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好黏人》 第1章 又是一阵颠簸。 整个人都被颠起来,屁股离开坐垫几秒,又被重重砸了回去。 听着头顶上蛇皮布发出的窸窣声响,晏漾安鼻子一酸,终于意识到自己如今是有多落魄。 车不再是名车,只是一辆四面透风的破三轮,而她堂堂晏家大小姐,就跟行李箱一块挤在后面的车厢上,脚边还放着老大爷的各种货物。 下场雨,连车顶都没有,只能用块大蛇皮布盖住她和货物。 她在去往龙畲村的路上。 龙畲村本不是她该去的地方。 据说,那是应凉的老家。 在她七岁那年,应凉就开始住在她家。晏家有钱,资助一个小孩算不了什么。尤其是应凉从小就优秀,家人都很喜欢她,所以后来直接让管家领养了应凉。 长大后的应凉也没有让她父母失望,一如既往的优秀,毕业后立马就跟着她父母一块打理公司。 担心应凉会想念自己的家乡,父母甚至花钱在应凉老家买了套房子,让应凉想回老家时,还能有家可回。 可惜,房子还没送出去,应凉就联合外人背叛了晏家。 公司债务通通算在父母账上,逼得最后只能抛出股份,晏家名下资产都被冻结。父母匆匆出了国,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往日里总贴着她的“好友”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群里倒是热闹,丝毫不顾及她还在里面,就已经开始各种嘲笑她。 这也罢了,偏偏那应凉还跟条疯狗似的到处找她,纠缠了她许久。 她无处可躲,最后想起了这栋房子,于是这儿就成了她最后的栖身之地。 雨还在下,听着乒里乓啷砸在蛇皮布上的雨声,疲惫感袭来,一不留神,晏漾安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突然停下。 刷的一声,蛇皮布被人从外面掀开,光线刺进来,晏漾安被惊醒,下意识抬手。下一秒,眼前人影一晃,恼人的光线被挡住。 晏漾安怔怔抬眸,和那人四目相对。 对方看起来又高又瘦,即使是背着光,颜值也没受到任何压制,漂亮且带有攻击性。头发不长,在脑后绑了个还没有手指长的马尾,深邃的五官线条清晰,未施粉黛,却有倾国倾城之貌,即使穿着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也难掩身上的气质。 这种山沟沟竟然还有那么好看的女人? 只是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透着丝不友好。看起来凶凶的,一丝不苟中透着疏离与冷淡。 “下来。” 漂亮女人的语气也很冷淡,但居然格外好听,晏漾安从来都不是什么声控,如今听着这短短两个字,也难免有些回味无穷。 只是对方未免太不礼貌。 听着语气像是在命令人。 晏漾安站起来,在车上坐了太久,她的腿僵硬得厉害,站起来那瞬间更是又酸又麻。偏偏她好面子,这会儿还端着大小姐架子,脸上丝毫不显,只就着自己站在车上的优势,低头睥向对方: “你是谁?” “哎,这是明小姐!”晏漾安没等到对方开口,老大爷就已经走过来扯蛇皮布,顺便解释,“今天就是她托我把你接回来。” 哦,那就是之前请的那个房子负责人了。 毕竟是山旮旯,晏家人就算买房子也不会亲力亲为,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她隐隐约约记得,当时是有请人负责看房买房之类的。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老大爷已经在开始把她的东西搬下去,见她不动,忍不住催促:“闺女赶紧下车,我急着送货呢!” “……” 晏漾安收回视线,提着裙摆往前走。三轮车车厢对于她来说挺高,上车时她是踩在板凳上勉强上去的,但如今下面什么都没有。 “过来扶我。” 于是她伸出手,同时看向自己花了钱雇来的负责人。 这时她才发现那个女人正一直看着自己,眼里浸满冷淡与疏离,饶是一声未出,对自己的不喜好似已然溢出。 无声胜有声。 她默住。 消息竟然传得那么快吗? 连山旮旯的人都听见了风声,连带着瞧不起她了? 可就算晏家破产,她也依旧是晏漾安。 她冷下脸,微抬着下巴,眼里多出几分气焰,毫不客气地回视过去。 几秒过去,两人还没动作,老大爷已经急了,上前一步攥住晏漾安伸在空中的手,边说边使了些力气去拽她:“赶紧赶紧,待会又该下雨了!” 老大爷拽得太急,晏漾安根本没有准备好,本就坐麻了的腿根本反应不过来,这一拽,她瞬间失重,直挺挺地就要往地面上栽去。 尖叫还未溢出,另一只手就被人握住。 同时腰肢一紧,她被带着往前一扑,栽入陌生的怀抱。下一瞬,牙龈突然一阵钝痛,一声闷哼响在耳边。 一股不属于自己身上的香味袭来,清冽又好闻。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脚已经踩到实地,她也终于缓过神,意识到自己被那个女人抱下车,而自己的牙还把人家给磕了,脸上瞬间一臊,赶紧捂着还疼着的牙后退。 可惜,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能塞牙缝,这一退根本没踩稳,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脚腕就猛然一阵钝痛。 “嘶——” 她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抓去,抓着那个女人的胳膊才勉强站稳。 女人身上的温度比她低一些,凉丝丝的,摸着像块润玉,很舒服。 没等她开口,老大爷就已经风风火火地开着他的破三轮弃她而去,只留下臭得要命的车尾气,熏得她差点呕出来。 一时之间,空旷的泥泞路上,只剩她和另一位貌似不太喜欢她的人。 而周围一山连一山,不见半个人影,此时天还阴沉沉的,就着那些高大又茂密的树,就像是能吞人的恶兽,让人心生怯意。 晏漾安忍住脚脖子上的痛,感受到手心里不断传来凉意,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攥着人家的手。 于是赶紧松开,她挺直腰板,尽量让自己没那么狼狈:“我的房子在哪?” 说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对方的脸上。 她这次打量对方的时间稍微长一些。 不得不说,这个姓明的瞧着未免也太好看了些,五官深邃,透着清冷,是那种一见难忘的长相。很不可思议,在这穷乡僻壤的山旮旯里,居然藏着这么一个美人。 像冬日傲梅。 在晏漾安打量明梣的同时,明梣也在迅速打量着晏漾安。晏漾安长得漂亮,是那种好似会发光的漂亮,明眸皓齿,肤如羊脂,一看就是富贵家庭精贵养出来的。 在青翠的山野间,晏漾安同样显得格格不入。穿着一身漂亮红裙,衬得肤色很白,只是可惜裙摆沾了泥污,且不止一处。 目光下移,明梣眸色微沉。 也不知道这大小姐怎么想的,来这里居然穿了双高跟鞋。 龙畲村不算发达,水泥路至今未修,一下雨,泥水混杂,地面就会变得塌软,下了雨之后,更是哪哪都泥泞不堪,穿运动鞋都偶尔会陷下去,黏得哪里都是令人厌恶的黄泥,更别提那双细高跟。 迅速收回视线,她低头看一眼时间,淡淡道:“你没有房子。” “什么?”晏漾安怔住,“什么叫我没有房子?” 第2章 花了四百万买来的房子,怎么可能说没有就没有?! “你叫晏漾安?” 听见这句,晏漾安迅速点头。 下一瞬,就见对方清冷的脸上多了几分讽刺: “那没错,你就是那个被骗的冤大头,人已经跑了,你走吧。” 对方冷冷说完就转身要走,晏漾安心里一急,顾不上脚上的痛,赶紧上前一步拽住对方的胳膊,急急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被骗了? 什么叫人已经跑了? 还有,现在天都快黑了,让她走去哪?! “我花了四百万让你替我在这买套房,你还发了照片给我……” 越说越气,晏漾安松开对方,准备拿手机给她看证据。 “我和你从来都没有加过好友。”听见晏漾安的这句,明梣眸色渐冷,她垂下目光,看着刚刚被攥过的部位,冷声道,“那天你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我的房子竟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换了房主。” 多年前买下那栋房子以后,她几乎没去住过,荒废了很久,没想到竟然会被拿去骗人。 这件事其实很荒谬,只要稍微长点脑子都不会被骗,但偏偏还真就有人被这样的骗局骗到,还傻乎乎地只身来到这里。 四百万都能在城里买套不错的房子。 她当初买下那栋房子也不过是花了二十万。 “没有加过好友……” 晏漾安整个人都凌乱了,好半晌才勉强找回理智,质问道: “那跟我聊天的人是谁?你电话里又为什么不告诉我?电话里的人总是你了吧?” 她记得这个声音,肯定不会有错的。 “还有,你说诈骗就是诈骗?我这还有合同,你跟我说好了,等我过来就给我过户!” 说到后面,越发觉得自己不可能被骗,晏漾安的底气彻底足起来。她狐疑地看向这个漂亮女人,该不会这个才是骗子吧? “电话里?” “晏小姐,请问你有给我解释的时间吗?” 说到这里,明梣眸色微沉。 她不知道晏漾安是从哪里知道了她的手机号码,扯高气扬地说完要于今日来村里以后就迅速挂了电话,等她再打过去,对方手机已经关机。 如果不是她上了心,特意去调查,也不会发现房子的上一任主人竟然在把房子卖她以后,以之前的房产证复印件拿去骗人,进行一房多卖。 而晏漾安竟然也没核对,更没有进行网签,就这样把钱打了过去。至于晏漾安口中的合同,大概也是骗子拿来糊弄人的招数。 将这些事大致讲了一遍,看着对方无辜又慌乱还在故作镇静的模样,明梣难得有些心软,语气稍缓:“已经帮你报了警,但你手机一直关机,警方也联系不上你,不确定情况是否属实,所以没有立案。作为受害者,你可以主动报警。” “幸运的话,还能把钱追回来。” “……” 听到报警两个字,晏漾安就已经彻底默住。报警?然后让别人都知道她晏漾安被人骗了吗? 一个应凉还不够,现在连买个房子也被人骗。要是这个消息一传开,恐怕所有人都会知道她们晏家人有多蠢,眼光有多差,总是识人不清,被人耍得团团转。 呼吸一下子就变得急促起来。 手上用了些力气,手机一下子摁到开机键,开始不断响起消息提示音。晏漾安暂时拉回思绪,微微松了手,低头看向屏幕。 这段时间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应凉那个疯子总是能找到各种陌生号码来打电话骚扰她,她拉黑拉不过来,只能选择关机。 所以没接到这个女人的电话也不奇怪。 又是一声消息提示音。 晏漾安下意识看过去。 ——你能去哪里呢?迟早会被我找到的不是吗?安安听话,自己回来好吗?我来疼你。 真是晦气。 忍住作呕的冲动,晏漾安往前翻了翻,这样类似的消息实在太多,实在忍无可忍,索性嫌恶地一键删除所有消息,顺便再次拉黑几个陌生号码。 但应凉说得没错,如果她住酒店,就相当于主动把自己的位置告诉应凉。 应凉这个疯子,背叛了她家以后,竟然还不要脸地以她女朋友自称,又恶心又变态,逼着自己去她身边。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当初她把应凉当朋友的时候就拒绝了对方,更别提现在两个人已经撕破脸。 偏偏两人相处多年,应凉对她的身份证早就背得滚瓜烂熟,随便一查就能查到她的入住信息。 这也是她千里迢迢来这个山旮旯的原因。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晏漾安能屈能伸,脸面什么的,暂时不要也罢。 “可是我已经没地方可以去了。”想通以后,她酝酿好情绪,眼眶本就有些红,这会儿故作可怜,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小姐姐,你收留我几天可以吗?” 她的长相本就属于惹人怜惜的类型,如今眼眶通红,跟只可怜的纯善小白兔似的。 明梣什么时候见过这大小姐是这副姿态? 多年前,两人是高中同学。 记忆中的晏漾安身边总是拥着很多人,漂亮的她在人群中就像个骄傲的小孔雀,哪里会有求人的时候? 一时之间竟有些愣住。 心像是被什么撞了撞,一阵酸软发胀。 下意识要松口,没几秒又突然反应过来,明梣脸上现出几分懊恼。冷静了片刻,她终于开口,只是脸上冷意更甚:“村子里有很多人家,你去找别人。” 冷漠的话已经说出口,但她依旧心情沉重。 重逢以后,她才发现其实之前是高估了自己。明明满身狼狈的是对方,但这会儿,她甚至觉得,其实更狼狈的是自己。 毕竟时隔多年,对方已经完全记不起她,而她却只凭一个电话就能立马听出对方的声音。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输得彻底。 偏她总觉得不甘心,以为对方摔入了泥潭,自己就可以报复当年被羞辱的仇。只是没想到,见到对方的自己竟然会如此不争气,根本生不出什么报复对方的心来。 完全与初衷背离。 真是让人厌烦至极。 她板着脸,开始走神。 晏漾安没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语气里带了几分焦灼:“但是现在这里没别人。” 可惜,她的急切不被人在意。 对方沉默的时间太长。 见女人一直不说话,漂亮的脸上倒是堆满了寒冰,晏漾安心里有些打退堂鼓,决定换种说法:“你不是说那栋房子是你的吗?口说无凭,我怎么着也得去看看吧?” 顿了顿,又无奈补充道:“况且,我现在是真的没地方去,村子里我人生地不熟的,被人骗了怎么办?我只信你。”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跟眼前这个女人其实也是第一次见面。 明梣终于回神,回味着刚刚晏漾安说的最后一句话,瞥她一眼:“我跟你很熟吗?” “小姐姐人美心善,看着就不像坏人。”听着对方的话里似乎有些松动的意思,晏漾安顺坡滚驴,小嘴瞬间甜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下一瞬,女人突然朝她走近一步。对方板着脸,看起来实在是凶的厉害,晏漾安慌慌张张往后退了一大步。 见她动作,明梣心底冷笑一声:不是说自己不像个坏人吗?这样怕自己做什么? “你看错了。”心硬起来,她低头,目光凛然地看着这个娇娇嫩嫩的晏大小姐,“我不是什么好人。住在我家,你会吃很多苦头。” 她说话时刻意冷淡,晏漾安显然被吓住,咽了几次口水,又有些不服气地抬了抬下巴:“我又不是不能吃苦。” 晏漾安这话说得毫不心虚。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能吃苦。毕竟没有哪个大小姐会比她还快适应普通人的生活。她现在活得多粗糙呀,根本没有之前的影子了。 只是也不知道对方信了没有,那双漂亮的眼睛乌沉沉的,略显凌厉的目光停在她身上,存在感很强。 正打算说点什么缓缓气氛,就见突然女人弯腰把老大爷扔在地上的行李箱扶了起来。 “走吧。” 两个字,却莫名多了几分阴郁。没看她一眼就拎着她的行李箱往前走着。 这是答应了? 晏漾安松了口气,忽视脚腕的难受,赶紧拽着另一个行李箱跟上去。地面不平,行李箱拖起来很困难。她那限定款高跟鞋曾经让无数女人羡慕,可如今只能拖她后腿。 一不留神,后脚跟黏陷在地上,而她又急着跟上前面的人,脚从鞋子里抽出却没反应过来,直接急急地往前踩去。 泥地太滑,晏漾安刚踩下去就打滑,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和湿软的泥路直接来了个亲密接触。 “啊——” 这一摔磕到了下巴,冲劲来得突兀,舌头也被牙齿狠狠咬了一口,眼里瞬间不受控制地飙出生理性眼泪。 她疼得满脸扭曲。 感觉到脚步声靠近,晏漾安下意识抬手要擦眼泪,但手腕却被人攥住。 晏漾安抬头,撞入对方暗沉的目光中。 对方身上有股成熟女人的魅力与禁欲,当她盯着自己看的时候,总会给晏漾安一种对方压抑着很多情绪的错觉。 眼里含着的泪要落不落,渐渐把视线挡住,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只微凉的手就已经动作粗鲁地在她眼睛上抹了一下。 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也恰好看见对方脸上的寒意与不耐。 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些可怕,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也用了很大的劲,晏漾安开始用力挣扎:“放开!” 但手腕依旧牢牢地被对方掌控。 晏漾安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很强势。 “放开?”对方冷笑一声,“然后看你拿这只全是黄泥的手糊眼睛吗?” 说着,她松开手,往后退一步。 “行,那你随意。” 晏漾安这时才发现自己手上的泥污,是刚刚摔在地上下意识撑在地上沾上的。脸上瞬间和眼尾一样,变得火辣辣起来。 但同时也忍不住恼火。 明明可以直接提醒她,但是居然那么粗暴地直接动手抹她眼睛,很疼的好吗?况且,她是真不喜欢对方跟自己说话时总是带了些火药味的语气。 两个人一个趴坐着,一个静静站着,都没开口,气氛一下子僵下来。 各种委屈涌上心头,晏漾安有点想哭了。 她重重地吸了吸鼻子,正欲开口,身前的人突然有了动作,似是往后退了一步。晏漾安微顿,下一秒,对方的手又伸了过来。 看着出现在视野里的手,晏漾安红着眼瞪过去。要是这个女人再敢说些她不爱听的话,她就抓一把泥丢过去! 第3章 对方却是叹息一声。 脸上的坚冰都似乎消融不少,带了些无可奈何的模样: “要坐到什么时候?” 声音也少了之前的火药味,带着些无奈的语气给人一种好似在宠溺自己的错觉。 她当然不会傻到以为对方真的在宠自己,只是迟疑着:该不会想拉着自己起到一半又突然松手,让她摔个屁股墩吧? 晏漾安这边还在胡思乱想,明梣那边已经有些失了耐心,偏偏又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又把这个大小姐惹哭。憋了半晌,只得抿着唇直接弯腰拉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来。 也不知道这大小姐怎么变得那么爱哭,动不动就要掉眼泪。 低头睥一眼她的裙子,眉头到底皱了皱,这回裙子是真毁了。 目光最后停在晏漾安白嫩的脚丫子上。 这人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娇嫩,白里透红的脚丫都显得可爱到不行。心里像是被什么挠了挠,让人想忽视都难,视线停留几秒,蓦地察觉到内心的异样,她回过神,艰难又仓促地移开视线。 多年积攒的怨气像个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就漏了气。 她沉默着弯腰,费力地拔起陷在泥里的鞋。这个时候,明梣才突然意识到特意让吴大爷把人送到这儿不仅是在折磨晏漾安,自己似乎也在跟着受折磨。 说到底还是自己造出来的麻烦。 她看向晏漾安:“脱下鞋走。” 听见这一句,晏漾安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光着一只脚踩在地上,独属于泥地的那种湿软感瞬间从脚底往上窜,晏漾安整个人僵住。 明梣没注意到她的异样,把鞋递给她,继续道:“走过那个拐角,路会好走很多。” 说着,又把晏漾安脚边的另一个行李箱也拿过来,往前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要叫晏漾安吃点苦头的,而不是给对方当苦工。 看着手上的行李箱,她沉默几秒。 也是在这会儿才注意到没有脚步声,她回头,只见那位晏大小姐眼睛通红,浑身狼狈,偏偏还以一种金鸡独立的姿势摇摇晃晃地站着,瞧着又可怜又好笑。 如果自己拿的是复仇剧本,现在就应该拿出手机记录下这难得的一幕。 明梣看了眼左右手拎着的行李箱,心里叹了口气,可惜了。 “你要站到天黑吗?” 耐心告罄,她语气不善。 “我怕。” 短短两个字,却带着颤音。 要不是为了维持自己在陌生人面前的体面,晏漾安这会儿都该哭出来了。 她是真的觉得恐怖,脚下那种陌生的触感让她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她不敢想象,这脏兮兮的泥水下藏着多少细菌,又藏着多少虫子。 要是有那种会钻进皮肤里吸她血的虫子怎么办?! 想到这里,差点撑不住挨到地上的脚丫子瞬间又提了起来,亏她平衡性还算不错,坚持了这么半天还没摔下去。 但总不能一直这么立着。 于是她抬头:“背我。” 顿了顿,想到这个人莫名其妙不喜欢自己的事,她补充一句:“会给你钱。” “是吗?”明梣眼底的情绪因为最后那句而逐渐加深,她松开行李箱,双手抱胸,目光停在对方略有些红肿的脚腕上,“你能给我多少?” 见对方因为钱而有了反应,晏漾安倒是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不怕对方要钱,就怕对方油盐不进。 “五百?”她迟疑着开口,现在她身上的钱不多,自然不能跟以前一样大手大脚。瞟见对方毫无波澜的神情,她咬咬牙,“一千。” 见对方还没有反应,晏漾安握紧拳头:“一千五!不能再多了!” 最后,她如愿地趴在了女人背后。 虽然对方看着瘦,但力气是真大,背着她走路平缓不说,还能拎着她的两个行李箱。而她光是抱着对方的脖子,双腿努力缠住对方以免滑下去,就已经很费力了。 虽然一千五花得有些心疼,但她自认为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不少,至少她知道了对方叫明梣,不是本地人。 明梣是个很冷淡的人,几乎不怎么跟她说话。几次搭话无果后,她也收了心,全心全意以八爪鱼的姿势紧紧缠住明梣,生怕自己碰到下面的泥浆。 说是拐了弯就会好一点,但其实就算拐了弯,仍旧是泥泞小路,地上能看到很多脚印、车轮印,甚至还有一道不知道是人还是车滑倒的滑痕,瞧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你……你小心点。”她忍不住轻声提醒,“别摔倒了。” 这要是摔下去,她岂不是成垫背的了? 想到这里,手下意识一紧。 “你是要勒死我吗?” 察觉到脖子上的手箍得更紧,明梣憋红了一张脸,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回头。 脸上却猛的擦过柔软的某一处。 她彻底僵住。 满肚子的怒火再次凝滞。 无声无息泄得一干二净。 眼看着漂亮姐姐白嫩的脸上明晃晃地带着自己口红的擦痕,晏漾安默了默,腾出一只手去擦,顺便乖乖认错:“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会突然回头呀!” 目光停留在对方饱满红润的唇上,忍不住多看两眼。刚刚差点就要碰上了哎……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单手根本勾不住,还没等她擦干净对方的脸,人已经开始下滑,忍不住发出惊呼:“啊——” 滑动突然止住,两边的腿被紧紧抓住,下一秒她被抓着往上颠了颠。于是赶紧趁机重新勾住明梣的脖子。 呼—— 幸好明梣反应快。 晏漾安暗自庆幸着,可惜下一瞬,旁边没人扶着的行李箱却没能撑住,顺着坡度就往下摔滚了下去。 啪的一下掉在最底下,天蓝色和嫩粉色的两个行李箱滚得全是泥,其中一个摔散开,零零碎碎的东西掉了一地,全部沾了泥。 “……” “……” 听着耳边突然响起的崩溃呜咽声,明梣痛苦闭眼。 她拿的真的是复仇剧本吗? 她真的不是在报复自己吗? 大半个小时以后,两个人才总算到了家。晏大小姐再如何娇嫩,到了明家门口也光着脚踩在了地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她一身是泥,明梣也好不到哪里去。阴沉着一张脸总算开了门,沉默着把行李箱拎进去。 “哟,明小姐这是去泥塘里滚了一圈呀!” 刚打算关门,一道带笑的声音便从对面传出来。 “哎呦!那又是谁啊?怎么脏得跟泥猴似的?” 明梣抬眸,冷淡地瞥一眼走过来探头往里看的王婶,语气很淡:“有功夫关心我是不是在泥塘里滚了一圈,您还不如去看看泥塘里有没有你家孩子。” 说完,啪的一声关上门。 一转身,见晏漾安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她皱眉:“看什么?” 语气大概是有些凶,能清晰地看见对方吓得打了个颤,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一路下来,她也算是冷静不少,让这大小姐跟着自己回来,当然不是给对方当佣人的。 于是把行李箱往她那边推过去。 “自己拿好干净的换洗衣服,待会洗澡。” “好。” 哭了一路,晏漾安冷静不少,吸了吸鼻子,开始乖乖蹲下来开箱。 箱子很脏。 就连密码卡槽那都全是泥,忍着厌恶打开箱子,她往里看去。 庆幸的是装衣服的行李箱当时没散开,虽然现在外表看着全是泥,但里面的衣服还算干净。 遭殃的是另一个箱子,一想起所有东西掉进泥洼里的场面她就心痛。 深吸一口气,她起身走向正换着鞋的明梣:“浴室在哪里?” 对方的视线却看着地上不出声,晏漾安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过去,瞬间默住。好吧,本来干净的地面上全是自己踩出来的泥印。 赶在对方凶自己之前,她开口:“我又不是故意要踩脏的!大不了我给你钱就是了!” 因为弄脏的那些东西,她哭了挺久,声音里都还带着哭音,气势一下子就弱了很多。温软无害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些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怯意。 和明梣印象中的晏漾安相差甚远。 她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片刻,她只是冷着脸指着院子里的另一处:“先把脚洗干净。” 那里有个长壶嘴似的东西,晏漾安看不太明白,但顾忌着对方太凶,也没敢多问,老老实实走过去。 只是看了半天都无从下手。 一个齐腰高的长壶嘴,另一边是长手柄,她试着握住手柄往下按了按,水果然稀稀拉拉的从那个壶嘴里出来。 晏漾安瞬间被这东西新奇得连伤心都忘了,忙不迭地伸出脚。 水凉丝丝的,还挺舒服。 然而下一秒,水又没了。 “嗯?” 她皱着眉,又往下按了按,等水出来,手还没碰到自己的脚,水又没了。 伸着脚一直去压水的话,脚上的泥又黏着皮肤,不拿手去搓还真弄不干净。 来回几次,耐心都要告罄。 还没来得及发脾气,长柄突然被人握住。她下意识松手,往旁边退了退。 明梣拿了个小板凳和脸盆过来,先打了一盆水,然后放在另一侧,摆上凳子,这才看向晏漾安,言简意赅:“洗。” 那个板凳那么小,还没她一半屁股大。 晏漾安迟疑着,这东西能撑住自己吗? 忍不住又看向明梣,却见对方竟然还在一旁看着自己,脸上的冰渣子依旧,好像只要自己敢提出异议,她就会一巴掌扇过来似的。 第4章 晏漾安有些犯怂。 虽然她的东西脏了,但辛苦的是明梣。 刚刚她看见自己东西全脏了,整个人都崩溃了。最后还是明梣把她放到石头上站着,不仅帮她把东西全从泥泞里捡起来,还用衣服给她擦干净。 把东西收好后,又拎箱子背着她走了一路。虽然自己答应会给钱,但到底心里发虚,没什么底气。 小心翼翼走过去,又试探着坐下。好在这个凳子虽小,但坐着感觉还挺稳固,于是晏漾安开始放心洗脚。 井水凉丝丝的,像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水似的,很舒服。只是脚太脏,到了后面,干净透彻的井水成了浓稠的黄泥水,而脚指甲里陷着的泥污却还是没洗干净。 “洗不干净。” 她抬着头,巴掌大的脸上全是泥污和泪痕,真是显得又可怜又狼狈。 明梣走过去,帮她把脏水倒了,又给她接了一盆干净的水。 这次要比上次好很多,脚放进去以后,至少不是马上成了脏水。 明梣低着头,能清晰地看到晏漾安的脚在盆里互相搓着,很快白嫩的肌肤上就红了一片。 只是洗了半天还没洗干净。 明梣有轻微的强迫症和洁癖,这会儿像是突然严重起来,恨不得亲自上手给她搓洗干净。 但要是真上手了,她成什么了? 多年前被晏漾安羞辱是因为她身份低微,如今身份对调,高高在上的应该是她,要是还上赶着给人洗脚,那就是自我作践。 明梣收回视线,转身去收拾自己。 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没想到,等她换了身干净衣服,还帮晏漾安放好了洗澡水再出来的时候,对方居然还在那儿洗脚。 确切的说,是在玩水。 狼狈的晏大小姐好像已经完全忘了她现在的处境,两只脚在盆上啪啪的打着水,玩得不亦乐乎。 “……” 是只有三岁吗? 不等明梣开口,这大小姐就玩过了头。小板凳受不住她左摇右摆的动作,板凳一歪,啪的一声就把她摔了。 明梣本以为她又要哭,下意识走出去。 没几步又停下了脚步,因为晏漾安已经熟练地从地上爬起来,扶正小板凳以后,又轻车驾熟地坐了过去。 连脸上都还挂着笑。 但笑容维持的时间不长,晏漾安不经意抬头,和面无表情的明梣四目相对。 “……” “……” 气氛突然又尴尬起来。 晏漾安的脸瞬间红成猴屁股,毕竟对方很显然是看见了她刚刚摔得四脚朝天的丑态。 真是要命了! 她躲闪着明梣的视线,生怕对方说些什么话来嘲笑自己。既担心对方太毒舌,又担心自己听了闹脾气,如果把人得罪狠了,对方真的把自己赶出去,那就真的无处安身了。 好在明梣只是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把一双拖鞋放在她脚边,语气平淡: “洗好了就进来。” 说完,没看她一眼就转身进了屋。 晏漾安松了口气,低头看着那双看着廉价的拖鞋,犹豫了几秒。 也不知道是不是新的。 谁知道明梣那个女人看着漂漂亮亮,私底下会不会有脚气呀? “是新的。” 正迟疑着,不远处的明梣突然开口,晏漾安有些尴尬的抬头,见对方一副看穿自己的模样,倒也没刻意狡辩,乖乖把脚伸进去,然后矜持点头:“谢谢你啦。” 鞋子软踏踏的,穿着还挺舒服,关键是穿着居然刚刚好。 晏漾安不动声色地看向明梣的脚,对方比她高一些,鞋码似乎也比她的要大一点。 所以,为什么会有刚好能跟她合脚的鞋?难道这里还住着其他人? 压下疑虑,她加快脚步走过去。 因崴了脚,走路姿势难免古怪,所以她控制着两人的距离,跟在明梣身后。 这个房子对她来说又窄又小,还没有她以前的电影房大,楼下只有三室一厅,明梣一边带她去浴室一边跟她说入住的注意事项: 首先,明梣和她不是住在同一楼层,未经对方允许,她不得上楼。 其次,在这住的期间,房间必须由她自己负责,不得出现脏乱差的情况。 最后,明梣最多只留她三天,三天后,她处理好事情得离开这里。 第一点和最后一点都不算问题,她能看出来明梣不喜欢自己,当然不会是自讨不快。她对这个鬼地方的印象已经差到极致,这几天当然会想方设法去寻下一个容身地。 只是第二点…… 她有些迟疑。 不是她不愿意,是她实在没有那个信心认为自己可以达到明梣的要求。她从来没有收拾过自己的房间,这种事情以往都是佣人干的。 “去洗澡,毛巾是新的。脏衣服放在篓子里,洗完澡你自己拿去院子里洗干净,那边有晒衣服的地方。” 晏漾安敷衍点头,一边探头往浴室看,一边问:“是淋浴还是坐……” 话戛然而止。 没有她以为的浴缸,更没有她以为的那种淋浴头。狭窄的空间里,只有一个红色的塑料桶在那杵着。 她僵硬转头看向明梣:“这是什么?” “你的洗澡水。”说完,明梣扬眉,目光停在眼前这张脸上,“怎么,连洗澡都不会,要我教你洗?” 这话又带了些刺,晏漾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低头看着那个桶半晌,发现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洗。 总不能人坐进去吧? 这桶也装不下她啊…… “是不太清楚。”她破罐子破摔,忽视对方的不善,朝明梣咧嘴一笑,“姐姐,你教教我吧?” 晏漾安这个人本就长得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美得令世间万物都能黯然失色,让人根本生不出拒绝她的心思。 她曾靠这张脸得了很多便利,当然,也带来过不少麻烦。 但好在如今似乎是给了她便利,因为她能感觉到,明梣脸上的表情似乎没之前那样冷淡。 “水很烫,洗的时候放些凉水,调到你习惯的温度。蹲着,把毛巾放进去……” 明梣一板一眼地教着,倒没笑话晏漾安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有钱人么,不知道这种洗澡方式很正常。 说完,没等到晏漾安的回应,一抬头看见她因为自己的话而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也猜到了对方不太能接受这种洗澡方式。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洗澡。”她语气淡下来,“但你身上如果出现什么异味,我会把你丢出去。” 说完,明梣转身朝楼上走去。 “你去哪?” 见她要走,晏漾安下意识问,朝着明梣的方向走了两步。 “不走,是要我跟你一块洗吗?”明梣淡声反问。 晏漾安无语凝噎,要不是对方脸上的表情出奇的冷淡,她都要怀疑明梣是在调戏自己了。 明梣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对方上了楼,一楼很快只剩她自己。 她磨磨蹭蹭走进狭窄的浴室,看了眼红色塑料桶,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光溜溜地蹲在地上的姿势,就忍不住想捶墙。 太羞耻了呜呜X﹏X 但身上脏得厉害,她当然不可能真的不洗澡。给自己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她这才忍着羞耻,平生第一回体验了一把这种洗澡方式。 最后换上睡衣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从锅里捞出来的虾似的,红到让人想忽视都难。 楼下依旧没人,她抱着篓子里的脏衣服,在丢掉衣服和洗衣服之间犹豫了不过几秒,就把全是泥的红裙丢在了垃圾桶。 洗衣服多伤手啊…… 而且那么脏,一想到还要穿回身上,她就觉得膈应。 等了片刻,明梣依旧没有从楼上下来。 但没了明梣,她反倒是自在许多。 嫌弃地把全是黄泥的行李箱再次打开,这回开的是那个东西掉一地的箱子。里面仍旧惨不忍睹,即使明梣拿衣服给她擦干净了一些物品,但箱子里面本身就溅到了泥,再怎么擦都还是脏的。 这个箱子装的都是些瓶瓶罐罐和首饰等一些生活物品。有些东西贵重是真贵重,但也不是说脏了就得扔的地步。 就是清理起来有些麻烦。 正头疼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却有些怔愣。 明梣显然也是洗完澡下来,穿的是很中规中矩的家居服,齐肩的头发也半湿地垂着,梳得一丝不苟,更是添了几分冷淡。 这人,明明穿的是最具生活气息的家居服,却还是显得那么疏离冷淡。 晏漾安心里腹诽,表面倒是没泄露分毫。 “东西是我弄脏的,我会负责。”明梣低头看着那堆全是泥的物件,脸色算不上好。 “不用。” 晏漾安摇头,其实当时那种情况怪不得明梣,本来就是个上坡,地又滑,更别提当时明梣是为了帮自己。 想了想,她又朝对方笑了笑:“今天谢谢你啦!” 对方却忽视她的道谢,反问:“不用?那你打算怎么处理,扔了吗?” 听着意思是已经看见了她扔掉的衣服,晏漾安总觉得她好像很看不赞同自己丢东西的行为,因为这句话又带了些火药味。 但衣服是她的,东西也是她的,如何处置当然是她的事。 所以很快理直气壮起来:“脏了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不料,自己这句话一出,就能清晰地看见明梣脸上的表情僵住。 而后,看她的眼神也带了浓重的寒意。 晏漾安身上的气焰熄了些。 气氛一下子陷入冰点。 第5章 她少有看别人脸色的时候,这一个月倒是学了不少,心思也比以前活络,于是赶在对方开口前先开口说道:“我的意思是,东西脏了,我又清理不干净,折腾也是瞎折腾,还不如早早丢了好。” 明明是在说自己的弱势,偏偏被晏漾安说出了自夸的感觉。 明梣忍不住看向她。 恰好晏漾安这会儿正眼巴巴地盯着她看,乌黑的眼睛亮盈盈的。 明梣瞬间像被烫了似的移开视线,沉默片刻,脸色到底缓和下来,但还在坚持:“我能清理干净。” “噢噢,好,那麻烦你了。”晏漾安没再坚持,乖乖点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 明梣瞥了眼脏兮兮的行李箱,淡声道:“待会我给你找个箱子,把里面干净的东西拿出来,剩下的先放院子里。” 晏漾安:“好。” 没一会儿,明梣拿出个银色行李箱,任由晏漾安去挑拣东西,自己回身去厨房淘米煮饭。 忙碌许久,天已经黑了。 等她从厨房里出来,晏漾安已经一瘸一拐地拉着箱子从外面进来,龇牙咧嘴的,满脸生动。只是一见她,立刻又昂首挺胸,恢复表情管理,跟个小孔雀似的,走路的姿势也变得和平常无异。 “……” 这会儿晏漾安穿的是及膝盖的短裤,修长的腿露了大半,还有几处被蚊子叮咬的红色大包。当然,最显眼的是右脚脚踝处的红肿。 本以为这大小姐早早就会跟自己喊疼,但一直到现在,对方都没有跟自己提过一句。 明梣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排斥对方跟自己提任何要求,可对方不跟自己提,她又心里刺挠得很,总是扰她心神。 “我住哪一间?”晏漾安没有读心术,自然也不知道明梣在想什么,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住宿问题。 这个鬼地方蚊子太多,刚刚她在外面就那么一小会儿,居然就咬得她哪哪都是包。又加上一整天奔波劳碌,洗完澡以后更是腰酸背痛,恨不得赶紧躺床上睡一觉。 见晏漾安脸上尽显疲态,明梣转身带她去房间。 给她暂住的房间在楼梯的另一边,房间不大,之前明梣本打算把那间房用来当杂物间。 即使她提前几天给房子清理了一遍,床单被褥也换上了干净的,但房间里仍旧有股老房子的霉味,尤其是在多雨连绵的季节,味道更是浓重。 “yue——” 耳边响起晏漾安干呕的声音,明梣看过去,静静地看着这大小姐白嫩的脸因为干呕而涨得通红,就那么几秒的功夫,乌黑的眼里又噙了泪珠。 反应比助理大很多。 毕竟是娇贵的大小姐。 连小时候在农村长大的助理来到这个村子都有诸多不适应,晏漾安又能坚持多久? “怎么?”这会儿,心里总算涌现出报复得逞的快感,虽然脸上不显,但眼里倒是多了几分深色,像夜间蛊惑人心的精怪,轻声问,“觉得脏,不想留在这里?” 晏漾安摇头,欲言又止。 她半捂着嘴,声音闷闷的:“没有。” 见晏漾安否认且没有任何知难而退的意思,明梣彻底失望,心里一片怅然,甚至是带了几分怒意的。她说不清这怒气是冲着什么,只是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得可怕的晏漾安,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但她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向晏漾安发脾气。 最后只冷淡转身,独自去了厨房。 菜在白天就已经买好,村里自然比不上外面,这里没有什么菜市场,几个白菜和土豆还是在本地人那里买来的。 盯着那些新鲜的蔬菜看了几秒,她深吸一口气,散去杂念,心无旁骛地开始准备晚饭。 自顾自地炒了盘白菜和酸辣土豆丝,又煮了锅汤,最后把中午蒸好的红烧肉放在桌上,晚饭便准备好了。 明梣向来嫌麻烦,一个人又总是吃不了那么多菜,所以每次几乎都只炒一个菜。如今小桌上放了三菜一汤,竟也显得丰盛起来。 当然,只是她认为的丰盛。 看着出来看见饭菜以后,满脸震惊的晏漾安,她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的白菜,冷声道:“不吃可以回房间。” “谁说我不吃?”晏漾安赶紧反驳,她给自己盛了碗饭坐下,闻着扑鼻的香味,疯狂分泌唾液。 她是真饿了。 实际上,在明梣还在厨房炒菜的时候,她闻着菜香,肚子里就已经疯狂地唱起了空城计。 但这些菜看着是真的很清淡。 不像是好吃的样子,但闻起来又确实香。 于是试探着伸出筷子。 酸辣一块在口腔里化开,她惊喜地瞪大眼,下意识看向明梣。见她也望着自己,瞬间笑得眉眼弯弯:“很好吃诶!” 说完,又低头去夹其他菜,以至于没看见在她面前向来冷淡的明梣在那一瞬满脸错愕,甚至耳朵都瞬间染了红。 红烧肉香而不腻,大白菜甜脆可口,土豆丝酸辣开胃,几乎每一道菜都好吃到不得了! 晏漾安本就饿,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差点把头都埋进碗里。往日里,她一碗饭都得吃半天,这一晚直接风卷残云干了两大碗饭。 而明梣向来胃口不佳,只吃了小半碗便放下了筷子。 她并没有急着离开,只沉默地看着晏漾安大快朵颐的模样。也不知道晏漾安最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现在这么一瞧,倒是有些像好几天都没吃过饭的人似的。 吃得两腮鼓鼓,像只拼命往嘴里塞东西的小仓鼠,完全没有记忆中矜贵的模样。 约莫最近是真的吃了苦头。 心里本该继续觉得畅快,但明梣反倒觉得自己已经生不出什么喜意。 静静看了片刻,索性起身去了院子。 行李箱还放在院子中央,两个箱子都大摇大摆地敞开着,粉色的行李箱已经空了,天蓝色的却还装着不少沾满污泥的东西。 她拿了个篮子,先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而后再拖着箱子到井边,拿起刷子开始耐心刷洗。 很快,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只是才刚把箱子刷干净,屋子里就响起碗摔破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突兀。 “……” 心里道了句果然,她轻轻舒出一口气,把箱子放在墙角靠着,这才擦净手,慢条斯理地往里走去。 刚进去,就见晏漾安蹲在地上捡碎片。 看着那鲜嫩的手指就要挨上锋利的瓷片,她眉心一跳,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要开口,但已经来不及,只听一声惊呼,晏漾安的食指已然往外冒着刺眼的血珠。 明梣只得加快脚步,表情不太好,冷着脸把人拉起来:“你傻吗?” 碗摔破了扫干净就行了,偏偏拿手去捡,是嫌自己的手太嫩了? “你才傻!”晏漾安本就疼得厉害,她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这也罢了,她都没缓过来呢,就被明梣说了一嘴,自然不乐意。憋了一整天,到底没能憋住,用了些力把手抽回来,她瞪过去,“碗摔了我赔给你就是了!” 明梣冷冷看她几秒,对方也不示弱,捂着手指狠狠瞪她,像只气炸了的河豚。深吸一口气,明梣先败下阵来,不搭理她,转身去拿医药箱。 “坐着。”回头见晏漾安还犯犟似的杵着,明梣啪的一下把医药箱放在桌上。 动静挺大,晏漾安吓得一个激灵,这会儿看着脸色沉沉的明梣,倒是真的有些后怕了。又不愿意露怯,脸色不太好看地坐着。 幸好伤口不算深,很快血就被止住。 客厅重新安静下来,静静看着对方冷着脸给自己消毒,又耐心贴创口贴的动作,晏漾安冷静下来,幽幽叹息一声。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看过来,她脸色不太好地想了下如今的处境,便朝对方扯了扯嘴角,像是完全忘了刚刚自己还在耍脾气:“谢谢姐姐。” 态度转换得实在太快,明梣想忽视都难。 目光定在晏漾安疼得冒汗的脑门上,没有揭穿她。想了想,又从箱子里拿出跌打酒,叫住准备起身的晏漾安:“坐好,我看看你的脚。” 一听这个,晏漾安忙乖乖坐好。 片刻后又有些不放心:“你会弄这个?” 明梣却没答她,晏漾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身前蹲下,而后带着凉意的手握住她的脚腕。突如其来的凉意让晏漾安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要往后缩,脚腕却被明梣牢牢箍着。 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察觉到她的动作,明梣在这时抬头,漆黑的眼睛盯着她,语气有些凶:“别动。” “你……” 晏漾安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闭了嘴。她移开视线,盯着自己被明梣捏着的脚腕,见那儿的红肿明显,又有些后怕。 该不会骨折了吧? 微凉的手指在她红肿处摁了摁。 “唔!”她没准备好,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摁,疼得低吟一声。忍不住瞪过去,“你轻一点儿。” “轻不了。” 可惜,眼前的漂亮女人面冷心还狠,不仅动作没有轻一些,还握住她的脚腕扭了扭,不顾她的呼痛,语气毫无起伏: “忍着。” 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还是说你连这点痛都经不住?怕了?”说着,明梣抬头。 晏漾安听出她话里的嘲讽,气血瞬间上涌,她再次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怎么会呢?姐姐你也太小瞧我了,就这点疼我还是能忍受的。” “不怕就好。” 明梣点头,又重新低下了头。 涉及到面子问题,晏漾安哽着一口气决心让明梣对自己刮目相看。于是咬紧牙关,任明梣拿臭熏熏的药酒往她脚上搓。 疼是真疼。 她能感觉到明梣没有收半点力,就那样重重地搓在她红肿的地方。 咬牙憋了半晌,碍于面子,不肯在明梣面前又落泪,只得憋到眼眶通红,眼泪打转,又愣是没能掉下来。 等明梣结束,她果然没吭一声,总算把自己的自尊心保住。可脚腕已经红得不成样,一副惨遭□□的惨样。晏漾安小心翼翼地吸着凉气:“好了?” 话出口才惊觉有些哽咽,她赶紧清了清嗓子,欲盖弥彰:“你擦的什么药,也太臭了吧?” 第6章 “活络筋骨的跌打酒。”明梣极力忽视那双通红的眼睛,起身道,“这两天那只脚尽量别用力,我会每天给你擦两次药酒。” “每天两次?”晏漾安瞪大眼,难道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还是说你不想要你的脚了?”明梣冷睥她。 于是晏漾安闭上了嘴。 偷偷动了动脚,脚脖子热热的,好像是没刚刚那么疼了。 心情好转了一些,她正要起身,又被人强势地摁住:“坐好。” “嗯?” 很快晏漾安就知道了明梣想干什么,刺痛顺着膝盖爬满全身,而明梣正面无表情地拿着沾了酒精的棉签戳在她的膝盖上。 “嘶——” 没做好心理准备,她一时之间没能控制住自己,下意识伸手往前一抓。 手没抓空。 一直到锁骨处喷来一股热气,晏漾安才稍微冷静了一些,而后彻底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她正揪着明梣的头发。 她抓得太用力,几乎是攥着人家的头发把人摁在了自己胸前。 “……” 感觉到对方有抬头的动作,她忙不迭松手,认错认得比任何时候都快:“我错了,不是故意的,再也不敢了。”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对方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以至于她也摸不清对方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空气都好似变得安静了。 “别乱动。”明梣总算开口。 “嗯嗯。” 晏漾安点头如捣蒜,满脸写着乖巧。 她乖巧的样子实在叫人移不开视线,明梣定定地看了片刻,继续低头给她处理伤口。 而晏漾安被痛得龇牙咧嘴,倒也顾不上明梣生不生气了。 膝盖上其实不是很严重,只是磕到了块小石头,破了点皮而已,她洗澡的时候碰了水才注意到。但没想到此时此刻沾了酒精,瞬间就跟剜了块肉似的,钻心般疼。 比刚刚弄脚脖子还疼。 趁着明梣低着头,晏漾安偷偷擦了好几次飙出来的眼泪。 “谢了。”最后终于弄完了药,她不是很习惯地再次感谢,没敢跟明梣对视,生怕对方发现自己疼哭了。 这也太丢脸。 顺便指了指地上的狼藉,无辜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拿去厨房洗干净,可惜手没拿稳。你放心,我一定会赔给你的。” “嗯。”明梣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扫过晏漾安通红的眼睛,语气不变,“你可以回房间了。” “哦。” 感觉到对方的嫌弃,晏漾安恹恹回房。 房间的味道依旧,就算她一直开着窗,那股味也一直散不去。但好在床上没有什么怪味。 床单被套什么的似乎都是新的,还有股淡淡的说不上来的香味。 可惜床垫很硬,即使下面虽然垫了床被子还是什么,但对于晏漾安来说,仍旧硌得很。 稍微一转身,木板床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又因为开了窗,以至于晚上蚊子特别多。弄得她都不敢把自己暴露在被子外面,偏偏晚上还挺热,没一会儿就闷了一身汗。 一直辗转反侧到凌晨才勉强睡着,可惜没睡几个小时就被院子里的说话声吵醒。 她头疼得厉害,眼睛更是痛得要死。甚至浑身还酸痛,稍一动弹就疼得她直抽气,让她躺尸似的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 但肚子很快唱起了空城计,并且愈演愈烈。 只好挣扎着下床。 房间里没有镜子,晏漾安魂游天外地换好衣服,又胡乱扒拉几下自己的头发,这才迷迷糊糊开门出去。 听见脚步声,站在院子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晏漾安脸色苍白,眼睛下面的乌黑更是吓人,长卷发披散下来,压在漂亮的白裙子上。只是裙子领子并没有整理好,一边高一边低,露出大半个肩膀,白得晃眼。 裙子也不长,只到膝盖,露出修长的一条腿。又白又细,但并不骨感。然而最显眼的是腿上的那些红印子,一块一块的,在白嫩的皮肤上显得很暧昧。 “她是谁?!”金琼琼破口而出,满脸写着不敢置信。 她下意识看向明梣,死死盯着明梣锁骨处的那处红紫的地方,脸上慢慢煞白了一片。 明梣没有回答金琼琼的质问,只皱着眉看向晏漾安:“进去。” 一只脚都跨出了门的晏漾安动作一顿,看了眼满脸煞白的陌生女人,再看看明梣,突然了然。 该不会是女朋友吧? 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下,明梣已经朝她走来,对方气势汹汹,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明梣的手就已经抬了起来。 肩膀上的衣服被对方捏起来扯了扯,然后她就被明梣拉着往屋里一推,最后啪的一声,大厅的门从外面关上。 “……” 什么人啊! 谁稀罕看啊! 晏漾安翻了个白眼,臭着脸回屋。 院子里,金琼琼已经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些,扯出一抹笑来:“明梣姐,那个是谁啊?” 明梣被问住。 顿了几秒才开口:“被刘阳骗了的那个。” 闻言,金琼琼松了口气,看来是她误会了。但那个女人实在太漂亮,而且明梣对那个人的态度也怪怪的。 “你习惯一个人住,她住在你这应该让你很不适应吧?”说到这里,她咧嘴一笑,“明梣姐,我家还有几个空房间,可以让她住我家。” “不用了。”明梣毫不犹豫地拒绝,看了眼金琼琼,“她很快就会走。” 得到这一句,金琼琼脸上的笑意更加实在:“好。” 金琼琼是助理的表妹,助理在外面,很多事情都鞭长莫及,总是不放心明梣的状态,索性雇了待业在家的金琼琼,让她过来照顾明梣。 但明梣只喜欢独处,所以金琼琼干得最多的事情也就只是给明梣送送菜、买买东西。 知道明梣的性子,所以以往送完菜以后,金琼琼都会自己识趣离开。但今天,她却有些不想那么快走了。 看见那个女人之后,她就有很强的危机感。 想到昨天明梣昨天晚上托自己要的东西,她皱起眉头:“明梣姐,你是受伤了吗?怎么要用到碘伏啊?” “没有。”明梣应了一声,却没过多解释。 对方一副不想多聊的模样,可金琼琼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走掉。 她每次在明梣家待的时间都不长,可那个陌生女人却在这儿住着。她怎么可能甘心?不甘心,也不放心。 “啊呀!”正焦急找话题的她看见院子另一旁的东西后,眼睛瞬间一亮,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担忧,“明梣姐,你的东西脏了吗?我来帮你清理吧!” 说着就要往那边走。 “金琼琼。”明梣语气淡然,像是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盯着金琼琼,“不用了。” 金琼琼被她这个眼神刺到,讪讪地应:“哦哦,好吧。” 明梣:“你还有其他事吗?” 逐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金琼琼就算是再傻,也该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了。 掩住眸底的黯然,她强扯出笑意:“没有了,那我明天再来找你。明梣姐,有事微信联系!” “嗯。” 把金琼琼送走,明梣这才转身打开门往里走。 客厅里没看见人,她走到晏漾安房间门口,抬手敲门:“出来。” 等了片刻,没听见里面的动静。 明梣皱眉:“晏漾安?” 下一秒,门被人恶狠狠的打开,晏漾安带着怒气的脸暴露在眼前。 她怔住。 怎么看起来那么生气? 好在晏大小姐不是喜欢憋屈的人,受了什么委屈,自己已经叭叭叭地跟个机关枪似的往外射:“你让我进去就进去,让我出来就出来?” “那你不要出来。” 明梣当然不会惯着她,说完转身就朝厨房走去。 没多久又出来,她早上煮了瘦肉粥,这会儿端出来,满屋子都是香味。 正打算关门的晏漾安可耻地犹豫了,其实刚刚发脾气只是借题发挥,只是想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人。 但味道实在太香了。 她本来就饿。 尤其是看见粥不多,而明梣已经在舀粥的时候,晏漾安还是决定委屈谁都不能委屈自己的胃,于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走了出去。 熟稔地在餐桌前坐下,她主动搭话:“这是你煮的吗?好香呀!” 明梣没应声。 晏漾安梗了一下,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难堪。 然而下一秒,面前就多了碗盛好的粥。她愣住,后知后觉地看向明梣,但明梣连个余光都没往她身上放,而是另拿了个碗继续盛粥。 她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一句:“谢了。” 跟明梣相处还没二十四小时,她就已经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的情绪好像总被明梣拿捏。 对方总是能把她彻底惹怒,又能在她非常上头,就差爆发的时候给她泼盆凉水,让她冷静下来。 忍不住舒出一口气。 今时不同往日,她得控制自己的脾气。 因为心不在焉,一碗粥也吃得索然无味。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明梣似乎已经吃完了,这会儿在厨房洗碗池,正背对着她洗碗。 那么快? 她看向锅里,里面的粥还有大半,好像跟刚刚相比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第7章 吃那么少。 晏漾安忍不住唏嘘,果然,有些人瘦是有原因的。 她天生丽质不需要减肥,所以剩下的粥几乎都进了她的肚子里。很奇怪,明明她吃惯了山珍海味,嘴养得很刁,这一个月来几乎吃什么都没胃口。 明梣煮的东西却意外地合她口味。 甚至让她很不淑女地打了个饱嗝,更要命的是,这个饱嗝还是在明梣走过来收拾她的碗筷时打的。 她立刻捂住嘴,满脸通红,试图给自己挽回点形象:“我平时不这样的。” 也不知道明梣信了没,看着对方重新在厨房忙活的背影,晏漾安扶额,自己在这好像总是出丑。 一直懊恼到明梣从厨房出来,她赶紧调整好表情坐好。又趁着明梣走向另一边的时候,拿出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八点半。 “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谈正事: “明小姐,我们来谈谈房子的事吧。” 见她主动提起,明梣点点头:倒也不算太笨。 从房间里拿出自己的房产证和所有手续材料,她拉开凳子和晏漾安面对面坐着,将东西往她那边推了推:“你可以看看。” 她是亲自来办理的,又有金琼琼帮忙,一切都很顺利,所有材料都真实有效,经得起查验。 但晏漾安显然对文件是真是假并不在意,见她只是装模作样地翻了几下,明梣拧眉。 “好吧,我确实被骗了。”晏漾安把文件推回去,“过几天我会离开的。” “不报警?” “不用麻烦了。” 听见这一句,明梣默住。如果没记错的话,眼前的晏漾安已经不同以往,如今的她是个落难大小姐,身上钱并不多。即使这样,还是觉得四百万是个麻烦吗? “确定?”她忍不住反问。 “确定。”晏漾安答得迅速,虽然心里窝火憋屈,但还是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 她不能再给晏家添一个笑料。 见状,明梣没再继续,只是把资料收好重新放回去,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拎上了药箱。 沉默着在晏漾安身边蹲下,她和昨天一样给对方擦药酒。 一晚上过去,这个大小姐的耐痛度都降低了,才刚扭着转了转,明梣便听见对方的呼痛声: “姐姐,你轻点呀!” 带着些娇嗔,好似她们之间已经十分熟稔。 明梣忍不住停下动作,就着蹲着的动作抬头看她。 “怎么了?”晏漾安不解。 你是对谁都叫姐姐吗? 对谁都能亲密撒娇? 涌到嘴边的话却硬生生的压住,明梣掩着眸底的深色垂头。 “没什么。” 声音略有些沙哑,她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收回思绪,心却始终做不到心如止水,尤其是手上还握着白莹嫩透的脚腕。 明明只是普通的擦药,脑子里却总是浮现出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 “我的脚该不会出问题了吧?” 大概是见她盯着脚腕迟迟不动,晏漾安突然问,语气里有着明显的紧张。 “没有。”她强行压下那些心思,屏气凝神,集中注意力给晏漾安擦药。 给膝盖消毒的酒精换成了碘伏,晏漾安的反应没再像昨天那样大。处理好这个,瞥见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蚊子包,明梣又把一支药膏丢给她,起身道:“你的东西已经清洗干净,明天才能干,车也只会在早上六点左右去县里,你要回去的话明天记得早起。” “啊……” 晏漾安有些失望,她是打算问问下午有没有车可以让她回去的。早上六点……这也太难了吧?她得几点起床才能赶上? 可惜明梣不懂她的痛苦,没一会儿就上了楼,还特意提醒她不许上楼,好像她多乐意上去似的。 虽然满心无语,但面子工作得搞好,目送着人上了楼,一直到楼上传来关门声,她才重新坐回沙发,毫无形象地翻着白眼。 唯一让她宽慰的是明梣给她的药膏是用于止痒的,这倒是对她十分有用,天知道满身都是蚊子包有多痛苦。 给自己身上的红包涂满药,本该发痒的地方被清凉占据,终于不再难受。 这几天应凉找她找得厉害,晏漾安没敢动手机,生怕那疯子又不停给自己打电话。在院子里晃了一圈,没多久就无聊到想撞墙。 硬生生熬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院子门往外走去。 昨天来的时候根本没心情去打量这个村子,现在看看,好像风景还不错? 这儿的房子不同于大城市的高楼大厦,几乎全都是瓦房。青黛色的瓦叠在房顶整整齐齐地陈列着,有一种晏漾安形容不出的美感。 不自觉地就停下了脚步。 “咦?” 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晏漾安回过神,一转头就看见早上刚见过的女人正诧异地望着自己。 “你不就是住在明梣姐家的那个被……的人吗?”金琼琼瞪着一双眼睛,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打量这个女人。 好看是真的好看,有着和她完全不同的气质,看起来落落大方又明丽动人,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明星都好看。 就如明梣姐一样,是那种一看就不是和她处于同一个世界的人。 这让她感到很挫败。 “是我。”晏漾安不知道明梣是怎么跟别人说自己的,见对方支支吾吾的,倒也猜出了大半,虽然觉得丢脸,但也还是板着脸点头。 虽然和对方相处时间不长,但明显能察觉到这个女人对自己是有敌意的。 也是,女朋友家住了个像自己这样漂亮的女人,不管是谁都会担心的吧?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她开门见山地问:“你是明梣的女朋友吗?” 就这么一句短短的话,却让金琼琼瞬间炸红了脸。 “不……我们……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呢。”金琼琼扭扭捏捏地开口,脸上的红云简直让人忽视不了。 还不是? 那就是单相思?还是没捅破窗户纸? 晏漾安忍不住唏嘘:“那么凶,你居然也喜欢吗?” 如果她女朋友那么凶的话,她都不敢去想日子得怎么过。这是给自己找了个领导还是找了个女朋友啊? 真不理解。 “明梣姐一点都不凶的!”金琼琼立刻反驳,她的长相跟晏漾安比当然比不过,可在村里,她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这会儿含羞带怯的,更是添了几分艳丽,她满脸都是对明梣的爱慕,“明梣姐人很好的,你跟她熟悉了就知道了。” 因为晏漾安那句嫌弃明梣的话,金琼琼对她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眼底的笑意都好像变得真真切切起来。 “我叫金琼琼,你是明梣姐的客人也就是我的客人!” “你是城里人吧?长得还挺好看。” “你这裙子也太好看了吧,不过感觉很容易刮到,最好小心一点。” 一连说了几句话,全是夸晏漾安的。她虽然不至于被夸得飘飘然,但心情已然多云转晴。 她矜持点头:“知道了。” 说着,眸光微动:“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不太熟悉,能带我去逛逛吗?” 主要是怕被那些村民盯上,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看她长得好看就把她抓回去呀! 还是得拉个本地人作伴。 “当然可以!” 金琼琼正愁没理由跟明梣多亲近一些呢,听见这个女人主动说这些,连忙点头表示自己非常乐意。 她带着人往村子里走,一边还不忘去打探对方的消息: “被骗了那么多钱,你应该报警了吧?” “你是打算处理完这些事再走,还是过几天就走?” “这里条件好差的,你应该很不习惯。尤其是后面蚊虫还多,明梣姐家里条件差,你不会习惯的。” “你在这里待着,父母也应该很担心吧?” 晏漾安笑了声,这个女人看起来太没有心机了,话里话外,就差明说让她赶紧滚了。不过她也想从对方那儿套话,所以倒也没介意: “我想下午就走,但是没有车呀!” “啊……”虽然努力掩饰,但金琼琼脸上的喜意还是不太能遮掩住,她努力压住上挑的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为对方感到担心的模样,“那么快就走呀?不过我们这里出行不方便,只有吴大爷每天六点左右会去县里给大家带货。” “你只能明天六点离开了。” 说到最后,金琼琼的语气甚至都欢快起来。 第8章 晏漾安忍不住叹息。 和明梣说的差不多,可见明梣并没有欺骗自己,可早上六点,她是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起来啊…… 没套到有用的信息,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是本地人吗?感觉你跟明梣关系很好呀,是在她搬过来以后,你们俩熟悉起来的吗?” 金琼琼被那句关系很好的话砸得心花怒放,毫无戒备地全盘托出:“我是本地人,不过早就知道明梣姐啦!” 不等晏漾安主动问,她就已经倒豆子似的往外说: “我表姐是明梣姐的助理,表姐不放心明梣姐一个人在这边养病,所以经常让我去照看明梣姐,时间久了,关系就亲近起来了!” 养病? 晏漾安捕捉到关键字眼,正要抓着多问,金琼琼却突然一副回过神来的模样,而后急急道:“啊呀,你可不要说出去啊!” 演技有些拙劣。 晏漾安忍不住扬眉:“怎么会,我口风很紧的。” 于是金琼琼松了口气,又好像“不经意”地继续道:“那就好,明梣姐这种病,还是得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别人得用什么眼光来看她呀!” “不过你别怕,明梣姐最近病情稳定了很多,跟正常人差不多的,不会伤到你,况且你明天就走了,对吧?” 她说得含糊不清,又刻意往不好的方向引,像是在故意吓唬她,晏漾安想忽视都难。 她都已经表明了自己对明梣不感兴趣,还这么紧巴巴地吓唬,生怕自己把明梣抢走啊? 要是晏漾安是个识趣的,也该听明白对方的意思,知难而退了。 偏偏晏漾安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好人,在她跟个小公主似的娇宠长大的那二十三年里,虽然不是十恶不赦的恶女,可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小白花。 即使现在只是个落难小姐,暂时藏起了獠牙,可到底本质不变。 尤其是现在的她还无聊到不行。 于是她弯唇,故意做出感兴趣的样子:“啊呀!本来对像姐姐那样凶的漂亮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呢!听你这么一说,感觉姐姐好神秘,好喜欢!” “……” 金琼琼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是扭曲至极的,她的表情管理能力很差,还没有晏漾安的百分之十。 看着对方被噎住还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回自己的表情,晏漾安的心底升起快感。 对嘛,这才是她。 能轻而易举地让别人的情绪跟过山车似的起伏,而不是总被别人拿捏,还无可奈何。 “她的病……”金琼琼总算勉强冷静了一些,还在试图让晏漾安知难而退,“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很多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就那种,你懂吧?” 呵,就为了劝退情敌,主动把心上人的隐私卖得一干二净。 晏漾安瞬间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好感,也失了继续逛的心,脸上的表情淡下去:“哦,我累了,要回去了。” 金琼琼原本还准备了长篇大论,正焦急地准备劝退眼前这个威胁极高的情敌,没想到对方一句累了抛过来,硬生生地把这个话题截断。 接下来的一路,不管她怎么把话题拐回去,对方通通不接招,以至于最后到明家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出奇的难看。 像是晏漾安欠了她几百万。 晏漾安心情却很好,是哼着歌走进去的,并且没等金琼琼找理由一块进去,就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 金琼琼气得直跺脚:什么人啊! 身后突然传来嗤笑声,金琼琼脸色一变,立刻回头,果然见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的王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金琼琼神情一僵,之前王婶占着本该属于明梣的田地,她替明梣打抱不平,跟王婶正面刚了好几次,自然而然地结了仇,这会儿被对方看见自己的狼狈,脸上当然过不去。 “琼琼啊!”王婶的嗓门向来大,这会儿更是恨不得嚷得所有人都听见,“天天跟个哈巴狗似的往人家家里凑,怎么还被关在门外了啊?!”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阴阳怪气,话里的嘲讽更是不加掩饰。 金琼琼臊红了脸,又因为有前车之鉴,嘴皮子和嗓门都比不过王婶,只会给乡里乡亲增些饭后笑料,便只能憋着气恨恨跑回家。 院子里的晏漾安自然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她不喜欢金琼琼,所以只是冷哼一声,抬脚就往里边走。 “她得罪你了。” 来自于明梣的声音突然在上方响起,晏漾安抬头,恰好和阁楼里的明梣四目相对。 明梣此时站在阁楼里的阳台上,这会儿正对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阳光,脸上一片煞白,几乎没有什么血色。 有点像躲在城堡里的吸血鬼。 想起刚刚金琼琼说的,她忍不住好奇——这个女人是有什么病啊? 当然,这似乎不是她这个即将要离开的人该探寻的事情。于是她仰着脑袋,笑得人畜无害:“怎么会呢,我跟琼琼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呀!” 阁楼上,明梣皱了皱眉。 木板围栏因为长时间的阴雨天气而散着股陈旧的霉味,阳光更是刺眼,她往后退了一步,晏漾安明媚的笑脸也被栏杆挡住。 她语气低沉:“不要闯祸。” 时过境迁,晏漾安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心所欲的晏大小姐,而她也不是能将晏漾安安稳护在羽翼下的晏家人。 即使现在的她本应该报复晏漾安,让晏漾安吃尽苦头,而不是主动提醒对方,像刚刚王婶所说,跟条哈巴狗似的往人家身上凑。 可惜,晏漾安没接受她的善意。 见对方眼里带着对自己的不满,明梣哑然,面上的冷意更甚,不被承认的担忧化作羞恼,她冷笑一声,转身走进屋。 楼下的晏漾安因为明梣的反应直接黑了脸。 这个明梣已经是第二次为了那个金琼琼给她脸色看了! 也是,她对明梣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当然比不过心上人。深吸一口气,她努力把火气压下去。 毕竟还得在明家多住一天呢。 想到这里,她总算冷静了一些。 她不该总是被明梣那个女人带动情绪。 真是邪门,明明在其他人面前能得心应手地主导,一到明梣那儿就变得被动。 * 明梣一直到快十一点时才慢条斯理地下了楼。才刚把电饭煲的插头插上,外面就响起敲门声,金琼琼的声音也传来:“明梣姐?” 啪嗒—— 角落的房间门打开,晏漾安从里面出来,脸上还带着诧异:“她居然还好意思来?” 明梣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刚刚晏漾安应该是在睡觉,白嫩的脸上被头发压出了几道痕迹。 很快收回目光,她往外走去。 开门的那瞬间,晏漾安也好奇地看过去。没想到金琼琼居然还换了套衣服,甚至还化了个妆,脸上表情十分温婉: “明梣姐,这是今天的菜。有些重,我帮你提进去吧?” “不用。”明梣拒绝,伸手接过那个比平时大了一圈的袋子。 “好。”被拒绝的金琼琼脸上表情不变,看了眼院子里看自己的晏漾安,忍不住咬紧牙关,缓了缓才重新开口,“明梣姐,我好像哪里做错了,晏小姐好像不高兴,早上的时候,嗯……” 说到最后,眼里泛起了泪光。 看见因为自己的话而变了脸色的晏漾安,心中不禁升起得意,也隐隐有些期待—— 明梣姐会怎样安慰自己呢? “嗯。”明梣回头看了眼正板下脸瞪着这边的晏漾安,眉头皱了皱,默了一阵才重新开口,“她脾气不好,不要去招惹她。” 金琼琼脸上的表情僵住。 什么叫不要去招惹她? “我没有……” 她下意识要反驳,目光触及明梣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黑眸,话戛然而止,竟有些心虚。 所有辩解的话都没能说出,只能愣愣地看着对方和之前自己来送菜时一样,朝自己道谢,而后询问自己还有没有其他事。 “没……没有。”她勉强挤出一抹笑,“明梣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晏小姐还在生气……”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晏漾安已经像只小孔雀似的站在了明梣身旁,笑眯眯的,“我可不像某些人一样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对了我可不是说你,你别对号入座哦!” “……” 第9章 在金琼琼面前狠狠扬眉吐气了一把,晏漾安的心情已经多云转晴,也忘了早上跟明梣闹出的不快,更忘了自己的脚还疼着,哼着歌跟着明梣,一蹦一跳的跟个兔子似的。 只是没想到会乐极生悲,脚底一滑,大半只脚丫子往前蹿,拖鞋一下子就穿在了脚脖子上。 而她因受惊而发出的一声尖叫也成功让明梣转身。 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那只显得好笑的脚上。 “噗嗤——” 还没来得及走的金琼琼直接笑出声。 听着那刺耳的笑声,晏漾安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克制着不去看她们脸上的表情,自己黑着脸蹲下去拔鞋。 也不知道这鞋是怎么弄的,她拔了半天,鞋子仍旧卡在她的脚脖子上。 太丢脸了! 脸上的火辣辣更加明显,她深吸一口气,正要一鼓作气再次发力,手却被人攥住。 明梣拧着眉头望着脚腕上的那一大片红,满脸写着不赞同:“不想要你的脚了?” 见状,晏漾安迅速调整好心态,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眼还在看自己热闹的金琼琼,故作可怜:“姐姐,你帮帮我嘛!” 晏漾安长得本就漂亮又精致,这种长相向来容易惹人怜惜,更别提她现在故作柔弱。 明梣沉默着扶她起来,让她坐在客厅的凳子上。又去外边拿肥皂沾了水,依旧是半蹲的姿势,把肥皂往晏漾安脚上抹。 明梣弄得认真,晏漾安的心却不在那儿。只得意地看向金琼琼,不用再多说什么,金琼琼就已经气呼呼地离开。 总算掰回一局。 可脸是真的已经丢尽了,晏漾安耷拉下脸,是真难受。 蹲着的明梣没能发现晏漾安刚刚的小动作,满心满眼都在晏漾安的脚上,卡着拖鞋的这只脚是昨天扭伤的那只。 但好在有了肥皂的润滑,鞋子很快脱下,只是对方脚腕上的卡痕与红的那一大片却始终让人忽视不了。 没等明梣说话,晏漾安已经藏不住脾气,咬牙切齿地将害她丢脸的那只拖鞋丢到另一旁的垃圾桶,声音恨恨:“什么破拖鞋!” 铁皮的桶里没有什么垃圾,拖鞋丢进去之后发出咚的一声响。 明梣低着头,眼底爬起了些阴郁。 晏漾安语气间的厌恶和记忆中的声音慢慢重叠,她努力克制着,才没让自己的情绪外泄。 但积攒的情绪太多,隐隐有种失控感增生。 连洗手都没顾上,她迅速起身,在情绪失控前转身上楼。 “诶?”见明梣冷着脸走,晏漾安忍不住跟了几步,“我不是对你发脾气,是……” 话还没说完,就见明梣突然回身,眼神冰冷得可怕。所有话止住,晏漾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午餐你自己负责。” 她明明看起来很凶,语气却很平淡。 但晏漾安仍旧被这短短的一句话砸得缓不过神,她活了二十三年,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可能会炒菜? “可是我不会。”晏漾安马上道,可惜明梣像是听不到她说话似的,还在往楼上走。 啪—— 晏漾安被这动静吓了一大跳,见明梣重重摔在木楼梯上,当即连鞋都没顾得上,赶紧光着脚往上走了两步:“你没事吧?” 然而明梣比刚刚还要凶:“下去!” 此时的明梣满脸煞白,眼睛很红,细看的话,还能看见她的手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 晏漾安被她的模样吓到,没敢继续往上,愣愣地看着明梣僵硬地从楼梯上爬起来,而后踉踉跄跄地上楼。 这是……犯病了? 晏漾安在原地站了片刻,仔细听着楼上的动静。但上面很安静,除了最开始的脚步声,后面再无其他声响。 沉默片刻,她走到院子里,踮着脚往阁楼上望去。可惜,阁楼的门紧紧闭着,什么都看不见。 她想起金琼琼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此时此刻,是真的好奇起来。 那样漂亮的女人,会生什么病? * 明梣始终没下楼,晏漾安饿得两眼发昏。 饭已经煮好,金琼琼也送来很多新鲜蔬菜,但对于晏漾安来说,要把那些菜变成餐桌上的食物却是个大难题。 扔进垃圾桶的那只拖鞋也被她翻出来,她疑心是自己扔鞋的举动诱发了明梣发病。 但要她不计前嫌去穿那只让她丢脸且还在垃圾桶待过的拖鞋还真做不到,最后还是不顾自己的脚疼,找了双高跟鞋穿着。 等了一会儿,实在饿得不行,只能认命地往厨房走去。 以前看电视,炒菜好像挺容易,她心灵手巧,说不定会呢? 于是从金琼琼拿来的袋子里翻翻找找,最后找出几根胡萝卜和几个生菜。 她挺喜欢喝萝卜汤,至于生菜嘛,看着简单,就算不熟也能生吃,怎样都不亏~ 胡萝卜处理起来倒是有些麻烦,清洗干净以后还得切成块。但切块多危险,要是切到手指怎么办? 就在她拿着菜刀纠结到底是直接整条下锅还是挑战一下切块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动静。 来人了? 还没来得及出去,只见不久前刚跟她闹了不快的金琼琼板着脸进来,二话不说先夺了她手里的菜刀,语气生硬: “你出去吧,我来就行了。” 她额头上全是汗,应该是跑着过来的。对晏漾安的态度说不上好,眉宇间漾着急躁。 大概是明梣打电话叫她来的。晏漾安猜测着,也没故意添乱,老老实实回房间。 一直到饭菜做好,明梣仍旧没有动静。而金琼琼也一直没走,似乎打了电话给明梣,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金琼琼的脸色一直不好。 “她是发病了?”晏漾安忍不住问。 “明梣姐最近情绪一直很稳定。”见晏漾安问,金琼琼激动起来,“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晏漾安没否认,事实上她也怀疑是自己的原因。 “她这是什么病?”忍不住又问。 “关你什么事?”金琼琼却没像上午那样容易套话,反倒是警惕地瞪着晏漾安,声音刻意压低,“明梣姐说了,明天你就跟吴大爷一块去县里!” 农村的房子大多不隔音,楼下的动静能隐隐传到楼上。 浴室里,明梣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失神。 锁骨处的齿印已经淡下去,就连那片青紫都淡了些。 在楼下晏漾安问金琼琼自己得了什么病的那瞬间,她那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惨白一片。 可她屏息凝神,却始终听不到楼下的声音。不知是金琼琼故意小声说话,还是说压根就没回答,总之,她没再听见任何动静。 沉默片刻,她烦躁地往脸上泼水。 “阿梣?”听见动静的金苗声音明显紧张起来,“你在浴室?” “嗯。”明梣寡淡地应她一声,给她吃定心丸,“只是洗脸。” 但远在城市的金苗怎么可能放得下心?已经在订车票,一边还在小心翼翼地劝:“洗完脸就下去吃饭好不好?” 明梣听不惯金苗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眉头瞬间皱起:“我没事。” 但金苗显然没信,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明梣失了耐心:“我要挂电话了。” “别……”金苗立马投降,“我不劝你吃饭,你别挂我电话。” 不给明梣考虑的时间,她又立刻挑起下个话题:“在村子里那么久了,新书准备得怎么样?” 想起空荡荡的文档,明梣默住。 “你该不会一个字也没动吧?”金苗吸了口凉气,也终于找到突破口,“你得写啊阿梣!你不是最讨厌你的初恋大小姐吗?去写她,写得越坏越好,读者都在猜你的下一个恶毒女配会有怎样的结局了!” 金苗和明梣是大学室友,更是老乡,所以关系算得上亲近,也一直知道明梣心里有个黑月光。 大概是被那个黑月光初恋伤害过,在明梣病情最严重的那年,她是靠着写以初恋为原型的恶毒女配缓过去的。 可以说,初恋是明梣撑下去的动力。 金苗至今忘不了当初在浴缸里看见一片血色的阴影。也庆幸当初的自己病急乱投医,提起了那个曾经伤害过明梣的初恋。 是她怂恿明梣走上写作的道路。 当初那本书爆火。 里,恶毒女配嚣张跋扈,坏事做尽,狠狠虐了主角们好几回,拉了很高很高的仇恨值,好在结局大快人心,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明梣塑造人物形象的能力实在太强,恶毒女配们,讨喜的时候是真的讨喜,可坏的时候也是真的坏,因此褒贬不一,但无一例外话题度很广。 而金苗也在那段时间看见了不一样的明梣,完全投入于刻画恶毒女配的明梣像是一块不断发光的玉石,状态慢慢变好,到后面甚至和正常人无异。 一书爆红的明梣靠着写作熬过最艰难的时期。 从那以后,明梣的每本书势必会出现一个恶毒大小姐,这个角色也算是明梣的一大特色。 但近几年,不知道是对那个初恋的恨意淡了下去,还是真的就是跟网友说的那样江郎才尽,女配的形象并不像当初那样鲜明,甚至戏份也越来越少。 完结上一本后,明梣迟迟没有开新文,彻底陷入写作停滞期,然后提出要去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度假。 这件事她和编辑都十分赞同。 编辑认为明梣的生活太平淡,需要换个环境找灵感,而她担心明梣看见网络喷子的留言,所以也十分赞同这个建议。 但没想到明梣会在那里发病。 “不。”明梣垂眸,看着自己还在发颤的手指,轻声道,“不会再写她了。” 第10章 “为什么?!” 因为过于激动,金苗甚至破了音,恨不得立马飞到明梣那儿。她是知道那个大小姐对明梣来说意味着什么的,如果连这个都不想写了…… “金苗。”明梣看向窗外,天依旧雾蒙蒙的,看着让人更是压抑,她声音发紧,“我该放下了。” 时过境迁,晏漾安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晏漾安。况且来的这两天,让晏漾安吃吃苦头,也勉强算是报了当年羞辱自己的仇。 爱也好恨也罢,一切都会随着自己的死亡而消散。 虽然晏漾安的到来暂时打乱她的计划,可她不想让自己的轨道偏离太远。 在晏漾安离开以后,她会按照原计划,在某个夜晚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反正这个世界本就无人爱她。 对晏漾安是什么感情也没有任何意义。 “放下?”电话另一端的金苗显然已经愣住,很快语气又慌张起来,“你……你怎么能放下……” 金苗是真的慌,要是连这个初恋都放下了,她就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让明梣活下去了。 “为什么不能放下?”明梣扬眉。 “她是羞辱过我,可我曾经试图抹黑她的形象,还以她为原型编造了一些不好的东西。”说到这里,她垂下眸,“细想之下,我也曾亏欠她。” 当初的晏漾安虽然娇纵,但是并没有做十恶不赦的事情,归根结底,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她罢了。 是她一直耿耿于怀,玩不起放不下,又卑鄙地拿对方当自己的情绪宣泄口。 虽然后面她刻意将人物和晏漾安分割开,可最初的确是存了将晏漾安当原型的心。 “你怎么亏欠她了!阿梣,你现在情绪不对,别PUA自己!”金苗语气间染了怒气,“你敢保证你的病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没有。”明梣却答得笃定。 表白被毫不犹豫地拒绝,被对方的跟班各种警告与羞辱等等,对于当时的她来说,的确是让她伤心了一段时间。 但也仅仅是一段时间。 对于那些羞辱,她更多的是不甘,所以化悲愤为动力,还因此考上了最好的A大。 和后来发生的种种相比,晏漾安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可以说只是小巫见大巫。 金苗的所有话都哽住,对于明梣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但也知道明梣家里情况复杂,她曾接过明梣母亲的电话,对方恶毒诅咒明梣去死的那些话完全不像一个母亲嘴里说出来的话,明梣的病多半也是因为家庭。 胸腔起伏得厉害,她又突然冷静下来,威胁道:“阿梣,你别做伤害自己的事,否则我会告诉所有人,你名下所有作品的恶毒女配原型到底是谁。” 她仍旧觉得,只有这个初恋才能让明梣在意。 听见这句威胁,明梣愣了一下,旋即叹息:“你知道是谁吗?” 金苗:“要调查并不难。” 楼下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明梣回过神,冷声道:“我没有打算伤害自己,你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 “这个威胁不了我,如果不怕被对方发律师函的话,你大可以四处宣扬。” “我记得之前也有提醒过你,那些人都不是她,她不算完全意义上的原型,以后不要再把原型挂在嘴边。” “人物是人物,她是她。” 说完,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即使知道金苗是为了自己,但被威胁仍旧让她感到不爽。但也正因为被金苗的掺和,原本的低落情绪散了大半。 冷静地拿出药吃下,缓了一阵后,这才往楼下走。 才刚下楼梯,就听见金琼琼的声音:“你怎么回事啊!这可是明梣姐最喜欢的一盆花!” 明梣脚步一顿,已经猜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我又不是故意的。”晏漾安的声音依旧理直气壮,甚至还能倒打一耙,“如果不是看见你突然进我的房间,我也不会吓到把花碰倒。” “什么叫你的房间,明明……” 金琼琼是真的气坏了,正要狠狠怼过去,突然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踩在木质楼梯上,声响不大,可她向来细心,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 “明明什么?”晏漾安可没金琼琼细心,见她不说话,只以为她是心虚,忍不住哼笑一声,“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被金琼琼阴阳怪气大半天,对方还不经自己的允许就乱动自己的东西,晏漾安自然不会把气往回咽,知道金琼琼在意的点是什么,便恶意满满道: “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能追到明梣吧?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都还没追上人就以女主人自居了,脸皮可真……” “明梣姐!” 话被突兀地打断,见金琼琼满脸委屈地看向自己身后,晏漾安脸上的表情一僵。 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翻车了,居然被人利用自己的口无遮拦摆了一道。盯着金琼琼看了几秒,她舒出一口气:没事,明梣于她而言也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反正她明天就要走了。 所以很快调整好心态,回头看向那人。 金琼琼已经跑了过去,瞧着满脸都是担忧:“明梣姐,你没事吧?饿不饿啊?我还热着饭菜,给你端出来好不好?” 句句不谈刚刚的事,句句都是在关心对方。 饶是晏漾安听着都有些动容了。 “不用。” 明梣的反应极其平淡,看了眼客厅里摔烂了的花盆和满地的土,她默了默,又看向另一人。 见她看过来,晏漾安有些心虚,生硬道:“我不是故意的。” 顾忌着明梣那个不知名的病,她语气算不上冲,不等对方应声又迅速开口:“大不了我赔你就是了。” 又是这句。 明梣的脸上的表情慢慢冷下来。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她克制着翻涌的情绪,率先看向金琼琼:“金琼琼,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金琼琼笑得温婉,“明梣姐,我能帮到你就已经让我很开心了,一点都不会觉得麻烦。” 她心里是得意的,即使和明梣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刚刚那句话惹了明梣不高兴。 这时候,当然更得体现出她的温柔大气,所以她干脆利落地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又叮嘱一句:“明梣姐,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记得叫我啊,我没有晏小姐娇气,不用担心麻烦我的。” 那股茶味浓到不行,晏漾安有些受不住,嫌弃地啧了一声。 突然感受到一道视线,她抬头看过去,已经收起了獠牙,笑得人畜无害:“姐姐你没事吧?” 她细细打量着明梣。 对方脸上还有未干的水渍,应该是洗了把脸才下来。乌黑的头发衬得脸色苍白得可怕,没有一丝血色。 但表情很凶,眼神也很冷。 尤其是不说话,只静静盯着人看的时候,显得阴恻恻的。 她这句关心并没有包含太多真心,即使没等到明梣的回答也不觉得失落,但就在她想回房间的时候,却被叫住: “晏漾安。” “嗯?” 她不解回头。 看着地上的狼藉,明梣的目光慢慢坚定:“我说过,一楼的卫生由你负责。” 晏漾安吸了口凉气,低头看看满地的黑泥,瞬间一个脑袋两个大,试图蒙混过关:“我明天就要走了。” 明梣直接反问:“你今晚不住我家?” 哎,这人。 晏漾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正想说能给钱,目光又不自觉地顿在对方苍白的脸上。 沉默几秒,到底败下阵来。 总不能真为难一个病人吧? 只能认命地找来扫帚和畚斗,笨拙又生疏地扫着。 气人的是明梣没有再上楼,而是跟个包工头似的,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要以为自己是明梣的佣人。 她明白,多半是自己惹了金琼琼不高兴,明梣现在是在替金琼琼磋磨自己呢。 把最后一点泥弄进畚斗,她在心底冷哼一声。本不想在意,但越想越憋屈,尤其是自己明天就要走,不问个明白是真的浑身难受,于是直直看向明梣:“明小姐。” 称呼的变化太明显,明梣抬头:“嗯?” 只见晏漾安把东西放在门口,而后踩着高跟鞋满身傲气地走向她,离她不过两米远的位置又停下脚步,低头睥着她: “我想问问,我是哪里惹明小姐不高兴了,你好像很不喜欢我。” 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问这个,明梣愣了几秒,而后只觉讽刺:“晏小姐的意思是,我必须喜欢你才可以?” 当初喜欢晏漾安,满腔爱意只换来警告与羞辱,如今又凭什么要求自己喜欢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见明梣竟然钻牛角尖,晏漾安有些震惊,压了压心思,她轻咳一声,“你不喜欢我总要有理由吧?你说说,为什么不喜欢我?” 总不能因为她的脾气吧? 她来到这里已经很收敛自己了。 金琼琼不喜欢自己是因为把自己当成了假想敌,可明梣呢? 自己没有不讲道理地缠着她掰扯房子的事,还会给她钱,为什么讨厌自己? 晏漾安满脸写着疑惑。 明梣默住。 眼前的人漂亮、天真,就算是坏都坏得单纯。明梣知道这个形容很矛盾,可晏漾安就是个这么矛盾的人。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放下自己对她的执念,明梣便毫不留情:“晏漾安,你没发现吗?每次做错了事情,你第一反应都是用钱解决。” “你真的觉得我会在乎那点钱吗?” 第11章 听到这里,晏漾安脸色一变,总算意识到什么:“你是嫌我给你的钱太少?” 是了,那些人喜欢自己,大多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又有钱。 自己家破产以后,看中她钱财的人毫不犹豫地弃她而去,而看中她的美貌的人则惦记着她,总想把她当金丝雀带回去养。 她并不觉得明梣爱自己的样貌,那就只剩下钱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两天许出去好多赔偿,并且至今还未兑现。所以,在明梣眼里,自己可能就是个爱耍嘴皮子的吹牛大王! 瞬间心虚起来,脸上一阵火辣辣,但她仍旧强装镇定:“我还会少了你的不成!” 说完,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的进了屋。 这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客厅里,明梣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实在没想到晏漾安这么冥顽不灵,还能把自己的话曲解成另一种意思。 那么多年过去,尽管晏漾安脾气变了很多,可喜欢用钱解决问题的性格倒是一如既往。 但是钱真的能解决一切问题吗? 她眸色渐深。 “这里有三万。”晏漾安从房间出来,手上拿着一沓钱,倨傲地放在茶几上,她双手抱胸,“够房租那些了吧?” 明梣点头:“够。” 她拿起钱,盯着崭新的纸币看了几秒,蓦地笑出声:“晏漾安。” “啊?” 这是晏漾安第一次见明梣笑,难免有些失神,气势泄了大半。 但明梣却没再多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好像只是单纯地叫叫她的名字。 “干什么?” 她被看得发毛,强装镇定地问。 可惜,对方就像个故意抛出饵却又不收网的不合格渔民,搅得她心神不宁又不了了之。 最后还是被她问烦了才反问她一句:“不能叫吗?” 晏漾安瞬间歇菜:“当然不是。” 于是对方挑眉,无声胜有声。 对啊,又不是不能叫,她那么在意干什么? “好吧。”她松开攥着明梣胳膊的手,瘫在沙发上,歇了片刻,又想起自己刚刚给了钱的事,赶紧又道,“那我已经付清答应给你的钱了,你不许再针对我。” 她讨厌被人针对和不喜欢的感觉。没等到明梣的回答,她转头瞪过去:“听见没有?” 尾音却慢慢轻下去。 明梣居然睡着了。 靠在沙发上,头微微仰着,露出修长又漂亮的脖颈,头发往两边散开,一张脸也明晃晃地暴露在外。 双眉修长,鼻子高挺,闭上眼睛的时候,攻击性也被掩盖下去,是十分漂亮的浓颜,清冷又透彻。 尽管不施粉黛,也依旧吊打娱乐圈的许多明星,只是眼睛下面的青黑也实在是吊打很多人。 这是一晚上没睡吗? 晏漾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她感觉自己的黑眼圈已经够可怕了,怎么还有人比她还重的? 忍不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身过去,试图近距离再仔细看看。 这时才发现明梣的睫毛也很长,又浓又密,盖下一片阴影。她忍不住嫉妒:怎么自己的睫毛就没那么多?! 郁闷地正要起身,对方的眼睛却突然睁开。黑漆漆的眼睛里漾着意味不明的情绪,直勾勾的盯着她不放。 晏漾安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 “我是看你脸上有东西。”不等明梣问,她就已经心虚解释。 然而明梣只是懒懒看她一眼,又重新闭上了眼,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倒显得她自己做贼心虚,反应太大。 这回晏漾安老老实实的,没敢凑过去了。 客厅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直到传来啪嗒一声,明梣手上拿着的钱散落在地。 “哎?” 眼看着钱散了一地,晏漾安眼皮子一跳,正要说话,看着明梣明显睡熟的样子,话又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的明梣少了疏离感,脆弱感却加强很多。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晏漾安下意识放轻呼吸。 想了想,从房间里拿出自己带的小毛毯,轻轻盖在明梣身上。 又安安静静地从地上捡起钱,整理好放桌上。看着那沓现金,她皱了皱眉。刚刚太上头,以至于现在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这已经是她最后的现金了。 嘶—— 要不偷偷拿几张回来? 也就住两天而已,花不了三万吧? 忍不住又看了眼明梣的方向,对方依旧睡得很熟,那样清冷的一个人盖着她的粉色兔子小毛毯,那种反差萌怎么看怎么好笑。 思绪飘远,那点想干坏事的心思倒是压了下去。 她小心挪到另一侧沙发,脱了碍事的高跟鞋,盘腿坐在沙发上。静下来的时候,脑子总是会清醒一点。突然意识到,自己至今还没决定好明天离开这里以后住哪里。 房子是没房子了,亲戚也没什么亲戚,朋友更别提,就连身上的钱也在几分钟前花光。 忍不住拿出手机登上微信,忽视那些嘲笑自己的消息,她翻着通讯录。一直翻到最底下才发觉自己做人是真失败,关键时候居然找不到任何人帮自己。 想到这里,鼻子又开始泛酸。 爸妈倒是发了消息给她,但都是安抚她,让她暂时别回市里,等他们在国外安顿好再回国接她。 她当然不会再回去,现在她一无所有,回去就是给人送上门求羞辱。更别提还有个疯子应凉在那虎视眈眈。 而她身无分文,到时候连饭都吃不起。 一想到这里,目光又放在了桌上的三万块上。 “唉。” 晏漾安幽幽叹息,世界上的有钱人那么多,多她一个会怎样?为什么要在她体验了二十多年的有钱人生活以后,又让她一无所有? * 因为吃了药的原因,明梣这一觉睡了很久。最后是被手机铃声吵醒,扶着发胀的脑袋起身,感觉到什么滑落在地,她下意识低头。 地上躺着一条粉粉嫩嫩的薄毯。 明梣迅速抓起来,抖了抖毯子,淡淡的香味散在空中。 下意识看向晏漾安的房间。那儿门开着,晏漾安不在里面,大概又出去了。 沉默片刻,她探身把茶几上的手机拿起,见是金苗,便开了免提放在茶几上:“怎么?” 声音有些嘶哑,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低头折毯子。 “阿梣,我还是不放心你这个病。” “所以?” “要么我过去照顾你,要么我给你请个生活助理。” 听到这里,明梣扯了扯嘴角:“你一个七个月的孕妇来这穷乡僻壤照顾我?” 到底是谁照顾谁? “那我给你请个生活助理。”金苗说得飞快,“不给你安排个人照顾,我真的吃不好,睡不好,满脑子都是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住在你家,但我表妹不是别人,你跟她也很熟了,她照顾你我放心。” 毯子总是折不平整,明梣皱着眉把毯子不断对齐,线条更清晰。 “阿梣?!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我的家里不会住其他人。” “你不是住二楼吗?一楼给她住也是可以的啊!我可以保证,她绝对不会踏足二楼一步!” 明梣喜欢独居的事金苗大学就清楚,她这个人洁癖又喜静,大学在学校住了没一个月就搬到了外面一个人住。 尤其是近几年,更是排斥别人踏足她的领域。所以尽管之前也放心不下明梣,她也只是让表妹每天以送菜的理由去明梣家两次。 金苗承认,自己有点私心,知道表妹喜欢明梣,也有点撮合她们俩的心思,但最主要的还是担心明梣。 就明梣现在的状态,一个人独居实在太危险。 说得难听点,就是死了都不一定能被人及时发现。 “哎?你醒啦!” 蓦地,电话另一边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金苗愣了愣,这声音也不像表妹的啊? “毯子直接还我就好了,我晚上还要用的,折那么整齐做什么?” “对了,我的房间蚊子好多,昨晚我一晚上都没睡,刚刚去外面一圈也没看见哪里有卖蚊香。” “姐姐,你那里有蚊香吗?” 话是一句接一句,跟个机关枪似的突突往外蹦。一直听到最后那句又娇又嗲的姐姐,金苗才一个激灵回过神。 这是谁?! “待会给你。” 最要命的是,下一秒她就听见明梣语气平淡地给出了回应。 金苗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很明显,关门的声音也很明显。很显然,说话的那个女人就住在明梣家! 表妹怎么没跟自己说明梣家住了人?! “阿梣,刚刚那个是谁啊?”她小心翼翼地问。 明梣默住。 刚睡醒,脑子都还是迷糊的,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挂电话。 金苗不比金琼琼,这是和自己相处多年的朋友,当然知道自己除了她以外就没有其他什么朋友。 况且,自己还让晏漾安住在了家里。这不像她,别说金苗,连她自己都会觉得惊讶。 好半晌,她淡声道:“金苗,可以不问吗?” 金苗瞪大眼,这种情况下不问跟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阿梣,你不让我问,我是真的会死的,一尸两命你忍心看吗?!” 明梣头疼地靠在沙发上,她就知道金苗会是这个反应,所以之前让金琼琼不要跟金苗提起。 “是被刘阳骗了的那个冤大头。”她斟酌着开口,顺便把免提关掉。 “啊,她啊!”金苗有印象了,这段时间明梣一直在忙活这个,不过这也不对劲啊,“那你为什么让她住你家?你不是不喜欢别人住你家吗?我们都是六年的好朋友了,你都从不让我住你家的!”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明梣抬起手捏了捏眉心,到底没解释,找了个理由挂电话:“我困了,改天再聊。” 说完,没搭理金苗在手机里的不甘嘶吼,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只是没想到才刚转身,就见晏漾安不知何时站在了房间门口,睁着乌黑的大眼睛,满脸复杂地盯着她。 “我听见了。”她语气幽幽。 明梣一怔,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金苗说的那句自己从不让别人住自己家的话。 脸上划过一道狼狈,被人看透的难堪感席卷而来。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那又怎样?” 只是住下来而已,又能代表什么? 难道还要来嘲笑她吗? 第12章 “你到处跟人说我是被骗的冤大头,还那么理直气壮?!” 晏漾安震惊,没想到明梣居然是这种态度。 已经决定破罐子破摔的明梣猝不及防地听见这么一句,准备好的所有话瞬间哽住。她愣愣看向晏漾安,此时的晏漾安气得眼睛都红了,像只被激怒的小狮子。 “虽然我的的确确是被人骗了,但那也是我的事!”晏漾安看起来是真的气得厉害,说的时候都在发抖,“这是我的隐私!谁让你到处跟人说了?!” 见她看起来是要哭,明梣皱眉,一时之间顾不上其他,下意识解释:“没有到处跟人说。” “还说没有!”晏漾安咬牙,“你敢说你没跟金琼琼说?你敢说刚刚是我幻听,你没有跟你朋友说?!” 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委屈。 晏漾安努力握着拳头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被众星捧月那么多年,早就养成了她自尊心极高的性子。本来家里破产就已经让她自尊心受挫了,如今被人骗了更是让她觉得丢脸,所以压根不敢再提。 偏偏还有人见人就说! 简直就是把她的脸放在地板上摩擦。 明梣:“我的确有和她们说。电话里的那个人是我的助理,接到你的电话以后,我叫她调查这件事,所以她本身就知道你的事。” “那金琼琼呢?” 金琼琼…… 她抿了抿唇,没能像刚刚那样立刻解释。 沉默片刻,她重新开口:“抱歉,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 她的道歉郑重其事,晏漾安愣了愣,瞪着明梣看了几秒,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别别扭扭地点头:“好吧,那我原谅你了。” 刚说完,又觉得这样好像显得自己太好说话,所以立刻抬了抬下巴,故作凶狠:“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从现在开始把这件事给我吃进肚子里,不许再往外吐!” 见晏漾安没有追问金琼琼怎么会知道,明梣松了口气,顺着她的话点头:“好。” 两个人算是“重归于好”,晏漾安不是个记仇的性子,对方已经知错,便不会不饶人。 沉默地站了片刻,主动开口:“你饿了吗?” 明梣睡的时间久,这会儿已经到了饭点的时候。中午本来就没吃饭,现在被晏漾安一提醒,自然是饿了。 “嗯。” 感觉两个人已经说开,关系也更近一步的晏漾安看了眼病殃殃的明梣,主动道:“那我给你准备晚饭吧!” 闻言,正打算起身去厨房的明梣顿住,偏头看向晏漾安:“你会下厨?” “当然会,你瞧不起谁呢!”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狐疑,晏漾安下意识反驳,只是没几秒,又还是老老实实地解释,“金琼琼中午炒的菜还剩很多,她说热热就行了。” 剩很多? 明梣回忆了一下这几次晏漾安吃饭的分量,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歇着吧。”晏漾安说着就往厨房走去,满脸写着跃跃欲试。 中午她有看金琼琼操作,瞧着也不难。 身后却有脚步声跟着过来,没等她回头,明梣已经走到了她的前面。见状,晏漾安没多说什么,她存了让明梣对自己刮目相看的心思,好歹离开前在明梣面前露一手,以表示自己可不是什么废物。 两人一起进到厨房。 中午的菜都放在橱子里,明梣看一眼就知道饭菜剩那么多的问题出在哪了。 这些菜都放了蒜。 某人娇贵,一点蒜味都闻不得。 她拧了拧眉,在晏漾安有行动之前率先道:“你想吃面吗?” “啊?”晏漾安眼神怔怔。 “我不想吃饭了。”明梣脸上恢复如常,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剩余的食材,“你吃面吗?” 晏漾安反应过来,迅速点头:“吃!” 中午的菜本就难吃,晚上还要让她吃一样的,她心里早就对此感到痛苦得不行,只是碍着明梣是个病号,自己又不会下厨才没吭声。 于是最后又演变成病号明梣在厨房忙活。 但晏漾安这次没在客厅等着,而是有模有样地在厨房给明梣打下手。 这也是晏漾安第一次近距离看人下厨。美人大概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明明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动作,但晏漾安总觉得莫名带感。 望着明梣认真的侧脸,她有些失神。 “晏漾安?” 一直到被明梣点名,晏漾安才缓过神,呆呆望她:“啊?” 她心不在焉得有些明显,明梣微不可闻地叹气,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她手上:“碗。” “哦哦。” 意识到自己竟然看着明梣的脸走了神,晏漾安脸上讪讪,难免有些心虚。上前一步把碗递到明梣面前,佯装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看你很熟练,是很早就会下厨了吗?” “嗯。”明梣点头,想了想又转头看向晏漾安,一字一顿,“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 是错觉吗? 怎么感觉明梣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带着火药味? 难不成自己戳到她敏感点了? 据说很多穷人家的孩子都比较敏感,一不留神就会妄自菲薄。 越想越像这么一回事,她抬手拍拍明梣的肩膀,暖心安慰:“没事,虽然你穷,但你长得好看啊!而且厨艺这么好,不比那些有钱人差的!” 尤其是想到自己家出事以后的种种,她感触更深。有钱人又怎样?满眼写着利益,就连结婚都是商业联姻,没有一点意思。 还不如像明梣这样的穷人实在。 看向明梣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热忱。 明梣:“……” 对方看起来实在太真诚,而阴阳怪气的她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只剩满心无奈。 * 这一晚过得和谐且平静。 大概是即将要离开,晏漾安乖得不行,就连洗澡都没吭一声。吃完饭就安安静静地蹲在客厅,收拾那些被明梣清理干净的东西。 “你确定明天要走?”最后是坐沙发上一直盯着看的明梣忍不住先问了一句。 晏漾安满脸不解,又带着理所当然:“当然。” 明梣默住。 也是,这里穷乡僻壤的,像晏漾安这样的大小姐自然不会在这里多待。 她最初也只是做好了晏漾安在这里待三天以内的准备。 又沉默好一阵,才忍不住问:“有想过去离开这里以后去哪里吗?” “去我爸朋友家住。” 晏漾安点头,傍晚的时候联系上父母说了这边的情况,父母让她去一个世叔家暂住。 “你爸的朋友?” 明梣瞬间皱眉,如果晏漾安的父母靠谱,也不至于丢下晏漾安出国,更不至于让晏漾安一个人到了这里才知道被骗。现在出来个朋友,她只觉得不太对劲。 “唔。”晏漾安点点头,心里其实也没多大的底气。 她对这个世叔没什么印象,但家里出事以后,没有一个人帮她爸妈的事,她倒还一直记着。 现在突然蹦出来的的确确有些叫人捉摸不透,但父母总不会害她。 “他家在哪里?”一眼瞧见晏漾安脸上的表情,明梣眉头皱得更紧。 “好像就在梧江。”晏漾安没设防,见明梣问,下意识拿出手机看了眼父母发来的地址,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居然离我的高中很近。” 听到这一句,明梣眸光微动。 梧江,她家也在梧江。 金苗和她老公更是住在离她们学校很近的地方。 “我助理在那边,有事可以联系她。”说着,她走过去,从晏漾安手上拿过她的手机,把金苗的电话号码输过去,“这是她的电话,到了梧江直接打电话给她。” “谢谢!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亲姐!” 完全没想过明梣居然会帮自己,晏漾安心里感动得不行,难免话会变多,没注意到明梣的神情变化,迅速问: “姐姐,你家也在那边吗?” 明梣犹豫几秒,点头:“嗯。” “那你也是梧江中学的学生?” “对。” 说到这里,明梣忍不住失神。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梧江。 梧江算得上她老家。 她是孤儿,在孤儿院生活到九岁。期间当然不是没有被人收养过,但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而被“退货”。 一直到九岁那年,她被养父母收养带到梧江,生活开始安定下来。 刚开始养父母都对她不错,她有过短暂的幸福家庭生活。但养母对她的爱好像一下子就被耗尽,慢慢地开始对她冷脸,经常用敌视的眼神看她。有那么几年,她总是想方设法地讨好养母,只是可惜,不过是徒增厌恶罢了。 再后来养父意外身亡,养母几乎把她当仇人,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算是轻的,有时候情绪上来,还会直接拿起凳子往她脑袋上砸。 在梧江,她有过在养父母家温馨至极的美好记忆,也有那些被肆意打骂的阴暗记忆。 当然,那里也承载着她青涩的暗恋和被拒绝、羞辱的不甘。 “姐姐?明梣?” 见明梣不说话,没什么表情地盯着自己看,漆黑的眼睛里像是藏着墨,晏漾安有些不安,忍不住出声。 思绪被拉回,明梣从沙发上起身:“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六点,吴大爷会过来接你,过时不候,我也不会下楼送你。” 明梣突然变得冷淡,晏漾安摸不透,也懒得去摸。 所以即使因为对方不送自己而有些失望,但还是点头:“好吧。” 第13章 这一晚,晏漾安依旧没睡好。 明梣给她点了蚊香,虽然没有蚊子再来烦她,可房间里的蚊香味很浓,她被熏得难受。 躺着的床也依旧怎么睡都觉得不舒服,硬邦邦的,硌得她浑身都疼。再加上要离开了,心里有些激动和亢奋,全部堆在一块,能睡着才怪。 但第二天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她还是用自己最大的毅力起了床。 笑话,没起来就是得再重复一天这种日子,她又不傻。 早上五点半,外面都还没有天亮。晏漾安眼睛都要睁不开,硬撑着洗脸刷牙,本以为还能见到明梣,但一直到离开,明梣都没有出现。 她咬着吴大爷给自己带来的烙饼,满眼幽怨:真不来送送自己啊…… * “你说你把我的手机号给了那个被骗的冤大头?”正在车站等车的金苗皱眉。 “她有名字。”明梣垂眸,脸上又带了点若有所思,“我有点不放心,你帮我看着些。” “当初不是你自己说她是冤大头吗?”金苗撇撇嘴,摸了摸自己高高挺起的肚子,又觉得不太对劲,“阿梣,我怎么觉得你对她的事很上心?” 不过是一个被骗的陌生人而已,居然会让明梣觉得不放心? “收了钱。”明梣给出准备好的理由,看了眼依旧放在茶几上的钱,“住两天,给了三万。” 昨天她并没有把钱拿走,没想到就算明晃晃地放在茶几上,晏漾安也没碰。 “三……三万?”金苗震惊,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明梣继续道:“是她身上最后的钱。” 听到这一句,金苗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痛心疾首:“不是吧?!阿梣!人家再傻,你也不能把人家身上最后的一点钱骗光啊!” “所以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了她。”说着,明梣起身往楼梯口的那间房间走去,“毕竟要物超所值,对吗?” 金苗下意识点头,没几秒又迅速反应过来—— 神他妈物超所值! 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好吧?! “钱已经转你账号,到时候你给她两万,剩下一万自己收着。” “给我一万?” 金苗的声音满是惊讶。 推开门进去,只见昨天白天还乱糟糟的床现在倒是像模像样地收拾了一下。只是被人入住过的痕迹实在太明显。 床上的空调被叠是叠了,但看起来皱巴巴的,床单也有整理过的痕迹,但褶子依旧,几个巴掌印还明晃晃地放在那儿。 看起来就像是急急忙忙走的时候突然记起来要整理,所以匆匆理了一下。 “嗯。”说着,明梣捻起床单上的一根发丝抬头,目光不经意略过窗户,动作却下意识停住。 玻璃窗透着她的脸。 眉眼依旧,只是嘴角微微勾起。 世界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她静静看着玻璃面上陌生的倒影,整个人都变得僵硬。 “阿梣?” “阿梣?!” 电话另一端迟迟没有回应,金苗瞬间提起了一颗心。 “金苗。” 明梣的声音突然传来,金苗心里一紧,总觉得这个语气不对劲,瞬间跟着紧张起来:“嗯?” “不如我们不要管她,任她自生自灭,多见识一些人心险恶,给她好好上一课怎么样?” 金苗:??? 这是人话? 这是明梣能说出来的话?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肚子,面无表情:“你可积点德吧。” “嗯。”金苗显然不赞同的话并没有让明梣有太多失望,她抿着唇起身,克制着把那些褶皱抚平的冲动,让房间保持着晏漾安离开时的样子,轻轻关上门,“那麻烦你和卢哥了。” 最后挂了电话,金苗才反应过来,明梣也不是那种会收人家的钱就给别人办事的性格啊?! 跟明梣认识多年,她自然清楚明梣是什么性子。 孤僻,冷静。 跟与世无争对应的是感情淡漠。 换言之,就是缺少同理心。 她还记得大一的时候有个同学特别惨,全家都有病,而她作为家里唯一健康的孩子活了十八年,终于还是在大学体检中被告知也患病,查出来没几天,家里的顶梁柱父亲就因为太累而猝死。 本就勤工俭学,活得特别艰难的那个同学为了家里的弟弟妹妹,不得不退学,在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没撑住,直接崩溃了,哭了很久。 最后课都没上,大家听她讲那些经历,个个哭得满脸泪。 当然,除了明梣。 她不仅没哭,还满脸淡漠地问了句:“明知有家族遗传病,为什么要生下你们?” 金苗至今还记得当时所有人的表情、眼神。那时的明梣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和刚踏入大学,还满脸稚嫩的她们相比就像个异类。 年轻又稚嫩的她们目光总是要比成熟以后的她们短浅很多。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不是很敢接近明梣,以至于那时的明梣就好像处于被孤立的状态。 当然,后面她才发现,其实不是她们孤立了明梣,而是明梣孤立了她们所有人。 而她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到明梣身边,成为彼此的好友。 这样的明梣,怎么可能因为别人给了她三万块钱就对别人放不下心? “不用去那个地方了?”一旁的卢高睢喜上眉梢,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 金苗睥他一眼:“暂时不去,先接个人。” 卢高睢瞬间愁眉苦脸:“暂时?怎么还要去啊?你都快生了,别折腾了。” “我乐意。”金苗不搭理他,自顾自地翻起当初查的信息。关于被骗人的信息其实不多,只知道名字叫晏漾安,家里挺有钱。 再结合一下去别人家住两晚就把全部家底掏出来的行为,妥妥一人傻钱多的有钱人。 等等…… 有钱人为什么身上只有三万? 明梣忽悠自己呢? 只是再打电话回去的时候却是怎么也联系不上了,不用猜,准是躲着她。 虽然被摆了一道,但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担忧。明梣该不会是为了不让自己过去,所以随便找个人拖住自己吧? 越想越不对劲,她赶紧打电话给表妹。 “琼琼,现在立刻马上去阿梣家,给我盯着她!” “啊?” 金琼琼抬头看了眼走在自己前面的明梣,声音低了些:“可是我和阿梣姐在一起啊?” 金苗:??? “阿梣姐说要去看看她的那块地,估摸着是打算种点菜,姐先不多说了哈,今天有的忙呢!” 一直到挂断电话,金苗都有种很强烈的不真实感。 明梣要种菜,那状态应该还可以吧?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多了? * “刚刚是金苗?”回头瞥见金琼琼明显心虚的表情,明梣扬眉。 “对。”一看见明梣的脸,金琼琼二话不说就把表姐卖了,又有些担忧地望过去,“明梣姐,表姐让我盯紧你,你是不是……” 病情加重了? “不是。”明梣打断她,低头看了眼长满野草的那片地,目光悠远,“你可以告诉她,我很好,让她办好我交代她的事以后安心养胎。” 既然原计划已经被晏漾安打乱,不如再往后延迟一段时间,让金苗安心把孩子生下来。 听见这句,金琼琼脸上挂起笑意,声音不同以往,带了些娇俏:“好呀!” 闻言,明梣目光微凝,偏头多看了眼金琼琼,眉头不自觉皱紧。 金琼琼被盯得出了一后背的凉汗,声音都下意识发紧:“明梣姐,怎么了?” “没什么。” 明梣垂眸,没多说。 或许是她的错觉。 听多了晏漾安的声音,这会儿竟然会觉得金琼琼是在刻意模仿晏漾安的声音。 她捏了捏眉心,把心底的那点不适和抵触压下去。 那种语调并不是晏漾安独有,大概普通人高兴的时候都是那个调子。 “噢噢。”金琼琼捏了捏衣角,今天难得跟明梣单独相处那么久,她努力找着话题,“明梣姐,到时候你想在这里种些什么啊?” 明梣被问住:“还没想好。” 金琼琼建议道:“你喜欢吃青椒,不如种些青椒怎么样?” “不。” 听见青椒两个字,明梣几乎想都没想就已经开口拒绝。只是话才刚出口,她就突然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又难看下去。 她撇开头,躲开金琼琼疑惑的目光,突然失了兴致,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回去吧。” 回去的一路,金琼琼都没敢再出声。偏偏明梣这时候的状态实在太叫人放心不下,她急得满头汗,眼看着明梣家就要到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住她:“明梣姐!” 明梣回头,静静望着她。 “我……那什么……我想……”支支吾吾好半晌,愣是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留在明家。 见她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个明白,明梣失了耐心,打断她:“想听你表姐的,来我家盯紧我。” “对……”被明梣说破,金琼琼索性破罐子破摔,“明梣姐!我也没办法,是表姐她……” “不要上楼。” 正打算把责任都推到表姐那儿去,话就被突然打断。她一愣,愣愣地看着明梣上楼的背影呆了几秒。 “明梣姐!”她赶紧叫住对方,有些不敢置信,“你真的让我待在你家?” “仅此一次。” 没把金琼琼留下,金苗恐怕又会打电话找她。以往她可以拒绝得干脆,如今有求于人,只能暂且退步。 明梣那依旧毫无波澜的语气,却让金琼琼脑袋里炸开了一大片烟花。 她满脸通红,克制着想要疯狂尖叫的冲动,轻轻应:“好。” 第14章 因为票买得早,晏漾安到达梧江的时候都还没到饭点。 一下车她就打电话给了明梣的那个助理。助理嘛,当然就是用来使唤的,她穿着高跟鞋,脚又还疼着,怎么弄得了两个行李箱。 乖乖坐在候车区那等着。 只是干坐着难免无聊且尴尬,犹豫几秒,她还是拿出手机刷了起来。 这一刷简直要人命,唯一一个还没把她踢出去的群聊已经炸开。她爬了几百层楼才看到起因——应凉竟然是应家失散多年的女儿!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晏漾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那可是应家,圈子里的五巨头之一,应凉被认回去就意味着彻底改头换面,成了应家三小姐。 应凉没成为应家三小姐之前都跟个疯狗似的追着她咬,现在有了应家在背后撑着,她还能逃得掉? “你就是晏小姐?” 就在晏漾安满脑子浆糊,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我是。”她下意识起身,目光在对方高高挺起的肚子上停了几秒,而后上移,跟一双狐狸眼对上。 “你就是明梣的助理?”她问。 手下意识握紧自己的行李箱,欲哭无泪,怎么是个孕妇啊? “对。”金苗点了点头,目光在对方脸上停住,呼吸都下意识放轻:这长得也太漂亮了吧?! 白白嫩嫩,眼睛又黑又透彻,总让人觉得有着一种没被社会摧残过的单纯和天真。 也难怪会被骗。 金苗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本来是打算接了人就让卢高睢送去那个地方,但见了晏漾安以后,却始终有些不放心。 她老公也不是个精的,两个二愣子放在一块还不得被人骗得团团转啊? …… 翌日是个大晴天。 明梣最后还是决定种青椒,菜苗只有镇上才有卖,明梣自己很少出门,大部分都是由金琼琼负责外购。 所以金琼琼一大早就跟着吴大爷去了镇里,约莫下午才会回来。她难得清净,搬了躺椅出来放在树下。 树不算特别茂盛,躺在椅子上的时候,日光总是会透过层层叶子落在身上,但并不恼人,反而很惬意。 这几天失眠得厉害,她不爱吃药,大多是睁着眼等天亮。如今舒舒服服地躺着,困意却来势汹汹地席卷而来,一不留神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敲门声吵醒。 明梣这个人情绪不容易波动,但很难得的有起床气。 尤其是现在,难得惬意一回却被中断,她满脸不快,压着火气去开门。 “哈喽——” 门外,晏漾安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笑。 很怪。 看见晏漾安的那瞬间,满心的浮躁悄然退却,眉宇间的情绪也在不知不觉中淡下去。 似乎在她把金苗的联系方式给晏漾安的时候,就已经给两人之间搭起了来往的桥梁。 如今,对方正通过她抛出去的橄榄枝再次回到她面前。 她沉默得太久,以至于晏漾安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明梣姐。”晏漾安身后的金琼琼脸色难看地上前一步,满脸写着不情愿,“表姐说,以后她负责你的生活起居,让你记得结工资。” 明梣闻言怔住。 “她负责我的生活起居?”说着,她看向正满脸无辜盯着自己看的晏漾安,难得有种荒唐感,“你确定没有听错?” 晏漾安在生活方面就像一张白纸,不用她来照顾都能感天动地,金苗居然还妄想晏漾安来照顾她? 疯了吗? 她目光掠过晏漾安,对方脸上只有疲惫和尴尬,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倒也没见其他什么不好的情绪。 于是她礼貌地朝对方点点头:“稍等。” 语罢,啪的一声关上门。 门外的晏漾安还是第一次被人拒之门外,脸色当即难看下去。金琼琼倒是扬眉吐气,心里爽得厉害。 上次被晏漾安关在门外的恶气总算吐出来。 于是假惺惺地安慰:“你别伤心哈,明梣姐不喜欢别人未经她允许就替她做决定的,生气很正常。” 本以为晏漾安能和当初的自己一样,被人嘲讽以后就会气得跳脚,没想到对方只是轻飘飘扫她一眼,哼的一声就甩开了脑袋。 那抬着下巴,满脸倨傲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欠揍。 “……” 屋内,明梣并没有打通金苗的电话。对方好像早就猜到她会打电话过去,这会儿关了机,开始装死。 沉默了几秒,明梣捏了捏眉心,突然有些头疼。 她讨厌麻烦。 但如今麻烦就在门外,正眼巴巴地等着她开门收留。 既然金苗能让晏漾安老老实实过来给自己当生活助理,就意味着梧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晏漾安已经没了“后路”,只能来投奔自己。 深吸一口气,她面无表情地重新打开门。 “金琼琼,你先回去。”她不看晏漾安,而是先朝着金琼琼开口。 金琼琼啊了一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留下来的话,只是把装着青椒苗的袋子递给她:“明梣姐,这是青椒苗。等傍晚日头落下去的时候种下去最好。” “好,谢谢。”明梣点头,目送着金琼琼离开。 等收回目光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跟晏漾安的眼睛对上。 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她,四目相对的那瞬间,漂亮的眼睛似是突然注入笑意,对方笑得眉眼弯弯,声音娇软:“姐姐。” 她抿了抿唇,没应。 最后,明梣言简意赅地开口:“你不适合当我的生活助理,我也不需要。” “那是因为你之前没遇见我,所以才会觉得不需要。”晏漾安像是对自己的能力毫无所察,脸上带着自信,“现在有我,你就需要啦!” 对方脸上的笑容太灿烂,明梣沉默下去。 “今天折腾了一天好累。”见明梣不为所动,晏漾安心里瞬间虚得要命,开始装可怜,“姐姐你就让我进去吧,我又累又困,又饿又渴,都要中暑了。” 听见这一句,明梣垂眸看向晏漾安。晏漾安白皙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刘海更是湿哒哒地黏在额头上,一副狼狈的模样。 就连声音都带着些沙哑,可见是真的吃了苦头。 她敛眉,到底还是伸手接过了晏漾安手上的行李箱。 见状,晏漾安偷偷松了口气,赶紧轻车驾熟地进去。 这几天天气晴朗,那边的路已经变得结实,但金琼琼没怎么帮她弄行李箱,她又踩着高跟鞋,回明家的这一路简直是要了她半条命。 尤其是太阳还晒! 她都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汗了。 正要开口问问有没有热水,就见明梣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在了门口。 “不放进去吗?”她心里一紧。 “晏漾安。”明梣转身,到底还是决定把话说明白,她认真起来的时候,脸上的冷淡总会不自觉加重,看起来很凶,“我不可能会让你一直住在这里。” 她说得毫不留情,但显然眼前这个大小姐并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反倒是满脸赞同地点头:“可以可以,我也不会一直待在你这的,这段时间就多多关照吧!” 眼看着晏漾安要往屋里走,明梣拦下她,语气又冷了几分:“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当我的生活助理。” “可是我和苗苗姐已经签合同了呀?”晏漾安无辜眨眼,顺便把自己拍下来的合同照片递给明梣看,带了点邀功的意思,“我怎么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呢?这次我是第一时间就解决合同问题,亲眼看着你的印章盖下去,我才过来的。” “……” 盯着那个红色的印章,明梣冷下脸。因为计划在龙畲村结束掉自己的生命,所以她离开市里的时候就把个人印章给了金苗。 可把印章留给金苗是让她在自己还没结束生命的这段时间处理那些版权合同,而不是用在这份合同上。 此时此刻,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姐姐,我保证会好好工作!” 晏漾安笑得眉眼弯弯,看不出任何不自在,仿佛给人当助理对她而言就跟过家家似的。 最后败下阵来的还是明梣。 她深知晏家的情况,的确做不到将对方扫地出门。 明梣揉着眉心进屋,决定眼不见为净。 偏偏晏漾安没有丝毫寄人篱下的局促,自来熟地拿了穿过的拖鞋换上,又哒哒哒跑去厨房接了一大碗水,咕噜咕噜地就开始往肚子里灌。 动静很大,明梣满耳朵都是她喝水发出的咕噜声。 她垂眸,静静看着那双被晏漾安丢在一旁的高跟鞋。忍了半天,还是弯腰把鞋子摆整齐。 几分钟后,一连喝了三碗水的晏漾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客厅,顾不上什么形象,她直接瘫在沙发上。 手一伸,打在明梣腿上。 明梣皱眉,低头看着出现在自己腿上的白嫩细臂。等了片刻,腿上的手仍旧没有收回去,她这才看向晏漾安。 她不能一直被晏漾安拿捏。 刻薄的话已经溢到嘴边,却又在看见对方的脸时硬生生哽住。 第15章 多可笑,她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对晏漾安恶言相向,偏偏晏漾安在这个时候睡着了。 一旦错过时机,一鼓作气涌出来的情绪便泄了个一干二净。 明梣眸光微动,所有思绪止住。正沉默着,晏漾安突然无意识地在她腿上抓了几下。 力度不大,跟被猫挠了几下的感觉没什么区别,一股酥麻感却顺着腿直接传遍全身。 察觉到身体的反应,她微恼。 一把抓过腿上的手,本意是丢开,可真的攥住的时候,却还又硬生生停住了动作。 是很舒服的触感。 滑腻又温热。 让人根本生不出丢开的决心。 最后还是晏漾安被箍得不舒服了,开始无意识挣扎,明梣这才狼狈松手。 晏漾安睡得正沉,她却自己把自己弄得狼狈至极。 …… 晏漾安没有任何察觉,最后醒来的时候她依旧躺在沙发上,身上多了条灰色薄毯,但因为是半躺半坐的睡姿,以至于她稍微一动就浑身酸痛。 控制不住地吸着凉气,她龇牙咧嘴地起来。客厅已经没了明梣的人影,而她的行李箱依旧还在门外放着。 看着被拒之门外的行李,晏漾安皱紧了眉头。眉宇间很快爬满忧色,她重新瘫了回去,满心迷茫。 是真的该迷茫了。 现在她身无分文,就连父母好不容易找的那个所谓“世叔”也在得知应凉成了应家三小姐以后变了嘴脸。 一想到那个“世叔”要把自己打包“送”给应凉的事,她就恶心得想吐。 昨天要不是有明梣的助理在,她可能都脱不了身。 她没敢待在那边,签完合同以后几乎是立刻回到了这里。 “世叔事件”给了她挺大的阴影,现如今,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反而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她得避一避那个疯子。 * 另一边,明梣也总算联系到了金苗,但得到的信息却让她陷入沉默。 “说真的,昨天要不是我跟着一块去,小可怜这会儿说不定都被关小黑屋,被人抓走卖山沟沟了!” “真不知道她父母怎么找的人!刚开始还装的人模狗样的呢,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诈了诈他,说小可怜不住他家,他就立马急了,露了马脚。小可怜也看出猫腻,不肯跟她走,他竟然直接上手拉着小可怜往他家拽!” 听到这里,明梣眸色一冷。 有种汹涌的情绪不断滋生,她握着拳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和往常无异:“然后呢?” “然后?”金苗当然没有听出明梣的语气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她还没从昨天的经历中完全脱离出来,激动得要命,“他那个死样子一看就有鬼,我当然不肯,直接上手把小可怜抢回来!” “你好,医院禁止大声喧哗,麻烦控制音量。” “噢噢好,抱歉哈!” 正要开口的明梣猝不及防地听见这么两句,愣了几秒,脸彻底冷下去:“你在医院?” “嗳没事,就是动了点胎气,是我刻意闹大,反正在医院养着又不需要我花钱,全部那个人负责。” 那个人的家在高档小区,本来她和丈夫将人送到门口就可以直接走。因为看出猫腻,所以她直接碰瓷式坐地上嚎。 也多亏她是孕妇,送她们来的司机不知道真相,真以为她被人推倒了,见另一方的人还在拽着人往里走,立马报了警。 因为金苗嚎得吓人,司机吓得惨,添油加醋说了很多,所以警方和救护车都来的很快。 于是她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那个所谓的世叔也被警方的人带走。 至于被吓坏了的晏漾安,在录完口供后直接被警察送到了她那儿。 那片区本就有监控,当时那人铁了心要把人带走,动作粗鲁且强硬,有不少目击证人看见当时的情形。再加上金苗碰瓷也碰得巧妙,那人少说也得拘留个七天。 但晏漾安的事情依旧没有处理完全。 她无家可归,又有人对她不轨,怎么看怎么可怜。 而明梣对这个小可怜很特别。 所以金苗几乎是立刻就动了点心思,先是了解了一下晏漾安的处境,而后利用自己的嘴皮子吓唬吓唬她,然后就直接拐着人签了合同。 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所以金苗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把人送到明梣那里,她可以放心养胎。而晏漾安也可以解决经济问题和无家可归的处境。 至于明梣,虽然对现在的她来说或许是个麻烦,但如果能让她单调的生活多些调料,不也很有意义不是吗? “她说她是被个姓应的变态看上了,那个变态有钱有势,对她爱而不得就想逮着她做一些法律不允许的事,你明白吧?” 明梣垂眸,没应声。 应家找回失踪多年的三小姐这件事占了好几天的头条,她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她们如今的关系会成这样。 多年前,她和晏漾安是同班同学。 晏漾安长得漂亮,气质出众,每天打扮得跟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似的。她人缘很好,身边总是环绕着很多人。 但让明梣印象最深的只有应凉。 应凉的长相算不上出众,放在普通人那儿还能得个小美女的称呼,可跟在晏漾安身边,她就像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压得透不出一丝光芒。 但她自己好像意识不到这点,反而格外喜欢跟在晏漾安身边。 当时有不喜欢应凉的人还会偷偷骂她是晏漾安的狗。 其他人不知道,但明梣很清楚,这句话不仅不会让应凉感到羞耻,或许还会被这句话取悦到。 是的,应凉就是这么个疯子。 第16章 在她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肮脏又无耻的心。 当年晏漾安跟应凉关系好到人尽皆知,所以最初看到应凉背叛晏家的消息时,明梣其实并未相信。 狗怎么会叛主呢? 尤其还是应凉那种疯狗。 一直到晏漾安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恍然——啊,原来狗真的也会叛主。 要么就是多年过去,应凉也变了,要么就是晏漾安做了或者说了些什么,让应凉不得不破釜沉舟另辟另一条路。 但似乎在把晏漾安越推越远。 心底有种隐秘的快意和喜悦在暗自滋生,她眸色暗沉,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跟我有什么关系?” 金苗没想到明梣沉默那么久就说出这么一句不近人情的话,噎了好一阵才放弃长篇大论,破罐子破摔道:“反正我把小可怜留下了,人已经送到了你那里,怎么处理是你的事!” “对了,昨天她被吓得不轻,你让她缓两天再尽情使唤她。” 不等明梣开口,她又道:“友情提示,你们已经是合同雇佣关系,白纸黑字写的很明白,她必须住在你家负责你的生活起居,你要是把她赶走,她完全可以起诉你。” 说到这里,金苗笑了一声:“到时候就算你进局子里喝茶我也不会捞你,反正总比你在山沟沟躲着强,好歹在人眼皮子底下,我也放心。” 听听,这是人话吗? 明梣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她站在阁楼,看着不远处的山脉,眸色沉沉——有人狂犬病发作,将晏漾安推到了她的身边。 这其实是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是晏漾安主动来到她面前给她当生活助理,她们是雇佣关系,自己是雇主,而娇嫩的大小姐是自己的佣人。 总归计划延期,自己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看晏漾安吃瘪似乎也挺有意思。 那个小傻子,被骗过一次以后自以为长了记性,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倒是往自己手里递了把刀。 合同? 晏漾安就没想过,合同束缚的只有她自己吗? “你好像很喜欢站在那里诶?” 惊诧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明梣低头,跟仰着脑袋看自己的晏漾安四目相对。 “姐姐我好饿。”这个姿势弄得脖子酸,晏漾安先收回目光,捂住肚子满脸可怜,“肚子都饿瘪了。” 说着又弯腰戳了戳自己的膝盖:“而且这里好酸。” 她大概是刚洗完澡出来,穿着宽松的及膝白裙,弯着腰的时候,领子大开,肚子瘪不瘪不知道,一大片的雪白山丘挡住了明梣的视线。 形状很好看,粉嫩的那抹红上甚至还带着未干的小水珠。 呼吸猛然停滞,回过神来后,明梣迅速移开视线,可为时已晚,带着嫣然一抹红的两座白色山丘已经已然侵入她的大脑,挥之不散。 她生平第一次懊恼自己视力好。 “你怎么了?” 楼下的晏漾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明梣的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脸色也有些奇怪,心里蓦地发紧——该不会是发病了吧? 简直是越看越像! 以往明梣看过来的目光里总是透着股攻击性,可如今竟然瞧着有几分涣散,虚得很。 想着金苗的叮嘱,她仰着脑袋,担忧又认真的询问:“姐姐,你的耳朵好红,是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的帮助吗?” “……” 回答她的是啪的一声关门声。 明梣略显狼狈的身影被阁楼阳台的门彻底隔绝。 晏漾安吓了一跳,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明梣关门的动作,心安定不少。 上次明梣发病,连路都走不稳,手还不断发颤。这次的明梣健步如飞,手上的力气也大得很,不像是发病的样子。 那就是在给自己甩脸色了。 得出这个结论,晏漾安幽幽叹息。来之前,金苗已经给她打了预防针,她倒也不意外。 但并不影响她不高兴。 上次来她是客人,明梣对她还算客气。这次来身份成了佣人,还是那种强塞过来的的佣人,所以她知道明梣对自己的态度可能会有些变化。 但她才刚回来,明梣就开始给她摆脸色。 连一点过渡的时间都不给。 态度悬殊太大,晏漾安习惯不了,开始苦恼起来。 不过很快晏漾安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她肚子实在太饿,而明梣迟迟不下楼,她只能自己进厨房找吃的。 厨房有股奇怪的味道。 最后晏漾安在微波炉里找到味道来源,那里正热着一盘青椒炒肉。 饭也剩很多,电饭煲里只有小小的一个角落被人整整齐齐挖空。 菜也有饭也有,但晏漾安却迟迟未动。 原因无他,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青椒。她讨厌青椒的颜色,讨厌青椒的味道,连带着听见青椒的名字都觉得嫌恶。 可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盘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青椒炒肉。 “不吃?” 门口传来明梣淡漠的声音。 晏漾安回头,为难地看着她:“姐姐,还有其他菜吗?” 见晏漾安模样,明梣心里多了些畅快,连带着眼底藏着的狼狈都掩盖过去。她扬眉,毫不客气开口:“没有。” “啊……” 晏漾安脸上的失望不加掩饰,她盯着那碗青椒,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安静了几秒,一直到肚子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动静实在太大,明梣的目光扫过去:“我这里就是这个条件,你要走现在还来得及。” “我不走!”晏漾安答得飞快。 “是吗?”听到见铿锵有力的那三个字,明梣扯了扯嘴角,眸里多了些嘲讽,“那怎么不吃?” 这时候的晏漾安还记得钻空子:“吃了你就让我留下来吗?” 得到明梣肯定的回答,晏漾安眸光微亮。磨磨蹭蹭半天,到底还是盛了碗饭,把仅有的那盘青椒端到客厅,开始上刑似的吃了起来。 她吃得整张脸都要皱在一起,表情很生动。 明梣突然想起当年的事。 当年的她鼓起勇气走到晏漾安面前告白,可惜,满腔爱意只换来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她至今还记得,那时的晏漾安站在应凉身边,用满是厌恶的眼神瞪着她,语气更是染着嫌恶: ——你的喜欢真让人恶心。 可如今呢? 看着晏漾安努力在青椒里找肉丝的动作,她眸色渐深。 娇滴滴的大小姐为了留在自己身边,吃着她最厌恶的青椒。 意识到这一点,快意再次阴暗地滋生,比上次多一些,以至于让她几乎掩不住眸底的兴奋。 “呕——” 干呕的声音拉回思绪,明梣迅速垂眸,晏漾安还在捂着嘴干呕,脸涨得通红,秀气的鼻子也红得可怜。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晏漾安很快抬头,用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漂亮眼睛和她对视: “姐姐,难受。” “……” 第17章 滋生的那些快意被突然掐断,明梣沉默着抿了抿唇,几秒后才冷声道:“冰箱有辣酱。” “好耶!” 听见这一句,晏漾安一扫刚刚的低落,欢快地跑进了厨房。她虽然不喜欢吃青椒,可她爱吃辣呀! 辣酱由一个简陋的罐子装着,样子也不好看,鲜红的粘稠物,乍一看甚至会让人联想到某物。 晏漾安忍不住皱眉,脸上已经爬满了嫌弃,这看着也太恶心了吧? 忍不住看向明梣,见她还紧紧盯着自己,她咬唇,没立刻把东西丢开。 努力忽略这辣椒酱的外形,她凑前嗅了嗅。味道很香,光是闻着味,就让人控制不住地分泌口水。 于是松了口气,先拿勺子舀了一小勺,而后用筷子沾着些酱,再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试味。 她尝得认真,明梣看得也认真。 看着湿红的舌尖灵巧地探出,勾了些辣酱以后又动作轻缓地卷入口腔。 眼前的画面像是设定了慢速度,一帧一帧地通过眼睛传达到大脑。 明梣莫名口干,看着看着却猛然僵住,脑海里不自觉地再次浮现起与嫣红舌尖颜色类似的某物来。 刺啦—— 凳子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晏漾安吓了一大跳,一抬头就见明梣板着脸往外走。 啊? 又发什么神经? 她垂下眸,因刚刚吃了带青椒味的肉丝而浮起的烦躁后知后觉似的爬满眉眼。 明梣不在,她轻手轻脚地把那盘青椒推到最远处。 又忍不住叹息,给她甩脸色就算了,还逼她吃这鬼东西,晏漾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当然,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偷偷翻白眼了,现在的明梣是她的衣食父母,她得哄着对方。 但晏漾安活了二十三年被人哄的日子,一时之间还真摸不透该怎么哄别人。 尤其是明梣还属于那种面冷心更冷的人。 心事重重地吃完饭,她重新拧紧辣酱罐。本打算主动洗个碗,可看着全是辣椒油的碗,再联想了一下自己的手抹在上面的情形,立时打了个寒颤。 太恶心了…… 但这种时候去麻烦明梣显然不是个好做法,毕竟她能不能留还不一定呢,要是自己说不会洗碗,明梣肯定会反讽她不会干就别留下来。 这一犹豫就犹豫了大半个小时,碗里的辣油和残留的饭痂已经变硬,看起来没之前那样可怖。 于是她鼓足勇气,紧紧抓着碗冲进了厨房。 等再出来的时候,和眼睛一样红的是湿漉漉的手。 手洗了很多遍,已经把手搓得通红,可那种油腻腻的感觉却依旧缠绕着她。 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她害怕的是,以后明梣会让她来洗所有碗筷。 这也是生活助理干的活不是吗? 生活助理只是名头好听些,挂了个助理的称呼,其实本质还是佣人。 要是明梣以后所有碗筷都交给她洗,她会死的。 纠结大半天,她掏出手机,决定好好搜一搜该怎么把一个高冷的女人哄服帖。只要把明梣哄高兴了,她应该就不会让自己洗碗了吧? 是的,她的要求并不高。 只要不让她洗碗就够了。 她厌恶极了滑腻的油水沾在手上的感觉,即使拿纸巾擦干了所有水渍,那种感觉却依旧挥之不散。 快速在搜索引擎上输入——怎么哄人。 出来的词条很多,晏漾安选择了回帖数量最多,点赞量最高的那个。 ——只需六招,冰块把你捧到心尖宠! 冰块这个词十分贴合明梣。 心尖宠也很适合她,毕竟她本就该被人宠着的,过去二十三年,她也的的确确是这样过来的。 所以她认真往下看。 第一,多夸奖与肯定对方。 第二,多倾听与安慰对方。 第三,多与对方进行亲密的肢体接触。 第四,多给对方只属于两个人未来的暗示。 …… 每一点的后面还陈列着详细的做法,晏漾安看得认真,甚至没察觉到明梣已经从外面进来。 一直到桌子被人敲了敲。 她愣愣抬头。 明梣眉眼沉静:“我们聊聊。” 在外面冷静了大半个小时的明梣已经恢复处事不惊的状态。 晏漾安应了一声,把手机放下,作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明梣语气还算平缓:“你知道生活助理工作的内容是什么吗?” “唔,略有耳闻。”晏漾安留了个心眼,她没敢说太多,生怕说了什么让明梣听了她的话得了启发,让她干一堆事,她试探着,“姐姐,做你的生活助理需要做什么呢?” 见她忐忑的模样,明梣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靠,多了几分气定神闲:“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敢签合同?” “我相信姐姐呀。”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些方法,晏漾安笑得眉眼弯弯,“姐姐那么好,肯定不会欺负我的,对吧?” 第18章 可明梣依旧不为所动,冷静得像台机器:“你信错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是要欺负我吗?”晏漾安微微睁大眼。 “……” 明梣移开视线,明明是一个不怎么好的词,可从晏漾安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带了些暧昧。 她极力忽视那种陌生且十分冒犯别人的想法,一板一眼地说着自己对生活助理的要求:“生活助理于我而言就是照顾我生活起居的佣人。” 听到这里,晏漾安眼皮子跳了跳,悄悄握紧了拳头。 而明梣还在继续:“她必须起得比我早,给我准备早餐午餐晚餐,所有家务都需要她干,甚至还得跟着我一起去干农活。” “干农活?”听到前面就已经垮了脸的晏漾安控制不住地发出声音,她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满脸不赞同,“为什么还要干农活?!” 干家务已经让她很为难了,可现在居然还要干农活? “忍受不了?”明梣扬眉。 她冷淡的语气让晏漾安稍微冷静了一些,但脸色依旧难看:“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生活助理需要干农活。” “因为生活助理的雇主,也就是我,有一块荒废很久的地,现在决定在上面种一大片青椒,有问题吗?”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不知道被自己丢到哪个角落的青椒苗。 晏漾安的事打得她措手不及,连青椒苗都没顾上。 “没……没问题。” 晏漾安老老实实摇头,她记起了自己和金琼琼一块坐在车上的事。 车上颠簸,而金琼琼生怕那几株小绿苗死掉,一路紧巴巴地护着。因为她差点不小心压到小绿苗,还被金琼琼推搡了好几下。 如果早知道那些小绿苗是青椒,还不如当时就一屁股压死它们呢。 不过知道了明梣不是故意针对自己才编出什么干农活的事,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斟酌半晌,还是点头:“我觉得自己还是能忍受的。” 明梣沉默住。 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幸存的一些理智想让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知难而退。 但对方显然自信过了头。 明梣清清冷冷点头:“好。” 既然如此,那就顺其自然。 “真的吗?!你同意啦?” 只一个字就足以让晏漾安喜出望外,之前金苗跟她说,她得花费很久才能让明梣接受自己,要做足打长久战的准备。 可如今都还没过去一天! “同意。”明梣扯了扯嘴角,对她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她不该拒绝不是吗?望着晏漾安明媚的笑脸,她再次开口,“但是你必须跟我签订另一份协议。” “啊?”晏漾安愣住,“我们已经签合同了。” “那是你和金苗的合同,不是我们的。” “我会将刚刚说的那些要求通通补充到合同里,如果你没有达到要求……” “你就会赶我走?” 晏漾安心里一紧。 明梣瞥她一眼:“会扣你工资。” 晏漾安松了口气,不是赶她走就好。顶多扣点工资而已,她爸妈迟早会东山再起的,她压根不缺这么点钱。 所以她点头:“那我们签合同吧。” “这里没有打印机,只能明天签,但今天可以把合同的一些条款确定下来。” 说完,明梣正打算上楼把自己的电脑拿下来,目光不经意扫过晏漾安时,脚步却顿住。 她拧着眉,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晏漾安的手。 “你的手过敏?” 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攥紧。 “没有。” 晏漾安一脸莫名地顺着明梣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看见上面红扑扑的一片后,下意识想吐槽洗碗的事,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止住。 这个关头,她应该让明梣看到自己的价值,改变对方觉得自己没用的印象。 于是把手往后藏了藏,她不大自在地找了个理由:“刚刚有个蚊子在我手上,我一巴掌拍过去,拍了我一手的血,所以清洗了一下。” 山里蚊虫的确很多。 明梣抿紧唇,沉默着上楼把电脑拿下来。 餐桌上还放着那盘没吃完的青椒,电脑便放在了茶几上,而她直接拿了个凳子放在茶几与沙发之间坐。 打字向来是明梣的强项,她打字速度很快,安静的客厅全是她敲字的声音。 晏漾安盯着那双飞快移动的手,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关注点却完全偏离——明梣的手很美。 那是一双能让所有手控尖叫的手。又细又长,指甲也修剪得平整,骨感又漂亮。 之前她还没注意到,可如今那双手在键盘上飞快敲动的动作简直性感得要命。晏漾安看得有些发痴,忍不住去想——明梣的手其实很适合弹钢琴。 腕骨也很漂亮,上面缠了几圈的檀木佛珠。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蓦地,漂亮的手指停下动作,而后将电脑屏幕转向她这边,明梣也跟着回头。 屏幕上的光照过来,晏漾安迅速回神,起身凑过去。 虽然觉得明梣不是那种骗子,但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她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所以她看得还算仔细。 茶几有些矮,她索性蹲着看。 只是屏幕上字很多,晏漾安有些近视,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往前凑。不知不觉中,两个人的之间的距离化为零。 柔软的触感贴在手臂的那瞬间,明梣整条胳膊都僵住。 晏漾安突然发现问题,再次往前倾了倾,手指指在屏幕的某一处:“这里是说连洗衣服这种事也要我来做吗?” 说完,她抬头看向明梣。 对方却偏着头看另一个方向,耳朵是肉眼可见的红,甚至蔓延到脖子。 “你没事吧?”她下意识伸手去摸明梣的额头,“该不会发烧了吧?” “坐好。” 察觉到晏漾安的动作,明梣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手臂上的柔软触感愈加不容忽视,她索性闭眼用力抽出。 只是结果却更让她炸红了脸。 没抽出时只是手臂的某一处被压着,而抽出的过程中,整条胳膊几乎都碰到了那片柔软。 触感太强,连指尖都变得滚烫起来。 “你怎么跟我爸似的?”晏漾安不情不愿地坐直,又趁着明梣不注意,不着痕迹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 刚刚明梣好像碰到了她的胸。 力气好重,有点疼。 缓了几秒,她的目光这才重新放在屏幕上,盯着那些自己需要做的事,越看下去,眉头越皱越紧。 本来还觉得自己能努力冲一把,但真真切切写在合同上,压力就突然倍增。 感觉好难。 “如果不愿意,你现在还可以反悔。” 这个时候,明梣居然还在让她放弃。晏漾安咬了咬唇,转头看她:“倒也不是不愿意,我没干过这些,可能做得不是很好。” 她从未干过任何家务。 唯一两次都在明梣家。 一次是扫黑泥,一次是刚刚洗碗。扫地还好,洗碗忍着恶心倒也能洗,但准备早餐午餐什么的,她是一窍不通。 明梣语气生硬:“我会教你。” “那我就放心了。” 晏漾安说着就要起身,但很快手就被拉住。 “不看了?” “嗯,看完了。”晏漾安老老实实点头,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明梣握着鼠标往下拉,又是一堆密密麻麻的字。 “……” 这什么合同啊,那么多字。 她看得头疼,立刻起身:“姐姐,我先去收拾东西了哈,等合同打印好了,你给我签名就行啦!” 说完,生怕明梣反悔死的,飞快地往外蹦走了。 她那随意的态度让明梣瞬间皱起了眉头,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把薪资那一栏的四千改成了六千。 沉默片刻,又啪啪啪在键盘上敲: ——入住期间,公共场合必须衣着得体,包括但不限于客厅,厨房,院子等。 又细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以后,才把文件发给金琼琼。 那边回得很快: ——明梣姐,你真的让她当你的生活助理啊? ——你还不如找我呢!我比她有用多了。这两个月我领着你发的三千块就只干些买菜跑腿的事,我都很过意不去。 思索了片刻,明梣回: ——没事,这两个月麻烦你了。 下一秒,显示文件已被接收。她正要退出界面,对方的消息开始疯狂发了过来: ——明梣姐!你是不是打错了字啊? ——你确定工资是六千?! ——她看起来娇滴滴的,根本不像会干家务的样子,感觉不闯祸就已经很不错了。 ——明梣姐,我放心不下你啊! ——其实我觉得你每个月给她三千块就可以了啊,毕竟她吃住都在你家呢!!! ——你可能对这方面的薪资不是很了解,这个工资其实有点高。是不是她提出来的啊?明梣姐你不要被她骗了。 消息一条接一条,可见对方的激动。明梣敛眉,慢条斯理地回: ——不是她提的。 ——我心里有数,谢谢。 对面终于安静,她丢开手机。起身站了片刻,先去找驱蚊喷雾往四处喷了一些,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又翻出蚊香点上。 空气中,驱蚊喷雾的香味和蚊香味交杂在一块,味道有些冲鼻。 她捂着鼻子咳了两声,最后起身往厨房走去。 意外的是没在洗碗池看见晏漾安用过的碗筷。她微怔,下意识往垃圾桶看去——也没有。 第19章 最后是在放碗筷的橱子里看见了那个碗。 嗯,怎么说,一眼就能看出是晏漾安用过的那个碗。 碗壁上还黏附着很多没洗干净的污渍,甚至碗里还残留着不少水,看得明梣眉心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又看向旁边的筷子。 很好,筷子也很好认,木质的筷子沾着的白色饭团简直是要刺瞎明梣的眼睛。 明梣闭眼,未来会兵荒马乱的预感愈发强烈。 到底是她折磨晏漾安,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收拾好厨房,明梣捏着眉心出来。 “姐姐。” 再次听见这么个称呼,她动作一顿,看向晏漾安,语气加重:“我没有妹妹。” 可惜,晏漾安好像总是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反而笑得眉眼弯弯:“那你现在有啦!” 但明梣不打算再次对晏漾安妥协,她坚持道:“不要这样叫我。” “哦……” 晏漾安脸上的笑慢慢淡下去,眉头也跟着皱起来,把不高兴直接写在了脸上。明明金琼琼也这样叫她,别人能叫,她就不能叫? 还是说,明梣是在提醒自己注意身份?就因为自己现在不是她的客人,而是一个赶着要伺候她的佣人? 所以,她现在是彻底看不起自己了。 得出这个结论,晏漾安扯了扯嘴角,但好歹记得自己得忍着些脾气。 “明小姐,这是您的毯子,多谢您了。”于是皮笑肉不笑地把手上的毯子递过去。 明梣默住。 毯子被晏漾安用过,她原本不打算把毯子收回来,但晏漾安此时的态度显然有些微妙,大概是因为她拒绝了那个姐姐的称呼。 或许晏漾安是在为此生气。 如果自己再拒绝这条毯子,晏漾安大概会更生气。 迟疑了几秒,明梣伸手接过,又斟酌着开口:“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那哪能呢?”晏漾安笑容依旧,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您可是我的雇主呀,当然得尊尊敬敬的叫您明小姐,您说是吧?” “……” 果然是生气了。 “晏漾安。”她皱着眉,想叫对方不要阴阳怪气,目光触及对方蕴着怒火的眼神,话到嘴边又突兀地拐了个弯,“晚上吃什么?” 话题转变得太快,偏偏又是晏漾安最为在意的。只犹豫了几秒就顾不上什么阴阳怪气了,生怕迟一步又只吃那一盘青椒炒肉,赶紧道:“我想吃酸辣土豆丝!” 顿了顿,又别别扭扭补上一句:“你炒的酸辣土豆丝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菜。” 虽然生气,但哄人大招不能忘。 不就是夸奖和肯定吗? 从今天开始,她就化身夸夸大王,迟早有一天把明梣哄得服服帖帖,到时候还得求着自己叫她姐姐! 被这么一打岔,气氛缓和下来。 明梣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她点头:“好。” 但家里已经没剩蔬菜,她没想过晏漾安会这么突然地回来,所以家里只剩几个青椒。 而金琼琼今天替她去了趟镇里,她也不好再麻烦她。 总归也要让晏漾安熟悉这个村子的,她抬头:“等晚一些,我们一起去买些菜。” “哦。” 晏漾安对此倒没什么异议,一抬头,见明梣又板起了脸: “出门得衣着得体。” 晏漾安闻言低头,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比较日常宽松的及膝裙子,她在家一般都穿这种舒服一些的类型。 但即使日常,也很得体啊! 忍不住拧紧眉头:“我现在不得体吗?” 她说得这样理直气壮,明梣怔愣住,有那么一瞬甚至还有些怀疑是自己太木讷太古板,跟不上时代的潮流。 但很快清醒,终于意识到自己跟晏漾安绕弯子其实是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于是她面无表情地开口:“出门给我穿上内衣。” “……” 脸像是轰的一声炸开,晏漾安很罕见地红了脸。各种情绪通通上涌,说不清是羞更多还是恼更多些。 “你在想什么?出门我肯定穿啊!”等脸上的热度散了些,她才咬牙切齿地开口。 真是又臊又委屈。 想起自己仅剩一件的内衣,她憋红了眼睛。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连内衣内裤都没得穿。之前没考虑太多,只是单纯地不想洗衣服,所以前几天的衣服都丢了。 一直到今天拿衣服换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行李箱越来越空,裙子还好,但里面穿的仅剩最后一套。 再加上她以为今天不用再出门,所以打算省一件内衣留着明天穿。谁能想会被明梣这样提出来。 “我只是在家不穿。”她又忍不住给自己辩解,“反正是在自己家,舒舒服服的怎么自在怎么来就好了。哪个老古董在家不出门还穿内衣啊!” “我。”明梣忍不住开口,顿了顿又提醒,“况且这是我家。” “……” 再讨论下去自己恐怕得急眼,晏漾安索性敷衍地嗯嗯啊啊应了几句,在明梣开口之前立马溜回房间。 这一躲直接躲到了傍晚,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明梣的声音传进来:“出来,去买菜。” 晏漾安的自尊心在刚刚小小的受挫了一回,要是按照以往的性子,这会儿怎么也不可能出去。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她打开门,正要说话,蓦地见明梣的视线扫了眼自己的胸,脸瞬间一黑,走过去直接拉起明梣的手摁在自己胸上:“穿了穿了!” 但对方反应强烈,才刚挨上,明梣就挣扎起来,一不留神,她就被推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腰磕在桌角,当即疼得她直飚眼泪。 她捂着腰抬头,见明梣脸上全是震惊,一副自己占了她便宜的模样,忍不住嘶了一声:“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说完,她捂着腰,感受着痛意的扩散,更委屈了。 “抱歉。” 见晏漾安疼得小脸煞白,明梣抿了抿唇,一句我喜欢女人的提醒涌到嘴边,又默默憋了回去。 现在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同性恋者比比皆是,但并不代表晏漾安会接受。她不想生事,弄得彼此不自在。 而她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金苗很照顾她的感受,从不和她做这些略显亲密的事,所以她自然也不知道普通的同性朋友是怎样的相处状态。 回想起刚刚晏漾安自然的动作,她敛眉,或许这种举动在普通朋友那里很常见。 晏漾安或许经常拉着别人做这样的动作,自己只是其中之一而已。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在应凉面前,她也经常不穿内衣? 想到这里,心底莫名升起一股躁意。 被这个念头一直缠绕着,明梣一路都心情低落,本就话少的她变得更加沉默。 村子里没什么集市,大部分人家里都种了菜,只有在百货店门口有个猪肉摊,村里几乎所有人都在那儿买猪肉,那儿人也多些。 因为天色不早,明梣带晏漾安走的是小路。她太久没亲自买菜,没料到小道两边长满了草。 并且路上小石头太多,而晏漾安穿的是高跟鞋,走得十分艰难。这也罢了,她为了出门特意换的白纱裙走哪勾哪,没走多久,裙子就跟被猫挠了似的长线飘飘。 而暴露在外的白嫩小腿更是被草刮出了好几道血痕。 再一次差点崴脚的时候,她停住脚步。 “明小姐。”她干巴巴地喊。 走在前面的明梣回头,脸上带着询问。 “脚疼,走不动。”说着她掀起裙摆给她看,“我的腿都不成样子了!” 明梣的视线在白嫩的小腿上停留几秒,又往下移了移。这一路她都心不在焉,以至于现在才发现晏漾安居然还在穿她那个高跟鞋。 她是要把自己的脚废了吗? 莫名怒气上涌,她冷下脸:“你就只有这双高跟鞋?” 这语气太不善,晏漾安快速瞥了眼明梣,一时分不清她是什么意思。嘲笑自己这几天天天穿这双? 自尊心再次受挫,她也冷下脸,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我当然不是只有一双高跟鞋!我还有很多限量款,只是没带出来而已!” “……” 再次意识到跟这个大小姐说话只能直言直语。明梣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几秒后,开口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的高跟鞋在这里只是个累赘。你见过谁在这种地方会穿一双恨天高?” 闻言,晏漾安神色稍缓:“我以后注意就是了。” 但待会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低着头静静睥着那双脚半晌,明梣给出建议:“把鞋脱了,待会路更不好走。” “不要!” 一听要脱鞋,晏漾安几乎立刻变了脸色。这可是她第一次去那个卖菜的地方,那里肯定很多人,她当然得让自己以一种绝美状态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而不是像刚来那会儿一样,狼狈至极。 况且,她也是真的讨厌光脚踩地的感觉。 “不要?”可惜明梣完全不能理解晏漾安为什么会选择拒绝,“为了漂亮连脚都不要了?” “要的。”晏漾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明梣,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去拉对方垂在身侧的手,“姐……明小姐……” 明梣僵住。 手被晏漾安的两只手抓着,属于晏漾安的温度不断顺着手心传遍全身,她几乎要忘记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整个世界只剩一个声音: “明小姐,你帮帮我吧……” 第20章 到达百货店时已经是十分钟以后。 因为被明梣背了一路,在人多自个儿走的时候,晏漾安乖得厉害,跟个小媳妇似的跟在明梣身后。 明梣倒是没什么表情,带着人直接到猪肉摊,告诉她:“以后早上早点来,这里会有人卖猪肉,偶尔还会有外面的凉拌菜。” “现在呢?”看着那木板上残留的肉碎,晏漾安到底没忍住,捂着鼻子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现在怎么没人?” “他们一般只在上午来。”看见她嫌恶的表情,明梣默了几秒,努力克制着自己,让语气平缓,“如果是要买蔬菜的话,直接问别人,她们会带你去地里现摘。” “哦哦。”晏漾安记得认真,往四周瞥了眼,不少人都盯着她们看,她下意识昂首挺胸,但声音还是忍不住降低,“那我们现在就去问别人吗?” 明梣点头:“嗯,你试试。” 那现在就相当于自己的实习期了。还没跟明梣签好合同,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变数。晏漾安深吸一口气,难得有些紧张。 她直直走向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那个女人个子不高,含胸驼背,晏漾安低头睥着她:“我要买菜。” 但女人摆摆手,直接抱着孩子进了屋。 晏漾安被晾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片刻后,她回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明梣。 她无措又无辜的模样实在太容易叫人心软。明梣抿了抿唇,走上前:“她抱着孩子,不方便带你去摘菜。” 总归是第一回,她应该打个样,明梣索性自己主动找了个婆婆询问。 这回还算成功,虽然老婆婆听不懂普通话,但在明梣半比划半描述以后,到底明白过来,带着她们去她的菜园。 晏漾安跟在后面忍着笑。 还真别说,见惯了明梣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样子,现在看她跟老人比划,还挺可爱。 但很快,晏漾安就有些笑不出来了。去老婆婆菜园的路越来越不好走,又窄又陡,晏漾安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明梣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回头朝她道:“你在这里等我。” 闻言,晏漾安忙不迭点头。 等明梣她们走得远一些了,她才泄了气,顾不上裙子,赶紧蹲下来捶腿。 累死她了! 缓了好一阵儿,她才有闲心去观察周围,其实这儿菜园子很多,到处都是绿油油的菜。 只是她们倒霉些,那位老婆婆的菜园比较往里。 刚开始晏漾安还为自己没跟过去而感到庆幸,但时间久了,就突然有些害怕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开始变黑,周围全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叫声,她一个人站在田埂上,显得格外渺小。 忍不住抱紧自己。 虽然刚刚路不好走,可至少有明梣在。如今身体上是轻松了一些,可心理上却备受煎熬。 她很害怕。 怕人怕鬼怕虫。 偏偏在这个时候,右边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晏漾安吓得差点蹦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发出动静的那个方向。 可大半天过去,窸窸窣窣的动静一直还在。 被这动静折磨得有些崩溃,晏漾安深吸一口气,从旁边捡了根树枝敲打过去。 下一秒,一条黄褐色的东西猛然窜了出来。晏漾安被这个既像蛇又像蜥蜴的东西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的同时连忙往后退,生怕那东西窜到自己身上。 只是她忘了自己身后是个快两米高的陡坡,她这一退,失重感骤升,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直接整个人摔下了坡。 坡下也是别人的菜地,她整个人砸在菜地上,压倒一大片白菜。 将近两分钟过去,摔懵了的晏漾安才慢慢回过神来。痛感也跟着回来,全身就没有哪里是不疼的。 看着乌泱泱的天,晏漾安吸了吸鼻子,有那么一瞬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她感觉整个后背都湿漉漉的,还有股怪怪的味道,可能是血。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晏漾安瞬间更加仓惶。 偏偏周围没有任何人,手机也不知道掉哪个旮旯里去了,她稍一动弹就浑身疼,挣扎了几下没能爬起来,索性老老实实躺着。 脑子里各种幻想开始往外蹦,就在她已经想到自己在田里摔死的消息传遍朋友圈,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的时候,田坎上面终于传来说话的声音。 “晏漾安?” 熟悉又好听的声音传来那一瞬,晏漾安鼻子一酸,差点要哭出声来:“明梣!” 几秒后,明梣的身影出现在田坎上。 这是晏漾安生平第一次觉得居然有人的身影能那么高大,即使现在天色昏沉,对方还背着光,她仍旧觉得此时此刻的明梣就是世界上最亮眼的存在。 积攒许久的泪终于唰唰唰的往下掉。 泪水模糊视线,以至于她没能看见明梣一瞬间变了的脸色。 老婆婆突然发出一道惊呼,耳畔跟着传来一声重响,没等晏漾安偏头去看,肩膀就被人握住。 “别怕。” 晏漾安怔住。 “哪里疼?” 没等到回答,明梣低头,见对方脸上表情呆呆的,心里瞬间一紧,顾不上追问,赶紧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 村里没有医院,只有个小诊所。 去诊所的路上,晏漾安慢慢缓过神来。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到处都黑漆漆的,冷不丁的被水珠砸在脸上,晏漾安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明梣的汗。 明梣抱着她走了一路。 忍不住动了动:“我……我好像没那么疼了。” 咬着手机当电筒的明梣低头,灯全部打在晏漾安脸上。她沉默着打量,灯光太刺眼,晏漾安此时紧闭双眼,已经不像刚刚那样脸色煞白,但依旧有些难看。 她收回目光,没吭声。 一直到小诊所,她才把人放下来。言简意赅地说了下晏漾安的情况。 晏漾安生怕明梣说不明白,还强调了几遍自己流了很多血。 一系列检查完之后,老村医用全是口音的普通话说着什么。 晏漾安完全听不明白,只眼巴巴看着明梣。 眼看着明梣的眉头越皱越紧,晏漾安有些发慌:“很严重吗?” “没有。”明梣摇头。 老村医的意思是,对于本地人来说,从山坎上栽下去十分常见。简单检查以后,他认为晏漾安也不像是摔断骨头的样子,顶多擦破点皮,有些挫伤。 “没有?”晏漾安急了,“我流了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 说着还把后背露给他们看:“整个后背都湿了!” 老村医又叽里咕噜说了什么,见明梣的表情更加古怪,晏漾安急得直晃明梣:“他在说什么啊?” 明梣按住晏漾安的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之前天太黑,她又急得慌了神,倒没注意晏漾安的后背。刚刚晏漾安朝特意亮给她们看,她才看得真切——那哪里是血?分明是白菜汁液。 田坎下是白菜地,白菜又嫩又多水分,晏漾安这么个大活人压下去,汁水全部压了出来。 “我……我是不是要死了?”眼看着明梣的表情越来越古怪,晏漾安心尖儿一颤。 下一秒,只见明梣拿出手机,二话不说地往她身后拍了张照片,而后将手机怼到她面前。 所有急躁在看清屏幕的那一瞬戛然而止,晏漾安整个人僵住:“这……这是什么?” 照片很高清,可以清晰地看见,裙子上的一大片绿,上面甚至还沾有压扁的烂白菜。 晏漾安:“……” 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老村医只给了瓶跌打酒。 看着那瓶熟悉的跌打酒,晏漾安脸上直发臊。 压得稀碎的不仅仅是大白菜,还有她的所有脸面。恨不得时光赶紧倒流,回到几分钟前,好让她把那个不断强调流了很多血的自己掐死。 越想越不得劲,晏漾安默默低头当鹌鹑。 “您确定她没事?”明梣眉头紧皱,把晏漾安往前推了推,“她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受了什么内伤?” “对啊对啊!会不会是内伤啊?我真的好痛好痛的。”听见这句,晏漾安想起身上各处的难受,赶紧附和。 她明明没撒谎,是真的觉得很痛啊…… 老村医脾气算不上好,见有人质疑,嗓门立刻大了起来,嚷嚷着说话的时候听着像是要吵架,晏漾安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躲回明梣身后。 忍不住扯了扯明梣,踮起脚在她耳边小声道:“他肯定是个庸医!我们快走吧,他好凶。” 热气喷在耳边,晏漾安的唇挨得极近,几乎要贴上她。 明梣敛眉,压住晏漾安的手。 晏漾安不解地看向她。 即使是面对老村医的大嗓门,明梣似乎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在这个时候,晏漾安才发现其实明梣是个很执拗的人。 最后走出小诊所,她低头去看明梣手上拿着的那几盒药,心情复杂得要命。 最后明梣还是给她拿了些药。 晏漾安走得很慢。 感觉到晏漾安没跟上来,明梣转头,见她低着头一改之前活力无限的样子,忍不住停下脚步。 “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哪哪都不太舒服。”被明梣这么一问,晏漾安瞬间委屈,可怜兮兮地回答,“疼。”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光着的脚丫,忍不住抱住明梣的胳膊:“姐姐,我走不动。” 话刚说完,就突然记起自己白天还暗暗发誓,让自己一定要有骨气,再也不喊明梣姐姐的事。 下意识去睥明梣。 第21章 只是没想到,对方好像完全忘了不允许自己叫姐姐的事,面色平淡地走到她面前半蹲下去:“上来。” 晏漾安怔了怔。 很奇怪,明明明梣瘦得跟竹竿似的,但那单薄的背总是叫人安全感倍增。 片刻,她扭捏了一下:“可以和刚刚一样公主抱吗?” 她不太喜欢被人背着。 姿势很难看,双腿很不淑女的打开,总给她一种自己是青蛙的错觉。况且上次在泥泞地里被明梣背的事几乎成了她的阴影,想想都觉得可怕。 公主抱多优雅多浪漫呀! 她就应该拥有公主抱才对。 “不上来我走了。” 可惜,出了诊所门的明梣就像个拎起裤子不认人的渣女,二话不说就开始威胁人。 晏漾安撇撇嘴,老老实实趴在了明梣背上。她一只手给明梣举手机照明,另一只手虚虚的攀在了对方脖子上。 这回要比上次轻松一些,不用她像个八爪鱼似的勾住明梣。 明梣双手抓着她的腿,每一步似乎都走得很扎实平稳。 晏漾安安心趴着,闻着明梣身上好闻的味道,纠结了好久,眼看着快到家了,这才别别扭扭地开口:“今天谢谢你。” 但明梣没有应。 晏漾安没想太多,以为是她没听见,又往她耳边凑了凑: “今天谢谢你。” 明梣突然停了下来。 晏漾安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很快明梣又沉默着往前走,她这才意识到明梣就是不搭理自己。 ??? 为什么? 她其实很少有向人道谢的时候,以往总觉得别人对自己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如今她好不容易放下面子来道谢,明梣居然忽视自己?! “你为什么不理我?你说句话啊!”她受不了这个委屈,立马用手去晃明梣的肩膀。 “再吵再动我就松手了。”黑暗中,明梣面色沉静。 这句话威慑力很强,晏漾安不敢再动。但心里的委屈却不断积攒着,她也不是故意掉下去的啊,她也很无语很生气好吗? 两人一路沉默地到了家。 站在客厅的那瞬间,晏漾安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穿上明梣给自己拿过来的拖鞋,她板着脸朝对方道: “不要给我甩脸色,医药费和造成的那些损失我又不是不赔你,不许生气了。” 明梣动作一顿,回头看她:“你哪来的钱赔?” 话刚出口,明梣下意识皱眉,才发觉自己重点偏了。认真打量晏漾安几眼,见她脸上全是委屈,眉头瞬间蹙得更紧: “我没有生你的气。” 她只是气自己。 明知道晏漾安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还把她一个人留在了田坎上。 “还说没有!”见她不承认,晏漾安急了,“你有!” 两个人如今的状态很不好,先不说摔下田坎的晏漾安,连往日里最是一丝不苟的明梣都满身狼狈。 头绳不知道掉在了哪里,柔顺的短发全部散开,不少头发被汗水打得潮湿,软趴趴的贴在脸上。 在这种状态下,明梣不想和晏漾安纠缠,但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和缓下来:“没有,别想太多。” 说完,她朝浴室走去。 龙畲村的人家洗澡大多烧土灶,但明梣有购置热得快,如今倒是方便很多。 给晏漾安放了桶水烧着,一转身就差点跟晏漾安撞上。 “先出去。” “我想洗澡。” 两人同时开口,而晏漾安已经控制不住地去扯衣服。背后那种黏腻的湿漉感让她难受。 “没那么快,现在不要去碰,会触电。”看了眼晏漾安暴露在外的那些小伤口,她抿了抿唇,“先去找身换洗衣服,洗完澡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一听会触电,晏漾安就立马熄了马上洗澡的念头。 等进了房间拿衣服,才猝不及防地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换洗内衣裤了。 她默默捂脸,本来她还打算买完菜回家的时候跟明梣提这件事来着,但摔了一跤,什么都忘了…… 在房间磨蹭半天,一直到明梣叫她,她才鼓足勇气,只拿着条睡裙出去。 “伤口不能碰水,你把衣服换下来,拧干毛巾的水擦擦没伤口的地方,顺便看看哪里有伤,我待会给你上药。” 见晏漾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明梣蹙眉:“处理好了就换上干净衣服出来,知道吗?” “知道了。” 晏漾安胡乱点头,生怕明梣看出自己手上只有条睡裙。 好在明梣什么也没发现,她急寥寥进了浴室,脸才垮下来。 虽然欲哭无泪,但晏漾安还是赶快把身上那套脏得要命的裙子脱下来。 不可避免地看见背后的那一大片绿油油,晏漾安脸上火辣辣起来。 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绿汁真的很多,连内衣裤都没能幸免,染绿了一大片。 她再次欲哭无泪,原本她还打算把换下来的内衣穿回去,但现在这个情况,她实在没勇气穿回去。 忍着害臊继续低头打量着自己,才发现老村医说的很对,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事。 虽然裙子已经毁了,暴露在外的地方也很脏,但抹干净以后,发现也就仅此而已。 除了手臂和小腿上被野草刮出来的小伤口,身上好像并没有什么伤了。 可她总感觉很疼。 光着身子活动了一下四肢,检查了好几遍,晏漾安终于发现自己疼在哪个地方——是屁股。 当时她是直接以往后倒的姿势栽下去的,屁股最先着地,所有痛感都顺着尾椎骨四散,所以她才会觉得自己浑身都疼。 确定痛感来源,却看不见后面的情形,晏漾安又急又羞,努力回身去看自己可怜的屁股。 刚开始只能看见白花花的一片。 她从来都算不上瘦,不该有肉的地方绝不会多出半分赘肉,但该有肉的地方总是会比一般人多上几分。 努力了好几回,差点把腰都折了,总算让她看见那一大片淤青,往下蔓延看不大真切,但能看见的那片淤青足以让晏漾安白了脸。 “晏漾安?” 浴室外,明梣突然叫她。 晏漾安吓了一大跳,声音里都带了些慌乱:“怎……怎么了?” “好了吗?” 门外,明梣已经把药箱拿了出来,盯着紧闭的浴室门看了几秒,她垂眸,掩着情绪。 “快了快了!” 以为明梣是等的不耐烦了,她赶紧套上自己的睡裙开门走出去。 等对方的视线扫过来的那瞬间,她才猝不及防地记起自己浑身都是真空,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 明梣低头拧开碘伏,一手拿着棉签,叫着她:“过来。” “哦。” 晏漾安应一声,磨磨蹭蹭走过去。她压着裙摆,也不像以前那样昂首挺胸。 明梣忍不住多看她一眼,见她眼神躲闪,一副心虚的模样,明梣默了默,正要收回视线,目光却突然顿住,也终于反应过来晏漾安为什么会没敢看自己。 晏漾安的睡裙是白色的,站在灯光下有些透光。 就那么喜欢不穿内衣吗? 她敛眉,脸上没表露什么情绪,平静道:“坐着。” 晏漾安瞥了眼沙发:“不能去那边坐吗?” 明梣拿来的是餐桌那儿的实木椅,平时晏漾安坐着都嫌弃它硬邦邦的,现在知道自己屁股遭了大罪,她实在不愿意再去坐那个。 “沙发那边太挤,不好上药。” 但明梣给出来的理由合情合理。 晏漾安耷拉下眉眼,跟上刑似的小心翼翼坐下。 这滋味挺酸爽。 之前还没有太大感觉,但自从知道了屁股受了伤,她连走路都觉得屁股疼,更别提现在要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 偏偏还没脸跟明梣提。 她满怀心事,正头疼着,蓦地见明梣突然在自己面前蹲下,鸡皮疙瘩瞬间爬满胳膊,她下意识拢紧腿,生怕明梣发现自己的秘密。 危机感疯狂上升,要是被明梣发现自己连裤子都不穿,那她还有什么脸活着啊呜呜呜X﹏X 眼看着明梣伸手要来抓自己的腿,她都心瞬间卡到嗓子眼,下意识站起来:我……我自己来吧!” “坐好。”明梣不知道晏漾安内心的煎熬,但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紧张,沉默了几秒,以为对方是怕疼,便有些生疏地开口,“我会轻一点。” 明梣话都说到这份上,自己再扭捏下去就是矫情了。 晏漾安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去。 她满脑子都是怕走光,僵硬地看着明梣给自己处理小腿上的伤口。 明梣的动作很轻,如果金苗看见了此时的她大概也会跌破眼镜。事实上,明梣过去的二十三年以来,很少有哪个时刻会和如今一样温柔。 可惜,晏漾安不是个细心的人。 也没心情去关注这个。 蓦地见明梣要掀自己的裙摆,她瞬间握住明梣的手,在对方的视线看过来的瞬间,干巴巴开口:“上面没有了。” 晏漾安反应太大,瞧着很不对劲,明梣反问一句:“确定?” “确定确定!” 生怕明梣不相信,她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掀起一小块裙摆。 白嫩的膝盖上方的肌肤如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的确没有什么伤口。 明梣点头,转而处理晏漾安手臂上的伤。都是些小口子,没一会儿就处理完,但除了破了皮的伤口以外,手肘上还有一块淤青。 淤青不算严重,但晏漾安又白又嫩,出现在上面便瞧着挺吓人。 晏漾安扭过头去看见那处伤,吓得脸都白了。 手肘上不怎么疼都那么严重,那屁股上得严重成什么样子? “这个伤不处理的话,会怎么样吗?”她有些害怕,小声问道。 闻言,明梣睥一眼她,说得很郑重其事:“不处理或者处理不当,会对未来造成很大的影响。” 晏漾安脸色更白了:“会造成什么影响?” 她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实在奇怪,明梣眸光微动:“范围会扩大,长时间没有吸收和消散会造成血肿,严重的话会感染。” 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晏漾安想象了一下自己屁股上的淤青不断扩散,到最后白屁股变成黑屁股的样子,瞬间打了个寒颤。 她才不要! 原本她还打算把后面的伤瞒着,毕竟伤在那个部位实在太尴尬。可听了明梣的话,她坐立难安,整个人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手肘上压着冰袋敷着,凉丝丝的,晏漾安瞥了几眼坐在一旁的明梣,欲言又止。 蓦地,明梣抬眸,两个人四目相对。晏漾安抿紧唇,心跳如擂。 眼睁睁地看着明梣红唇微启,在她摇摆不定的内心加上最后一击: “你知道感染以后会怎样吗?” 晏漾安满脸苍白,抓着明梣不许她再往下说:“不知道,我也不想听,你别说了!” 见她吓成这样,明梣起身:“还有哪里受了伤?” 说着她的手往晏漾安背后摸去:“是后背吗?” 晏漾安以背着地,受的伤都集中在后背。 “嘶——” 也不知道明梣按到了哪里,原本没什么感觉的地方也疼起来,晏漾安差点把泪飙出来。 不用她说,明梣心里便有了数。伸手去拽晏漾安,淡声道:“去你房间。” 话题转变得太快,晏漾安反应不过来,跟着明梣进了自己房间才问了句:“干什么?” 明梣的话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床上趴着,把裙子掀起来,我看一下你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