沿海地区,都是先有移民定居点,然后才陆续建立起农田、村庄、城市和工厂,最后再以及公路和铁路,将其一一串联在一起,形成一个有机统一的国内大市场。 而内陆荒漠地区,却是依靠政府的投资和行政命令,先建立起铁路和公路,随后再将少许移民和国内民众迁居于交通线沿线附近,除了保障和维护这些沟通国内大动脉的铁路和公路外,就是要对广阔的内陆腹地实施有效统治。 一些骑马的牧人,在看到火车呼啸而过时,会放肆地朝车上的旅客打着尖利的呼哨,或者高声地吼叫,仿佛通过这种方式,证明在这片孤寂而荒凉的大地上,仍旧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一些好事的旅客,将头探出窗外,也跟着大声地吼叫,以为呼应,同时也发泄长途旅行中的苦闷和无趣。甚至还有人慷慨地将一包包吃食或者一壶壶酒水抛出车外,丢给那些可怜的牧民。 “那些牧民除了日常生活可能会枯燥一点,但要说可怜,绝对算不上。”李延良对面那位学者模样的中年男子笑着说道:“他们几乎每户人家都养了数十头上百头牛马和骆驼,每年通过铁路,将手里的牲畜卖出去,一年下来,轻轻松松赚一百多块。这可比纯粹种地卖粮食要挣得多!更不要说,他们在庭院里栽种的蔬菜瓜果,售卖给沿途的旅客后,又是一份额外的收入。” “那是什么?”李延良点了点头,随即伸手指向铁路线上旁边竖立的一根根木桩,上面还挂着几条线缆,随着铁路,无限地向远处延伸。 “哦,那是电报线。”那名学者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线杆,颇为感慨地说道:“一种可以千里传音的工具。从建业到长安,只要通过线杆上的铜线,便可以做到实时信息传递,毫无距离上的阻隔。” “千里传音?”李延良惊讶地问道:“就通过线杆上的铜线,就能远距离的信息实时传递?” “李校尉在海外服役四年,却不知道国内每年的各种新鲜事物是层出不穷,让人有目不暇接之感。”张会元笑着说道:“这电报还是去年十月间,由长安皇家科学院发明研究出来的。至十一月底,长安至大兴的电报线路便架设完成,实现了电报的商业应用。随后,在内阁工业产业发展部(由原工部分拆)的主导下,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架设电报线,据说要在三年内完成国内所有府城的电报连通,五年内,实现所有县城的电报连通。” “这个……电报,可以跨海架设线路吗?”李延良听罢,立即敏锐地意识到这种新型联络工具,将极大地改变未来的战争模式,只要在战事前方架设这种电报线缆,后方的指挥部,或者后勤支援部门,当可实时收到战场传来的信息,并据此做出积极有效的应对。 此乃“神兵利刃”呀! 若是往政治和经济方面引申,那也绝对具有极高的战略意义,它可以将海外分散的直属领地和间接统治的殖民领地交互连通在一起,与本土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如果说,电报的发明代表着人类通信进步的一个重要里程碑,那么海底电缆的研究和开发则是具有同等重要意义的另一个里程碑。一个促进国内的通信,而另一个则有可能把各国,乃至全世界连接起来,缩短人类之间的接触距离。 要知道,即使齐国速度最快的蒸汽机轮船,从印度返回汉洲本土,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要等待本土做出具体指导和部署,并带回相应的命令后,时间可能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一场宏大的战役,从发生到结束,可能仅仅只需要几天,或者几个小时。 若是有一条电报线路可以通往印度,不论是皇帝陛下,还是内阁政府和军部,都可以在当地发生某些重大事项后,第一时间便能了解事态的发展和进展情况,继而做出及时的决断。 “目前为止,尚未传出政府要架设海底电报线缆的消息。……想来是暂时还未解决海底架设电缆的技术难题。”张会元深深地看了一眼对面这位陆军校尉军官,明白他问话中所隐含的意思。 这些军人,果然是想将任何出现的新发明和新发现都急不可耐地应用在军事层面上,就为了实现他们征服世界的狂妄设想。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名身穿铁路制服的男子在渐显昏暗的车厢里检查着旅客车票。当他接过李延良的车票时,随意地看了看,然后递还给他,接着低声说道:“这位长官,我们列车长请你到前面三车厢走一趟。” “为何?”李延良不解地看着他。 “也无甚大事。”那名机车人员笑了笑,说道:“我们列车长此前也是军人,只是想邀请你过去畅谈一番军旅生活。” 李延良怔了一下,看一眼窗外,天色已暗了下来,远处最后一抹晚霞已经随着落日而消散。 这干坐着也是无趣,能跟昔日军中前辈聊聊军伍生活,多少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于是,李延良便起身跟着那名机车人员一路朝前面的三车厢走去。 然而,当他刚踏入三车厢列车长休息室时,赫然发现里面竟然已经有八九个人在其中,还包括两名铁路警察和五名军人,将这间小小的休息室挤得满满当当。 这是什么情况? “长官!”李延良朝一名陆军宣节校尉(少校)敬礼问好,随后狐疑地看着众人。 那名陆军宣节校尉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并不多言语。 “实在不好意思,让诸位都挤在这里,受累了。”满脸胡须的列车长略带歉意地向在座的人拱拱手,随后说道:“我这里也是实在没办法,特地将诸位招来,向昔日军中同僚求助的。”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那名宣节校尉面无表情地说道。 “老邱,你给大家说说。”列车长转头朝一名铁路警察示意。 “诸位长官,还有几位军中的弟兄,我们这里确实是万不得已,才被迫向伱们寻求帮助。”那名叫老邱的铁路警察面带苦色地看着众人,语气郑重地说道:“在傍晚时,我们这里接到一个旅客举报,说火车上有图谋劫财的匪徒混了上来。我跟老孙便随着那名旅客准备将他指认的匪徒擒拿。可是,在远处观察时,却发现有两个上了警察部全国通缉海报的大盗已潜入车上。据此,我们猜测,整列火车上的匪徒可能不止这两个,还有更多的同伙隐藏在不同车厢。” “你的意思是,有众多盗匪纠结在一起,混上了火车?他们难道想抢劫整列火车?”那名宣节校尉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这胆也太肥了吧!这可是在我齐国腹地,如此大张旗鼓地抢劫火车,就不怕全国的警察和宪兵追捕?他们难不成还能立即逃出国境,潜往他国? “这位长官有所不知。”老邱面色凝重地说道:“火车过了陆安后,差不多要一直连续行使三百多公里都不会停车,到甘谷(今澳洲北领地滕南特克里克小城)方才停靠,加煤加水。在这期间,我们整列火车都处在几无人烟的荒漠之中。而且,这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若是匪徒人数足够多,怕是会给所有的旅客造成不可测的后果。” “诚如你刚才所言,可能已有许多悍匪混入车上。那么,匪在暗,我在明,如何能将他们一网打尽?”那名宣节校尉问道。 “匪徒抢劫火车,自然是图谋钱财。这列火车共有九节车厢,有七百余旅客,以匪徒的心性,不可能去抢那些三等车厢上的普通人,不仅花费时间长,还有可能激起车厢乘客的反抗。而两节头等车厢则不然,不仅乘坐的都是有钱人,而且,各个包厢也分隔独立,无法互相照应,人数也较少,自然是那些匪徒的首选目标。”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头等车厢里守株待兔,等待匪徒自投罗网?” “没错。我们提前埋伏于头等车厢,趁其动手之际,猝然发动,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应该在凌晨二三时左右。” “我们有什么武器?” “三把燧发手枪,四把匕首,还有几把铲煤的铁锹、几根捅锅炉的钎杆,以及修理机车的把手和榔头。” “提前埋伏,猝然偷袭,这些东西虽然不怎么趁手,但也将就能用。”那名宣节校尉笑了笑,转头看着在场的几名军官和士兵,“想不到,我们在海外打了仗回来,还要在本土对付几个翦行的强盗。兄弟们,你们可曾准备好了?” “请长官吩咐,我等将谨遵你的军令!”众人轰然应道。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南行(三) 夜色深沉,车厢里的乘客大部分都已歪到在座位上,陷入沉睡当中。 其实,在火车上睡觉,是一件非常让人难受的事,硬邦邦的座椅,挺直的靠背,无法伸展的腿脚,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还有车厢中混杂着各种难闻的气味。更让人崩溃的是,好容易进入梦乡,却又被时不时进出走动的人给撞醒。 “找死催的吗?……半夜三更的,瞎蹿个什么劲!” 刘黑五差点被一条伸出的腿绊倒在过道上,踉跄几步,一只手连忙扶着旁边的座椅靠背,方才稳住身形。而那人被惊醒后,恼怒不已,嘴里低低的咒骂了几句,随即又重新换了一个姿势,继续靠着椅背打着盹。 刘黑五凶狠地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右手也不由将握着的短刀紧了紧。 他娘的,要不是为了做票大的,老子立马上去宰了你! 身后紧随的张麻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勿要节外生枝,先干正事要紧。 刘黑五冷哼一声,回身继续向前摸去。偌大的一节车厢,只在头尾连接处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勉强可以看见车厢里影影绰绰的座位和乘客。至于一片漆黑的脚下,那只能慢慢摸索探步,一不小心就会被伸出的一条腿,或者被置于座位旁的行李所绊。 他们早在几天前,便开始暗中联络和策划这次火车劫案。为此,他们在带头大哥的带领下,纠结所有的九个人,于午后四时三十分,从温泉镇车站混上这趟火车。 刘黑五和张麻子是来自大陆秦国的移民,十年前,便来到了汉洲本土。早前,他们都在建业的工厂里做工,虽然没有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但要跟大陆秦国相比,那绝对是天差地别。只要老老实实地工作七八年,肯定可以攒上一大笔钱。届时,说不定就能将大陆的亲人也接来齐国享福。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两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沉迷于赌博,将每月辛苦赚来的薪水如打水漂般的扔到那个永无止境的“黑洞”里。赛马、足球、马球、博彩,甚至地下赌场,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将到处筹集来的钱财投入进去,妄图搏个一夜暴富,从而走上人生巅峰。 三年前,两人不仅耗光了历年来的所有积蓄,而且还借了不少高利贷,遂陷入最为绝望的境地。眼见着两人还不上钱,黑心的债主直接将他们给弄到了宋河峡谷去挖金子,用以抵债。 要知道,在汉洲本土及海外领地,凡是金银铜之类贵金属矿产都是属于政府国有的,而且会将所属的矿场范围圈得很广,还有武装宪兵驻守和巡逻,一些比较重要的金矿和银矿甚至会征召附近的轮值民兵戍守。 如此一来,私人采掘金矿,只能在政府划定的矿脉之外的地方去寻找可能存在的金子。其采掘难度会非常高,有时候几个月,甚至一年下来,也未必能寻获到一块金子。 宋河峡谷的金矿已经采掘了五十多年,产量日益下降,矿产也逐渐枯竭。故而,政府除了维持几座核心的矿场外,大部分矿区都已放开管制,吸引了不少采金人的到来。 刘黑五和张麻子两人被弄到这片矿区后,遭到极尽压榨,干得是没日没夜的,比起曾经自以为非常辛苦的工厂,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两人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们也试图逃跑过,准备寻求当地政府的解救。但崎岖的地貌和郁郁葱葱的峡谷,根本跑不远,被数度抓回,然后遭到更为严厉的惩罚。 这三年时间,他们为债主陆续采集了不下六七百两金子,但仍难以填满对方的欲望,不放他们自由离去,想继续获得他们的无偿劳动。 终于,两名曾经当过兵的汉洲本土人不堪欺辱,鼓动所有的劳工奋起反抗。他们在一个夜里,猝然发动,夺取了守卫的火枪、刀剑,以数人伤亡的代价,杀死了所有的守卫和监工,还抢走了未及转运的金子。 他们杀了人后,便逃往内陆荒漠地区,以躲开军警的追捕。随后一段日子,依靠偷窃和抢夺偏远牧民和村民的食物,他们得以苟延残喘。众人谋划着,待避上一阵风头后,就伺机乘船逃到海外。 然而,几个月前,他们在一次抢劫一个牧场时,却意外地遭到彪悍牧民的反击,对方以老式燧发枪和长刀将他们逐退,并杀死和俘虏了他们其中六人。 仓皇逃离后,当初十几个人的小团体,只剩下九人,而且仓促逃走时,还丢弃了不少抢来的金子和财物,可谓是得不偿失。 更要命的是,那些牧民擒获了受伤倒地的同伴后,必然会将此次袭击事件上报给地方军警部门,要不了一时半刻,就会迎来军警的围捕。 东躲西藏一段时间后,他们带头大哥--那个被叫做“大黑牛”的汉洲本土人遂做出一项疯狂的决定,抢劫一列途径的火车,做一票惊天动地的大案,然后就带他们所有人,潜往沿海港口,走地下非法途径,偷渡出海。 他甚至还为大家谋划了最终逃往地,不往齐国势力深厚的南洋、印度或者黔州跑,而是去管制最为宽松的美洲庆国。到时候,每个人都可以在博州大草原卖一座广袤的牧场,再养十几个奴隶,舒舒服服地过下半辈子。 头等包厢一般都位于列车的后部,以避免包厢里的达官贵人不小心吸上机车喷发出的浓重煤烟。而且,普通三等车厢和头等包厢的连接处也是封闭的,只有火车上的工作人员才有开锁钥匙。不过,这一点根本难不倒他们这些曾经被拘押在矿场采金的亡命之徒,一把铁钎就能轻松地撬开那道简陋的锁具。 “都准备好了?”被称作为“大黑牛”的粗壮汉子站在头等包厢的连接门外,表情狰狞,眼睛逐个扫过陆续摸过来的八个同伴。 “准备好了。” 众人低低地应道,纷纷将短刀和匕首握在手中,还有两人端着一杆火枪,弹药已上好膛,枪口朝上,排在最前列。 “冲进去后,老方、老丁,你们各带一人,持火枪守在两边的入口,若是有铁路警察或者哪个不开眼的乘客过来营救,立即开枪射杀,以震慑车上所有乘客。剩下的人,跟我冲进去。记住,不许做别的事,先将各个包厢里的人控制住。还有,非必要的情况,不要杀人!” “那要是有人反抗呢?” “废话!”带头大哥‘大黑牛’瞪了对方一眼,狠声说道:“你他娘的听不懂话吗?老子说非必要情况不杀人。既然都有人反抗了,自然是要痛下杀手。……再警告伱们一次,进入包厢后,先干正事,莫要搞出其他事端来。” 几个月前,在抢掠牧场时,就因为几个同伙耐不住自己的邪火,要对牧场中的妇人行不轨之举,激起了对方的反抗,操起家伙什跟他们干了起来。以至于,将附近的牧民引来,对他们群起攻击,不得不狼狈逃走。 虽然,这些包厢的客人非富即贵,想来是比较惜命的,但也保不准在遭到欺辱过甚的情况下,暴起反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需知,我齐国民众绝大部分都经历过预备役的军事训练,就算时间久远,疏于战阵了,但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意识还是有的。 因而,“大黑牛”便希望趁夜深人静,人们最疏于防范的时刻,偷偷潜入头等车厢,将一个个单独而分隔的包厢逐步控制,最好是兵不血刃地将那些富贵人家的财产席卷一空。 “咔哒!”一把钎杆将车厢门上的锁具撬开,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 “冲进去!”大黑牛朝刘黑五低低地吩咐道:“动作轻点,勿要惊动所有的包厢。” 刘黑五拉开车厢门,探头朝里面望了望,昏暗的油灯照映下,靠窗一侧的狭窄走廊空无一人,而一间间镶有华丽图案的包厢,也都是紧闭房门。 小心地向前探出一步,却没想到,踩在脚下的竟然是厚重绵软的地毯,没有发出丝毫动静。 他娘的,这些有钱人坐的火车包厢都比自己曾经在建业租住的小屋要好一万倍! 刘黑五朝后面的人点点头,然后便径直来到第一个包厢门口。轻轻地推了推房门,纹丝不动,显见是从里面反锁了。 他将耳朵贴在门上,细听包厢里的动静。他不敢保证,刚才撬开车厢隔离门时搞出的动静是否已惊动了这间最靠外的包厢。 “估计是睡死了。”刘黑五朝跟来的张麻子笑了笑,随即便先后退了一步,准备用身体将门撞开。 “进去后,先将人控制住。”大黑牛带着剩下的人越过刘黑五,快步走到另一间包厢门口,低声吩咐道:“一个个动作要麻利点,勿要搞出太大的动静。” 刘黑五冲张麻子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脚上发力,猛地朝包厢门撞去。 “咣当!” 脆弱的包厢门被瞬间撞开,刘黑五整个身体也随着被破开的门摔了进去。身后的张麻子见状,握着短刀也迅速地冲了进去。 “呜……” 张麻子甫一进门,还未有任何动作,便被一股大力给撞倒在地,手中的刀也掉落一边,随即一个人重重地压在他背上,一把利刃低在他的脖颈处。 “不许叫!……要不然,弄死你!”耳边传来一声冷冽地警告。 糟了,我们被人埋伏暗算了! 在他前方也匍匐着两个身影,应是刘黑五也被对方给控制住了。 “啊……”一声沉闷的呼声刚刚发出,便被突然给掐断了,然后一股血腥味传来。 刘黑五被对方下了毒手! 张麻子瞬间头皮发麻,内心深处充满了死亡的恐惧,整个身体也立时僵住了,动也不敢动一下。 “把他捆了。” 前方那个身影从刘黑五身上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反拧他的双手,快速地套上一个死扣,将他双手倒绑在身后。未几,还塞了一块破布到他嘴里,防止他高声呼喊。 “咣当!” 这时,隔壁包厢传来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其他同伴也如他们一样,撞开了包厢门,准备冲进去,控制里面的乘客。 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也会遇到同样的埋伏。 那两人在将他捆扎妥当后,悄悄地走到包厢门口,借助漆黑的环境,窥视着外面的动静,还不时地低声交流着。 “砰!砰!” 外面的走道上突然传来两声枪响,随即,那两人不再隐藏行迹,迅速冲出包厢,扑向守候在车厢连接处的两名同伙。紧接着,隔壁包厢和外面的过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打斗声和嘶吼声。 “砰!” 又一声枪响,隐隐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列火车,不是只有两个铁路警察吗?怎么突然间蹦出这么多人,还提前埋伏于包厢里面,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约莫过了七八分钟,打斗声逐渐停歇,几盏油灯被点亮,数名被倒绑双手的匪徒被提到过道上。随即,四五具尸体也被拖了出来,在名贵的地毯上留下一串血迹。 “击杀五人,活捉四人。……我方两人受伤,嗯,这位兄弟左肩中枪,可能需要紧急救治。”一名海军御武校尉低声汇报道。 “请车长立即到各个车厢征集医生或者护理人员,对伤员进行紧急救治。”陆军宣节校尉梁光永见那名中枪的士官脸色苍白,咬紧着牙关,苦苦地忍耐着肩膀上传来的伤痛,心下不由一沉。 这他娘的什么事,人家好好的返家探亲,却在这火车上被歹人所伤,若是出个意外,那可太对不住这名士官和他的家人了。 “还有没有漏网的匪徒?” “刚才拷问了一番,就他们这些人。……一共九个。” “找几个人过来帮忙,把擒获的匪徒和毙命的尸体都拖到车尾。” “……” 周昊轩从透过包厢门缝向外看去,只见过道上摆放了几具面目狰狞的尸体,还有几名被捆成一团的匪徒,脸色变得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想不到,在我齐国的土地上,竟然有如此胆大妄为的匪徒,意欲劫持火车,洗掠他们这些位于头等包厢里的乘客! 若非,火车上的警察有所警醒,在征集了车上的几名随行军人后,在头等车厢内提前布置,设下埋伏,说不定就让这些亡命之徒得了手。 失些钱财倒也罢了,就怕这些匪徒会凶性大发,伤及到他们的生命,那可就太冤枉了!包厢里的乘客,哪个不是身家巨万,随便拎出一个,都比那些普通车厢里的乘客富贵百倍千倍。 那些军人和警察在过道上嘀咕了半天,随即一名校尉军官便开始挨着包厢一个一个的敲门,询问是否有医生职业的或者懂得医护技能的旅客。 待他走到周昊轩的包厢时,稍微愣了一下,但依旧询问他及包厢里的眷属是否有懂医术的。他们有一位军中同僚在刚才与匪徒搏斗时,中枪受伤了,需要紧急救治。 李延良的脸上还沾染着几滴血迹,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再加上一道冷冽地目光,这让从未经历过任何血腥场面的周昊轩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迫。 “咣”的一声,周昊轩将包厢门重重地关上,迅速地将门反锁,然后转身死死地将门顶住。 这些丘八,可是真的会杀人! 第七十五章 南行(四) “我怎么觉得待在这种豪华包厢里,有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呢!” 海军御武校尉唐义宏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软椅上的皮毛,丝滑而柔顺,触感极为舒服,随后又凑近到靠箱壁的橱窗前,看到里面摆着各类酒水,还有水果、茶叶、牛奶、可可、咖啡等。再环顾四周,柚木打造的桌椅、茶几,红木装饰的顶棚,黄铜包裹的管线,还有地上名贵的波斯地毯,化妆室、卫生间等也一应俱全,不由感慨万分道:“我一直觉得,我们北海舰队司令官的指挥舱内算是比较奢华的,但万万没想到,这要跟火车头等包厢里的条件相比,那绝对算是简陋至极!……这包厢分明就是一间豪华旅店的房间嘛!” “这算不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陆军陪戎校尉闵仲文闻言,立即脱口而出道:“这些有钱人在如此豪华的包厢里这般享受,却让众多的普通民众在三等车厢里挤成一锅粥!” “你这话有些过了。这无非是一种差异化的服务罢了。” 李延良怔了一下,我去,你这是在影射我齐国上层都是骄奢淫欲之辈吗? 随即,他笑着说道:“你想想,普通车厢的票价才几个钱,这豪华包厢的价格足足是三等票的十几倍!铁路公司就指着从这些有钱人赚取大笔利润,可不就要将包厢弄得奢华享受一点。” “铁路公司想赚钱,那没说的。可他们对三等车厢里的设施、设备未免弄得也太简陋了。”闵仲文抱怨道:“车座是硬板的,位置还极为逼仄。尤其是到了晚上,灯暗、人多,没法看书报,也没法睡觉,简直就是地狱般的旅行。” “还好吧,总比在战场上的条件要好得多。”李延良皱了皱眉,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名年轻的陪戎校尉,想是刚刚从军校毕业未多久,还没上过战场,更没经历过残酷的野外生存环境,以至于一次长途火车旅行,便生出这般抱怨,平白让人看轻几分。 “李校尉上过战场?”在座几名军官中军衔最高的梁光永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延良。 “卑职刚从印度西州总督区返回本土。”李延良应道:“此前,曾随同西州驻屯军干预过印度西北战事。呵,也就是在拉其普特战役中,不小心受了伤,将养了四个多月,方才捡了一条命回来。在两年前,卑职还参加过海湾战争,对马斯喀特素丹王国实施军事打击,以遏制他们称霸海上的野心。” “数月前,我齐国应波斯萨法维王朝的邀请,组建了一支远征军前往海湾,准备帮着波斯人驱逐阿富汗入侵者。据闻,伱曾任职的西州驻屯军也将出动数千官兵,会同喀拉特汗国直驱坎大哈,攻击阿富汗人的后路。在这种情势下,李校尉却被调回本土,那可是白白错过了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呀!” “军令难违,徒奈若何!”李延良苦笑一声,颇为惋惜地说道。 “呵呵……”梁光永笑了笑,说道:“李校尉也无需懊恼。我大齐正处于不断开拓的时期,有的是我们陆军男儿建功立业的机会!” 唐义宏听了这话,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合着,建功立业都是你们陆军的事,跟我们海军压根没关系是吧! 帮着铁路警察制服了那些试图抢劫火车的悍匪,从而保证了整列火车上人员和财产的安全,列车长在感激之余便大方地请几名军人入住两间空置的头等包厢,以示慰劳。 这让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的军人着实体验了一把富贵人家的奢华和舒适,不说那柔软温馨的床铺,就是他们乘坐的椅子,也都是是鹅绒铺的,甫一坐下去,周身密贴,软软绵绵的,似乎将整个身体都轻轻地包裹住,不由自主地让人放松心神,那感觉,美妙而惬意。 “这卫国跟吕宋又闹起来了!”唐义宏一边看着报纸,一边摇头说道:“为了争夺一座巴掌大的岛礁,这两家竟然都出动了各自的战舰,造成了双方不小的伤亡。” “是吗?我记得二十多年前,我们齐国不是给他们两家划定了彼此的疆界,怎么还能为一个小岛而发生武装冲突?这种情况下,吕宋总督区和琉球舰队应该要积极出面进行必要的干预吧?”梁光永抬头说道:“话说,这都过了几十年了,两家始终无法达成彻底的和解,稍微遇到一点矛盾,便喊打喊杀的。” “那可不?要是没我们齐国在那镇着,这两家估计要打出狗脑子!”唐义宏说道:“不过,论综合实力的话,吕宋王国不论是从人口规模上,还是经济实力上,都要超出卫国一筹。这要真打起来,卫国指不定怎么吃亏呢!所以呀,卫国就仗着我们齐国不允许他们两家爆发大规模的吞并战争,时不时地对吕宋王国搞些小动作,以此来转移国内的一些矛盾。” “卫国的国内有什么尖锐的矛盾?”李延良好奇地问道。 “卫国内部的问题多了。”唐义宏将手中的报纸放下,摇摇头说道:“他们早前为了充实人力,发展国内经济,大肆抓捕境内的土人为奴,依靠对他们的极端压榨,在短短数十年间,就开辟了不少矿场和种植园,还修建了不少城市、公共道路。哦,对了,几年前,还修了一条贯穿吕宋岛南部的铁路。这奴隶压榨多了,自然要引发大规模的反抗。呵,近二十年来,卫国几乎每年都要爆发一场规模不等的土人暴乱,使得卫国军队疲于奔命。” “其实吧,若是卫国境内只有土人暴动,那也罢了。毕竟,那些土人武器落后,还地处山区丛林,对卫国根本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但是吧,卫国的国土构成,却是一个非常大的隐忧。他们除了占据吕宋岛南部一小块地盘外,剩下的领土都是诸多分散的岛屿。早前,为了保证卫国程氏的长久统治,前面几任国王分封了不少王室子弟领有各个岛屿,以为王国屏护。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分封的王室领主渐渐有些尾大不掉的模样,明里暗里跟中枢政府搞对抗。要不是卫国王室还控制着一支算是比较强大的海军,估计早就要闹出分裂的事件来。” “以你这么说,这卫国中央政府一旦弱势,那些各个岛屿上的实力派就要割据自立?” “倒也未必竟然。”唐义宏想了想,摇头说道:“吕宋地区的任何政治势力,没经过我们齐国的允许,是不可能搞出太大变动的。要知道,吕宋毗邻婆罗洲和琉球,又是我们通往大陆的海上要冲所在,内阁和我们军方肯定不希望这里发生动乱,以免影响整个地区的稳定,这不符合我们齐国的利益。故而,我们齐国这些年对卫国王室的支持,还是不遗余力的,希望他们保持既有的统一和稳定。近年来,卫国也在开始逐步进行削藩,收拾了几个跳得最欢的地方势力,准备将地方权力一点一点地收归中央。” “我印象中,吕宋那地方矿产资源丰富,尤其是拥有不少金矿和铜矿,再加之土质肥沃,不论是吕宋王国,还是卫国,在整个南洋地区,都属于较为富庶的藩属国。”梁光永插话道:“而且,吕宋还临近大陆,每年可是能吸引不少秦国的移民。若是好生发展的话,定然可以成为我齐国最为有力的臂助。” 目前,整个吕宋群岛已然被齐国、吕宋王国、卫国三家瓜分殆尽,早前存在的马京达瑙素丹王国、武端拉贾王国、米沙鄢王国等几个土人邦国已被尽数灭亡。 郑氏的吕宋王国占据了吕宋大岛的三分之二,以及临近的众多小岛,可以说尽得吕宋精华地区,人口最众,达一百二十余万。 程氏的卫国则占有吕宋大岛最南边的小部分领土,以及据有龙山岛、济阳岛、山邑岛东部狭长地区,以及上述几个大岛周边的附属小岛,地盘较为分散,整个人口规模八十多万。 而齐国吕宋总督区则占据了吕中岛、罗田岛、永年岛、平阳岛、浮山岛、金沙岛、以及山邑岛的三分之二面积。 若是再加上吕宋岛北边的横山群岛和夺自文莱素丹王国的永济岛,以及铁杆藩属苏禄王国,齐国隐隐形成对郑氏和卫国的环形包围。不过,整个总督辖区人口规模仅五十余万,工业经济基础也相对较为薄弱,纯粹属于资源输出型地区。 当然,随着齐国本土工业和技术的快速迭代发展,其溢出效应,也会慢慢扩展到吕宋地区。想必,待本土那些逐步淘汰转型的工业门类移植过来后,定能极大促进本地区的经济发展。 “还有什么其他重要的海外消息?”李延良见旁边的闵仲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软椅上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随即他也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准备打个盹。 “哦,顺国的国王亲自带着使团已抵达汉洲,准备前往长安觐见皇帝陛下,并与内阁政府进行广泛而深入的交流。……我琢磨着,他们一定是为即将发动对文莱素丹王国的战争,而专程来我们齐国,寻求我们的全力支持。” “顺国……又要打文莱?”李延良觉得眼皮变得沉重起来,意识也开始模糊。 “那可不?这顺国一直都致力于吞灭文莱王国,以扩张他们的领土。……整个顺国高层,曾多次向我们齐国和苏碌王国建议,要三家一起将整个婆罗洲彻底瓜分了。顺国的打算呀,就是想趁着在我们齐国强大国力的庇护下,将婆罗洲的土邦给彻底瓦解了,以便他们可以安下心来,慢慢消化吸收。……哎,怎么着,都睡了呀?” ““““““““““”””””””””” 火车在凌晨五点二十分,抵达了甘谷。当机车人员将火车遭遇一群悍匪抢劫的事通报给站台值班负责人时,对方惊得目瞪口呆,随后便立即派人报告给地方警察署和宪兵部。 不到两刻钟,大批全副武装的警察和宪兵赶到车站,从火车上把捆成粽子般的四个悍匪提了下来,至于被击杀的五名匪徒,也用草席裹着,一同带回了城里。 两名受伤的军人,被马车立即送往城中的一座医院进行紧急救治。 直到这个时候,整列火车上的乘客方才得知,竟然有一群亡命之徒混上了火车,意图对车上的乘客进行抢劫。 怪不得,在半夜里,从后面的头等车厢会传来几声沉闷的“爆竹声”。有的乘客被惊醒后,还埋怨头等车厢里的有钱人是闲的发慌,三更半夜的瞎折腾,扰人睡觉。 哎,这些悍匪也太废柴了点吧,怎么没弄死几个有钱人,反而尽数都折在了头等车厢。 这些悍匪没有趁夜来抢他们这些普通车厢的穷人,而是将目标对准头等车厢里的有钱人,算是一伙劫富济贫的侠盗吧? 唉,可惜了! 火车在甘谷这座小站停留了四十多分钟,加上此前在开元路段被闹事的牧民截停两个多小时,在接下来的行程中,若是仍旧保持原有的速度行驶,它将会毫不意外出现严重的超时延误。 尽管火车的延误有充足的理由,但很明显,敬职敬业的列车长却依旧想尽可能地减少火车的延误时间。在他的吩咐下,火车将速度从此前的每小时五十到五十五公里,提高到六十公里以上。 火车经过甘谷后,便开始转向,进入甘广线,朝着东部沿海地区一路奔驰。在这条全长一千五百多公里的铁路线,其中有长达三百五十公里直线线路,机车司机甚至都不需要观察铁路四周的地形地貌,只管将目光投向无尽的铁路前方即可。 在这段路途上,旅客可以欣赏到浩瀚的隔壁和沙漠、无垠的草地、广阔的平原和栖息各处的野生动物。 当然,拥有这般欣赏情趣的乘客,只相对那些乘坐于豪华包厢里的有钱人。而那些众多普通车厢里的旅客而言,在经过了连续几日的疲惫旅行后,恐怕只会觉得多待一分钟都是煎熬。 7月5日,清晨八时二十分,火车抵达东北重镇广陵。 第七十六章 南行(五) 广陵,是汉洲东北地区仅次于威海的第二大城市,也是连接沿海铁路和东北铁路的重要交通枢纽,更是该地区最为主要的贸易港口。 广陵城内有众多大型肉类加工厂、大型炼铜厂和制糖、造船、钢铁、五金制品等工业,人口规模三十二万余。 齐国的七百多家制糖厂中,有五百多家分布在广陵府,是齐国最大的制糖中心。每年,仅府城广陵就压榨甘蔗约七十万吨,产成品糖多六万吨,比这个时期整个美洲的产量还要高出两万余吨。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围绕着蔗糖产业,广陵建立了许多上下游工厂。他们将蔗渣、废蜜和滤泥等制成纸张、纤维板、碎粒板、饲料、酒精、酵母、肥料等。而那些被处理下来的蔗梢、蔗叶、蔗渣糠、废糖蜜或酒精废液,则被加工成牛、羊等可作反刍动物的饲料。对制糖厂排出的废渣、废液,也没有弃之不顾,在稍事加工后,又可作为甘蔗田的肥料。 可以说,齐国已经将一根甘蔗从头到尾利用到极致,再加上大规模的机器压榨和生产,成本可以吊打全世界所有的制糖工厂。 火车在抵达广陵这座东北重镇后,不论是继续南下,还是北上,都需要在这里转车。东部地区是齐国人口最为稠密,也是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因而,广陵的火车班列非常多,几乎每隔不到二十分钟,便有一列火车驶出车站,将无数的旅客和货物运往全国各地。 李延良买了一张下午三点半的车票,看看时间尚早,便将行李寄存在火车站,搭上了一辆公共马车,准备在这座城市游览一番。 跟国内许多工业城市一样,这里并没有给到访者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城市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雾,这里有高耸而壮观的商业大楼,也有巨大而厚重的厂房,当然,也少不了一根根林立的烟囱,不断向外喷着黄色或者黑色的浓烟。 广陵地处亚热带,气候湿热,街道也千篇一律,使人感受不到一丝新奇。不过,市区有一条贯穿整个城市的河流,加上绵延的海岸线,还有大片的绿地,给人感觉要稍微舒服一点。 在远离工厂的郊区,可以看到成百栋漂亮的别墅、庄园,以及几座绿荫葱茏的公园。这里的富人像齐国其他各地一样,也是懂得如何享受新鲜的空气。 穿行广陵城区的河流,水量并不大,只能通行几十吨的小型船只,整个河面上建了十数座桥,有混凝土弓形桥,有粗犷的钢铁大桥,也有仅供行人通行的木桥,将河岸两地的城区融合在一体。 位于城西的广陵大学,是这座城市里面积最大,也是最辉煌的建筑之一,占地面积达三千六百多亩,据说,里面有一千五百多名在校学生,接受着国内最顶尖的教育。 广陵大剧场是个特殊的建筑,它宏大的礼堂里可容纳四千多名观众,这里经常举行戏剧、歌舞表演、马戏,以及许多大型集会,声名远扬。 其实,广陵不仅拥有大量的制糖、棉纺、食品、木材等轻工业,还有几座年产量达万吨的钢铁厂,以及相应配套的上下游金属制品产业。 最为知名的当属广陵钢弹簧厂,它在国内,乃至全世界都享有盛名,生产的钢弹簧拥有非常广阔的市场。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人们都是普遍使用铜弹簧,所以极其昂贵和稀有。而第一批钢弹簧于汉兴十五年在这里生产出来,当时每只售价约一元钱。后来,广陵弹簧厂在不断改进技术和简化工艺流程后,使价格极速降低,从每只八角钱,然后是五角钱,直至目前一角钱。 据闻,这种降价行为,开始于十几年前广陵工业研究院发明和研制的新机器。每只弹簧都需要经过几十道工序,使用机器钻孔、分离、加热、试压、弯曲、再次加热、冷却、擦净、抛光、清洗和包装。所有的工艺流程都实现了机械化和流水线化,使得广陵弹簧厂在该领域处于全国,乃至世界领先地位。这家工厂,每年生产的弹簧比世界上所有国家加在一起还要多。 除了广陵钢铁厂和广陵弹簧厂外,“瑞福祥”玻璃制品厂和“盛昌记”镀金和镀银制品厂也是广陵城的一大景观。这两家工厂大楼从外表看就像一座宫殿,而且外墙还镶嵌了大量玻璃和镀金属材料,显得金碧辉煌。 后者生产各种日用和奢侈产品,从家庭主妇用的缝衣针到豪门大户陵寝上的水晶冠器,以及豪华的金盆和王公贵族餐桌上的黄金、白银餐具。这些产品,除了少部分用于国内市场外,绝大多数都远销大陆秦国、日本、朝鲜,以及印度、波斯、奥斯曼和欧洲。 李延良一直逛到下午两点,并在市区吃了一顿简单而美味的午餐,方才返回车站,准备乘车继续南行。 算算行程,从广陵至大兴,约一千三百公里,加上沿途到站停靠,火车差不多要行使二十多个小时。这样,待抵达大兴时,差不多是次日下午四五点的样子,回到家里还能吃上母亲做的晚餐。 一念至此,李延良内心深处不由激动起来。近四年未见,不知母亲可一切安好? 在偌大的汉洲大陆,齐国人口仅两千余万,就算是人口较为稠密的东部地区,也是显得极为地广人稀,到处都有大片的荒芜土地和山林草场。 然后,当身处火车站时,却看到的是熙攘人群,拥挤着,推搡着,到处都是乘车的旅客。长长的队伍,从检票口一直延伸到候车室大厅,给人以一种齐国人丁繁盛的景象。 随着庞大的人流队伍,李延良缓缓地经过检票口,挤到火车站台。在看到车厢门前拥挤的人群,李延良停下脚步,并将行李放在地上,不准备去跟他们抢着登上火车。 “嘟……,嘟……” 火车发出了一阵响亮的汽笛声,机车头的烟道里也排出一股股浓浓的黑烟,检查列车安全的巡视员嘴里也吹着尖利的哨声,提醒尚在站台徘徊的旅客赶紧登车。 广陵车站是一座大站,上车的乘客非常多,不仅所有的座位已经坐满,而且车厢连接处、过道上也站了不少人。 太黑心了,这铁路公司也不知道超售了多少张站票! 李延良提着两件行李,一边努力地在过道上挤着前行,一边心中暗自腹诽着。 短短二十几排的位置,他硬是挤了两三分钟,才走到车厢中部寻到自己的位置。 一名临时占了他座位的男子,见来了正主,而且还是一位军官,慌忙起身让开,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吁!放置好行李后,李延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想想,还是那头等包厢的环境舒服呀! “两位大哥,你们就行行好,给我们让出一个座位就行。……我浑家抱着孩子,实在无法久站。” 火车已经开行了十几分钟,身后一排座位隐隐传来几句哀求的话语。 “你媳妇可以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呀!……她无法久站,我还腿脚酸疼痛难以站立呢!你且再等等吧,到了香江,我下了车后自会让伱。” “可是……,可是到香江还有十几个小时,这如何能等?你那……座位,本是我们的。我们有车票……” “你有车票,我还不照样有车票!” “这如何可能?我们的票明明是这两个连着的座位……” “嘿嘿……,说不定,你们这些秦国人初来乍到,买到假票了呗。” “不会的,我们是在车站里买的车票,怎么会是假票?那……,那……,这位大哥可不可以把你的票拿出来看看?” “哟,怎么着,你们还怀疑爷们没票呀!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来看爷们的车票?……呆一边去吧!不要在我们跟前纠缠!” “……” 李延良不由扭头看了看后排的情况。 只见一对夫妻抱着孩子,可怜巴巴地站在那排座位边上,似乎正在低三下四地求着座位上的两名乘客让出他们的座位。 “八成是为了图便宜买了站票,却趁着人家没来的时候,将座位给占了。”李延良旁边地一位男子低声说道。 李延良闻言,看了他一眼,四十许的年纪,胖胖的圆脸,还戴着一副玳瑁眼睛,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他似乎对后排乘客强占座位的事,流露出一丝不满,却并没有站出来为那对夫妇仗义执言。 “有票就拿出来看看,没票的话,赶紧把座位还给别人!”李延良起身站到那对夫妇旁边,冷冷地盯着占座的两名男子。 “……我有票,我是有票的。”突然看到一名军官神色威严地站在他们面前,那两名男子显得有些慌乱。 在齐国,军警特之类的强力部门身份,在社会当中,还是具有强烈的威慑力。而且,齐国自立国时,便给予军人较高的地位,再加上这么多年来,齐国陆海军官兵在海外征战中一系列辉煌战绩,使得军人在国内普遍受到民众的尊重。 慑于李延良的军官身份,再加上周边旅客纷纷投来嫌恶的目光,那两名占座的男子最终稿还是悻悻的离开,将座位让了出来。 此举让那夫妇对李延良的仗义之为,忙不迭地道谢。 简单询问几句,这夫妇二人果然是秦国移民,而且已经来汉洲达五年。此次,乘坐火车前往大兴,投靠一位早前移民齐国并创出一番事业的老乡。据说,这位老乡颇有能量,不仅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份更为优渥的工作,而且,还能帮他们一家三口快速入籍齐国,成为真正的齐国人。 “我齐国移民事务部不是有法令规定,凡是自发移民本土及海外领地的外来移民,居住满三年以上,皆可向地方移民部门申请入籍。”李延良好奇地问道:“你们为何五年时间,都未曾入籍?到现在,连孩子都三岁了,仍旧是准国民身份?” “这位长官有所不知。”那名秦国移民苦笑着说道:“向地方移民部门申请入籍,是需要有你们齐国人作保的。而且,这个保人还必须是申请入籍者所在的的工厂主或者商社负责人,由他们出具相关居住和工作的证明文书。” “那你在广陵待了五年,你所在的工厂主为何不给你作保?” “他们……,他们想让我多做几年……” “多做几年?这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多做几年,就是他所在的工厂主希望以更低的工钱长期地雇用他!”那名圆脸微胖的男子说道:“要知道,雇用他们这些尚未获得国民身份的移民,不仅支付的工钱要少得多,而且还不用缴纳政府强制规定的社会保障金。这一年下来,可以为工厂主省下一大笔开支。” “是这样吗?” 那名秦国移民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目前在我齐国境内,像他这种境遇的移民不在少数。”那名圆脸微胖的男子讥讽地说道:“许多黑心的工厂主和商社,就喜欢招收他们这些新来的移民,以节省所谓的生产成本。甚至,我还了解到,很多工厂主都在跟一些地下帮派和社团勾结,专门组织船只前往安南、秦国、朝鲜,以及日本等国家和地区,打着移民的幌子,一头收取高额的移民转运费用,一头收取这些国内工厂主和种植园主的劳务‘介绍费’。哼,这些勾当,据说都已经形成一条稳固而兴旺的产业链了!” “内阁和地方政府不管这种事吗?” “如何管?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这些新来移民人生地不熟,衙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如何去投告?再者说了,他们虽然在那些黑心工厂主和种植园主那里获得的工钱相对较少,但总比他们家乡要赚得多,再加上对我齐国各项法令和条文不熟悉,有的还从未读过书,他们如何会提出诉求?只有那些在地方移民事务部报道,并且经由政府统一安排的外来移民,才会按照正常程序实施入籍管理,继而登记造册。” “如此说来,那我齐国境内岂不是有大量未正式入籍的外来移民存在?” “那是必然。”那名圆脸微胖的男子点头说道:“他们这类人群即使按少了算,起码也有几十万。……嗯,也有可能会达到一百万。虽然,我齐国每十年要进行一次人口普查,但最后官方给出的数字里头,那肯定是不包含这些未在籍的外来移民。” “……”李延良听罢,一时间愣在那里,半响没有言语。 我齐国自立国以来,就一直为人口不丰而焦虑不已,早在三十多年前,更是不遗余力地拿出大笔财政资金从大陆、朝鲜、日本,以及安南等地大规模地移民,以填充广袤而空旷的领土。 尽管后来囿于大陆秦国战事的全面停止,国内渐趋稳定,移民来源也逐步萎缩,但齐国政府从未彻底断绝过吸收外来移民的行为,只是从此前政府主导的大规模移民转为加大吸引民间自发性移民,在秦国沿海港口开通了许多定期的远洋班轮,将有意向移民的百姓转运回本土及海外领地。 至于,秦国爆发自然灾害而引发的大规模难民潮时,齐国也时常以粮食换人口的方式,突击“搞一把大的”移民行动。 按照齐国目前的海外扩张趋势,对移民的需求,应当是来之不拒、永无止境的。为了吸引更多的秦国移民到来——以齐国皇汉思想,国民主体当以汉人为主,齐国应当要善待那些千辛万苦才来到汉洲的移民。即使不像数十年前那种分地、分房子、分媳妇那般诸多优惠条件,那也不该如黑心工厂主和种植园主这般,肆意压榨和欺辱,甚至为了达到长期剥削他们的目的,竟然不予他们作保入籍。 他们这种卑劣行为,跟古时那些豪强大户隐匿人口的行径,有何区别? “我觉得,此后政府主持的人口普查工作,应当要将这些未登记入册的移民也纳入统计范畴之内。”李延良喃喃地说道:“他们也应属我齐国的一份子。” 第七十七章 福地? 1724年7月5日,大兴。 在这个时期,能接受正规的教育,仍旧是绝大多数国家普通民众最为奢侈的一种权利。不论是东方华夏文明世界,还是欧洲各国,我们可以发现,教育基本上是依靠自愿和自觉,社会底层的人教育不可避免的是最为糟糕。 秦国承袭前明模式,在南京设国子监、太学,除了学习科举考试相关的四书五经之类的儒学外,还教授各种专门知识和技艺的武学、律学、医学、算学、书学、画学等杂学。 秦国还在地方分设省、府、州、县四级官学,府以下各行政区域设立儒学,在某些文化昌盛的地方,还有基层的社学。此外,各边远地区的行政机构所在地亦设学,如都司儒学、宣慰司儒学、诸土司儒学等。那些都卫儒学、都司儒学主要招收武臣子弟。地方官学的教学内容,除经史之外,还要研习《大秦制诰》及有关法令、《九章算术》及射事,重视实学。 不论是南京的国子监、太学,还是地方各级的官学,能来就读的学生,大部分皆为“有产者”,要么是达官贵人、王公贵族子弟,要么是地方乡绅、豪门大户出身,贫者寥寥。因为广大的普通百姓,在三餐不继、温饱尚未解决的情况下,是没有能力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官学就读。 而同时期,包括英国在内的欧洲国家,大部分八九岁的孩子不是在学校里学习,而是作为一种不容忽视的“劳动力”出现在工厂、作坊中,为家庭攥取一点可怜的生活费。 在工厂、矿山和作坊工作的孩子,每天会在即使成年人都难以忍受的环境中工作长达10小时。为了生活需要,父母甚至会联合工厂,同意让儿童外出工作,以维持家庭正常运转。将儿童当作大人,虐待儿童的现象也是屡见不鲜。 跟这些国家和地区的孩子相比,齐国的少年儿童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早在八十多年前,齐国刚刚于汉洲建基立国的时候,太祖皇帝就颁布了《义务教育法令》,规定五岁以上的孩童必须强制性地接受五年基础教育。 随后数十年里,齐国经济实力的日益增强,内阁政府又将义务教育年限逐渐延长至六年、七年,及至如今的八年。 在汉兴九年,太祖皇帝还颁布《少年儿童保护法》,禁止国内工厂、矿山、作坊,以及其他各类商社经营实体,雇佣14岁以下的儿童工作,凡违反法令将受到严格惩罚。 在汉兴-绍宁时代,整体社会环境中,重视家庭的价值观念为关注儿童的内心世界提供了良好氛围。到泰平十六年,汉洲本土的儿童死亡率已下降到10%,远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 而这个时期的欧洲,儿童的死亡率极高,平均高达30%以上。大部分家庭中,人们生育很多孩子就是为了确保其中少数几个可以存活下来,一个孩子去世,很快就会有另一个孩子替代他的位置。也正是因为失去孩子的经历太过普遍,继而人们才不会对孩子投入过多感情。欧洲人普遍认为,年幼的儿童“既不具备心理活动,也没有形成成熟的肉体”,因此被视为是介于生死之间的、极不稳定的存在。 说来也可笑,此前的欧洲传统社会中是没有儿童这一说法,“童年”的概念是在17世纪末,一些学者相继引进了齐国的诸多儿童保护制度后才被“发现”的。那个时候,儿童渐渐开始被视为一种与成人截然不同的存在,他们天真、脆弱、易被诱惑,因此需要特殊的照料和规训。 于是,在一些国家和地区,强制性的学校教育陆续出现了,它们将孩子与成人世界隔离开来,走读学校又发展为寄宿学校,在这里儿童要度过一段漫长的禁闭生涯。 值得一提的是,普鲁士王国是继齐国之后,全世界第二个实行义务教育的国家。早在1712年,普鲁士王国借鉴齐国的教育经验和制度,率先在欧洲地区实施了国民义务教育。自此,服兵役和受教育被视为普鲁士王国所有公民最基本的两项义务。 这个时期的欧洲,75%以上的男孩和50%以上的女孩都是在劳动中度过青少年时期,东方各国的孩童状况基本上亦如此类。居住在农村,就要放羊、拾柴;如果他们家里经营着一个小作坊,就要梳理羊毛、织布,不同年龄的孩子会被分配不同的工作。 在下午六点,已然过了放学的时间,但在清平小学堂的操场上,仍旧有许多孩童在肆意的玩耍,踢球、玩沙包、跳绳、扔石子,或者疯狂追逐打闹,发泄着他们无穷的精力,到处都是孩子的尖叫声和欢笑声,当然,偶尔也会传来几声哭啼声。 这个时候,大部分孩童的父母可能还没有下工,回到家中,要么是要面对哭哭啼啼的弟弟妹妹,要么就是冷锅冷灶,并没有丰盛的晚餐等着他们享用。与其那样,不如在校园里,先与相熟的同学尽情地玩耍娱乐一番。 毕竟,这里是城市,不需要像农村那般,放学后就要帮着父母捡拾柴火、收拾牛羊,或者从庭院里摘菜准备晚餐。 “这些孩子,就不知道回家将布置的作业早些做完吗?”教授数学课程的严竹梅挎着一个布包,一边朝学校门口走着,一边不时侧头看着操场上那些疯玩的孩子,忍不住吐槽道:“一个个的非要等到晚上吃了饭,才手忙脚乱地去写作业。这晚上点着灯看书写字,不说费灯油,还伤眼睛。” “若是在父母回来之前就早早写完作业,那岂不是等吃完饭后,闲着无事,又要讨得父母一顿教训?”宋文茹笑着说道。 “?,这孩子学习又不是为父母学的,还非要在父母面前表现一番呀!” “小孩子的心思嘛!”宋文茹说道:“你看呀,要是回家提前做完了作业,待父母回来做饭收拾家务后,一转头,看到孩子什么事也不做,肯定会借故教训一顿。既如此,还不如先在学校里玩个痛快,待晚上吃了饭,将书本作业拿出来,父母见了,定然不会再去训斥他,反而会非常高兴地夸奖他学习用功。” “嘿,还真是。”严竹梅听了,不由莞尔,“我家几个小兔崽子就是这样,到了天黑才会满头大汗地跑回家,然后,吃了晚饭,就会整整齐齐坐一排,点着油灯,奋笔疾书,弄得我们家那口子看得是老怀大慰,一个劲地说,要培养几个大学生出来!” “呵呵……,是呀,我们家延良小时候也是这般顽皮,整天都想着在外面如何疯玩。有时候呀,你不去找的话,天黑都未必能跑回来。……唉,一转眼,就长大了,但也更不着家了。” “这就是儿大不由娘呀!”严竹梅笑着说道:“……咦,宋老师,接你的马车又来了。?这有钱的亲戚可真热情,天天都来学校门口接你回家。” 宋玉茹抬头朝校门口望去,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马路对面,正是家里坚持安排过来接她往返学校和住处的私人专属马车。 本来,依着她父亲宋长青的意思,是让她搬离那片老旧破败的平民区,入住位于郊外那栋奢华的宋氏别院。 但这个提议被宋玉茹拒绝了。她担心在搬家离去后,万一儿子返回大兴后,会找不到她。再者说了,那栋屋居住的宅虽然老旧,而且环境嘈杂,但毕竟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温馨小家,不愿随意舍去。 离开宋家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她已经习惯于平民生活,若是返回长安宋府,或者入住大兴的宋氏别院,她怕是难以适应那里的贵族豪门生活。 她的生活轨迹,她的朋友,同事、亲邻,以及身边所有的一切,跟高高在上的贵族圈子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几个兄弟姊妹的交际圈子,觥筹交错的顶级宴会,贵妇小姐之间的虚情假意,权贵之家的阴谋暗算,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更不想去面对的。 “娘!” 正当宋玉茹与严竹梅在校门口告别后,准备登上马车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热切的呼唤,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她一直梦牵魂萦,更是使她柔肠百转,使得她整个身体宛如电击一般,立时僵在那里。 宋玉茹晃了晃脑袋,有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缓缓地转过身来。 “娘,我回来了!”一名英挺的年轻军官笑吟吟地看着她。 “……延良?!”宋玉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一身陆军军官服饰的儿子,瞬间泪流满面。 “娘,我回来。”李延良鼻子也是一酸,上前一步,伸手替母亲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儿子刚刚到家,便来看你了。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你终于……回来了!”宋玉茹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臂,紧紧地攥住,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娘……”李延良见许多路过的老师和学生纷纷看过来,顿时觉得有些难为情,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母亲的手,“娘,我们先回家吧。儿子回来后,放下行李便来学校找你了,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好,好,咱们回家。”宋玉茹笑着擦了擦眼泪,抓住儿子的手,一起登上马车,“你要吃什么,娘回家给你做!” “只要是娘做的,什么都好吃!” “那回去给你烧一锅开水喝。” “娘,就算你给儿子做一顿猪食,儿子也能将锅底添干净喽!” “尽说混话!”宋玉茹只觉得此时内心充满了喜悦,看着儿子英武的面孔,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充实。 ―― 维克多?沙逊坐在马车上,静静地看着前方那片街区。透过星星点点的灯光,隐隐可以看见那条流淌的大兴河,弄堂、庭院、屋宅里,时不时地传来妇人琐碎的抱怨声,还有男人低低劝阻声,以及孩童欢快的笑声,家长里短,这一幅景象显得是那么的充满烟火气。 “维克多,我觉得将犹太教堂建在这里,恐怕不是一个好的主意。”坐在对面的大兴犹太商馆负责人纳夫塔利?贝内特轻声说道。 “亲爱的纳夫塔利,你知道的,我们的犹太教堂不仅仅是一个信徒祈祷的场所,它还承担着我们犹太人社区的公共活动,以及孩童、青少年乃至成人的教育职能。”维克多?沙逊笑着说道:“所以,我们的犹太教堂所占用的面积将是非常大的。而这片街区,老旧而破败,应该予以拆除。你看,这里临河湾而居,风光秀丽,还远离工厂区,是我们为教堂选址的一处极为理想之地。” “可是,这里有几百户居民,还有一处菜市场,以及一座社区图书馆,虽然房子都有些老旧,但并无太大安全隐患,大兴市政官员可能不会下决心将这处街区拆除。” “我们犹太商会只要能付出一些代价,他们会下定决心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的政府能拒绝大笔钱财的诱惑。况且,齐国的官员升迁机制,还是以地方经济发展为主要指标的。” “若是这片街区的居民不愿意离开这里呢?” “他们会的。”维克多?沙逊笑着说道:“在金钱的魔力下,很多看似非常困难的事情,都可以轻松地解决。” “维克多,齐国是一个法律体系完善的文明国家,我们不可以乱来的。”纳夫塔利?贝内特话语里含有隐隐的警告成分。 “是的,齐国不仅是一个世俗化的国家,而且是一个非常讲究法律和规则的国家。”维克多?沙逊说道:“我认为,这样的国家才会保护我们犹太人的合法财产和正当权益。” 对于齐国的世俗化,作为一名到处飘泊的犹太人,维克多?沙逊内心是极其复杂的。他们若是寄居于汉洲,虽然能得到这个文明国家的人身和财产上的庇护,但也意味着他们排他性的宗教信仰和生活习性,将游离于齐国的主流社会。 即便是在齐国宗教政策相对开明的环境下,那些早前移居而来的犹太人也坚决不肯向“齐国异教徒”放开心理防线,总是追求建立一个独立的社区,将人际交往限定在犹太人的圈子内。 通过自我孤立,犹太教信仰和犹太文化确实保持了下来,但却进一步强化了犹太人独特而孤僻的民族性格。 但目光敏锐的维克多?沙逊却从齐国立国时期就颁布的一条法令嗅到了对他们犹太人最为有利的一面,那就是“私人财产非故不得遭受任何侵犯”。据说,这条法令是由齐国的开国皇帝制定的,并将其纳入《民法通典》总则里。而且,在随后的数十年里,齐国的皇室和内阁亦对此严格遵照执行,从未像西班牙、奥斯曼等专制君主国家那般,随意的侵害国民的人身和财产。 要知道,犹太人在千年历史当中,一直都在被驱逐、被迫害,他们的生命随时都会被暴政所侵害,他们的财产也会无端遭到剥夺,只能在一个又一个国家和地区流浪、逃亡。 维克多?沙逊作为沙逊家族的重要代表,在细致考察和研究了齐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后,便惊喜地发现,齐国很可能将是他们犹太人寄居的福地。因为,囿于他们开国皇帝颁布的敕令“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之原则,只要他们犹太人遵照执行齐国人制定的“游戏规则”,就不会落到被无端遭清洗的下场。 他相信,在齐国这种宗教开明政策的环境下,在他们完善和健全的法律保护下,犹太人必然会得到一个很好的发展际遇。 非常抱歉,此前文章涉及部分违规内容,不得不做出大幅修改,可能会影响情节阅读,这里稍微说明一下。 第七十八章 市井(一) 当李延良从睡梦中悠然醒来时,家里已然空无一人,母亲早早乘坐马车去了学校,但却在炉灶上为他热着丰富的早餐,几种皮薄馅多的肉包子、浓郁的酱牛肉、软嫩的鸡蛋盛放在蒸笼屉里,半锅香糯的米粥盛放在另一边。 屋外晾衣绳上挂着一排洗过的衣服,笔挺的军服、贴慰的里衣,甚至就连军帽和皮靴也被母亲刷得干干净净。 穿上母亲给他准备的常服,走到小院里,惬意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这才是正常人的生活呀! “延良哥。” 出了小院,还没走几步,便遇到隔壁邻居家的半大小子热情地朝他打招呼。 “大根?”李延良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叫了一声。 “延良哥,……我是三根。”陈根民嘴角抽了抽。 “你是三根呀!”李延良并没有因为叫错名字而显露出半分尴尬,反而颇为亲昵地伸出手在他脑门上揉了一把,“你都长这么高了!我记得刚离开汉洲前往海外服役时,你才不过一个小布丁点大嘛。” “延良哥,我都十六了。”陈根民憨笑着说道:“?前往海外服役的时候,我还在上学呢。” “怎的,你今天没去上学?该不会又逃课了吧?小心你爹回来,揍你个半死!” “我没上学了。嘿嘿……,我没考上高级中学。……我都出来做工两年了!” “哦。”李延良点点头,笑着说道:“那你今天怎么没去工厂?” “唉,十几天前,就被东家给辞退了。”陈根民叹口气道。 “怎么回事呀?是你们东家的工厂做垮了,还是你在那里捣乱被赶出来了?” “都不是。”陈根民郁闷地说道:“我们东家一个月前,进了一批新的纺织机器,厂子里要不了那么多人。所以……” “也就是说,你的工作被新来的机器替代了?” “那可不?”陈根民一脸苦色,脸上还带着一丝愤愤的神色,“那些新机器不仅效率更高,能生产出更多的棉纱,而且需要的人工也更少。这些黑心的工厂主,算盘打得可精了。他们不断引进更新更先进的机器,要将我们这些工人一个个全都扫地出门,可节约不少成本呢!” 这个时期,齐国差不多有一百多万人直接和间接地在棉纺织产业里从事相关工作,涉及面非常广。而齐国的棉纺行业,为了在国外市场获得更为有利的竞争条件,不断改进和提升行业生产效率。从乾武元年至泰平六年近七十年间,齐国纺纱业的机械化,已经使单个生产力提高了两百倍到三百倍。 而纺纱业的发展,同时也促进了织布技术的相应改进和提升;与棉纺织机相配套的脱棉机、净棉机、梳棉机、漂白机、整染机也相继问世,共同组成了一整套复杂的机器系列。可以说,棉纺织业成为齐国工业第一个实现机械化的行业,纺织品输出规模亦出现井喷式增长。 建业、威海和大兴,是齐国最主要的三大棉纺织中心,占整个行业总产值的八成。上述三地的棉花原料除了大量来源于印度、孟加拉等地区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则主要来源于汉东省东部和中部地区的产棉区,以及南洋零星的棉花种植园。 随着蒸汽机的完善和普遍应用,逐渐改变了生产效率和劳动者的关系。过去一个工人只能管理一台纱锭机,现在,一个工人可以管理一百台甚至更多的纱锭机。在这种情况下,手工劳动制品不仅无法与大规模机器产品数量相比,而且在质量上也完败于机器。 现在,市场上一件大兴本地产的薄纱,价格是五十年前的十分之一。过去一个工人一分钟可以锁五个网眼,而如今用网眼机在同一时间锁的网眼可达一万个以上。 若是以这种趋势发展,工人,特别是齐国的纺织工人,会逐渐变得多余。近几年消费税的增长乏力,工资水平常年未曾变动,以及需要救助的人数增加,似乎也预示了齐国将可能会发生大规模的产业工人失业,继而说不定就会促成某种不可测的社会变革。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齐国的社会依旧稳定,经济仍然在不断狂飙突进,市场也是愈发扩大。究其原因,大概就是相较于秦国、朝鲜、日本,乃至印度、波斯和欧洲等国家地区,齐国工人的生活水平处于绝对领先地位的。再加上国内各项劳动立法和工人保护权益的日益增加,还有各地大理寺法庭颇具公正性地调解工人和雇主之间的争执,这一切都极大地缓解了社会矛盾。 更重要的是,齐国目前尚处在经济极为繁荣当中,这足以让这些勤奋而聪明的工人得到合理的结果,就算失业了,也会在劳动力市场上很快获得新的工作机会。 在大兴这座城市,有二十多万台纺织机、一百七十多万个纱锭,从早到晚,由数万男工和女工操作着。城市上空的烟囱经久不息地冒着浓烟,车间里的锤子不断敲打,齿轮发出吱吱的声响,纱锭不断旋转,货仓里纱线和棉布高高的堆积起来。港口无数的商船将一包包棉线、未染色的棉织品或者各种彩色平布和条纹细布运往国内及世界各地。 大兴,作为齐国第二工业重镇,除了棉纺织业外,机械设备制造、金属加工、五金、制糖、精密仪器、造船、煤炭、化工等相关产业亦极为发达。 大兴有世界上最大的一家工厂--汉洲机械设备总厂,拥有工人六千余人,整个厂区占地面积达三千二百多亩,厂房面积二十五万多平方米,主要生产战舰和商船的附属相关驱动设备、工业蒸汽机,还有铁路部件、蒸汽机车设备、钢炮、蒸汽锤和其他各种大型机械。 沿着大兴河,密密麻麻的分布了千余家大小工厂,涉及缆线、铁管、针、弹簧、农用机械、光学和医用器械、玻璃灯具和马车制造等产业。 今天,奥斯曼宫廷里吃羊肉米饭时使用的是大兴的镀金勺子,埃及的帕夏喝酒时用的是大兴的酒壶和酒杯,在印度土邦王宫里用来照明的是大兴的水晶吊灯。南美庆国用来狩猎或作战时,用的是大兴的火枪,纵情享乐的欧洲贵族在他们的餐桌上摆放的是来自大兴的镀金餐具和漂亮灯具。波斯、阿富汗等地的牧马人奔跑在无垠的旷野中,他们皮靴上的马刺、上衣纽扣,也都来自大兴。秦国、朝鲜、日本等市场上广泛使用的缝衣针、纽扣和带扣、锁具和各种小摆件,也都来自大兴。各种金、银、铜等金属制品,玻璃和硬纸板产品,大头针和军刀,乐器和工业机器,车辆设备,等等,大兴都能在世界贸易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在这座人口规模达六十万的城市里,还有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置身于一栋栋商业大厦,或者徜徉在繁华的街道上,去寻找可能存在的商业机会。 那些从乡村来的年轻人,从外国来的移民,还有许多刚刚步入社会的学生,一个个怀着懵懂和兴奋表情,打量着这座充满无数财富的城市,幻想着如何在这里大展拳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 李延良走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东瞅瞅,西看看,就像是第一次来大兴城似的,什么都觉得好奇,不时地在某个街口或者一处市场驻足停留,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步入店面或者档口,买些小零碎,吃点小零食。 “那栋高楼是去年才建起来的。”陈根民见李延良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仰着头看前面的大楼,便热情地介绍起来,“这座大楼是除了城北的文昌塔外,整个大兴城里最高的建筑。你数数,足足有十八层呢!……延良哥,你猜大楼里的人是如何上到最高层?” “这么高的大楼,总不至于一个个全都爬楼梯吧?”李延良笑着说道:“我猜呀,大楼里面一定有一种升降机器,可以把更高楼层的人送上去。” “嘿,延良哥还真是见多识广!”陈根民三口两口地将手中的肉串吃完,抹了一下嘴巴,点头说道:“没错,大楼里安置了两台蒸汽升降机,那些需要上到更高楼层的人站在一个包厢里,机器一启动,嗖的一下,就飞快地升上去了。啧啧……,想想还真神奇!” “你进去坐过?” “我一个穷苦下力的人,哪有资格进到这种地方!嘿嘿……,里面具体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都是听人家说的。咱们大兴城里那些很多有钱的商社和机构都搬到这里了。你看看那些进出的人,一个个非富即贵,都是鼎鼎有身份的!” “你羡慕呀?” “谁不羡慕呀!……我要是发财了,一定要穿着最好的衣服,堂而皇之地走进去。然后,找大楼里的高级旅店要一间最顶层的豪华房间,舒舒服服地住一晚上。你想想,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端着一杯美酒,俯瞰整个大兴城,估计呀,都兴奋地睡不着觉!” “你要发财的话,干嘛非要进去住一晚?”李延良听了不由莞尔,“你应该自己建一栋更高的大楼,然后天天睡在最上面,那才叫享受人生!” “啊?”陈根民眨了眨眼睛,愕然地说道:“自己建一栋大楼,那得多少钱呀?” “你都发财了,那肯定是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呀!” “一万?……两万?” “三根呀,我觉得你对财富的想象力可以再大胆一点!” “十万?一百万……,我的老天,这得是多么一大笔财富!……延良哥,你是在逗我吧?” “哈哈……”李延良看着陈根民那副呆萌而懵逼的样子,不由大笑起来。 这个时期的齐国民众,虽然在人均收入上冠绝全球,但花费也是非常多的,不说日常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是平日里穿衣出行,休闲娱乐,住房医疗,那也是要支出不少的费用。若是家里的孩子多一点,日子其实也是紧巴巴的。 陈根民一家兄弟姐妹五个,他跟一个哥哥和姐姐也都出来做事,但要维持一家七口人的生活,也是颇为艰难的。全家这么多人,还是蜗居在一套十几年前才买下的老旧两居室,在逼仄的空间里,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平日里吃的主食,也是挑选那种市场上卖得最便宜的陈米。偶尔改善一下生活,买来的鱼虾海鲜也是蔫了吧唧半死不活的,猪肉、牛肉、禽蛋之类的肉食,大多为不好的部位。至于炒菜煮食的油料,基本上是来自南洋的棕榈油--相比其他植物油类,棕榈油在价格上要便宜不少。 就这样,一年下来家里也攒不了几个大钱。倘若下面的弟弟妹妹考上了高级中学或者入读某个职业技能学校,那意味着家里的开支又将蹿升一大截。 因而,在陈根民眼里,能有一万元钱,就已经是他自认为非常大的一笔金额了,更不要说,一百万这种他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附近有哪些好耍的地方没?” “有啊!”陈根民听到李延良这么一问,眼睛立时放出光芒,跃跃欲试起来,“曲水湾那里的赛马场,还有斗狗场,每日里都聚集了不少人,甚是热闹。……在茅坪街那里有一座足球场,平日里有不少球队比赛,可以去瞧一瞧。哦,还有,过了前面几个街道后,还有一家格斗馆,那打得才叫精彩,拳拳到肉,一场下来,不是血流满面,就是腿断筋折,刺激得很!” “还有吗?” “哦,延良哥不喜欢这些激烈场面?……那要不去茶馆,可以一边吃点东西,一边听说书,也是不错的选择。《三国志》、《西游记》、《水浒传》、《皇明英烈传》、《封神演义》……,讲得可精彩了!到了休息日,或者节日期间,那茶馆更是挤满了人。” “行,咱们就去茶馆!”李延良听了也是心动不已,“这都有好多年没听过说书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新的东西出来。” “有呀,有呀!几年前,有人将咱们齐国自建立以来,发生的几场战争都编成了话本小说。许多茶馆里的说书人便将这些内容也给搬过来了。嘿,还别说,听起来,那可真提劲!” 第七十九章 市井(二) 大兴河是流经大兴城中心的一条重要河流,不仅服务于观光和运输,而且依托于城中蓄水大坝及其辅助设施,更是一处天然的活动场所。每年的端午节,都要在河面上举行大型的赛龙舟活动。 汉兴二年开始举行这场活动时,大半个大兴府都为之振奋。在随后的许多年份里,为了表示与民同乐,皇室都会派出重要成员参加这场盛大的比赛活动,甚至有时皇帝和皇后也会亲临现场,并为最后胜出的龙舟队颁发奖杯。 赛龙舟期间,大兴河两岸是人山人海,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船只,以及骑马的和乘车的观众。在河面上的几座桥上,届时,也会站满了人,为自己所支持的龙舟队呐喊助威。 比赛龙舟更具群众性的活动,是齐国各地盛行的赛马和足球。位于大兴西北方向的曲水湾曾是东部地区主要的马匹集市,后来演变成最受欢迎的赛马场。在这里,几乎每周都会进行几场激烈的赛马活动,许多报纸和刊物也会对比赛情况进行图文并茂的反复报道。 赛马场附近的草地上、林地边,会聚集起各个社会阶层的人群,形成热闹和喧嚣的节日氛围。靠近赛马跑道的大部分观众会随身携带糖果、肉干、煎饼、面包等小吃,有钱人则会吩咐仆人从马车的食品篮中取出禽肉、龙虾和各种酒水。在大看台上有无数把扇子在挥舞,还散发出一股香气,身姿摇曳的贵妇小姐兴奋地大声呼喊助威。庆功的酒瓶不断被打开,无数的赛马赌注被记在一本本账册上。 足球,这项最早从军队里传出的体育运动,甫一开展,便受到了各阶层人群的欢迎。充满粗野原始的力量,比赛中表露出战斗性和组织性,极大地满足了男人们身体对抗的狂野需求。 经过数十年的演进,这项运动已经具有许多复杂而严格的规则,每一个球队,或者每一个球员都必须遵守这些规则。 许多齐国民众,从青少年起就非常热衷于健身和各种激烈的体育活动。丰富的饮食,充沛的体力,丰盈的物质生活,开放而宽松的社会环境,这一切都使得更多的齐国青少年得以肆意地消耗体内多余的精力,并进而在运动中锻炼自己钢铁般的毅力。 宅在家中不是齐国人的性格,尤其是中上阶层的男人们,必须长久地保持健康体魄和充沛的精力,才能去实现心中的抱负。在齐国的词汇中,没有“髦耋”、“懦弱”这些词汇,唯有“自强”和“进取”,就如同这个年轻而强盛的国家一样。 在齐国的各层级学校里的学生,每天有四分之一以上的时间是在操场上各种运动和游戏中度过的。在许多外国到访者眼中,齐国的青少年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从面色上,都显得更健康。他们的神情中,很早就闪烁着男子气概和坚毅的品格。 在他们度过一个快乐的青少年岁月期间,会培养出诚实、果断、勇毅而独立的性格,以及对同学和老师的坦率,还有对齐国优越性的无限认同。这或许就是齐国教育的一个理念之一。 在齐国,除了传统的正旦、元宵、寒食、端午、中秋、重阳、腊八等节日外,还有建国日、万寿节和圣元节三个官方节日,在这些节日期间,民众纷纷会盛装出行,或者于繁华街区饮宴聚会,或者于郊外走马观景,稍事放松一下终日劳碌的心情。 可能都是来自各地的移民和移民后裔,齐国人为了尽可能多的保留华夏文明传统,对待节日的态度非常认真,每个节日都有其特有风俗。 曾在前宋时期广为盛行的游宴活动,在齐国各地也是大行其道。而且,与前宋时期这种活动仅为贵族王公士大夫的专属所不同的是,齐国的许多普通民众也常组织和参加游宴活动。地理位置较为优越的寺院、道观、集市,还有风景名胜区、风光秀丽的小岛,甚至旷野林地之中,都是游宴举行之所。有时游宴活动还会随大型贸易交流活动举办,在游玩的同时发展商业,既丰富了精神生活又促进了商业发展和经济繁荣。 最为特殊的是,那种传统礼教对女性的禁锢和限制,在齐国并不存在。除了当年齐国建基立业时期,人口不丰,使得大量女子进入各个行业的原因外,经济的繁荣、生活的安定,也使许多齐国女性不甘寂寞走出深闺,感受市井的喧嚣,拥抱自然。 在明理街后巷一家热闹的茶馆里,一边吃着点心,喝着茶,一边听着看台上说书的观众中,就有不少年轻女子和中年妇人坐于其中,大大方方地听书。说到精彩处,也会清脆地喝一声彩,随众多听众一起抛几枚硬币过去。 “……却说那西夷大军于建业城下仓皇无措之际,太祖皇帝在城头长身而立,端着一杆精钢打制的远程火枪,敛了心神,屏了呼吸,双手稳如泰山般,龙目如炬,看着数百米外的西夷大将,轻扣扳机。只在那一瞬间,一颗枪弹电光石火般离开枪膛,飞向那夷将而去!……要知他性命如何,还有齐西大战之进程,且听下回分解!” “哗……” 随着台上说书人的惊木落下,茶馆里顿时轰然一片。 “嘿,每到关键时刻,你这就断得恰如其分呀!……哼,你不说,我也知道。凭太祖皇帝神威,那一枪定然击杀了西夷领兵大将。” “那还用说嘛,西夷领兵大将被太祖击杀,那后面的仗也不用打了,牛将军只需挥动旗杆,我大齐天兵自然如砍瓜切菜般地将那西夷尽数歼灭。” “得得得,你们都知道!那下一场,?们一个个都不用来听了。” “别呀!《三国志》里面,我还知道,天下最终三分,那不还是要想听听那赵云赵子龙将军于曹营中如何杀得七进七出!……这不是听着乐呵嘛。” “……” “延良哥,你说太祖皇帝那一枪能击中西夷领兵的将军吗?”陈根民砸吧了一下嘴巴,听得有些意犹未尽,从桌上端起一杯粗茶,一口喝光。 “打不中的。”李延良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五分的硬币,递给那名端着盘子前来收钱的说书学徒。 “咋打不中呢?……那可是太祖皇帝!” “这段书说的是西夷入侵咱们齐国那会吧?” “嗯。” “先不说那会咱们齐国有没有射程超过几百米的狙击火枪,就算有,也不能在超过那么远的距离上,准确地一枪就击中西夷领兵大将。” “哦……”陈根民点了点头。 嗯,延良哥是军人,应该深谙军事技能,他说打不中,那多半是打不中。 哎,不对呀,那是太祖皇帝亲自操枪射击,难道也打不中吗? “你胡说!”突然邻桌的一个女童站了起来,伸手指着李延良,大声地说道:“这段书我听了两遍了,那个西夷将军就是被太祖皇帝一枪远距离击杀的!就因为西夷将军被太祖击杀,我们齐国才打赢了第一次国土保卫战。” “呃……”李延良愕然地看着那个七八岁的女童,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着急生气的模样。可是,衬着她晶莹如玉的肤色、略显婴儿肥的小脸、精巧的面孔,却显得是那么的可爱。 “哼,你休在这里诋毁太祖皇帝声誉!” “小妹妹,我没有诋毁太祖皇帝。”李延良笑了笑,和声说到:“我只是从军事层面上指出这段故事不当之处。太祖皇帝英明神武,更是我大齐的缔造者和开创者,向来为我数千万国民敬仰和缅怀。但从实战的角度上来看,几百米外用火枪击中西夷将军,是不太可能的。” “可是……,可是……,可是我们齐国最后不是打败了西夷吗?那肯定是太祖皇帝临阵一枪击杀了西夷领兵大将,才会有这般结果。”那名女童犹自不服地说道。 “……嗯,好吧。”李延良觉得跟这个女童争辩,似乎有些欺负人家了,随即笑着点点头说道:“太祖皇帝定然是一枪击中了那名西夷领兵大将。” “啊?……”那名女童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延良,对他突然就改变立场,明显有些不知所措,顿了一下,转头看着旁边一名青年男子,“大哥,他是不是在敷衍我。” “没错,他就是在敷衍你。”那名青年男子笑着说道:“人家觉得就算在口头上赢了你,也是胜之不武,欺负孺子。” “那……,那太祖皇帝射出一枪,到底能击中西夷将军吗?” 那青年男子宠溺地在女童脑门上揉了一把,然后抬眼看向李延良。 “据我所知,我齐国陆军当中,有一兵种为狙击手,在阵战当中,会频频击杀敌军重要目标,以此瓦解敌军攻势。这位兄台为何如此笃定,太祖皇帝持着那杆枪,嗯,姑且它是一杆狙击枪吧,不能准确击中那西夷领兵大将?” “我齐国陆军当中确有专门击杀敌方重要目标的狙击手,其持有的火枪射程也高达七八百米,并且在五百米内可以有效杀伤敌军。但是,能准确击中两百米外的目标,即使训练有素的狙击手也无法完全做到。故而,在实战当中,我陆军狙击手在击杀敌方重要人物时,往往会三五人组成一队,朝目标方向进行一次齐射,以火力覆盖的方式狙杀敌方军官。”李延良见对方几人虽然身着普通,但气度不凡,而且还有两三名孔武有力的护卫,想来是某个豪门贵族子弟。 “也就是说,我齐国陆军中的狙击手在敌军尚处于远距离时,只能凭感觉进行狙杀,以此打击敌方军心士气。待敌军接近两百米以内,方能对重要目标实施精准射杀。是这样吗?” “确实如此。” “这位兄台曾在军中服役过?”那名青年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延良。 “我目前仍在陆军中服役。” “经历过实战?” “经历过战阵。” “哦,你都经历过哪些战斗。说来听听?”那名青年男子顿时对李延良流露出极大的兴趣。 “……”李延良瞥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话说,我跟你很熟吗? “咳咳……”那名青年男子见李延良没有回应他,倒也没生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不满兄台,我也曾在军中服役过三年,也打过火枪,放过火炮,但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阵。说起来,我是深以为憾呀!” “战阵之中,是要死人的。”李延良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对这种贵族子弟为了镀一下金,刷一把从军经历,只是在军中匆匆服役几年,打心心底里是瞧不上。 “兄台说的是。”那青年男子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呀,你们这些经历过战阵的军人,都是我大齐的英雄,是帝国坚实有力的基石。” 随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延良,便起身,带着那名女童和几名随从护卫离开了茶馆。 “大哥,人家好像有些瞧不起你!” “呵呵,人家是真正的军人,可比大哥这种有名无实的从军经历强多了。所以呀,他自有一股傲气,瞧不上我,也很正常。” “那……,那你敢上战场吗?” “有何不敢?” “真的?” “国家危亡之际,人人都有保家卫国之心,我又何能例外?” “可咱们齐国除了立国那会有危亡风险,至今历八十多年,都在积极向外开拓,怕是轮不到大哥这种身份的人上战场了吧?” “……” 李延良和陈根民二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目送那一行人离去。 “啧啧……,延良哥,你看他们乘坐的马车,可真漂亮!”陈根民从窗户外探出头,看着下面的街道,“我猜他们一定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少爷和小姐。唉,这些人呀,一出身就衔着金汤匙,不愁吃喝,一辈子荣华富贵。呵,他们要是到了战场上,定然会吓得尿裤子!” “那也未必。我齐国不少皇室成员就曾经历军伍战阵。数十年前,我们陆军还有一位身居将军高位的王爷,人家可是正经一路军功升上来的,历经几次海外大战,九死一生。” “要不,我也去从军。除役后,多少也有一份像样的前程。”陈根民说道:“延良哥,你觉得如何?” “那你得多等两年,满了十八岁才能报名参军。”李延良笑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你说咱们齐国为啥非要将服役年龄规定为十八岁,南洋几个藩属国,还有秦国,好像服役年龄都是十六岁即可。”陈根民将桌上的瓜子、花生全都倒进口袋里,还不忘将桌上剩下的茶水一口喝尽,然后便跟着李延良出了茶馆。 “十六岁,心智不全,啥都不懂,上了战场,纯粹是送死。” “哦。……延良哥,你这是去哪?” “乘坐公共马车回家。” “也不是很远,可以走回去的。” “喝了一肚子茶水,不想走了。” “哦。”陈根民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几枚硬币,琢磨着,这一天下来,吃了延良哥不少零嘴,还有茶馆里的糕点茶水,听了书,可不能再让人家替自己付车钱了。 “延良哥,我看宋姨每天都乘坐一辆漂亮的马车往返学校,那是你们家有钱的亲戚提供的吗?” “嗯?”李延良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昨日去学校接母亲回家,好像是乘坐的一辆豪华马车,可自己在激动之余,倒是一时间忘了询问母亲。 这辆豪华马车是谁提供的呢? 难道是某个觊觎母亲的高门大户? 一念至此,李延良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第八十章 市井(三) “那么,我作为你的儿子,就意味着也跟皇室沾亲带故,有那么一点关系?”李延良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平静的母亲。 “嗯,算是吧。”宋玉茹想了想,笑着说道:“若是论血缘关系的话,当今陛下是你的表舅。……这么论,你也是一名皇室成员。” “?为何不早些告诉?”李延良叹了一口气。 话说,今天下午在茶馆里,还刚刚鄙视过一位疑似贵族高门的子弟。可这转眼间,自己也成了皇族一员,虽然关系有些远了,可好歹沾了一点皇室血统不是? “二十多年前,为了嫁给你父亲,母亲便断绝了与家里的关系。此后,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军官的妻子,不再奢望与皇室沾染半点关系。” “若不是外婆重病垂危,母亲怕是永远都会将这个身份隐瞒到底吧?” “皇室成员也好,宋氏长女也罢,母亲现在只希望能和你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生活,看着你娶妻生子,繁衍你们李家血脉。待母亲年纪大了,便可在家中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了。” “母亲今年不过四十许,尚有无尽的大好日子等着你!”李延良宽慰道:“到时候,儿子一口气给你生十几个孩子,然后,让他们天天都围着你讨糖果吃!” “呵……”宋玉茹笑了,伸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面颊,“你说这话也不臊得慌!你这转眼间也快二十三岁了,连媳妇也没给为娘娶一个回来,如何能生十几个孩子?” “大丈夫处世,当努力建功立业,著鞭在先。今若不取,为他人所取,悔之晚矣。”李延良笑嘻嘻地将《三国志》当中张松所言说了出来,“待儿子功成名就之时,何患无妻?” 宋玉茹听到此言,却是怔住了。 当年那个刚从军校毕业,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少年郎也曾对她说过这番同样的话。然后,便毅然辞别新婚不久的妻子,奔赴海外,追求他所谓的功业。而她最终等来的,却是一瓮枯骨。 “唉……” “母亲叹什么气呀?” “你们男儿建功立业,母亲也拦不住。但你终须要先为你李家留下一条血脉,以慰祖先。”宋玉茹轻声说道:“趁你返回本土之际,母亲便替你安排一门亲事可好?” “啊?” “有何惊讶的?”宋玉茹瞪了儿子一眼,“你去瞧瞧左邻右舍,你这般年纪的男子,哪个不是孩子成群,都过上了绕膝之乐的日子?” “不是吧!据我所知,周边街坊邻居如我这般大的男子,好像没几个成亲生子的。” “就算我们这里没有,但乡下农村里那些二十岁不到就生下三四个孩子的男子却大有人在呀!” “……好吧,好吧。待我从长安陆军总部述职回来后,再谈这个事,可好?” “你这孩子……,你当周围街坊邻居适婚男子不想早些娶妻生子吗?娶亲的聘礼,居家的房子,孕母的生产,婴孩的抚养……,哪一样不得花费一大笔钱财?所以呀,那些适婚男子在无法筹集到这些费用时,只能先辛苦工作去攒钱。……不过,我儿且放心,就算不依托你外公家的资助,为娘也替你存下了足够多的聘礼,可以为你求娶任何家庭的女儿。” “是吗?”李延良不禁摇头苦笑。 “那是自然!就算你看上了哪家高门大户家的女子,为娘也能替你求来。”宋玉茹顿了顿,自豪地说道:“以我儿的人品和家世,当不输国内任何贵族大家。即使,皇室骄女、番邦公主,我儿也能与之相配!” 谈及这个话题时,李延良脑海中却立时浮现出那位漂亮的波斯公主娜茜德的身影。 两年了,也不知道她现下是如何情形? 其实,近些年来,随着齐国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推进,城市当中男女成婚的年龄也随之向后推延。有一个初步统计数据显示,齐国城市人口当中,18-24岁人群占结婚人口的比例急剧下降,而25-29岁的人群占比却不断上升,已经连续十余年成为结婚人口中的主力军。甚至30岁以上的未婚男子人群,也有不小的占比数量。 而且,汹涌的城市化进程对齐国整个社会也造成另外一个极为严峻的隐忧,那就是在城市当中,人口生育数量开始趋于减少。要知道,在三十多年前,每对夫妇平均会生育5.5个以上的孩子。而四年前的人口普查数据却显示,现如今平均每对夫妇生育的孩子已降至4.1个,并且继续呈下滑的趋势。 若是这个数据再剔除农村人口的话,城市生育率的数字恐怕会更低。 但是,对于一个不断开疆扩土的帝国而言,没有什么比拥有更多的人口更为重要的。 ―― “这么晚了,弄院里竟然还如此热闹!” 尼赞?阿尔伯曼远远地看向那片临河的街区,几个庭院点起了许多油灯,将那里照得通明。四下的街坊邻居支了七八桌流水席,大碗的肉食,大盘的蔬菜,香郁的卤味,一碟碟花生、毛豆,还有十几壶酒水。 男人们大声地吆喝划拳,女人们低低地细语,孩童们欢快地在桌子之间跑来跑去。肉香、菜香、酒香,随着夜里的微风飘散在这片热闹的街区。 “是呀,不得不说,在齐国就算普通民间百姓也是如此富庶,可以这般大摆宴席!”奥马尔?巴尔列夫脸上带着羡慕的神色,“不像在阿拉伯地区,除了那些部落首领和地方总督官员,几乎所有的平民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即使,以繁华和富庶而闻名的两河明珠――巴格达,在大兴这样的城市面前,也黯然失色。” “是的,这个国家不仅富庶,而且强大。沙逊先生已经决定将齐国作为我们最终的移居地,我相信,在这个国家,我们犹太人一定会取得比在巴格达更为辉煌的成就。在这里,我们不会受到宗教和种族的歧视,并且我们的人身和财产也将会得到法律上的保障。这个国家,简直就是我们犹太人的天选之地。”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是该考虑如何才能将这片街区全部买下来,作为我们未来的犹太社区。”奥马尔?巴尔列夫说起这个问题,不由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但是,这里的居民要价太高了,远远超出沙逊先生给出的预定价格。我不知道回去后,沙逊先生会不会暴跳如雷。” “是呀,这里的居民与其说是太贪心,不如说是一种赤果果的讹诈。他们的要价,若是放在巴格达的话,足够买下超过那片街区五六倍大的土地了。或许,我们应该建议沙逊先生换一个地方。” “尼赞,我不认为你这个建议是一个好的主意。”奥马尔?巴尔列夫说道:“以沙逊先生的执着性格,一旦看上哪样东西,必然会想方设法地去得到它。哪怕为此会付出更高的代价。” “既然如此,那只有使出另外的一些手段了。” “另外一些手段?比如……” “在这座数十万人口的巨大城市里,应该每年,甚至每个月都会发生许多火灾吧。”尼赞?阿尔伯曼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临河的街区,轻声说道:“这些火灾,有的是因为孩童无意识玩火造成的,有的是家庭主妇生火做饭而不小心引燃了围布、餐布,还有的是夜晚照明灯烛管理不善,造成了房屋失火。” “所以,这片街区会发生一场火灾?”奥马尔?巴尔列夫脸上露出一丝凝重,“这要是人员死伤过重,必然会引起地方警察和密探的关注,说不定就会彻查此事的原委。万一……” “所以呀,我们要控制整个事态的发展,不使这场意外陷入重大灾难事故当中。”尼赞?阿尔伯曼笑了笑,眼中露出一丝狡黠,“若是这片街区只是烧毁了一些穷苦人家的屋宅,而没有什么人员损伤的话,地方政府只会进行相应的善后处理,而不会深究其因。你说,哪个国家的政府会为了一些穷人的利益受损,而大动干戈?届时,沙逊先生再适时地表示关爱和慰问,捐献一笔财物给受灾民众,还能为我们犹太人获得足够多的声誉。” ―― “诸位叔伯、婶婶,还有哥哥、嫂嫂。”李延良端着一碗蜜酒,站在庭院当中,朝在座的街坊邻居一一点头致意,“延良于此再度感谢你们。在我海外服役期间,诸位对我母亲照顾有加,使得母亲冷暖有问,饥寒有助,生病有帮,延良于海外才能心无旁骛征战沙场,为国效力。今晚,又劳诸位摆下流水席,以庆延良平安归来。此番作为,还有此等情谊,让延良感激涕零。在此,延良以碗中酒水,以表心中感激之情!” 说完,李延良端着碗一饮而尽。 “好!”在座的男人们轰然叫一声好,随即也端起酒碗站了起来,将酒水一饮而尽。 “延良,你说这些话,就有些见外了。”邻居陈春全放下酒碗,笑着说道:“我们街坊邻居的一个个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是十几二十年的交情了,如何会让你在海外服役时,还要担心家中琐事?再者说了,平日里,我们这些邻居也没少受你母亲恩惠。你们说说,哪家的孩子上学时,没受过你母亲的教导?逢年过节,你母亲还不时地将学校发下的米面粮油,还有海鲜水果送与我等食用,那可是多承你母亲的情呀!” “呃……,就是,延良你这般说话,就不把俺们当人了!”邻居康仲祥打了一个酒嗝,大着舌头说道:“你可晓得,每年学校假期,这弄院里的孩子要不是你母亲帮着管,俺们这些在工厂做事的家长哪有这般省心!俺老康对你母亲那是打心眼里感激,不仅帮着俺们管孩子,这大中午的时候,还管一顿饭给这些小兔崽子吃。俺知道,你母亲不稀俺们能回报个啥,但俺们心里都记着的。在俺们家几个小子眼里,早就将你母亲看作最亲的人。……你说,在你海外服役时,俺们能让你操心家里的事吗?” “延良,你放心,不管你在海外待多久,你家里的事,就是我们所有街坊邻居的事,定然不会让你母亲受了委屈。” “老徐,你这话说的,好像搞得延良会一直在海外服役似的!延良在军中几年,便已升了官,晋了级。这次回到汉洲,说不定又要升官,并且还留在本土。以后呢,延良也是要当将军的料。咱们说不得,将来都要跟着延良沾沾光!” “呵呵……,以后延良当了将军,那我们这处弄院岂不就成了将军院了!” “来来来,咱们大家伙向未来的将军敬一碗!” “哈哈……,来敬将军一碗!” “诸位叔叔伯伯,诸位哥哥,延良愧不敢当!”李延良赶紧将碗里倒满了酒,随即举起,与众人同饮。 “既然咱们这弄院以后会成为将军院,那咱们就更不能将房子卖给那些外来的夷人了。你们瞧瞧,咱们这片街区,背靠大兴河,面朝热闹的明理街,绝对是一块风水宝地,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夷人!” “哎,话说,万一,那些夷人要是答应了咱们开出的高价,这屋宅还拒绝卖给他们吗?” “嗯,也不是不能考虑。这要是得了一大笔钱,到别的街区能买一套更大的房子,我觉得也不错。” “陈叔,哪来的夷人要来买我们的房子?”李延良不由好奇地问道。 “好像是去年才从哪个国家移居我们齐国的西夷人,听说很有钱,先是在临近的紫金岗街区买了一片土地。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又看上了我们这片弄院,想将这里也一块买下,跟紫金岗那边的社区连成一片,还要建一座规模宏大的庙宇。” “是从阿拉伯移居过来的犹太人。”陈根民抱着一根棒子骨使劲地啃着,听到他们对话后,忙不迭地插了一句。 “犹太人?” “管他什么犹太人,反正都是夷人,看着都长得一副面孔,一个个大鼻子、绿眼睛的。” 齐国是一个移民国家,国内除了数量众多的东方移民外,还有一些来自印度、波斯、阿拉伯,以及欧洲的移民。 对于东方移民,齐国一般会进行细致划分,秦国人、朝鲜人、日本人、安南人、暹罗人……,等等。但对那些来自西方的移民,便懒得做区分,统称为西夷。若是稍微细致一点,最多也就划分为印度人、波斯人和欧洲人,至于具体是哪个国家,哪个民族,呃,不好意思,都长得差不多面孔,你们都是西夷。 另外,在齐国,汉语是唯一的官方语言,更是民间交流的第一语言,学校里除了大学中会开设外国语言翻译专业外,所有层级的学校是不教授其他外国语言的。因而,那些来自非秦国的移民,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在语言培训学校中掌握基本的汉语书写和交流能力,否则,将不会授予正式国民身份。 齐国虽然在官方层面宣传众民平等,但在社会实际中,却隐隐有各种歧视和不平等现象。作为主体民族的汉人,当仁不让地成为整个社会的主流,不论从内阁部堂高官,还是军中高阶将领,甚至地方府县的基层官员,都鲜有少数族裔的身影。 而那些少数族裔即使投身官场和军伍,也会有一道隐形的天花板,将他们的晋升上限死死锁住。 相较于开国时期那种对外国人包容而开放的氛围,齐国在历八十多年发展后,无疑变得愈发保守起来。当然,这种保守更多地是骨子里流露出的一种自大。他们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任何民族,会比齐国人更为优秀。 第八十一章 长安行(一) 7月9日,大兴火车站。 在齐国,每年都会有无数的书籍和专著刊发,为国内众多普通民众带来丰富而多样的文化和知识,有效促进了国内的“精神文明”建设。 另外,全国各地盛行的报纸和杂志也是繁盛的文字活动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在整个齐国,目前已经约有六百多种定期发行的报纸和刊物。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类刊物还以每月数十份的速度继续增加。 皇室、内阁、官员、学者、诗人、专家、著作者和记者每日都会向报纸提供各类新闻素材。虽然大兴每日发行的报纸种类数量不如北方的建业,但凭借临近首都的优越地理位置,发行的各类政治大报却颇具最高权威性和及时性,再加上东部地区密集的人口规模,在发行总量上是要远远超过建业报业的发行量。 此前,报纸审查和监督的主管部门为民调处。但随着国内报业的迅速发展,民调处在反谍的同时,也难以继续承担此项越来越繁复的工作。绍宁五年,内阁将新闻审查和监督的职责赋予新设立的新闻管理署,专司新闻宣传和审核管理。 《每日政事》、《汉洲新闻》等几份大报的发行量超过三十万份,就连《大兴时报》以其16――24对开版面,发行量也达十余万份,行销周边数个府县。 当然,在齐国各地还有诸多小报,它们只在特殊情况下才会报道国外的消息,其报道重点是各省各市的地方新闻,大多是简短的“琐事”,以及幽默的故事和可笑的广告,很少有长篇小说刊载其中。 除了各种日报以外,各地创办的特色周刊也深受读者的青睐,为首的当属大兴发行的《观天下》,对国内及世界各地发生的重要事件进行全方位的解读和介绍,让读者足不出户,便能弄清楚各类重大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及未来趋势走向。 《东部周刊》、《观察报》、《天下志》、《文学周刊》、《话本》等报刊,主要是因其文学内容而出众,故而,也获得了大量的读者积极购买。 依赖于齐国长达数十年的义务教育,齐国民众的识字率已超过75%,远远超出世界平均水平。在这种环境下,许多齐国人也养成了喜欢阅读的习惯,通常会以一份报纸或者一本周刊,来打发一段简短而无聊的时光,可以说,报刊在齐国民众的精神生活和政治生活中的影响绝对不容小觑。 许多报纸除了吸引职业作家发布内容外,还会邀请众多文学和科学名人在日报上发表自己的观点,从而大大提高它们报刊的声誉和知名度,以达到扩大发行量的目的。 至于各类报纸的销售,除了在城市繁华热闹的街边小摊外,火车站是一个最为重要的“发行点”。站台外,候车室内,甚至就连火车月台上,都有不少兼职的报童,穿梭在一列列停驻的火车两侧,大声地叫卖。 考虑到从大兴至长安有近三个小时的旅程,李延良蹲在一个报童身边,准备买上几份报纸,以打发途中无聊的时光。 “这位长官,你若是旅途不远的话,不妨买一份《话本》吧。”那名报童热情地介绍道:“这份刊物最近在连载秦国传来的志怪小说《聊斋志异》,每一个故事都特别引人入胜,而且不是章回形式的,不会把悬念留在下一期刊物上。” “志怪小说?……不感兴趣。”李延良摇摇头,说道:“给我一份《每日政事》,还有这份《观天下》。” “好嘞。”报童快速地将两份报纸抽出来,递给李延良,“《每日政事》两分钱,《观天下》三分钱。” 李延良一手掂着行李,一手拿着报纸,随着检票的旅客,缓缓向火车站台走去。 “……长官好!” 一名从后面奔来的旅客可能是为了赶时间,不断地拨开前面的行人,快速地向前行进,却匆忙之中,不小心撞到了李延良。他有些恼怒地转头看去,发现竟是一名皇家禁卫军宣节校尉军官,随即,立时敛了面容,向对方敬礼问好。 “抱歉,抱歉。”那名禁卫军宣节校尉轻轻拍了拍李延良的肩膀,笑着说道:“跟家人在站台约好会面,时间稍稍赶了一点。” “长官,卑职无碍。”李延良应道。 “你这是去长安?” “卑职奉命前往陆军总部述职。” “从海外刚回来?” “是。卑职此前在印度西州驻屯军任职。” “西州驻屯军?”那名禁卫军宣节校尉矜持地点了点头,对这名小小的仁勇校尉并没放在眼里。 皇家禁卫军是独立于陆海军系统之外的单独军种,隶属于皇帝亲领,若是在古时,那就是皇家御林军,是“天子近臣”。每名军官和士兵几乎都是从军中和预备役精挑细选的佼佼者,不仅要考察其出身和身份背景,而且对专业军事技能要求也极为严格。 整个禁卫军人数编制三千二百人,除了保卫长安皇城,以及随扈皇帝出行外,在建业行宫、中梁山皇陵、极乐岛的皇家别院,还分驻有数量不等的禁卫官兵。 身为一名禁卫军,拱卫皇室,他自有一股傲气。别说他一个海外驻屯军的低阶小军官,就是比他稍高一两阶的陆海军军官,他也有未必会加以颜色。 盖因,禁卫军官作为从陆海军中精选之人,往往会在禁卫军中待上几年,然后再外放至其原属军种,并能得到快速晋升。毕竟,“沐浴圣恩”多年,其忠诚度已被证明是毫无问题,若是再具有几分军事素养,那自然是军队未来的重点培养对象。 “好了,我就要到车厢了,多谢李校尉。”来到头等车厢门口,潘希峰微笑着从李延良手中接过那件沉重的皮箱。 “无需道谢,卑职愿为长官服务。”李延良暗自吁了一口气,将行李交给潘希峰。 “他日有缘,我们或许在长安还会见面。届时,我当请李校尉好好喝一杯。”潘希峰嘴里客气地说道。 “多谢长官。”李延良应道:“卑职若是于长安再见长官,自当诚挚以教恭听!” “姐夫,姐夫!” 正当两人稍事寒暄后便要各自离去时,从头等车厢里下来一名男子,热情地朝潘希峰打着招呼。 “姐夫何故来迟?……我还以为你要误了火车,赶不回长安了。” “呵呵……,途中马车惊了车驾,还撞了人,所以,便稍稍耽搁了一会。”潘希峰转头向来人解释道:“哦,对了,昊轩,这位是李校尉,方才于进站口结识,是我大齐陆军中有为的年轻军官。” “是??”周昊轩看向李延良,脸色顿时一变,语气阴沉地说道:“我认识你。哼,一位爱管闲事,自以为仗义执言的好胜军官!” “……”李延良见到周昊轩,便立时认出了这位打着皇室名号欺负车站旅客的纨绔子弟。 这个世界还真小!―― 短短一百三十多公里的长兴铁路曾经是国内第一条公私合营的铁路,也是最赚钱的一条铁路线。自该段铁路投入运营后,不到二十年,便收回了所有的投资,并让所有的投资者赚的盆满钵满。 在交通发展部的规划指导下,铁路公司依靠巨额的分红收益,陆续又修建了长达八百多公里的西段延长线,将铁路直通位于西部内陆腹地的黄岩县,使得广大内陆地区的农副产品和矿产品得以源源不断地输往长安、顺天、成德,以及大兴等东部城市。 如果说大兴的重要支柱产业之一是棉花的话,那么临近的成德就是羊毛及精纺毛纱、粗纺毛纱和再生毛。 来自牧区的大批羊毛被运往成德,供应给该地的四十万纺锭和八千多台蒸汽纺织机加工,然后再将一包包毛纺织品通过火车运往大兴港,最后被无数的商船销至世界各地。 成德火车站最早是建在城东的位置,但随着城市人口的急剧增加和城市范围的不断扩张,无数的工厂和民居逐渐将火车站包围在其中,地方市政部门遂在十几年前,于城北一大片空地上另建了一座崭新而巨大的车站。 同汉洲境内其他工业城市一样,无数高大的烟囱取代了曾经漂亮的塔楼,城市上空经常弥漫着黑色和黄色的烟雾,即使是在远离城区的火车站,也能隐隐闻到一股刺鼻的工业化学味道。 火车在成德站停靠了十五分钟,当李延良将目光从报纸上收回,望向车厢时,明显感觉整个车厢更加拥挤了。 “这位长官,你的报纸能借我看看吗?”一名邻座的男子探过头来,小心地问道。 “哦,给你。”李延良将一份《每日政事》递给那名男子。 “7月7日,内阁工商事务部将历时两年编订《商社法》提交敕令院审核。该法令在编撰期间,陆续征集国内专家、学者,以及众多商社、工厂、矿山管理人员数千条建议,反复斟酌,多方论证,方才编订完成。该法令出台的意义在于,第一次允许私人及个体在国家和政府之外,在一定的框架之下自由自愿地组建一家商社。创立股份商社将从一项精英特权变成一种国民权利,不再需要政府的特别许可。这将支持商社运营迈入正式的法律机制,会使投资人之间建立起一种高度的信任关系,使得新型商社完全不同于传统的家族产业,也不同于政府授权的垄断特许商社。……” “嘿,以后呀,这商社的创立也就愈发简单和自由了!更为难得是,该法令将股份商社被作为一项制度被法律固定下来,而且确立了有限责任、投资权益的自由转让和商社的法律主体地位。我琢磨着呀,这部法令的出台,必将极大地刺激更多的国民投身于商社的创立和经营上来,相应地,也会极大地促进国内经济和贸易的大发展!” “那可不!目前的私人商社、家庭商社,还有大量的合伙商社,基本上都是建立在家庭财产基础之上,以个人和家庭做担保。一旦经营不善,那得亏个底掉,将一家人都推入无底的深渊!” “这法令要是能被敕令院审核通过,再提交给陛下御批照准颁发的话,那以后市场上可就竞争愈发激烈了。你们想想,这商社由特许变为自由注册登记,由特权变为平等的权利,那么最后必然会由垄断变为自由竞争,由封闭转为开放,咱们这些私人小本买卖也能跟那些资本雄厚的大商社一起在市场上抢生意了。” “……据说呀,商社以投资者的出资额为限,实行有限责任,当年太祖皇帝在位时期,便曾提出来了。不过,鉴于那时的社会条件和经济条件尚未成熟,便一直未曾真正落在法律条文里。如今,随着咱们国内工商业愈发活跃,经济制度的愈加完善,这部法令的推出,也算是水到渠成。” “……” 一群小商人就报纸那条《商社法》,正在进行激烈的讨论,一个个无不流露出振奋的神情,仿佛他们能通过这部法令,能从中攥取无数的利益一般。 嗯,之所以认为他们都是一群小商人,自然是他们与大多数普通旅客同乘三等车厢这种行为推测出来的。若是有钱的话,谁愿意坐在这种条件糟糕,而且还拥挤不堪三等车厢? 李延良摇了摇头,对这些小商人因一部法令的出台而显得如此兴奋,有些不太理解。遂将另一份周刊《观天下》打开,认真地阅读起来。 “《秦军血洗青海,数万蒙人惨遭屠戮,秦国西北战略欲将何往?》” 一个硕大的标题出现在周刊头版最显眼的位置上,不由引得读者生出一探究竟的猎奇欲望。 “哟呵,秦国人竟然在边疆地带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李延良轻轻地靠在椅背上,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双手将报纸捧起,沉浸在阅读当中。 第八十二章 长安行(二) 齐国陆军总部大楼位于长安玄武区的东北方,建在一处半山坡上,主楼、侧楼和后楼连为四合布局,大门为传统五开间悬山式正门,正对主楼。而主楼为城楼形式,正中突起一座城堡式五层钟楼,用砖砌东方圆柱式和拱券形成四周外廊,三角桁架,灰檐屋顶,主楼后有东西配楼和后楼,外廊则用深灰板壁与拱券组合。 主楼前的广场上,立着两根二十多米的旗杆,分别挂着帝国黄龙旗和陆军军旗,随着轻拂的微风猎猎飘扬。 远远望之,整个陆军总部大楼显得恢弘而气派,隐然流露出一股凝重而肃杀的军事气息。 李延良在陆军总部大楼前驻足片刻,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向大楼前的护卫岗哨。 几名卫兵见李延良走近,立即双脚并拢,持枪立正,向他致以军礼,随即便一脸审视地看着他。 李延良将身上携带的陆军总部调令和西州驻屯军开具的证明,一一递交给为首的值哨军官。 值哨军官仔细检查了李延良的调令和身份证明后,点了点头,便请他进入旁边的休息室稍事等待。然后将那份调令交给一名卫兵,命令他进入大楼,呈送给相应负责的对接部门。 “兄弟也是来总部铨职的?” 值班室里已经有七八名正在等待接见的军官,看见李延良进来,谈话声立时停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他。坐在边上的一名御武校尉往旁边让了让,笑着给他打了一个招呼,并腾出了一个空位。 “是的,长官。” “此前哪里任职?” “卑职此前在印度西州驻屯军任职。” “哦?”那名御武校尉听了不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露出一丝讥诮,“怎么,那边正在配合波斯远征军攻伐阿富汗,打得热热闹闹的,你却返回本土铨职?” “是的,长官。”李延良听到他质疑的语气,脸色僵了一下,顿时感到几分不满。 莫不是以为我贪色怕死,逢战则逃? 收到这份调令,我还有些莫名其妙呢! “说到正在进行的波斯战争,诸位以为要打多长时间呀?”一名翎麾校尉笑着开口说道:“我等皆为军中同僚,也无需讲究什么军阶,大家畅所欲言一番,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此次我齐国出动大军两万余,打得又是一个武器装备极度落后的阿富汗部族武装,卑职认为,在很短的时间里必然能克复伊斯法罕,尽歼阿富汗叛军,最终将帮着萨法维王朝重新确立在波斯的统治。这时间嘛,最长当不超过六个月。而且,这大部分时间估计还是浪费在长途行军上面!” “六个月时间,击败阿富汗部族叛军应该不难,但要将其尽数歼灭,怕是做不到。据我所知,阿富汗在攻占伊斯法罕后,在很短的时间里,便陆续攻占了周边数个省份,然后还通过武力威逼,招降了不少地方实力派,几乎控制了波斯近半数以上的地盘,还沐猴而冠地建立了霍塔克王朝。” “不错,我也觉得六个月未必能完全平复波斯局势。要知道,攻入波斯境内的阿富汗部族叛军大部分为骑兵部队。他们在攻占了伊斯法罕后,必然势力大张,就算他们的骑兵规模没有进行大规模扩张,但后勤机动方面,定然不弱。如此一来,我们齐国军队虽然战力强悍,但要真正对其实施歼灭性打击,估计还是有些难度的。” “不要忘了,我们除了要帮着萨法维王朝驱逐阿富汗人,还要对侵入波斯西部和西北地区的奥斯曼帝国和沙皇俄国进行武力威慑,迫使他们退出波斯境内。如此一来,远征军必将会迎来极为艰难的挑战。” “你们说,阿富汗部族叛军在不敌我登陆波斯的远征大军情况下,会不会直接掉头逃回阿富汗,凭借绵延崎岖的山地,与我们打一场耗时日久的游击战?若是这样的话,别说六个月,就算是两三年也无法彻底消灭阿富汗部族叛军。”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阿富汗特殊的地形地貌,非常适合游击战。反观我齐国军队,在这种山地地形下,根本不适合展开大部队进攻,更无法维持我军的后勤保障。这要打起来的话,说不定就要耗时日久,拖个三五年都有可能。” “这位仁勇校尉,?认为呢?”那名翎麾校尉转头看着李延良。 “我?”李延良怔了一下,然后迅速组织了一下脑海中的思路,开口说道:“长官,诸位同僚,我们齐国组建远征大军,攻伐阿富汗部族叛军,是为了恢复萨法维王朝在波斯的统治,维护我们齐国在海湾地区的重大利益,同时巩固我们齐国于整个印度洋地区的霸权。若是阿富汗人逃回坎大哈,卑职以为不如任其自生自灭,没有必要派出大军进入阿富汗境内,徒增消耗。” “嗯?……以你的说法,也就是我远征大军将阿富汗部族叛军逐出波斯境内即可?如此一来,岂不是除恶未尽、打蛇不死?” “正因为有阿富汗人的威胁,我齐国驻军波斯,控制其境内关键要地,则可名正言顺。”李延良轻声说道。 “哦?那么,我齐国出动印度驻屯军,联合喀拉特汗国军队,一起攻入阿富汗境内,所为何来呀?”那名翎麾校尉神色不动地问道。 “我齐国西路联军攻入阿富汗,自然是要威胁阿富汗人的后路。但更为重要的是,我们需在当地扶持几个亲近我齐国的部落武装,以此介入阿富汗地区局势,施加我们齐国的影响力。而不是贸然地驱大军进驻阿富汗,试图尽灭该国。要知道,攻入波斯,几欲覆灭萨法维王朝的叛军仅仅只是阿富汗境内众多部族武装之一。我们齐国没有必要将其境内的所有部族都纳入打击范围,这对我们而言,既非必要,也非必然。” “你的意思是,即使我们齐国军队攻入阿富汗,也应浅尝辄止,无需深度介入其中?” “长官,莫卧儿帝国在八十年前曾挥军攻入阿富汗和布哈拉汗国,意图要将那片广袤的地区都纳入莫卧儿帝国辖下。据悉,那场战争绵延数年,耗费了莫卧儿帝国数千万卢比,而最终什么也没收获,反而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回德里。虽然,今时不同往日,我们齐国的军力也比莫卧儿帝国更为强大,但我们要扪心自省一下,彻底攻灭和征服这个山地国家,真的有必要吗?我们从中又能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自古以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我齐国制霸印度洋以来,威服四夷,攻灭不臣,自是要树立我齐国赫赫武功。”一名仁勇校尉激动地说道:“倘若,只是于波斯境内将入侵的阿富汗部族叛军驱逐了事,而不对其行犁庭扫穴,予以毁灭性打击,如何能张我齐国之威?再者而言,我齐国经略印度数十年,已成独占之势,是为我齐国核心利益所在。若要确保其绝对安全,则必须对阿富汗地区加以控制,以为北方屏护。既如此,我齐国大军如何不大举进入阿富汗?最起码要将该地区几个最为强大的部落打服,方能形成有效震慑。” “没错!”坐在李延良身边地那名御武校尉说道:“要是我们陆军不进入阿富汗地区,说不定又要让那帮海军的人笑话了,认为我们不敢深入内陆,只愿意在他们海军舰炮的庇护下,沿着海岸线实施军事打击。咱们陆军的爷们,丢不起这个人呀!” “长官,战争可不能凭一时意气而贸然行之!”李延良犹自不服地说道:“要知道,任何一场战争,都涉及到成千上万兄弟们的性命,也可能会牵系着帝国未来命运,自当慎之又慎。” “为帝国开疆扩土,我军中男儿何须惜命!要知道,我们现在每多打一场战争,后世子孙就能少经历一场血与火的磨难。” “需知,战争讲究天时、地利与人和……” “仁勇校尉李延良!” 李延良方要继续与之争辩,忽然一名值哨军官走了进来,大声地唱名。 “到!” “参谋部总长卢将军要见你。” “多谢。”李延良转头朝室内的诸多军官点头致歉后,便跟着那名值哨军官走出了休息室。 “哟,这位仁勇校尉什么身份呀?这才刚来一会,就被召进了大楼。而且,还是参谋总长亲自面见!” “多半是哪个高官贵族的子弟。” “什么意思呀?这等纨绔子弟混入军中,只会夸夸其谈,真要上了战场,那不得拉稀!” “你们一个个瞎猜什么?……我倒觉得他刚才对波斯和阿富汗局势分析得倒挺有见地的。” “……” 齐国陆军规模虽然不大,但架构却非常完整,分设战斗司令部、总参谋部、后勤装备部和训练动员部。 既管作战指挥,又管军事行政的总参谋部,则向来是陆军最为权重的部门,其主要职责是,搜集和提供情报,拟定和组织实施战略战役计划与动员计划,指挥和协调各军种、各战区、各武装组织的作战行动,掌管军队的组织建设、装备计划、军事训练和行政管理等。 此时,作为总参谋部长官、陆军骠骑将军的卢鸿宾靠坐在一张软椅上,隔着厚重的办公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这位校尉军官。 “李延良?” “卑职在!” “你于泰平十六年,从大兴陆军学校毕业后,至今已服役四年。” “是,将军!” “从你任职单位的各个主官评语来看,你表现还不错。” “谢将军夸奖!” “你对自身的发展,有何期望?” “卑职不敢奢望太高,一切服从总部安排!” “哦?”卢鸿宾玩味地看着这名年轻的校尉军官,“以你的经历,怎么会没有一点念想?” “……”李延良抿着嘴,没有说话,继续保持着肃立的状态。 “呵呵……”卢鸿宾笑了笑,随即说道:“总参谋部准备要将你调来入职,任装备计划司参谋,你可有意见?” “卑职服从调遣!” “鉴于你此前在部队中卓越表现,以及所立若干战功,不日,将晋升你为御武校尉军衔,希望以后不忘报国之念,恪尽职守,为帝国,为军队再立新功。” “谢将军!” “嗯,你去吧。” “……”李延良向卢鸿宾敬了一个军礼,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踌躇着似乎想问什么。 “你还有问题?” “卑职想问……”李延良犹豫了一下,然后大着胆子问道:“卑职想问,此次调职和晋升,是不是因为我的……家世?” “嗯?……那我问你,此前军中表现和所立战功,可曾依赖于你的家世和出身?” “卑职在军中任职,从未生出任何私心杂念!” “那我也可以告诉你,你的调职和晋升,总参谋部也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卢鸿宾神情严肃地说道:“在我卢某眼中,唯有公平和公正。我不管你是皇室成员,还是高门贵族子弟,但要入了我陆军之中,自当以军规条令所行,概莫例外!” “将军,卑职明白了!”李延良再次向卢鸿宾敬了一个军礼,随后转身离去。 “呵,公平和公正?”待李延良离开房间后,卢鸿宾轻轻地靠在软椅上,冷笑一声,“若你不是已故乐安大长公主的外孙,陛下的表外甥,你此时怕是还在阿富汗战区钻山沟吧。” “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 “进来。”卢鸿宾坐直了身体,抬头看向门口。 “将军,黔州传来讯息。”一名宣节校尉快步走到卢鸿宾面前,敬了一个军礼,递给他一份情报,面色凝重地说道:“三个月前,海军西印度洋舰队南非分舰队在几内亚湾与英国舰船爆发武装冲突。” “哦?什么原因造成的?” “几艘英国捕奴船要登陆几内亚湾附近的怀达王国境内收购奴隶,被我海军舰船拦截,对峙之下,可能双方没有加以克制便发生了冲突。海军部的人正在进行紧急磋商,可能会请命调遣更多的战舰前往西非地区,以应对不时之需。” “呵呵……”卢鸿宾笑了,“整个欧洲地区,对我齐国商品实施贸易禁令的国家,以英国为最。对此,内阁政府早已生出不满,责令驻英公使与英国进行了数轮协商,但都未获得满意的结果。这场冲突,说不定就要演变成一场战争。” 第八十三章 英国人的忧虑 “是的,齐国人已经对我们英格兰流露出浓浓的敌意了。” 一辆标记着英国公使馆的马车刚刚离开齐国外交事务部,车里坐着的是英格兰驻齐国公使夏特尔?特朗子爵和他的副手、外交事务参赞克雷斯?麦肯。马车很大,装饰也很豪华,里面不但有舒服的软榻,而且还有一个小型食品柜,摆放着酒水和罐头、糕点。 但一脸愁容的公使大人却丝毫没有享受美酒的意愿,他靠坐在软塌上,面色阴沉地说道:“我认为,他们很有可能借机向我们英格兰发起一场战争。” “勋爵阁下,齐国人不会如此贸然挑起战争吧?”克雷斯?麦肯闻言,不由一惊,“要知道,汉洲距离英格兰有数万英里,他们怎么敢跨越浩瀚的印度洋和大西洋,万里迢迢地杀到欧洲向我们发起一场战争?” “不,齐国人距离我们英格兰并不远。”夏特尔?特朗摇摇头说道:“他们在南非、几内亚,还有原西属加纳利群岛、摩洛哥等地,都拥有规模不等的海军基地。他们甚至还能通过埃及,向地中海地区投送兵力。” “即使如此,但我依旧不认为齐国能威胁到我们英格兰本土的安全。”克雷斯?麦肯说道:“过去数百年,我们经历过西班牙的盛极一时,也伴随过尼德兰人的全球海上霸权,也面对过咄咄逼人的路易十四,但从未有任何一支外国军队能侵入我们英格兰本土。以前没有发生,现在也不会发生,未来更不会!” “但是,齐国人会威胁我们英格兰的海外贸易。以他们拥有的海军实力,就算不能掐断我们的大西洋航线,但绝对能破坏我们最为重要的地中海贸易。更让我们痛苦的是,我们英格兰苦心经营百年的东方贸易,必然会因此彻底断绝。” “可是,这个时候,齐国人不是正在干预波斯内战吗?难道他们在尚未结束一场战争的情况下,会同时挑起另外一场战争?这是一种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但齐国人的态度异常强硬,几乎是在对我们英格兰下达最后通牒。”夏特尔?特朗郁郁地说道:“倘若我们未能就几内亚湾冲突事件给齐国人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们一定会采取激进而断然的措施。其中,不排除战争的风险存在。以齐国人雄厚的财力,他们应该可以同时进行两场规模不大的战争。” “说到财力,我觉得世界上所有国家都会对齐国政府充满了深深的嫉妒。真难以想象,他们一年的财政收入竟然会高达2亿元。……哦,这要折合英镑该是多少呢?” “大概是1亿6千多万英镑……”夏特尔?特朗幽幽地说道。 “哦,上帝呀,一年政府收入1亿6千万英镑!这足足是我们英格兰王国政府收入的二十倍!我觉得,齐国人根本不需要使用炮弹来攻击我们,他们完全可以拿金钱将我们砸倒!” 要知道,1688年之前,英国的公共开支每年从未超过200万英镑,但从1688年到1702年,囿于频繁的欧洲战争,使得政府每年的开支飙升到500万到600万英镑之间。而急剧膨胀的战争开支远远超过国家财政收入,为此,英国不得不大举借债。 但其传统借贷办法都只适用于短期借贷,政府通过向债权人发行符契、海军券、军需券来抵押当年的税收收入,当税收收入流入国库后,债权人就可以凭着这些期票进行兑换,从而获取他们的本金及利息。当收入无法与开支保持同步,两者的差距越来越大时,短期债务就会积压下来。 犹记得,在1693年,英格兰王国政府的短期债务的数额已经接近600万英镑,对政府的信用体系已经构成了严重的威胁。短期贷款的利息很高,很难延期偿还,因此王国政府面临的财政形势非常严峻。 目前,英格兰王国政府的财政收入越来越依赖增加国内消费税、关税和印花税等间接税。对于最主要的直接税――土地税,郡和自治市则一直按1693年时的贡献而不是现在的地区繁荣程度分配,导致税收没有考虑到近百年来主要地区的经济调整和变化,也没有反映出这个时期税负水平的增加。这使得税收收入没有与经济增长保持一致,并且税负的压力主要压在穷人身上。 为此,英格兰政府开始转向于长期借款,以挽救岌岌可危的财政支出。长期借款并不是英国人的发明,在同一时期的齐国,乃至欧洲金融大国荷兰,早已经将它作为一种比较成熟的财政工具了。 当威廉三世入主英国时,他和他的荷兰财政顾问们便将这套长期借款的金融手段引入了英国。为解决当时的财政急需,在三十年前,英国议会第一次以议会税收为担保进行长期借款。 除此之外,英国政府还通过发行带有赌博性质的彩票来向公众借款,彩票的面额很小,因此非常吸引人。奖金的支付期限可以延续很多年,比如1694年发行百万彩票时就规定,只要购买彩票,那么在接下来的16年里每年都会获得1英镑的红利。如果彩票中奖,那么彩票的持有人每年就会获得10英镑,最高奖金可达100英镑。百万彩票成功地为政府筹得100万英镑的资金。 英格兰政府还从特许公司,特别是英格兰银行、东印度公司和南海公司那里获取长期借款。由于股份公司享有政府授予的特权和垄断,为了获得这些特许权,公司一般要向政府提供资金作为交换,比如1698年作为颁发给新东印度公司特许状的报酬,后者向政府提供了年息8%,总额为100万英镑的长期贷款。 在安妮女王统治时期,政府发行的大部分长期债券几乎都被特许贸易股份公司认购,在这一点上,与齐国债券买方市场上形成惊人的一致。截止到了1720年,英国三家主要的特许贸易垄断股份公司实际上已经为政府提供了1300多万英镑的贷款,这一数额占政府长期借款的60%、总借款的35%。 因此,在许多对外贸易政策上,英格兰王国政府或多或少都要受到这三家特许公司的影响。 而齐国的财政收入当中,除了大量的税收和中长期国债外,政府控股和参股的大型商社的年度利润分红,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比例,这使得齐国政府仿佛从来不为缺钱而发愁过。 两相对比之下,负债累累的英国政府,自然对财力异常充裕的齐国,简直嫉妒得发狂。 “其实,对于我们英格兰与齐国在经济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我并不感到沮丧,因为他们不仅拥有更为强大的工业制造,而且还占据了广阔的市场,更为关键的是,他们所控制的人口资源,比这个世界上所有国家都要多。”夏特尔?特朗摇头说道:“因而,在我们两国有可能爆发一场战争的情况下,我反而是更为担忧我们的军队。是的,不仅仅是我们的海军,也包括我们的陆军,在面对齐国发起的战争威胁时,他们能否承担起保卫我们英格兰的国土安全和海外利益的责任?” “若是打一场有限的海上战争,我们英格兰凭借欧洲本土优势,应该有五成以上的胜算。”克雷斯?麦肯想了想,颇为乐观地说道:“至于陆战,我不认为齐国会疯狂地向我们英格兰发起大规模的登陆战。否则,我们勇敢的英格兰士兵一定会让齐国人在海滩上流尽最后一滴血!” “亲爱的克雷斯,你太小看齐国军队的战斗力了。”夏特尔?特朗瞥了一眼对方,“齐国的陆军虽然没有法国陆军人数多,但他们的军队都是一群经过多年训练并拥有大量实战经验的职业军人组成。而我们英格兰倚为凭持的海军,还有陆军,又是一个什么情形呢?” 这个时期的欧洲军队虽然频繁陷入战争当中,但不论是从体系建设上,还是从规范标准化上,仍旧比较显得混乱和“粗犷”。 很多国家会嘲笑沙俄军队,认为他们的士兵待遇差、装备差,而且训练废弛,打仗只会以汹涌的人海攻势,巨大的伤亡代价去把自己的敌人一一推倒。 其实吧,这时的欧洲军队都差不多一个德性,大哥莫笑二哥。 英国军队虽然在英荷战争、遗产战争,以及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表现得极为耐战,屡屡联合盟友挫败自己的对手。但英国的军队往往会在战争结束后,动辄就被国会的议员们削减大半,将士兵打发到农村和城市,继续充当贵族老爷的牛马苦力。 尽管,在四十多年前,英国陆海军仿照齐国军官培养模式,建了几所陆海军学校,以正规毕业的军校学员充任各级军官。但在整个军队当中,军官拍卖制度依旧存在,大量中高级军官仍被贵族所把持。 至于英国陆军的主要兵员都是一些什么货色呢?无地农民、城市游民、爱尔兰人、黑帮分子、小偷、乞丐和流浪汉。很多时候,地方的绅士们都将征兵视为改善地方治安环境的一大善举,因此只有少部分士兵是家里有关系的志愿者。 英国陆军士兵除了要接受严格的训练外,还要在空闲之余,自己出来打零工来维持生计。是的,政府发放的微薄军饷,根本无法维持一名士兵的基本需求,更不要说还要养活家人。 而那个日益“穷兵赎武”的军国主义国家――普鲁士王国,其军队建设也好不了哪去。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虽然是一位性格严厉、极为强悍的战士国王,把军事训练的严酷推向极致,创立了“服从、服从、再服从”的“普鲁士精神”。 他起初要求普鲁士的士兵训练时间为3个月,但后来在容克贵族的强烈要求下,这个时间变成了2个月。而在剩下的10个月里,容克贵族出身的长官们会允许大量的本地士兵请假。这些请假的士兵并没有得到薪水,薪酬都进了各级长官的腰包。除了贪污军饷,容克军官还要求那些请假的士兵到自己的庄园和作坊劳动。 自诩为欧陆扛把子的法国,呃,他们军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跟其他国家也大差不离,只是凭借着强大的国力和优势的兵力,才能在欧洲横冲直撞,差一点就建立了欧陆霸权。 可以说,这个时期欧洲各国的军队,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射击、能够战斗的战场工具人,士兵们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具备什么文化和精神。即使以纪律而闻名的普鲁士军队,逃兵比例竟然高居欧洲第一。 反观齐国军队,不仅所有的军官全都是正规军校毕业出来的职业军人,而且士兵也都是在海量的兵源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可怕的是,这个国家实施的是全面义务兵役制,理论上而言,拥有数百万优质兵源。他们的士兵在入伍后,会经过三个月以上的严格军事训练,然后才会分配到各地所属部队。 而且,齐国军队自建立以来,好像还未尝一败。不论是他们当初弱小时期,面对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还是数十年前,跨越万里海疆,去征伐次大陆的霸主莫卧儿帝国,均获得完全的胜利。 这么多年来,欧陆各国打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直到那个骄傲的路易十四死了以后,整个欧洲才逐渐消停下来,舔舐各自血淋淋的伤口。现在哪个国家不是穷得叮当响,大概也就独居一方,四处做生意的齐国人赚得盆满钵满、腰包鼓鼓。其国内的商社得了大笔订单,工厂全力生产,老板们数钱数得眉开眼笑,工人也得到了大笔奖金,整个国家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生活水平不断提升。 这就难怪,欧陆各国许多有一定身份和技能的人,哪怕觉得宗教信仰不同,也愿意漂洋过海前往汉洲生活。 说实话,最近十多年真的是英格兰的黄金发展期,各项工业蓬勃发展,工厂开始小范围地应用蒸汽机,不但钢铁产量占了欧洲的巨大部分,其他工农业产品也远销各处,整个社会的财富在迅速增加。即便这些新增财富被商人和工厂主拿走了大头,但工人们到底也分享了一些红利,因此整个国家的局势还算稳定,除了爱尔兰部分地区时不时搞点小乱子之外,大部分地区堪称稳定。 但要是跟“财雄势大”的齐国打一仗,深谙两国实力差距的夏特尔?特朗子爵内心深处,还是充满了忧虑。 “我们英格兰最好的选择,还是要尽可能避免与齐国发生战争。否则,那对我们英格兰而言,将是一个难言的悲剧。” 第八十四章 齐国的谋算 在长安玄武区春华街的静林公园西侧,一座东西合璧风格的办公大楼,威严地坐落在这里,装饰繁复华美,立柱和栏杆林立,开放的庭院用威海锡釉陶雕带来装饰,还有数不胜数的雕像和象征性的圆形浮雕。 这座建筑属于新近才成立的海外殖民事务部,可能是借鉴了欧洲哥特式风格,五层主楼的上方是一截高耸入云的尖顶,仿佛要刺破天穹,使得整栋大楼显得格外宏伟。 建筑设计师可能是希望用这个风格来呈现新的帝国风貌,同时也希望在这一极佳地点建造幻境,有尖塔、复折式屋顶、东方神兽、历史浮雕、高高的红砖烟囱,以及各种古怪繁复的装饰。 置身于高高的塔楼上,可以俯瞰整座优美如画的静林公园,以及万国博物馆、皇家宴会厅和移民事务部。这座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高塔,似乎在向所有人展示帝国时代的变革即将到来。 随着国家实力的日益上升,疏离与浮夸之风,在齐国本土及海外领地都盛行起来。以政府大楼为例,无论殖民地本身多么无关紧要,其政府大楼必定宏伟豪华,正如一份有洞察力的刊物所言,“……保持力量的外表,经常能帮助我们规避真正使用力量的情况”。 即使是普通移民居住的殖民地,也以惊人的速度从朴素走向浮夸。 早期,东州宜人的村镇住宅用装饰雅致的石料和木板建成,是简单的东方式民居建筑。飞檐、吊斗、大大的窗框,粉刷得雪白的墙壁,外厢的厨房上不和谐地盖着瓦楞铁皮,高高的烟囱冒出焚烧桉树的烟,散发着香气。 从昌宁出发,沿着海岸,可以看见梅岭高原一侧边齐国早期移民定居者的石砌农舍――这些建筑如此坚固,如此朴素自然,有树荫遮蔽,干燥的石墙让室内温暖舒适,又如此优美地坐落在山脚。 然而,他们的等级与举止中的谦和精神并未一直传承下去。因为,早期开拓移民对自己所在之处的地位有着清晰地认知。而如今,齐国人在举目四望时,发现视线所及之处皆为“蝼蚁”,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在心底慢慢滋生。 近十几年来,包括汉洲本土在内的许多城市变得极为浮夸,追求更高、更大、也更奢华的建筑物。即使是临淄府的瑞云和玉屏地区小山丘上散列着数百栋低矮庭院,也带着一种富贵闲适的气质,修建整齐的林木,花团锦簇的鲜花,窗户玻璃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从威远到广宁,从淡马锡岛至南平,所有迅速崛起的城市,都居住着大量帝国的新富阶层,他们依靠咖啡、可可、楠木、橡胶、棕榈油、椰干、羊毛,哦,或许还有粮食,从而迅速发家,在这些地方建起了一座又一座不同风格的高楼大宅。 所有一切的新建筑并不具有任何意识形态的教化意义,它们更多的是表现出一种高傲,似乎在说,我们就站在世界之巅。 在征服“蛮夷之地”时,齐国人跟历史上那些早期殖民者并无不同,都喜欢在征服之地留下自己的痕迹。 西班牙征服者用优雅的字体把他们的名字刻在了墨西哥的沙漠岩石上。罗马人则不顾亵渎神明,将名字刻在了门农巨像上。 齐国人也同样在世界各地留下了这样原始的纪念,可能是在船只靠岸处,或者军队行军中途休息的地方,又或是警惕的哨兵夜里用刺刀尖胡乱地在驻地刻下的。 齐国毫无顾忌的宣称对南洋群岛拥有无可置疑的宗主权,你会看到在众多岛屿上俯瞰海港的高高峭壁上,就涂满了齐国战舰的名字和水手的名字,无尽地夸耀自己战功。 在富庶的印度次大陆,代表古老帝国的宏伟残垣中,庄重而堂皇的神庙里,华丽而奢靡的王宫里,齐国的征服者们――如路过的外交使节和情报人员、搜索前往印度道路的士兵、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冒险者,还有长途跋涉准备攥取财富的商人,全都不知羞耻地在上面刻下了他们自己的名字。 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古杰拉特总督府,此时已经成了齐国驻屯军的一个军官驻地,在孟加拉达卡的巴拉?卡特拉宫柔软的砂岩上,不少士兵也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所在部队名称,以及思乡的日期。 我们可以想象这么一幅画面,一个年轻的齐国士兵有些费劲地在一栋标志性建筑上刻着字,他穿着藏青色军服,系着白色皮带,火枪靠在墙边,军帽歪到脑后,胡子下面,舌头因为精力集中而稍微伸出双唇。直到查岗的军官走近,喘息声在盘绕的石阶中响起,他才赶紧将刺刀入鞘,将军帽扶正,背靠矮墙立正站好,以免身后石头上新刻的歪歪扭扭的名字,会显露出来。 齐国人似乎在用这种涂鸦方式,表明他们来过,征服过,继而又将其作为一种永久占据的标记。 “整个黔州总督区,人口规模二十七万余,粮食基本上也能自给,更兼驻有南非分舰队大小战舰十余艘,陆军三个混成营,地方守备乡兵团也有数千规模,是我们齐国经略大西洋最稳固的桥头堡。”海外殖民事务部尚书孟惠光站在一幅世界地图前,目光注视着南非的位置,轻声说道:“在黔州总督区绝对实力护持下,你此去开普敦代表我齐国政府接收荷兰人移交的殖民据点,应该不会有太大波折。但你知道,接收开普敦后,?都需要做些什么吗?” “请孟尚书示下。”齐国特命全权接收大使、首任开普敦总督苏秉义恭敬地应道。 “开普敦地区有欧洲移民四万余,再加上所控制的土著和奴隶,人口规模怕是有七八万之多。”孟惠光转过头来,看着苏秉义,“古人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你就任开普敦总督后,就需要将这些欧裔移民和土著、奴隶,进行一番分化和清理,并迁居相当数量的汉人移民至此,以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 “卑职记下了。”苏秉义点头说道:“接收开普敦后,我将立即着手处理此事。” “处理人口问题,尚需谨慎,勿要一味用强,弄得当地人心惶惶。”孟惠光笑着说道:“对于那些无地农人、土著和奴隶,只需要将他们迁居至临近的海陵岛即可。让他们为我齐国拓殖该岛,开辟更多的移民据点,发挥其应有之力。而那些从东印度公司手中获得土地所有权的农场主和牧场主,则可以土地重新登记为由,逐步将其置换到黔州其他地区。总之,处置手段需讲究方式方法,切不可让荷兰人因此生出忌恨心理。” “卑职定当谨慎从事,不负内阁和尚书殷切之望。” “对了,接收开普敦后,你还需着手囤积必要的粮食、被服、药品和弹药等战争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孟尚书,我们当真要与英国开战?” “内阁和军方正在进行激烈的讨论和推演,到目前为止,尚未做出最终决定。”孟惠光说道:“但我认为,不管讨论的结果是什么,最终都是要打这一仗的,无非是大打和小打的区别。哼,英夷明知道几内亚湾的怀达王国为我齐国保护之国,竟然非要硬闯登陆,强行去采买奴隶,这分明是不将我齐国放在眼里!若是不强硬以对,岂不是让欧洲诸国小瞧了?” “再者而言,十几年前,英夷不断提高各种货物的关税进口税率,意图将我齐国商品摈除在外,着实让人恼怒。我内阁数度指令驻欧总代表和驻英公使与之协商,均未获得满意答复。这么多年来,英夷外贸进口政策依旧未有任何变化,反而将我齐国更多商品列为禁止目录之中,使得我齐国对英贸易损失不小。以英夷之例,威尼斯、热那亚、葡萄牙,甚至丹麦、瑞典等欧洲国家纷纷效仿之,大有联合抵制我齐国商品之势。若任由其发展下去,尚未采取措施的西班牙、法国、普鲁士,以及荷兰等国家,怕是也会后续跟进,设置各种贸易限制措施,阻止我齐国商品进入欧洲市场。如此一来,我齐国在欧洲数十年市场开拓,当毁于一旦。” “不要忘了,去年英夷商人拐带并残害我齐国皇家科学院学者一案,激起民间舆情汹汹。若不是经过一番细致盘查,证明此案确系英夷商人私自行为,与其政府无关,说不定那个时候,我们就要做出相应的报复行为了。呵,经此一事,英夷在我齐国民众眼中,那是印象更为不佳。” “更不要说,日益崛起的英夷海军,也对我们齐国构成了一种潜在的挑战。昔日,太祖时期,就曾指出,英夷所据地理位置,与我齐国类似,均远离大陆纷争之地,不会受到战争波及。而且,它还可根据大陆形势发展,遥遥以对,选择最为合适的时机,攥取大量政治利益和商业利益。它以其安全稳定的局势,必然也会吸纳更多的大陆人才和资金以为避难之所。假以时日,其发展之势,或将无可抑制。” “所以,不论是工商阶层,还是民间舆论,乃至军方,都希望对英国发起一场战争。这场战争,除了维护我齐国尊严,还有就是要趁机削弱英国的海上实力,同时迫使他们放开市场,减少对我齐国商品的限制措施。当然,这一仗,也是对欧洲诸国的一种武力威慑。我们齐国,是有能力向欧洲投送军力的。” ―― 在太初宫文轩殿内,帝国最高的统治者--泰平帝驻足在一面墙壁前,双手环抱于胸,同样在看着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良久不语。 禁卫军司令、镇国将军杜元治,禁卫军参谋长、广威将军葛彦民,侍从武官、明威将军滕锡光三人伫立一旁,凝神吸气,不敢发出任何动静,以免打扰了陛下的思路。 “总参谋部所做的战争形势推演,有几分可靠?” “回陛下,臣等几人在数轮复盘后,皆认为总参谋的军事推演大致可行。”杜元治躬身应道:“即使,以最坏的推演结果来看,我们齐国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战事一起,英国除了传统盟友葡萄牙外,还有可能联络和拉拢欧洲其他国家吗?” “陛下,英国自威廉三世和安妮女王故去后,与荷兰的关系也日趋淡漠,双方甚至还常常为了北海捕鱼区而发生争执,几欲引发武装冲突。除此之外,英荷之间还在加勒比蔗糖贸易、几内亚湾奴隶贸易,纷争不断。故而,英国不太可能将荷兰拉到他们那边去。……至于法国,就更不可能与英国联盟。在过去数十年里,英国数度联合欧陆诸国围殴法国,算是结下了生死之怨。若非如此,这么多年来,法国也不会刻意与我齐国接近,以为制衡英国。” “西班牙呢?” “回陛下,臣以为西班牙不敢与我齐国为敌!”杜元治非常笃定地说道:“不说西班牙美洲属地在我齐国属国庆国和我殷洲总督区的威胁下,不敢轻举妄动。即使其有所作为,但以他们脆弱的财政问题,恐怕也凑不出一支像样的舰队参与战事。另外,在十几年前,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期间,英国夺取了他们的直布罗陀要隘,至今使其深以为恨。” “陛下,据外交部驻马德里公使馆传回的消息,近年来,英国不予西班牙政府任何报备便擅自与其美洲属地进行直接贸易,并偷逃大量税款,这使得西班牙极为不满。为此,他们还特意加强了美洲舰队的武备,准备对英国商船的走私行为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遏制。他们双方在未来发生武装冲突,将是一个大概率事件。届时,说不定我们在与英国发生战争的情况下,还可以将西班牙拉到我们这边来。”葛彦民上前一步,拱手奏道。 “也就是说,我们一旦与英国开战,他们最多只能拉拢葡萄牙为其助力?” “是的,陛下。……不过,葡萄牙在印度的果阿和第乌、在非洲的莫桑比克和安哥拉等殖民领地,皆在我们海军的攻击范围内,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对英国人的邀约,怕是要三思而后行。” “既然如此,待波斯战事缓和后,那就择机对英国发起一场惩戒战争吧。” “陛下睿明!” “陛下……”就在几人准备离去时,滕锡光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躬身奏道:“李延良校尉已至长安,目前调职陆军总参谋部装备计划司。” “李延良?”泰平帝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国事纷繁,一时间倒想不出来了。 “李延良乃是已故乐安大长公主之外孙。”滕锡光小声地提醒道。 “哦!”泰平帝立时恍然,轻抚额头,笑着说道:“你明日午后将他唤来,我且见见他。” 第八十五章 陛见 若说汉洲本土哪个城市最为富庶,那自然是首推建业,那里几乎聚集了齐国门类最为齐全、最为庞大的工业,再加之临近南洋诸岛,可以面对广阔的销售市场。早在数十年前,建业便超越了巴达维亚,成为该地区最主要的经济中心、贸易中心和航运中心,以区区一府之地,创造了齐国近两成的工农业产值,可以说该城堆积了无数的财富。 二十多年前,在齐国境内就有一个非常直白的俗语,“年少不要去建业,年老不要去东州”。因为建业太富有了,年轻人去了容易被无数的金钱晃了眼,继而会迷失在这座繁花似锦的城市里。而东州,自然是因为其绮丽的风光、优美的环境、适宜的气候,吸引了许多厌倦了繁华和喧嚣的人前往,许多在汉洲本土打拼了数十年的老人一旦定居东州,一般都会将其作为养老之地,不复再返。 不过,在汉洲本土要论哪个城市最为贵气,那就非长安莫属了。不说有众多皇室成员和内阁部堂高官云集于此,就是国内大部分有封爵的贵族也打堆地在长安城安家落户,哪怕他们原有的根基远在北方的建业。 除了高官显贵外,南洋地区那些被褫夺领地的土邦王公、部落首领,以及来自秦国、安南、暹罗、北明等国家地区失势的官员也会携带无数的财富,于长安落脚,安享富贵奢华的下半生。 当然,也有许多积累了丰厚身家的大商人、工厂主、大种植园主也都喜欢在长安买地置业,修一座雅致别院,就是为了距离帝国中枢更近一点,获取及时的政策和商业信息。 比如,在长安朱雀区安平街富人区有个白露广场,数十栋豪华宅院排列在半山坡上,俯瞰整个白露公园。在这些别院里头,就聚集着大量秦国过来的买办商人,以及其他权贵。 而在长安龙源区崇仁街,则汇集了众多南洋土豪,有大种植园主,也有航运巨头,更有不少矿业大亨,一幢又一幢美轮美奂的大宅院,如同一座座皇家离宫,彰显着他们无尽的财富。 走在长安的街头,你会看到大大小小数十座会馆、剧院。来自秦国、朝鲜、暹罗、印度、波斯,以及欧洲等国家和地区的艺术表演者或马戏团,为城市中的权贵富商表演一场又一场精彩纷呈的节目。 长安城内还有二十多座博物馆和艺术馆,里面摆满了齐国人从世界各地“搜集”而来的典藏文物,以及各种珍品异宝。 长安还拥有许多优秀的餐厅、酒店、大学、购物中心、图书馆、火车站、长途公共马车站……,呃,具体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均为世界一流。 长安在短短数十年,从一处偏僻的牧场,发展成一座拥有三十二万人口的大城市,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齐国经济迅猛发展的速度。 长安除了寥寥数百家轻工业企业外,基本上没有太多的工业设施,算是一座消费性城市。它发展了如此之多的文娱类东西,大部分都是为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有钱人服务的,是为了让权贵和土豪们居住在长安,有得吃、有得玩、有得看、有得买,给他们最好的生活享受,让他们从物质到灵魂,都不寂寞。 李延良乘坐在一辆标有皇家徽记的豪华马车内,虽然表面上显得异常沉静,透过右侧的车窗,淡然地看着沿途经过的街景,但内心深处早已心潮起伏,激动地无以复加。 尽管,已从母亲口中得知,他是已故乐安大长公主的外孙,当今陛下的表外甥,拥有一部分皇室高贵的血脉,算是显赫皇族中的一员。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得到陛下的亲自接见。 自太祖以降,经过数十年的繁衍,拥有皇室身份的人就算没有一千,怕也是有八百。如此之多的皇子龙孙,除了部分亲近的嫡系血脉,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估计都不会得到陛下一丝青睐。 方才于陆军总参谋部大楼里,当两名禁卫军官传召他前往太初宫陛见时,在场的所有军官都震惊了,望向他的目光除了探寻的意味,更多的是羡慕和嫉妒。 这名新来的仁勇校尉什么身份? 他不是刚刚才从印度西州驻屯军调职过来的吗? 为何能获得陛下的亲自接见? 该不会是哪家权贵高门子弟? 亦或皇室成员? “李校尉如此沉着稳重,让我好生佩服。” 马车抵达皇家广场后,几人下了马车,朝太初宫建德门走去。领路的禁卫军御武校尉岳向锋朝一脸肃然地李延良笑了笑,轻声说道:“犹记得,在去年太初宫第一次见到陛下,我可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陛下近前发问,我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语也接不上。至今思来,汗颜不已呀!” “回长官,其实……卑职此时也是惶恐不已,心跳如狂,这腿脚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哈哈……”岳向锋轻轻地笑了起来,拍了拍李延良的肩膀,宽慰道:“且放宽心,陛下仁厚,向来态度和蔼。陛下问什么,李校尉只需诚实作答即可。切记,勿要夸大或者隐瞒,陛下洞察秋毫,尽览天下大事。即使市井民间之琐碎,亦略晓一二。” “卑职记下了。” “李校尉,冒昧问一句,你与前海军本土舰队副司令李将军,或者原建国元老清平伯家,可有关系?” “没有。卑职的父亲早在二十年前便于非洲不幸殉职,只余卑职和母亲存于世上。” “哦。”岳向锋面露犹疑神色,不由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名仁勇校尉,遂不复多言,领着李延良朝太初宫行去。 进入太初宫后,岳向锋将李延良交给一名宫廷侍从官,由他带着前往沧海殿觐见陛下。 齐国自太祖时期,便没有延循历朝历代的采用阉割太监操持皇宫大小事务的传统,也没有在国内广选秀女充入宫中以为侍女之用,而是采用在民间征募清白人家子弟和女子,以雇佣的方式,招录相应皇家服务人员,涵盖清洁卫生、衣物浆洗、宫殿和园林的维护,乃至日常饮食餐用。这些人根据事务权责大小和复杂程度,领取皇家给予的服务报酬。 另外,宫廷里还设有若干分工明确的侍从室和各类领域的政策研修室,辅佐皇帝处理帝国日常事务,传递内阁和军方重要决定,并为皇帝做出最终决策提供专业意见。 就在李延良被安排在沧海殿外等候时,来自奥斯曼帝国大维齐的特使切莱比?穆罕默德刚刚结束了对帝国皇帝的觐见,在一名侍从官的引领下,正从大殿里出来,正好撞见这名年轻的齐国军官。 可能是从帝国皇帝这里获得一个比较满意的答复,奥斯曼帝国特使的心情非常愉悦,毫不吝啬地朝这名齐国小军官露出灿烂的笑容,微微点头致意,随即便大步朝外走去。 “陛下,陆军总参谋部装备计划司参谋、仁勇校尉李延良请求觐见。” “哦?……让他进来吧。”泰平帝闻言,将目光从桌案上众多文牍中收了回来,然后双手伸展开来,舒缓了几下僵硬的身体,轻轻地靠在柔然的御座上。 沧海殿的大门由两根布满浮雕的圆柱形拱柱构成,入口台阶是大理石铺就,大殿内装饰着许多蓝色帷布,殿内墙壁上张挂着用众多古代名家画师和书法大家的作品,让人不由自主的凝目欣赏。 “李延良,你可懂书画?”泰平帝见这名年轻的校尉军官进来后,好奇地打量殿内两侧的书画,微微一笑。 “回陛下,臣不懂书画。”李延良立时躬身应道。 “无需拘礼,此番觐见非为政事。”泰平帝说着,起身离开御座,缓缓走到李延良面前,“论亲情关系,我可是?表舅,你为我表甥,咱们是一家人。” “臣不敢。” “这论亲情,有何敢不敢的?”泰平帝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李延良的肩膀,“在我幼时,你外祖母、已故乐安大长公主依仗太祖皇帝宠爱,可没少揍我。” “……”李延良呆了呆,哪里敢接这个话。 “当年,乐安大长公主虽为我长辈,但却年幼我一岁。那时,我们一众皇室小儿皆在一起进学,一起嬉闹,一起听太祖皇帝讲各种光怪陆离的新奇事物,可以说是一起相伴度过了最为快乐的时光。……而如今,我们也一起变老,并最终一起死去。” “陛下春秋鼎盛,当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泰平帝听了一怔,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万寿无疆?古今帝王长寿者,除了南越武帝赵佗百岁之寿外,罕有超八十之诞君王。太祖皇帝英明神武,退位后,纵情山水,极重养生,也不过八十有四之命。我何能独外呼?” “陛下……” “呵呵……,延良尚且年幼,且不说生死之事。”泰平帝和声说道:“我听闻,你自幼便与母亲居于大兴,相依为命,想是吃了不少苦吧?” “回陛下,臣的父亲早亡,皆赖母亲抚育。这么多年来,臣不曾吃苦,倒是一直拖累了母亲。” “嗯,孤儿寡母的,又无皇室照拂,你母亲必然受累颇多。乐安大长公主故去时,曾遗言于我,希望能多加看顾你母子二人。” “臣不敢当陛下照拂。”李延良再次躬身应道。 “……”泰平帝定定的看着李延良,见他脸上除了流露出几分感激和惶恐神情外,倒没显出丝毫贪婪之色,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这孩子倒是一个实诚人! “陪我出去走走,顺便给我讲讲你从军的经历,还有你这几年的所见所闻。” “是,陛下。” “……沙州贫瘠,皆为荒漠,夏季高温,气候恶劣,难以适宜移民生存。除了放牧、采珠、捕鱼等简单经济活动外,几无创造任何价值。而该地却要派驻殖民官员和驻防军队,徒耗国帑十数万,内阁尝言不若弃之。延良曾在那里服役,以为此建议可行?” 沙州,原为奥斯曼帝国阿拉伯属地哈萨和巴士拉省沿海地区。在三十年前,奥斯曼人未能如约偿还齐国到期债务,便将上述地区以抵押品的名义“丢”给了齐国。 有鉴于沙州总督区恶劣的气候和环境,齐国还并未朝这里大规模移民,也没有建立严密的殖民管理体系,仍旧以地方部落自治的模式,辅以少量殖民官员,维持当地的统治秩序。偌大的一片地区,仅有一支数百人规模的齐印仆从部队驻守,象征性地宣示齐国在该地的主权。 这些地方,当初是太祖皇帝当政期间,一意为之,不顾内阁反对,坚持以这片不毛之地为贷款抵押,从奥斯曼帝国手中获得。多年来,一直被国内官员所诟病,认为这块地盘压根就不值钱,纯粹是太祖皇帝为了制衡欧洲,经略海湾,将无数真金白银白白地援助给奥斯曼帝国。不时有人提出,弃了这片贫瘠之地,将投入此地的资金转到更为有“价值”的地区。 我们齐国在整个环印度洋地区跑马圈地,随便划拉一块地盘,也比沙州这块地要强多了! “陛下,内阁部堂诸公皆为我齐国肱骨之臣,所思所虑亦为国为民,臣不敢置喙。” “你倒是审慎。对了,你曾于波斯境内亲历乱局,对正在进行的波斯战事,有何想法?” “陛下,我齐国两万余大军,装备精良,士气高昂,兼之又有萨法维王朝地方势力配合,击败阿富汗部族叛军,当无任何悬念。” “那如何迫退奥斯曼和沙俄两国呢?” “奥斯曼侵入波斯,应是趁火打劫,抢掠些人口和财物,因为宗教派属的不同,当不至于吞其领土,在我齐国交涉下,自会退去。而沙俄,怕是会趁机侵占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等地,进而图谋里海。不过,若我齐国能联合奥斯曼,共同向其施压,沙俄必然就范,退出高加索山区。” “嗯,你的分析,与总参谋部推演大致不差。呵,你小小年纪,倒是有心了。” “陛下……” “嗯?……无需顾忌,有何言语,只管道来。” “陛下,印度驻屯军联合喀拉特汗国攻入阿富汗境内,当需谨慎,最好勿要深涉其中,以免陷入泥潭沼泽。” “为何?” “阿富汗部族众多,民风彪悍,素来善战,且地形多为山地戈壁,不利我大军进击。当以拉拢和利用地方部族之矛盾,以夷制夷,方为最有效之手段。若是投入巨大资源,大军攻伐,即使尽占其地,但最终不仅所获甚少,而且徒增损耗,得不偿失。” “嗯,他日我便让总参谋部就此进行一番细致推演和评估。” “……陛下,我齐国移民之策,不知可否予以优化和改善一二,以增进移民归附之心。……” “……陛下,诸多商社和工厂侵害民生,当以慎察。……” “……陛下,权贵子弟不尊法度,以强凌弱,败坏道德民俗,臣以为当重惩之,以儆效尤。……” “……陛下,帝国境内诸多工业污染,臣请治之。……” 第八十六章 奥斯曼的期许 “父亲,齐国的皇帝同意我们的请求了吗?”赛义德?穆罕默德见父亲切莱比?穆罕默德一脸笑意地下了马车,上前一步,轻轻地将他搀住。 “专使,齐国皇帝怎么说?”奥斯曼帝国驻齐国公使穆斯塔法?阿塔图尔克也是一脸殷切地看着切莱比?穆罕默德。 “齐国皇帝原则上同意对我们奥斯曼帝国实施一揽子援助计划,包括提供必要的军事装备和低息贷款,以及修筑一条伊斯坦布尔通往瓦拉几亚的铁路。”切莱比?穆罕默德笑吟吟地说道:“并且,齐国还有条件地同意与帝国签订一份军事互助合约,以促成两国达成军事联盟的目的。” “太好了!”赛义德?穆罕默德兴奋的击掌而赞,“若是我们有了齐国强劲的军事援助,那么在面对奥地利和沙俄的威胁下,必然会有足够的底气!” “齐国有条件与帝国签订一份军事互助合约?”穆斯塔法?阿塔图尔克却从切莱比?穆罕默德话语中听出一丝不同寻常之处,“他们提出了什么条件?” “在帝国发生战争时期,齐国人不会直接派出作战部队参与战事。但他们愿意为帝国提供更为专业的军事指导,还有海岸防卫、物资和人员的海上运输,以及必要的商船护航。”切莱比?穆罕默德一边迈步朝公使馆里走去,一边轻松地说道:“至于条件,无非就是想获得整个埃及的包税权,以及修筑一条沟通红海和地中海的铁路。同时,齐国也希望在其与欧洲国家发生战争时,可以不经任何授权,允许他们的军队通过埃及,进入地中海,以及在帝国地中海沿岸港口停驻和获得物资补给权力。” “还有吗?”穆斯塔法?阿塔图尔克皱了皱眉,继续问道。 “他们还希望帝国对财政、税收和军队进行深层次的变革,而不要因为政局变动,使得各项政策再出现反复。齐国人愿意帮助帝国建立一家中央银行,并为帝国币制改革提供积极有效的物资和技术援助。……哦,还有一条,他们希望我们能尊重波斯萨法维帝国的领土完整。嗯,也就是要求我们退出侵占的波斯领土。” “哦,这些条件好像并不怎么苛刻。我个人认为,素丹陛下和大维齐应该会同意齐国人的条件。”穆斯塔法?阿塔图尔克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今,整个埃及的经济和贸易,几乎都被齐国商业资本所渗透和控制,帝国将该地的包税权赋予齐国人,其实意义并不大,无非就是将此前间接收取齐国人的税收,变成直接让齐国人缴纳额定的税收。 至于修一条沟通红海和地中海的铁路,多半是齐国人为了增加其货物过境量,以便更好的拓展商业贸易。当然,这对帝国而言,也有巨大的好处,毕竟贸易量增加了,税收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可以为帝国贡献更多的财富。 而最后一点,齐国若是跟欧洲国家爆发战争,希望能借道埃及投送他们的军队,以及借用帝国于地中海沿岸港口休整和补给,则很有可能会将帝国拖入到一场无谓的战争当中。 结合最近一段时间,齐国与英国之间的紧张关系,穆斯塔法?阿塔图尔克有理由相信,齐国很可能在为即将爆发的齐英战争而做外交和军事准备。 那么,帝国是否愿意为了获得齐国有力的经济和军事援助,从而得罪英国这个欧洲海上强国呢?这或许只有伊斯坦布尔的素丹陛下和大维齐才能做出最终的决定。 近年来,奥斯曼帝国在爱好和平的艾哈迈德三世统治下,通过一系列的改革,极大地推动了帝国的经济发展。尤其在军事改革方面,素丹充分听取了诸多齐国军官的建议下,对军队的组织结构进行了重新调整,提拔了一大批具有较高军事素养的军官,有效提升了军队的战斗力。 为了弥补财政亏空,增加政府收入,帝国还加强了对外贸易,鼓励商业和工业的发展。帝国借鉴齐国和欧洲的商品经济和消费主义的理念,大刀阔斧地在商业上进行改革,除了继续加强与齐国之间的商业合作外,还广泛吸引来自欧洲和亚洲的商人,以制衡渗透力愈发深入的齐国商业资本,誓要将奥斯曼帝国重新打造成一个重要的贸易中心。 可能是为了削弱齐国的影响力,奥斯曼帝国积极引入了欧洲的文化和科学知识――无他,齐国人只想销售他们的工业制成品,打击帝国本土脆弱的手工业,同时,还非常“小气”地限制各种先进工业技术和科学知识传入――表现出一定程度上的欧洲化,并开始将自己定位为欧洲的一部分。 在艾哈迈德三世继位前两年,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挑起了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为此,路易十四派遣大使德费里奥尔游说奥斯曼帝国,试图让帝国跟法国结成军事同盟,并催促奥斯曼人在匈牙利地区对哈布斯堡王朝开战,以为法国提供军事上的支援。 但是,帝国并不想卷入这场异教徒之间互相残杀的战争,为法国人火中取栗。包括素丹陛下在内的统治阶层更乐于享受和平之下的欢愉,尤其是随着战局对法国日益不利,帝国更加不情愿参战了。 然而,帝国虽然有幸没有卷入欧洲大战当中,但在摩尔达维亚却与俄国起了冲突。 1709年,沙俄在关键性的波尔塔瓦战役中戏剧性地击败了瑞典国王卡尔十二世。随着沙俄在大北方战争中的胜利,其国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状态,开始觊觎奥斯曼帝国。 那个落败的瑞典国王卡尔十二世在败退后,无路可逃,选择到奥斯曼帝国避难。本来,奥斯曼帝国上下对于收容卡尔十二世心存犹疑,害怕此举会得罪沙俄,再度引发两国之间的战争。 不过,在齐国驻伊斯坦布尔公使的极力劝说下,再三强调,敌人的敌人,即为潜在盟友,素丹艾哈迈德三世最终还是同意了瑞典国王卡尔十二世避难请求,并竭力为其回国复位,提供积极的帮助。 于是,蛮横无礼的俄罗斯人开始寻找各种机会侵犯奥斯曼帝国,准备染指黑海地区。在大北方战争后,沙俄便一直在蚕食奥斯曼边境土地,袭扰属国克里米亚汗国,并派遣密探间谍煽动摩尔达维亚的叛乱。未几,沙俄军队竟悍然突袭了该地区,并俘虏了一小队在此避难的瑞典人。 为了保护卡尔十二世,帝国派遣了一支精悍的部队前往宾杰里保护他,并随后与沙俄爆发武装冲突。当素丹和帝国大维齐得知沙俄的战争行为后,愤懑难平,主战派要求立即对沙俄发动进攻。 最终,主战派说服了素丹艾哈迈德三世,并在齐国承诺提供相应军备物资的情况下,对沙俄宣战。1711年,素丹动员了近卫军、新军,以及西帕希八万余人开赴摩尔达维亚,并将沙俄派来的使者托尔斯泰关进了七塔监狱。 5月中旬,在齐国军事参谋团的建议下,帝国军队联合克里米亚汗国骑兵快速渡过多瑙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匆匆赶来的数万沙俄军队包围在普鲁特河畔,沙皇彼得一世亦陷于阵中。 然而,在齐国军事参谋团力主不惜代价都要全歼沙俄军队的情况下,帝国大维齐兼大军主帅达马德?阿里却因不想消耗太多的兵力,竟然应允了沙俄的停战乞和要求。至7月,双方签订《普鲁特和约》,规定把亚速及其附近地区归还奥斯曼帝国,拆除塔干洛格和第聂伯河上的要塞,允许卡尔十二世安全通过俄国回国。 普鲁特河战役虽然没有全歼俄军主力,但绝对是一场具有战略意义的战役,它不仅改变了奥斯曼帝国和沙皇俄国之间的势力对比,也对欧洲的政治格局产生了重大影响,引得奥地利侧目相望。这场战役也展示了奥斯曼帝国军队在经过一番改革调整后,仍旧可以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随后几年,奥斯曼帝国仿佛重新焕发了昔日的荣光,在多个战线上均取得伟大的胜利。1715年,奥斯曼帝国进攻威尼斯,并在三个星期的围攻后拿下了科林斯。接下来,奥斯曼军队先后夺回了包括莫登、科伦和纳瓦里诺在内的被威尼斯人控制的要塞,最终夺回了整个摩里亚和附近的群岛。 不过,在接下来一年,奥斯曼帝国在与哈布斯堡王朝的战争中遭到重创。1716年,奥斯曼军队再次向贝尔格莱德进军,但惨败于欧洲名将欧根亲王手下,大维齐尔达马德?阿里也在战斗中不幸身亡,十余名齐国参谋观察团军官失陷于阵中。并且,欧根亲王还最终攻陷贝尔格莱德,扭转了整个战场局势,使得贝尔格莱德再次落入奥地利人手中。 在该战役之后,奥地利和奥斯曼帝国通过英格兰和荷兰的调解达成和约,确定了双方的领土边界。根据此次和约,奥地利获得了奥斯曼帝国手中的匈牙利和塞尔维亚等领土,并确立了其在南欧的霸主地位。这场战争的结果使得奥斯曼帝国在南欧地区的前途变得晦暗不明,也使得帝国无法再自发地向欧洲扩张,暂时处于战略防御态势。 这种窘境使得奥斯曼帝国内部再次出现剧烈的政治动乱,素丹艾哈迈德三世在对官员和军队将领进行一番清洗后,便深居位于金角湾深处欧罗巴甘泉的萨德阿巴德夏宫,醉心于鸟语花香、树影水波的自然之美。他将国事交由他的大维齐尔达乌德?易卜拉欣帕夏治理,而后者又开启了新的一轮改革。 奥斯曼帝国在近一百多年来,仿佛进入了一个永无止境的轮回。欧洲战场遭遇失利--开启改革--血槽再度充满--向欧洲发起新的一轮战争--遭遇新的挫折――缩回去舔舐伤口,重新开启改革,慢慢回血――满血复活后,继续露出獠牙…… 在1660年以后,因为有齐国连续不断的资金借贷,奥斯曼帝国回血的速度要比此前快得多,往往在欧洲战场遭遇重大损失后,不到二十年时间,便重新恢复成一个“精神小伙”,继续向欧洲诸国亮出自己坚实而有力的肌肉。 按道理说,1715年,贝尔格莱德惨败后,奥斯曼帝国虽然没有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但起码也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躲在家里至少要歇个十几二十年,才能将养好伤口,再次应对欧洲国家的挑战。 但奥斯曼人从维也纳获得一条让他们惊恐的消息,那就是奥地利人正在跟俄国人勾勾搭搭,准备签订一份针对他们奥斯曼人的军事同盟互助合约,据悉,波兰立陶宛联邦也有意加入其中,共同对奥斯曼帝国发起进攻。 另外,两年前,波斯萨法维王朝被阿富汗人攻灭,奥斯曼军队在去年趁势攻入波斯腹地。而俄国人同样也跑来趁火打劫,攻占了里海西南和南面大片领土。这引起了准备在里海和高加索地区扩张势力的奥斯曼帝国的强烈不安。尽管帝国联合齐国、法国向俄国施压,并且以战争相威胁要求俄国人退出高加索地区,但遭到彼得一世的拒绝。 在这种情况下,奥斯曼帝国突然发现自己将面临俄奥波三国数个方向的军事威胁,形势极为不利。 最初,奥斯曼帝国政府派遣使者出访法国,寻求与其结成军事攻守同盟,共同对抗奥地利人,但遭到路易十五的婉拒。 情急之下,奥斯曼帝国只有掉头转向对它始终如一的“朋友”--齐国,期望获得齐国的大力支援。他们也知道齐国海军虽然比较强大,但陆军却比较袖珍,多半不能指望齐国人派兵来援。 但不要紧,你们齐国只需出钱出物就够了,剩下砍人的活计,我们奥斯曼勇士自己去做即可。 奥斯曼帝国特使切莱比?穆罕默德的在临行前,曾得到大维齐尔殷切嘱咐,除了要尽力获得齐国的军事援助外,还要求他“访问要塞、工厂和齐国文明的各种产物,回来告诉我哪些是可以为我们所用的”。 为此,切莱比?穆罕默德出访时特意带上了最为信重的儿子赛义德,借机增加他的见识,为此后进入帝国中枢做准备。赛义德也是帝国境内最早学习汉语的奥斯曼人之一,他抵达汉洲后,仿佛是见到了一个新世界,无论是科学技术、文化艺术还是社会风貌,都震撼了这个年轻人。他还看到一些女性“享有同男性一样的社会地位,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去工作、学习,还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对此表示十分惊讶和赞赏。 在随行的备忘录里,赛义德提出了这样一系列问题:“为什么曾经无比弱小的齐国能变得如此强大?为什么那些实力远不如真神教国家的基督教国家在这个时期却支配了越来越多的土地,甚至还数度击败了曾经战无不胜的奥斯曼大军?” 当然,通过审慎的思考,这名年轻的奥斯曼人也得出了他所认为正确的答案,“所有真神教徒们应该立即从漫不经心的沉睡中醒来,我们必须要睁开眼睛,去观察和了解先进国家的一切,以及我们的欧洲对手,必须要深谋远虑,熟悉齐国人和欧洲人新的行事方法、组织架构、战略战术和军事事务。” 他还强调,帝国要像齐国一样,建立大量的学校,增加帝国臣民的科学知识。作为虔诚的真神教徒,不能让蒙昧遮盖了双眼,要主动去学习地理知识,以拓宽我们的军事和政治视野,研究航海图,以了解和发现新世界。 他甚至还建议帝国应当学习他们的邻居俄罗斯人,因为他们的沙皇彼得一世“从异邦请来了精通各种科学知识的专家,并且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们,重用他们,在他们的建议、推荐和帮助下改造了沙俄的军队”。 我们奥斯曼人向来以严格遵守法律和秩序著称,在这方面远超其他民族。如果我们能够学习新的军事科学和技术,那么,我们的帝国将无人能挡。 第八十七章 夜宴 在齐国的许多城市里,不论是拥有六十多万人口的工业重镇建业,还是一座仅有数千人的小县城,你会发现所有人都在四处奔走忙碌,男人没有情感,妇人没有红颜,仿佛就是一座座城市中万千颗螺丝钉,被一把把重锤不断地敲击着,时刻不得停顿。 然而,当你走进长安高门贵族的府邸时,在悠闲的气氛中与他们亲密接触,你就会惊奇地发现。那里的气氛闲适而悠远,仿佛时间也随之慢了下来。他们的府邸和皇宫一般富丽堂皇。雅致的厅室、瑰丽的大堂和装点无数艺术品的长廊,无不美轮美奂。 这些豪门大户的生活方式似乎也丝毫未被时代的变迁所改变,仍然保持着贵族大家的一贯从容。雇佣的仆人仍顺从地按照主人的规矩行动,对访客和朋友,仍然体现出无拘无束的好客之道,而绝无言不及义的粗鄙陋习。 这一切,使得任何外来人都会感到吃惊,伺候的仆人还是那么多,从管家直到最年轻的马夫,一应俱全。马厩、车库仍然那么繁忙,人员有来有往,仍然那么热闹。 若是到了狩猎季节,或者捕鱼季节、宴请季节、大型聚会、座谈会等场合,客人们会蜂拥而来,也都带着自己的侍从、车辆和马匹,所有人都会被安排舒适的住处,所有人也能得到贴心地照顾。 到了晚上,餐厅、会客大厅、书房,乃至庭院里,会点起无数的油灯,将整个府邸变成灯光的海洋,花园中散发出温柔的芳香,鲜花、绿植、装饰彩带,在宝石般的光彩下,使人目不暇接。 妇人和小姐们低声细语,偶尔传出轻盈的娇笑声;男人们带着温和的笑容,讨论着国内,乃至世界各地发生的重大事件,各自发表着独到的见解和评论;人们的亲切交谈,年轻人的欢声笑语,有时会盖过请来的乐手奏鸣声。 坐落在长安朱雀区兴盛大街那座规模宏大的乐安公主府,在去年大长公主故去后,使得曾经无比高大的门楣,仿佛顿时显得低落了许多,门庭也较以往稀疏了不少。 但就在今晚,府邸中却显得异常喧嚣,十几辆马车停靠在府外那片平整的停车场,门口张挂着几盏仿古的巨大灯笼,散发出温和的光芒,并与过道、庭院,以及会客大厅里的灯光连成一片。 在装饰雅致的殿堂里,二十多名来自军、政、商,以及科教等行业的客人,在饱食餐饮之后,或惬意地靠坐在软椅上,端着一杯清茶品啄消食,欣赏台架上摆放的古玩和珍瓷,或三五人围成一圈,点着烟斗,唾沫横飞高谈阔论。 “目前的奥斯曼帝国的体制,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混合体。在沿海商业繁盛的城市,如伊斯坦布尔、士麦那、雅典、萨洛尼卡等地,他们建立了不少仿效欧洲和我齐国的政府地方机构,算是比较开明化,执政效率也算过的去。然而,在人口较多的腹地城市,包括欧洲地区和安纳托利亚西部,则是标准的古老机构,谢赫、巴依等地方上的老爷们把持农村,帕夏和总督们控制城市,双方共治。嗯,有点像中国古代王朝的统治模式,皇权不下乡。” 外交部奥斯曼地区事务司郎中罗宗谔稍事停顿了一下,将手中的烟斗放到嘴边轻轻吸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而在奥斯曼帝国的西部和北部,还有地中海南岸,大量附庸的封地领主们则统治着地方,中央政府只在核心城市或战略要地派驻官员和军队,但不会参与过多地方事务,基本上是除了收取贡金和赋税以外什么都不管。这一点,与欧洲中世纪国王和封臣的统治模式几乎没什么两样。哦,也不是,最起码奥斯曼的素丹要比那些国王要进步一点,就是派出军队驻扎到他们的封地上了。” “至于在安纳托利亚高原中东部以及阿拉伯半岛,则还是愚昧落后的部落时代。奥斯曼帝国的统治恐怕也仅仅局限于巴格达、麦地那、麦加这类大城市和宗教圣城之地。沙漠里的游牧民居无定所,很多时候连赋税都不交,还时不时地反抗中央的统治。位于山区的库尔德人,自从归附奥斯曼后,也跟那些游牧部落差不多,愚昧而野蛮,丝毫没有国家和民族观念,眼里只有各自的部落。” “奥斯曼帝国虽然领土庞大,人口众多,但在我看来,这个国家就是一个散装的帝国,民族成分复杂,语言众多,还有许多不同的宗教信仰。想想也挺不容易的,奥斯曼人这几百年来修修补补维持到如今,竟然依旧保持着一个完整大国的模样。” “奥斯曼帝国除了混乱的政体和管理制度,还有频频发生的政变,也极大地损伤了这个国家的元气。”帝国总参谋部战略研究司长官、广威将军江振铎说道:“这个时期,作为帝国最为主要军事力量的禁卫军,势力逐渐坐大,但战斗力却非常羸弱,完全沦为乌合之众。大量的社会闲杂人员和地痞人渣混进了禁卫军,领着优渥的薪水,但几乎不做任何军事训练。而就是这批人,不思忠君爱国,却频繁发动兵变,只要不合心意,便做出废黜素丹、另立新君的悖逆之举。很难想象,在这么一个集权的帝国里,禁卫军竟然会做出弑杀自己的素丹事情,使得中央威权尽失,真乃咄咄奇事!” “奥斯曼人这般行径,其实从他们立国的基础和发展路径便能窥其一貌。”长安大学高级教授敖伯辉笑着说道:“在奥斯曼帝国,政变当真如同家常便饭一般,显得有些儿戏。这明显是他们的民族性以及文化传统有关,就如同蒙元、清虏那般,妥妥的草原遗风。君不见,奥斯曼人在政变完了,基本上是认赌服输,其他人也不死缠烂打,成功上位者只诛首恶,也不追究失败者的党羽。” “?们说,这奥斯曼几乎每隔二三十年,最长不超过五十年,在帝国中枢必然就会上演一场激烈的政治变动,杀得人头滚滚,正在进行的各项改革便随之戛然而止,这折腾个没完。但神奇的是,这么一个老大帝国竟然还好好的矗立在欧洲一侧,随时威胁基督教世界,也算是奇葩!” “奥斯曼帝国为了应对财政危机,进行过无数轮的税制改革。但这些所谓的改革是什么呢?就是将此前包税制的三年、五年,或者十年的期限改为终身制了。说实话,这种税制本身就很落后,原本的三年期限,还可以稍微防止地方势力坐大。但是为了应对危机,好嘛,直接成了终身制。这使得一些地方势力迅速膨胀,成为地方豪强,渐渐拥有了跟中央叫板的实力。时间一久,地方豪强就开始肆意截留税收,逼迫奥斯曼帝国不得不派兵镇压豪强。而用兵就意味着要消耗更多的财政收入,也就不得不将更多地区的包税期限变成终身制,由此陷入恶性循环。”帝国税务总司工业征收处主事梅伯钧提及奥斯曼糟糕的财政,也是摇头不已。 “……” 李延良稍显拘谨地坐在大厅的角落,捧着早已冷了的茶杯,静静地听着隔壁那些大人物的交谈。 在下午时分,他刚刚步出陆军总部大院,便见到了一辆标有乐安大长公主府徽记的马车驶到他近前,然后,一位声称是自己表弟的青年男子下了车,将他拦住,说是奉祖父之命,邀请他去府上做客。 李延良在临来长安之前,就曾受母亲嘱咐,有暇之余,当与母家长辈相见面认。因而,在面对邀请时,他没有拒绝,随着这位表弟乘坐马车,穿过半个长安城,来到了乐安大长公主府。 进了厅堂,先是见了自己的外祖父、几位舅舅和姨母,以及一众表兄妹。叙齿年龄,李延良最长,随即在外祖父宋长青的吩咐下,在场的十余个表弟表妹,皆称了他一声表兄。 虽然,整个场面看起来其乐融融,亲近而和谐,但李延良却从他们的神态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疏离和不屑。 想想也是,母亲离家二十余年,几无音讯往来,别说与她的兄弟姐妹有了陌生感,就是跟她的父亲,怕是也要疏远几分。而自己,更是与他们隔了一辈,仅仅只有一个表亲身份,宛如路人。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让人家与自己亲近起来? 本来,李延良只是打算简单吃了晚饭后,便立即告辞,免得大家因为他的存在,而显得有些气氛尴尬和不自在。 却未曾想到,他的舅父宋文言却在今晚邀请了众多宾客,还特地嘱咐他和府上的子弟作陪。很明显,这是以此来帮他们这些小辈建立人脉。 酒宴上,众多显贵政要在觥筹交错中,听到宋文言对李延良的简单介绍后,只是矜持的稍事点头示意,夸赞他前程无量,说宋家要出一位军中名将了,云云。 在这些大人物眼里,一个小小的陆军仁勇校尉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若不是有乐安长公主府的关系,他们甚至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而且,这位还是离开公主府二十多年宋氏长女跟一个没有任何背景低阶军官所生的孩子。说不定,连宋家自己都不怎么重视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甥。 “嗨,你还认得我不?”就在李延良感到穷极无聊,琢磨着该以什么理由离开这里时,一个非常突兀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 “你是……”李延良抬头望去,只见一名青年男子笑吟吟地看着他。依稀里,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在大兴,我们见过的。”那名青年男子见李延良眼中露出迷茫之色,便提醒道:“在一家茶馆,我们一起听书来着。……哦,对了,你还欺负了我妹子。” “哦……”李延良立时想起来了,那个被他鄙视的“纨绔子弟”,随即苦笑一声,说道:“我现在想起来了。……哎,我可没欺负你妹妹!” “呵呵……”那名青年男子笑了笑,坐在了李延良的身侧,“你将那说书人的故事情节漏洞捅破后,我妹子犹自不服。回到家中,翻遍了各种史书资料,甚至还……,总之呀,就是想找出具体的历史记录,以便证明太祖皇帝确实在当年建业保卫战中,打出了最为关键的一枪。你说,这么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置身在数十上百万藏书的殿阁当中,皓首穷经地追索历史真相,怎一个辛苦了得!” “呃……”李延良怔了一下,然后有些难为情地摇摇头,“此番,是我的错了。话本传奇,说书逗言,本来就是民间娱乐趣事,我确实不该那般较真考据。” “哈哈……”那青年男子闻言,笑了起来,伸手指了指李延良,“想不到李校尉如此率真,竟这般痛快地自承有错。……我妹子所行,不过孩童之幼稚,李校尉无需愧疚于心。” “敢问阁下……” “我叫齐泽?。” “……”李延良听到他的姓氏,再加上他能出现在此处,立时知道这名青年男子应为皇室子弟。 “其实吧,我不太喜欢来乐安大长公主府上来。”齐泽?说道:“在这里,随便一个稚子孩童,论到亲缘的话都是我长辈,平白矮了几分。” “哦?”李延良笑了笑,问道:“那你为何来到宋府?” “数日前,我听闻一个年轻的校尉军官在陛下面前,慷慨陈词,针砭时弊,力劝陛下革除社会之不公,俨然将自己代入了内阁总理的高度。”齐泽?看着李延良,悠悠地说道:“所以呢,借宋老家中欢宴之际,我来瞧瞧这位胆大的校尉军官。” “嗯?……”李延良闻言,立即坐直了身体,难以置信地看着齐泽?,“你……,你如何得知?” “陛下赞你公忠体国,颇有少年之任侠锐气,而且于民情民事中,观察细微,知微见著。假以时日,好好打磨一番,堪为国之栋梁。”齐泽?笑嘻嘻地继续说道。 “延良惭愧,何敢陛下谬赞!” “陛下还说,你此后若能保持本心,敢于担当,自有一番好作为。”齐泽?向前凑了凑,探究地问道:“那么,你的本心是什么?” ―― 第八十八章 金融 “对于我们犹太人而言,本心是什么呢?”维克多?沙逊看着前方那栋巍峨而壮观的帝国中央银行大厦,嘴里喃喃地说道:“那就是对金钱和财富无尽的追求,因为这是上帝的礼物,是上帝给人美好人生的祝福!” 在犹太教义里,是只承认犹太人是上帝的选民,不承认其它民族也有得到上帝拯救的可能,更不承认耶稣――这直接导致耶稣的死亡,因此导致了基督教的憎恨。犹太人在欧洲遭受的命运――被驱逐、歧视与屠杀,又一次验证了“上帝对自己的选民的眷顾”,也从潜意识深处加深了犹太人对这个世界的猜忌和不安。 因而,两千年以来,犹太人一直在寻求另一种护身的武器,一种不仅能保证自己的种族生存,又能证明自己是上帝的选民、从而有权力统治其它种族的武器。 是的,他们找到了,那就是金钱! 对犹太人来说,金钱是通往天堂的阶梯,也是取得世界统治权的最有效武器。通过两千余年的历练,对金钱及其内涵的认识其它种族无出其右者。但对金钱作用的运用,犹太人却受到很大的制肘――因为他们的身份和地位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近两千年他们一直是被歧视和利用的对象,而没有任何政治的权力。 西班牙、葡萄牙、法国、英格兰、意大利、阿拉伯……,他们曾经满怀希望,想在这些国家和地区扎根,继而繁衍族群,同时能坚守他们的信仰。然而,一次又一次的迫害和驱逐,让他们在遭到人身和财产巨大损失之余,也沦为一群居无定所、到处流浪的民族。 如今,他们来到了汉洲,来到了这个正在不断崛起的印度洋帝国。然后,他们便发现,这里的人民不仅勤劳和善良,而且极为友善和温和,没有表露出任何对犹太人那种赤果果的歧视和迫害。这里有健全而公正的法律,这里也有无数充满诱惑的商业机会,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国家的实力非常强大,可以借助他们对世界各地拓殖的脚步,进而延伸他们犹太人的商业触角,攥取更多的财富。 在汉洲考察游历一年后,维克多?沙逊愈发坚定了他的信念,汉洲,将会是他们犹太人最大的福地。他一边派出数波信使返回巴格达,报告汉洲的具体考察结果,希望家族尽快将人员和财富转移过来,一边着手布局商业网络。 是的,作为犹太人,最为熟悉、也是最为得心应手的商业活动莫过于金融业和贸易。于是,维克多?沙逊在犹太商会的指导和帮助下,在2月份时,向帝国中央银行大兴分行申请了银行牌照,投资十万元,建了一家名为沙逊商行的金融借贷公司,开始了在汉洲本土的商业活动。 为了快速拓展业务,维克多?沙逊在大兴的业务稍稍有了起色后,便准备在这个帝国的首都――长安建立第二家分支机构,为这里众多有钱人提供贴心的金融服务,并期望能结交几个能够庇护他们的“贵人”。 其实,维克多?沙逊为了早日能融入齐国的“主流”社会,也是撒了大笔的金钱。不说十几年前,为了在齐国人面前混个脸熟,在波斯商社开发建设布什尔港的时候,就投入了大量金钱,帮着齐国人搞港口建设和城市基础建设,与他们形成了一定的利益共同体。并且,在波斯商社的推荐下,沙逊家族还在埃及、印度、锡兰等地进行了数笔投资,跟着齐国人赚了点汤汤水水。 及至去年,抵达汉洲后,通过实地考察和细致分析,他赫然发现,齐国的金融市场发达程度丝毫不弱于欧洲的阿姆斯特丹和伦敦,若是以总量规模来看,更是超过整个欧洲地区。 不过,在与当地的犹太商会交流后,他获悉,齐国对金融市场的监管和控制力度较欧洲更为严格。 比如,私人要开办银行,必须要获得帝国中央银行的审核批准,领取相应的执业牌照,还要在中央银行缴纳一笔高额的保证金。 比如,对工厂、商社,尤其是对个人的借贷利率,不得超过20%。 比如,对外国政府和公司、个人发放贷款,必须向帝国金融管理部门报备并获得批准,方可实施。 尽管如此,维克多?沙逊依旧认为齐国是值得他们犹太人“投资”的。这个国家有世界上最为先进也是最为庞大的工业制造能力,也拥有世界上最为广阔的市场,他们还拥有印度洋地区、甚至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这所有的一切,都保证了这个帝国的未来发展上限将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相较于曾经自诩为日不落帝国的西班牙王国,以及昔日纵横海洋的荷兰,齐国的地缘优势无疑是最好的。独霸汉洲大陆,四周皆为浩瀚大洋,临近的无数岛屿也都沦为齐国的领地或者被划入势力范围之内,几无任何强敌威胁。 人口众多且幅员辽阔的东方大国――秦国,与齐国同宗同源,语言、文化和传统相似,并且还是齐国的主要移民来源地,双方保持着亲密而友好的合作关系。更兼之,秦国的战略侧重点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北方和西北的鞑靼人,根本不会与齐国爆发利益冲突。 而印度次大陆上的莫卧儿帝国,自数十年前被齐国一战而破后,便就此一蹶不振,并且在事实上已陷入分裂状态,再也无法遏制齐国对整个次大陆的蚕食和控制。 另外一个真神教帝国――波斯萨法维帝国,两年前竟然被一群来自阿富汗山区的部落武装给打翻在地,几欲亡国。目前,他们正借助于齐国力量,共同驱逐阿富汗部落武装,试图重新恢复帝国的统治。在这种情势下,齐国必将对波斯的控制更加深入和全面,迟早会沦为齐国的附庸。 至于奥斯曼帝国,其位于阿拉伯半岛和红海地区的领地,早就被齐国人渗透成筛子了,除了在政治上暂时还奉伊斯坦布尔为宗主外,经济上和军事上已然附庸齐国。据说,奥斯曼所欠的一屁股债务,绝大多数都是齐国人的,几乎将家里能抵押的东西都抵给了齐国。 环顾整个印度洋地区,你可以发现,在齐国面前,几乎就没有一个能打的,都匍匐在齐国人的脚下。 假以时日,待齐国的势力延伸至大西洋,乃至欧洲,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帝国将就此诞生。那么,寄居于这个帝国身体内部的犹太人,说不定就能摆脱两千多年来颠沛流离的流浪日子,随着这个国家一起发展壮大。 齐国人提出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语言的民族融合政策,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会扼杀他们犹太人的民族属性,削弱他们对犹太教义的皈依程度。但在维克多?沙逊看来,在这种思想意识占主导地位的齐国境内,种族的观念必然会被模糊了,而他们犹太人则可以巧妙的“融入”这个帝国的人民之中,在这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一旦自己的种族身份得到掩盖,犹太人就能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政治天分――在金钱和煽动智慧的基础上。犹太人在历经千年“苦难”中,已充分认识到金钱和教育是通向权力大门的唯一通道,若能持之以恒地重视二者的作用,那么他们犹太人就能在不长的时间内使自己变成了这个国家内部少数的精英种族――握有金钱和知识,未来将很大概率去掌握巨大的权力,继而充分地利用了这种权力为自己的族群利益服务。 齐国需要不断开拓,为国内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工业制成品寻找更为广阔的市场,而他们犹太人则可以为之提供海量的金钱,从而将自己的利益捆绑到齐国的战车之上。 从全球的视野来看,在齐国崛起之前,荷兰才是世界经济的领袖。从某种意义上,荷兰算得上是第一个“现代经济体”,交易所、东印度股份公司和阿姆斯特丹银行构成了现代商业制度的雏形。 金融资本,即银行与公司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或者说,银行就是公司的一种。 很难想象,在一百年前,荷兰人便已经建立了一个利率只有不到5%的长期资本市场,资本成本被大大降低。相比之下,当时的英格兰借贷利息最低也要10%,西班牙,呃,这个不说也罢,西班牙国王甚至以20-30%的超高利率去借钱,都不被欧洲资本所青睐――无他,国家信誉太差了,财政几度宣布破产,将无数的债主坑得欲仙欲死。 一家支付5%利息的荷兰公司,可以比一家支付10%利息的英格兰公司要省两倍的融资成本。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英国东印度公司初始融资金额只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十分之一。 尽管,荷兰执政威廉三世在1688年登上英国王位,为这个国家带来了大量的荷兰资本和先进的金融工具和手段,极大地促进了英国的金融业的发展,并使得伦敦很快取代了阿姆斯特丹的地位,成为新的金融中心。 但相比较齐国而言,伦敦的金融市场发育尚不完善,规模也比较偏小。要知道,仅在大兴,就有六十多家银行,还有十几家保险商社。至于在大兴以外的其他城市,银行数量更是超过两百家。在市场上交易和融资的各种有价证券,平均每年在1亿元以上。 早在三十多年前,齐国就以黄金储备为基础,发行纸币,更是加大了资金的流通速度,助推经济不断发展,使得这个国家始终保持着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齐国的债券市场,早在四十多年前,贷款利率就从12%迅速下降到6%-8%,到了目前,又下降到4%,甚至部分短期国债利率仅为3%。这一切都使得齐国在国际金融市场上获得绝对的融资优势。 齐国海军曾宣称,它能同时派遣两支强大的舰队到世界上任何两处最为遥远的地方,向敌人发起最为猛烈的进攻。 维克多?沙逊认为,这句话并不是在刻意地吓唬潜在的竞争对手,而是齐国人真的可以做到。因为,他们政府所拥有的雄厚无比财力足以实现这个目标。 他此次来长安开办银行,是经过几位齐国贵人推介,准备与一个经济实力雄厚,并且拥有皇室背景的商社合作,共同投资创立一家股份合资银行。为此,他已做好了利益让渡的准备,只要能与齐国主流商业资本交融,那么对他们犹太人的商业版图扩张,将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沙逊先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一辆华贵的马车驶到帝国中央银行门口停了下来,周昊轩下车后,矜持地向等候许久的维克多?沙逊点头致意。 “哦,亲爱的周,其实,我在这里并没有等待太久的时间。能再次见到你,真是让我感到由衷的高兴。”维克多?沙逊紧走两步,来到周昊轩面前,摘下礼帽,微微弯腰致敬,脸上带着无比真挚的笑容。 “沙逊先生,?若是想在我们齐国谋求更好的发展,我给你提个建议。” “哦?”维克多?沙逊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我相信,你的建议,一定是非常有建设性,最终会让我受益良多。” “沙逊先生,我建议你请一位好的汉语老师,教你说我们齐国的语言。这样,你才能更好地融入我们的国家,也能获取更多的商业机会。”周昊轩看了看沙逊身旁的通译,微微一笑,“像我们现在这样,彼此交流沟通还需要一个额外的通译,你不觉得有些麻烦吗?万一,通译错漏了某个重要信息的翻译,你很可能会遭受极大地损失。你说呢?” “非常感谢你的建议。”维克多?沙逊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有时间,我一定会请一个博学而又耐心的汉语老师。哦,亲爱的周,我这里不得不抱怨一下,你们的汉语虽然是一种非常美妙语言,但对我而言,真的很难学。” “无妨,你只要多跟我们齐国人沟通交流,要不了多久,你一定可以像那些归化的夷……欧洲人那般,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周昊轩说着,抬头看了看帝国中央银行的大楼,“昨日,我父亲已经提前向分管执照审批的官员打过招呼了。咱们进去后,直接将相应资料递过去,今日就能批复下来。如此,我们投资合股的银行当可在最短时间开办起来。” “周,你的办事效率,太让我震惊了!”维克多?沙逊闻言,立时堆满了笑容,恭维地说道:“我认为,我们的合股银行在你的参与管理下,一定会发大财!” “呵呵……,大家一起发财!”周昊轩笑着应道。 这夷人还真上道,为了获得他们周家的支持,明明出了大半的资金,却仅仅要了51%的控股权,那不就是看中了他们拥有的官商两头巨大的能量嘛! “行了,咱们也不要在这耽搁了。”周昊轩伸手示意维克多?沙逊随他一起进入帝国中央银行大楼,“这事办完了,我得去一位重要的皇室成员府邸,代表我们周家以示慰问。唉,你说昨晚大兴城那场大火,怎么就好巧不巧地将这位大人物的亲眷烧死在里面?……这可是出了大事了!” 维克多?沙逊听完通译翻译的话后,脸色不由一僵,咯噔一下,心猛地提了起来。 他口中所提到的大兴城火灾,该不会发生在那片临近犹太商馆的破旧街区吧? 第八十九章 民调处 齐景荣跟在一名皇帝侍从官的身后,穿过数座宫殿和花园,来到位于太初宫北侧的御极殿,随后便在殿外等待陛下传见。 齐景荣是民调处成立以来第九任主官,在任已有八年。这个职位虽然级别不高,但权力极大。因为这个部门的主要职责是防范并打击一切可能危害到皇室和政府安全的犯罪活动,可以不经大理寺和监察院的批准同意,监视和处置任何潜在或者正在发生的危害行为,即使涉及到官员、学者,甚至皇室子弟,民调处也有很大的自由行动权力。 同时,民调处还经常会与黑衣卫进行情报共享,并在国内配合黑衣卫秘密地收集和分析关于国外政府、商社、暴力组织、个人、政治、文化、科技等方面的情报,协调其它国内情报机构的活动,并把这些情报信息提交皇帝和内阁总理府。 民调处对国内发生的特别重大暴力活动、犯罪组织、外国间谍活动、民事犯罪等方面具有最高优先权,可以插手各地警察系统的案件侦办过程。在必要时刻,经皇帝授权后,还可以调动地方宪兵和轮值乡兵处置重大的突发暴力事件。 虽然民调处是挂在内阁下面,并且部门经费也由内阁户部统一拨付,但该机构的主要人事处置权却在皇帝手中,使得它享有比较超然的地位,不受政府任何掣肘。 因而,凡是任职民调处主官的人,无不是皇帝信重之人。而齐景荣是当年民调处第一任主官、成国公的后人,虽然绵延几代,血缘关系已然与皇室疏远了,但总归也是皇族之人。于是,在八年前,他便由禁卫军系统转任民调处,成为齐国这个最为重要的情报机构负责人。 今日早间,他还在府邸里安睡醒酒之际,突然被一名心腹属下匆匆跑来报信,言及,陛下派人传召,让他前往太初宫陛见。 昨晚与数名官员商人饮宴欢娱至深夜,正感头疼欲裂,听到陛下召见,半天没醒过神来。 在仆人的扶持下,匆忙洗了一个冷水澡,早饭也没顾得上吃,强忍着浑身的不适,乘坐马车便赶到皇宫觐见陛下。 “景荣昨晚没休息好?”泰平帝坐在御案后,将手中的文书报告放在一边,瞥了一眼强打精神的齐景荣。 “回陛下,昨晚臣与僚属审核研究几份案子,一不小心,便捱到了半夜。”齐景荣躬身应道。 “你是一边喝酒,一边研究案子吗?” “呃……”齐景荣心中一慌,忙辩解道:“昨晚捱到深夜后,辗转翻腾睡不着,臣便饮了几杯酒……” “昨晚研究了什么案子?” “……数日前,我们民调处的探子从英国公使馆收到消息,英国人频繁走访法国、西班牙、荷兰等几国公使馆,似乎在密谋串联。臣便与诸多僚属将近期监视查探情报进行分析和总结,以期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可有结论?” “……尚未有结论。不过,臣已调遣更多人力,加强对英国人的监视和刺探,数日后,必然会有所收获。” “听闻,国内有大型商社侵犯地方百姓权益,你可做过相关调查?” “……”泰平帝突然转换了话题,使得齐景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了半响,连忙应道:“臣……有所耳闻。” “只是耳闻?” “陛下……”齐景荣偷偷地看了一眼泰平帝,有些不太明白这句问话所指何意,随即小心地答道:“国内部分地产、交通,甚至铁路等大型商社,确有在经营过程中侵犯地方百姓权益之行。但臣考虑到,这些商社乃是国之骨干,不仅为帝国的建设发展起到了带动和引导作用,而且,还为地方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贡献不少财政赋税,也算是造福一方。故而,臣便从权,未予……有所处置。” “景荣,我大齐王朝立朔至今,所依何者?” “……顺应民心,造福百姓,并使千万子民安居乐业。” “是呀,我们依靠的是民心。”泰平帝说着,站起身来,看着齐景荣,语重心长地说道:“经济和民生的发展固然重要,但要以牺牲百姓切身利益,或者置百姓生命和财产于不顾,那其意义何在?荀子所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言虽过千年,但我等后人犹可戒之。” “臣失职,有负陛下之恩。”齐景荣躬身请罪。 “有则改之,切勿负民之所愿。”泰平帝在殿内踱了几步,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两日前,大兴发生了一场火灾,你们民调处有没有介入调查?” “大兴地方警察报告,此次火灾恐为居民用火不善造成。……我民调处尚无介入此案。” “是吗?”泰平帝停下脚步,看着齐景荣。 “陛下若是觉得不妥,臣下去后,立即着命有力下属彻查此次火灾缘由。” “景荣,民调处权重事紧,?可不要掉以轻心呀!” “臣惭愧……”泰平帝的语气虽然轻缓,但齐景荣却感到到一丝无形的压力。 陛下对我的职属作为已然不满了! “这日子安逸闲适久了,也把人养废了。”泰平帝看着齐景荣有些仓惶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不由叹了一口。 “陛下,可是认为乐安大长公主之女丧生火灾,是人为原因造成?”侍从官王炳森将一杯暖茶轻轻地递到泰平帝面前。 “无论什么原因,总要查一查的。”泰平帝苦笑一声,“可怜孤儿寡母的,还没过几天幸福日子,就遭遇如此厄运。” “陛下,请节哀。” “炳森,你随在我身边多久了?” “陛下,臣于泰平十年便任陛下侍从官,至今已有十年了。” “你可有外任之念?” “臣,但凭陛下差遣。” “你去民调处吧。”泰平帝面色平静地说道:“你就任后,好生将其整顿一番,勿要再像目前这般废柴!” “陛下?”王炳森一惊。 “既然有些人无心任事,想庸庸碌碌地混日子,那莫如成全于他,待在华府美宅中尽情地喝酒纵乐。”泰平帝冷声说道:“哼,去年,那一桩英夷拐带并残害皇家科学院学者的惨案,这民调处就无所作为,没有发挥出任何效用。这般碌碌无为,着实让人失望!” “陛下,臣未曾涉猎反谍、侦探之务,恐难当大任。” “你总掌民调处,又无需你亲自去操持具体庶务。”泰平帝说道:“炳森,你乃名门之后,博览群书,通贯古今,且向来心思敏捷。况且,这十年来随我身边处理各种要务,宵衣旰食,兢兢业业,几无任何纰漏。主掌民调处,相信你也能驾轻就熟,将其整顿一新。” “臣领命!”王炳森深吸一口气,躬身应道。 “好生去做!”泰平帝笑着说道:“假以时日,你们王氏在继平远公后,说不定会再出一位内阁总理大臣。”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王炳森面色平静,但内心早已激情澎湃。 ―― 7月30日,大兴。 民间一说,人有三魂七魄,死后一年去一魂,七天去一魄,三年魂尽,七满魄尽。 发生在明理街望江巷的那场大火已过了七天,在残垣断壁的废墟处,到处都张挂着白纸灯笼,焦黑一片的庭院里,摆着许多灵牌,焚香明烛,贡献酒肴,祭奠那些在火中丧生的亲人。 嚎哭声,低吟声,絮絮叨叨地倾诉声,夹杂了僧侣和道士法事道场的喧哗声。阴霾的天空中,不时地会飘散着阵阵烟雾。 在灵牌前,或者摆放棺椁的地方,相熟亲朋好友送来的冥币、香、纸、金银斗等祭品,散乱在四周。 “延良哥……” 李延良身披重孝,跪坐在母亲灵牌前,面色颓然,神情恍惚,仿若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或许,这就是一场梦。梦醒后,所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母亲依旧会带着浅浅的微笑,靠坐在椅子上,宠溺地看着自己讲述海外的诸多见闻。 哦,对了,母亲说是还要给自己说一门亲事,给自己寻一位天下最美的新娘。再过几年,几个古灵精怪的孩童就会围在母亲身边,不断吵闹着要听故事,还要讨馋嘴的糖果。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一幅温馨而美满的画面。 “延良哥……”陈根民见李延良跪坐在那里,没有一丝反应,便有些焦急,不由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嗯?……怎么了?”李延良抬起头来。 “弄院里来了很多警察和民调处的探子……” “……”李延良茫然地看着陈根民,一时间没明白弄院里来了警察和民调处的探子,跟他们这些沉浸在哀痛中的人有何关系。 “他们要求……要求开棺验尸!”陈根民语调中带着几分悲愤,也带着几分惶然。 “为何?” “公门的人要查明所有人的死因。” “不都是被大火所……”李延良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陈根民的衣领,“他们怀疑,这场大火是……” “延良哥,他们要打开我家五牙子的棺材!……”陈根民话语中带着哭音。 “……”李延良回头看了看母亲的棺椁,又朝院子外面看了一眼,一些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察和穿便服的民调处探子正在四处勘探着被大火烧过的废墟,但并无一人进入此处。想必他们是获悉了李延良母亲的身份,轻易不敢过来叨扰。 “都过了七天了,通过验尸能查出什么吗?”李延良来到院子外面,看见一名正在现场调度的民调处官员,遂上前质问道。 “李校尉,这人要是被火烧死的,自然是口鼻深处积有大量焦炭颗粒。若是没有,那必定是被人加害而亡。”民调处大兴分部行动司负责人梁正泉轻声说道。 “若是所有人都是被大火烧死,那你们接下来意欲何为?” “那我们就要详细勘探大火燃烧后的现场,搜寻相关证据,以此来判定这场大火是意外,还是人为纵火?” “如何判定?” “从火灾现场的物体残骸,可以找到着火点,这里通常是烧得最严重的地方。随后,便可确定燃烧的大致顺序。”梁正泉说着,看着废墟处到处都有灾民翻检后的痕迹,不由皱了皱眉,然后继续说道:“总之,上峰有命,着令我们和地方警察处仔细搜捡所有的地方,务必要给所有大火罹难者一个交代。” “若是纵火行凶,那应是何人所为?”李延良的三舅宋文璞走了过来,沉声问道。 “我们尚未掌握任何线索,无法判明行凶者何人。……不过,这几日,我们会将周边所有居民加以详细地调查和盘问,或许能得出一丝端倪。” “此间居民,无不是温良忠厚之人,哪里的歹人会来戕害他们?”李延良面露凄色,看着数十名警察和民调处探子将祭拜的人群死死拦在外面,检尸官将一副副棺椁强行打开,忍着浓烈刺鼻的尸臭,掰开亡者的嘴巴查验喉间残留物。 整个弄院已是哭声一片,部分激动的家属不断蜂拥冲击警察阻拦的队列,试图阻止他们对亡者的亵渎行为。 “宋教谕,李校尉,此间事务乃是上峰强令,务必要将这场大火的缘由查个水落石出。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二位多多担待。”梁正泉微微叹了一口气,朝李延良舅甥两人拱了拱手,苦笑着说道:“我民调处新任总制昨日亲自从长安赶来坐镇,专为督办此案。我等身不由己,只能事急从权,得罪这里的乡邻父老了。” “嗯,你们且去仔细核查吧。”宋文璞点了点头,随即便领着李延良回到那座搭建的灵棚中,继续为亡姐守护头七的最后一天。 而就在望江巷因为民调处和警察突然开始彻查这场大火发生缘由而闹得沸嚣盈天之时,一辆马车悄然从远处的街口驶离,并快速朝临近的犹太商馆而去。 “雷多纳,回去后,立即去车站购买几张今晚或者明早的火车票。”维克多?沙逊脸上带着惶然的神色,“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沙逊先生,齐国人未必能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雷多纳?贝文低声说道:“尼赞和奥马尔两人在那晚做得非常隐蔽,没有惊动任何人。我们不至于这般匆匆逃离,还要丢下那么多的投资项目。哦,那可是一大笔钱!” “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维克多?沙逊坚定地说道:“你要知道,任何阴暗的行动,都会不可避免的留下蛛丝马迹。只要有心人去探查,一定会发现端倪的。我们不能将自己宝贵的生命寄于对方的粗心和疏忽,否则,我们所有人都将陷入万劫不复。” “我们需要通知其他人也离开大兴吗?” “不,不需要通知他们。”维克多?沙逊摇头说道:“我们只是几个人离开的话,并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若是我们通知所有人一起逃离的话,那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齐国人,我们一定有问题。” “明白了,沙逊先生。”雷多纳?贝文点了点头。 那些被留下的十几个人将成为弃子,一旦事发,必然会遭到齐国人的严厉惩罚。说不定,这起事件,还会连累那些早期移民大兴的犹太人。 谁能想到,一起“意外”的大火,竟然会烧死一位皇室近亲,由此引来政府和军警的重点关注! 第九十章 螳螂捕蝉 “有结果了吗?” 大兴站总督察俞兴峰和大兴北城情报司负责人何永广两人一脸疲惫地走进房间,一夜紧张的审讯和拷问,使得他们的眼睛赤红一片,身上也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坐在书案后面的新任民调处总制王炳森将手中的卷宗放下,抬起头看了看两人,语气平淡地问道。 “都交代了。”俞兴峰点头说道:“那把大火,是去年从阿拉伯地区来的犹太人做的。他们想买下望江巷那片临河的街区,准备建立所谓的犹太人社区。不过,当地居民开出价格过高,他们不想花那么多的钱。所以,就放了一把火,打算事后以低价将其全部收购。” “还不错,不到两天时间,便将这桩案子查得清清楚楚了。……呵,这说明我们民调处要是认真做事的话,还是能堪大用的。”王炳森玩味地说道。 俞兴峰与何永广两人听了,不由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新任的总制是在夸奖他们,还是嘲讽他们,皆肃立一旁,不敢多言。 “你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王炳森问道。 “卑职已经命令行动司的弟兄们会同北城警察处将已被查封和控制的犹太商馆和社区居住的人员全部抓捕回来,准备继续深挖相应涉案人员。”俞兴峰立即汇报道:“另外,人犯供出犹太富商沙逊系此次大案的主谋,已于两日前乘火车前往北方建业。我们认为,此贼多半是察觉事情败露,仓皇逃离大兴。故而,卑职也已命人前往电报处,向北方几个民调处分站发出协查通报,务必要将此贼抓捕归案。” 王炳森听了,不置可否,身体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上,转头看向墙边一侧张挂的汉洲地图。 俞兴峰与何永广两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眼睛瞄向那幅地图,心中惴惴。 “两天了,人家要跑的话,这会是不是已经到建业了。”王炳森叹了一口气,“要是毫不耽搁,说不定,他们已经坐上了一艘前往海外的商船。” “……卑职立即电报联系海军,请求他们派出快速巡航舰加以追击和拦截。另外,还要请他们派出高速联络船,通知宣化、广宁、淡马锡,乃至锡兰和印度沿海港口,加以堵截和巡查,务必将其抓获。”俞兴峰立时会意,迅速给出了应对办法。 “去办吧。”王炳森吩咐道:“提醒你们一句,若是这件事搞砸了,陛下怪罪下来,我们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卑职明白。”俞兴峰沉声说道:“稍后,卑职亲自带人前往建业,誓要将那贼子抓回大兴。” 这位曾任皇帝侍从官的主,可不是什么善茬。数日前,甫一就任民调处总制,当即将长安总部三十多名官员和属吏开革,其中还有十余人被以贪污和渎职的罪名送到监察院,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肯定会被判流放,遣送到海外某个荒僻的领地,一辈子没了出头之日。 料理了总部事务后,王炳森带着数名行动司的官员立即赶至大兴,勒令大兴站的所有探子,全力侦办望江巷大火惨案,并且只给了他们三天时间。 尽管这些年民调处管理废弛,还屡屡弄出一些乌龙事件出来,但手上的“技术活”还在。当即发动所有资源,一边派出技术人员勘探火灾现场,开棺验尸,一边走访盘查包括望江巷在内的整个明理街片区的居民住户,以期寻到有关火灾的蛛丝马迹。 仅一天时间,便从近千户居民中获得了一条重要信息。去年才从阿拉伯地区来到大兴的一群犹太商人,有意收购望江巷这片临河的老旧房屋,准备修一座规模巨大的犹太教堂,但被当地居民开出的高价所阻。 另外,在这场火灾发生前的几天时间里,曾有人看到几名夷人面孔的人频繁在望江巷附近转悠打望。 只要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将这两起线索不由自主地联系在一起,然后便能从中拼凑出这场火灾发生的缘由。 纵火烧毁望江巷老旧住宅片区,然后再以低价将其收购,以此来达到占据这处上好地段的土地。 随后,勘探现场的民调处探子也给出了这场大火发生的原因,确实系人为纵火! 尽管还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证明这场大火是那帮新来的犹太人做的,但被逼急的民调处探子们哪管这些,直接通过当地居民的指认,将数日前打探地形的几名犹太人给捉了回来。然后,经过一夜的刑讯,最终让这些人开了口。 就在民调处大兴站的探子们忙得底朝天,一边不由分说将犹太社区的所有犹太人全部抓捕下狱,一边由大兴站总督察俞兴峰亲自带领十余名精干人员,乘坐火车急速赶往建业时,宪兵情报处驻大兴分站的探子们也开始忙活起来,准备跟民调处争抢这份功劳。 不过,与民调处追击的目标为北方建业所不同的是,宪兵情报处的人却反其道而行,乘坐火车朝南方奔去。 “长官,万一那些夷人没有往南边跑,那咱们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追过去岂不是会落了空?”宪兵情报处大兴站行动司负责人御武校尉左廷泰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你们以为那些夷人在离开大兴前宣称是赶往建业,就一定会从北边逃离汉洲吗?”宪兵情报处驻大兴分站副站长、宣节校尉巩启斌扫了一眼对面就坐的三名属下,脸上都流露出犹疑的模样,摇头说道:?们可要知道,从建业港出海,一路上要经过宣化、开化、广宁、马六甲海峡,以及锡兰和印度,即使到了波斯和阿拉伯地区,也皆为我齐国势力控制范围之内。这些夷人运气除非足够的话,说不定能跑回巴格达。要不然,一不留神就会被我海军巡航战舰所拦截,或者在某个港口停驻时,被得了信的地方驻军给拿获。” “可是,长官,这大海茫茫,而且海上那么多航行的船只,咱们就算撒下天罗地网,甚至还控制了这一路所有港口和补给点,那也不能保证就一定可以将其擒获。” “就算他能逃回巴格达,以为就万事大吉了?哼,凭我们齐国与奥斯曼的关系,还不是一纸文书,就能让奥斯曼驻巴格达的总督将这贼子捆了,主动将其交给我们。” “长官的意思,沙逊这厮怕是不会逃回巴格达?” “在整个印度洋地区,我们齐国要抓一个谋害皇室近亲的贼人,试问,哪个国家和势力敢将其收留和藏匿?” “如此说来,这家伙是要逃往欧洲!”左廷泰眼睛一亮,“若是这般的话,他必然会乘坐火车一路赶往西南,然后再搭乘远洋商船出海,经黔州,过好望角,直接逃到欧洲去。” “没错!”巩启斌点头说道:“但是,这家伙比我们提前两天跑路,而且大兴至西南地区尚无连通电报线路,无法提前通知那里的同僚将其截获。现在,我们只希望,这贼子能因为各种意外情况,稍稍耽搁一些时间,以便咱们能有机会追上他。” ―― 8月5日,昆州省,桂州城。 “该死的齐国人!” 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那间银行招牌,维克多?沙逊是恨得牙痒痒,嘴里恶毒地咒骂一句,便带着随从,匆匆登上一辆租来的马车。 “沙逊先生……”雷多纳?贝文低声问道:“我们需要在这里等两天吗?” “我们已经在这里耽误了一天多的时间,不能再继续停留了。”维克多?沙逊摇了摇头,眼神阴郁地看着窗外街景,“我们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从后面追过来。不,我们不能将自己的生命置于这种不确定的危险当中。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早点离开汉洲。” “可是,我们手头上的纸币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兑换出足够多的金币和银币!”雷多纳?贝文苦着脸说道:“我们若是拿着一大把齐国纸币到了欧洲,可能没有国家会认可这种货币。如此一来,我们相当于带了一堆废纸!” 是的,沙逊一行人遇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那就是,他们当初抵达汉洲境内时,按照齐国货币管理法令,已经将手头拥有的各色金币和银币兑换成金圆券这种唯一法定交易的货币。 本来以为要在齐国长期定居,并着手进行大规模的投资的情况下,他们手里据有大量等同黄金价格的纸币,并不是多大的问题。甚至,按照购买力计算的话,他们拥有的货币财富,还要比在巴格达时期为多。因为,齐国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工业生产国,各类工业制成品和日常消费品,基本价格指数可比其他国家和地区要低得多。唯一比较贵的要素,可能就是人工了。 沙逊来到汉洲时,携带了超过三十万元之巨的金银货币,在随后一年多的时间里,购买土地和房屋,投资建立银行,租赁大楼,以及向一些齐国权贵敬献财物,林林总总,差不多花了二十多万元,剩下不到八万元,是作为备用资金所用。 结果,因为一场“意外”的大火,使得他们不得不仓惶逃离大兴,身上也仅带着不到一万元金圆券。 可恼的是,就这一万元金圆券想在银行兑换相应的金银货币时,却被告知,需要提前预约,两日后才能进行兑换。 这让沙逊又惊又怒,你们齐国人不是宣称货币自由兑换,没有任何限制吗? 你们不是说,任何一家银行都有义务为持有金圆券的客户兑换足额金银货币吗? 但是,那些银行的服务人员非常有礼貌地告诉他,按照帝国中央银行的统一规定,凡是超过一千元以上的大额货币兑换,都是需要预约的,而且每日限额只能兑换两千元,概莫例外。 没错,我们齐国对任何货币兑换,没有设置障碍,但总要给我们一点时间,调配相应的金银货币吧! 面对这种情况,沙逊既感到万分的无奈,又充满了无尽的焦虑。 在齐国这种连基层乡镇都控制得十分严密的国家,他们这些犯了事的外来人,根本无从藏匿。迁延时日太久,等大兴传来通缉他们的文书,那么手中所持有的临时居住凭证,说不定就成了军警抓捕他们的有效证明。 可要是兑换不出足够多的金银,即使能逃到欧洲,两手空空的情况下,那要如何生存,如何东山再起? “沙逊先生……”雷多纳?贝文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沙逊先生,我们或许可以试着找那些地下势力,来兑换我们手中的纸币。”雷多纳?贝文低声说道:“不过,我们可能会因此损失不少。当然,这种行为是存在一定的风险。” 沙逊闻言,沉默不语。 他当然知道,寻找地下势力兑换手中的纸币,肯定会存在一定的风险。他们这些没有任何背景的外来者,说不定就会被那些不讲信义的黑暗势力坑得底裤都没有了。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那些黑暗势力,或多或少会与齐国军警有所勾连,会将他兑换大笔金银的事通报给他们,继而引来怀疑的目光。 “我有一个主意。”维克多?沙逊沉吟良久,然后轻声说道:“我们或许可以到码头碰一碰运气。除了寻找一艘前往欧洲的商船外,还可以接触那些准备在这座城市采购和贸易的外国商人,将我们手中的纸币以一定的折扣,跟他们兑换相应的金银货币。我认为,只要是一名商人,一定会非常想占这种便宜。……你们认为呢?”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贾维斯?沙逊点头说道:“若是我们运气足够好的话,我们说不定今天就能将手中的纸币全部兑换成金银货币。……那我们现在就赶往码头吧。” 维克多?沙逊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耶和华保佑,希望我们最终都能安然地离开这块邪恶而暴虐的汉洲大陆! 就在沙逊一行人所乘坐的马车突然改变方向,径直朝码头驶去时。一辆跟在后面的马车,也随之改变行驶路线,循着他们方向,悄无声息地尾随而去。 第九十一章 法国船长的意念 “圣法尔诺”号船长费奈隆?阿尔贝微微眯了起眼睛,盯着维克多?沙逊看了半响,随即咧着嘴笑了。 “海恩斯先生,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不是在齐国犯了事,为了逃避他们的追捕,所以才想乘坐我们圣法尔诺号准备躲到欧洲去?” 化名为沃尔顿?海恩斯的维克多?沙逊露出一丝苦笑,然后叹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是的,阿尔贝船长,我在齐国得罪了一个非常有权势的贵族。他觊觎我的财富,使尽各种手段,以巧取豪夺的方式,占有了我的大部分财产。到最后,为了遮掩他的丑行,他对我流露出浓浓的敌意,妄图杀死我。我很悲哀,身为一名犹太人,想不到在自诩强大和文明的齐国,也会遭受我们民族曾经历过的那种类似的悲惨事情。” “哦!……”费奈隆?阿尔贝船长闻言,立时露出会意的笑容。 瞧瞧,你们这些吸血为生犹太商人,到哪儿都不受待见! “既然如此,那么海恩斯先生,你和?的随从想搭乘我们的圣法尔诺号前往欧洲,船票的价格可就不能按照正常行情来算了。”费奈隆?阿尔贝船长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因为,我们将为此承担极大的风险。你说是吧?” “我明白。”维克多?沙逊点点头,说道:“我们将为此次行程,支付原有船票两倍的价格。” “不!”费奈隆?阿尔贝船长摇摇头说道:“你需要支付原有船票的三倍的价格,这才值得我们为此冒些风险,将你们安全地带到欧洲去。” “阿尔贝船长,我不得不承认,你拥有非常出众的经济才能。”维克多?沙逊不无嘲讽地说道:“好吧,我们愿意支付三倍的价格。但我希望,在船上能获得一间干净和舒适的舱室。毕竟,我们付出了极为高昂的代价。” “海恩斯先生,非常遗憾地告知你,我们的圣法尔诺号是一艘商船,不能为你提供非常舒适和干净的舱室。”费奈隆?阿尔贝船长讥笑着说道:“但我们可以为你们在底舱的水手休息区腾出几个靠近通风口的位置。你要知道,从汉洲到南非这段的海上航程,只有齐国人在经营载人的定期班轮运输,也只有在那些船只上面,才会拥有你所说的舒适待遇。……不过,我想你们一定不会去乘坐齐国人的载人商船吧。” 维克多?沙逊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从汉洲前往欧洲大陆,行程数万公里,航行时间长达四个多月。可以想象,跟一群肮脏污秽的水手挤在底舱,没有新鲜的食物,也没有干净的饮用水,甚至不能经常做个人清洁卫生,地板上、床铺上到处爬满跳蚤,那情形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艘船是货物商船,根本不会像载人商船那般,频繁停靠港口,让人下船透透风,获得短暂的休整时间。这就意味着,他们这段漫长的旅程,很可能只会在仅有的几处关键港口停靠补给,在大部分时间里,所有人只能待在环境糟糕的舱室里。 而且,这艘法国商船还是一条传统的三桅风帆船,只能依靠信风和洋流,沿着数百年来固有的航线行驶。而不是,像齐国那些机帆船或者蒸汽轮船那般,不惧风向和洋流的影响,直接横渡印度洋,以最短的距离、最快的时间驶向南非。 据说,齐国最快的蒸汽轮船,从桂州出发,可以每小时13-15节的超高速度航行,不到二十天,便能抵达南非开普敦。 可他们所乘坐的这艘传统风帆船,即使借助信风和洋流,最快速度也不会超过10节,而且还需要不断变换方向,以免错过了风向和洋流,这使得同样的航程,却要多花费三分之一以上的时间。 在这种巨大的运输效率差距下,齐国的商船极具竞争力,不仅航行速度要远远超过欧洲传统风帆船,而且因为不受季风影响,每年可以运输的频率会更高,使得他们的运输成本在使用大量煤炭的情况下,依然拥有极大的优势。 这个时期,面对齐国刻意的技术封锁,在整个欧洲地区,只有荷兰和英国拥有几艘不成熟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船,但囿于设计和技术上的不完善,根本不敢进行远洋航行,仅限于近海运输。而且,还隔三差五地在海上抛锚,这使得装配了蒸汽动力的商船不得不依靠船上的风帆艰难地完成剩下的航程。 费奈隆?阿尔贝船长收取了维克多?沙逊一行四人大笔的船费后,心情格外愉快。在离开码头小酒馆后,便租了一辆货运马车,带着几名船员,直奔市区而去。他需要采买一些便宜的日常用品,为即将启程的旅途,准备足够多的补给。 桂州是汉洲西南地区最大的一座城市,也是坤州省的首府,人口规模超过三十万,是该地区最为重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很难想象,在七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的河滩和树林,一条蜿蜒流淌的桂河穿过河谷。整个地区的地形交替变化,在两侧的河岸上,从陡峭的山岬依次延伸至最优质的广阔浅滩,山岬上肥沃的红壤土中长满巨大的蓝桉树,浅滩上点缀着水紫树,偶尔会出现狭长条的合金欢树。从平原到山脚,到处都是优质的林地和草甸。 而如今,这里变成了一座繁华的城市,高大的楼房,厚重的商业大厦,东方传统的飞檐吊斗,还有一座座巨大的工厂和无数林立的烟囱,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大大小小的商社店铺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热情地掌柜和伙计,殷切地向客人打着招呼。 “齐国人还真是上帝的宠儿,不仅发明创造出无数的新奇物什,还拥有无与伦比的生产力,可以制造出如此多的商品!”费奈隆?阿尔贝船长不是第一次来到汉洲大陆了,但每次到来,似乎都能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变化,商品日益丰富,人口也是显著增加,新的建筑不断在城市里拔地而起,到处都显示出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 有些时候,阿尔贝船长都奇怪为何他们伟大的法兰西民族就不能拥有如此出众的经济才能呢? 犹记得,在路易十四主政时期,法国在军事上碾压整个欧洲,在经济上,科尔贝尔努力下,法国重建了经济结构,使得财政收入大幅增加,国家也得以自给自足。通过政府直接控制经济部门,建立殖民贸易公司和开办新式工厂,成功地扩展了法国的工业和贸易能力。 然而,伟大的太阳王路易十四为了完成“上帝给予的重要任务”,巩固和加强天主教的神圣地位,开始在国内打击胡格诺教徒,并废除《南特敕令》。随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法国经济遭受重创,卡昂丧失了全部的纺织机,里昂和图尔丧失了四分之三的纺织机,昂古姆瓦60家造纸厂倒闭到只剩16家,商业重镇梅济耶尔129家商铺倒闭了101家,图尔400家制革厂只剩下了54家,马赛、波尔多等商业港口也受到重创,整个经济陷入了严重的衰退之中。 而那些逃离法国的胡格诺教徒,到南尼德兰、联合省、德意志、英格兰重新办厂,生产出大量当地原本从法国进口的商品。哦,对了,齐国人占据的原西属加纳利群岛好像也接收了不少胡格诺教徒,用以稀释那里的西班牙人。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科尔贝尔当年一手建立的经济体系开始崩塌,法国政府的工业收入锐减,财政上不得不陷入了高利贷商人的圈套,日子变得极为艰难。 更为糟糕的是,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面对欧洲几个主要强国的围攻,法国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国库空虚,濒临破产,整个国家面临严峻的危机当中。 难道离开了新教徒,法兰西就只能依靠那些放贷为生的犹太商人了吗? 我们就算比不上齐国人和欧洲那些新教徒,为什么同为天主教徒的意大利人在经济上也会那么成功?他们的商人精明能干,他们的工匠心灵手巧,他们的学者多才多艺,他们为什么能取得比法国人更好的经济成果? 要知道,意大利还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西班牙人、奥地利人、热那亚人、威尼斯人、教皇,还有他们法国人,将这片富庶的地区扯得稀碎。 当年,太阳王路易十四也曾经问过这个问题,然而王国的大臣和枢密主教也没有结论,只能将其解释为意大利人天生对商业的敏感。至于齐国人,哦,上帝,他们那套东西,看着简单,但很多国家,包括法兰西是学不来的,也不能学,因此只能作罢。 因为,齐国的政府官员,就算是高官贵族家庭出身,一旦从政的话,也必须先在基层做出成绩证明自己,然后才能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一步步走上权力巅峰。甚至,就连他们未来的帝国接班人――皇太子,好像也需要在政府各个部门历练许久,以便熟悉政府具体运行流程,并从中积累大量的从政经验。 相反,在法国,除了教会系统的官员可能经历过这种类似的模式外,国内的贵族子弟在成年后,就会被授予重要职务,哪怕他们对此毫无经验。 在施政比较开明的联合省,那些夸夸其谈的议员们更能吸引人们的目光,他们只需在神学和商业辩论中击败其他人,就可以担任最为重要职务,哪怕他还没有在实际工作中证明自己。 或许,就是因为齐国人具有的这种创新和务实精神,才会让他们在短短数十年里,迅速崛起,继而将其影响力延伸到欧洲,成为左右欧洲局势的重要力量。 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后,法国政府的财政赤字高达到25亿里弗,这个数目差不多等于法国18年的国家收入。国内人民陷于极端贫困和破产的境遇,人口死亡率也很高。粗略估算,连绵的战争,使得法国的人口减少了100万人。当路易十四死的时候,将一个破产的国家遗留给了他的年幼的曾孙--路易十五。 摄政王奥尔良公爵腓力普为了挽救国家财政的危机,采取了约翰?劳的财政改革政策。政府首先便是进行币制改革,效仿齐国,禁止使用金银,建立一个国家银行发行纸币,使这种纸币在市面上将获得与金属币同等的流通。 但这种没有充足贵金属储备发行的纸币,终究无法承受政府的无限发行,给整个法国经济埋了一个巨大的“地雷”。 果然,四年前,随着密西西比泡沫的破灭,整个法国经济是一地鸡毛,那些超量发行的纸币全都沦为一张张废纸,无数的人为之破产。 阿尔贝船长也是密西西比泡沫的受害者之一,在那场浩大的经济危机中,他几乎失去了全部财产,从一个拥有数万里弗家产的贸易商人,变成一个负债累累的穷鬼。 而正因为此,他才不远万里,跨越波涛汹涌的印度洋,来到汉洲本土,准备采购一船高附加值的齐国工业制成品、钢条、五金、抗疟药、茶叶,以及精美的东方瓷器,然后运回欧洲售卖,试图一举翻身。 他在私下里算过一笔账,从汉洲本土进货,要比从齐国南非领地那些二道贩子手里采买,足足可以节省四成的成本。那么节约下来的资金,又可以购买更多的商品,将这趟远洋贸易的利润做到最大化。 “哎,你们是什么人?……干嘛拦着我们的车?”正沉浸在美好的臆想当中,租来的货运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阿尔贝船长寻声望去,只见几名面色肃然的男子伸手拦停了他们的马车,他们身穿对襟黑色上衣,下身着直筒长裤,手中还持着燧发手枪,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齐国的军警探子!―― 第九十二章 欲望 “先生们,我真的把我所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们了,没有任何一点隐瞒。” 费奈隆?阿尔贝船长被两名警察礼貌地请到一间单独的房间中,然后将门锁上,不顾他的苦苦哀求,径直离开了。 “哦,上帝,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是法兰西王国的子民,是你们齐国的友好商人。……我除了收取那几个犹太人高价船票外,没有任何犯罪行为。?们这样限制一个无辜外国商人自由,是极为野蛮无礼的!……我要将此事报告给我们的国王,我还要向你们的长官发起最为严厉的控诉!……” 阿尔贝船长在被几名警察截住后,便被带到警察处,然后遭到了一番严密地审问,从他到汉洲的目的,到他抵达桂州后的几天行程,甚至还对他采购的商品清单和花费的金额进行细致盘问。最后,还不厌其烦地询问那几个犹太人找到他要做什么,以及那些人的身份和背景。 这些警察非常有目的性地将他截住并扣留,很明显是对他进行了监视和跟踪,说不定还掌握了一些对他非常不利的证据。 为了不惹麻烦,阿尔贝船长非常痛快地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那几个犹太人如何在汉洲得罪了齐国一名显赫的贵族,又是如何遭到对方的迫害,以及他们如何辗转来到桂州,并打算乘坐他们的商船逃到欧洲大陆。 至于那几个犹太人的身份,阿尔贝船长委实不知,当时自己只顾着计算如何从他们身上榨取更多的钱财。 说实话,阿尔贝船长当初同意那几个犹太人乘坐他们的商船时,对他们的身份并不怎么关心,无非是多载了一批特殊的“货物”而已。甚至,他还谋划着,在大海深处伙同船员将他们洗劫一空,并将他们杀死后抛尸海上。 在茫茫大海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几个陌生的乘客并不会惹上什么麻烦。而且,此举不仅可以抢夺他们身上的财物,让自己和船员们发一笔意外的小财,还能给船上节约不少淡水和食物,可谓是一举多得。 当然,这种只存于意念,尚未实施的罪恶,肯定不能吐露给齐国的警察。我们毕竟是来自文明世界的绅士,可不是杀人越货的海盗。 阿尔贝船长在被问讯时,一边小心地回答问题,一边脑子里不断地思索,审视自己来到汉洲本土后,到底有没有无意间犯下严重的罪行,以至于惹来齐国警察的问询。 随着审问的不断深入,他渐渐回过味来,这些警察多半是针对那几个犹太人,似乎怀疑他们在齐国犯下了某种严重的罪行。要不然,也不会手里攥着一大把的金圆券,还迫不及待地要求全部兑换成金银货币,并且不想等待过多的时间。更让人加重怀疑的是,他们为何要急于乘船离开汉洲本土,而且还不敢乘坐专门载人的班轮运输船,特意挑选了一艘欧洲货运商船。 “该死的犹太人!”阿尔贝船长双手狠狠地捶在紧闭的屋门上,嘴里咒骂着。 哦,上帝,希望齐国人能快点查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不要让自己卷入其中。 ―― “沙逊先生,那些人确实在监视我们。”雷多纳?贝文进屋后,面色凝重地说道:“而且,可以肯定,他们是齐国的军警探子。……是那个法国船长举报了我们?” “不,他并没有举报我们。”维克多?沙逊摇摇头说道:“或许,是我们在几家银行兑换大量的金银货币,引起了当地警察的注意。他们目前只是在怀疑我们的身份,否则的话,他们会直接冲进来将我们全部抓捕。”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雷多纳?贝文心乱如麻,一时间慌了手脚。 “刚才在码头时,你看见了那些准备离港而去的捕鲸船了吗?”维克多?沙逊轻声问道。 “对不起,沙逊先生。我没有注意……” “那些捕鲸船应该是完成了补给,他们的船员正在将晾晒的风帆朝桅杆上张挂,说不定很快就会出发。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想办法登上其中一艘捕鲸船,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可是,外面有监视我们的人……” “所以,我希望有人可以牺牲自己,勇敢地冲出去,将那些监视我们的人引走。” “沙逊先生,你的意思是……” “亲爱的雷多纳,我一旦抵达欧洲后,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带信至巴格达,让我的家族全部迁往英格兰。届时,我会特别嘱咐他们,将你的妻子和几个孩子也一起带走。我发誓,我将来一定会把他们当做我的家人,让你的几个孩子幸福而平安的长大成人,并保证让他们有所成就。” “……”雷多纳?贝文闻言,立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维克多?沙逊,半响,便颓然地坐在一把椅子上,紧咬着嘴唇,痛苦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雷多纳!”维克多?沙逊上前轻轻地拥抱了雷多纳?贝文,“耶和华保佑你,我亲爱的兄弟!” “沙逊先生,你见到我的妻子和孩子后,请你告诉他们,我很爱他们。”雷多纳?贝文已是双眼含泪。 “我会的。”维克多?沙逊点点头,郑重地说道:“我发誓,若是你们遭遇任何不测,我代表沙逊家族,一定会倾尽所有努力,都要为你们复仇。……圣明的耶和华可以作证!” ―――――― “这桂州城里为何如此多的青壮年男子,而且还一个个无所事事的闲逛在街道上?” 宪兵情报处大兴分站的一行五人出了火车站台后,立即召了一辆揽客的马车,指示车夫驶往桂州宪兵司令部,准备求助当地的同僚,发动他们所有的能量,去搜捡那些犯事的夷人是否仍滞留在桂州城。 马车飞快地行驶在街道上,来自大兴的客人们透过两侧的车窗便发现街头有许多青壮年男子,或喝的醉醺醺摇晃地走在路边,或三三两两兴奋地呼喝大叫,隐隐传来什么“发大财”、“淘金子”之类话语。疑惑之余,宪兵情报处大兴分站副站长、宣节校尉巩启斌好奇地向车夫询问。 “哦,那些人呀!”车夫用余光瞥了一眼路边那些青壮男子,脸上瞬间呈现出兴奋的表情,“他们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淘金客,准备乘坐客运班轮前往黔州挖金子。听说,那里的矿脉非常广阔,方圆不下数百公里,随便在土里刨两下,就能挖出金子来。乖乖,我还以为二十多年前,我们桂州的金矿就足够多了。没想到,跟黔州相比,那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金矿乃是帝国最为重要的战略物资,岂能任由私人采挖?”巩启斌奇道:“难道黔州总督区无法控制整个矿脉?” “哎呦,这位长官!”那车夫笑着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在黔州杏山地区发现的金矿,那可是绵延数百里,范围之广,储量之丰,绝对是我齐国,哦,不,也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金矿。就黔州那地方,能有多少驻军?我估摸着,根本就看管不过来!听说,那里的金矿还吸引了不少来自欧洲的夷人。他们一下了船,就将身上所有的钱换成几匹马,疯也似得朝杏山狂奔而去。狗日的,这么多金子,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粗傻的欧洲夷人!” “呵呵……,那你为何不赶往黔州,反而在这里老老实实地驾着马车载客拉人?” “我倒是想去,可家里的父母哪个来照顾?”车夫沮丧地说道:“不过,我的两个兄弟典卖了家里一些值钱的东西,相约十几个伙伴,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买了船票去了黔州。老天爷保佑,希望我那两个兄弟可千万要发大财、撞大运,争取挖十几二十公斤的金子回来。嘿,那可就一下子暴富了!” “照你这么说,那你们桂州的人岂不是都快跑光了?……工厂里的活,地里的庄稼,都谁来做呀?” “就工厂里那三瓜两枣,还有田地里收的几粒麦子,哪有土里挖出的金子值钱?”车夫一脸无谓地说道:“若是没人的话,大不了开着船去安南、秦国,或者日本、朝鲜招揽移民呗!那些新来的移民,随便给几个大子,干得比牲口还卖力!” 巩启斌听了,不由连连摇头。 果然是黄金迷人眼,财帛动人心! 这些人听到黔州遍地都是黄金,哪还有心思在工厂里做事,在田地里耕种。瞧桂州这般模样,这整个西南地区怕是在短时间内,会流失不少人口。 包括坤州省在内的西部地区,面积几乎占了汉洲本土的四分之一,人口总规模却只有三百多万,不到全国总人口的11%,因此仅划分了两个省份。 以临海为首府的西漠省,与北岭省一样,地广人稀,人口不到三十万,主要以采矿和牧业为主。 因而,西部地区的大部分人口都集中在土地肥沃、气候宜人的坤州省。但这里地处偏远,并且还处在移民路线的末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人口增长是远不如汉洲其他地区。 好在三十多年前,坤州发现若干储量丰富的金矿,引来一阵移民高潮,无数怀揣发财梦的淘金者蜂拥而来,使得该地人口骤然出现一波爆发式增长。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坤州地区几乎所有重要的金矿都被官家控制,那些外围贫矿地带裸露在地面上的黄金也基本上被采掘完毕,若是要开挖矿洞,进一步向地表深处采掘,那就不是凭着几把铁锹和十字镐所能做到的。 因此,那些发了财的淘金客怀揣巨款,陆续离开金矿地区后,或风光地衣锦还乡,或就近在桂州、临江、广信等几个城市建豪宅、纳美姬,过上骄奢侈靡的富贵生活。 而那些失意的淘金客则大部分留在了坤州,要么进入城市的制造工厂、贸易商社,老老实实地做工赚钱,要么来到地方县镇村屯,向地方政府贷款申领一份农资和土地,回归平静的农村生活。 后来,齐国开始加大对南非、莫桑比克,以及海陵岛等殖民领地的开发和建设,位于西南地区的坤州省凭着便利的地理位置,将转口贸易做得红红火火。无数的热钱不断地涌入到这个地区,极大地带动了地方经济的发展,也着力改善了地方民生。 坤州省西南地区拥有充足的阳光和降水,还有适宜的温度、土壤和气候,为小麦的生长提供了最为优越的条件,因而,这里还是齐国主要的小麦产区,贡献了全国小麦产量的近四成,妥妥的齐国粮仓。 不过,近二十多年来,因为威远、宣化、开化等热带岛屿上大量廉价稻米的冲击,使得国内粮食整体价格一直徘徊在低位,让坤州省的广大小麦种植户收益远不如以前,已经极大地挫伤了农民的积极性。 许多年轻人纷纷离开农村,或者进入城市,在工厂和商社谋一份远高于农民收入的工作,或者直接搭乘远洋商船,来到黔州、莫桑比克、海陵岛,搏一个百年富贵。 没错,本来就缺少移民来源的坤州省,还是黔州最大的移民输出地。保守估计,每年从坤州输往黔州的移民在六千到八千左右。 这种情形,一直都让地方政府苦恼不已。想想也是,一年下来,一个县的人口就这么没了,白白便宜了黔州总督区。 如今,黔州发现巨量金矿,吸引了全国各地无数的淘金客前往,全都希冀能一夜暴富。那么,与黔州一直都保持人员和物资密切往来的坤州地区,还有定期班轮运输的存在,岂不是会有更多的当地人,闻风而动,抛下手中的活计,义无反顾地涌向黔州。 在这种情势下,坤州必然会流失大量的人口,说不定还会对其地方经济造成不小的冲击。 “呵,我一个情报处的小军官,操心这般大事作甚?我只希望,能撞个大运,将那几个犯事的夷人擒获。如此,便能使我宪兵情报处在陛下面前露了脸,获得更多的青睐和关注!” 第九十三章 捕鲸船 1724年8月20日,在浩瀚的印度洋海面上,两艘捕鲸船借着南赤道暖流正在飞速地朝西南方行驶,目的地直指南非海域。 每年9月至11月,在大西洋和印度洋交汇的温暖海域,都会有成千上万头鲸鱼到此一游,形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而这个时候,就是所有捕鲸者的盛宴,纷纷涌向该海域大肆捕杀这种海中巨兽。 两艘捕鲸船都是传统的风帆船,排水量在三百吨左右,均来自于联合省。他们此前在汉洲的南部海域已经驻留了大半年,前后捕杀了二十余头鲸鱼,熬制了数百桶鲸油,还收集了相当数量的鲸须,收获满满。 尤为可喜的是,因为临近汉洲海岸港口,他们还能将那些原本要抛诸于海里的鲸鱼肉卖给齐国人,额外赚取了一笔不菲的利润。 随着季风和洋流的变换,鲸鱼大量洄游,汉洲附近海域的鲸鱼群数量明显减少,而且齐国的海洋渔政部门也开始实施所谓的半年“禁渔期”,宣布所有外国捕鲸船禁止在汉洲周边海域捕杀鲸鱼。美其名曰,要保护鲸鱼种群的数量。 哼,说白了,就是齐国人要将汉洲附近海域里的鲸鱼视为自己的禁脔,在鲸鱼数量逐渐减少的情况下,只允许他们自己的捕鲸船猎杀鲸鱼。 要知道,在这个时期,要论鲸鱼捕杀数量,齐国绝对排在首位,远远超过曾经的捕鲸大国联合省。 “格林船长,今天还需要爬到桅杆上观察海面吗?”年轻的乔依?鲁迪看着海面上翻滚的巨浪,整个船身也随之上下剧烈起伏,强劲的海风将风帆吹得异常鼓胀。 在这种风浪下,爬到高高的桅杆上,危险性明显增加。 “小鲁迪,想偷懒的话,那你可就什么都学不到。”站在甲板上的佩克斯?格林船长放下望远镜,讥笑地看着面前这名不到十五岁的半大孩子,“你需要快点成长起来,早点变成一个坚强的男子汉。只有这样,你才能像一个成年人一样,赚取足够多的收入,去补贴?那一贫如洗的家庭。” “好的,格林船长。”乔依?鲁迪接过望远镜,挂在脖子上,转身朝桅杆跑去。 “盯仔细了,说不定这片海域就隐藏着几头巨大的鲸鱼。”佩克斯?格林船长在他身后大声地喊道。 虽然是转场到南非海域,但要是在途中能猎杀几头鲸鱼,多少也有些收获不是? 佩克斯?格林船长出生于泽兰省,今年38岁,可他的经历过的冒险比别人几辈子能遇到的加在一起还要多。他是一艘沉船上的幸存者,在加勒比当过海盗,往来于欧洲各地,还参加荷兰与法国,神圣罗马帝国与奥斯曼帝国之间的战争。他曾在战斗中五次负伤,还在决斗中战胜并杀死过3个人。他甚至给奥斯曼帝国的一名地方帕夏做过奴隶。 三年前,他与另外两名合伙人购买了这艘捕鲸船,在德意志、丹麦等地雇佣了三十五名好手,开始从事利润丰厚的捕鲸事业。 这个时期,随着欧洲经济水平的提升和城市的快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城市的街道和公共广场开始模仿齐国的城市照明系统,将一盏盏鲸鱼油灯迅速点亮起来。许多国家的政府在港口、码头,以及海岸沿线上建造了越来越多的灯塔,好为水手们照亮安全返航的路线,灯塔里面用的当然也是鲸鱼油。 富人家里或商业场所的鲸脑蜡烛也燃烧得格外耀眼。鲸鱼油还是这个越来越机械化的世界上主要的润滑剂,也是加工整个欧洲的军人制服布料的主要原料。鲸须制成的衬裙或紧身胸衣的支架是这个时期最时尚的设计。 为了满足人们对鲸鱼产品的需求,英格兰、丹麦、瑞典,以及联省共和国拥有的捕鲸船与日俱增,保守估计,其规模数量超过四百艘以上,每年捕获的鲸鱼达数千头。 1596年,荷兰人威廉?巴伦茨在寻找东北航道时,偶然发现了斯匹次卑尔根群岛。在这里,沿着岩石海岸,布满了无数头露脊鲸。于是,荷兰人在该片海域插上了一面旗帜,占领了这片水域,并在随后的一世纪里,几乎统治了整个鲸鱼制品贸易。 可是,在经历了三次英荷战争和法荷战争后,荷兰的国力已经渐显疲态,已不能完全掌控其据有的斯匹次卑尔根群岛捕鲸业,法国、英国、汉萨同盟、丹麦以及瑞典的捕鲸船亦相继来到,开始分食荷兰人享有数十年的捕鲸利益。 而且,经过数十年的捕捞,斯匹次卑尔根群岛附近海域的鲸鱼数量已是大为减少,使得该海域众多的捕鲸船竞争愈发激烈。 佩克斯?格林船长随即另辟蹊径,来到遥远的南印度洋地区,这里毗邻冷热海水交汇处,无数体型巨大的座头鲸便分布于这片广袤的海域。 然而,让佩克斯?格林船长未曾预料到的是,在这片海域,他们依旧遇到了强劲的竞争对手――来自齐国的捕鲸船。 相较于欧洲同行,齐国的捕鲸业发展得很晚,迄今为止,尚不到50年。但随着齐国工业化进程的加快,蒸汽机的大规模普及,对鲸油产品的需求便与日俱增。为了满足巨大的市场需求,早先,齐国是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合作,以联合颁发捕杀许可的方式,从欧洲大量引进捕鲸船,于汉洲周边海域捕杀鲸鱼,就近提供鲸油产品。 在荷兰人的“帮助”下,齐国的捕鲸业从零开始,逐步发展壮大,目前已成长为全球捕鲸规模第一大国家。截止到去年,在齐国渔政部门登记备案的捕鲸船数量达到三百八十艘,在船上工作的船员有一万四千人,他们每年运回港口的货物数量大约是五万八千桶鲸鱼油,四万多公斤的鲸须。至于杀死的鲸鱼数量,可能在五千头到六千头左右,占了全球捕捞量的一半以上。捕鲸业,已成为齐国最为重要的海上产业。 更让佩克斯?格林船长为之惊叹的是,齐国将他们的捕鲸船改造成了一座海上鲸油加工场。心思灵巧的齐国人在船上主甲板正中的位置,用砖块砌了一个火炉,然后再装上几口大铁锅,捕获鲸鱼后,直接在甲板上切割鲸鱼,提炼油脂,将整艘捕鲸船转变为一个漂浮在大海上的工厂。 佩克斯?格林船长有幸参观过齐国人的捕鲸船,曾担心木材和火焰距离船员的生活区会不会太近了,由此引发船上火灾。但他的疑问,遭到了齐国人的嘲笑,因为火炉是通过加厚的砖块建造,根本不会发生火花四溅的现象,即使在甲板上不甚引燃大火,但船员们拥有先进的蒸汽抽水机和无尽的海水,可以随时取来灭火。 齐国人将捕鲸活动演变成一系列严实无缝的流水作业,发现鲸鱼行踪,将捕鲸小艇放下水,然后是使用各种捕鲸工具杀死鲸鱼,将鲸鱼拖回,切割鲸鱼尸体,将鲸脂和鲸须拉上甲板,提炼鲸鱼油,将鲸鱼油密封,最后储存在货舱的木桶里,清理甲板,然后等着下一次有人大喊:“鲸鱼喷水了!” 齐国人通过这种一边捕杀鲸鱼,一边炼制鲸鱼油的模式,可以在海上待的时间更久,直到鲸油桶将整个船舱装满,方才返航。 而在欧洲,几乎所有的捕鲸船都是在杀死鲸鱼后,切割鲸鱼尸体,取出油脂和鲸须,抛弃鲸鱼尸体,然后运回港口,交给专门炼制鲸鱼油的作坊和工场。这种模式与齐国人相比,效率可谓极端低下。 佩克斯?格林船长最为吃惊的是,齐国人还将传统捕鲸船随意遗弃的鲸鱼肉加以利用。 他们发明制造了一种鲸鱼肉类加工船。在众多捕鲸船作业时,就紧紧地跟随在后面。当那些捕鲸船将鲸脂、鲸须等有用的部位剔除干净后,便迅速驶到捕鲸船旁边,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将鲸鱼肉收购,然后就立即在船上进行简单加工处理。 据说,这些鲸鱼肉类加工船在靠岸后,再以数倍的价格将这些经过初步加工的鲸鱼肉卖给罐头厂或者海产品加工厂,进行二次深加工。 鲸鱼巨大的质量,使得其身上有着数量庞大的肉,相对于普通的一条几斤肉的鱼而言,这些体重数吨甚至更大的生物,无疑是最好的鱼肉的来源。而且更有意思的是,鲸鱼肉在一些欧洲国家几乎成了必需品,因为在当时,普通的牛肉,羊肉等“红肉”被认为是“热性”的,而教会禁止信徒在节日期间食用。 但鲸鱼肉被认为是“寒性”的,所以在宗教节日期间,教会允许信徒食用鲸鱼肉。要知道,此时的欧洲,一年中宗教节日多达一百余天,所以民众对于鲸鱼肉有着非常迫切的需求,几乎成了某些国家最主要的肉类来源。 你能想象吗?齐国人每年仅出口鲸肉罐头,就能从欧洲赚取两百多万荷兰盾的利润。 可以说,齐国人将鲸的全身都加以充分利用,不放过鲸鱼身上任何一丝“废料”。巨大的鲸鱼脊椎和肋骨,用来制作椅子和篱笆,内脏被拿来提取一种药品,鱼肝油,肠道分泌物出来的龙涎香被制成最为顶级的香料材料。鲸皮也可制作成皮革及衣服,甚至鲸鱼的排泄物都可以用来制作纺织品的红色染料。 在某种程度上,齐国完全是把鲸作为支持他们工业发展的燃料来使用的,渗透到了社会的各个方面,当欧洲各国无不羡慕他们伟大的工业革命成就的时候,不知道是否能够看到齐国每台机器背后的鲸鱼们的躯体,是它们在驮着齐国的科技和文明向前迈步,一步一滴血。 贪婪的齐国人为了进一步提高捕鲸的效率,绞尽脑汁地研究出各种先进装备,蒸汽捕鲸船、捕鲸炮、拖曳鲸体的拖纲绞机、为缓冲被击中的鲸挣扎的拖纲缓冲装置、控制拖纲绞收速度的拖纲控制器,以及将鲸体拖拉到母船甲板上的起鲸绞盘等。有了这些,捕鲸就变成了体力活,根本没有曾经的浪漫和勇敢,只有长矛进入鲸鱼体内,血液染红海域和船板的血腥。 “可惜呀,齐国人严格禁止蒸汽捕鲸船的出口。要不然,我们一定会出筹集资金购买一艘,以此汰换这条老旧的捕鲸船。”船上的合伙人兼大副杰尔姆?海尼颇为遗憾地说道。 “确实如此,若我们有了一艘蒸汽捕鲸船,就不至于这般还要绕个大圈,以便借助洋流和季风前往南非海域。我们完全可以像齐国人那样,直接从汉洲西南海岸,横渡印度洋,这最起码可以节约三分之一的航程和时间。”格林船长点头说道。 “保守而小气的齐国人!”杰尔姆?海尼不由吐槽道。 “奎恩呢?好半天都没看到他了,他在做什么?” “奎恩可能是跟那两个犹太人在一起。……他似乎对犹太人提及的若干商业计划比较感兴趣,大概想进一步探讨和论证。” “他不应该跟那两个犹太人太过接近。”格林船长摇摇头说道:“小心最后被犹太人坑得一无所有,他们可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民族。” “吃人不吐骨头?那我们要不要将他们现在就扔到海里喂鱼吃,以免这个世界上多出两个阴险狡诈的犹太人?” “虽然,我们不是什么正经的商人,但我们依旧要维持我们尼德兰人一贯的商业信誉。”格林船长说道:“我们还是按照事先订立的契约,将他们安全地送到开普敦。说起来,沙逊家族也是地中海地区非常有名望的犹太家族,或许,某一天我们能从他们手中获得一些善意的回报。” “亲爱的格林,你的想法太天真了。”杰尔姆?海尼嗤笑道:“他们可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民族。在我们联合省,最反复无常、也是最阴险狡诈的一群高利贷商人,就属他们这些犹太人为甚!” “算了,不提他们了。”格林船长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你去找到奎恩,然后要密切关注船上的每一个船员,窥探他们的谈话和行为,时刻监视任何异常情况。” “你担心到了开普敦,会再发生船员脱逃事件?” “齐国人在南非发现巨量金矿,早已传遍了全世界。”格林船长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若是我们不加以约束,说不定到了开普敦后,所有的船员都会跑得一干二净。” 对于远洋捕鲸者而言,任何一艘捕鲸船都宛如一个个独立的王国,所有的法律几乎都是由船长来决定的,在船上,船长就是国王,对船员随时打骂、体罚,甚至还有更为黑暗的事情发生。而所有船员们辛辛苦苦出海,忍受着孤寂几个月,乃至几年,最后得到的工资其实是非常的微薄,大头都在船长或者投资者手上了。 因而,许多捕鲸船在靠岸休整时,经常会有船员因无法忍受船长的盘剥和虐待,而借机私自脱逃。更不要说,在金矿的致命诱惑下,也不知道会有多少船员心里生出别样的想法。 ―― 第九十四章 开普敦 1724年9月15日,开普敦。 当两艘捕鲸船缓缓驶入开普敦港时,映入众人眼帘的除了二十余艘停靠补给的商船外,在码头的西侧,还停驻了四艘威武的齐国战舰,而码头港务大楼上也升起了一面齐国红色旭日黄龙旗,在海风的吹拂下,猎猎飘扬。 是的,从7月20日起,随着首任齐国总督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末任总督的权利交接完成,开普敦便正式成为齐国黔州海外领地的一部分,尼德兰人于该地区七十多年的殖民事务就此终结,齐国人终于将南非这片战略要地收入囊中。 双方之间的谈判,陆陆续续进行了一年多时间,期间谈谈停停、停停谈谈,争执了不知道多少回,最后终于形成了一个令双方都能够勉强接受的协议,荷兰东印度公司将开普敦及附属领地转让给齐国,而齐国为此,向东印度公司支付了八十万荷兰盾转让费。 虽然,在几个月前开普敦尚未正式移交给齐国,但齐国黔州总督区却已迫不及待地派出了一个陆军混成营和两个营的乡兵在两艘战舰的护送下,直接登陆开普敦属地,提前行使驻军权和防卫权。此举,让当地总督和众多殖民官员惊愕不已。 有这么急迫吗?难道还担心我们东印度公司硬占着不走! 可能在齐国人眼里,所谓的谈判只不过是形式上的小插曲,不管荷兰人同不同意,在他们看来,开普敦其实早就是大齐帝国既有的领土了。谈判嘛,只不过是履行个手续,让齐国人更加名正言顺罢了,毕竟大家都是文明世界的一员,对某处土地法理上的统治权有时候也挺重要的。 阿姆斯特丹的十七人委员会在与齐国驻联省公使互相确认了双方彼此拟定的转让合约后,便很痛快地签字盖章,迅速明确荷属开普敦殖民地的地位,料理此间的一切首尾。 如今,最终结果终于尘埃落定了,齐国人以一个不菲的价格购得了开普敦殖民地,而荷兰东印度公司则获得了齐国人的承诺,该港将如同巴达维亚、马六甲那般永久向东印度船只免费开放,即齐国人将开普敦辟为自由港,允许东印度公司往来的商船自由进出,获得必要的物资补给。 除此之外,双方还对开普敦地区数万移民做出了妥善安排,他们可以在三年内选择是否加入齐国海外领地国民身份,也可以选择自由离开,齐国不得硬性阻止。 另外,荷兰人还获得了另一个重大的有利条件,原荷属南非殖民地境内的荷兰新教堂得以继续保留,牧师仍可继续主持宗教活动,发展信徒。但前提就是,必须接受齐国民政宗教事务处的指导和管理。 老实说,为了给数万移民争取到这个权利,荷兰人还是付出了很多其他方面的代价用来交换。因为在他们看来,即便开普敦成了自由港,可城市内没有新教堂、没有牧师的话,心灵将没有寄托,这对他们来说仍然是一件极为失败、不可想象的事情。因此反复争取之下获得了这个权利,一度让齐国人感到非常困惑,你们荷兰人不是信仰金钱和财富吗?一时间便觉得这帮人真是宗教疯子,有点不可理喻。 不过荷兰东印度公司虽然失去了经营多年的荷属南非殖民地,但他们往返东方的航线上还是有许多据点可以补给和停靠。而且这些据点还不用他们再花费额外的建设费用和武装保卫费用,就能自由进出齐国人的港口,就实质上来说并未有多大的损失,反而节约了不少固定成本。 同时,将东印度群岛和南非属地“转让”给齐国,还获得了齐国的友谊和信任,更进一步加强了双方的贸易往来。故而,他们此后生意照做,市场也没有丢失――甚至会有所扩大,那么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什么?齐国人可能会在双方陷入战争期间关闭开普敦港? 哦,荷兰人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自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结束后,荷兰国势便一蹶不振,陆军在威廉三世入主英格兰后,也彻底开始摆烂,几无任何战斗力,还不如德意志那些邦国的军队能打。 海军?不提也罢,被海峡对岸的英格兰压制得厉害,仅能勉强维持加勒比航线的安全。就这,还是在东方航线上因为齐国人大力维护印度洋海域的安全,使得荷兰人因此大幅减少东方海上武装的投入,才能拿出有限的资源支持加勒比、西非等地区的蔗糖贸易和奴隶贸易。 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不是一帆风顺的,为什么要和齐国人作对呢?大家应该审时度势,一起跟在他们后面发财不是很好么? 当然,荷兰人也获得了对齐属南非领地进行投资的权利,一如他们在汉洲本土以及东印度群岛那样--据悉,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累计在齐国投资了一千八百万盾,涉及到金融、矿产、铁路、纺织、机械和种植园等诸多行业,每年都能获得不菲的收益回报,这份权利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方面极为看重的。 说实话,像荷兰人这种酷爱追逐商业利益的家伙们,对于土地并不是特别特别看重的,很多时候在他们看来,土地丢了也就丢了,但一定要有生意做。追逐商业利益几乎已经成了他们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为此哪怕在土地方面放弃一些权益也在所不惜。 荷兰人的这种态度或者说处世哲学,齐国人不好评价是好是坏,但一直努力追求为华夏民族、为子孙后代拓展更多生存空间的齐国人,对荷兰人的做法是不怎么认同的。因为他们很显然更看重土地资源,认为每一寸征服的领土都是不容放弃的,尤其是南非这种地理位置关键且资源还十分丰富的地区,就更是断断没有让出去的道理了。 虽然荷兰人早在1652年便在开普敦建立了殖民据点,但他们并没有像欧洲同行那样立即展开大规模扩张,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只是把殖民地范围从开普平原扩展到斯泰伦博斯。 盖因,经过好望角的船队数量有限,对牲畜需求也有限,荷兰人只要在科伊人生活的土地上进行劫掠,不需要努力扩张殖民地就可以满足需求。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荷兰移民数量也不足,荷兰农民忙着在本国围海造田,没有移民南非的意愿,到上个世纪末,移民南非的欧洲人也不过两万余,这么点儿人没法在广阔的南非土地上进行殖民统治。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根本不愿意在这里花费太多的成本进行殖民拓展。这里没有蔗糖,也没有香料,更没有黄金和白银,除了充当一处重要的海上补给点,荷兰人实在想不出,能从开普敦获得什么有价值意义的产出。 反观齐国人,尽管比荷兰人晚来了十几年,但在南非发展的势头异常迅猛,不到二十年,便从昌宁延伸至距离开普敦不到三百公里的新宁堡,势力覆盖了南非大半个海岸线,并且还大举向内陆地区扩张,人口规模更是数倍于荷兰殖民者,对开普敦形成碾压之势。 荷兰人对齐国这种嗜土成性的作派,在恐惧之余,内心深处也不无鄙夷。因为,在他们看来,南非地区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拓殖地,这里的土地没有东印度群岛肥沃,这里的矿产也没有印度丰裕,而且,这里的土著也更为原始和野蛮,驯化起来也非常困难。 难道,齐国人就为了抢占这一块两洋交汇之战略要地,完成他们所谓的印度洋之钥? 然而,当去年齐国人在内陆的杏山地区发现储量巨大的金矿时,荷兰人顿时就不淡定了。 尼玛,齐国人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没错,齐国人确实得到了上帝的青睐。” 在开普敦码头区的一家酒馆内,一群来自欧洲的淘金客正在热切地讨论着杏山金矿的事,他们一边喝着劣质的蜜酒,一边眼睛冒着金光,憧憬着自己淘到金子后,该如何安排未来的美好生活。 “听说,一名开普敦的当地人跑到杏山后,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淘到了不少于三十磅的金子。哦,上帝,那个幸运的家伙此时多半已经回到欧洲,过上了贵族般的豪奢生活。” “是吗?既然挖金子那么容易,他为何不继续多挖一点?要是我的话,最起码要弄五十磅的金子!” “得了吧!你要是挖了这么多的金子,如何将它们安全地带回来?听说,那里每天都会发生抢劫和谋杀的事件,就算睡觉的时候,都要睁开一只眼睛。要不然,很可能在某个夜晚,你挖到的金子就会被人抢走,而?的脑袋也会被人残忍地割下。” “不至于吧?听说,齐国人派出了一千多人的军队进驻杏山金矿,他们会坐视这种暴力事件的发生?” “一千人的军队?呵,那根本没用!你们知道吗,整个金矿区绵延数百英里,别说齐国人派一千军队过去,就算是派一万人,怕是也无法管控这么一大片金矿区!” “那我们到了金矿区,必须要抱团聚集在一起。要不然,我们每个人恐怕都无法活着回到欧洲。” “确实如此。听说,在金矿区的齐国人都携带了火枪,我们必须要慎之以对!” “……” “沙逊先生,你怎么看?”埃内科?奎恩听到那些苏格兰人的谈话后,心头一阵火热。 不到一周时间,就能挖到三十磅的金子,这可比他们苦逼的在海上辛苦地追逐鲸鱼群要省事多了,而且“投资回报率”也要高出许多。 “挖金子,确实是一个实现暴富的最好机会。”维克多?沙逊轻轻地抿了一口略显涩味的低档葡萄酒,轻声说道:“但是,诚如他们所言,淘金的过程中也充满了危险和厄运。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宝贵的生命丢在旷野之中。甚至,还会遇到贪婪的齐国人的掠夺和杀戮。你能想象吗?一群全副武装的齐国士兵,在看到你怀揣大量金子的情况下,能耐得住内心的贪欲吗?” “不至于吧。”埃内科?奎恩说道:“据说,齐国的士兵非常遵守军纪,不会无端做出抢劫和屠戮的行径。你也听到了,前往杏山淘金的人,不止他们齐国人,还有许多来自欧洲的人。齐国的士兵若是不分情由,大肆劫杀淘金者,一定会引起文明世界的抵制和谴责,进而得罪整个欧洲国家。” “你觉得自大而狂妄的齐国人会在乎这些吗?”维克多?沙逊轻蔑地一笑,“在黄金的诱惑下,他们一定会暴露出人性中最为阴暗的一面。再者说了,他们将人杀了,肯定会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遮掩,不会让太多文明世界的人所知悉。” “那么,沙逊先生,你认为在这种淘金热潮中,最为明智的行为,就是像你这样站在道义的最高点进行一番冷嘲热讽吗?”杰尔姆?海尼听了,不由挖苦道。 这个犹太人似乎对齐国充满了浓浓的敌意,对这个国家的任何事物,都抱以恶毒的看法。 “在这种汹涌的淘金热潮中,要想攥取最多的利益,不是随同那些贪婪的淘金客那样,带着几把铁锹和铁镐,辛苦费力地去挖掘金子,并且还要随时抱着警惕的心理,面对各种暗算和袭击,稍有不慎便丢了性命。”维克多?沙逊摇头说道:“我们需要转换思路,选择一个最为稳妥,也是最为持久的商业机会。” “那是什么?” “你们认为,那些淘金客日常都需要什么” “吃的,喝的,帐篷,还有淘金工具……,嗯,或许还有马匹,车辆,以及防身的刀剑。” “那你们估计从事淘金的人会有多少?” “几万?……或者更多?” “你们想想,每一个淘金者在吃喝住行上仅花费一个金币的话,那么几万人将会花费多少?十几万人呢?” “……”埃内科?奎恩听了,呆呆地看着维克多?沙逊,半响,脸上露出了一丝钦佩的目光,“沙逊先生,不得不承认,你们犹太人的商业眼光确实非常独到!那么,你愿意跟我们一起投资吗?” 第九十五章 黄金 1724年10月2日,平治堡。 纵贯南非东南地区的天梯山两侧呈阶梯状降低。东坡陡峻,受众多河流切割,地形崎岖而破碎;面迎印度洋湿润气流,地形雨丰富,亚热带山地常绿林生长茂密,高山草地旺盛。西坡平缓,微向内陆高原倾斜,因处背风位置,气候偏旱,多草原和灌丛。 一支数百人规模的军队排成一列纵队,蜿蜒行进在一片壮丽的开阔草原上。这里的土地广大得令人退缩,上面覆盖着短硬的青草,散落着巨大的岩石,偶尔还会有荆棘树的轮廓打破平滑的天际线,四处有溪谷的阴影。几座隆起的山峰打破了一马平川的地势,蓝黄色的花丛则像斑点一样散布在山丘之上。 这里的空气令人震颤,飘散着若有若无的干燥尘埃气息。日间的天空堆积着厚厚的白色卷云,阳光清澈,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数公里外牧民赶着牛缓缓前进。 印度驻屯军科钦第三团指挥官、翎麾校尉耿廷诏骑着一匹雄壮的马瓦里马上,登上一座小丘,举着望远镜朝前方观望。 “长官,按照地图上的标示,前方三四公里外应该有一座名叫平治堡的移民点。”一名情报参谋在旁报告道:“若是我们加快点速度,应该可以在日落前赶到那里。” 耿廷诏放下望远镜,转头看着小丘下面正在行进中的队伍,一个个身形瘦小、面孔黝黑的印度仆从兵扛着火枪,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不断地向前涌动。尽管他们额头上浸出汗水,呼吸也有些急促,还都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态,但在严格军令的约束下,依旧咬紧牙关,继续行进着。 “命令部队原地休息十分钟。”耿廷诏命令道:“未得军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是,长官。” “我觉得,黔州总督区应该修一条铁路,从昌宁直接通往杏山。”科钦第三团副团长、宣节校尉朱长波摘下水壶,递给耿廷诏,然后伸手指了指广阔无垠的草甸,说道:“这里虽然是高原山区,但地势平坦,再加上可以征发大量黑人奴工,想来修条铁路应该花费不了多少资金。有了这条铁路,我们便能更好地控制内陆地区,也可以将那里的金矿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昌宁,最后装船运回本土。” “政府哪有这么大的精力来投资建设黔州?”耿廷诏接过水壶,狠狠地灌了几口,然后抹了抹嘴巴说道:“南洋诸岛、马来半岛、安南、吕宋,以及印度、缅甸才是我们齐国的核心利益之所在,要修铁路的话,多半也是紧着这些地区。” “今时不同往日。”朱长波笑着说道:“杏山金矿的发现,足以让内阁的大臣们将目光投向这里。你想想,绵延数百公里的巨大金矿带,这得为我齐国贡献多大的收益!就算政府不出钱,但只要发一份铁路许可牌照出来,想必有的是商社和财团抢着来投资建设这条铁路。” “哼,这还没修铁路,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或徒步,或骑马,或赶着牛车蜂拥前往杏山淘金。这要是修一条铁路,那岂不是会有更多的人涌向杏山?” 印度驻屯军科钦第三团是一个月前,奉本土总参谋部调令,乘坐数艘运输船来到昌宁,以加强黔州总督区的防卫,同时也为可能爆发的齐英战争做好适应性准备。 不过,有鉴于杏山金矿区的混乱局面,黔州总督却命令该团先行抽调部分官兵,配合此前已进驻杏山的陆军第九团两个混成营官兵稳定当地秩序,保卫核心金矿区。 于是,耿廷诏便率领两个营的官兵从昌宁出发,一路迤逦北上。在途中行军时,官兵便不时地会看到三五成群的淘金者出现在队伍附近。甚至,在部队安营扎寨的时候,他们也会在距离军营不远的地方宿营休息。 这些淘金者跟随队伍行进,当然不是要来打这支经制军队的主意。他们无非是想挨着军队近一点,以此免遭土著生藩的袭击。 诚然,齐国人在向内陆地区拓展殖民时,都会对当地的土著部落进行一番清剿和驱赶,几乎将殖民点附近的土著扫荡一空。但整个南非地区的齐国人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多万,而且还都主要聚集在沿海一带。那么,在广阔的内陆,尤其是山区高原地区,仍旧是土著人的天下。 囿于齐国人的抢掠和杀戮,南非的地方土著自然对任何外来者都抱以浓浓的敌意。若是见到三五个落单的淘金者,土著不介意发动一次突袭,将他们杀死或者擒获,然后在部落营地里开一场盛大的“活祭”庆典,顺便改善一下贫瘠的生活。 在傍晚时分,八百多名齐印军官兵抵达了这座被命名为平治堡的移民点。 不过,这座以木排和夯土围成的堡寨方圆不到三百米,根本无法容纳太多的官兵入驻。因而,耿廷诏在安排了部分军官留守营地后,便带着三十几名军官和警卫,随着热情的村民进入平治堡。 这座堡寨于十五年前建立,人口一百五十余,主要是以放牧牛羊和种植小麦、高粱为生。农闲时,男人们也会挎着刀剑、端着火枪出外狩猎,鸵鸟、羚羊、水牛都是他们眼中极具价值意义的目标,运气好的话,还能猎到珍贵的犀牛,它们的毛羽和皮革,还有犀牛角,卖给那些前来收购的商人,可以换取大量的银钱,它们身上的肉,则是人们丰富的口粮。 “寨子里的人好像不多呀!” 堡寨里只有寥寥几座砖石房屋,大部分都是夯土所建的土屋,一些妇人和孩子站在屋檐下,好奇地打量着一行官兵,虽然他们穿着的衣物瞧着有些灰扑扑的,但一个个脸色红润,气血饱满,想来是不虞温饱。但整个堡寨里,入目所及,看到的壮年男子却没有几个,大部分都是妇女和孩童。 “不瞒长官,寨子里大部分的男人都去杏山淘金了。”平治堡指挥使牛义甫说道:“早在去年的时候,寨子里的人便听说杏山发现金矿,然后便有五六个村民相携而去。待几个月后,那些村民竟然真的带回许多金块。受此诱惑,寨子里的男人几乎一股脑地都跑去了杏山。” “那田地里的庄稼和放牧的牲口就都丢下不管了?” “地里的庄稼倒也没全都丢掉,寨子里的妇人们也能种一点,但播种面积和秋后产量肯定是远不及从前了。瞧这般情势,这粮食呀,多半不够吃,怕是要从南川或者昌宁购买了。至于那些放养的牲口,半大的孩子就能替代,不至于荒废了。” “这万一来了土著生藩,你们怎生应对?”耿廷诏听了,不由连连摇头。 还真是黄金迷人眼呀! “嘿嘿……,长官,你这就无需担心了。”牛义甫咧嘴一笑,“就凭那些原始蒙昧的土著人,连一块铁片都没有,如何敢来打我们平治堡的主意?即使他们敢来,那我们也能将他们给尽数射杀在堡寨外。整个堡寨,十三四岁的半大娃子,家中做活的妇人,哪个不会打枪!” “听?的口气,倒是乐见寨子里的男人出去淘金?” “咳……,长官,你是有所不知。”牛义甫苦着脸说道:“我们平治堡建立也有十几年了,虽说吃喝不愁,温饱不虞,但口袋里却是穷得叮当响。就我们这里养的牛羊牲口,还有猎取的皮毛犀角,被那些前来收购的黑心商贩是坑得欲哭无泪。就算换取了几个银钱,但要在南川或者昌宁想买些日常家用,那价格还死贵死贵的。你看,要是在杏山挖到了金子,那岂不是一举暴富了嘛!不论是盖新房、置办家具、买些家把什,还是给家里的婆娘孩子添置衣物首饰,那不是一下子就趁手多了嘛!” 耿廷诏听了,也是苦笑连连。 确实,在南非这个没有什么工业的地方,除了粮食和牛羊肉比较便宜外,几乎所有的日用品都要比本土贵。而且偏僻的内陆地区确实没有太多赚钱的营生,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如今,杏山金矿吸引了黔州乃至世界各地无数的人前往淘金,可以想象,在这种情况下,整个黔州总督区的物价必然会急剧飙升,再加上当地农牧业生产受此严重影响,粮食出现大规模紧缺,也是大概率事件。 ―― 第九十六章 人性 10月8日,杏山,彰德堡。 在数十年前,随着国力的日益强大,齐国人便开始自视为世界上最为文明、最为先进的族群,并将自己看做为弱势民族和国家的解放者。帝国的统治者和海外拓殖者也无不希望自己的声誉或者传奇能以“光明的形象”载入史册,继而流芳千古。 然而,随着帝国的不断扩张,帝国的形象正在变得越来越“粗俗”,就像一种原本高贵的文学艺术,却被暴发户贬低了格调一样。帝国过去确实也不乏残忍和粗暴,也曾误入歧途,但很少显得卑劣和野蛮。即便帝国本质上就充满了虚伪,但至少其一直拥有宏伟抱负。在过去数十年间,大多数“帝国主义者”真诚地相信,大齐帝国是让汉洲及南洋地区、乃至整个世界走向普遍美好的工具,可以为更多的国家和民族带去福祉。 然而,当齐国人来到非洲后,以齐国为典型的先进工业国与非洲极端落后的前工业时代的社会差距是如此之大,二者之间的界限一旦打破,征服,掠夺,还有杀戮就成了必然。 一个个部落酋长们受到欺骗,无数的部落族群失去了他们的土地,大量代代传承的财富就通过一枚简单的指印或者手掌画押而被夺走。非洲沿岸的国家和民族一个接一个被帝国吞并:科萨之后是东非诸王国、班图部落、科伊桑人、斯瓦希里人,全都一个接一个,以某种方法被剥夺了主权,成为大洋彼岸那边伟大的帝王的臣属。 大齐帝国对非洲的征服和掠夺,可以说是毫无任何温情脉脉,透露出嗜血的冷酷。在这其中,许许多多的齐国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推动着帝国的扩张,商人寻找新的市场和客户,工业界寻找新的原材料,金融家寻找新的投资点,战略家寻找新的地缘要点,军官们垂涎着新的荣耀,新来的移民们渴望获得更多的土地和牲畜,冒险家对黄金和财富的无尽渴求。 在一处班图人的部落营地里,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数十具尸体,简陋的草屋中,祭祀的高台上,血染满地,大群的苍蝇嘤嘤地附在尸体上和有些发黑的泥土上。 “狗日的,全都给弄死了!”张大顺端着火枪从一间稍大的茅屋中走出,一脸的晦气,语气中透露出无尽的失望。 “嗯,不仅人都死完了,连牲口都没留下一只。……也不知道是哪些王八蛋做的!”鞠昌贵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两手空空,显然是没有发现任何收获。 “多半是夷人做的吧。”伍东和蹲在一具土著人尸体旁,仔细瞧了瞧,摇头说道:“全都是尖锐利器所伤,或者是用钝器击杀的。要么是刀剑,要么是铁锹、铁镐之类的工具。这么多尸体,没有一个是被火枪射杀的。” “他娘的,港口那边在夷人入境的时候,除了收缴他们的火器外,还应该将他们的刀剑、匕首之类的利器也都收缴了!……你们瞧瞧,这附近的土著部落都他娘的让他们给霍霍完了!搞得我们现在想找口吃的都没地了!” “哎,你们快过来看!”突然,在营地的后方传来同伴的呼声,愤怒的声音中还带着几丝惊恐,“这些畜生将孩子的手脚都给砍掉了!” 众人闻言,纷纷跑了过去。 只见营地后方的空地上,散落着六七个孩童的尸体,而他们的腿脚无一例外地被砍下,只留下小小的半截尸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这些人可真狠,连孩童都不放过!”年仅十七岁的苏宝中见此惨状,只觉得胃部开始翻涌,但为了避免遭到同伴嘲笑,紧闭着嘴巴,强忍着不适,并将目光迅速转移到其他方向。 “他们何止不放过这些孩童。”经验丰富的伍东和脸色已然变得非常难看,阴恻恻地说道:“这些孩童的手脚被砍下,多半是被那些行凶者带走当做口粮了!” “啊!……”众人听了,均骇然相顾。 “呕……”苏宝中立时蹲在地上,开始呕吐起来。 “走吧,平白占了晦气。”领头的伍东和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口水,便要领着同伴离开这处遭到屠戮的土著营地,“小山,把宝子拖着,莫要再吐了。……肚里本来就没多少东西,别把苦胆也给吐出来了!” 伍东和一行十余人都是来自两百多公里外的平治堡,在堡寨中前两批成功带回大量黄金的幸运者刺激下,也于四个月前,他们也骑着马,赶着车,相携来到杏山金矿区淘金。 他们挨着堡寨中那些淘金前辈们所占据了矿区,抢下一块地盘,便安下营寨,投入到热火朝天地淘金大业当中。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因为没经验,手艺太潮,陆陆续续只挖掘了十几两散碎金子,距离心目中的暴富尚有不小的差距。 好在经过数月的摸索和学习,他们也逐渐学到一些采金的门道,于是,大家通力合作、互相分工,开始有了不少的收获。在半个月前,他们还从矿石堆里挖出一块足有拳头大小的金块,让众人兴奋不已。 然而,在收获大量金子的同时,一股潜在的危机也降临在无数的采金者头上。 整个杏山金矿区来了多少淘金者,虽然还没有准确数据统计,但目之所及,彰德堡附近的金矿区到处都是临时搭建的帐篷或者窝棚。粗略估算,涌到此处的淘金者没有八万十万,怕是也有六七万之众。 至于彰德堡以外的其他矿区,人数怕是也有数万人。而且,每天涌来的淘金者仍旧络绎不绝,使得这片方圆数百公里的金矿区,在短短不到两年时间,骤然聚集了大量的外来人口。 而此前,彰德堡仅仅只是一个建立不到四年的堡寨,移民人数也只有一百三十多人,薄弱的农业产出至今都未实现自给。也就是说,整个杏山地区,包括粮食在内的所有的日常物资都需要从遥远的昌宁、南川等地输送。 初期到来的淘金者,在将携带的物资消耗殆尽后,除了花费极高昂的代价从彰德堡购买日常所需外,还有就是抢掠周边的土著部落。牲畜、高粱、小米、木薯、花生,凡是能充饥填饱肚子的食物,统统抢走。 诚然,从昌宁入境的欧洲淘金者虽然会被收缴所有的火器,但随身携带的刀剑匕首之类的利刃却予以保留,再加上他们为了采掘黄金,购买了不少铁锹、铁镐、锄头等挖掘工具。凭借这些铁制利器,心性发狠的淘金者在对上手无几片寸铁的班图人时,依旧形成了武力上的碾压。 初时,淘金者们只是凭武力抢掠土著的粮食,倒不至于刻意杀伤屠戮对方。可随着整个地区的物资愈发稀少,能提供的食物来源也逐渐枯竭,人类隐藏的兽性随之彻底被释放。 伍东和一行人骑着马已经光顾了数座班图人部落营地,无一例外地是毫无收获,不仅部落里的粮食、牲畜被抢夺一空,就连营地里的土著也不分男女老少被尽数屠戮。 “有人来了!” 众人牵着马刚刚走出营地,突然看到远处奔来一队骑兵,迅疾如雷,直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杀来。 “准备,准备!……干他娘的!”伍东和大喝一声,迅速隐身至马后,并将手中的火枪端了起来,遥遥地指向来袭敌人。 在金矿区发生武装火并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过,他们身为齐国黔州总督区海外国民,是享有充分的自卫权,不仅拥有刀剑匕首等近身武器,还有军队淘汰下来的燧发火器,面对数十上百名地方土著,丝毫不怵,就算对上那些手持利刃的夷人淘金者,也是大占便宜。 因而,在矿区淘金的人群中,那些仅有冷兵刃和采掘工具的欧洲夷人,轻易不敢招惹齐国人。 “伍哥,来的好像是军队。”鞠昌贵眯着眼睛看着那队骑兵开始缓缓减速,并分出两列,意图包抄他们的架势,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待近了些距离,便看到对方均身着齐国陆军藏青色军服,头戴大盖帽,赫然是我大齐军兵。 “弃械!” “高举双手!……慢慢地走出来!” “……” “长官,我们可都是齐国人!”伍东和被冲过来的几名士兵摁倒在地,脸贴着地,大声地喊道:“我们来自平治堡,都是正经的黔州良民!” “良民?”一名军官冷笑一声,蹲了下来,不屑地说道:“如今,在整个杏山地区,哪里还有什么良民?……这处被屠灭的土著营地,是你们做的吗?” “冤枉呀,长官!”几个被摁倒在地的淘金者大呼冤屈,“长官,我们也是刚刚来到此处,准备寻些吃食。却不曾想到,早就有王八蛋将这处土著营地给屠戮一空了!……还有天杀恶贼竟然将孩童的手脚砍了拿去当口粮了!” “嗯?!……”带队的军官闻言,立时惊住了,挥手示意几名士兵进入营地仔细查看。 “?等既为黔州治下之民,为何不老老实实地待在定居之所耕田种地、放养牲畜,却跑来这里?浑水?” “长官,耕田种地、放养牲畜才能赚几个银钱?”伍东和被士兵放开后,心里甚为恼火,但却不敢有丝毫表露,从地上爬起来后,陪着小心地说道:“你也晓得,这杏山的金矿这么大,随便土里抛几块金子,就足以顶田地里的十几年收成。盖新房,添置家具,给家里的媳妇娃儿买几件新衣服,就算以后供孩子到本土求学,那可是都有着落了!” “唉,你们这些人呀,一个个都被黄金迷了眼!”那名军官恨恨的说道:“整个杏山地区乱象横生,械斗火并随处可见。哼,可不要为了一点金子,就将自己的小命丢在这里,留下家里的孤儿寡母!那可就不值当了!” “长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不拿命去博一下,总不至于让家里穷一辈子呀!” “……”那名军官听了,微微一叹,不再多言。 他们这队龙骑兵奉命巡视矿区,除了维持地方治安,制止各种武装冲突外,还有就是寻机抓捕地方土著,带回彰德堡,以此保证政府控制下的金矿拥有足够的劳动力。 可是,从彰德堡出发后,周边数十公里范围内的土著几乎都遭到了淘金者的袭击,要么被屠戮一空,要么被吓得躲到大山深处不知所踪,两天时间下来,他们竟然毫无收获。 “该死的,淘金者太多了!为了采掘黄金,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遭到了彻底的破坏。就凭我们两个营一千余兵力,根本无法掌控这里的局势。” 打发了那几个淘金者后,陆军第九团第三混成营二连连长杨怀?看着面前这处被破坏的土著营地,不由哀叹一声。 “长官,既然我们无法掌控杏山的局势,那上峰为何不选择封锁港口,阻止那些外来淘金者的进入?”一名陪戎校尉轻声问道。 “为何?”杨怀?苦笑一声,说道:“还不是因为黔州总督区的官员们希望以黄金的诱惑引进更多的移民!你们想想,这两年来,从汉洲本土,乃至欧洲地区,有多少人涌入黔州?估摸着有七八万人吧,顶得上此前十几年的移民数量了。” “可是,许多淘到金子的人都会返回家乡的呀!” “那又如何?只要有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的人能留在黔州,就足以充实当地稀少的人口规模了。再者说了,这黄金开采出来,能给整个黔州地区带来多少商业机会,拉动多少地方建设,又能获得内阁政府多少优惠政策!更不要说,这么多淘金客的涌入,相当于为地方政府白白增加了无数的挖矿劳力。哼,你们以为,那些淘金客挖出的金子最终能有多少带出黔州?!” 在杏山金矿被发现时,黔州总督区当初也担心出现社会不稳局面,曾发布地方法令,禁止私人挖掘黄金。然而,靠黔州这般捉襟见肘的政府人手根本不可能阻挡如此多淘金者的步伐,禁无可禁。 于是在去年一月,当局只好颁令允许民众自由淘金,但必须事先在政府部门缴纳一定金额的金矿开采许可费,方能允许开采。 于是,汹涌的淘金大潮开始出现,出门挖金子像是整个黔州民众共同参与的最大盛事,通往杏山的各条小路上挤挤挨挨行进着马匹、牛车、马车、驴车、狗和羊,还有手推车,背着耙子、铁镐、铁锹的淘金者如同滚滚流动的大军。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中,许多沿海城镇和内地移民定居点的许多男性居民都已经消失了。麦田荒芜了,房间都被空置了,商业停顿了,甚至连部分学校也关门了。雇佣工人越来越难,这种情况下,任何商业契约合同都没有人遵守了。 极为讽刺的是,许多来自本土和印度的商船停靠昌宁、河口堡、南华等几处重要港口时,都会经历长达十余天都无法卸货的尴尬处境。更有甚者,一些商船的水手在闻知金矿的消息后,直接丢下手头上的工作,也跑去淘金了,使得船只被迫舍弃在码头,无法再开动。 黄金,已经让所有的人为之疯狂。 第九十七章 天赐之地 “该死的,齐国人都是一群吸血鬼!”洛瑞?费希尔手里攥着十几张不同面值的金圆券,一边跟着同伴在街边的店铺巡梭徘徊,一边心里恶毒地咒骂着。 他拿了足有十盎司的黄金,结果到彰德堡城中的货币兑换处却仅换取了不到四十元的金圆券。这让冒着万般风险、吃尽各种苦头才挖掘出黄金的洛瑞?费希尔有理由感到愤愤不平。 什么?要扣除黄金纯度? 要加收贵金属处理加工费? 要扣除货币兑换手续费? 还有征收所谓的采矿特别税? …… 林林总总,七减八扣后,便仅换得了这么十几张薄薄的“纸片”。 嗯,其实也不少了,折合荷兰盾的话,差不多也有三百多盾,相当于一个联合省国内中产阶级一年的收入。 可是,在彰德堡,乃至整个杏山矿区,所有的物资价格早已经变得异常畸高,一块普通的汉洲面包就要卖上两分钱,一顿吃三个的话,就是6分钱,一天的话是1角8分钱,那么,一个月就是5元多! 若是加上肉食、蔬菜、酒水,以及必要的糖、可可粉、水果,仅花费在吃的上面就需要八九元钱。更不要说,你还要购买更换的衣物、采掘的工具、修补破旧的帐篷和睡袋,一个月下来,最少也得花十几二十元。 哦,上帝,这简直让人难以想象!他们辛辛苦苦淘来的金子,到头来大部分都便宜了齐属南非地方政府和那些黑心的商贩。 “我觉得,比起我们在矿区挖掘金子,这些什么事也都不用做的当地居民,一个月下来都要比我们赚得多!”洛瑞?费希尔随同几名同伴经过一圈比较后,终于下定决心买了几袋略微发黄的面粉,至于付出的价格,足足比在开普敦高出了五倍。 “得了吧,洛瑞。”同伴内泽尔?库克连忙将他拉走,以免他喋喋不休的抱怨会激怒面前这位颇为不耐烦的齐国商贩,“我们应该感到幸运,比起那些在矿区啃食老鼠、草根、树皮的淘金者,我们最起码能有钱买得起粮食。” “话虽如此,可这么高的价格,还真的让我心中滴血。”洛瑞?费希尔嘟囔着,将面粉和一些刚刚购买的日用品堆放在破旧的马车上,然后抬头看了看这座略显畸形繁荣的小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接下来,我们准备做什么?是找个饭馆大吃一顿,还是立即出城跟埃洛他们汇合?” “我看还是先找个饭馆吃一顿吧。”罗恩?韦尔斯舔了舔嘴唇说道:“这都一个多月了,就没沾过什么油腥,每天不是啃干粮,就是吃面糊糊,肚里早就闹腾起来了!” “也好。”内泽尔?库克心下也是意动,“待吃饱喝足后,我们多买些熟食和酒水,给埃洛他们几人带去。” “哦,那我们可能又需要花费一大笔金钱了!”洛瑞?费希尔心中也是极度渴望一顿丰盛而美味的大餐,但一想到又要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薄薄的“纸片”,顿时感到肉疼不已。 “哈哈……”罗恩?韦尔斯一把搂住洛瑞?费希尔的脖子,大笑起来,“小气的洛瑞,我们来到杏山淘金,不就是为了赚钱更多的金钱嘛!那么,赚了钱以后做什么呢?难道不应该过上富足享受的生活吗?现在仅仅是一顿午餐而已,我们需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毕竟,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们可吃了不少苦!” “我们现在挥霍的每一块钱,都意味着将来会少买许多土地。”洛瑞?费希尔犹自嘀咕着。 “洛瑞,我真怀疑,你身上是不是有犹太人的血统!瞧瞧你,?整个人都透露着无尽的贪婪和吝啬!” “我当然不是卑劣的犹太人!我只是不愿意再变成一无所有的流浪汉。是的,我不想再挨饿受冻,继续成为一个卑贱的难民。我一定要变成有钱人,我要买一座巨大的庄园,我要盖一栋豪华的宅子,我还要买一百名黑奴,我要过上贵族般的生活!” “哈哈……,不得不承认,洛瑞的梦想也是我为之追求的梦想!” “哦,你们瞧,来了齐国的大人物!”内泽尔?库克惊讶地看着两辆马车从城外驶来,数十名士兵骑马护持在左右,引得街道两侧的商贩慌忙避让。 “该不是为了这里的黄金而来的吧?” “我希望这位来的大人物能考虑到此间的民生,想方设法地将更多物资输入到这里,以此来降低畸高的物价。” “洛瑞,说实在的,若是有可能的话,我真的非常希望能选你成为这里的总督。” ―― “这些黄金,成色都相当不错啊!”在彰德堡政府大院内,新调任杏山地区行署专员的程公冕拿起一块熔铸提炼后金块,不由赞叹道。 程公冕是上个月才刚刚被黔州总督区任命的,在领受了总督一番耳提面命后,便匆匆赶来彰德堡主持杏山地区的全面事务管理。 甫一到任,他便第一时间视察黄金提炼加工厂和铸币厂。这两座彰德堡唯二的小型工业设施位于军营附近的某个角落里,主要是两个坩埚熔炼炉和一个小型蒸汽冲压铸币机,将政府征收以及货币兑换处取得的黄金熔炼成帝国银行统一标准的金块,同时也铸造少量的金币,用以黄金兑换。 铸造金币所需的零星黄金,基本上都是陆军士兵们外出巡视金矿区收缴的非法采金者手中的黄金――相当部分淘金者为了规避缴纳金矿开采许可费,而躲在偏僻的矿区偷采黄金。另外,陆军官兵们在扫荡周边土著部落营地时,也有少许缴获而来的战利品。当然,士兵们很大概率会私藏不少缴获,毕竟日后回到本土大城市后找人地下冶炼并不是什么难事。 目前,熔铸的金块已经积存了大概四五吨的样子,铸造的金币也有六万余元。这些钱,地方政府照例是不允许动的,必须全数运往昌宁,寄存在当地的帝国中央银行黔州分行的金库内。待积累到一定数量后,则由海军西印度洋舰队南非分舰队派军舰运往本土,由帝国户部和帝国中央银行进行统一管理,作为金圆券发行的准备金。 看着库房里这些黄澄澄的金块和金币,程公冕内心深处不管充满了多少欲望,最后也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让经办人员仔细清点好,然后用绸布包起来,统一锁到箱子里。这些,终究是内阁户部和帝国中央银行的钱,跟他这位专员和杏山地区是没多大关系的。 当然,包括彰德堡在内的整个杏山地区,最缺的倒不是钱,而是大量的粮食、布匹、糖、油料、食盐、药品,以及各种日用品,需要的是实打实的物资,而不是不能吃、不能喝的黄金、铸币。 据驻杏山地区的陆军第九团官兵反馈,金矿区的淘金者们在愈发难以获得日常物资的情况下,暴力冲突事件日益增多。以往,为了争夺地盘,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甚至会闹出不少人命。而现在,随着整个地区物资的紧缺,淘金者们开始为争抢食物而引发激烈的武装争斗,将本来就不容乐观的治安形势,推向更加白热化。 “印度驻屯军科钦第三团的一千余官兵已抵达彰德堡,目前正在修建临时营地,适应地方环境和气候。”程公冕离开了冶炼冲压工坊,带着一众官员和属吏朝官厅而去,一边走,一边对属下交代着,“你们稍顷给他们送些物资补给,莫要让官兵们心生怨言,说我们地方政府不予照应。待他们休整完毕后,我们还要指望他们稳定整个杏山矿区的生产和生活秩序。地方要发展,稳定当为头等大事,不容忽视。” “另外,我们还需尽快修筑一条简易的公路通往南川,嗯,不需要那种一二等级的道路,只要能通行载重马车的碎石路就可以了。要不然,就凭那些零星小道,如何加强与沿海港口的沟通往来?要修路,自然是要征发大量的土著劳工。彰德堡周边数十公里范围内的土著几乎被淘金者清扫一空,尽管为我们腾出了不少空置的土地,但也将我们急需的劳力给祸害完了。那么,我们该怎么办?那只能依靠陆军兄弟们费费心,朝北边和东边山谷草原地区进行一番扫荡,以此来捕获大量的土著人口。” “虽然,还不知道规划中的昌彰铁路是否能获得内阁交通部的批准,但我们需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这条简易的公路一旦修通,不仅能沟通沿海港口,便于物资输送内陆,届时,修筑铁路时,多少也能有利于筑路物资的快速抵达铁路沿线,实现多段施工的目的。” “还有,目前的工作重点虽说仍旧以稳定地方秩序,加强金矿的采掘和征收管理,但农牧业生产也不可轻易忽视。需知,地方拓殖活动的基本,永远是粮食生产,这是进行一切工业、农业,以及军事行动的基础,是重中之重。近期,昌宁港会陆续输送一批来自秦国、安南和日本的移民,将安置在我杏山地区。我有意,选取部分农业条件较好的地方,建立若干国营农场,以期在三年内实现基本的粮食自给。” ―― 距离彰德堡以东十余公里一座金矿内,数百名黑人矿工在监工的皮鞭和棍棒“指导”下,正在奋力地采掘和分拣着矿石。他们神情麻木,机械地挥动着铁镐和铁锹,将一块又一块矿石刨出,然后堆积在身后。 一些瘦弱的黑人矿工和大量黑人壮妇则使用耙子、铁钎,还有簸箕,仔细地筛选粗选出的金矿。不远处,十几名监工提着皮鞭,眼神凌厉地盯着他们的作业过程,除了监督他们的工作进度外,还有就是要防止矿工私藏黄金。 在矿场的四周,则是用木桩简易围成了一圈。四座高耸的?望塔分立四角,上面驻守着几名观察哨兵,密切监视着金矿内外的动静。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背着火枪,牵着猎狗,在矿场外围巡逻警戒。 “早在几十年前,南非地区的土著并不知晓的黄金的妙处,也没有大规模使用狗头金作为一般等价物的历史。即便如此,我陆军儿郎们也从他们那里抢到了不少黄金,那么谁能告诉我,这片矿区到底蕴藏了多少黄金?”陆军第九团副团长、翎麾校尉倪恒林看着地上摆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狗头金,不由啧啧称奇,“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听闻任何金矿拥有如此之多的狗头金。这说明金矿区开采条件很好,采掘的效率会很高,成本也应该会很低。……这是上天对我齐国的眷顾呀!” 其实吧,倪恒林所说之言也未必都是事实。南非地区的黑人虽然社会形态蒙昧,生产力极端落后,没有使用黄金作为一般等价物的历史,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知道黄金的价值。 他们不少部落已然进入奴隶时期,会打铁、会冶铜,然后将其打制成各种器具,黄金也不过是一种金属而已,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不会不认识到其价值。更何况,齐国人和荷兰人来到南非海岸的这么多年,也派出了很多支探险队、商队前往内陆地区与黑人进行交易,他们从这些外来商人对黄金异乎寻常的渴求中,就已经明白这种金属是具备超越其他物品的价值的,因此他们也会慢慢开始有意识地增加这种金属的储备量,以应付贸易。 当然,现在齐国人在南非地区“羽翼丰满”、实力日趋增强的情势下,不和他们做贸易了。荷枪实弹的乡兵团和陆军士兵取代了满载货物的商人,雪亮的刺刀取代了琳琅满目的日用品,黑人部落被一个个击垮,人民要么去做奴隶,要么被杀死,其遗留下来的财产成了齐国人的战利品,其中自然也包括大量狗头金了。 “长官,以黑人如此落后的文明都能采集到如此之多的黄金,那么换了技术更加先进、决心也更加强烈的我们,获得的黄金数量必然会远超这些愚昧的土人。”陆军第九团第一营营长、宣节校尉瞿树良笑着说道:“卑职率部巡逻彰德堡周边数十公里范围内,到处都能看到淘金者的身影。而且,他们几乎人人都有所收获,多者十余公斤,少者也有数十百余两。卑职以为,整个杏山金矿区的面积之广,可能在我齐国所辖范围内无出其右者,甚至很有可能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金矿区,这是一笔巨大到难以估量的财富。” “对了,我听说距离杏山东南数十公里外,还发现了储量丰富的煤矿和铁矿?”倪恒林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这个消息确切吗?你们有没有派人去证实过?” “长官,这个消息应该属实。”陆军第九团情报参谋官、宣节校尉裴上义点头说道:“十几天前,我部派遣了一个连的官兵护送十余名地质勘探专家抵达了彰德堡东南方一百三十公里的山区,在那里确实发现了一个规模超大的煤炭储藏带。其煤质量高,储量大,埋藏浅,种类也很多,比南川附近那处煤矿要强上太多了。并且,在煤田旁边,那些地质勘探人员还发现了铁矿存在的痕迹,并通过多种迹象推断那是一个储量非常不小的铁矿,就是不知道品位是多少了,估计应该不会太差。” “哦,是吗?”倪恒林笑着说道:“如此看来,南非地区还真是一块宝地,不仅有金矿,还有煤矿和铁矿。若是内阁政府有意的话,完全可以在这里打造几个非常不错的煤铁联营工厂。再加上该地区马马虎虎的农牧业,如此,我们齐国便能将整个南非地区建成一个坚实而有力的拓殖基地,据此可以沿海路攻略大西洋地区,也可以通过陆路方向,不断北上蚕食吞并更多的土著领地,从凭构建我们的非洲殖民帝国!” 第九十八章 葡萄牙人的审时度势 1724年11月15日,葡属安哥拉,罗安达。 安哥拉总督奥斯卡?蒙泰罗?托雷斯带着一众殖民官员将英格兰王国特使送上船后,非常热情地向其挥手告别,直到船只扬帆起航,逐渐消失在海面上,葡萄牙人方才长舒一口气,结束了这场虚情假意的表演。 “国王陛下的决定很有可能会将我们整个葡萄牙王国陷入一场巨大的灾难当中!”坐上马车后,托雷斯总督脸上的笑容立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忧虑和凝重。 “总督阁下认为,齐国会直接攻击我们葡萄牙本土和海外殖民领地?”葡属安哥拉参议兼罗安达市政官伊利迪奥?马查多愕然地看着托雷斯总督。 “到目前为止,齐国与英格兰已经处于剑拔弩张的地步,而且双方都没有做出任何让步的迹象。反而,他们两国这个时候都在为即将爆发的战争做着充分的外交和军事准备。”托雷斯总督叹口气,说道:“可以预见,这场战争随时都会爆发,仅仅只需要一个导火索。战场,可能也不仅仅局限于印度洋和大西洋。英格兰于印度洋地区以及东印度群岛上的商业据点被齐国人一扫而空,将会是大概率的发生的事。甚至,他们还会在地中海、加勒比海,乃至北海发生战斗。而我们葡萄牙人所持的亲英格兰立场,或许也会遭到齐国无差别的攻击。” “可是,我们并没有实质性地站在英格兰那边,齐国人没理由来攻击我们!”伊利迪奥?马查多惊呼道:“他们若是贸然发起对我们的战争,难道就不怕我们葡萄牙彻底倒向英格兰,与其联合起来,共同对抗齐国?” “当然,我们葡萄牙是没有实质性地站在英格兰那边。但我们的行为,一定会被齐国人认定为英格兰人的军事同盟。”托雷斯总督语气中带有几分无奈,“众所周知,三百多年前,我们葡萄牙王国与英格兰王国签订了一份永久性条约--《英葡条约》,根据条约规定,在战时,我们葡萄牙王国将无条件地予以英格兰各方面支持。囿于担心遭到齐国的战争威胁,国王陛下拒绝了战时派出军队和战舰加入英格兰一方参与对齐国的战斗,但却应允英格兰海军可以利用莫桑比克、安哥拉、几内亚,以及佛得角等海外领地的港口。你觉得,在战争期间,齐国人会忌惮我们葡萄牙的反应,而眼睁睁地看着英格兰海军战舰自由出入上述港口和据点吗?” “更不要说,我们刚刚将南边的本哥拉港还租借给了英格兰。”伊利迪奥?马查多怔住了,半响,幽幽地说道:“以总督阁下的判断,齐英两国一旦爆发战争,我们葡萄牙必然会卷入其中!哦,上帝,我们早就应该废除那份可笑的《英葡条约》,我们纯粹是被英格兰人绑架了!我们葡萄牙人不该为这场无谓的战争,无端遭到齐国的攻击。” 作为一名葡萄牙人,全盘否定三百多年前的那份《英葡条约》,认为是英格兰绑架了葡萄牙,说起来就有些不要脸了,明显属于知恩不图报的表现。 早在1373年,也就是葡萄牙国王斐迪南一世就任第六年,此时正值英法百年战争,卡斯蒂利亚是法国的盟友,向法国提供舰队用于袭扰英格兰南部海岸。当时在英格兰摄政的兰开斯特公爵冈特的约翰对卡斯蒂利亚王位也提出了主张,需要在伊比利亚半岛寻找盟友。于是,斐迪南一世就与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三世签订了一个文件:《英葡条约》。 《条约》是用拉丁文写在羊皮纸上的,其中最重要的一句话:笃信若有两王之一或其后嗣亟需得彼支援时,依此约所定,得以力能为之援致其节,俾保其疆界及财货无虞,使无渝此盟。由此,开启两国数百年的同盟关系。 1383年,斐迪南一世无嗣而终,隔壁的邻居卡斯蒂利亚趁机对葡萄牙王位提出了主张。英格兰支持斐迪南一世的异母弟弟若昂一世,并出兵协助后者抵御卡斯蒂利亚的入侵。英格兰援军虽然数量不多,但都是在百年战争中久经沙场的精锐。最后在1385年的阿尔茹巴罗塔战役中,6千多葡军在数百名英格兰长弓手的助阵下击溃了卡斯蒂利亚和法国的3万联军,维护了葡萄牙的独立地位。战后英格兰和葡萄牙正式缔结了1386年《英葡同盟补充条约》,若昂一世迎娶冈特的约翰之女菲利帕,这也被认为是英葡同盟关系的开端。 《温莎公约》共12条,其中以下三条意义重大:1.该公约为永久性条约,两国统治者及其继承人都须遵守,不得有违;2.两国公民可自由出入另一国,可在另一国任意往来、贸易和居住;3.给予另一国公民同等的保护和待遇,即英葡两国公民自动获取对方国家永久居住权,在工作,教育,医疗,等等方面,均享有跟对方公民同等待遇。 后来,葡萄牙在摆脱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统治的独立战争中,国王若昂四世虽然依靠法国的援助抗击西班牙,但一直举步维艰,长期得不到欧洲各国的承认,而西班牙和法国在1659年媾和,顿时让葡萄牙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万般无奈之下,葡萄牙只能求助于当时还是共和政体的英格兰,寻求“弑君者”的军事援助。而1660年复辟的英王查理二世延续了先前联法反西的政策,两国在1661年再次缔约,重申两国的同盟关系。查理二世迎娶葡萄牙公主凯瑟琳,并承诺派兵援助,葡萄牙则将印度的孟买和摩洛哥的丹吉尔割让给英格兰,并给予英格兰与葡萄牙殖民地贸易的特权,同时支付200万金币作为嫁妆。1662年,三千名原“新模范军”老兵开赴葡萄牙参战,最终迫使西班牙在1668年宣布放弃葡萄牙的王位,使得葡萄牙人获得了彻底的独立。 英格兰在数百年的历史上几次将葡萄牙从亡国的边缘拯救过来,可以说对葡萄牙有“再造之恩”,如同他们的再生父母一般。 当然,英格兰如此“关爱”葡萄牙,也获得了不菲的回报。在葡萄牙复国后,英格兰利用葡萄牙相对弱势的地位,取得了众多贸易方面的特权,比如1642年的贸易条约规定,英格兰商船可以载货在葡萄牙港口停留三个月时间,等待最有利的价格出现;比如,可以获准直接与葡属巴西殖民领地进行贸易,以及贩卖黑奴。 到了本世纪初,为了拓展本国的纺织品市场,英格兰根据两国于1703年签订的《梅休因条约》,以极低的关税优惠,在葡萄牙疯狂倾销英格兰纺织品和其他工业品,几乎摧毁了葡萄牙的本土制造业。 为了生产英格兰人喜爱的葡萄酒,葡萄牙农业发展畸形,又不得不从英格兰进口粮食;而为了购买英格兰的纺织品和粮食,葡属巴西的黄金大量流入英格兰,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英格兰工商业的发展。 一些齐国商人不无眼红地说道,在以英格兰人构筑的贸易体系中,葡萄牙一直都处于“仆从者”的地位,他们一方面对巴西等殖民地进行疯狂掠夺,同时还要遭受英格兰人的残酷剥削。 位于里斯本的英格兰商人也曾得意洋洋地评论,葡萄牙干尽了奴隶制、资源攫取和殖民统治等“脏活”,但除了少数与英格兰有关系的大贵族和大商人外,基本没有获得什么好处,国内的经济社会反而愈加落后,成了西欧最穷的国家之一。 而这一切就是葡萄牙依附英国获得“独立”所付出的代价。法国外交大臣舒瓦瑟尔公爵就直言不讳地称葡萄牙为英国的“半殖民地”。 不过呢,假如葡萄牙接受了西班牙的统治,大概也是沦为法国的附庸,日子未见得会好到哪里去。对列强夹缝中的弱小国家而言,真正的“独立自主”常常只是奢望,“两害相权取其轻”、避免“驱狼得虎”才是大部分时候的最优选择。 而现在,面对英格兰和齐国这两家猛虎相争,可怜的葡萄牙人又陷入夹缝之中,很有可能会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双方冲突当中。 因为,战争爆发后,齐国战舰将沿着非洲西海岸一路北上,前往地中海、英吉利海峡,以及北海地区,与英格兰海军展开一系列海战,怎么会放心身侧有一个态度暧昧、且又与英格兰签订过同盟条约的葡萄牙存在呢?更不要说,葡属安哥拉、葡属几内亚、葡属莫桑比克,以及葡属佛得角等殖民据点所处的战略位置,不仅可以随时掐断齐国远征舰队的后路,而且还能威胁齐属南非和齐属加纳利群岛等海外领地。 更为致命的是,英格兰还能利用葡属巴西的有利地缘态势,封锁并袭击齐国的属国--庆国,将战火烧到南美大陆。 英格兰地处大西洋,坐拥地利之便,而齐国跨越数两洋,行程数万,有劳师远征之弊,但其海上实力强大,更兼有雄厚的财力和庞大的工业生产力,倒也未必失了锋锐。双方大战一场,必然在交战规模上和空间跨度上,远超以往。 在这场即将爆发的战争中,弱小而无助的葡萄牙人不可避免地会被波及,这对他们本就日趋凋零的海外殖民领地,不啻为最为沉重的打击。 听说,齐国人正在不断地从本土、东印度群岛和印度调集武装舰船和登陆部队,将其部署在南非、海陵岛、银月岛等地。 葡萄牙人有理由相信,齐国人这番军事部署,未必是发动对英格兰本土的入侵,而是针对他们而准备的。一旦战争爆发,齐国人为了确保后路的安全,必然会大举攻击葡属殖民领地,解除他们葡萄牙人的武装,不给英格兰人任何可资利用的机会。 “那么,总督阁下,我们需要再进一步军事动员,加强安哥拉地区的防务吗?”沉默片刻,伊利迪奥?马查多轻声问道。 “几个月前,齐国人派来使者警告我们,任何加强武备的行为,都是对他们南非属地的战争威胁。”托雷斯总督苦笑着说道:“若是我们进一步军事动员,难保不会刺激到齐国人脆弱的神经,遭致他们的先行打击。他们从开普敦派出战舰过来,不到半个月,便能进抵罗安达,并向我们发起进攻。” “可是,若不进行军事动员,征召和训练更多的武装士兵及土著仆从,积极备战,待战争真的降临到我们安哥拉,所有主的子民岂不是任由齐国人蹂躏?” “马查多,我们整个安哥拉有多少人口?” “大概有三万到四万人。”伊利迪奥?马查多自动将无数的地方土著人口给忽略了。 “你知道齐属南非领地有多少人吗?” “有二十多万人吧。” “不,齐国人远不止二十万人。”托雷斯总督摇头说道:“自从齐国人在南非发现黄金后,不到两年时间,就涌入了七八万的淘金者。你觉得,到了战时,齐国人会武装多少军队吗?” “总督阁下的意思是……” “亲爱的马查多,我希望?能去一趟昌宁,告诉齐国人,我们安哥拉总督区不希望引来一场无谓的战争,更不希望主的子民遭到人身和财产上任何损失。我们在战争爆发后,将宣布整个安哥拉为不设防区,以此来换取他们对我们的安全保障。” “将整个安哥拉宣布为不设防区?”伊利迪奥?马查多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托雷斯总督。 也就是说,届时齐英爆发战争,我们安哥拉总督区将把自己“安全”主动交给齐国人,以此换取他们的宽容,免遭军事打击和武装劫掠。 嗯,说白了,我们主动投降了,躺平了,你们齐国人就不要对我们实施军事打击了,更不能伤害我们的生命,?夺我们的财产。 话说,在殖民地任职的官员和军事将领,哪一个不是积累了巨万身价,就是那些经营非洲贸易的商人和种植园主,通过采掘黄金、贩卖黑奴和做齐国商品的转口贸易,无不赚的盆满钵满。这要是被齐国人攻破安哥拉,岂不是所有的财富都将毁于一旦。 那么,面对齐国的军事进攻,我们能不能鼓足勇气、誓死抵抗呢? 别逗了,就凭安哥拉这么点人口,废弛的军力,落后的武器,还想跟武装到牙齿的齐国大兵比划两下?人家仅凭南非属地的武装力量,就能完爆他们。 也好,跟齐国人商量一个“体面”的结果,总比耗费了许多金钱和物资去武装一群战力不高的殖民军和土著仆从,要划算许多,说不定还要搭上自己的全副身家,以及宝贵的生命。 在不可逆转的滔滔大势之下,我们葡萄牙人确实应该审时度势,做出最为明智的选择。 不然呢? 第九十九章 私掠船 1724年12月3日,南大西洋,圣赫勒拿岛。 圣赫勒拿岛的地处大西洋中央,面积仅一百余平方公里,是一座火山喷发形成的岛,岛上的主要自然景观就是山地和草甸,以及海岸落日和围绕海岛生活的海豚。整个岛上的景观就跟它的面积一样,看起来简单而朴素。 1502年5月21日,葡萄牙人约翰?达?诺瓦在去印度的路上发现了圣赫勒拿岛。因为在天主教圣人历中5月21日是圣赫勒拿奥古斯妲的瞻礼日,因此他便将这个岛命名为圣赫勒拿岛。1588年以前,除葡萄牙人外,无人知有此岛。 1588年英国人托马斯?加文迪希船长作环球航行,返回英国时到达该岛。不久该岛便成为欧洲通往东印度群岛海上航线的停靠港。 大概在1645――1651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曾短暂占领过圣赫勒拿岛,但未殖民,并很快就离开了,选择了地理位置更为优越的开普敦。1659年,英国东印度公司便将其捡了过来,声称占据该岛并开始在那里殖民,修筑堡垒,部署武装护卫。 1673年,第三次英荷战争期间,荷兰人攻占此岛。不过战后,又将该岛归还英国东印度公司,成为其大西洋上欧洲通往亚洲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船舶停靠补给基地。 岛上居民近半数是卖到岛上的奴隶,还有一些爱尔兰移民,种植土豆、玉米和蔬菜,以及为偶尔路过的船只提供物资补给。数十年前,英格兰人还在这座小岛上建立了一个天文台,观测南半球星空,还绘制出了一张南半球星图,证实了齐国人所绘制的星图的准确性。 此时,位于小岛西北端的詹姆斯敦港码头上,静静地停泊着两艘武装商船:“皇家玫瑰号”和“圣托利亚号”。一群黑奴在监工的皮鞭驱使下,正在费力地将一些牲畜、家禽、蔬菜、淡水搬运上船。至于船上装运的货物,自然是来自安哥拉地区的黑奴,满满当当地塞了四百多人,即将被运往葡属巴西,卖给那里的蔗糖种植园主。 “哈德,你听说了吗?齐国人在阿富汗吃了败仗,损失了一千多人。”皇家玫瑰号船长萨斯?莱维幸灾乐祸地说道:“自诩为印度洋霸主的齐国人,竟然会败在一群原始落后的阿富汗部族武装的手中,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莱维,你该不会因为齐国一场小小的失利,就轻视齐国人的战斗力了?”圣托利亚号船长加利尔?哈德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据说,攻入阿富汗境内的齐国军队,并不是他们本国军队,而是以印度当地土著编成的仆从军。他们的战斗意志和作战技巧,跟真正的齐国军队相差甚远。在深入地形多变的阿富汗山区,遭到部族武装的突袭后,溃败失利也是难免的事。” “哈德,你似乎对齐国人充满了深深的忌惮。”萨斯?莱维说道:“在我看来,齐国人无非就是口袋里的钱比我们英格兰多一点,海上的舰船也比我们英格兰船只先进一点,哦,当然,他们的人口也比我们英格兰多几倍。但是,战争的最后结果,依旧要凭借双方战士之间的勇气和毅力的较量,还有战斗的经验和技巧来决定的。” “莱维,难道?认为齐国的士兵缺乏作战的勇气和毅力,他们的军队也没有相应的战斗经验和技巧?”加利尔?哈德定定的看着对方,“据我所知,齐国立国八十多年来,没有经历战争的年份屈指可数,他们的海军和陆军不是在进行激烈的战斗当中,就是在奔赴一个又一个战场的路上。他们的国力,他们先进的战舰,还有他们庞大的人口规模,无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性因素。” “如此说来,你害怕面对齐国人的挑战?”萨斯?莱维嘴角显出一丝讥讽。 “莱维,我们认识十五年了,你觉得我是一个懦弱而胆小的人吗?”加利尔?哈德表情严肃地问道。 “哦,请原谅我的冒犯。”萨斯?莱维真诚地道歉,“但是,我始终认为,我们英格兰不能因为实力的不济,而畏于战争的到来。曾经强大的西班牙王国,拥有海洋的尼德兰人,还有好战的路易十四,最终无不倒在我们的脚下。那个时候,我们也曾弱小,财力也不丰裕,国力也大为不如,但我们无所畏惧,直面挑战。现在,我们面对齐国人咄咄逼人的挑衅,唯有给予坚决的反击,方有一线机会。诚然,我们可能会战败,会遭到重创,但我们要让狂妄的齐国人付出高昂的代价。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勇敢而坚毅的盎格鲁-撒克逊民族不容轻视,主的子民不容亵渎。如此,我们才能获得敌人的尊重,并让他们深以惮之!” “莱维,你的这番话,让我感到浑身的血液在沸腾,战斗的欲望在高涨。”加利尔?哈德微笑着说道:“就凭这番慷慨陈词,我认为你比沃波尔爵士更适合担任内阁的首相。” “哈哈……”萨斯?莱维听了,大笑起来,“亲爱的哈德,受你的鼓舞,我决定以后赚了钱,一定去竞选国会议员,并向内阁首相的位置发起冲击。但前提是,我们都能好好的活着。” “上帝会保佑我们的。再者说了,我们此次前往巴西海岸,应该是齐国海上势力尚未完全覆盖的地方,劫掠他们的商船,未必就能遇到危险的战斗。” “但愿如此。听说,这两个月以来,海军部高级法院针对齐国人的商船一共颁发了六十多份私掠许可证,好像都是活动于大西洋海域上的船只。此举,除了教训狂妄的齐国人,给他们施加一些压力,还有就是想试探他们的反应。你猜齐国人会不会也在印度洋地区,针对我们英格兰商船实施私掠行为?” “他们一定会进行报复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以更为猛烈的打击程度,好好教训一番齐国人。大西洋,终究是属于我们欧洲人的。” 自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结束后,英格兰政府取消了战时的所有私掠许可证,甚至还开始裁撤皇家海军,使得海军人数从高峰期的5万余人锐减至1.35万人。多达4000多名私掠船船长失业,英格兰及其殖民地的港口挤满了私掠船。许多船员沦为海盗,被迫继续从事劫掠活动,试图利用原有的私掠许可证来掩盖其非法行为,但攻击目标仅限于英格兰的宿敌法国和西班牙。 也有一些,如“黑胡子”爱德华?萨奇和“黑色准男爵”巴沙洛缪?罗伯茨这样的海盗肆无忌惮地攻击所有途径的商船。因此,战争的结束意味着海盗活动的猖獗和潜在受害者的增加。尽管受影响最严重的地区是加勒比海域和英属北美的大西洋沿岸,但海盗劫掠的范围却在不断扩展,除了齐国海军掌控的印度洋地区稍显平静外,西非海岸和南美海岸也成为海盗劫掠活动的海域。 尽管,这类海盗不像上个世纪的海盗那样拥有庞大的舰船,但其攻击并不局限于加勒比海地区或某类敌人,因此对海外贸易的破坏性更大。加之,由于美洲殖民地缺乏强有力的政府管控,大西洋沿岸成为海盗肆虐的主要活动地区。 为此,英格兰政府曾于1715年颁布海盗法案,来打击猖獗的海盗活动。该法案将海盗活动定性为侵犯财产罪,并主张将海盗发配至美洲接受苦役惩罚。 如今,面对愈演愈烈的齐英矛盾,英格兰政府转而又开始重新启用众多的私掠船,意图打击齐国人于大西洋海域的贸易活动,并有意将战争的爆发的地点引向他们的“主场”。 要知道,在大西洋海域,拥有众多商业利益的不止他们英格兰一家,法国人、尼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甚至还有丹麦、瑞典的商船行驶在大西洋海面上。一旦齐国人的海上势力介入其中,只要跟上述欧洲国家任何一个发生冲突,都可以将对方推到英格兰一边,成为齐国的敌人。 ―― 第一百章 和盛号 1724年12月27日,葡属巴西,累西排。 经过一百六十多年的殖民活动,葡属巴西沿海平原已达到较高水平的经济繁荣,这样该地区的自然面貌也经受了巨大的改变。特别是巴伊亚、伯南布哥等东部沿海地区,大面积的热带雨林已被砍伐殆尽,而辽阔的耕地已覆盖了大部分区域。一座座大庄园建有地产主的宽敞房屋、糖厂、教堂和奴隶的茅屋,它们宛如一个个小城镇。 土著人的村庄已经消失,而仅存的少数奴隶和一些印第安人避难于耶稣会的传教区。对这些印第安人幸存者,人们惯常把他们称作为马梅卢克人,也就是印欧混血种人。还有许多葡萄牙人和黑人的混血种人,人们称之为穆拉托人。 黑人奴隶和印欧混血种人构成了劳动人口,与此同时,作为社会上层的葡萄牙人掌控了大庄园和地方政府。由于在过去六十多年里,欧洲市场糖价持续居高不下,这个高等阶层有机会积攒巨大的财富,过着丝毫不逊色于欧洲贵族的豪奢生活。不过,在本世纪初,巴西蔗糖却遭到齐国制糖业的强烈冲击,在欧洲市场陷入一定困境,利润大幅下滑,不过并没有彻底崩溃,凭借着距离欧洲更近的地利条件,勉强维持着微薄的收益。 葡属巴西伯南布哥都督辖区的首府原为奥林达,而累西排只不过是一个小村镇,位于城南数公里处的沙滩上,不过在九十多年前荷兰人占领期间,整个奥林达城遭到彻底的毁坏,其大部分居民便搬迁到累西排,在那里,荷兰人设立了他们的大本营。 经过十几年时间,这个无足轻重的小村镇迅速成长,直到目前建设成面积广大且拥有各种风格的豪华屋宅的“大城市”,完全侵蚀了老城奥林达。 累西排人口规模三万二千余,整个城市范围已经扩展到安东尼奥拜斯的附近岛屿上,是东北地区最为重要的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在其方圆数十公里范围内,分布着数百座大大小小的甘蔗种植园和棉花种植园。不过,受蔗糖市场的不景气,包括累西排在内的东北地区经济较为萎靡,人口也持续向外流出。 更为致命的是,二十多年前,在米纳斯吉拉斯地区的韦利亚斯河发现了大量金矿,随后数年间,在巴伊亚、戈伊亚斯和马托格罗索等地也都发现了黄金,吸引了无数巴西当地人前往淘金。 重金属的发现对葡萄牙本土和整个葡属巴西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淘金热引发了葡萄牙人向巴西的第一波移民大潮。粗略估算,在二十年间,近二十万人从葡萄牙和大西洋诸岛屿来到巴西,平均每年有八千至一万名形形色色的人远涉重洋,无地的农民、小地主、牧师、商人、技女和各类冒险者。 另一方面,贵金属的大量采掘暂时减轻了葡萄牙的财政困境。这个时期,葡萄牙和英格兰之间的贸易不平衡已经成为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本世纪初及之后数年间,这种不平衡都被来自巴西的黄金抵消。 贵金属有三种出路,一部分留在了巴西,从而相对增加了地方财富;另一部分运往葡萄牙本土,用于王室、修道院及王宫等大型工程的消耗;第三部分,则直接或间接走私到英格兰人手里,由此大大加快了英格兰金融资本的积累。 在巴西疯狂的淘金热潮,如同齐属南非领地一般,无数的商业和农业被荒废,导致食品及其他日用品的极度短缺,并出现了影响整个巴西十数年的通胀循环。这也使得整个地区出现了严重的饥荒,许多村镇、移民点被遗弃,食品价格被推到一个畸高的位置。 在这种情势下,拥有拉普拉塔和东岸地区无数肥沃耕地和牧场的庆国,迎来了一波持续十余年的粮食牛市。他们将一船又一船的谷物、大豆、玉米,以及无数的牛羊牲畜运至巴西,换回了大量的金银货币,赚得盆满钵满,有力地促进了庆国经济发展。 一艘隶属于美洲商社旗下的商船在累西排港口已经停驻了一周的时间,在卸下一船的谷物和大豆后,准备采购一批巴西红木、蔗糖、咖啡,以及棉布等物资运回庆国。红木一般是转口销售至南非或者汉洲本土,蔗糖、咖啡和棉布则满足国内民众所需。 当然,仅凭粮食和牲畜这些初级产品,庆国是根本无法扭转与巴西之间的易贸赤字,一般都会捎带部分来自汉洲本土的高附加值工业制成品,钟表、紧密仪器、高档器皿、防水橡胶雨披、雨靴,以及五金、钢条等,将其售卖给那些乐于享受的种植园主和工厂主。 “那帮英格兰人可真没品,就会抓些黑奴运来贩卖。”美洲商社永定商站主事丁载初站在船舷边上,嘴里叼着一个烟斗,看着两艘英格兰贩奴船陆续赶下来一百多名黑奴,准备带到城中售卖,不无鄙夷地说道。 “这太正常了。欧洲人做这种生意,已经延续了两百多年了,还开创了极为繁盛的大西洋三角贸易。”和盛号大副奥尔森瞥了一眼,便将目光又转移到下面的装卸现场。 太操蛋了,葡萄牙人的港口历经百年,依旧这么落后,整个码头只有寥寥几座吊杆,而且还都是手动操作的,不仅载荷小,而且效率极低。装卸部分大宗货物,甚至还要依赖码头黑人苦力人扛肩挑地原始操作。 哪像富庶而强大的齐国,不说汉洲本土那些极具现代化的起重、吊装码头设施,就是部分海外领地的诸多港口,也都安装了蒸汽吊杆和蒸汽输送带,装卸效率分分钟秒杀这座港口。 即使我们庆国的几座港口码头,与齐国相比可能会稍显落后,但也有许多机械式吊杆和滑轮组,还有若干轨道、人力输送带等之类的辅助装卸设备,货物装卸的效率也是远远超过累西排港。 “先生,我认为今天是不可能完成货物的装卸了。”奥尔森叹了一口气,转头向丁载初汇报道:“我们将不得不在累西排继续停留几天。” “也好。”丁载初点点头说道:“或许,我们再停留几天后,你们的船长就能恢复健康,重新行使和盛号的指挥权了。” “是的,我们所有的船员无不希望船长能恢复健康,从而能顺利地将我们带回永定。”奥尔森言不由衷地说道。 哦,最好是船长继续生病,那么自己就能独自指挥这艘排水量五百吨的商船,享受船长才拥有的最高权威。 奥尔森是欧印混血儿的后裔,在庆国属于隐形的三等人种,在社会中获得的每一点进步和跃升,都要付出极为艰难的代价。而那些属于第一等人种的纯粹汉人和第二等人种的汉夷混血,则处于整个庆国社会的顶层,不仅垄断着国内军政两届大部分关键职位,而且在社会各个层面上,也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 截止到1720年,庆国人口规模八十余万,而汉人和汉夷混血人口不到三成,约二十五万人左右。欧裔和欧印混血人口在四十余万,社会地位仅次于上述两种族群,主要从事商业、手工业、运输业和经营种植园。而比他们地位更为低下的,就是当初随同庆国立国征战的一批印第安土著,包括极地岛人、特维尔切人、佩文切斯人、瓜拉尼人和马普切人,因为累立战功,被敕免为自由人,拥有庆国的正式国民身份。 至于国内人数众多的印第安土著和高乔人,则不被承认为正式国民,沦为乡间“野人”,经常遭到种植园主和矿场主的肆意抓捕,沦为奴工,过着极为悲惨的生活。 国内的汉人王公贵族和勋戚高官享受着最为优渥的政治环境和生活环境,他们的孩子从小便接受最为优质的教育,甚至还能将家中最有出息的子弟送到汉洲本土,汲取这个世界上最全面、也是最先进的各类科技和文化知识。 对此,奥尔森并不认为有何不公,这个世界上,哪个地方不是如此?最起码,在庆国经过一番努力和拼搏,做出卓越贡献或者掌握特别的专业技能,还是有一丝机会可以跻身于社会上层。总比西属美洲和葡属巴西那些混血族群那般,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甚至还被粗暴地排斥于主流社会之外。 12月31日,就在这个年头的最后一天,“和盛”号商船满载着货物,缓缓驶出港口,随后便升起几面主帆,掉头朝南方驶去。 而就在它刚刚驶离累西排不久,两艘英格兰商船匆匆卸下剩下的黑奴,也陆续升帆起航,循着“和盛”号离去的轨迹,从后面追了过去。 第一百零一章 庆国的宣战 1725年2月12日,是乙巳年除夕,就在庆国都城--中京阖城居民准备欢度正旦时,一艘联络快船沿着湘河口上朔,飞快地驶入港口,然后带回了一份来自永定的急报。 “英夷袭击了我庆国的商船?”年轻的庆国第三任国王齐邵熠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国内阁总理尹柏松和军政部总长、骠骑将军毕思翰,“可以证实是英夷做的吗?……他们为何胆敢袭击我们的商船?” “回陛下,两艘英夷私掠船在葡属巴西萨尔瓦多附近海域突然袭击了美洲商社旗下一艘名为和盛号的商船,所幸该船经过一番艰难周旋,逃至塞古鲁港附近,遇到我庆国海军北方舰队两艘巡航战舰。”毕思翰将手中的一份战报递给庆王,脸上带着几分凝重,“英夷私掠船见势不妙,分头逃窜,但被我海军战舰一路追击并侥幸击伤一艘英夷船只,尽俘船上水手。海军官兵严加拷问后,英夷水手对他们的私掠抢劫行为供认不讳,并交代了他们此行是受到英格兰王国政府的授权,于大西洋海域尽可能地拦截和袭击齐国商船。” “英夷私掠船受命袭击齐国商船,那为何要无端攻击我庆国船只?” “陛下,我庆国商船出海时,一般情况下除了悬挂我大庆王国旗帜外,还要悬挂齐国旗帜。”毕思翰轻声提醒道。 “哦……”庆王齐邵熠微微颔首,随即将手中的战报放在御案上,“既然英夷误击了我们庆国商船,那么派人到英夷商馆予以申斥警告一番,要求他们给我们一个应有的说法即可。至于擒获的英夷私掠船水手,首恶绞死于永定港码头,余者尽数发配至庆州内陆,处以苦役十年。” “陛下,据所俘获的英夷水手供称,英格兰王国政府在此前数月,已经颁发了近百份海上私掠许可证,允许英格兰武装商船可以在合适的机会下,任意攻击和俘获齐国商船。臣有理由相信,我庆国失踪的三艘商船亦为英夷所为。故而,臣认为……”毕思翰说到此处,有些欲言又止。 “嗯?”庆王疑惑地看着毕思翰,皱着眉头问道:“总长但有所言,尽管道来,勿要这般吞吞吐吐!” “陛下,臣认为,当可借此时机,向英夷宣战,以彰我大庆王国之威!” “呵,就凭我庆国那十几艘战舰,就能与英夷交战?”庆王晒然一笑,摇摇头说道:“夏州零星的高乔人叛乱尚无彻底平定,使得地方不靖;宜州新纳未有十年,还需移民以镇;泽州地区的叛乱虽说在齐国海军的协助下已经平息,但民情不稳,需要时间予以抚慰安定。这般情势下,我们庆国哪来的余力再跟远在欧洲的英夷相斗?” “陛下,正因为我大庆王国困难重重,财政极为艰难的情况下,才需要向英夷宣战。”站在一旁的总理尹柏松眼神灼灼,意有所指地说道。 “齐国跟英夷之间要打生打死,那便由他们自去发兵相攻,难不成还要我们小小的庆国去献殷勤,为他们出头不成?”庆王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你们一个内阁总理,一个军部总长,明明知道咱们国小力弱,海军更是上不了台面。而且,与西属美洲的战争结束才不过十余年时间,吞下的拉普拉塔和东岸地区尚需时间加以消化吸收,亟待大力招揽移民充实空旷的国土,还有筹划中通往永定的铁路,地方水利建设,新到移民的物资补助,等等诸般事务,哪一样不需要海量的金钱! 向英夷宣战,我庆国打得起吗? “陛下,正如你所说,英夷远在欧洲,与我庆国相距万里之遥,即使与其交战,但我庆国力有不逮,无法对其形成实质性威胁。”尹柏松微微一笑,拱手说道:“但作为我庆国的宗主国--齐国却拥有足够的实力去攻击英夷海上舰船,乃至其欧洲本土。况且,近两年来,齐国与英夷贸易摩擦不断,外交和军事上也隐隐形成对峙,双方开战也仅需要一个由头而已。那么,我庆国作为藩属国,当为母国分忧,主动挑起与英夷的战争,将齐国直接拖入这场战争。” “陛下试想,一旦我庆国和齐国共同发起对英夷的战争,那么长安那边是不是要调集大量的海上舰船至大西洋海域?他们的物资补给除了在南非获得补充外,剩下的是不是就要由我庆国提供?我庆国海上实力薄弱,无以维持海疆安全,那么需不需要宗主国给予必要的军事和物资援助?若是葡萄牙应英国所请,结成军事同盟,齐国要不要直接派兵至庆国,对葡属巴西发起进攻?……这场战争,不论进程和结果如何,我们庆国总归是要从齐国那里获得大量的经济援助的。如此,不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加强我庆国的军力,而且还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国内的工农业发展。” “是呀,陛下。”毕思翰跟着说道:“这场战争,多半以海上追逐厮杀为主,想来不会涉及太多的登陆作战,我庆国甚至都不需要出动大量的军队,仅提供相应的后勤补给,便能跟在齐国身后获得大量好处。这对我庆国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呀!” “你们是说,通过与英夷的战争,我庆国便可从齐国那里索取更多的经济援助?”庆王眼睛顿时亮了。 “然也!”尹柏松重重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十几年前,我庆国随同齐国向西班牙宣战,从而一举夺占了西属拉普拉塔南部地区和东岸地区,拓地千里,极大地加强了我庆国战略纵深。并且,于战后还获得赔款五十余万两白银。另外,齐国将战争期间俘获的西班牙舰船和物资尽数折价卖与我庆国,不仅促进了国内的海上运输业发展,还繁荣了地方经济。可以说,那一仗,我庆国赚足了战争红利。” “如今,英夷鼓动众多私掠船逞凶于海上,并无端攻击我庆国商船,此举,不啻为对我庆国赤果果的挑衅。如此,我庆国当借机与英夷宣战,以示强硬。据悉,葡萄牙与英夷关系密切,签有数百年之盟约,向来对其是马首是瞻,说不定就会被裹挟加入这场战争。而葡属巴西发现众多金矿,民丰物阜,若是引兵随同齐国杀入其境内,想来能有不少斩获,对空虚的国库也算有所补充。” “若是我庆国往攻葡属巴西期间,会不会让西人趁虚而入,夺我夏州和宜州?”庆王已然意动。 “陛下,有齐国大军坐镇,西人必然不敢轻举妄动。”毕思翰笃定地说道:“据闻,西人与那英夷在加勒比地区亦是纷争不止,其欧洲本土也有一处港口被英夷所占,彼此之间,矛盾颇为尖锐,必然不会附从英夷,与我庆国交战。” “既如此,那便知会齐国驻中京公使,我庆国欲向英夷宣战!” ―― 2月20日,宜州,安业港。 “庆国人不准我们靠岸?”佩特?米切尔听到返回的水手汇报后,瞪大了眼睛。 “是的,先生。”那名水手一脸沮丧地说道:“他们宣称,庆国已经与我们英格兰处于战争状态,禁止我们靠岸获得相应的补给。” “可是,我还没有将他们的宣战书带回英格兰,怎么就处于战争状态了?”佩特?米切尔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揣着的那份庆国宣战文告,嘴里满是苦涩。 “先生,岸上的庆国人说了,他们已经接到国王的命令,正在做军事动员,准备向我们英格兰发起进攻。”那名水手耸了耸肩膀,说道:“我认为他们是认真的,整个码头全部都已经实施了军事管制。而且,港口附近的炮台也入驻了许多士兵,平时遮盖的炮衣也全都解开了。” “就凭他们?”佩特?米切尔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他们庆国有几艘战舰,就敢向我们英格兰发起进攻?” “米切尔先生,我们英格兰既然与庆国已经进入战争状态。那么,在他们背后的齐国,想必随后也会向我们英格兰宣战。据我所知,齐国对这个南美王国据有军事保护的义务。”旁边的奥维尔尼号船长迪克兰?哈里面色凝重地说道:“我认为,我们英格兰将迎来一场巨大的危机和挑战。” “该死的庆国人!该死的齐国人!”佩特?米切尔低低地咒骂道:“那我们必须以最快速度返回伦敦,向议会的绅士们报告这件事。哦,上帝,想不到我一个小小的商馆负责人,将亲眼见证一场战争的爆发。” 是的,佩特?米切尔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个几乎没有任何人脉和门道的贸易商人,热门的加勒比蔗糖贸易,利润丰厚的奴隶贸易,甚至就连北美的烟叶和棉花生意都插不进去,只能独辟蹊径,在八年前来到遥远的拉普拉塔,跟庆国人打交道。 拉普拉塔的粮食、牲畜,还有来自哥塔巴尼亚--哦,庆国人将这块南美最南端地区称之为庆州--的海豹皮、海狮皮以及鲸鱼制品,这些商品虽然利润不是很丰厚,但好在量比较大,竞争对手少,不论是运到葡属巴西,还是运回欧洲,都有不错的销路。 为此,佩特?米切尔还专门在庆国的都城中京租了一栋楼房,开设了一家英格兰商馆,准备将这个生意做大做强,发展成为一个跨大西洋的大型贸易公司。 谁曾想到,就在自己跟一群庆国商人欢欢喜喜过东方新年时,这个王国的外交大臣来到了他的商馆,随同他而来的还有大批荷枪实弹的士兵。 那位外交大臣表情严肃地告知他,鉴于英格兰王国政府授予私掠许可的武装商船悍然攻击了庆国商船,此番举动,将被庆国认定为战争行为。因此,庆国宣布从文告发出之日起,与英格兰进入战争状态。 哦,上帝呀,庆国向我们英格兰宣战了! 庆国人向他宣布文告后,便立即做出了将他驱逐出境的决定,并且只给了他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随后,粗暴的士兵便将他和随行的商馆伙计押送至码头,乘坐停靠于此的“奥维尔尼”号,离开中京。 可怜,佩特?米切尔在商馆中的积存的部分货物尚未处理,就被庆国政府统统没收,就连他们乘坐的“奥维尔尼”号,也没来得及补充太多食物和淡水,就在码头上的庆国官员催逼下,不得不仓促离开。 结果,到了这座拉普拉塔河口附近的安业港,竟然也不被允许驶入,获得相应的补给。 “看来,我们将不得不度过一段极为艰难的航程,只有行驶到巴西,可能才有机会获得必要的物资补给。”迪克兰?哈里船长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我们英格兰王国面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是否已做好了充分准备?”佩特?米切尔回头眺望着远处的安业港,幽幽地说道:“种种迹象看来,这个位于南美大陆南端的庆国却颇为急切地想要这场战争快点到来。也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庆国人自十几年前,从西班牙人手中夺取了东岸地区后,已经在事实上与巴西接壤了。”迪克兰?哈里船长若有所思,“米切尔先生,?说庆国人会不会对巴西产生某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想从葡萄牙人身上狠狠地撕咬一块?毕竟,我们英格兰王国与葡萄牙关系向来紧密,伦敦的大人物们很可能会胁迫他们加入到这场战争中来。” “呵,谁知道呢?”佩特?米切尔耸了耸肩,然后转身朝船舱走去,“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哦,上帝,我的脑子太乱了。……该死的战争!” 第一百零二章 欧陆风云(一) 1725年3月15日,伦敦。 英格兰王国第一财政大臣、下议院领袖奥福德伯爵罗伯特?沃波尔从主管外交政策的北方大臣查尔斯?唐森德子爵手中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宣战公告,然后轻轻地打开,仔细地阅读里面的内容。 “我大齐帝国历八十余年,深仁厚泽,凡远人来汉洲者,无不待以怀柔。……讵十余年来,贵国恃我国仁厚,一意拊循,彼乃益肆枭张,欺临我海上商人、舰船及属国,蹂躏我人民,勒索我财物。……帝国稍加迁就,彼等负其凶横,日甚一日,无所不至。……帝国柔服远人,至矣尽矣!然彼国不知感激,反肆乖张,大肆行舟船私掠,毁我商船,伤我国民。……故而,帝国兹特正式对英格兰王国宣之于战,昭告中外。” “吁……”罗伯特?沃波尔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随后将宣战文告合上,并将其置于书案上,抬头看着查尔斯?唐森德,“齐国公使还说了什么?” “齐国公使?……”查尔斯?唐森德微微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他表示对英齐两国发生战争,致以深深的遗憾。” “嗯?……”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查尔斯?唐森德说道:“据齐国公使馆传出的消息,他们已经提前租了一艘荷兰人的商船,准备明日一早,便会关闭公使馆,所有人员将启程离开伦敦,前往阿姆斯特丹。” “那么,这场战争终究是无可避免了。” “沃波尔勋爵,难道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是呀,齐国人想要的,我们不可能给他们。”罗伯特?沃波尔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所提出的要求,齐国人也不可能同意。这场战争,终于还是到来了。” “沃波尔勋爵,虽然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我依旧对内阁大量颁发私掠许可证的决定,持保留意见。”查尔斯?唐森德严肃地说道:“我们不该这么刺激齐国人,尽管他们在大西洋海域拥有的军力比较单薄,但他们可以随时从本土及其他地区抽调大批战舰进入大西洋,对我们发起反击,而这并不会削弱他们对环印度洋地区的控制力度。” “唐森德勋爵,那么你认为,若没有私掠船的事件发生,齐国就会停止一切战争准备吗?” “不会。”查尔斯?唐森德摇头说道:“即使没有私掠船袭击庆国商船事件的发生,齐国依旧会寻找其他借口,向我们英格兰王国发动战争,迫使我们屈服。但是,若没有私掠船的事件发生,最起码可以为我们留出足够多的准备时间来应对齐国的战争。说实话,我并不认为我们现在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战争准备。” “唐森德勋爵,王国驻齐国公使馆每年都会发来无数有关齐国内部的报告,涵盖他们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科技,乃至基本的民生、民情。”罗伯特?沃波尔将自己的烟斗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从这些纷繁纷杂的报告中,我得出一个难以让人接受的结论,随着每一天、每一个月、每一年的流逝,齐国的实力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地膨胀,并将与我们英格兰王国的差距,越拉越大。尽管,他们拥有的战舰规模已经冠绝全球,但其数量依旧在缓慢地增加;他们曾经比较袖珍的陆军,正在因为一场又一场的地区冲突,而不断扩充。还有他们的工业制造,钢铁、纺织、机械、五金……几乎我们能想象出的所有门类产品,他们都有极为恐怖的生产能力。不论从任何方面来比较,齐国都对我们形成压倒性优势。” “那……” “对我们英格兰而言,时间是无情的,尤其是毫无希望的等待。每耽搁一天,齐国所做的战争准备就会愈发充分,积蓄的力量就会愈发强大,对我们的打击也就会愈发凶猛。”罗伯特?沃波尔摆了摆手,制止了查尔斯?唐森德插话,“皇家海军的将军们也建议,如果战争真的无可避免,那么我们必须在双方都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将战争引入到我们的既定的步骤和既定的战场。我们颁发大量私掠许可证,在大西洋海域攻击和拦截齐国商船,就是为了激怒他们、挑衅他们,让他们失去理智,从而对我们发起报复性打击。我希望齐国人被愤怒蒙蔽了双眼,对大西洋上自由航行的任何船只展开无差别的拦截和攻击,以此引起欧洲所有国家的抗议。我们的私掠船分不清齐国人和庆国人,从而误击了庆国商船。那么,齐国人就能分得清大西洋上游曳的众多商船哪个是我们英格兰的,哪个是西班牙的,哪个是法国的吗?” “其他各国完全可以在船头悬挂标识身份的旗帜,如此便能避免在战时遭到齐国人的误击。” “若是,我们英格兰的商船和战舰也悬挂他国标识的旗帜呢?” “沃波尔勋爵,这种行为可不是……” “是的,这不是一种绅士行为。但是,战争从来就是残酷的、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卑劣的。敌我双方都会在战争过程中无所不用其极,就为了赢得最后的胜利。”罗伯特?沃波尔在房间里踱着步,脸上显出一丝激动神情,“伦敦翻译馆曾翻译了一本古老的东方战争学说,叫做《孙子兵法》,其中有这么一段文字是描述战争的阴谋:用兵打仗是一种是千变万化、出其不意之术,需要运用种种方法欺骗敌人。在敌人没有准备时,突然发起进攻,在敌人意料不到的情况下采取行动。倾尽各种手段,是军事家用兵取胜的奥妙,要能随机应变灵活运用,不能刻板僵化。” “在大西洋海域,我们坐拥地利之便,不论是物资,还是人员,甚至就是舰船的损失,都可以就近获得补充。反观齐国,他们需要跨越印度洋和大西洋,行程数万英里,耗时四到五个月,才能艰难地抵达欧洲。而且,仅凭几处零星的海上补给点,齐国人能支撑起一场持续数月,乃至数年的战争?只要我们能想方设法歼灭齐国第一批来攻的远征舰队,必然会重挫他们的锐气。届时,欧洲舆论和风向必然会出现对齐国不利的局面。哼,我倒不信了,齐国在遭受重大损失后,会继续派出第二批、第三批远征舰队?” “万一,在这场战争的过程中,遭受重大损失的是我们英格兰呢?” “皇家海军的将军们有足够的信心击退远道而来的齐国海军。因为,按照海军的推演,齐国最多会派遣不超过五十艘战舰来到大西洋。而经过充分动员后,我们皇家海军可以聚集一百五十艘以上的作战舰只,敌我力量对比超过三比一。” “可是,一旦发生战争,我们英格兰的海外贸易必然会遭到重大的损失。” “难道,齐国的海外贸易就不会遭受损失?” “沃波尔勋爵,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齐国人尽管在地中海、欧洲,以及美洲地区拥有不少商业利益,但这些地区的贸易额仅占齐国整体对外贸易份额中一个非常小的比例。只要我们没有威胁到印度洋、东印度群岛,还有西太平洋地区,齐国人根本不会遭受重大贸易利益损失。”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派遣皇家海军舰船杀入印度洋和东印度群岛。” “哦,上帝!”查尔斯?唐森德不可置信地看着沃波尔,“你这是让皇家海军送死!” “战争,总要有牺牲的。”罗伯特?沃波尔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需要让齐国人明白,他们挑起的战争,不仅能伤害到我们英格兰人民,也能伤害到他们自己。” ―― 3月22日,西班牙,马德里。 在暮气沉沉的马德里街道上,一辆有齐国标记的外交马车正在朝枢密院驶去,齐国驻西班牙公使汤启高微闭着双眼,陷入深深地冥思之中。 在过去的一年里,西班牙王位经历了三次更迭,一度使得整个马德里政局变得波云诡谲,让人看不透西班牙局势的走向。 去年一月,腓力五世突然间极具争议性地将王位传给长子,年仅十七岁的路易斯一世。据宫廷里传出的消息,因为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疑似身患重病,腓力五世便希望能继承法国的王位,所以匆匆传位给自己的长子。 但是不幸的是,路易斯一世在位仅7个月便于当年八月,因感染天花在马德里逝世,且并无留下子嗣。而腓力五世的次子费尔南多尚且年幼,所以腓力五世被迫重新即位。与此同时,法国那边也传来消息,路易十五只是“病体微恙”,在宫廷御医的精心医治下,已然康复,并由最高法院宣告国王成年,结束摄政。 腓力五世在位期间,国势开始由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未年的不景气中逐渐恢复过来。虽然西班牙的人口开始增加,但是因税制陈旧落后,工农业凋敝,而使得国库常年出现赤字。军队和官员也是经常数月无法领取薪酬,只靠从新大陆运回来的白银来勉强支付。 数年前,腓力五世在其第二个妻子、帕尔马的伊丽莎白?法尔内塞怂恿下,出兵占领撒丁和西西里,引发了意大利战争。英、荷、法、奥四国集结海陆数万大军,对西班牙展开围殴,西班牙连战连败,最终不得不彻底放弃意大利。 经此一战,西班牙不仅元气大伤,再度背负了沉重的债务负担,而且,在整个欧洲地区,使得西班牙地缘形势变得极为恶劣。 本为同气连枝、互为支援的波旁王朝的法国亲戚,也对他们刀枪相向,集重兵威胁西班牙北部安全。之所以如此,盖因当年路易十四死前曾留有遗嘱,一旦多病的路易十五去世,则由路易之孙,西班牙国王腓力五世继承法国王位。 法国摄政奥尔良公爵为了夺取王位,一度促使巴黎高等法院取消路易十四的遗嘱。在腓力五世派兵攻占撒丁和西西里后,他更是与法国的世仇英国结盟,联合荷兰,奥地利组成四国同盟对西班牙开战,逼迫腓力五世放弃对法国王位的要求,承认奥尔良公爵为路易十五的继承人。 犹自不甘心的腓力五世怀着切齿的仇恨,经常恶毒地诅咒与他同族的奥尔良公爵,说他背叛了伟大的太阳王,将昔日辉煌灿烂的法国搞得一团糟。但囿于实力不济,可怜的腓力五世只能隐忍不发,患上的躁狂抑郁症却越来越深,整日里在王宫郁郁而不得欢,头顶上的西班牙王冠也是感到愈发沉重。 “英格兰人有意与我们协商直布罗陀的解决方案。”西班牙王国首相朱利奥?阿尔贝罗尼公爵在与到来的齐国公使汤启高寒暄片刻后,然后貌似不经意地提到了英格兰。 “哦?”汤启高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随即很快敛住心神,面带微笑地问道:“公爵阁下准备就英格兰人的提议,而进行一番无谓的谈判吗?” “公使先生,我们与英格兰协商解决直布罗陀的问题,怎么会是一番无谓的谈判呢?”朱利奥?阿尔贝罗尼郑重地说道:“英格兰人的提议是非常有诚意的,他们准备在五年内推动直布罗陀回归我西班牙王国。” “既然英格兰人非常有诚意,他们为何不立即将直布罗陀归还给贵国?” “直布罗陀的问题非常复杂。”朱利奥?阿尔贝罗尼端起桌上的一杯咖啡,轻轻地品啄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英格兰人既然提出五年内推动该地回归我西班牙王国,那就意味着,他们将会与我国签订一份长久的和平协议,以此共同维护欧洲地区的安全和稳定。” 嗯,?们西班牙要跟英格兰签订和平协议,共同维护欧洲地区的安全和稳定? 这是几个意思?难道你们西班牙准备倒向英格兰,组成军事同盟,共击我齐国? “阿尔贝罗尼公爵,在我们古老的华夏历史中,曾发生过许多有趣的外交故事。”汤启高看着朱利奥?阿尔贝罗尼,娓娓说道:“其中有一个故事,就与英格兰空洞地许诺将直布罗陀归还给你们西班牙王国的事例非常像。……那是在一千九百多年前,华夏战国诸侯争霸时期,秦国使者张仪出使楚国,告知其君王,若能断绝坚定盟国关系,将会得到六百里的领土……” 朱利奥?阿尔贝罗尼认真地听着汤启高给他讲述有关战国时期张仪欺楚的故事,这些充满东方智慧的历史事实,似乎蕴含着丰富的哲理和古老的经验教训,也展现出东方文明的机变和阴谋。 “所以,阿尔贝罗尼公爵阁下,某些外交使节的虚假许诺,最终是会损害你们西班牙王国的重大利益,也会让你们在国际外交活动中,变得极为被动。”汤启高正色道:“我们齐国非常不愿意看到贵国发生那种‘既舍黔中西换得,又令生去益堪悲’的悲剧事情。” 旁边的通译在听到汤启高口中所说《春秋战国门楚怀王》中的诗句时,愣了半天,一时间,不知该以什么合适的语言将其含义翻译给朱利奥?阿尔贝罗尼。 “阿尔贝罗尼公爵阁下,若是你们西班牙王国有意武力夺取直布罗陀,我们齐国将给予全力地支持。甚至,在贵国提出请求的情况下,我们齐国会派遣海陆军队,配合你们西班牙王国收复这块被英格兰强行占领的土地。哦,还有被英格兰占据的梅诺卡岛。我认为,贵国的领土完整,应得到充分的尊重,不容他国肆意侵占。” 第一百零三章 欧陆风云(二) 1725年3月26日,阿姆斯特丹。 “你们是为齐国人服务吗?”特洛伊?帕罗特待上菜的侍者离开后,便抬起头来看着对面那位欧裔面孔的男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们为谁服务,并不重要。”马尔博笑了笑,伸手示意对方随意享用桌上的美食,“但我知道,你们作为爱尔兰抵抗组织的筹款人,正在欧洲四处奔走,希望获得一些国家和民间团体的同情和支持,以便帮助你们反抗英格兰人的统治。但近十几年来,好像效果并不好,没有人愿意理睬?们。而我们,恰恰可以在这方面帮到你们。” “你们如何帮我们?”特洛伊?帕罗特盯着对方的眼睛,谨慎地反问道。 “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急需的火枪和火药,以及相应的刀剑、长矛、甲具等近身武器。甚至,有必要的话,我们也会给你们提供火炮。”马尔博说道:“如果你们的人员缺乏军事训练,我们还可以为你们提供专业的军事指导,帮你们组织和训练士兵。同时,我们还可以为你们爱尔兰抵抗势力,提供大笔金钱资助,用于购买所需的日常物资。” “我知道,你们齐国刚刚跟英格兰宣战了,你们是想利用我们爱尔兰人来打击英格兰吧?”特洛伊?帕罗特冷笑道。 “即使,没有我们的存在,难道你们就不反抗英格兰人的殖民统治了吗?”马尔博笑吟吟地问道。 “……”特洛伊?帕罗特听了,神情一滞,恼羞地说道:“你们齐国想要与英格兰人战斗,尽管凭自己所拥有的力量,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拼杀,不要将我们爱尔兰人当做你们的炮灰,推到英格兰人的屠刀之下。” “看来,经过这么多年的奴化殖民,你们爱尔兰人的膝盖都已经彻底地软了下来。”马尔博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银币,放在桌子上,“既然如此,我们也没必要和你们继续谈下去了。我相信,数百万爱尔兰人中,总有几个不甘屈服,勇于向英格兰人发起挑战的勇士。好了,先生们,请慢慢享用这顿午餐吧!” 说着,马尔博便招呼身边的同伴准备离开这家环境典雅的高级餐厅。 “两位先生,请等一等。”谢默斯?科尔曼立即起身,伸出一只手,将马尔博两人拦住,“哦,对不起,刚才特洛伊太过激动,说出的话语也较为偏颇,我在此给两位先生道歉。” 马尔博被谢默斯?科尔曼拉着,又重新坐回了桌前,但却不再言语,眼神睥睨地看着对面两位爱尔兰抵抗代表。 自1690年在博因河战役中,爱尔兰人支持的詹姆斯二世被威廉三世一举击败后,詹姆斯逃返法国,而爱尔兰的天主教徒便开始被彻底的清算。此前,查理二世在位期间,因同情天主教而给予的诸多权利也全部丧失,政治上和经济上都遭到英格兰人的双重打压和限制。 这个时期,爱尔兰境内的天主教徒大概占70%,英格兰新教徒占10%,苏格兰新教徒则占20%。可是70%的天主教徒只掌握了可怜的15%土地。一小部分说英语的英格兰新教徒则占有大量土地,残酷剥削人口占大多数的信天主教、说盖尔语的爱尔兰农民。 在对外贸易上,爱尔兰被禁止与欧洲国家以及英格兰的殖民地直接进行贸易,牧民所生产的羊毛也只能向英格兰出售。数百万爱尔兰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饱受生灵涂炭,经济凋敝之苦。即使那些皈依新教的爱尔兰人,英格兰当局也对其抱以怀疑的态度,处处提防。 为了反抗英格兰人的殖民统治,爱尔兰人在过去的数百年间发动了无数次武装起义,但囿于武器装备的缺乏和落后,屡屡被英格兰军队平灭,随之而来的便是英格兰人的新一轮疯狂报复和压榨。 为了能够与来自齐国的毛纺织品进行价格上的竞争,获得充足而廉价的生产原料,英格兰大肆圈占爱尔兰人的土地,将无数的良田改成牧场,人为地制造粮食饥荒。 为了完全获得家门口这块殖民地的销售市场,英格兰禁止爱尔兰从国外进口任何商品,也不允许外国商人进入爱尔兰市场,还以极为低廉的价格从爱尔兰人手中收购羊毛,但又同时将其自身所产的工业制成品以畸高的价格卖与爱尔兰人,获取超高的工农剪刀差。 每临冬季,因无钱购买昂贵的毛纺织品用于御寒,无数的爱尔兰人被冻毙于街头巷尾。 可以说,爱尔兰人苦英格兰久矣! “按照英格兰人的规定,凡是沿海4英里范围内的地区,我们爱尔兰人皆不能靠近,更不允许居住。”谢默斯?科尔曼沉声问道:“在这种情况下,你们齐国人如何能将支援我们的武器和装备送进来?” “爱尔兰虽说面积不大,但凭英格兰的海上力量,未必能将整个爱尔兰封锁的严丝无缝。”马尔博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几个月后,我们齐国将派出一支庞大的远征舰队,向英格兰发起进攻。在这种情势下,英格兰海军必然会放松对爱尔兰海域的管控。届时,我们会派遣一支小型舰队进抵爱尔兰沿海,择机占领某处港口,为你们送去相应的武器和装备。” “你们对我们爱尔兰人支持,是暂时的,还是长期性的?”谢默斯?科尔曼问道。 在数百年抗争英格兰的进程中,西班牙人、尼德兰人、法国人,都曾一定程度上支持过他们爱尔兰人的抗英斗争。然而,待欧洲局势和缓之后,或者上述国家在与英格兰达成和平协议后,他们爱尔兰人无一例外地被抛弃,任由英格兰人对他们展开疯狂的报复和屠杀。 那么,你们齐国人又是一个什么心思? 卸磨杀驴? 过河拆桥? 像厕纸一样,用完后,就马上丢掉? “我们齐国将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你们爱尔兰坚定而勇敢地反抗英格兰的殖民统治,直至你们实现独立建国的目的。”马尔博郑重地说道:“为了保证你们独立后的国家不再遭到英格兰的侵略,我们齐国可以与你们签订一份安全保障条约。另外,我们齐国还可以为你们提供长期的经济援助,帮助你们爱尔兰人从经济上彻底摆脱对英格兰人的依赖。” “你们为何要帮助我们爱尔兰人?” “因为,英格兰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若是,你们彻底击败了这个敌人呢?” “呵呵……”马尔博轻轻地笑了笑,身子前倾,意味深长地说道:“未来,我们齐国在欧洲地区,可能不仅仅只有一个敌人。所以,我们需要扶持一个能让我们齐国落子布局的支点。” “若是,我们不跟你们合作呢?” “那我们将寻找其他可信赖的合作伙伴。”马尔博脸上露出无所谓的表情,“在整个欧洲,英格兰的人缘可不怎么好,西班牙、联合省、法国,哦,还有教廷,应该都希望英格兰人倒大霉。至于你们爱尔兰人,我们将继续看着你们沉沦下去,永远过着低人一等的悲惨生活。” ―― 4月17日,罗马,穆蒂宫。 一辆豪华马车缓缓地驶入穆蒂宫,侍立于大门外的卫兵立即向马车里的主人敬礼致意。 “陛下。”一名皇家侍从快步走到马车前,弯下腰来,轻轻地将马车门打开,然后恭敬地将自己的右手伸出。 “罗伊,拉什福德伯爵回来了吗?”被英格兰辉格党称为“老僭王”的詹姆斯?弗朗西斯?爱德华?斯图亚特将手搭在侍从的胳膊上,非常优雅地下了马车。 “陛下,拉什福德勋爵已经回来了,正在大厅内与福登爵士谈话。” 詹姆斯三世点了点头,然后挽着王后玛丽亚?克莱门蒂娜?索别斯卡的手,朝宫内走去。 “陛下。”看到詹姆斯三世进入大殿,正在交谈的马库斯?拉什福德伯爵和菲尔?福登男爵立时站了起来,微微弯了弯腰,向国王陛下和王后殿下致意。 “你们请随我来。”詹姆斯三世先是转头温言让王后自去房间休息,然后便带着两位宫廷大臣径直朝书房走去。 “齐国人怎么说?”詹姆斯三世挥挥手,让倒茶的仆人离开房间,随即迫不及待地问道。 “陛下,齐国人愿意支持陛下重返英格兰,恢复王位。”马库斯?拉什福德伯爵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为了表示诚意,齐国人愿意先期给予我们二十万英镑的资助,用于招揽雇佣军和收买国内的王党成员。” “齐国人有什么条件?” “齐国人希望陛下复位后,能与他们友好协商两国之间的贸易纷争,给予齐国商品公平的进口关税待遇。”拉什福德伯爵说道:“另外,齐国还希望我们英格兰在北海、地中海,以及北大西洋地区,严厉打击私掠船的海盗行径,维护海洋正常的航行秩序。齐国人还要求我们英格兰尊重他们在欧洲地区的正当权益和商业利益。” “还有吗?”詹姆斯三世眨了眨眼睛,继续问道。 “齐国人……”拉什福德伯爵犹豫了一下,随即硬着头皮说道:“齐国人认为爱尔兰问题必须得到一个公正的解决。” “嗯?”詹姆斯三世不解地看着拉什福德伯爵。 “陛下,齐国人希望我们英格兰退出爱尔兰,结束对他们的殖民统治,允许爱尔兰人进行民族自决,建立一个独立的爱尔兰王国。”菲尔?福登男爵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 “不行!”詹姆斯三世闻言,立时站了起来,神情异常激动,“我们英格兰坚决不能放弃爱尔兰!” 开什么玩笑,若是放弃了爱尔兰,那么我头衔上的爱尔兰国王岂不是就成了一个笑话! 1541年,为了防止罗马教皇攫取爱尔兰王冠,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便自封为爱尔兰国王,并由爱尔兰议会确认。从此,爱尔兰王国便成立了,名义上与英格兰组成共主联邦,由英王派总督管理,后面的历任英格兰国王也都兼任爱尔兰国王,至今已有两百年历史了。若是为了恢复自己的王位,却将爱尔兰国王的王冠随意丢掉,这可是会被整个英格兰国民所唾弃的。 詹姆斯三世于1688年6月10日生于圣詹姆斯宫,是詹姆斯二世与其第二任妻子天主教王后玛丽亚?贝亚特丽切?德斯特的儿子,一出生就自动得了康沃尔公爵、罗撒西公爵和一些其他头衔。 然而,当年12月9日,荷兰执政威廉三世发动光荣革命,驱逐了詹姆斯二世。玛丽亚王后扮作洗衣女工带着婴儿詹姆斯逃到法国。于是,他从婴孩开始,便随着父母寄居于巴黎。他们经常拜访凡尔赛,路易十四及其朝臣待他们依如在位君主。 1701年其父詹姆斯二世去世后,詹姆斯被路易十四认可为英格兰、爱尔兰和苏格兰的合法储君。西班牙、教皇国和摩德纳也认可他为英格兰和爱尔兰的詹姆斯三世国王和苏格兰的詹姆斯八世国王,并同时拒绝承认相继在位的玛丽二世、威廉三世、安妮女王。 由于詹姆斯三世一直向英格兰政府要求其父亲失去的王位,在1702年2月3日,他被伦敦以叛国为由剥夺公民权,其所有爵位被依法废除。 在1708年3月,詹姆斯三世在法国的支持下,试图率领一支雇佣军登陆英国福斯湾。结果,遭到英格兰皇家海军舰队的截击,加之天气恶劣,他和随行的法国舰队没能登岸。 1713年,安妮女王病重,时日无多。一些亲近斯图亚特王朝的贵族便联系詹姆斯三世,试图劝说他改宗新教,以便入主伦敦,重新登上英格兰王位。但詹姆斯三世竟然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拒绝改宗,由此,断绝了他重返英格兰的希望。 结果,1714年8月,詹姆斯三世的远房表兄汉诺威选帝侯格奥尔格?路德维希,一位说德语的新教徒,作为已故的安妮女王的继承人成为了英格兰国王,是为乔治一世。 詹姆斯三世愤怒至极,公开指责,“我们看到了一个外国的家庭,对我们的国家而言血缘疏远甚至不说我们的语言的外乡人登上了王位”。 随着英法关系的逐渐缓和,詹姆斯三世不得不离开巴黎,带着大批追随者住在当时教皇国的领地,先在阿维尼翁,再在佩萨罗和乌尔比诺。教皇克莱芒十一世将罗马的穆蒂宫给詹姆斯三世居住,并获得每年8000罗马教廷金币的终身年金。 这些帮助,使詹姆斯三世在罗马组建了詹姆斯党的朝廷,并得以风光安居,但他仍为斯图亚特王朝复辟而不断努力着。1719年,詹姆斯党组织了一支远征军从西班牙出发,成功登陆苏格兰,还一度占领了艾琳?多南城堡,但很快被英格兰军队所击溃,招募的西班牙士兵也被迫向政府军尽数投降。三年前,又有一次大胆的尝试计划,但也因为缺乏必要的物资和金钱资助而徒劳无功。 一个月前,詹姆斯三世闻知齐国向英格兰宣战的消息后,心思不由又开始活泛起来,立即派遣自己的宫廷大臣拉什福德伯爵前往巴黎,会见齐国驻法国公使,试探双方联手推翻汉诺威王朝的可能性。 齐国提出的什么贸易公平待遇、打击私掠船海盗行径,以及尊重他们齐国势力进入加勒比地区,在詹姆斯三世看来,并无多大干系,应允下来,不至于损害英格兰的切身利益。但是,要让他放弃爱尔兰,那是万万不可的。 要知道,自数百年前,英格兰开始殖民统治爱尔兰时,大量的土地就被赐封给国内的诸多贵族。在弑君者克伦威尔时期,更是剥夺了爱尔兰人八成以上的土地所有权,沦为英格兰贵族的封地。 若是为了获得英格兰王位,而擅自放弃爱尔兰,还允许他们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爱尔兰王国,那么自己一定会招致英格兰国内众多贵族的反对。即使在齐国的帮助下,他能重新入主伦敦,但屁股底下的王位也未必能坐的稳。 这齐国人咋这么讨厌!为何非要拿爱尔兰搞事? 第一百零四章 欧陆风云(三) 1725年4月28日,维也纳。 哈布斯堡家族自1278年开始统治奥地利,在差不多同样长的时间里,这个家族也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拥有者。然而,它并未能统一神圣罗马帝国原有的领土,直到目前,哈布斯堡治下的帝国还只是一个庞大的、由四散的土地构成的集合体,这些土地上的国民民族不同,语言各异。 在16世纪,哈布斯堡家族不断扩大统治范围,将波西米亚、摩拉维亚、西里西亚和匈牙利帝国及其属国,包括克罗地亚、斯拉沃尼亚和特兰西瓦尼亚相继纳入版图。在17世纪和本世纪初,哈布斯堡皇室又从家族的西班牙分支那里获得了位于意大利的领地,包括那不勒斯、托斯卡纳和伦巴第,以及南尼德兰。 神圣罗马帝国民族和文化的多样化加大了统治难度。为了保持国家为一体,哈布斯堡皇室通常采取的做法是获得当地贵族和精英的支持,共同决定当地的政治制度。 因此,政府及其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军队中的一系列关键职位被各地贵族和地方势力所把持,而这些人对皇帝的忠诚极为有限。不仅如此,在很多地区,当地的贵族议会依旧很活跃,在国王的管控之外收取额外的税金,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权。 哈布斯堡帝国中存在各种不同的宗教信仰,除了统治者所信仰的罗马天主教之外,还有拥有大批信徒的加尔文教和路德教,以及少部分信仰的犹太教。 此外,帝国内还明显地存在种族和语言的差异,占支配地位的德意志人,桀骜不驯的马扎尔人,还有民族错综复杂的斯拉夫人,包括克罗地亚人、捷克人、斯洛伐克人和斯洛文尼亚人。 为了管理差异巨大的广大领土,哈布斯堡帝国政府一直在寻求最为适当的策略,同时还在寻找抵挡分裂主义倾向的方法。 在军事上,哈布斯堡帝国也面临一系列的威胁:在东南,奥斯曼帝国侵袭不断;在东方,沙皇俄国日渐强大,形成新的威胁;在北边,普鲁士王国正在崛起,挑战帝国的权威;在西边,雄心壮志的路易十四虽然作古十余年,但强大的国力依旧让人深以忌惮。 二十多年前,联合欧洲诸国发起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最终却没有获得任何有意义的结果,反而让哈布斯堡帝国消耗巨大,加剧了帝国的深层次危机,可谓是得不偿失。 1711年,也就是在战争的最后一年,查理六世登上王位,成为帝国的君主,而他所面临的是一个内忧外患的国家,以及帝国极有可能分崩离析的未来。 囿于长期的近亲婚姻,哈布斯堡家族也面临着十几年前西班牙亲戚同样的窘境,即继承人问题。 今年已满四十岁的查理六世与精致美貌而闻名皇后伊丽莎白?克里斯蒂娜尽管非常勤奋地“耕耘”,但也只诞下四名子女,而且唯一的男丁利奥波德?约翰还在十个月时不幸夭折。在可预见的未来,可怜的皇帝陛下或许也不会再有新的男性继承人诞生,帝国将面临极为严重的存续危机。 在欧洲大陆,根据古老的《撒利克法典》,女性将不得继承帝国皇位,因此,查理六世的长女玛丽亚?特蕾西娅将无法成为女皇,如此一来,帝国也将无法维持原样,除非其他潜在的皇位竞争者向查理六世签订同意书,放弃他们成为皇帝的权利。 在过去的数年间,查理六世倾尽所有努力,从他的诸多亲戚们的继承人那里部分获得了帝位弃权同意书,并得到了匈牙利议会的同意。 当然,获得这些人的支持并非易事,因为查理六世既没有能强迫对方同意的强大军队,又没有收买他们的财富。为了确保他们同意,他只好用帝国的财产与他们做交易,如部分领土主权--允许法国拥有在洛林大公国驻军的权利,某些交易权--将南尼德兰地区的贸易优惠权赋予荷兰和英国,甚至是帝国的征税权――赋予匈牙利议会否决土地税的权力。 但查理六世仍然觉得这些努力不足以保证长女能最终获得帝国的继承权,不说隔壁的普鲁士和法国对帝国领土充满了觊觎之心,就连巴伐利亚、萨克森在内的几个邦国也是居心叵测,试图瓜分哈布斯堡帝国的土地。 所以,查理六世需要更多的大国支持,尤其是与帝国利益不相冲突的欧洲大国。而英格兰国王乔治一世--同时他还拥有汉诺威选帝侯的头衔――就是帝国最为看重、也是极力拉拢的臂助之一。 “陛下,我们目前暂时不能对奥斯曼发起进攻。”欧根亲王冯?萨伏伊听完皇帝陛下的话语后,沉吟片刻,便摇摇头说道:“在去年十二月,奥斯曼帝国在齐国的外交压力下,已经将所有侵入波斯的军队撤回国内。同时,他们还与齐国一起向俄国施压,迫使俄国军队退出了高加索地区。在这种情势下,奥斯曼帝国已经完全解除了东北和东部两个方向的军事威胁,开始着力巩固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一线的军事防御。另外,奥斯曼人从齐国手里又获取了一笔新的贷款,用于国内军队的薪金发放和装备采购,以增强军队战力。所以,我们现在要是进攻奥斯曼的话,并不是一个最好时机。” “若是,波兰人和俄国人也一起向奥斯曼发起进攻呢?”查理六世对欧根亲王的质疑,隐隐有些不满。 “嗯?”欧根亲王听了,顿时愣住了,“俄国的沙皇不是刚刚去世吗?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向奥斯曼发起进攻?另外,波兰议会在八年前就出台了一条法令,规定国王没有国内常备军的控制权,奥古斯特二世能说动议会出兵进攻奥斯曼吗?” “英格兰自然会说动波兰人和俄国人随同我们一起进攻奥斯曼人。”查理六世有些不耐地说道:“现在需要你做的事,那就是立即对军队进行整备,对瓦拉几亚展开即将的进攻,争取将奥斯曼人彻底赶出多瑙河北岸。” “陛下,这太冒险了……” “九年前,我们向奥斯曼发起反击的时候,难道不冒险吗?”查理六世说道:“那个时候,我们刚刚经历一场残酷而浩大的欧洲战争,不论是国力上,还是军队规模和武器装备,我们都弱于奥斯曼人。但帝国军队在你的指挥下,发扬坚忍不拔的非凡毅力,先是在彼得罗瓦拉丁击败十余万奥斯曼大军,接着在贝尔格莱德再次重创奥斯曼军队,并随后攻克该城,创造了一场震惊整个欧洲的伟大胜利。此战,是帝国军队深入巴尔干最远的地方,不仅彻底解除了奥斯曼人对帝国威胁,还重振了帝国的声威。欧根亲王,你知道吗,在战后,军中那位不知名的战士为?谱写的颂歌《高贵的骑士》,一直都在帝国广泛流传,并激励着帝国的人民和军队不畏艰辛,而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现在,经过多年岁月的洗礼,难道我们帝国昔日的勇士在向奥斯曼人再度发起进攻时,内心胆怯了吗?” “陛下,对包括奥斯曼在内的所有帝国的敌人,我都将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勇气。”欧根亲王脸色有些发青,郑重地说道:“我所有的成就,都是帝国给予的,我的荣誉也来自帝国。为了卫护帝国的安全,我愿意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但是,作为你忠心的臣子,帝国军队的统帅,我不得不对陛下的仓促决定,提出合理的建议。这个时候,并不是进攻奥斯曼人的最好时机,因为帝国军队正在进行改革和重组,尚不具备发动大规模战争的有利条件。” “欧根亲王,我需要提醒你一下。”查理六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非常生硬地说道:“根据从奥斯曼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们的禁卫军和西帕希军团正在齐国军事参谋团的指导下,也在进行相应的军事调整和改革,并且采购和装备了更多的先进武器。在这种情势下,我们必须先发制人,对奥斯曼人发起突然的进攻,以此打乱他们的军事变革进程。否则,待奥斯曼人积蓄足够的军事力量,一定会对帝国发动新一轮猛烈的进攻。” “陛下,随着南方堡垒群工事的快速推进,奥斯曼人若是敢于发动进攻,我们一定可以凭借那些连串的坚固堡垒,让他们碰的头破血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如此,帝国完全可以微弱的代价,大量消耗敌人有生力量。……所以,我们完全没有必要首先发起进攻。” “……”查理六世脸色已然变得极为难看,这位享誉欧洲的帝国名将,怎么就不愿意听从他的谕令,向奥斯曼人发起进攻呢? 你所说的情况,难道我不知道吗? 问题是,这场战争完全不是从战略战术方面考虑,这是一场极具政治意义的战争。除了打击宗教异端奥斯曼人外,帝国还需要这场战争,向英格兰表明我们的同盟立场。 没错,查理六世之所以突然要挑起对奥斯曼帝国的战争,是英格兰人提出的外交建议。 按理说,英格兰与奥斯曼帝国虽然宗教信仰不同,但实质上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还跟那些异教徒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那英格兰人为何要鼓动哈布斯堡帝国向奥斯曼人发动进攻呢? 无他,为了打击奥斯曼人身后的齐国! 众所周知,奥斯曼帝国拥有两个实力强大的同盟,一个就是被称之为天主教“逆子”、“亵圣同盟者”的法国,另一个就是制霸环印度洋地区的头号强国――齐国。 相较于法国这种口惠而不实的同盟伙伴,那个该死的齐国仿佛就是奥斯曼人的“干爹”一般,历六十余年来,给予奥斯曼人无数的支持,而且拿出的还绝对是真金白银,援助的资金数额之高,物资之丰富,让哈布斯堡等欧洲国家都惊叹不已。 作为奥斯曼人的生死大敌,哈布斯堡自然是对齐国恨之入骨。本来奥斯曼帝国就凭着人口众多、武德充沛,将他们折腾得欲仙欲死,几度兵临维也纳。好不容,几次靠着天主教的众多小伙伴们联合起来将奥斯曼打趴下,但齐国总是在这个时候给予他们大量金钱和物资的支援,生生地将他们又给救回来,然后蛰伏数年,再次卷土重来。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在欧洲的几个主要大国之中,哈布斯堡王朝控制的神圣罗马帝国是唯一没有跟齐国建立任何外交联系的国家,甚至连民间商贸和文化联系,也被哈布斯堡王朝所禁绝,将这个东方国家视同为奥斯曼一样的邪恶帝国。 尽管哈布斯堡王朝非常痛恨齐国这种无底线地支持奥斯曼,但真的要对这个国家实施打击,还真够不着人家。因为他们没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如何能摸得到齐国的边? 再者而言,帝国最为主要的敌人永远是陆地上的奥斯曼,还有不怀好意的法国。哦,对了,还有那个日益崛起的普鲁士。 至于齐国,那只能排在最末尾的位置。 这次应英格兰所请,发起对奥斯曼帝国的战争,除了要先发制人,打乱奥斯曼军事改革进程外,还有就是尽可能地吸引齐国人的注意力,迫使他们将本该用于对英格兰战争的大量资源,多少能转移到巴尔干战场。 之所以要替英格兰人火中取栗,是因为查理六世从英格兰那里获得了一份保证,那就是拥有汉诺威选帝侯头衔的英王乔治一世将支持他的长女玛丽亚?特蕾西娅未来可以合法的继承帝国皇帝位。 同时,英格兰政府还承诺,在帝国与法国发生战争时,将坚定地站在他们一边,并给予财政和军事方面的有力支持。为此,英格兰政府将在原有的四国同盟条约基础上,再另行与帝国签署一份军事同盟密约,对双方之间的权利和义务做出正式的约定。 有了英格兰人的坚定支持,哈布斯堡帝国未来的延续将得到一定的保证,投桃报李,查理六世便不惜做一次军事冒险,向奥斯曼人主动发起进攻。 当然,他也没指望帝国军队能再次创造出贝尔格莱德大捷一样的战果,就如英格兰特使说的那般,只要能稍许重创奥斯曼人,将齐国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即可,使得他们不能尽全力发动对英格兰的远征。 可以看出来,英格兰对齐国挑起的战争,显得极为慎重,不惜花费巨大代价从各个地区给齐国人制造麻烦,以期分散他们的精力。 据说,英格兰人除了说动他们哈布斯堡王朝外,还要去鼓动东边的沙皇俄国,让他们从黑海方向进攻奥斯曼,或者从高加索地区进攻波斯,以此给齐国人施加一定的压力。 因而,在查理六世看来,此次进攻奥斯曼,若是有俄国的臂助下,风险其实并不大。退一万步来讲,即使不能大胜,但至少也不会遭遇大败。 4月30日,查理六世解除了欧根亲王国务院枢密大使和陆军元帅的职务,转而任命卡尔?路德维希公爵为新的陆军总指挥官,着命他整顿军队,囤积作战物资,准备发起对奥斯曼帝国的进攻。 第一百零五章 欧陆风云(四) 1725年5月18日,库尔兰公国,里加。 “我觉得在库尔兰公国,俄国人才更像是这里的主人。”荷兰商人格里特?德弗里斯看着一队趾高气扬的俄国使团在士兵的护持下,穿过街道,朝城外的码头而去,不由摇头说道。 “当然,俄国人现在就是库尔兰公国的监护者和保护者。”里加商站经理亨德里库斯?科莱恩瞥了一眼那队俄国使团队伍,不以为然地说道:“要知道,就连他们的公爵都是俄国人。……呵,一位俄国女公爵!” “要不是忌惮波兰和瑞典的激烈反应,俄国人说不定早就将这个公国吞并了。哦,可怜的库尔兰人!” “是呀,可怜的库尔兰人。”格里特?德弗里斯点点头,说道:“听说,俄国人要求这个公国在一个月内向圣彼得堡缴纳五十万卢布特别税款。你能想象吗,这相当于要让每一个库尔兰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卢布。” “贪得无厌的俄国人!”亨德里库斯?科莱恩不无同情的说道:“据圣彼得堡传来的消息,俄国人之所以向库尔兰人征收特别税款,是因为他们又要打仗了。” “打仗?”格里特?德弗里斯听了,不由惊讶万分,“他们的沙皇彼得一世在二月才离世,王后叶卡捷琳娜通过一场政变才谋夺了沙皇的宝座,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要巩固她的统治地位,加强国家管控的时期吗?为何会匆匆发动一场战争?……哦,俄国人的目标是谁?奥斯曼人?还是瑞典人?” “新任沙皇叶卡捷琳娜毕竟是一个女人,根本没有掌握国家的实际权力。”亨德里库斯?科莱恩说道:“目前,整个俄国的政治权力是掌握在陆军元帅缅什科夫和枢密院大使彼得?安德烈耶维奇?托尔斯泰以及其他几位最高枢密院成员的手上。至于为何会发动一场战争,我猜测跟一个月前英格兰使团的到访有关。据说,英格兰人鼓动俄国去进攻奥斯曼和波斯,并为此给予他们一笔百万英镑的资金援助。” “英格兰人为何要鼓动俄国去进攻奥斯曼和波斯?”格里特?德弗里斯疑惑地问道:“据我所知,英格兰与这两个国家没有实质性的利害冲突,而且近年来也没有发生任何政治或者经济方面的纷争。” “德弗里斯先生,你想想,奥斯曼和波斯身后站着的国家是哪个?”亨德里库斯?科莱恩微笑地说道。 “齐国!”格里特?德弗里斯立时恍然,“英格兰人鼓动俄国进攻奥斯曼和波斯,是想打击他们身后的齐国。呵呵……,英格兰为了对抗齐国,还真是纵横捭阖,绞尽脑汁地要拉上更多的盟友一起向齐国发难。” “是呀,去年俄国被齐国联合奥斯曼生生逼出高加索地区,无法染指里海,一直耿耿于怀。再加上,齐国在远东大力扶持两个土著王国,不断挤压俄国在西伯利亚的殖民势力,让俄国人损失惨重。如今,经英格兰人一挑唆,粗野而蛮横的俄国人自然要找回场子,发动一场战争,直指奥斯曼人和波斯人身后的齐国。” “英格兰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在齐国面前都不占据任何优势。”亨德里库斯?科莱恩摇摇头说道:“即使,英格兰人以逸待劳,坐拥地利之便,等待齐国人不远万里发起的远征,我也并不看好英格兰的下场。我认为,齐国人就算最终无法击败英格兰,但也会让他们损失惨重,极大地削弱英格兰在欧洲地区的海上力量。” “若是,齐国人跟英格兰人在大西洋海域打得两败俱伤,那么对我们联合省而言,将是一个最好的结果。”格里特?德弗里斯颇为振奋地说道:“齐国的势力固然没有藉此渗入欧洲,而英格兰也将失去大西洋地区的海上霸权,从而大大缓解我们联合省的海上压力。呵呵……,说不定,我们还能借此机会,夺取英格兰在加勒比地区的商业利益。” “若一切结果如你所说,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但我还是希望,齐国与英格兰的这场战争能持续更长的时间,这样,我们联合省就能获取更多的商业利益。?没发觉吗,受战争影响,波罗的海的英格兰商船已经大幅减少了。” “哈哈……”格里特?德弗里斯笑了起来,“何止波罗的海,就连北海和地中海地区,英格兰商船也是出现不同程度上的减少。而且,更让我们惊喜的是,齐国人将大西洋和地中海上的商业运输全部转给了我们联省商人。我相信,随着战争进程的逐步深入,齐国会向我们联省让渡更多的商业利益。” ―― 5月28日,斯德哥尔摩。 刚刚结束未久的大北方战争,给瑞典王国带来了最为沉重的灾难,一百多年来,数代君王励精图治而打下的海外领地,几乎丧失殆尽,可以说是在欧洲已然失去了大国地位。 爱沙尼亚、立窝尼亚、因格里亚、凯克斯霍姆和卡累利阿大部割让给俄国,王国还放弃了对荷尔斯坦因-戈托普的支持,使得该地归丹麦控制,成为他们的附庸。另外,在英格兰和丹麦的威胁下,王国还放弃了卡特加特海峡通行税的豁免权,从而失去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而作为大北方战争最大的赢家,俄国已经将他们的军队遍及波罗的海沿岸,一举取代了瑞典王国,获得了波罗的海的霸权地位,并且还对芬兰虎视眈眈,以图进一步削弱瑞典王国。 瑞典国王卡尔十二世则不甘失败,在战争结束后,虽然迫于各国压力,把军队规模从11万缩减至3万余,但他参照齐国模式,将其打造为完全脱产的职业化军队,并开始建立军官培训体系。 不过,按照瑞典王国总人口规模只有200万,三万的军队仍旧给国家财政造成了极为沉重的负担。 同其他欧洲国家一样,瑞典王国的贵族拥有大量土地,而且几乎垄断了军官和国家行政官员的职位,从而掌控了整个王国的权力。同样,王国的经济活动也是由贵族控制。卡尔十二世因为大北方战争的失败,被迫对贵族议会做出大幅让步,授予其更多的权利,使得议会得以在财政和司法政策上施加很大的影响,形成对王权一定程度上的制约。 瑞典早在古斯塔夫一世时期,就创立了一种不同于欧洲国家的强制征兵制度,这个制度对农民和贵族一视同仁,只要他们入伍服役,就可以换取国王对其拥有的土地自治权的承认。因而,在瑞典,大量的农民借此守住了自己的土地,并获得一定的政治话语权。 很难想象,这个时期的瑞典是欧洲各国中唯一一个承认农民是一个独立阶层,并在国家议会给予农民代表权的国家。 然而,这个制度对促进工业制造业和商业活动毫无用处。因为,拥有大量土地的贵族根本不愿意投入到风险巨大的商业活动,而过度依赖土地的产出,维持他们富贵豪奢的生活。故而,瑞典王国的税收基础非常薄弱,经常使得国家财政入不敷出。为了获得急需的资金,王国不得不依赖出口铜和铁为主的矿产资源,日子过得甚为苦逼。 “你们齐国要在我们瑞典投资建设一家钢铁厂?”瑞典国王卡尔十二世亲自接见了来访的齐国驻普鲁士公使苏维山,闻知对方允诺要在瑞典投资兴建一系列工厂,尤其是要在斯德哥尔摩建设一家年产量达五万吨的钢铁厂后,立时惊讶不止。 “若是贵国政府愿意的话,我齐国还可为你们瑞典王国提供一笔一百万元的低息贷款,以促进贵我两国之间的商贸发展。”苏维山微笑着说道:“同时,为了支持贵国抵抗俄国的入侵,我们齐国也可以为你们提供一揽子军事援助。” “你们齐国付出这么多,想要从我们瑞典王国获得什么回报?”卡尔十二世沉默半响,随后沉声问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白得的好处! “我们希望你们瑞典王国在我们齐国与英格兰之间的战争中,保持应有的中立。”苏维山说道:“另外,我们还希望在战争期间,我齐国海军舰船可以在贵国沿海港口获得物资补给的便利。” “公使先生,若是在战争期间,允许你们海军舰船停靠于我们的沿海港口,很容易使得我们瑞典王国卷入到这场战争当中。”卡尔十二世郑重地说道:“目前,我们王国对外政策的主要基调,就是和平中立,不参与任何地区战争和冲突当中。我非常遗憾,不能应允你们的条件。” “陛下,你们瑞典王国虽然保有和平中立的意愿,但某些国家未必会愿意看到你们所处的立场。”苏维山说道:“据我所知,英格兰在八年前与丹麦王国签订了一份军事同盟合约,好像并没有因为战争的结束而废止。另外,英格兰皇家海军还在丹麦的西茨海尔斯港常年驻有一支分舰队。陛下认为,英格兰此举是针对哪个国家呢?” 卡尔十二世闻言,立时默然无语。 近十几年来,随着英国实力的增长,不仅完全控制了北海地区,还不断向波罗的海渗透。自汉诺威王朝入主伦敦后,英国更是凭借汉诺威为支点,开始介入北德意志地区事务,不断挤压和排除瑞典的影响力。 大北方战争期间,他们瑞典人和俄国人打得不可开交,英国则在两者之间首鼠两端,不断更换立场。瑞典王国惨败于俄国后,失去了东方大片的领土,于是想到了“东方不亮西方亮”,打算完全拿下挪威找找补。1716年,国王卡尔十二世亲自率领大军开向挪威,未曾想到,毫不相干的英国却立刻拉着丹麦向瑞典宣战了。 后来,作为报复,瑞典也积极和詹姆斯党人谈判,以寻求盟友,并试图在英国内部造成混乱。 随着大北方战争落下帷幕,瑞典屈辱地与英格兰-汉诺威、丹麦和普鲁士签订了《斯德哥尔摩条约》,三国瓜分了瑞典在北德意志地区的大部分领土,汉诺威得到了瑞属的不莱梅-费尔登,丹麦取得了荷尔斯坦因,勃兰登堡-普鲁士则合并了瑞属波美拉尼亚的南部地区。 要不是法国为了阻止瑞典在波罗的海南岸势力的彻底崩溃,在和谈过程中使了一点力,进行有力调停,成功使瑞典保有维斯马和瑞属波美拉尼亚北部两块地盘,那么瑞典很可能会丢失更多的领土,损失更多的利益。 两国因此便结下了很深的梁子,恨不得要弄死对方。要不是瑞典海军经过与俄国一战后,损失惨重,已无法掌控波罗的海制海权,它也不会隐忍至此,保持所谓的“中立和平”。 齐国驻普鲁士公使苏维山受命出使斯德哥尔摩,就是想极力说服瑞典王国在战争期间能站在齐国这边,并给予齐国海军舰船停靠补给的便利。即使无法完成此项任务,那也要保证瑞典王国不要倒向英国。最好是以中立原则,阻止瑞典向英国出口战略物资,尤其是铜和铁。 只要英国无法获得足够的战略物资,就凭它所据的破岛,能有多少战略储备? 要打消耗,这个世界上哪个国家能拼得过我大齐帝国! “我们瑞典王国囿于中立原则,在战时确实无法为你们齐国海军舰船提供相应的停靠和补给服务。但同时,我们也承诺不会向英国出口铜和铁等战争物资。”卡尔十二世盘桓良久,最终还是拒绝了明确的选边站队。 毕竟,齐国距离太远,而英国距离太近。 就在苏维山准备告辞离去时,卡尔十二世礼貌地起身相送,走到王宫门口时,貌似不经意地说道:“为了增加王国的财政收入,近期,我会说服议会,准备将哥德堡附近的几座小岛或者租借,或者售卖,以换取一些必要资金。……不知道齐国对那些小岛有没有兴趣?” 第一百零六章 欧陆风云(五) 1725年6月15日,普鲁士,柏林。 “5月10日,下午一时,英格兰皇家海军与齐国海军在直布罗陀海峡附近的阿尔赫西拉斯湾爆发了两国宣战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海战。是役,英格兰皇家海军调集了大小战舰二十八艘,登陆官兵两千五百余,意图一举攻占齐国所据的休达港,彻底控扼直布罗陀海峡,封锁地中海。据悉,齐国海军部署于地中海的战舰数量仅八艘,驻防陆军官兵更是不足五百人,双方实力相差甚大。” “然而,两国海军经过半日激战,英格兰皇家海军的登陆计划被齐国海军成功阻止。英格兰舰船损失十余艘,其中四艘战沉,三艘受损严重,官兵伤亡一千二百余。令人惊讶的是,处于弱势的齐国海军仅两艘战沉,两艘受创严重,官兵伤亡不到五百人。至夜晚,双方海军舰船脱离接触,返回各自港口。” “5月14日,英格兰皇家海军特遣舰队在格兰特将军的率领下,进抵原西属加纳利群岛,向驻守于此的齐国军队和摩洛哥军队发起进攻。经过五日苦战,英格兰登陆部队成功夺取大加纳利岛和图拉岛,歼灭摩洛哥驻守官兵五百余。但在随后攻击齐国所据的特内里费岛时,遭到齐国驻军的强烈阻击,四艘战舰被齐国岸防火炮击伤,最终未能实现登陆夺岛。” “……” 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将手中的战报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起身来到大厅一侧墙壁,认真观察着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这幅地图还是数年前齐国驻柏林武官赠送给他的,一直被视为珍宝地张挂在这间独属于他的作战办公室内。 “你们预计,齐国派出的远征舰队何时会抵达欧洲?”威廉一世看着独处于大洋中间的汉洲,又看了看欧洲的地缘位置,不禁摇了摇头。 “陛下,齐国是于3月15日,正式向英格兰王国宣战,距今已有三个月。”王国总参谋部总监阿尔弗雷德·胡根伯格伯爵上前一步,站在威廉一世的身后,看着墙上那幅世界地图,“若是齐国提前做好了战争准备,他们的远征舰队应该会在7月上旬进抵欧洲。” “若是,齐国没有提前做好战争准备呢?” “那么,齐国的远征舰队可能会推迟至八月或者九月抵达北大西洋海域。”阿尔弗雷德·胡根伯格伯爵想了想,微笑着说道:“不过,以齐国总参谋部的专业性和前瞻性,他们不可能不做任何战争准备。我相信,在齐国向英格兰宣战时,他们一定在南非地区已经集结了一支特遣舰队,并且正在向欧洲进发。或许,他们已经隐蔽在西非某个不为人知的海岸,伺机向英格兰发起凶猛的进攻。” “英格兰准备趁齐国远征舰队抵达欧洲前,试图攻占他们于地中海和大西洋上的海军基地,如今却都被对方所瓦解,没有达成任何战略目标。”威廉一世转过头来,看着屋内的几名宫廷重臣和将军,“那么,待齐国人聚集更多的战舰抵达欧洲时,英格兰人有几分胜算?” “英格兰人应该有五成胜算。”胡根伯格伯爵说道:“毕竟,英格兰坐拥地利之便,可以调集更多的舰船和更多的物资与齐国进行一场或者几场战略决战。若是,英格兰在初期开战后就能重挫远道而来的齐国舰队,那么英格兰很可能会取得一定的先手优势,置齐国于被动的局面。” “若是英格兰在战争初期,无法歼灭齐国远征舰队,那么接下来战争走向又是怎样的?” “齐国相较于英格兰而言,不论是海军规模,还是综合国力,都据有绝对的优势。若是英格兰无法在战争初期,重创齐国远征舰队,这就意味着这场战争将进入长期相持状态。齐国人可以凭借雄厚的财力和优势的战舰数量,不断与英格兰拼消耗,同时打击英格兰的海上贸易,截断英格兰的进出口渠道。如果时间拖得长久,三年或者五年,英格兰很可能无法坚持下去,最终只能向齐国求和。” “也就是说,英格兰人必须速战速决,在齐国远征舰队进抵欧洲时,就要发起一场海上战略决战,不仅要击败他们,还要予以重创,如此,便能迫使齐国结束这场战争?” “是的,陛下。” “若是,在初期海上决战时,被击败的是英格兰人,那会是什么结果?”威廉一世轻声问道。 “陛下,若是真的出现陛下所说的这种结果。那么,英格兰将会陷入严重的国家危机当中。很有可能,英格兰会迫于军事压力,很快向齐国求和。”胡根伯格伯爵想了想,摇头笑着说道:“不过,我认为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很低。据悉,英格兰为了应对这场战争,已经动员集结了多达一百三十多艘战舰,而且他们还拥有本岛的人员和物资补充优势,对北大西洋的海况和气候也更为熟悉。在这种情况下,英格兰应该不会遭受巨大的失败。” “……除非,齐国人也从印度洋地区调集一百多艘战舰前来欧洲,与英格兰人来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不过,我认为,齐国海军应该不会主动寻求主动决战,这不符合他们的战略目的。因为,他们需要对印度洋以及东印度群岛等核心利益地区进行有效管控,这不允许他们抽调太多的舰船前往欧洲。” “可是,我听说齐国的战舰有半数以上是加装了蒸汽动力,在海上的机动性要远远超过普通风帆战舰。你们说,齐国会不会仅凭少量的战舰便能一举击败英格兰皇家海军?” “陛下,齐国虽然装备了大量蒸汽战舰,但毕竟这种新型动力舰船还没有经历过大规模的实战,尚不能证明其强大的战斗力。再者而言,海上广阔无垠,即使蒸汽战舰的机动性稍优于风帆战舰,但在数十艘乃至上百艘战舰规模的海战当中,效果未必会增强多少。况且,蒸汽战舰行驶过程中,冒出的滚滚浓烟,也使得这种舰船很远便被对手侦知,缺乏必要的隐蔽性和突然性,会让敌方提前做好战斗准备,从而失了先机。” 威廉一世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双手抱胸,一边在大厅里来回踱着步,一边静静地思索着,似乎在考虑某项重大的决定。 “齐国公使从瑞典回来了吗?”威廉一世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自己的国务大臣弗朗茨·古特纳男爵。 “陛下,齐国公使在两日前已经返回柏林。”弗朗茨·古特纳男爵立即应道:“从斯德哥摩尔传来的消息,瑞典国王卡尔十二世将哥德堡附近的两座小岛和上面的附属设施,以一个极为低廉的价格卖给了齐国。哦,对了,瑞典还获得了齐国提供的一笔高达一百万克朗的低息贷款。” “齐国人可真有钱!”威廉一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看样子,瑞典已经站到了齐国人那边了。” “是的,陛下,齐国人确实非常有钱。”弗朗茨·古特纳男爵附和道:“他们完美的利用了瑞典和英格兰之间的矛盾,再加上提供一笔急需的资金,卡尔十二世立即就转向了齐国。可以预见,齐国一定会利用从瑞典获得的海上基地,在北海和波罗的海发起对英格兰商船的袭击。” “奥地利是不是已经开始准备发起对奥斯曼人的进攻了?” “是的,陛下。奥地利人正在不断动员和集结军队,向瓦拉几亚方向开进。” “那么俄国人的目标确定没有?是随同奥地利人一起进攻奥斯曼,还是从高加索地区进攻波斯?” “根据种种迹象表明,俄国人将进攻的方向定为高加索。” “波兰人呢?” “波兰议会仍旧在争吵,是否授权国王奥古斯特二世领兵进攻奥斯曼。”弗朗茨·古特纳男爵笑着说道:“可能是预见议会的争论在短时间内无法得出最终的结果,国王奥古斯特二世已经从华沙离开,返回了德累斯顿,继续督造茨温格宫。” “那么,我们普鲁士周边的邻居都开始忙于各自手头上的事务,我们是不是也该有所行动了?”威廉一世再次看了一眼墙壁上的地图,然后转头看着自己的臣子和将军。 “陛下,英格兰与齐国之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我们应该继续安静地等待。”胡根伯格伯爵劝阻道。 “一场战争,往往面临着一场不可测的危机,但同时,也会酝酿着某种不可多得的机会。”威廉一世沉声说道:“在战争出现明朗化的结果时,再做出正确的选择,自然是最为稳妥的方法。但是,我们必然会在其中收获得很少。” “十几年前,我们联合俄国、丹麦、波兰,以及英格兰,通过一系列战争,最终将瑞典逐出了北德意志地区。但是,野心勃勃的乔治一世和弗里德里克四世却都在继瑞典之后,渴望能在北德意志建立他们各自的霸权,而奥古斯特二世则对我们向波罗的海东南海岸的扩张,抱以深深的戒心。我认为,现在是打破这一切的时候了。我们必须趁着英格兰、瑞典、波兰无暇他顾的时候,在北德意志地区确立我们的优势。” 威廉一世自继位后,便施行极端的军国主义政策。在农村地区,建立了以约5000户为单位分配服役名额的征兵体制。入伍的士兵每年必须接受12周的训练,并在政府征召时应召,但是在其他时间仍旧从事各自的农、工职业。而军官,则模仿齐国军校培训机制,对其进行专门的军事训练。 威廉一世在国内大大加重赋税,把普鲁士军队从不足4万人迅速增加至7万人,在欧洲仅次于法国、俄国和奥地利。不仅如此,他还明智地保存军队实力,避免与其他大国联盟,以免使普鲁士陷入目的不明、花费甚巨的战争中。 虽然,威廉一世参加了反对瑞典霸权的大北方战争,但战后,在英格兰和丹麦的压制下,所得甚微,仅获得了奥得河河口的南波美拉尼亚。他为此,对两国一直耿耿于怀,关系也是渐趋疏远。 而普鲁士和奥地利虽然同为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境内最强大的两个邦国,但囿于争夺帝国话语权的,关系也是一直比较冷淡。在奥地利多次被奥斯曼人暴揍的时候,普鲁士全都选择了作壁上观,乐见哈布斯堡王朝的笑话。 齐国在向英格兰王国宣战前,他们的公使曾几度游说威廉一世,希望普鲁士能站在他们一边,结成军事同盟。齐国海军负责进攻英格兰皇家海军,普鲁士则对汉诺威发起进攻,夺取英格兰这处位于北德意志地区的领土。 不过,威廉一世对此不置可否,既没有拒绝齐国人的建议,也没有动员集结军队向汉诺威开进,似乎打算要先观望一段时间。 其实,普鲁士算是齐国在欧洲地区为数不多的传统友好国家,两国早在1679年,齐国首次组织特遣舰队访问欧洲时,便顺势建立了外交和贸易联系。要知道,那个时候,普鲁士还仅仅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德意志小邦国,在经过残酷的三十年战争蹂躏后,境内一片凋零,百废待兴,国力不要说跟奥地利相比,就连吕讷堡、萨克森、波希米亚等邦国也是大为不如。 可那个时候,齐国却偏偏对普鲁士另眼相看,不仅与他们签订了一系列政治、军事和经济合作项目,还在柏林修建了公使馆,派驻了全权公使。此后,两国不断加深彼此之间的交流往来,也获得了齐国大量的投资,有力地促进了普鲁士工商业的发展。 可是,要基于两国友好关系,就贸然随同齐国发起对英格兰王国的战争,普鲁士却是慎之又慎,不敢轻易做出决定。英格兰可是欧洲位居前列的大国,人口在七百多万,还有一支欧洲最强大的海军,再加上汉诺威选侯国,实力数倍于普鲁士。 “我们现在要将军队集结在沃尔夫斯堡。”威廉一世命令道:“不过,在没有得到统帅部的命令下,不得向汉诺威发动进攻。我们需要在边境地区制造足够紧张的战争气氛,让汉诺威和英格兰感到我们普鲁士王国的军事威胁。我相信,此举一定可以获得齐国人的满意,从而将那笔延迟许久的两百万马克的贷款及时交付给我们。” “遵命,我的陛下!”胡根伯格伯爵稍稍松了一口气。 嗯,只是制造战争气氛,暂时不卷入这场战争,这对普鲁士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哦,对了,法国人在做什么?难道只是在积极准备他们国王的婚礼,而对这场战争不闻不问吗?” 第一百零七章 欧陆风云(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