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他只想下线[全息]》 1、序章 云端不知道自己是在打游戏还是躺在床上,周围不是他熟悉的环境,天空灰暗,脚下踩着冰冷而坚硬的地板,隐约能透出一点他自己的影子。 旁边似乎有面目模糊的人在说什么,但他听不清楚,云端使劲儿去听,却被前边的声响吓了一跳。 “当心!”他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一个穿着黑白长袍的魔术师站在最前方,沐浴在洁白的羽毛之中,天空中飞旋白鸽鸣叫不绝。 魔术师收回手中的魔术帽,夹在手里转了一圈,轻轻一甩,带回头上,敏捷地跳开。 砰!!! 一块巨大的玻璃碎片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玻璃碎片无数,如暴雨瀑布般,直直飞向他! 魔术师眼皮也不抬,手指掠出残影,指间扑克牌一一弹出,悬浮在身前。银色光芒亮起,光线从每一张扑克牌中伸展连睫,又在一个瞬间猛地拉开,形成一张闪烁着水银色光芒的防护罩! 轰轰轰—— 爆炸连同刺眼光芒同时出现,巨大的冲击波将周围所有的碎片都冲向远处,然而魔术师顶着冲力,脸色不变地扶了扶有点歪的高筒魔术帽,双眼微微眯起。 黑白相杂的燕尾长袍下摆簌簌飞舞,他唇角上扬,眼皮掀起,一副只知道嬉笑打闹的浪荡青年模样,玻璃碎片上映照出碎裂的他的脸庞。 掐了掐时间,感觉差不多了,于是大喝一声:“来!” 转身跳走,人影交重之际,他已经退向后方,一名骑士挺身而出,抽出自己的剑,迎面而上。 那是一名奇特的,穿着祭司袍的女性骑士,雪白剑光在魔力的加持下拉出一片剪影,金色光芒蒸腾。 骑士撑地连续几个跳跃,险险避过攻击,然而血条还是下降了一截。没等进入百分之五十的红色区域,她身上亮起绿光,补回了损失的血条。 她往后面补了一个“一切正常”的手势,挥剑而上,从空中跃下,狠狠地劈进了boss裂开的玻璃裂缝中。 滋啦一声,boss前边罩着的玻璃外壳完全破碎整个掉了下来,boss的顶端突突地冒起白烟,咔哒,静止不动。 “这就完啦?” 魔术师甩着他的帽子走过来,有些纳闷地看着倒在地上不动的boss,不远处几人都停下动作,纷纷聚集。 “刚才看到明明还有百分之三十的血,”只喊了一声就一直闭嘴的术士忍不住说了一句,“可能是假死……” 所有人猛地回头: “闭嘴!” “闭嘴啊!!!” 就在这时,boss的血条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再次出现的还有进入战斗的提示音,boss晃荡几下,再次站了起来! “操!!!”魔术师破口大骂。 “还没死……”骑士暗暗哀嚎一声,并没有避战,重新挥起剑冲上前线,长剑狠狠刺入boss的表盘。 她乌黑的秀发在空中拍打出一朵无形的花,雪白祭司袍飞扬而起,露出洁白的长靴,靴边上银色的花纹和剑光相呼应,在太阳底下流转光华。 “当心点!”她喊了一句,卡入玻璃表盘的剑被拔出来,将boss召唤而来的小型闹钟怪物拦腰劈了个两半,头顶出现阴影,boss抬起一只金属脚,脚掌巨大,直直地从她头顶上压下来!!! 啪—— 是防护罩破碎的声音,脚掌与地面越来越近,骑士趁着魔术师给她的防护罩抢来的一点时间,背后肌肉松弛又紧绷,一双雪白的翅膀凭空展开,带着她飞出boss的攻击范围! boss背后零件簌簌下落,融合出数十小怪,陡然出现在骑士四周。 骑士丝毫不惧,拔剑相向,数十根黑色的藤蔓从她脚边生长而出,一把缠住周围小怪,小怪全部化为碎粉,而她身上也冒起绿色光芒。 在他们身后,一位亡灵披着自己拖地黑红斗篷,手持一根长法杖,一个血红色的法阵在他脚下展开,是黑暗牧师的起手式,用以吸取敌人的血量回复自身! 他的兜帽微微颤动,露出一张清秀的青年脸庞,眼角下垂,长眉舒展,是一副温和而无害的面容。 然而他干的事可算不上无害,法杖一甩,念出长长一串咒语,几十根从地下冒出的藤蔓搅碎了小怪,迅速拉长,宛如巨大的黑色蛛网一般,紧紧缠住boss,硬是勒出一道道白色的裂痕! 刹那间大风刮过,一抹黑色的身影从阴影处悄然出现,黑色斗篷在风中划过凛冽弧度,一把匕首悍然出鞘,从boss背面一晃而上,斗篷飞起,露出黑色长裤与包裹住脚踝的黑色长靴。 长腿下压,在boss顶上几个轻巧的翻滚,刀尖猛然刺入,划出长长一道白色划痕。 刺客黑色短发在风中被兜帽遮的严严实实,然而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深处一晃而过破碎的剪影,眼尾下垂,睫毛抖动,嘴唇被抿成一条直线。 “夏!” 刺客比了个ok的手势,灵活地从boss表面滑行而过,又在边缘翻身下跃! 滋啦!!! 匕首划破表面的声音与boss狂化时刺耳的闹铃声交融,刺客用匕首撑着自己,停在boss的表盘上,踩着中间裸露的轴承,抬手握住中间的指针,手臂上肌肉绷起,指针被强行掰向零点,变成了整点的样式! 就是现在!所有人都往后看去! 刺客翻身而下,敏捷跳开,远处一位术士举起他特殊的短柄法杖,光芒汇聚,突地爆发开来,在中间穿过一条长长的白色光柱,boss轰然倒塌! 【战斗副本:红桃的逆转时钟结束】 【请玩家们尽快离开,副本将在六个小时后关闭】 在一地的废墟中,五个人汇聚到一起,毫不客气地坐在boss的表盘上。 “哎呦我的妈呀总算完了,”魔术师挥着魔术帽给自己扇风,“再不死我蓝都要没了,云端你看看你召来的什么东西。” “说真的,再来一次我的心脏受不起啊。”骑士捂住自己的心脏,她的佩剑也鸣叫起来,“啊,看,我的剑也承受不起。” “哥哥,我没关系的。”刺客微微笑起来,灰蓝的眼眸弯起,“哥哥说什么都好。” “那,我想说……”术士开了口。 几个人大惊失色,鲤鱼打挺扑过去:“不,你不想!!!” 云端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他摘下眼镜,有点奇怪自己怎么看游戏资料片看到睡着。 下铺微微晃动,他探出头去,看见下铺举着他的头盔兴高采烈。 云端懒洋洋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女朋友从天上掉下来了?” “没有,但是星际狩猎移植头盔端了!” “好吧,祝你早点买到芯片。” 云端重新躺了回去,再次带上眼镜,看着页面中的四个大字和下方刚刚结束的游戏资料片。 “第三史诗……” 2、chapter.1 “检查到您为第一次登入本机位,需检测登入信息——面部特征扫描,确认。指纹输入,确认。瞳纹检验,确认。请语音输入您的自定义购买序列码,输入内容将由系统为您转调保密波形。” “****……********” “输入正确,确认完成,全系统准备完毕……欢迎进入第三史诗。” 他的眼前先是一片漆黑,之后双脚开始发出光芒,闪着金光的数据链条飞速延伸开来,逐渐构筑地面、墙壁和圆弧形的穹顶,又在一瞬之间隐藏在建筑物中,形成石壁上藏青与暗金交构成的壁画。 “预先注册码已与您的购买序列码进行绑定,进入游戏后即可与指定npc进行兑换。” “您的预注册资料已备份完毕,人物构架输出开始,约需3.7秒。” “您的角色种族依照预先设定为人类,其余信息依据您的预注册信息登记为默认设置……您的用户名为:云端。祝您游戏愉快。” “了不起了不起,真的很难想到一个小公司能做到这种地步,大概是真的有所‘奇遇’?”云端低头用脚蹭了蹭地面上的暗色纹路,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应该叫他们几个进来玩的,拟真度这么高,就算是冒险类也挺有意思的……吧。” 他沿着墙壁走了一会儿,还没开始点评壁画,就有脚步声从大厅另一头响起,一个白衣黑裙的女孩踢着小步子走进来。 “上午好,先生!这里是奥德莉·菲利斯尼亚,负责指导初到此地的您,您可以称呼我为奥德莉。”她这么介绍自己,一个金色的名字出现在她头顶上。 “嗨,菲利斯尼亚小姐,上午好——好名字,小姐,听着就能令人联想到甜腻的马卡龙,也许爱吃甜点的遗传并不只出现在基因里。”云端笑起来。 “您的观察足够仔细,这是我的母亲最喜欢的甜点。”奥德莉冲他露出一个微笑,“请问您的姓名?” “云端。” “亲爱的玩家云端,检测到您为预注册玩家,已开启通讯系统,请伸出手画圈并默念‘kommen’即可开启临时储物箱并接收体积不超过一立方米的小型快递。” “原谅我插个话,请问大型快递怎么接收?” “大型快递嘛……”她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下巴,“等一下就能看见的。” “还有您的空间袋,新手款式,”她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银光闪过,一个灰扑扑的布袋从中掉落,接住后递给云端。 “这是初始的模样,如果不喜欢可以在商城购买新的款式,商城将在三十个自然日后开放。” “十分感谢,但我觉得这样就挺好,”云端将布袋系在腰间,抬头向奥德莉弯了弯眼睛以表示他的感谢,“非常具有时代特色,要知道这样材质的布料在星际可不多见,应该是游戏的背景之一。我就挺喜欢这种的,也许个人有个人的审美。” “您是个有礼貌的人,这在斯尔徳大陆是件好事。”奥德莉往后捋了捋头发,这时他们听见从走廊处传来的蹄子踏落地面的声音,“说到就到,寄快递的来了。”她冲云端笑起来。 蹄声越来越近,奥德莉也加快了语速:“我得提醒您,出去后记得去拉斯褔先生那里领取常用面板,不然可能会遇到不知道怎么打开部分系统的情况。” “拉斯褔先生?像是一位烟斗绅士,而这些绅士们总有自己奇怪的规矩。我需要去哪里找到这位先生?” 大部分传统游戏当中会使用一些系统界面作为设置调整区块,但这种规矩放在全息游戏里则行不太通——毕竟直接用自己的手指在一块面板上戳戳点点对于某些特殊背景下的全息游戏场景而言太奇怪了。 尽管现今有一些旧式科幻风格的游戏沿用了早期开发的悬浮面板设定,但是其他风格的游戏则各有各的特色。 比如说复古武侠仙侠风格的游戏会使用需要手动打开的书籍或令牌作为界面,diy角色扮演类的游戏可以自主设定某些物品的表面作为界面,恐怖游戏的界面通常设定在门板上等等。 “唔……我也不是很清楚,您知道,‘外地人’的中转站总是和大陆上有名有姓的地方离得很远。”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身后哒哒的蹄声也越来越响:“我得拜托您一件事,请把这个盒子转交给福克斯男爵,说不定他还会因此给您一些好差事。对于‘外地人’来说,福克斯男爵的差事向来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 “真的非常感谢,也许我是时候该缺一笔喝下午茶的钱。”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奥德莉将两根手指放在唇间,吹了一个短促而响亮的口哨。 其实,这样一位外表文静的少女吹口哨总是会给人一种违和感。 正当云端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身后袭来了一阵狂风,挟带着某种动物的叫声—— “哇——”云端的神情一下子冻结住,他控制不住自己地尖叫一声,一股大力从他身后传来,将他挑起放在一大片软毛之中。 无比艰难地把自己从里面拔出来,低下头,对上了一个动物的侧脸。 “……” 新的载体毛茸茸的,还有体温,长着巨大的翅膀和尾巴,以及……一个巨大的仿佛正在作出谜一般微笑表情的狮子头。它甚至有着一只长长的角,尖端差一点就要戳到云端脸上。 “这位是‘尤尼克’,是寄大型快递的快递员。” 奥德莉提起自己的黑色小裙子,走到它旁边,“尤尼克其实是一位伟大的人物的名字,那位先生沉眠在这个大陆的某个角落里。他的灵魂在沉睡时碎裂,每一片碎片都变成了具有传递功能的动物,大家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人,便把所有的这类动物都称为尤尼克。” 总觉得好像是什么隐藏任务的样子,云端在心里怀疑了一句。 不过奥德莉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话锋一转:“但是有一些大人物也会用自己的使魔或者宠物来进行传递,可能您也会在不久后也得到自己的使魔或者宠物。在此之前如果您需要进行传递的话,可以在合适的地点呼唤‘尤尼克’这个名字。” “时间不早了,在这里耽搁这么长时间可不招外地人喜欢。” 奥德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拎着小裙子靠近云端,“啪”一下把纸贴到云端胳膊上。 “快递单,先生,召唤尤尼克总要付出些代价。”她耸耸肩,露出一个活泼的笑容。 云端向下看去,看到小小一张纸上印着一行字:大型快递,高危,敏感易碎,活泼好动,轻拿轻放。 这时他身下的尤尼克说话了,带着一股瓮声瓮气的鼻腔音: “你好,我的名字是安德鲁·尤尼克,为您的安全保驾护航,先生。” “抱歉,您看起来没有我想象里的那么保险,而我并没有买保险的打算……你知道现在物价飞涨,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而保险则是最不保险的。” “但是我得拿工资,先生。” “我实在看不出来您要工资这东西做些什么,您恐怕没经历过税收这档子破事儿,不过您到底从谁那儿拿工资……奥德莉?” “也许吧,系统设定里没说过我要跟谁拿,不过您可以给我点小费,先生。” “……” 云端哽住:“如果我有这种东西的话。然而,小费怎么也不应该是由快递品来支付的吧?” 他们同时低头看向奥德莉,而奥德莉挥了挥手。 “我在你的空间袋里放了雷暴龙的肉干,它会喜欢那个的!” 奥德莉冲着云端眨眨眼睛,她没有刚才那么像个ai了。 “啊,你知道系统强制性触发程序总是那么不近人情……”奥德莉吐了吐舌头,“而且做一个靠谱游戏的客服有多么无聊。” 云端还没来得及对这句信息量稍微有些大的话发出什么意见,奥德莉就连同刚才的场景一起消失了,而他和安德鲁·尤尼克身处一个巨大的绿色漩涡中。 “坐稳了,先生。” 云端叹了口气,在空间袋里摸了摸,拿出了奥德莉刚才说的那什么的肉干:“这看起来就像是一块三年前就发霉了的苹果派……她说你喜欢这个?” “是的,高级品,市场售价三千六百九十金币,当然回收价和出售价的比值是一比九十,先生。” “你们尤尼克都对市价比率这么了解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把它交给我是个合适的选择。您看起来不像个会在未来缺钱的人,先生。” “好吧……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说先生?” “不,这是系统设定,先生。” 3、chapter.2 这只尤尼克正如云端所说的,并不保险—— 穿过短短的绿色通道,出口白光在眼前炸开,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新世界,就已经看清了自己骑着的尤尼克的本质。 “见鬼——”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那只毛茸茸的尤尼克一个踉跄,云端始料不及,整个人扑进了尤尼克背上蓬松的毛里。 他抬起头来,鼻尖通红,还没来得及打出个喷嚏,就差点被这疯狂的下坠惊得一跃而起。 “轰!!!” “我相信,一瓶治疗药水并不能值这么多的价钱。一个银币。” “人工费总是要的,况且工人们得付工资,这可不是一笔小开支,你不能指望我们能像西边那些家伙一样能天天吃水果喝露水。一个银币叠四个铜币已经是……什么声音?” 两位弓着腰扶着铜框眼镜的先生同时直起身来,转头望去。 于此同时,有许许多多的人听见了巨大的坍塌声,他们放下手中的活,看见市中心福克斯男爵的府邸一处没了屋顶,冒起滚滚白烟。 在一片烟雾弥漫中,云端艰难地从尤尼克身上爬了下来,两腿发软,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我还活着吗?我还活着吧。”他恍惚地自言自语。 安德鲁·尤尼克似乎并不受什么影响,它站起身来抖了抖毛:“没错,就是这里。快递已经到达代收点。呃,不,我只想知道签收人在哪里,先生。” “我不想知道签收人在哪,我只想扣下你的快递费,或者说是车票。”云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短发不听话地翘起两搓,“简直不能更糟糕了,我们砸破了人家的屋顶!” “呃,唔,啊,这是每一只尤尼克刚开始都会出现的事故,先生。” “你听起来,是在希望我能原谅你的业务生疏?看来我不需要给予你那昂贵的高级品,就算它的味道难以言喻地令我想到我那一个星期不洗澡的堂兄。 有时候我总会希望某些东西安安稳稳地躺在我的口袋里,而不能安安稳稳地躺在犯了点错误的家伙的胃里。” 这只尤尼克看起来有点不安,它站直了,围着云端转了两圈:“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但我真的十分想念雷暴兽肉干,雷暴兽肉干也十分想念我……不不不,我是说,请不要去尤尼克协会投诉我,先生。” “该投诉你的并不会是我,”云端愤怒瞪着它,和尤尼克又大又圆的黑眼睛对视了整整三秒,才顺着脚步传来的方向转过身,“也许签收人到了。” “先生们,不得不打扰你们的谈话。”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管家从拐角处转出来,向他们微微躬身,“我是福克斯男爵的管家。这位便是云端先生吧,奥德莉小姐刚刚向男爵发送了消息,说是您要来拜访。” “是我,”云端顿了一下,也朝他有模有样地行礼,“希望我的到来没有太过影响这里的安宁。” 比如一地的废墟。 救命,会不会在进游戏的第一天就被游戏原住民暴打一顿,这是个问题。 他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发现他们现在身处福克斯男爵府邸的外院,破的是一间佣人小屋,并没有过多地影响主要的建筑。只不过,由于声势有些庞大,已经有许多好奇的脑袋在不高的围墙外边探来探去。 “没关系,”管家彬彬有礼地冲云端露出一个微笑,“修屋子的账单我已经发送到您的账户上了。您只需要支付四分之一的费用,十分划算。” “……” 云端一怔,脸上没了礼节性的微笑,深吸一口气,扭过头正对着罪魁祸首。 尤尼克看起来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我我我愿意免费为您运送一个月的快递!先生!” 云端的神情平静了。 “啊!先生!慈悲心肠!那么让我说点结束语--尤尼克,您出行的好伙伴,旅游的好助手,请在尤尼克协会打好评,先生!” “如果我的下一次出行能让我用双脚安稳落地的话。” 云端拉开个人信息,看见金钱一栏下面多了个红色的负债字眼,呼吸一滞,他冲着天空翻了个白眼,将雷暴兽肉干粗暴地塞它嘴里。 正打算跟着管家去见男爵时,感觉袖子被拉了拉,那只尤尼克咬住他的袖子:“不,手续还没结束,请填一下快递单,先生。” 原来快递品需要自己往快递单上填名字,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见。 道别后,云端跟着管家走过长长的走廊,不得不感叹这游戏的自由度之高。 无论是npc还是其他什么生物都宛若真人,拥有自己的性格和行为特征,只是现在他的视野里空荡荡的,甚至没有其他游戏里常备的任务栏和技能栏,他猜想大概要先得到那个“常用面板”。 “先生,我还是得打扰您一下,” 云端想了想,还是开口说话,他努力让自己的腔调更符合这个社会的用语习惯,尤其是面对一位受过良好教育,常年接触贵族阶级的老管家。 “奥德莉小姐曾告诉过我要找到拉斯福先生,我很想知道这位绅士的住处。” “拉斯福先生?是要领取那东西吧,外地人总是需要这些。不用担心,拉斯福先生已经在来拜访男爵阁下的路上,绅士们总有一些共同的爱好要交流,这让他们不至于感到无事可做。” 他们穿过走廊,管家走在前面为云端推开门:“阁下,云端先生已经到了。” 云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堆胡子……等等,胡子?! 宛若一只胡子怪的福克斯男爵躺在躺椅上,极长的白胡子在身前堆起,几乎完全遮掩住他臃肿的身体,只剩下半张脸露在外面,一双小眼睛瞅着云端。 他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先生,过来坐吧。” 云端终于看见福克斯男爵头上顶着一个悬空的小小灰色问号,当他顺从地坐在福克斯男爵对面时,灰色问号变成了金色。 “啊,是位外地人,最近镇子里来了很多外地人。”福克斯男爵叹息一声,用有些浑浊的小眼睛打量着云端,“奥德莉应该有拜托你带什么东西给我吧?” “是的阁下。”云端拿出盒子,递给男爵。 【奥德莉小姐的礼物:奥德莉小姐在主城遇见的新品种,是难得一见的好货】 “那个女孩总有一些我们摸不着的渠道来得到这些,”男爵看起来十分惊喜,他坐直了身体,一大堆胡子从他的身体上直直地往下落,管家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起来。 男爵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些烟草,放入烟斗中点燃,“你也是个好孩子,我愿意为你提供一份好差事来报答烟雾的恩惠。” 他手里夹着一个看似价格不菲的墨绿烟斗,晃晃悠悠地从鼻腔内吐出些烟雾,云端看不大清从他鼻腔内喷出来的烟雾是怎么在空中交缠,缠缠绵绵地凝成一股长条,说真的,有点像他小时候吃过的彩虹双口味拧糖。 “这可真是一出绝妙的杂……呃不,我是说一门好手艺,好到让我无言以对,这一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绅士才能学会的绝招,” 云端将视线放空,绞尽脑汁地思考该怎么按照官网上提示的言语习惯来组织语言,毕竟这种说话方式实在是有点累,“我是说,我的确希望能为您和您奇妙的烟斗做些什么。” 福克斯男爵头上的金色问号砰一下破碎了。 “我得好好想一想……是的,的确有,”福克斯男爵含着烟嘴,说话很模糊,“郊区有个樵夫,名叫亚当·纳克尔。他前端时间说山上出现了很多奇怪的生物,总是会攻击过路的旅人和牲畜。先生,如果您不害怕的话,请去看看情况,并为我们带些样本回来吧,我会支付一笔丰厚的酬金感谢您的勇气。” “我当然十分愿意,然而我并没有得力的助手,也没有锋利的武器……” “这些都不是问题,管家会为您准备好装备的。” “那么我愿意。” 云端耳边响起叮的一声,而福克斯男爵头上显出一个白色感叹号。他向福克斯男爵告辞,并在大门口接受来自管家的馈赠。 【锋利的短剑:崭新的短剑,可以割破结实的牛皮】 【初级空间袋:有点灰尘,可以装些不常用的东西】 【羊皮地图:记载了这个地区的地形,可以很好地辨认方向】 “先生,我需要带多少样本回来?” “尽您所能,不过起码得十个,毕竟研究总是要耗费很多样本的。” “多谢……” “等等,”云端道别管家正准备往外走时,管家叫住了他,声音突然刻板了起来,是登录时的系统提示音,“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并覆盖在左眼上,右眼可以直接看见金色描边的任务目标。” 他顿了顿,声音恢复正常:“您的礼貌让斯尔德为您感到赞赏,这是一份小小的礼物。” 所以这个文绉绉的说话方式真的有用,他还以为是官网拿出来当作背景噱头! 云端再次感谢了管家,离开城镇时,看见许多玩家向福克斯男爵的府邸涌过来,围住管家开始攀谈,但仍有许多玩家流连街道,抓耳挠腮,恨不得抓住一个npc就开始询问有没有任务做。 “谁告诉我怎么升级啊……这游戏咋回事儿?” “你刚刚不是拿到了一个任务吗?” “被收回去了!谁知道这个npc发什么疯!” “没给武器我怎么打?新手不都会有新手武器的吗?” “欸欸欸别不理我啊!我就是看看,看看不行嘛!” 他悄悄地绕过大声嚷嚷的玩家们,一个人顺着地图的指引出了城镇的西大门。 然后花了三个小时又折了回来去东大门。 “作为不学古代史的星际公民,谁会知道这种地图要怎么看,”云端在心里唧唧歪歪,自己跟自己聊得开心,“所以为什么是古代西方的背景,都宇宙历多少年了,明明全星系人都用导航……” 云端叹口气,迈开步子,“所以说东庭那个二傻子怎么不来玩,他不过来我一个不认得路的要怎么活下去,难道靠自己的脑子吗……” 然后愤怒地看着城墙上的南大门三个单词,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人。 4、chapter.3 云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森林堆积了千百年的泥土,鞋底踩碎落叶的声音清脆,伴随着森林里无处不在的清脆鸟鸣,有些悠然度日的意味。 然而进森林半小时了,他还没碰见任务目标。 史莱姆多的很,遍地都是,在“啪唧”一脚踩爆一个史莱姆,深绿色的黏液喷出时,他发现在森林落叶之下沉眠着许许多多的绿色史莱姆,只是任务并没有给出击杀提示。 “抱歉,原谅人类的局限性,我们真的没有在脚上长眼睛。”云端小心翼翼地把陷入黏液中的脚拔出来时,如是说道。 眼睁睁地看着太阳升起,又逐渐下落,才发现自己已经深入森林腹地,依旧没有找到任务目标。 “说好的史莱姆呢……这破地图,上面什么也没标。这种系数的难度,怪不得宣传的时候就定位是小众游戏了,古代西方魔幻、冒险、高难度,销量堪忧。” 云端扶着一根细长的树干,用力一撑,让自己踏上一处高地。 视线豁然开朗,前方不再充满了阻碍视野的岩石泥地,而是一片平地,生长着连片葱郁的树木,细碎的阳光自叶片缝隙里落下,被打薄成透明的丝带状。 而在这片平地上,躺好几只黑色的史莱姆,正闭着眼睛,身体微微上下起伏,有黑色透明的液体在它们身体里晃动着。 云端悄悄蹲下来,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双指并拢覆在眼睛上,果然看见地上有几团金线勾勒出的生物。 “噌——” 短剑拔出的声音惊醒了这几只沉睡的变异史莱姆,它们睁开被卡通化的眼睛,转过身来正对着云端,头上陡然出现一个血条! 进入战斗状态! 左脚后退半步,错开飞扑而来的黑色史莱姆。 跟前面遇见的那些疲惫成性、遇见人连滚都不想滚的绿色史莱姆不一样,黑色的史莱姆的攻击性要强很多,速度也更快,在一次攻击不成后还会重新转回来再次攻击。 云端作为玩过好多个全息游戏的老玩家还是熟悉操作的,就算没有技能栏从旁辅助,还是能从容地避过这种简单的攻击。 “就算我一般走法系职业,前期的新手怪估计也构不成威胁。”他想道。 “这种怪的经验值好像不少,虽然没有个人面板。明明之前你们绿色的同伴就吝啬的很,连点钱都不爆,经验值真的是少得可怜——当然我是能理解的,史莱姆透明的身体一般藏不下什么东西。” 他几乎是三秒一个地解决了黑色史莱姆们,并在它们的黏液流光之前将尸体装入空间袋,一下子扁扁的空间袋就能捏出软绵绵的手感,使人联想万千。 地上还有几枚散落的硬币,把这些硬币捡起来后,发现是上百年前就铸造好的铜币,上面印着联邦第一共和国第一任元首的头像,下面标着这位中年男性的出生和逝世的年份。 他之前在官网上看过一点资料(不得不说,官方在背景资料上也抠得很,只给出一点非常模糊的大概),这位元首在人类弱势的时候,与同样弱势而且刚刚失去巨人同伴的侏儒结成同盟,为侏儒提供物资支持和贸易疏通。 正是因为这样,侏儒在当时出于统治地位的精灵的压迫下和兽人的冲锋中重新振作起来,而人类之后虽然又回归中立方,但也与侏儒连结了友好关系,自此得以联合所有城邦,建立第一共和国。 他把铜币往自己空间袋里一抛,空荡荡的布袋里立刻响起钱币掉落滚动的清脆声音,之后没了动静,空间袋也重新恢复刚开始的重量,云端猜想是因为钱币进入个人信息栏成为了一串数据。 “还差三个。” 这片的黑色史莱姆基本被云端扫了个遍,但还是不太够任务要求的数量,他只好绕过一地的黑色黏液,继续往里边走。 越走视野越开阔,似乎已经走完了这一片不大的树林,从山的一段到了另一端。 拨开半人高的灌木时,发现前面已经没有了乔木,而是一片空旷的草地,风吹来时,草微微晃动着,露出埋在草里的几团黑色生物。 “也许完成任务后的这笔钱足够我吃一顿热乎乎的晚餐。” 云端将短剑从右手换到左手,又换回来,拨开草握紧剑柄,狠狠地扎下去,剑刃破开史莱姆表面那一层光滑表皮的触感真的很微妙,还会顺着短剑的攻势向下凹陷,要扎的够深才会破开。 云端没有扎第二下,因为旁边有另一只黑色的史莱姆进入战斗状态,趁着他不注意一头撞在他后背上。被撞地向前一扑,正好一脚踩在那只被扎了一剑还没反应过来的黑色史莱姆上头。 他自己的血条仅掉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截,但那只倒霉的史莱姆直接死在了云端的鞋底下。 他没时间感慨巧合,迅速转过身弯腰躲过史莱姆的一下攻击,在它刚落地无法转身时挥着短剑刺进去,几下解决了它。 那只史莱姆死去时正好风停了,草也不再晃动,整片草地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只有云端这边仍在悉悉索索地收拾东西。 他也不嫌弃史莱姆内部流出的黑色黏液,徒手将史莱姆拎起来,然后把它们挨个翻面数了一遍。 “一,二,三,四……九,十,够了。” 云端刚想直起身来伸个懒腰,一片巨大的阴影压在他眼帘上,直直将他全身笼罩在里面。 “……” 一只巨大的、黑色史莱姆正站在他身后,与小史莱姆不同的是,它只有表面是透明的黑色薄膜,内里则是无色透明的固体物质。 云端猛地吸气,往向前扑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后,勉强躲过大史莱姆的砸地攻击。 他单手撑地,狼狈地抬起头来,看见它头顶红色大字——大史莱姆王! 新手村的野外精英怪! “什么运气……”云端呼哧呼哧地爬起来,还没站稳又往旁边一滚,堪堪躲开攻击,“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旅人,没有恶意!” 这只大史莱姆不知道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不想理他,完全不符合常理地扭着灵活的身体,咕噜噜地碾压过草地,向云端滚来! 他只好来回绕着大史莱姆跑,心中正庆幸这怪不容易转身时,对方看都没看他,侧着身向他翻滚而来!云端抬起手臂用短剑硬扛了这一下,被强大的冲击力一把撞到了地上去,接连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 “嘶——做史莱姆也要讲讲理啊!攻击旅人可丢失了作为主人家的仪态……不不不,哇哦——”云端感觉自己的手臂被冲击力冲得一阵发麻,几乎要握不住短剑。 他看见大史莱姆头上出现长长的血条,就知道自己被对方锁定,不容易脱离战斗状态了:“真是对不住了,阁下,我——一位绅士不会随意打断别人的话——不不不您不是一般的绅士您是一位绅士史莱姆!” 云端连滚带爬从地上站起来,往旁边跑了一段,尝试着靠近它,在史莱姆身上砍了几下,再趁着它休息的空隙往后退了几步,面无表情地看自己打出了暴击,和之前的攻击一起打掉了史莱姆百分之一的血。 “这怎么打……这种长度的血条难道不是多人组队的吗怎么我一个人就能碰上救命这什么东西!” 他眼睁睁地看着史莱姆不知道在哪的嘴里吐出一大团透明的黏液,铺天盖地地喷来,势必要将云端整个人罩在里面! “别别别!作为一个史莱姆我相信您一定没有刷牙这项传统!大家都是联邦公民我们也是要讲文明的。口水!口水!别吐我脸上!” 他只来得及双手扯过袖子把脸一捂,就感觉到透明黏液自上而下将他整个人覆盖住,闭拢,在他周身形成一个透明的水膜。 那只史莱姆一点一点凑近被困住无法脱身的云端,却没有攻击他,反而是颇为轻缓地靠近他,用身体挤压他,云端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一点一点吞进史莱姆的身体内部,直至悬浮在空中。 被一团透明柔软的物质着实微妙,云端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手脚,也能顺利呼吸。 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总之一切跟他想的都不太一样,那只史莱姆带着他,蠕动着穿越这一片草地,再次进入幽暗的树林深处,然后跃入一个被岩石和草丛遮挡住的树洞,径直掉落下去。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6、chapter.5 “见鬼,这个游戏这么可怕的吗。”新增客户端说道。 “起码有点逻辑可言,”云端原地转了一圈,接上他的话,“我之前在ru平台玩的那款全息,就是前段时间宣传阵势特别大的那个游戏,叫什么什么世界。不仅拟真度不高,玩法又传统又古板,就连副本剧情都没什么逻辑,玩了一星期就退款了……怎么?” 新增客户端把眼睛瞪地特别大:“有,有钱啊!” “抱歉?” “说好的大家都是平民百姓呢!那个游戏这么贵!” “平民,不是贫民。” “咳剧看多了对不起走吧。” 他们摸索一遍这个房间,没看出什么来。 和普通的房间没太大区别,窗帘大敞,干净磊落,床上薄被被胡乱地堆作一团,囫囵个儿压在露出一个角的枕头上。桌上放着剩了半杯水的水杯,散落着几只羽毛笔,衣柜,地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怎么没有问题啊?”云端拉长腔调,拖拉着说了一句。他蹲下来用手指抹了一把地板,“这么多灰尘,这个房间的主人很久没回来打扫了。出了远门?看望远方的朋友亲戚?” “那也是正常的吧?” 两人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只好打开房门,走到客厅。客厅也是,一股子长时间没有通风的霉味,家具看起来灰扑扑的。 “快来个人告诉我们这个副本的通关条件是什么,总不可能就让我们来个观光五分钟。”云端拉开一个柜子又关上,说道。 新增客户端看起来也对这个副本毫无办法,“不然出门看看?问问邻居什么的,找人打听一下。” 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这个小镇就像是驱逐了一般,只剩下些空荡荡的房子和无人使用的家具。 他们分头行动,敲响了各住户的房门,可是没有人来给他们开门,按门铃也是一样,门铃的声音响的连小镇另一头的队友都能听得见,可是没有脚步声,孤独地宛如被时间抛弃。 太阳很大,阳光很烈,却有一种难言的感觉弥漫。 “见鬼了。什么人都看不到,总得给个线索吧?”新增客户端从另一边的分岔口拐过来抹了把汗,和云端一起进了小镇尽头的最后一栋远离别的屋子的小屋。 说来也奇怪,这么多间房屋,只有这一栋的门是没有上锁的。 他们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把脚踩上地毯…… “呜哇!” 新增客户端一转过身,就被昏暗处坐在摇椅中被毛毯包裹的老人吓了一跳。 这个老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眼睛紧闭,脸上皱纹纵横,鹰钩鼻,嘴角严肃地下抿着。 柔软的毛毯将他整个人裹了起来,只露出一个斜靠在摇椅背上的一个头来。 “要要要是真的只有一个头怎么办……”新增客户端被吓得打了个冷嗝,后退一步,用气音说话。 “如果真的只有一个头的话,这个副本就不用玩了。”云端其实也有些犹豫,他走上前往老人肩膀位置推了推,幸好手指碰到的的确是人类的结构,而不是什么软绵绵的棉花。“阁下?我有问题要问。” 就在他们的注视中,老人缓缓醒了过来,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云端能听见身后新增客户端悄悄呼了一口气。摇椅细微地摆动起来,老人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把毛毯一裹,在两人灼热的目光中,再次睡了过去。 “……” “……” 在云端和新增客户端来回把老人摇醒四次后,老人终于把毛毯往下一拉,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 “干什么干什么,这么没礼貌,别人睡觉没看见吗!” “我们有问题要问——别睡啊!” 云端摩梭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老人后,绕到老人身后,伸手推了一把摇椅。 果然,不算特别稳固的摇椅就像不倒翁一般疯狂前后晃动,椅上老人也被这变故惊醒,警惕地左右环顾。 “唔,这下就不睡觉了。” 老人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有什么事情你们去找杰,找我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杰是哪位?他住在哪儿?”打开了一个突破口,新增客户端颇为急切地问道。而云端则转了身抻长脖子,打量着挂在墙上的武器和防具,无论是什么都带着被摩擦至损的痕迹,以及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杰是个好孩子,总给我送吃的……只有他给我送吃的……”老人说着说着就要睡过去,云端重施故技把他摇醒,“哎呦你烦不烦啊说了去找杰你怎么……” “杰住在哪里?” “他住在,住在1307号,”老人眼睛已经闭起来了,话也变得模糊,“走走走赶紧走……” “什么?!1301还是1307?”新增客户端扯大了嗓门。 “1307,那里明明是个空房间。别这么看着我,我的记忆力总是在某些时候出乎意料的好。就算它总是在关键时候不听使唤,就比如说是考试的时候。” “兄弟你今天话有点多。”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这就是我的本性,每天硬憋着话不说出来感觉也不太符合身心健康的标准。”云端有些无辜地歪了歪头,“好了请别打扰我我在思考。” “一边说话一边思考?看不出来……” “别吵!别吵!”老人掀动毛毯向他俩扇了一下风,又重新裹了回去,“那里找不到杰就去西边的预备营找他……这小子好像有说过要去那边……”说完,彻底昏睡过去。 “预备营不就是军营吗?” 见实在是没了下文,两名玩家只好离开这栋小屋,向西边走去,没多久就看见了低矮的建筑,但也是空无一人。 “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时间点……云端!过来看!是不是这个?” 他们走进预备营,分头查看,没过多久,新增客户端大呼小叫起来。 云端合上一边桌子上的名册,走过去瞧了一眼,发现是一把练习用的短剑,剑柄最下面刻着有点歪的“杰”这个名字,和这把短剑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把稍微长一点的剑,上面刻着“乌博坦斯”。 这两把剑上面都遍布痕迹,云端把它们拿起来对比,发现上面的痕迹大多都是对方留下的,大概是能说明剑的主人跟对方交手较多,但并没有下重手。 “这你都看得出来?痕迹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咳,我在中等教育上课的时候有选修这门课的,那时候年纪比较小,所以对这种东西很好奇……嗯?你这是什么眼神?”云端试图把这些糊弄过去,公立大学的学生可学不到这种东西。 对方也只是摇摇头啧啧了两声,转头看别的去了。 最终也只找到了放在柜子里的几张纸条,塞得有些隐蔽,像是几个人之间的悄悄话,字很潦草,但起码能看得出来在写什么。 【又是他们俩】 【唉人家成绩好啊,被上面的挑走很正常吧】 【乌的确比不过,他太厉害了,但那个小子是怎么被挑走的?有关系?】 【那小子上次成绩还不如我】 【这下他们能去那边了】 “这些npc怎么总不把话说清楚。”新增客户端郁闷地甩了甩纸条。 “不然再去看看那个老头?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线索刷新。”云端说道,“现在起码能知道,这个副本的主角叫杰,也许还有个很重要的男配叫乌博坦斯,关系很好,然后一起被挑走了。这个挑走是指什么,离开预备营去正式部队?如果这个时间点战争比较频繁,我们是不是就得去战场上找他们?”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预备营的大门,新增客户端走在前面,一把揉皱了手里的纸条,漫不经心地往旁边一抛,却发现脚边土地的颜色不太一样。他有些恍惚地抬头看去,正好看到一枚炮弹冲他面门而来! “ca……”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一把掀开,扑倒在地。 云端拽着他的领子,和他一起滚向旁边的一个比较深的坑里! “我一只脚踏出门就看见外面场景变了你怎么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云端身上都是泥土,难受得只想在干净的水里搓一搓,他捂紧耳朵,忍受不远处炮弹爆炸时的巨大响声和时不时掀起的阵阵泥土,静静等待轰炸过去。 等了好一会儿,外面动静才稍微小一点,炮声变远了。 云端抓了抓头发,有些崩溃地看着一把又一把黄褐色的泥土颗粒从他头上掉下来,而旁边的新增客户端艰难地把身体翻转过来,仰面朝天,一脸“我要死了这游戏玩不下去了”。 “如果我不说话你是不是要一直躺下去?”云端拍打自己的衣服和裤子,试图让它们看起来稍微干净那么一点点,“不出所料的话,我们应该能在这个场景里找到副本的主角。往好处想,起码你不用长途跋涉跑到战场上去,传送一秒搞定,体贴不体贴?” “体贴个鬼啊!”新增客户端缓过神来,死亡就在眼前,让他忘记了这是款标了“轻松、愉快、欢乐”的西幻冒险类游戏。 “它要是真的体贴我就不会让我脸贴炮弹了好吗!!!” 他们慢慢站起来,举目四望,附近一片黄土,只有羸弱的小黄草在沙土中瑟瑟发抖。 探出头去,看见远处是连绵的山丘,他们正好躲在高处,鬼鬼祟祟地探出头,还能看见底下荒地上有一片黑压压的人在交战,已经看不清种族和国家的标志,但有人站着,有人躺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个时候的战争……就是这样的吗?”新增客户端看着下面人的厮杀,感叹一声。 7、chapter.6 所有人在挣扎。在挣扎着活下去。 每一刻都有炮弹或冰冷的刀刃袭来,充满了冷热武器的战场上,还出现了独属于魔力的光芒,数个脸色淡漠的精灵出现在战场后方,为己军提供支援。 人类手持枪械——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用,因为对面也有这种等级的机械制品。 精灵的科技还不输侏儒,只不过他们以魔力为贵,不屑于使用这些冷冰冰的金属,这使人类和侏儒的联军能稍微有点喘息的时间。 ……可是兽人用。 那些兽人受精灵庇护,也被指使着在战场上充当前锋。 他们魔力低下,光靠一身皮毛也无法阻挡子弹,于是他们也开始使用精灵提供的热武器,对比起多年前还只会用爪子的野兽们来说,实在是进步,只不过这些进步对于人类和侏儒来说,并不友好。 “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爬下来啊啊啊啊!!!” “为了得到些新线索。我得提醒你一句,这是个副本,我们需要尽快解决它。还是说你想闻着一地的血腥味吃饭?” 两个玩家从藏身的山头爬下来,尽量避开子弹密集的区域。 说来也奇怪,这些子弹并不会打中他们,顶了天也只是在他们脚边的沙土上打个洞。两个人提着心,弯着腰穿过低矮枯萎的灌木丛,一点一点逼近交战最激烈的地方,这时候他们已经能清晰地看见前方百米处一地毫无声息的“生物”。 死状惨烈,被系统毫不留情地打了马赛克。 新增客户端一把糊住自己眼睛,云端叹气:“我只想问一句这马赛克到底有什么用,就算模糊了之后只能看见一片红色和黑色,啊还有白色……嗯?!白色是什么东西?” “兄弟我求你了别说了!”他的同伴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人类的联想能力总能让他们更加感到恐惧,就算是面对没有看清的东西,也只不过拿下了近视眼的眼镜而已,头脑的眼镜还好端端地带在脑袋上……别扯我的袖子,它不是什么结实的可以扶的东西,但如果你还站得住的话,给我一只手,好吗?我有点站不住了。” “……给你。闭嘴吧兄弟。” 云端接过来一看,是一根细瘦的,似乎随时都能折断的树枝。 “好的,聊胜于无。你不用?站得住?没问题?那我们再往前走走?” 新增客户端就地一滚,勉强躲过了一个兽人士兵挥下来的刀,接着用刚刚在地上捡的枪械,在极端紧张的情况下无师自通上膛瞄准发射,看着这个兽人以一个向往远方的姿势倒下。 新增客户端一惊,满脸见鬼的表情,仿佛看见的不是满身伤口的兽人士兵,而是搔首弄姿的舞娘。 “我只不过打中了他的大腿,这样就死了?!” 云端装模作样探过头,观察两眼:“所以应该不是什么需要我们用武力解决的副本,先生?把你的手拿走好吗?土要蹭到我袖子上了……” “停停停!快听!!!” 他们缩头缩脑,蹲在一处掩体后面,竖着耳朵仔细地在爆炸声中辨认,很快听见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唤:“乌博?乌博?乌博坦斯?!!” “我总觉得我听见了什么熟悉的名字。”新增客户端揉了揉耳朵,恨不得拿什么东西把它堵起来,巨大的爆炸声令他耳朵嗡嗡响。 “男配的名字。”云端往地上瞥一眼,很快想起来,这是他们之前在预备营看见的名字,那么喊着这个名字的就是—— “快快快,把你的腿动起来!我们得过去找主角了” “腿要死了,动不了了。”新增客户端“啪”一声往土堆上一躺,哼哧哼哧不想动。他的体力消耗巨大,实在抬不动腿,“你体力值还有剩?” 的确剩的不少,云端一路上离新增客户端只有两三米远,但他一个敌人也没撞上,运气好的令人发指。 “还剩三分之一,这个游戏的体力耗得不算快。” 新增客户端翻了个白眼,快把眼睛翻出来了。 云端只好自己一个人出发。他把脚印留在松软的黄沙之上,踩折了风吹不折的草,穿过没有一片叶子的树林,越过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从无数人身边穿过,也听着不同人的吼叫声和哀号声,没有人注意他,他们只顾着按住自己流血不止的伤口,躺在深色黏腻的沙土中。 直到越来越接近那个焦急四望的青年。 那就是杰。 和别的士兵没什么不同,杰穿着破烂的作战服,手上拎着一杆看起来就不算轻的武器,脸上抹着尘土,只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只是现在变得晶莹,有泪水从里面涌出来,在脸上擦出一道痕迹。 “乌博……乌博坦斯?你在哪儿啊?快出来啊!你别吓我啊!!!” 云端站在原地,看这那个名为杰的青年一边扯着肮脏的作战服袖子擦拭滴落泪水的脸颊,一边四处寻找着,最后他直接将手上的武器一扔,开始徒手扒起附近坍塌的掩体:“你是不是在里面?!快出个声!” 没有人回答他。 这对好友一起并肩上战场,在一次剧烈的爆炸中被分散。 云端看见杰放弃了空无一人的掩体废墟,抖着手去翻地上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希望能找到自己熟悉的脸,又不希望会在这些人里看见朝夕相处的人。 他在沙地上一步踩出一个血脚印,手脚并用地爬上一处偏高的沙丘。 地上一个还没完全死透的兽人抽搐着,睁开眼睛缝,用力蹬腿,试图能用自己变成原型的爪子在杰身上留下伤痕。 但他已经起不了身,只能喘着粗气看着杰头也不回地走远,唯一没有被泥土覆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空,露出了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白。 这里没有。 这里也没有。 他能在哪里呢?他还活着吗? 杰的双手血肉模糊,他茫然地寻找着,最后只会木愣愣地路过地上躺着的人,不再去费力地辨认他们的五官。 这已经没意义了,现在还没找到,恐怕是…… 他眼神空白地低头,有人抓住了他的裤腿。 沙丘的背面斜躺着一个人,没了左臂,但起码意识还清醒,躺在被血染黑的地上,艰难地勾起唇角:“……你要去哪儿?” 没有人能说的出来杰的心情,就连一直尾随他,看见了一切的云端也说不出来,这个神情木讷的青年仿佛在一瞬间找到了归宿,他双膝一软,跪在那个人旁边,一句话没说,满脸是被吓惨了的惊惧。 “别愣着,帮我处理一下。”乌博坦斯仰面躺在地上,用完好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半截左臂,神情颇为放松,并不在意自己受了多大的伤,“你看起来还不错,没受伤吧?” 杰还是不说话,但总算抖着手撕开随身的小型医疗包,给伤员做简单处理,许久才哑着嗓子说话:“你怎么不回我……” “嗯?” “我喊了你这么久!你怎么一句话都不回答我!我快要死了!我没听见你的声音!我要怎么办……”他的声音里带上哭腔,最后挤不出一个词来。 “我刚醒过来……”乌博坦斯无奈地轻叹一口气,任凭青年将脸埋在他颈窝,再次哭得满脸泪,“仗打完了,我们该回家了。” “嗯。”杰很轻很轻地打了个哭嗝。 云端在原地团团转了两圈后,见副本主角还在和第一男配腻在一起说话,决定回去找那个嗷嗷喊着走不动的队友,顺便在哪个干净地儿休息一下,回一下体力值。他那看起来似乎很长的黄条终于缓慢地见了底。 只绕过了两个土丘,就看见一瘸一拐自己找过来的队友。 “我这不是怕我队友一个人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流弹打中脑袋呗。你咋过来了这么久,找到了没?”新增客户端嘶了一口,“见鬼了,这地儿居然有这么大的虫子,隔着裤子蜇了我一口,痛得要死。” “我看你这也不像是‘痛得要死’的表情?” “太久了,腿麻了。”新增客户端翻了个今天不知道第几个白眼。 云端带着他走了一段路,重新找到主角他们的时候,杰和乌博坦斯已经转移到一处四周都有掩体的地方,正在……接吻。 “我的眼睛!!!”新增客户端猛地扭过了头,短促地感叹一句,“我这辈子就是看不惯有人在我面前秀恩爱。” “怪不得之前主角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云端挑高眉毛,露出惊叹的表情。 他耸耸肩,在另一边稍微干净点的地儿坐下,“虽然现在是宇宙历了,但看见别人光明正大的干这档子事情,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坦。” “真是太对了,我也觉的浑身哪里不太对。说起来,兄弟,没谈过恋爱?”新增客户端在他身边一屁股坐下来,冲着云端挤眉弄眼。 “之前不都在学习吗,哪来的时间谈啊。虽然也没人谈。” “不是吧兄弟,你这条件还没人要?”新增客户端大惊失色,“你长成这样都不行,那我这样的岂不是得买一送一才有人伸手?” “买一送一?得倒贴吧。”云端看了一眼总算分开来的主角和主角的男主角,随口回了新增客户端一句,差点没把人激起来揍他。 “别这样诶,我怎么说也算能看的吧,你这么说我要伤心的啊!”新增客户端抓了抓头发,尝试着在充满飞翔沙土的风里保持住自己的发型,“主角们总算舍得起来了……我们跟上去。” 他蹦起来,瞧了一眼主角:“说起来,我们这两个大活人他们看不见?话都不说一句。” “可能是这里没什么要插手的,所以系统让我们看一场过场动画,”云端伸了个懒腰,张开嘴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涌出些泪花,“仗打完了,这个副本是不是就得结束了?” “嗯?他们在说什么?”新增客户端听见互相搀扶着出去的杰和乌博坦斯在说话。 “回去后得好好洗洗,你看看你这模样,简直就像是刚从泥里打了个滚一样。”杰的声音透过风,缥缈地传过来,后面是他年长的恋人的回应,“某个人得看看自己,他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你身上还黏糊糊的!” “刚才好像是谁把眼泪抹在我的领子上?” “放屁,那是谁?我不知道——” ——砰。 就好像在空气里重重爆开的烟花。 刚才还在死不赖账说着俏皮话的青年胸膛多出了一个洞,一蓬血花从他的心脏位置炸开来,直直地喷射到乌博坦斯脸上,就像用一把刀,在他的脸上狠狠割开留下的血痕。 也许割开的不止是脸。 云端和新增客户端的眼前一花,视线被系统强行拉走,一个尚有一口气的敌方士兵见自己打中了敌人,便满足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杰!!!” 8、chapter.7 视野在一瞬间变得黑暗,他们没看见那两个人的最后结局,就被系统强行送离,重新回到最初的洞穴里,在昏暗的环境中茫然地对视,等待着系统结算。 但最后系统也只是给出了“未完待续”的标签,就没了动静。 “什么垃圾游戏,说好的轻松愉快大冒险呢?!!”新增客户端抹了一把脸,总觉得自己嘴里还有没吐干净的沙子,他朝着地上呸呸两下。 云端低头瞅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扭过去看看后头,没发现什么不同,依然是进副本之前的状态。 “看来这种剧情副本不会对玩家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抹了把脸,看向地上躺着的npc,“我们的主角看来要醒了,现在的他看起来并不好,但总比副本里连心脏都炸开来好得多……” 还没说完,就看到这个名为杰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睛,仰起头,目光落在站着的云端和抖完袖子抖裤腿的新增客户端身上。 他的确要比副本里看起来好得多,穿着一身得体的衣服,面容干净,装束整洁,零碎的短发服帖地垂下来,并没有因为在漫长岁月中的沉睡变得凌乱,看起来被人刻意打理过。 “嗨……?”云端双眼微眯,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尝试着打了个招呼。 “是你们叫醒了我吗?”杰一手撑在地上,让自己慢慢站起来,面容有些茫然,或者说是较为无措的天真,“请问,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 “很显然,我们这两个误入的倒霉蛋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云端耸了下肩,指了指新增客户端,“这是我的伙伴,新增客户端,我是云端。虽然我很不想做出这个假设,但看你的表情,我大胆猜想,你也不知道怎么带我们出去?”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青年低下头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出乎云端意料地来了一句,“我怎么变成了这样……抱歉,脑子有点乱,我想不起来我该干什么。啊,不,好像……” 新增客户端总算抖完了所有在他心理上沾满了沙土的部位,凑过来:“大兄弟?你不会是仗打多了失忆了吧?” 杰没听清他的话,自顾自地陷入回忆,他低着头,平台上仅存的几盏灯在他脸上投出明暗不定的阴影。 这的确是他们在副本里看见的人,却在这恍惚的灯光中变得有些陌生。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杰猛地抬头,眼眸也跟着明亮起来,“我要去西南方向!去……去那里找一个人!” “人?哪位?那位叫乌博坦斯的?”新增客户端顺口插了一句,毕竟他们只在副本里看见了这么一个还算是关键的人。 谁知道杰疑惑地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表情不似作伪:“乌博……坦斯?这是哪位?” 新增客户端大惊失色:“你真的把脑子打傻啦乌博坦斯都不认识啦?” 他们现在处于人类联邦的西南部,再往西南走,应该会穿过数十座小型城邦、南培森林、潘切斯特盆地,和没有人想去的红石谷。 红石——亡灵山谷。 新增客户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们都是仔细看过官网介绍的人,官网上自然有贴出世界地图,想不起细节,但几大种族的分布还是知道的。 “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想到红石谷,新增客户端大开脑洞疯狂联想,从天人两隔想到生死虐恋。 “所以说电视剧不能多看。”云端拒绝继续听他碎碎念,下了这个结论后,向杰询问,“我们需要你帮我们走出这个洞穴,作为报答,我们可以陪你去西南方慢慢找人。” “那真是太好了。” “刚才你说你也不知道怎么出去?”新增客户端满头疑惑,杰从怀里摸出一顶被压扁的帽子,是一顶黑色的帽子,帽筒很高,被杰倒着拿在手上。 “你们知道就好了。”杰露出一个怀念的神情,“请集中注意力,在心里想着你们进来的地方,我的神奇帽子会带你们出去的。” 云端恍惚地站在最初进来的草地上,看着脚边被一丛杂草覆盖的地洞,有点不敢相信所谓出来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一脚踩进帽子里,然后就像是踩进一个无底洞一样跌了下去,在地上打了个滚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出来了。 他抬头四望,现在已经是夜晚,树影簌簌,枝叶凌乱,薄凉的月光勉强能为他照出一条还算是能走的路,并不止于让他再次一脚踩进那个地洞。 正想着怎么和新增客户端联系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简化的移动电话标志,云端接通,就听见新增客户端的声音:“你就呆在原地啊!我过来找你!” “杰在你那边吗?” “在我这边,他现在跟着我……这什么垃圾游戏怎么连队友寻找的功能都没有的吗?!!” “你开个地图看看,应该会有标点的吧。” “地图?我怎么没有地图?” “你的常用面板在哭泣。” “看见了!我看见你的小绿点了,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然后云端坐在石头上等了两个小时,等到风不吹了鸟不叫了连虫子都不飞了的时候,新增客户端和杰才姗姗来迟。 “浪费时间是最傻的事情,我家人从小就这么说,我简直不能相信我就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如果你能早点估算好时间告诉我,我现在早就呆在小镇的旅馆里享用我的晚餐,说不定还能得到一杯热巧克力……” “行了闭嘴好吗兄弟,我也喝了两个小时西北风了,谁知道地图上那么小一点的距离要走这么久啊……”新增客户端有气无力地回应他。 “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你应该可以放大地图……” “咳初次操作总是不熟练的嘛啊哈哈哈。” “我觉得我得给你们报酬,作为你们通过我的梦境的奖励,”一直不说话的杰突然发话,“按照斯尔德的规矩,我们应该立一个合同。” 【系统:“杰”向玩家云端、新增客户端发布任务:西南的守望】 “接受。” “接受接受!” “我能给你们两个报酬,你们也是正好两个人,”杰跟着他们,抬脚走向灯火通明的小镇,“一个是一张神奇扑克牌,是我家里传下来的东西,可以抵一条命;另一个,就是跟着我,学习成为一名魔术师。” 【系统:任务奖励“神奇扑克”“魔术师转职”】 【神奇扑克:免除一次死亡惩罚。对于外地人而言,这种东西在后期尤为珍贵,特别是当你即将谈恋爱之前。】 【魔术师转职:转职任务,可转职成魔术师】 “听起来真是了不起的报酬。给我那张扑克吧。这个职业说不定挺适合你?”云端微笑着率先说话,抽走了那种扑克牌。 “我是挺想要那个职业的啦,但我怕你也想要,这样正好。”新增客户端挠了挠头。 他们三个人穿过黑暗的森林,重新回到那个小镇,夜晚小镇灯火通明,出乎几人意料,小镇的人们忙碌且热情,几乎所有人手里都拿着一箱或者是一篮东西,云端目测,都是食物。 “如果现在的习俗还和我们那个时候差不多的话,大家应该在准备丰收节的东西,你们到时候也可以参加,说不定会收获很多不错的小玩意儿。”杰背着手,左看右看,最后歪过头来看着一脸新奇的两位外地人,“你们,没参加过这种节日?” 新增客户端把脸贴在人家的橱窗上,盯着橱窗里散发着热气的肉排咽了下口水:“是的,从来没有……哦天然食物!!!我再也不说这游戏垃圾了,它还原了天然食物!天哪!果然大成本!!!” 云端站在他旁边,安静地转过脸,漫无目的地环视周围。 商铺大多还没打烊,橙黄的暖色灯光自大门和窗缝中透出,在光滑的地板上漂浮着幽幽的暖融融的浮光。 他在街边长椅上坐下,有些恍惚地觉得,自己身边应该坐着一个小不点,正抱着他的手臂,把头埋在他怀里,扑棱出一头蓬松的黑发。 “联邦就应该在年历上放上这些节日!”新增客户端不知道从哪儿闲逛过来,带着一身醇厚的烘培香气,一屁.股坐在云端身边,将他眼前的幻影打散,“每年拨出那么多经费,却连个古节日文化都没研究出来多少,还给个游戏抢了先。要不是个小众全息,服务器都给挤爆了!” “应该不是真正的古地球节日,”云端将视线投注到他身上,透过他看见了身后高大的树,上面有盏浅色光的灯在随风摇晃,“一个游戏公司是不会花这么大的经费,仅仅去研究几个古节日。应该是策划想出来的东西,吸引喜欢这些的玩家。” “那也很有意思啊,有种很热闹的感觉,大家都吵吵闹闹的。”新增客户端把手臂抬起靠在脑后,露出一脸满足的表情。 “杰呢?”云端听见远处丝丝缕缕的乐声传来,乐匠举起手风琴,伴随着模糊而优美的歌词,他微笑着,慢慢合上眼睛。 “自己逛去了,说要熟悉一下现在的世界。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人,服饰风格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很早很早之前的吧。”云端有些困倦,懒散地搭上一句话, “我们明天得早点上游戏,你去领那个常用面板,然后我们早点动身。” “明天……” “咋?你明天不能上?还是……” 新增客户端看过去,云端已经睡着了,他的角色上掠过浅金色的数据链,逐渐变得幽蓝透明,然后消失不见,在不绝如缕的手风琴声中宛如被风吹散。 “是很晚了,得睡了,”新增客户端咧开嘴,笑着对自己说, “晚安。” 9、chapter.8 云端第二天一上游戏,就感觉到自己嘴里被塞进来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差点没被惊得跳起来. 他迅速睁开眼,把嘴里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一截沾着他口水的面包。皱了皱鼻子,咂咂嘴,还能尝到一点溢出的奶油滋味。 他低下头看了看面包,三两口把它塞进嗓子眼。 “味道不错吧。我早上在面包店刚买的,你可赶上了它还热乎的时候,”新增客户端在他身边坐下来。 前两天还穿着一身灰扑扑新手装的青年换了身略有些奇怪的黑白燕尾长袍,倒是衬得他肤色白皙起来。 他本身眉眼清秀,并没有他自己嘴里的那么不堪,“据说上午十点就要开始丰收节活动了,你要不要去参加一下?” “说不定这是个好主意,毕竟我还没有在这个游戏里吃过一顿正常的午饭。”云端拍了拍自己的衣摆,有些厌恶地避开那些被黑色史莱姆染了色的地方,“行行好,带你的队友去换身正常衣服?” “我是在前边那个服装店买的,便宜又实惠。”新增客户端指了指那个路口,街上人多了起来,勉强能看出点节日之前的热闹来。 云端手指一划,调出自己的个人面板,然后迅速关上,拒绝去想上面红色的负债大字。 “不然我借你点钱?虽然我身上也没什么钱,但买身衣服还是勉强够用的。” 于是从服装店出来的两个身上不剩一枚铜板的穷鬼在店门口抱头痛哭。 “不行了不行了,得挣钱,找几个钱多的任务做做好了,不然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新增客户端反复叨叨,目送着云端去男爵府交任务。 云端穿着刚买的新衣服,沾着墨汁的旧衣服被他毫不留情地团成一团塞进空间袋,敲响男爵府的门。 他身上穿了一套深色常服,虽然便宜且没有任何附加属性,但细心的老板娘还是给衣服裁剪出了不错的款式,将领子一翻,腰带一系,还是像模像样的。 云端这人,生来一副好皮囊,眉眼清隽,瞳白分明,比还算白皙的新增客户端还要白上两个色号,更显得眼睛又大又黑,称得上是空灵之相,典型的古时仙人姿态,仙气飘然,看起来可不像是生活在星际的男孩子。 “像个三千年前街上算命的。”他朋友曾经这么评价他。 像个算命的云端还没等到男爵府开门,就听见旁边蹲在墙角的玩家喊他:“别敲了。” “这家人出去了?”云端有些疑惑。 “没有,但人家不想给我们开门,”这个人满脸的不高兴,“应该是别人在这里接了够多的任务,被接完了,就不对我们开放了。还不是那个家伙,不然我也不会现在还接不到一个任务……” 他还没说完,门就被管家从里面打开,云端踏进去之前,还听见那个玩家喊了一声:“靠……喂!!!” “不辱使命,那些怪物的尸体我带回来了。”云端从自己的空间袋里掏出任务空间袋,交到管家手上,从嘴角溢出一点得意的笑容。 “这些怪物着实难缠,还报废了我一身衣服。” 他冲管家挑了挑眉,希望对方能意识到他的言下之意。 活了这么多年的管家当然听懂了他的话,在原有的报酬上增加了不少金钱,让云端的个人资产一下就从负的变成了正的,还多了不少钱。 “之前的那些债务当然只是开个玩笑,”管家也冲云端挑挑眉,“那只尤尼克该吃点教训,愧疚总能让它更好的成长起来。这些才是真正的报酬。” 云端有些拘束地进了男爵府,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正打算离开时被那个蹲到脚麻的玩家叫住了。 “你接到任务了吗?你是用什么办法进去的?”对方睁大眼睛,期待地询问。 云端左看右看,“呃”了半天,最后真诚地建议了一句:“我是进去交任务的。如果你也希望得到任务的话……去尤尼克协会找一只最不靠谱的尤尼克?” 最后云端找到新增客户端的时候,对方正站在糕点店门口和糕点店的老板娘聊天。丰腴的妇人一边往店门口搬着长桌,一边回应新增客户端的话。 “就是免费给大家品尝的食物呀,每个丰收节都是这样的。现在是九点了吧,等到十点,从森林里打猎的游猎队差不多就能回到镇子了,那个时候男爵阁下会出来宣布丰收节开始。” “之后呢?” “之后就是大家都喜欢的环节了,”妇人捂着嘴笑起来,“所有的人都会把桌子抬到广场去拼到一起,放上各家各户新鲜制作好的食物,等到十二点,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游猎队还会指派专门的厨子来处理今天刚猎到的动物呢,所有的人都有份哦。” “我看男爵阁下没那么快出来,”云端替妇人抬起长桌的另一头,加入了这场聊天,妇人微微弯腰代替行礼表示感激,“刚刚去了趟男爵府,男爵阁下正在和他的绅士朋友进行一场神圣而友好的交流。” 这的确是大实话,云端等待管家打开会客室的大门时,差点没被里面飘出的烟雾熏得昏过去,那个华丽的房间无处不盘旋着烟草的气息,绅士们的脸隐藏在浓白的烟雾之后,莫名有些可怕。 烟斗绅士的代表——当然是老朋友福克斯男爵——他招呼云端坐下,被云端委婉拒绝后也没生气,只是有些难过地叹气:“小年轻就是体会不到。”他说话的时候,还有一缕细细的烟雾从他左耳缓缓冒出。 他交付了报酬后,又冲对面的老绅士挤了挤眼睛:“老拉,你总得想起来人家有什么东西还在你这里。” “这样的人太多了,最近外地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是约好了坐一辆火车来的一样,把所有的地方都挤得满满当当,我这破布记性,当然记不得。”名为拉斯福的绅士用烟杆敲了敲扶手椅的扶手,掏出一卷羊皮纸,“接好别丢了。” “别妄自菲薄,哪家店的烟草最好你总是能记得比我还清楚的。”福克斯男爵抽了口烟,隐藏在一大捧胡子后面的脸满足地眯起眼睛。 云端伸手去碰,他的指尖刚触碰到羊皮纸的时候,东西就消失不见,随之出现的是云端视野里完整一套系统辅助功能。 “如果觉得这些东西碍眼的话,就在心里默念隐藏。”拉斯福先生不耐烦地再次敲了敲扶手,但他的声音却变成了刻板的系统音。 “大概就是这样,老实说,这样的绅士聚会实在是有些无聊。”云端向新增客户端描述了这些东西,接过了妇人递过来的一盒糕点,“十分感谢。” 他双眼弯弯道了谢,妇人提起裙摆掂了掂脚。 “作为只用躺在椅子上收税收的先生们,他们当然得用额外的时间发展自己的爱好。”没想到是糕点店的老板娘笑眯眯接上话。 他们打算去广场凑凑热闹,到了后才发现,规模比他们想象的要大的多,几乎整个广场都横七竖八地摆满了长桌,一份又一份的食物被端上来,没过多久就被闲逛的人们尝了个遍。 太阳很大,但阻挡不住人们的热情,数十人的游猎队将猎物从山上运下来,沿街都有人凑上去搭话。 在游猎队队长后面,一些穿着白色骑士装的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们骑着马,衣着端庄整齐,棕色的长靴紧紧地包裹着小腿,镶着金边的绶带自肩上垂下,最后在腰带下方收紧,用一枚徽章扣住。 “看起来像是一个骑士团。”新增客户端眺望了一阵,转头把注意力放在食物上,“云端,这个你吃不吃?” “给我一点。”云端的叉子还咬在他嘴里,手里托着两个托盘,话说的含糊不清。 他赶紧嚼了嚼,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正要说话的时候,游猎队已经经过小镇大门,汇聚到庆祝节日的人群当中,有不少人上前接过他们手中的猎物,剥皮去毛,用比较原始的烧烤方式处理这些猎物,但也依旧香味扑鼻。 等到有小孩子捧着一怀调味料的罐子跑出来后,那种扑面而来的醇厚气息,将人熏得飘然。 “走走走赶紧去抢一点吃的啊!我的天!!!”新增客户端在原地转了个圈,两步冲上去蹲在厨子的烧烤架旁边,眼巴巴地等着食物烤好。 云端的兴致没有他那么大,但也被香味扰得有些头晕,最后还是和队友一人分到一块巴掌大的烤肉,挤在长椅上解决自己的午饭。 “好饱……” 新增客户端重心后移,靠在椅背上,摸了摸肚子,享受阳光的照射,整个人懒洋洋的。他眯着眼打了个盹,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云端已经不知所踪。 云端当然不是失踪了,他一个人慢慢迈着步子,从有点冷清的街道这一头逛到那一头,在拐角处看见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什么东西。是一把短剑,样式有点眼熟。 “我记得,你的短剑也是这种款式的。”云端上下打量一下,说道。 杰有些意外,“我的?” 他短促地挑了下眉,又转回去观察,片刻后有些犹豫地询问云端,“你能借我……一点钱吗,我想买下这柄短剑。” 10、chapter.9 “可是就算再像,它也不是你曾经的那把短剑。” “没关系,”杰摇了摇头,“我总得有个念想。” 云端探头进店里,买下那柄短剑,将它递给杰,杰有些怀念地抹了摸,把它插到腰边的侧兜里。 “你想起来什么了吗?”云端和杰并肩走在街道上,穿过散落的一些小镇居民,地板的青石砖在太阳的照耀下有点晃眼。 杰无所谓地摇头,“没有,”他说,“但感觉很熟悉。” 回到广场,在角落里找到了吃到撑的新增客户端,他看起来已经走不动了,一脸慈祥笑容,手里还抱着一杯麦酒,就算它被太阳烤的暖烘烘的,略微有些发烫。 “看见你这模样,我又想起了我的堂兄。尤其是每当过年摆宴席时候他那副德行,简直和你一模一样,就连瘫在长椅上的姿势也……啊,换了姿势后更像了。” 新增客户端一骨碌从长椅上爬起来,谢绝热情过度的小镇居民们递过来好几个碟子,凑上来和队友们商量:“所以接下来呢?” “没有接下来了,”云端耸了下肩,“我们得找办法去西南,我们甚至不知道真正的目的地在哪儿。” 他们一同转过头,期待地看向杰,杰低头想了想,无辜摊手。 “照我的经验来看,可以找一个去西南方向的商队,让他们带一程。”杰提议。 新增客户端想了想,提出一个问题,“你们说,我们能不能找只尤尼克把我们运过去?别这么看我,我知道这是个傻问题。” “去镇门口的布告栏那边看看好了,说不定有什么消息。”云端扭头瞧了一眼镇门的方向,然后听见新增客户端纳闷地问:“你在看哪儿?布告栏在东大门。” “……那边是哪儿?” “我记得那边什么也没有。嗯?怎么,你在看东大门?” “不,我什么也没有看,我只是脖子有点酸。”云端顿了一下,冷静地把视线移开。 他们到了东大门,没有看见什么商队的信息,反而瞧见一张新贴上去的招募信息。 云端撩开被风吹得搁在眼睛上的额发,凑近了,发现是一个名为白马骑士团的招募。 “正常来说,骑士团一般不会轻易招募,就算招募也只会去专门的佣兵大厅。这骑士团在外头招募,还是说这么多年来改规矩了?”杰想了想,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搞不好这地方没有佣兵大厅。”新增客户端也把脸挤过来,仔细打量这一张招募书。 “这个镇子算是这边比较小的,的确可能是没有建,但这骑士团也像是外城的来的。不知道,说不定就是一时心血来潮。” “他们也去西南方向,”云端看完了整张表,又瞄了一眼目的地,“是去西南方向的帕达斯城,在潘切斯特盆地的西方边缘部分。我们可以和骑士团的人一起行动,路上还能有点效率。喂?阁下?该回神了。” “那也得被招上啊,你看我们几个属性点也不高,装备也不好,连个明确的职业也没有,你觉得人家能挑中我们?”新增客户端翻了个白眼,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结果下一秒就听见系统“叮”的提示音。 【系统:您的队友“云端”已接下任务:跟随骑士团,请选择任务是否共享】 新增客户端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自己。 他急忙点开任务列表,浏览了一下细节。 【任务详情:白马骑士团团长希望能去“黑集市”帕达斯找到他失踪已久的妻子,但是一队骑士进入帕达斯太显眼,于是白马骑士团团长明塔想要召集几个普通人假作他们此行的雇主】 “我还是头次看见npc找玩家假装雇主的。”新增客户端吐槽了一句。 云端也瞅了一眼,随手关了任务列表:“这样的话,应该不会强制要求等级,我们被录取的几率就能变大很多。这种任务显然就是为我们量身打造的,有谁会在游戏刚开服的时候跑那么远的地方。” “肯定是没什么人这么干,不然这招募书也不会贴到现在,估计报名的也只有我们几个。”新增客户端接上来,两个人一同点点头,达成共识,看向一直沉默的杰。 杰和他们在副本里看见的性格有些不一样,出来后他要沉默的多,平时也不对事情发表什么意见,玩家们只当他是受了打仗的刺激,把脑袋打懵了。 “这样挺好。”杰回过神来。 他们拿着招募书离开,根据上面写的联系方式联系了白马骑士团团长,向他表达了希望能暂时加入骑士团去西南方向的意愿,也在意料之内地同意了,只是让他们做个角色分配。 “这多简单,云端你演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富家少爷,杰么当个侍卫,至于我,就是怂恿少爷离家出走的狐朋狗友……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看我们就像是有故事的人。原来看电视剧还是有点用的,就算它的用处微乎其微,还会磨灭人们的想象力——但对于你来说好像不太管用,你的想象力已经丰富到能像水一样喷涌而出。” 新增客户端一缩脖子:“听起来像是夸我的话,但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 “别瞎想,都是你的错觉。”云端拖长了腔调,一歪头,把下巴的轮廓隐藏在耸起来的领子里。 骑士团团长明塔性格温和宽厚,面庞刚毅,他右手轻抚自己的佩剑,左手抱着头盔,红底金边的绶带从肩上挂下来,更显得身材挺拔修长。 云端见过他,就在游猎队从森林回来的时候,跟在游猎队队长后面那个骑士,他将云端他们带到自己的营地,介绍这一次任务的始末。 “大致原因我相信你们已经在合同上看见过了,”明塔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让他们坐下来说话,“其实我的妻子已经失踪很多年,这一次虽然得到了她的信息,但也是模糊不清的,不抱多少希望。” 云端他们拉开凳子坐下来,耐心听团长把话说完。 “至于你们,我们会尽力保护你们的安全,但进入帕达斯之后请不要随意走动,一切听骑士团的安排。这几点我希望你们能做到。” “骑士团不能自己去吗?”新增客户端想问的大概是为什么还要招募别的人假装雇主。 “我们骑士团规模不大,但也是经过正规注册,有过功勋和徽章的,在官方的骑士协会排名也不低;而帕达斯作为联邦若离若合的“黑集市”,他们向来厌恶这些官方组织。但如果是被雇佣路过那里,交了过门费就没事。” 所以人家对这种掩饰也是心知肚明的,所有人都这样想道。 “我们大概明天就走,请你们做好准备。”明塔团长送他们回去,让被雇的雇主们回去休息。 人们还在欢庆着一年一度的丰收节,云端踢踏着步子,心不在焉地跟着新增客户端,逆行着穿过人流,直到回到他们租下的旅馆房间。他拧开灯,一搭没一搭地和新增客户端聊天。 “你要不要去参加其他的丰收节活动?我看到有很多人在那边。”新增客户端给自己倒了杯水,他被太阳晒得头顶冒烟眼冒金星。 “都有什么活动?”云端也被晒得不想说话,白皙脸颊上带着被晒出来的薄红,他趴在桌子上,下巴搁在手臂里,说话时带着黏黏糊糊的后鼻音。 “谷仓赶鼠、稻田围杀什么的,官方公告里这么说。都是要耗体力值的活动,也没有什么好的奖励。” “那就不去了……” 云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房门被急促地敲了敲,杰打开门,看见骑士团团长急匆匆地迈步进来,向所有人说明情况。 “我们刚刚得到消息,说潘切斯特中心盆地处出现宝藏遗迹,为了避免去的人过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争夺,我们得马上上路,并且从南培森林南边直接绕过潘切斯特盆地去帕达斯。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们的决定。” “宝藏遗迹?听起来充满诱惑力,你们不去试试看吗?。”云端抓住中间的一个关键词。 明塔简短地解释了一下:“因为这个宝藏遗迹星级比较高,所以会有很多大势力的人来争。” 这样所有人都懂了,他们只好匆忙收拾自己的东西出门。 当然作为玩家,云端和新增客户端简直就是两手空空一身轻松,他们所有的东西都在空间袋里。 骑士团的交通工具是较为常见的马匹,云端纵身一跃翻上马背,控制着马匹往前走,杰也差不多,只有没点亮骑马这项技能的新增客户端死死地拽住缰绳,在马匹的颠簸下吱哇乱叫。 “啊!救命!” “兄弟!!!帮个忙!!!” “哇!” “当心你的马受不了把你甩下去。”云端偏头,揉了揉耳朵,一夹马腹,离他稍微远一点。 果然两分钟之后,他的马一个剧烈抖动,差点就把新增客户端从马背上抖下去。重新被隔壁的骑士扶稳坐好的新增客户端牙都在抖,不再说话了。 他们出了小镇,正式向西南方向进发,期间穿过两三座小城市,在经过一片荒芜地带后,终于进了物产丰富的南培森林。 这边森林的树和之前的森林不太一样,要高得多,树干也更细长些,偏向浅青色的叶子高高地悬在天空中,为地面生物遮挡住大部分阳光; 阳光也和小镇的也不太一样,要更稀薄,颜色也更淡些,从浅色的橙黄色转变为更浅的青金色。 周围静悄悄的,极力去听也只能听见一点微不足道的高空鸟鸣和虫鸣声,夹杂着微不足道的呼呼风声。岩层上附着的土层松软,暗绿色的苔藓几乎布满了所有裸露出来的岩石,一地掉落的青叶蜷曲,它们会在几天后彻底变成温暖的木黄色。 云端一脚将落叶踩碎,鞋底发出好听的枝叶破裂的声音。 他没有乘坐马匹,事实上,由于森林植物密集,随处都是灌木丛,实在不适合骑马,所有人只好转而用自己的双脚走路。 云端并没有提出异议。他经历了几天的风餐露宿,对这个游戏的评价又逐渐提升到了另一个层次,这种话他曾经对新增客户端提过,对方也只是摆手回应:“这游戏就会这样折磨我们。” 他并不这样认为,云端想着。 他的装束依旧整洁,任何一点掉落的树叶或者灰尘都会被他立即抖去,极力保持最大限度的干净。脸庞和现实中的并无差别,而这是这个游戏的一大特色:玩家只有在转职之后,整体形象才会往职业方向转变。 就比如战士玩家的身材会长高变得结实,而刺客类职业的玩家则会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们,不保证在转职后你是变美还是变丑。”官网上曾放出这么一句话。 这导致玩家在寻找转职机会的同时,也要参考几个相同职业的npc形象上的共同点,以免出现辣眼睛的纰漏。 13、chapter.12 整个森林都仿佛苏醒过来一般,枝叶舒展,有成千上万的树叶从高空中飘落,如雨般落入泥土。风在树与树的缝隙里穿行,将那些松散的泥土颗粒从地面上卷起,携带到另一个地方才任由它们散落。 地面肉眼可见的抖动着,那只巨大的火鸡逼近,抬起它足有两个人长的爪子,重重砸到地上—— 只听见轰隆一声,一排的树被硬生生地踩断,挡住他们的退路,扬起一片尘土,遮天蔽日。 云端且离大火鸡很近,他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但还是慢了一拍,呛入不少的灰尘,连连咳嗽起来。 一手扶着树,在一片朦胧间,他看见骑士团团长一剑劈开重重烟尘,去营救那个已经失去意识的骑士。 明塔的袖子已经被树枝划破了,露出坚实的臂膀来,青年宛如一只蓄力的花豹,三两下从一边跃到另一边,弯下腰把骑士扛起来。 这动静吸引了火鸡的注意,明塔面容僵硬,已经做好了丧命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大火鸡并没有立刻理会他,而是从一而终地追着一个方向——那只地精! 云端仔细辨认,毕竟这些绿油油的家伙在长相上并不能用人类的审美看出什么明显的差别,而他们作为一只商队,服装也有过统一,所以还真不好辨认……不!就是那一只奇特的,和别人都不一样的地精! 他的眉毛短而粗,耳朵后面还有一块胎记! “救命啊!!!”地精吓坏了,眼泪跟喷泉似的往外涌着,打湿了一片衣服。 云端倒吸一口气,腿还没抬起来,就看见那只地精冲他奔了过来,往他脸上糊了什么东西!。 云端被盖了个满脸,好不容易脸上的东西撕下来,那只地精已经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入森林暗处,不知道躲在哪个树洞里瑟瑟发抖。 “……” 他一脸懵地抬头,看见那只火鸡在他面前不过四五米停了下来,就算把头一直仰到最高,也只能看见那只跟树一样粗的腿缓缓抬起来—— “唔!” 新增客户端从一个角落里冒出来,头发上拉出一根蛛丝,他一把呼住云端的脑袋,生拉硬扯着把他推离原地。 两个人一同卧倒在土堆旁,盯着那只腿跟慢动作似的踏下去,在泥地上印出一个巨大的脚印。 无数绿草灌木在那一刹那拔根而起,冲入云霄,无数石块沙砾卷起半米高,之后重重落下! “云端,你手里拿着什么?”新增客户端一拽就跑,首先来个顺拐,差点没拉着云端摔个狗吃屎。 他咚咚咚跑了几步,被云端手里胡乱飞舞的东西糊了脸。 被叫了名字的青年现在才回过神来,胡乱地扫了眼道具介绍。 【歌者的羽毛:这是歌者极为爱护的羽毛之一,但那些可恶的小偷总会来偷窃他们,但是不要紧,作为一位伟大的歌者,它能闻得到那些小偷沾染到的羽毛味道,他们一个也跑不过!】 “……哇啊啊啊啊!” 云端被烫着一般扔了火鸡羽毛,和新增客户端拔腿狂奔起来,又在一股大力袭来下往前连着打了三个前滚翻,翻翻他是晕头转向,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似乎听见谁在喊他们的名字,“云端?!新增客户端?!!你们在哪儿?!” 可现在没有一点时间回应,云端堪堪刹住自己的身形,咚地撞到一处岩石上,“嘶”了一声。 痛感调节只能调整大小,却不能完全取消,所以头磕在石头上的感觉,基本就是一颗石子砸到后脑勺的疼痛,以及一瞬间下去了半管血条的心痛。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的战斗状态劳烦哪位告诉我!!!” “世界boss可以强制玩家进入战斗状态!我们现在分开跑!!!快!!!”新增客户端在队伍频道里嘶声力竭,扯到嗓子破音。 “明塔他们怎么样——” “我们只剩这么点血了别管了啊啊啊跑啊啊!” “你怎么知道它追的是谁万一它有影分身呢?!” 下一刻,这支火鸡仰起头一声长啸,从它的屁.股后面……出来了一只白色的巨大的蛋,那只蛋在出生后不到五秒内,一只跟它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只有体型区别的小火鸡在蛋中呼啸而出,破壳声响彻整个森林! “操快闭嘴啊啊啊啊你是鬼吧!!!” 两个倒霉的玩家谁也没逃过火鸡的制裁,分开来狂奔着冲入森林,留下一地狼藉,横七竖八躺倒的地精们和用佩剑支撑着自己身体的骑士们。 明塔艰难地扛着受伤的同伴,召集了所有人,迅速清点一遍后,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杰:“阁下,那两位呢?” 杰刚开始在骑士堆里面赶路,后来火鸡追来了,被扬起的灰尘迷了眼睛,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压根就没看见他的同伴们:“不见了?!” 明塔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终于想起来上一任团长曾经叮嘱过他,不要轻易进入南培森林,因为这里是异变生物【临渊之歌者】的大本营! 他招来副手,让副手带着剩下的队伍继续前进,而自己则要顺着火鸡离去的痕迹把那两个可怜的外地人找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杰从怀里拎出自己的帽子来。 明塔瞧了一眼,“魔术师?”他摇摇头,“虽然有点失礼,但‘礼帽’一派一直没什么战斗力。” 杰被他留在队伍里,而明塔自己握紧了佩剑,沿着痕迹前进。 他清楚,这个方向通往潘切斯特盆地中心,说不定,他们就会遇上那些前来争夺宝藏遗迹的队伍。 当初从南培森林的南边走,本身就是为了绕开那些为得到宝藏遗迹不择手段的组织,但现在,很可能…… 他紧了紧手里的佩剑,进入森林。 而那两个倒霉的玩家——尤其是云端——他的身后不近不远追着那只大的火鸡,对方好像在逗虫子般,等云端跑远点再三两步追上去,然后狠狠地跺脚,将森林震得泥土翻飞,鸟雀哀嚎,满意地看着一个指甲盖那么大的生物在它脚边跳来跳去。 云端憋着一口气,他也看出来了,这火鸡只是想逗他玩,毕竟他可没有油绿的皮肤和矮胖的身躯,看起来并不像一条岩青虫。 他慢了下来,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捏住还算干净的袖子抹了一把脸,生无可恋:“跑不动了!放过我好吗?!我们不是青虫,我们用两条腿跑步!” “这是个小众游戏,每一个外地人都是珍稀动物!他们身上往往存在着数不清的宝藏,所以请善待珍惜动物……做做做什么?!!” 一片阴影压下来……越来越近。 云端觉得这光线不太对,他睁开眼睛,往上一瞧,顿时给吓得一跃而起,那只火鸡弯下腰(它看起来没有腰,那就应该是脖子),尖锐的喙离云端越来越近,却不想是要夹死他的样子。 云端实在是不想动了,任凭火鸡夹住他的腰,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拖起来,往上升,往上升,直到哗啦一声,破开细密树叶形成的网,眼前忽地一亮,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那是最接近阳光颜色的叶子,在风中簌簌抖动,森林是看不到头的无边无际,浅绿与青金交织,柔软地弯出波浪的形状。 有浅而薄的浮云自高耸穹顶处轻巧掠过,留下满眼鎏金的印染痕迹;又有那展翅飞鸟如流光般一晃而去,喙间翅间硬羽间都流动着不朽的黄金,直到有更高的存在,用指路的姿态引导它们前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更远处是什么,云端看不见,但他猜测是平原,这里应该已经是南培森林的边缘地带。 直到那只火鸡将他越举越高,云端才发现有什么不太对劲,慌忙挣扎起来,见动不了,只好尽力抱住夹住它的喙。 可那只火鸡的喙坚硬之极,也光滑至极,他在上面搓了两下愣住没找到能着力的地方。 火鸡一动不动,仰着下巴,一双眼睛盯着云端,任凭他在自己的喙上胡乱扑腾,最后一脸茫然地转过来,双眼明亮,眼眸深处尽是树海的色彩和它的倒影。 “怎……怎么了?”云端战战兢兢地搓了两下,尽量用轻松一点的语气问它,“看见了,这里很漂亮。可以放我下去吗,我有那么一点点的恐……高嗷嗷嗷嗷!!!” 火鸡动了! 如同弹簧般从地上一跃而起,跃入高空,一伸一缩,云端的视野旋转起来,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觉得高空的冷风如刀般从他的领口割进去。 随着火鸡从喉咙里发出的一声长鸣,他被高高地抛起来,穿过云海,到达最高点,然后划出一个弧线,飞速向下落下。 森林逐渐有了边缘,在迅速靠近着。云端飞的太高了,他几乎是在几秒内就飞过了森林边缘,离开南培森林,正式到达了潘切斯特盆地。 然后在落地前的十几秒内,云端开始严肃地思考自己该怎么安稳落地这个问题。 15、chapter.14 晚餐时间,云端捧着一碗热汤,蹲在尖叫奶油旁边,和这个看上去仿佛是一个祭司的圣骑士聊天。 “既然你是圣骑士,那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云端疑惑地瞅了眼尖叫奶油的长袍,“只有法系职业才会做这副打扮,圣骑士……怎么说也应该是骑士?在我的常识里,它似乎得穿轻甲,再不济也得是方便行动的服装。” “的确是这样的啦,”尖叫奶油双手捧脸,她前面放着一碗喝了一半的热汤,上面漂浮着青菜,肉倒是被吃光了,“我从悬浮岛飞下来的时候也才做完了新手任务和转职任务,身上就这么一把剑,穷的叮当响。他们觉得我长得像个祭司,就给了我这身衣服。” 什么叫长得像个祭司…… “好歹加两点体质和两点智力呢,总比没有好。” 她扯了扯自己的长袍下摆,试图让它看起来更整洁些,洁白的下摆在草地上如花瓣般散开,与女孩白皙柔软的肌肤相衬,即使在黑夜篝火明灭不定的火光面前,也有着一种难言的美感。 “是啦,圣骑士是有治愈术的,但回的血就这么一点点,哪能和祭司这种专门治疗的职业比呢。”尖叫奶油摆摆手。 她问道:“那你呢?你是什么职业?我看不出来。” “我还没有转职,不知道转什么职业好。”云端耸耸肩,把那碗见底的热汤一口闷了,冒着热气的食物从喉咙滑入胃里的感觉真是令人难以抗拒。 他满足地感叹一声,眼角露出一点慵懒的神态,“我以前都是玩法系职业,走暴法路线,不过这个游戏我想换个方向,法师玩多了也没意思。” “战士?”女孩提议,马上就自己否定了,“不不不,你这模样,做个战士太浪费了。” “那刺客怎么样?”她立马提出另一个建议。 “跑不动,需要我把我的个人面板给你瞧瞧吗?我的敏捷只有区区两点。” “当个救死扶伤的医生类职业?”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事实是我的智慧也不高,顶了天只能当个护士。” “所以你就把三大基础职业都拒绝了。”尖叫奶油看着他,神情一言难尽,“幸好这游戏还有很多别的职业,也许以后你会碰到喜欢的。” “谁知道,说不定过两天我就找到了自己的职业呢。”云端抿起嘴唇,露出期待的神情。 这时有很多人从火堆旁站起来,汇聚到一起,讨论过后,朝着一个方向进发。 云端往那边瞧:“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勘测宝藏遗迹。”尖叫奶油耐心地为他解惑,“我们的队伍不算强大,而且你看,还有很多临时雇佣的雇佣兵,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忠心,没法和那些集结了精英的势力比。现在宝藏遗迹的入口还没被发现,大家都在抢着勘测。” “我猜猜,是因为那些势力在白天出来行动,你们为了避开他们,就选择了夜晚?” “就是这样。”尖叫奶油愉快地肯定了他。 “你不需要去吗?” “这是轮班的,我昨天轮过了,什么都没找到。据小道消息称,宝藏遗迹是在很深的地下,我们这么在地面上搜查,估计也没什么用。” 云端顺手给新增客户端拨了个通讯,他们已经分开足足有四个小时了,可怜的队友还没有一点消息,搞不好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和之前一样,对面没人接。 “如果他不是被小火鸡当成虫子吞下去了的话……”云端心里想着,默哀三分钟。 夜晚很快就过去了,云端被分配到和艾叶挤一间帐篷,没下线,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晚上,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懵,哈欠一个接一个地打。 一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睡了好多天的骑士团的帐篷花纹,而是一个陌生的帐篷,迷茫过后,他想起了这场飞翔火鸡的奇妙之旅。 “怎么说,我也算是和世界级boss近距离接触过还没死的玩家了。”他自我安慰,穿好灰扑扑的外套后出了帐篷,这时他看见许多帐篷被收起来,堆在旁边的空地上。 “我还正想去叫你,年轻的男孩子就是好,可以睡这么长时间,像我,一早醒过来就睡不着。”斯普提埃指挥几个人收拾东西,过来拍了拍云端的肩,云端眼睛一抬,默默比了下,发现自己比这位高大的队长矮了足足一个头。 “长途跋涉之后,谁都会睡得很深,更别提我昨天是从南培森林中南端过来的。”他憋了两分钟后,冷静地回答他。 “好好好。”斯普提埃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顺利地拐了个弯,“这边都已经测过了,没有宝藏遗迹的能量反应,所以我们得再往里面走一段。” 他弯下腰,平视云端,“小少爷,你是愿意跟我们一起进去呢,还是留在这里?我们可以挑两个人在这里保护你,直到你的骑士团找过来。” “当然是进去看看了,冒险总是大部分男孩子的天性,就算是我也不例外。”云端后退一步,像模像样地行了一个礼,“阁下,如果你不介意带上我这个累赘的话。” “好!好!好!”斯普提埃大笑几声,领着全队的人前进,深入盆地内部。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先进入潘切斯特盆地腹地,在那里扎营休息,这样就算和强大势力碰撞起来也不至于因为精力不足落败。 只是向来计划赶不上变化,刚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就被一伙黑衣红边的骑士团拦了下来,对方态度嚣张地一字排开,挡在他们的去路上:“这里区域封锁,不允许进出。” “亚斯玛主教骑士团!” 斯普提埃向前跨了一大步,重重往下一跺脚,震起地面小幅度抖动:“潘切斯特又不是你们家的!” 对方领头的骑士脸色一变,迅速把手搭在佩剑上,抽出一截银光:“斯普提埃!” 一瞬间气氛剑拔弩张,对面骑士团整齐划一地抽出佩剑,直直指过来,而己方佣兵拔剑地拔剑,上膛地上膛,脸上神情也不复轻松。 在这一片即将打响的战斗中,有两个人缩在后面窃窃私语。 “如果这个时代已经有热武器的话,为什么大家不用热武器呢?” “毕竟是骑士团的传统,你见过哪个骑士是随身带枪的?嗯……铳士不算,那种已经不是传统的骑士了。” “可是长剑对上枪……” “别把骑士们想的太弱,骑士技能里的盾完全可以抵挡热武器的伤害。或者他们能将魔力附着在武器上,比如那把剑,对,就是向我们指过来的那把,附上魔力后可以劈开子弹,虽然这种魔力附着和炼金术士的附魔还是有着质的差别……” “说的好。我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怎么看穿子弹的发射轨迹和位置?再落后的热武器也快过人的眼睛捕捉。” “所以还是技能的问题……嗯?大家怎么都看过来了?” 两人在众目睽睽下咳嗽几声,各自扭过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亚玛斯,守则第三十三条,公共遗迹不允许进行范围性封锁,难道你要违背斯尔德的意志吗?” “当然不。我只是不想让你过去罢了。” 最中间的骑士骑在马上,双手还牵着缰绳,居高临下。 斯普提埃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突然迈步,重重往下跺去,从自己的武器袋里抽出一把足有两个成人巴掌宽的重剑,臂膀上肌肉如同起伏的山峦鼓起。 他挥起剑呼啸而去,剑刃直冲对方面门,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锃亮的流光,甚至打出了炸裂般的破空声,可见附着在重剑上的力气极大。 护卫两边的骑士面色不变,他们跨上前,一手扶住剑鞘,一手瞬间拔剑,与同伴的剑相撞,形成一个叉型,正好架住斯普提埃劈来的重剑,同时双膝一沉,稳住下盘,双手握剑,猛一发力,剑刃与剑刃摩擦出细小的火花,重剑被冲击荡开。 斯普提埃神色不变,他稍转身形,剑尖在半空中划出半个圆,又在下一个瞬间被提起,自下而上重重劈开了对面交叉的剑! 那两名护卫骑士连退好几步,手腕明显抖动着。他们眉眼一凝,各自眼底掠过一丝慎重,正打算咬牙正面迎击而上时,被主教骑士挥手喝止。 他翘起嘴角冷笑两声:“打不过就别打了,丢人。” 那两名骑士神情一黯,手腕一翻,将佩剑插回剑鞘里。他们的动作完全一致,身高体型也一模一样,若不是看面容完全不相像,恐怕会被人认成是双胞胎。 “新招的守护骑士很不错嘛,比上次的水品高。上次那个,揍了两下就绷不住了,心理素质不行啊。”斯普提埃把重剑扛在肩上,笑嘻嘻道。 “怎么,你很高兴吗?那我偏不让你过去。高兴的事总不能让一个人享受。” 被称为亚玛斯的骑士从唇角漏出几声冷笑,正打算继续堵着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爆炸的轰隆声,和无数岩石崩裂地动的坍塌声,所有人都摇晃几下,手上没有东西可以扶的云端则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朵烟花徐徐升上天空,在半空中炸开金黄的闪光。 宝藏遗迹入口被发现了! “已经找到了,亚玛斯,”斯普提埃神情一派轻松,仿佛只是来旅游而不是争夺宝藏遗迹,“这下你没有理由拦住我的路。” 黑衣骑士嘴唇往下一抿,从鼻腔深处挤出一个“哼”声,一抖缰绳,将马头调转,浩浩荡荡地带着他的骑士团会到驻扎的营地,准备前往宝藏遗迹发现的地方。 斯普提埃摸了摸下巴,冲他的副手挥挥手:“好了艾叶!这下可以前进了。” 艾叶的神情和刚离去的黑衣骑士没有一点差别,他同样哼了一声:“没和亚玛斯打起来你不高兴?” “这都被你发现了?我只是想看看他最近的水平。”斯普提埃一愣,嘿嘿嘿地露出一个笑容。 “你该以大局为重,一旦受伤,我们这些人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了。”艾叶回了他一句,打手势叫所有人前进。 17、chapter.16 云端不知道,云端什么都不知道. 他好端端地龟缩在大后面等前锋完事,结果话还没聊完,就看见自己所在的土地上笼罩了一层厚重的阴影,隐约能看出是一个人形。 他缓慢地转过头去,听见尖叫奶油虚弱的声音:“你说,我们是不是该跑了?” 跑。 跑啊!!! 他们手脚并用从沙坑里滚出来,勉强躲开这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机器人重重袭来的一击,呼啸风声后,黄沙漫天,地上多了一个深坑,深坑旁多了四列相比起来简直能忽略不计的脚印。 云层从不远处的天空飘来,像是被不知名力量牵扯着,自下而上挡住烈日炽热的视线,天空在一瞬间灰暗而落寞,衬得山丘也不复有往日生机的情态。 风变大了,沙砾越过枯萎植被的阻碍,在低低地盘旋着,阻带着人们的视线,一个白袍女孩和一个灰衣男孩毫无形象地从山坡上滚下来,左摇右晃,在沙地上留下弯曲的前进路线,堪堪躲过后头的追击。 第二架钢铁巨人的出现让大部分停留在后方的主要部队呆不住了,这种适合战争的机器,在这类大混战中显然占极了优势,而同一时间出现两台……很可能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叫他们小心些。” “后面那几位该上了。” “我之前可没有收到有钢铁巨人的消息!” 许多主事者也不再按住蠢蠢欲动的下属,放任他们抽出武器,冲入战场。 一时间,原本逐渐变少的人数猛增,达到一个数不清的程度,原本只有剑刃碰撞的撕裂声和热武器的轰鸣,现在又在各个角落亮起独属于魔力的光芒。 洪水在盆地上空突然出现,向下倾倒,席卷而下,掩盖了上百人惊恐的呼救声;满地的冰刺火焰,漫天飞舞的绿光流萤,炸裂声,哀嚎声,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云端什么也没想,也顾不上回头去看尖叫奶油,只知道这架冰冷的机器一直在追着他,时不时挥起一拳,重重地在他脚边砸个坑。 他实在是找不到停下来的时候,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接近盆地中心。 啊啊啊啊啊!!! 他满脑子都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尖叫,几乎是提着一口气疯狂奔跑,体力条飞快下降,跳过地上零落的残肢断臂,越过仰面不瞑目的先锋,一个低头躲过旁人挥来的剑锋,又在眼角看着那人被袭来的钢铁拳头一下击打至十米外。 “……!!!” 云端听见有谁在喊他,可他实在没时间停下来挥挥手说嗨我没事,躲开前面迎面扑来的火焰化鸟,他双膝一沉,脚下一软,竟然直接从沙上滑了过去,火焰鸟在他的头顶掠过,径直撞到了钢铁巨人身上,钢铁巨人也终于放弃了他,转而与这浑身通红的鸟展开缠斗。 云端顺势一滚,避开从高处飞来的一箭,就地滚入一丛草丛,总算能喘口气。 他眯了两秒眼睛,突然又瞪大了,在人群之中看见了尖叫奶油的踪迹。 她看起来比云端好得多,起码只是有些气喘,面色薄红,行动自如,镇定自若地把她的那把伪装成法杖的剑拔出来,劈挥砍刺毫不含糊,云端才能相信她真的是一个骑士职业的玩家。 “现在的基因真可怕,连女孩子都喜欢玩这么暴力的骑士。”云端啧啧了两声,然后想起自己连职业都还没有的悲惨玩家命运,“希望我也能有个合心意的职……啊!” 他的衣领一紧,被人硬生生地拎了起来,斯普提埃站在他后头,唰啦两下又砍了个隐形人的脑袋:“小朋友,下面很危险!” “有时候事情总能出乎意料,就比如我。”云端被他从趴在地上拎成站着,松了松衣领,“一个幽灵般的钢铁巨人,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管它哪里来的,反正都是抢宝藏,没差别,”斯普提埃给他指了个方向,“我没办法继续保护你,你得自己出去,去安全的地方。我不能抛下我的队伍,就算要面对那台机器……嗯?这个机器?” 云端也看见了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那架大肆杀戮的战争机器在迅速逼近被发掘的遗迹入口,状若幽灵的另一台钢铁巨人却挡在它前进的路上,迅速缠斗一起,居然不再前进了。 “他们这是在内讧?”斯普提埃一脸迷茫,包括那两架钢铁巨人周围的冒险者们,他们已经做好浴血奋战,努力抗争的准备,它们居然发动了内战! “说不定本就不是一派的,”云端躲在他身后,只敢鬼鬼祟祟地露出头,尽量加快语速,不去打扰斯普提埃的战斗,“左边这个,明显很新,简直就像今年刚抛过光的一样;而跟我下来的那一架明显就比较旧,如果不说,我还以为是从哪个坟墓里刚挖出来的。它们的标志好像也不太一样,老的那个标志是两个小锤子和一个大锤子,而那个新的,标志是两个小锤子加一顶圣诞帽!” 几团火球从天而降冲着云端面门砸来,他被吓了一跳,扑过去拽住斯普提埃的衣角,让队长帮他挡住魔法攻击。 无奈的队长按着他的肩,单手挥剑,将那几个火球刮灭,不由得叹气一声:“哎呀小朋友,没有实力连这么个小火球都对付不了哦。” “我只是没看见它们,区区火球术这种入门法术还是懂得如何对付的。”云端镇定地回答他。 “那刚才那个啪一下扑过来的人是谁?” “什么?那是谁?我怎么不知道?”云端睁着眼睛说瞎话。 斯普提埃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他们已经沿着边缘走了一段,出了人流最密集的区域,云端却一把拉住他,不肯出去了。 “队长,我不想出去,即使是去安全的地方。” 云端的声音在隆隆轰炸声中有点失真,斯普提埃不得不半蹲下来才能听清这个身高才过他胸口的小外地人的请求。 “我也想见识一下宝藏,或者说遗迹。” “会死的。”斯普提埃简单地回答他。 “外地人不畏惧死亡。”云端耸耸肩,他怎么说也是个玩家,是个玩家就能复活,虽然并不知道传说中的死亡惩罚。 这种东西第三史诗和其他游戏设置的似乎不太一样,死亡后并不是掉落经验值金钱或装备耐久度,不知道是游戏玩家本身就不多还是死亡惩罚不明显的原因,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在论坛上发帖子说明是个什么情况。 斯普提埃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直到为他清理背后杂碎累到吐血的艾叶从嗓子眼里挤出吼声来:“队!长!” “好吧好吧好吧,跟着我们,别乱跑。”斯普提埃妥协了,他再次叹了一声,从身上不知道哪里摸出一把短剑,“给你一把匕首好防身。” 云端握着长度能当短剑的匕首:“……” 轰一声,又一处地面被炸开,原本平整的盆地坑坑洼洼,吸收这无数人的血肉,又埋葬了千百人的躯壳。 灰黑色的遗迹大门已经被第一个勇士推开,后续人们不再热衷于减少抢夺宝藏的对手,蜂拥而入。 他们三个早就累的气喘吁吁,斯普提埃和艾叶身上更是布满伤口,云端却完好无损,顶多肌肤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失。 “外地人就是好,伤口都愈合得这么快。”斯普提埃感叹一声,举起手发出信号召集余下的人,有部分不太听管教的外雇佣兵已经迫不及待地缀在大部队后面进了遗迹,剩下的人都算比较忠心的亲信,耐心地听他命令。 斯普提埃数了数人数,见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已经不在了,剩下的人也是疲惫而倦怠,这场大混战完全消耗了他们最刚开始听见宝藏遗迹时的狂喜,现在心里只留了一点对宝藏的执念,支撑着他们不去回想家乡。 “这种日子……”他低低地说了一句,然后闭嘴不谈。 小队将无法行动的人安置好,剩下的人一溜烟进了遗迹。 他们路过一个地洞时,云端好奇地凑过去瞅了瞅,一片黝黑,什么也看不见。 “这种宝藏遗迹一般会有多个入口,这个可能也是入口之一,但坡度太大,没有人会想从这里进去。”斯普提埃为他解惑。 云端乖巧地点头,随即发问:“我看见很多人穿着白色和红色花纹的衣服,那是什么组织?” “应该是别达西麾下的队伍或者是洛城来的那些人,他们都是这种花里胡巧的衣服。” 他点点头,还没说什么,脚踝一紧,有什么东西缠上来,云端始料未及,咚一声砸到地上。 前边听见动静的斯普提埃转头一看,已经没了云端的踪迹,只有一道深深的拖拽痕迹,直通那个被所有人忽略的地洞。 斯普提埃吓了一跳,猛地扑过去的时候,那个坑洞消失不见,地面平整如初,他紧握拳头,抽出重剑狠狠地砸下去,也只是插进了一片沙土之中,地下已经变成了实心的。 “云端!!!” 19、chapter.18 那颗果实越长越大,看起来足以容纳一个小孩,还在树上摇晃起来。 云端赶紧向前走了两步,伸出双臂打算随时接住可能会掉下来的果子时,那颗果实的中间裂开了细细的一条缝,缺口又在一点一点扩大,咔哒一声轻响,果实下半部分完全脱离,直直地向下落去,一个小孩窝在果壳中,随着果实的下落而睁开双眼。 掉,掉下来了! 云端摆好接住的姿势,前前后后挪动着寻找一个更好的角度,那个小孩在半截果壳中翻了个身,霎那间光芒乍现,广场明亮如昼,他的背上幻化出一双巨大的羽翼,遮天蔽日,只需轻拍几下,就延缓了下落的速度。 小孩落到云端前方不远处,翅膀从尖端开始,化为闪光碎片消失不见,而他在空中停滞不到半秒,就被云端囫囵个接住,抱了起来。 怀里的小孩轻的像片羽毛,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咬着手指,睁开一双懵懂的眼睛。 他有着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眼睛大而圆,瞳白分明,一眨不眨地落到云端脸上。 他自果实中诞生开始就穿了一身灰袍,从上到下严严实实裹住身躯。最让云端惊诧的,还是他四肢上的铁钉。 四根铁钉! 他的手和脚各被一根细长的铁钉贯穿,只露出铁钉的一端粗截面,没有血渗出来,似乎不是意外而是自然生长出来的,将他牢牢地封印起来,钉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广场。 云端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在发疼,他好不容易才抱稳了小孩,伸过手去碰那根铁钉,意料之中,根本拔不出来。 “怎么能这样,”他眼角下拉,喃喃自语,“这么……这么小的孩子。” 小孩像是听懂了他说的话,露出一个天真而茫然的笑容,将小脑袋凑过来,粗短的小手也环过来,抱住云端的脖子。 他的黑发柔软极了,蹭在颈窝里痒痒的,身上又带着好闻的混合花香,整个人都像是一块棉花糖,又甜又软,现在这块棉花糖正不住地往云端怀里蹭。 云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可以半躺在自己手臂上,自己则抱着他走下了高台。 云端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惹得小孩抬起头,半张着嘴,“会有办法的,这个游戏这么神奇,肯定可以帮你把这些东西弄下来。”他自然指的是这些铁钉。 小孩应该是听懂了,他“咿”了一声,把自己往云端怀里一缩,合上眼睛。可能是从果实里出来太消耗力气了,他过了不久就睡了过去,睫毛一颤一颤,发出细细的鼻音。 那扇雕着精致雕花的大门被一个人缓缓推开,刚漏出一点光来,就被迅速合上,生怕刺激了那些怪物。 大门合拢的声音十分清晰,但前方并没有什么动静,也许那只怪物已经离开了。 脚步声在四通八达的走道里回响着,云端打开系统地图看了看,决定去那些他被怪物追的时候路过还没有看过的分岔口,就比如他前方的那个分岔。 他贴着墙壁小心行走,在一个瞬间拐进这个拐弯,只向前走了几步,系统地图就提示走到尽头,没有地方可去了。 这是个死胡同? 他总觉得有什么隐秘的机关暗道,便空出一只手来摸索墙壁,结果手上的触感又让他心里一跳。与那种虽然平整但仍然粗糙的岩石质感不同的是,他摸到的是冰冷而光滑的平面,有些地方还带有一个小小的光滑突起,像是……什么液体凝固在墙上了一样。 这不会是……血吧? 云端心里一凉,他收回手,看见系统地图上的进入战斗状态以及前方被标记出来的小红点! 什么运气,这个时候遇到怪! 他搂紧了小孩,正准备跑时,怀里乖巧的小朋友蹭了蹭他的脖子。 一刹那,对面的怪物发出了一声充满恐惧的长啸,一瞬间洞穴里所有已经熄灭不知道多少年的火把被瞬间点亮,金黄的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拉了长长的一道,也同样照亮了云端的面容和怪物的模样。 和云端想象里模样狰狞皮肤灰白的怪物不太一样,对方也穿着顶多有点破烂的服装,身量十分矮小,只到云端的腰部,却有着一张看起来绝对有三十几岁的脸。 它的眼睛睁到极致,眼球凸出,脸庞与脖颈的连接处有几条青筋暴起,显得面容略微有点可怖,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不对。 可是这些在灯光亮起后的三秒内就变得不一样了,那个怪物看见了云端和他怀里的小孩,不知道是灯光刺激的原因还是其他的什么,它看起来不再像个正常人,脸上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浮现大块大块的浮肿,还有大面积的水泡显露,在转瞬之间破裂,留下了淡黄色的脓水。 又在一个眨眼间,它哀哀地长叹一声,咚地砸在地上,痉挛片刻,没了声息。 云端从始至终捂着怀里小孩的眼睛和耳朵,等到怪物自己倒下去后小心翼翼地绕过了这个已经死透了的怪物,突然脚下一亮,系统告诉他升了一级。 “我看不见一点逻辑,这个怪物到底有什么意义?”云端满头雾水。 之后他们遇见的别的怪物也是这样死去,甚至不用云端动手,他只用抱着小孩待在远远的地方,看着怪物自己死去。 这些怪物并不是只有一个模样,有三四十的青壮年,也有六七十的满脸褶皱的老年人,甚至还有年纪不大的小孩和少年。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族群,在一次意外之后一起死在了这里,化为异变生物。 小孩抓着云端的衣领,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把自己柔软的小脸蛋凑过来,在云端脸庞侧边碰了碰,好一会儿,终于从喉咙里憋出两个字: “哥……哥。” 他的声音是小孩子特有的细嫩柔软,雌雄不辨,甜美的宛如一块糖果。 云端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觉得这声哥哥简直是他近些年以来听到的最好听的话了,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不由得僵在原地。 一会儿,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的,“呃……可我还不知道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小孩张了张嘴,云端正打算仔细辨认他说的话时,他忽然闭了嘴,呼啦一下掀开自己的长袍。 !!! 云端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就看见了点东西,他赶紧把小孩的衣服整理好,把该挡住的地方挡住,口中连声说道:“这简直就是开天辟地以来最有效的办法,毕竟现在的各种社会问题总是容易让人忽略不同人之间的性别差异……出去之后,请一定要提醒我给你买内裤!” 小朋友咧开嘴,笑得满脸无辜。 “恶作剧,这么流氓,长大后怎么办。”云端拍了拍他的脑袋,绕过一地的怪物尸体向前走去。 整个洞穴都已经被火光照亮了,云端观察四周,注意到墙上的图案。 很明显,这是一组壁画,由浅金色的颜料绘制而成,人物和场景看起来都十分传神,在火光之下浅浅地亮着反光。 他沿着壁画的编号往回走,果然在刚刚那个死胡同那里找到了壁画的开头。 第一幅壁画看起来十分眼熟,是一棵巨大的树,树上还用更深一点的金色和白颜料勾画出果实的形状,而下一幅仍然是这棵大树,其他金色的果实都已经不见,只有那颗白色果实待在画面的最中央,半截在树上,半截在地上,中间画了一个小孩,长着一双巨大的翅膀。 云端顿时想起了怀里小孩刚刚出生时的场景,好像也是这样的。 这两幅画就占了这面墙的大半,接下来的进程快多了,一个人影站在高台上,身后翅膀自然地下垂,身上被仔细地勾画出华服与各类首饰。接下来,画面上布满了乌云和雷电,大地开缝。 再下一幅,人们奔走呼喊,悲伤之情从画面里都能透出来。 人们剥夺了那个人的冠冕和华服,将他从高台上面推下来。他似乎变成了囚犯,画者简简单单画了几笔牢笼,中间坐着个人。 事情似乎还没结束,又是火山喷发和其他看起来像是灾难的图案,人们把他带出笼子,把他绑在绞刑架上,这里用黑色的颜料代表他身上的血。 再下一幅画云端有点没看懂,这仍然是最刚开始的那棵树,画在画面的上半部分,然后把这个人画在画面的下半部分。由于细节并不清楚,云端不知道这是在表达什么。 “看起来有点悲惨。”他随口点评一句,正要看下一幅时,似曾相识的黑暗袭来,系统刻板的声音伴随着大字出现。 【欢迎来到npc个人副本:永言的长眠梦境】 20、chapter.19 精灵树是被斯尔德承认的最美的树,抬头看不见树梢尖端,低头望不尽树根连绵,通体翠绿,表皮光滑剔透,在灼灼烈日下折射着璀璨的光芒。 树叶也同样奇特,一部分浅青色树叶郁郁葱葱,一团一团簇拥着,如同细碎的青色小花朵;一部分浅金色树叶从枝干上直直垂落下来,顺着风的吹拂柔软地打着卷儿。 那些垂落的浅金树叶宛如长长金丝条,在阳光与微风下翩然跃动,生机勃勃。 金叶子在精灵里有个传说,每当精灵逝去时,诞生精灵的母树都会多出一片金色叶子,久而久之,精灵们便把这些金色叶子当作是自己家人的灵魂转世,等到来年金叶从树上脱落,便会在专门的节日让人收集起来,举行祭典共同祭祀。 云端一睁开眼睛。便满目是光辉至极的精灵树。他站在树下不远处,抬头眺望,看不见一点碧蓝天空,光点在树荫下跳动,阴影与光芒共存,层层叠叠形成一片奇异的图形,或浅或深。 精灵们穿着长长的白袍子,袖口如轻薄的棉絮,又如同绵软的云彩,他们的发端缠着细小而结实的藤蔓,结出好看的发型。他们的身姿仿佛打旋的落叶,轻飘飘地踩在高台上, “好像有点不太一样。”站在云端旁边,一位精灵道。 云端愣了一下,刚要开口接话,另一位金色长卷发的女精灵轻笑两声:“可不是不一样,今年的小精灵会比去年多出好几个呢。”她看上去十分骄傲,眼睛里都闪着光。 “是是是,园艺师劳苦功高,为了这批小精灵花了可多的心血呢,”旁边一个年轻的男性精灵神态动作也十分欢喜,他同样期待着小精灵的诞生,“唔,我想领养一个当我的弟弟,园艺师?好不好?” “洛斯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领养小精灵啊。” “我看你平时花精灵点花地大手大脚的,还有余钱养小精灵?” 他身边的一群人纷纷说了话,字里行间都是不信任,年轻精灵涨红了脸,却哼哼唧唧没说出什么来。 被尊称园艺师的女精灵瞥了他一眼,故作姿态地想了一会儿,“问题不大,只要你肯用心去养。如果不用心,作为园艺师的我可有全力罚你去做苦力的!” 她一瞪眼吓唬洛斯,后者立刻端正了姿态,还没严肃几秒就笑起来:“既然说了,我就会做到的,别不相信我啊。” 旁人纷纷摇头感叹。 这一些人都是园艺理事的成员,负责对精灵树的照料和精灵实的呵护。 这些人有部分是已经有些经验的园艺师,比较镇定,虽然眼中仍藏不住对新生命的喜悦;有部分则是今年刚招进来的,头一次近距离观看诞生过程,自然喜悦无比,各个眼里都闪烁着细碎的星芒。 “动了!动了!”那个想要领养小朋友的年轻精灵洛斯叫起来,他眯起眼睛,顶着太阳耀眼的光圈,“我看到艾泽塔莎动了!” 金长卷女精灵抬手将胸前的长发拢到背后去,手掌心里织出一张柔软的魔力网,她一抬手,向那颗精灵实飞去,悬在它下方,等待着果实完全成熟的那一刻。 别的精灵也有样学样,编织出不同颜色的魔力网,一时间,颜色浅淡的精灵树变的五彩斑斓。 那颗最早被发现动了的精灵实猛烈颤动起来,下半部分裂开一道缝隙,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在众精灵的瞩目下费力地掰开精灵实的缺口,在空中翻了个身,被魔力网牢牢接住,飞下来一直到大园艺师的面前。 和他们给取的名字一样,是一个女孩子,脸蛋白嫩圆润,正闭着眼睛吃手指。 女精灵拿出一块白布来将她裹住,递给后面候着的园艺师,对方接过来后满心欣喜地逗弄小孩,把小精灵弄得睁开大眼睛咯咯笑起来。 其他的小精灵也随后诞生降生。 太阳沉入地平线之下,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渲染成瑰丽的玫红色,又慢慢演变成闪烁星光的灰紫色,一点一点暗下来,夜幕降临,城市亮起灯火。 他们处在筑于精灵树枝干上的内城最高点,向下望去时能看见护卫精灵树周围的外城中连绵的灯火,将整个城市连起来,又有建在城市四角的灯塔,在漫漫长夜中点起一盏明亮如晨星的引路灯。 还有挂在最中间的那颗精灵实,仍然一动不动,安静地仿佛沉睡。 一位空着手的园艺师待在原地不知所措,恨不得上去自己把那颗精灵实摘下来敲破,将里面娇娇嫩嫩的小精灵抱在怀里。 他们在夜风中等待了足足有两个小时,依旧没有动静。 精灵们坐在台阶上将所有的话题都聊了个遍,只好开始挖掘一些已经嚼烂了的陈年往事,云端坐在他们旁边,头越来越低,磕在膝盖上,几乎要在这些无聊的八卦话题中睡过去。 突然,那个园艺师站起来,提高声音:“大园艺师!你看他是不是动了!我亲爱的夏是不是要出来了?” 精灵们半合上的眼睛猛地睁开,他们迅速站起身来,回头望去,果真见那颗许久没有动静的精灵实摇晃起来。 这是精灵们最担心的一颗精灵实,虽然精灵实随着小精灵的体型有大有小并不固定,但这颗绝对是他们近些年来看见的体积最大的精灵实了,看起来足够让两个成年人蜷缩着钻进去。 他们并不认为小精灵的体型有什么不对,那么就是精灵实的外壳生长的时候出现了什么差错,长得异常厚实,小精灵如果打不开精灵,容易在里面窒息,这也是精灵们最不想看见的结果。 那个园艺师双手紧握,他曾努力地照顾这颗精灵实,浇极西森林里最清澈的山泉水,他还会坐在那颗精灵实旁边,看着外城星星点点的灯火,唱着精灵族最传统的歌谣,希望能让出生的小精灵在艺术上有着更高的造诣。 斯尔德,保佑他吧! 他在心里默念斯尔德的名字,用一大串赞美的诗歌歌颂神,希望这无所不能的存在能保佑这个小精灵健健康康地出生。 刚闭着念了两分钟,就听见旁人欣喜的声音:“动了动了!真的动了!快出来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那颗精灵实在剧烈摇晃之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撑开的一样,喀喀几声轻响,在所有精灵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从精灵实里跌出的人影展开了他巨大的翅膀,一下轻拍,就让这位名为夏的精灵悬浮在空中。 “他……他有翅膀!” 不知道是谁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有些精灵隐秘地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 夏四肢舒展,刚出生就自带一身长长的灰袍,头发是亮丽的金色,在灯光照耀下映出绸缎般的光泽,长长的垂在后背,随着翅膀拍动轻轻晃动着。 他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眼角上挑,睫毛极长,缓慢睁开眼睛的时候,露出一双比天空还要湛蓝剔透的眼眸,仿佛含着一潭清澈的池水;又好像一块赏经打磨的蓝宝石,饰之以细碎金粉。 “一出生就是,成年期……”那名园艺师忘记了自己紧握的双手,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拍动翅膀越过魔力网,降落到地面上,翅膀在噗哧一下轻拍后柔顺下垂,收回体内,扬起地面薄尘一片。 所有的精灵望着他,口中喃喃自语: “返祖……” 整个精灵族都震动了。 夏每次从居住的住所出来的时候,都会有很多精灵停在街道两边,目送他走近,再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道末端。 他生来就知道很多精灵的常识,自然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传说,精灵是天族的后裔。 有一位犯过大错的天族被惩罚关入大圣堂,出来时不仅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连他的翅膀都从洁白无暇变得灰扑扑的。天族们是最骄傲的种群,他们不允许这样的背叛者,于是折断了他的翅膀,将他击落悬浮岛。 那位天族带着能诞生小天族的圣树树枝,一直坠落到极西森林,千百年过去,他的躯壳早就埋葬于深深地下,而那根树枝吸收了天族躯壳的养分和执念,在地下同样潜伏了数百年后,终于破土而出,长出了一棵宛如翡翠的树。 又过了数年,从树上长出了第一批果实,诞生了尖耳朵的种群,他们自己称自己为,精灵。 精灵们一直认为自己是天族的后裔,他们不同于魔力匮乏的人类和毫无魔力的矮人与巨人,所有的精灵面容清秀,体内魔力充沛,天生有着极高的敏捷以及优秀的动态视力,这些特征都与天族相似。 但天族那边一直不承认,他们轻蔑地称呼精灵为尖耳猴子,对这个意外诞生的,生活在树上的种族不闻不顾。 夏从老师那里出来,回到居所,看见云端懒洋洋地霸占了客厅里最舒服的一把摇椅,昏昏欲睡,浅薄的光线从竹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将白皙肌肤照得耀眼至极。 听见开门的动静,云端挣扎地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楚人影,便笑着道:“殿下?” 夏顿住,有些无奈地低声道:“你怎么也……” 这些天他出门的时候,总是听见别人这么称呼,没想到,这个别人看不见的“朋友”,也开始调侃他。 云端打了个哈欠,眼睛也不睁了,只想好好地睡个午觉,阳光暖洋洋的,温度刚好。 “听见很多人都这么叫你,说夏可厉害了,功课又是满分,连老师都挑不出一点错处。是不是?”他略有些口齿不清地模糊道,把自己蜷缩成一个更舒服的姿态。 夏走到云端面前,弯下腰,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你也看见我一直在熬夜。” 他绸缎般的金发垂下来,触及云端的鼻尖,云端眼皮前一直有东西在晃,他伸出手,虚虚地抓住那缕金发,夏也不恼,好脾气地笑了笑。 夏纵容道:“吃过午饭了吗?”也不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里拽出来。 当然是废话,云端从来没有不吃午饭就开始睡觉的习惯,于是他不耐烦地晃了晃手,翻了个身继续睡。夏直起身,转了转竹帘的杆子,遮住大部分的光线。 这是他出生起就认识的“朋友”,是从来没见过的种族,据他自己介绍,是一位人类。 可是,夏问过周边所有的老师,精灵们都很疑惑,回答说,这个世界上只是天族和精灵两个种族,没有“人类”一族。 而且,没有精灵能看见云端,除了他自己。 其实挺好的,拥有一位神秘的朋友,像养一只懒洋洋的猫,有着天生的矜贵。 数过来,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也有好几年了。 21、chapter.20 云端一觉醒来,有些懵地揉了揉脸,发现自己还躺在夏客厅的摇椅上,心虚地从上头滚下来,一转头,发现天色慢慢变灰,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云端:“……”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睡午觉习惯?还一睡一个下午?! 云端也不知道这个副本是怎么回事,他还以为和杰的副本差不太多,只要跟在旁边,看完一整个剧情就好,然而,当夏径直向他走来,问他是谁的时候,云端一脸懵。 “我是……云端?”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怎么也想不到会和副本npc接上轨来。 刚出生不久的夏目光锐利,还不会长大后习惯性的微笑。他们的行动下意识地避开了园艺师们,藏在精灵树的树枝上,没有精灵会这样对他们的母树:“你不是精灵。” “我是人类。” “人类是什么?” “……人类是一个种族。”云端叹气。 之后便糊里糊涂地跟到了夏家里,莫名其妙地呆在这里,度过长长的一段游戏时间。 周围的一切太过舒服,脚踩上软绵绵的地毯,手边亮着一小盏金橙色的灯光,又能令人泛起无边睡意。云端走到阳台,看见夏坐在阳台的栏杆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知道,你最近在换毛期吗?”云端走到他身边,有些憋不住笑意。 夏跳下栏杆,见云端把自己撑起来,费力地往栏杆上爬,似乎也希望能坐在上头吹风,于是伸出手臂,把云端一把抱起来,放在栏杆上。 云端:“……” “应该是我快成年的缘故,最近翅膀羽毛掉了好些。”夏平静说着,“怎么了?” “有个叫狄的精灵,到处说在路上捡到了你的翅膀羽毛,还说要放进水晶树盒子里装起来。” 云端瞄了一眼夏的身高,明智地不去触及这个话题:“照我说,买水晶树盒子的钱够他吃三年了。” “他傻。”夏波澜不惊,一点没有在别的精灵面前温柔微笑的影子。片刻后,他抬手握住栏杆,云端听见噗的一声轻响,一双雪白羽翼伸展开来,铺天盖地,几乎占满了整个阳台。 云端想起身为天族的尖叫奶油,现在还深陷抢夺宝藏的风波中,而潘切斯特盆地轰隆隆的战火似乎已经离他很远,几乎想不起来了。 不过没关系,副本时间和世界时间比例不太一样,他还能安心再待一段时间。 “我可以,摸一下吗?”云端礼貌地问了一句,不太礼貌地已经把爪子搭在夏的翅膀上,等夏点头,便摸了一把。羽毛的触感很奇妙,又软又绵,还带着一丝滴水不沾的丝滑。 他收回手,想起自己玩游戏以来,从没抽到稀有种族的非洲血统:“我也想要有翅膀,还能去天上看看。”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身体腾空而起,云端头脑空白,被夏揽在怀里,巨大的羽翼轻响,一时间视线翻转,夏踩在栏杆上,带着云端纵身一跃,直直下落,即将接近地面时,又猛地一个翻身,羽翼重重拍下,一瞬间,蹿入云霄。 瓦卡耐拉夜晚的灯火连成一串,夏带着云端飞过没有精灵的主干道,收拢翅膀,从树林的枝桠间晃过,眨眼间到了精灵树上。温柔的风吹拂而过,云端被夏放在精灵树最高的枝桠上,有些战战兢兢地坐着。 “不要紧,”夏温柔地安抚他,“断不了的。” 两个人并排坐着,精灵树散发着细碎的荧光,浅金色的叶子下垂,柔软地打着卷。 高空的风意料之外的轻软,云端仰头,总感觉这一切都不像是一个游戏,周围真实的有些可怕,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个幻想世界,有一个精灵和一个人类坐在树上。 他眯起眼睛,惬意地遥望远方,突然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小黑点,刚想确认,又被层层高空浮云遮住。 “那里是什么?”云端指着他看见的地方,但夏并没有看见。 夏轻轻一抖,翅膀乖顺地往后合拢:“那里没有东西吧。不过,也有可能是一只鸟。” 精灵树的枝桠在上下不住地晃动,作为一个不长翅膀的人类,云端只好紧紧地倚靠着身边的夏。夏弯着湛蓝的眼睛,往旁边挪了一点点。 云端紧跟上去,语气倒是听不出异样:“不太像是鸟,它没有动。” 不对,还是动了的,有似乎有人影在那里飞过,勉强能看出一点拍打翅膀的模样。不过,返祖精灵只有夏一人,在这精灵的地界上,又有谁自带翅膀呢? 夏又往旁边挪了一点,这下云端没端住,憋着气道:“你别动。” 天知道他身下可是万丈高的精灵树,他要是从这里摔下去,恐怕会落的终身心里阴影! 夏听见他的尾音里打着卷,也知道他有些害怕,笑道,把话题岔开,有些隐秘的期待:“明天成年礼,你会来吗?” 明天凌晨,这一批所有的小精灵都将脱离幼儿期和少年期,来到了成年期,这就意味着他们将要打破年龄的束缚,参与到大人的世界中来。 最重要的是,精灵们的天赋将在成年后得到体现,大部分天赋都在魔法上,有些精灵显露的是剑或弓上的技艺,成年会使他们的力气突然增加,或者敏捷更上一层楼。 云端被养在家里,已经过了好几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咸鱼生活,再下去他恐怕连游戏都懒得登出,夏这个同居人实在是太合他的心意了。 不能这么下去。 “会去的。”他如愿以偿把自己贴在夏身旁,心里获得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我也想看看你的天赋是什么。” 天光微熹,透过一层灰蒙蒙的光,精灵树落下浅浅一层树叶。 刚成年的年轻精灵们汇集在精灵树附近,园丁从精灵树下的生命泉里鞠起一捧水,浇在年轻精灵的手上。 双手湿漉漉的精灵站起身,双臂平举,有莫名的力量从他手掌心里生发,周围精灵后退惊呼,凭空卷起大风,吹得树叶簌簌抖动。 “风系魔法!很棒的天赋呢。” “难得一见,我还以为你会是水系的。” “擅长风系的话,是不是就能让风托着自己往天上飞了?” 那个年轻精灵有点腼腆地笑起来,摇摇头不答话,被几个要好的朋友簇拥着回到人群中。 下一个精灵迫不及待地挤到园丁旁边,等到双手也沾满生命泉的泉水,他猛一挥臂,指尖忽地窜出跃动的火苗,在一瞬间拉长,惹得所有人后退一步。 “好啦好啦,知道你很厉害啦。” “火哦,怪不得平时上蹿下跳的。” “火系的话,是不是就能用很强的攻击魔法了?那个……那个火焰流星要不要试一下?” 年轻精灵得意地灭掉火,对说话者翻了个白眼:“你是想让我烧掉精灵树嘛,园丁会打死我的……啊!” 园丁重重打了一下他的头,让他到一旁待着去。 大部分精灵都是魔法,他们新奇地尝试各种各样的咒语,绞尽脑汁回忆那些书上枯燥无味的段落中夹杂的知识,然后得意洋洋地用出来,引起惊呼一片,虽然最后的结局都是被不耐吵闹的园丁打了头。 夏是最后一个,他等到其他精灵都完成后,才走上前,示意园丁将生命泉浇到他手上。 这时围观的精灵越来越多,空地上挤满了来参观的精灵,就连在一旁测试自己天赋的精灵都下意识地熄了声,转过头来盯着这边。 “看,是那位。” “这就是那位返祖精灵?他看起来可真像是一位天族,他的翅膀呢?” “收回体内了吧,平时上学都不见他放出来。” 年轻的精灵们不太熟悉这位返祖精灵,虽然在一个地方上学,但搭话的时候寥寥无几,通常时候,大家都是看着他的背影不敢上前,也渐渐没人敢站在他旁边。 精灵在成年期之前,会寄住在成年精灵家里,晚餐时候他们吃着新鲜的蔬果沙拉,曾听见成年精灵和旁人谈话。 “据说,理事大厅准备在他成年之后,就吸纳夏成为理事大厅新的成员。”年轻精灵想了想,把这句话转述给同伴。 同伴有些惊讶道:“这么厉害?” “人家成绩好,年年第一名,还会自创魔法,上次被导师夸了。”精灵道,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另外两个精灵听见他们的谈话,加入这场谈话会:“狄,听说你收藏了一枚夏的羽毛?” 被称为狄的精灵一愣,憋红了脸,在同伴促狭的目光下悻悻说道:“只是一个心理作用,希望能保佑我考试考个好成绩。” 夏镇定地对园丁说:“请开始吧。”他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人群,看见一个显眼的黑色发顶。 园丁捧起水来,浇在夏的手上,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站起来后,没有任何展露自己天赋的动作,一言不发,怔怔地看着生命泉上水珠滴落泛开的涟漪。 “云端。”他在心中默念。 精灵们终于耐不住了,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没动静?”等了好一会儿,那个叫狄的精灵有些按耐不住。 “殿下是不想展示给我们看吗?” “可能是天赋太强大,不适合在这里展现?会引起混乱什么的。” “可能返祖精灵不是用生命泉开启天赋。” 园丁仍然镇定,他有些疑惑:“殿下?” 夏耳边是精灵们嗡嗡的私语声,他抬起头,看向赐予他生命的精灵树。 “所有出生的小精灵,都将迎来他们灵魂的半身,行走的影子。” “这将会跟随他们一辈子,等到躯壳老去,化为尘埃。” 22、chapter.21 噗一声,是拍打翅膀的声音。 精灵们下意识转过头,一个人影从高空之上,宛若收了翼的飞鸟般轻盈下落,从高台下缓步走来,浅色的长发从衣领间散开,身后垂着长长羽翼轻拍,逆着光,唇边噙着笑意。 他身后紧随而来的是数十位闻风赶来理事大厅的精灵,各个拿着武器,脸黑如炭,剑拔弩张。 “理事大厅!”有精灵惊呼一声!他们呼啦啦地涌向执政的精灵,一边是近百位神色警惕的精灵,一边是一位姿态优雅的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笑容满面,并不在意精灵们用剑尖指着他。 “米迪罗塔,你是怎么进来的?!”理事大厅的首席精灵紧握佩剑,剩下的精灵总算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来看看你们,不行吗?”来者答非所问,他收拢翅膀,登上高台,和夏两两对视,突然笑意不明起来。 精灵们一瞬恍惚,尤其是年轻的,未成年的精灵,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老师口中,长着翅膀的,高高在上的天族。 活的天族! 一个精灵喃喃道:“我仿佛在做梦。” 精灵执政者们脸色非常不好看,谁能知道天族可以突破精灵的防空,直接落到瓦卡耐拉最中心,精灵树的位置! 如果两族关系交恶,恐怕什么时候内城被人端了都不意外! “精灵不欢迎天族。”他冷冷说道。 米迪罗塔没搭理他,他的眼珠是好看的浅色,视线落在夏身上的时候,一分轻佻,三分好奇,夏平静地看着,似乎正在等待他说话。 “走吧,和我回悬浮岛。”米迪罗塔拍了拍翅膀,状若羽翼的衣袍下摆浮动,好像天空绵软的云做成的,“我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作为羽翼生物,你并不算是精灵,没道理继续待在尖耳猴子的地盘里。” 下方精灵一阵喧哗,年轻精灵差点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气,但被成年精灵强制压下。 “我很高兴可以作为你的引路人。”他道,“现在走吗,还是先和你的朋友告别?” 没等夏说话,一道刺眼光线从下方射出,带着炽热的温度,直冲天族胸口!米迪罗塔轻飘飘地一扇翅膀,转眼间出现在半空中,轰隆一声,他站立的那块地砖被炸的粉碎! 夏避过所有炸飞的碎石,轻盈地跳下高台,高台下精灵们纷纷分开给他让路,有不少精灵想和他搭话,但夏没心思理他们。 他看见完好无损的云端,正好奇地探头探脑,踮着脚看前头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不太适合和他透明的朋友说话,夏松了口气,一垂眼眸,看见那个叫狄的精灵迫不及待地挤过来,期期艾艾地问他:“夏……呃,殿下?你要离开精灵吗?” 这也是别的精灵想问的,夏坚定的摇头,话语清晰可闻:“不会。我是一个精灵。” 他们小小地欢呼起来,直到几声巨大的爆炸声打断了他们的庆祝。 米迪罗塔无意和精灵争斗,他高高悬在空中,听见夏的话之后,有些可惜地叹口气。 他升在半空中,浅色琉璃般的眼珠往下瞥,笑嘻嘻道:“反正他们也不把你当自己人,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因为这里有我的朋友,一位只有他才能看见的朋友。 夏没有多说什么,天族满是遗憾地叹了口气,轻佻地把手指贴在唇边:“改主意了,就叫我的名字,我就在天上,一直听得见的。” “夏才不会和你走!”他身边的狄充满冷意地哼了一声,天族耸肩,转瞬间升入天空云层之中。 “多谢。狄。”夏低声道谢。 狄涨红了脸,支支吾吾:“没什么,大家都是精灵族的成员,应该互相帮助的。” 执政者们三三两两散开来,首席低声联系布置结界的精灵,叫他们来修补防空的魔法;又重新组织人手叫园丁继续刚才未完成的成年礼。 精灵们四散忙碌起来,突然想起刚才夏好像说了一句话。 “殿下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狄冥思苦想,他这声殿下叫的自然很多,在场的精灵已经默认这个称呼属于他们唯一的返祖精灵,“什么……行走的半身?” “灵魂的半身,行走的影子。”一个女孩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狄转过头去,是他们班上一个不怎么有存在感的女孩子,天生腼腆。狄记得她,还是上次看见她去问夏问题的时候,全班这么多精灵蠢蠢欲动,结果居然是最胆小的女孩最先走上去。 “丝洛尔?你听力真好。”狄由衷称赞道,然而还是有些不解,“可是我没听懂。” 丝洛尔的声音宛如蚊蝇:“是指,出生的小精灵吗?” 精灵树所在的高台阴影随日月升降而不断伸缩,它的每一片叶子都在高处凉风中或深或浅地转变。 风吹过,精灵实也随着树叶一起晃动。 园艺师们没等太久,很快,第一个小精灵落下来,园艺师将她抱在怀里,疑惑地观察她蜷缩的姿势。 许久,小精灵才放开紧握的手掌,一个更小的,仅有巴掌大的小东西在她手心里舒展四肢,背后探出一对透明翅膀,就这样飞了起来,绕着小精灵飞舞片刻后,落在她柔软的胎发里,静静合眼。 夏站在遥遥远方,看着园艺师们惊呼。 “那是什么?这么小的……”精灵视力极好,连百米开外的东西也能看得清楚。 云端对这个种族的视力表示真心的嫉妒,他想了想,虽然没见过精灵玩家,但是官网还是有放出说明:“是伴生精灵?” 夏若有所思:“伴随精灵而生的生物……”他低下头,正好和云端对视,云端眼睛清澈,隐隐映着精灵树的影子。 “我觉得你知道什么,”并肩行走的时候,夏若有所指,“比如我说的话,或者是这前所未有的伴生生物。” 云端一滞,连忙摇头。 “我这才来多久,能知道些什么?”他咬着字,没多说。 泥土耸动又平复,花枝盛开后悄然枯去。 天穹顶端的浮云从地平线的尽头掠来,拉开浓厚而纯郁的霞光,大地雪花般的细碎闪光,碧树白石,映出人影晃动。 理事大厅将入职邀请函正式交到夏手里,邀请了整个瓦卡耐拉的精灵来观看夏的入职仪式,他们站在精灵树下,穿着极为正式的衣袍。 “夏,很高兴你接受理事大厅的邀请。”首席笑道。 夏微笑起来:“我也很高兴。” 下面的精灵纷纷鼓起掌来,看着首席往夏的衣襟上别上一枚徽章。 “他们将你当日说的话传到我这里来了,”首席突然收敛了笑容,面露严肃,“新出生的小精灵也的确有了变化,我们甚至不知道是好是坏。我需要你复述一遍原话。” 夏慢慢收敛了笑容,沉默一下,开始复述。 云端就站在下头,等夏交接完之后,两个人可以一起轧大街回家去,没想到夏在上头开始和精灵首席说什么悄悄话。 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突然发现自己视野的左上角出现了一个淡淡的灰色倒计时,正随着他的呼吸而一点一点减少。 这是什么?! 他顿了一下,意念一转,点开倒计时,出现了一个框,写了副本名字和一个不断减少的时间。 时间应该是这个副本的时限,然而时间极其充裕,充裕到副本结束后还能剩下三分之一的那种。 那应该就不是副本倒计时,所有的副本都遵守网游基本法,不会超过法律规定的时间,游戏会自然修正一切。 他往下一拉,看见一行灰色的小字:请珍惜所有的副本时间。 所以系统意思是,不要觉得副本时间很长? 不久,夏停下话,执政首席点点头,带着一帮精灵走了,夏也慢慢顺着高台的台阶走下来,周围精灵想冲上来询问这位新晋执政贵族的感受,又被夏的脸色吓了回去。 “殿下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有精灵嘀咕一声。 “刚刚还看着不错,现在怎么突然不说话。” “难道是执政官说了什么?” 云端走到夏身边,打趣他几声:“大执政官?殿下?” 明明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称呼,却还这么称呼他,夏无奈地笑了笑,想开口纠正回来,却还顾虑在场的精灵。 云端在他身边蹦来蹦去,就仗着他目不斜视,只能当旁边只有空气:“执政官?新贵族?英勇无敌的殿下?” 夏直直看着前方,精灵们崇敬地目送这位新任执政官回到住所。 一进门,夏一把掐住云端,把他按在软椅上,面露摇摇欲坠的威胁:“不许这么叫我。” 云端懒洋洋地任凭他按住,又叫了声:“年级第一?优雅矜持的返祖精灵?” “再叫一声,我就敲你脑袋了。”夏维持着他惯常用的微笑,云端一缩脖子,拖长了腔调,“好好好,当我什么也没说。” 夏一松手,云端一溜烟溜到他最喜欢的那张摇椅上头,瘫下来,舒服地长叹一声。 “晚餐吃什么?”精灵拿这个人类完全没办法,只好轻咳几下,外人面前养起来的矜贵被打碎的一干二净。 云端闭着眼睛道:“随便什么。”反正精灵的菜谱里没肉,吃什么都像是在啃草,毫无区别。 话音刚落,窗外响起叩击玻璃的声音,云端睁开一只眼睛,没瞅见窗外有人。 他高声喊道:“夏,有客人!” 精灵从里头走出来,甚至还能精准地定位是哪一扇窗户,他打开窗,变魔术般从空气中捞出一封信来。 云端挨着他的后背肌肉,凑上去念信上的字:“真挚地邀请您……新任执政官阁下……担任新年祭的祭司一职。” “我昨天逛街的时候,听见他们说这件事了,”云端笑眯眯的,有些狡黠的不怀好意,“据说新年祭的祭司要穿很好看的祭司衣服。” 夏回过头,从云端的眼睛里读出了兴奋与跃跃欲试,他觉得他知道云端在兴奋什么东西。 “那么,为了我的心理安全,我应该拒绝掉,对不对?”夏沉着冷静地说,将邀请函放在客厅小桌上。 23、chapter.22 最终夏还是拒绝不了云端的软磨硬泡,绝望地给理事大厅寄了愿意接受的信件。 这导致第二天,他踏入教室大门时,三三两两正在闲聊的精灵们齐刷刷地转过头来,有精灵热情地高声道:“夏,听说你接受了新年祭典的邀请?” “夏可是理事大厅的新任执政官,当个祭司绰绰有余。是吧?” 大家一齐笑起来,夏也无奈地弯了弯唇角。 狄走过来,面容清秀的精灵真诚地邀请他:“夏,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茶话会?就在明天下午。” 他给夏递了一张小卡片,是很可爱的卡片式邀请信,画了软绵绵的蛋糕和红茶,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手笔。夏注意到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签名,是丝洛尔。 这类茶话会很普遍,精灵们寿命悠长,时不时来一次午后聚会打发时间,夏之前只参加过导师邀请的茶话会,坐在一群年长的精灵中,听他们讨论学术和艺术上的问题,略有些无聊。 再说,云端周末都喜欢腻在家里不出门,他得在住所照顾他的朋友…… “我考虑一下。”夏难得的有些犹豫。 狄看出来了,不过仍然笑着说:“不用放在心上,就一个很小的茶话会,主要是丝洛尔做了新的甜品,所以想叫大家来尝尝看。” 夏打开门,发现云端没有像往常一样躺在摇椅上看书,而是正经地坐在桌边,托着腮,不知道在看什么。 “发呆?”精灵走过去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云端眨眨眼,捉住他的手。 “别晃,”人类眼睛有点花,“我在想点东西。” 夏不在意地笑了笑,坐下来,给两个人分别续上一杯茶,“能说给我听吗?” 云端可没法把玩家的事情说给一个npc来听。他之前没怎么注意左上角的灰色倒计时,还以为就是普通的副本时限,然而这几天,他才突然发现,这个时限并不老老实实往下走。 其中就有几次,时限突然提高一截,原本就很宽裕的时间变得更长了。 云端没法将所有提高时限的时间点记住,他现在还存有印象的,是夏接过理事大厅入职邀请函,他刚刚发现时限的存在那一刻,还没往下走多少,便突然往上跳了一截。 云端试探性地问道:“这两天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莫名的,夏忽然紧张起来,支吾一会儿,云端挑起眉尖,突然出手,抓住夏的一缕长发,夏乖乖让他抓着,不敢说话。 “狄叫我周末去参加他们的茶话会,”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突然变了个样,“……我给拒了。” 嘟—— 倒计时缩短一小截,发出鲜红的系统指示! 云端不明显地皱眉,他想了想,带着鼻音问道:“参加茶话会的话,说不定还能认识新朋友。为什么不去?” 夏有些踌躇,这时云端眼疾手快,手往下一探,从夏衣兜里掏出一张可爱的小卡片来:“人家都发了邀请贺卡了。” “你希望我去吗?”精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湛蓝的眼睛蒙上一层透明的水雾,似有波光,他握住云端的手,没敢用力。 云端猛一下抽回手,嘟哝一声:“好像我逼你去一样。先生,你要知道,别的精灵都不会拒绝茶话会,只有你会。” 夏无奈地叹气:“好吧,我会记得去的。” 滴!倒计时往上跳一截。 选择,看来是选择。 云端隐蔽地看了一眼倒计时,心里有了谱。 这个副本不像是杰的个人副本,只要静静等待剧情走完,就能从副本里出来。它需要玩家的参与,玩家扮演一位只被副本主角熟悉的幽灵,引导主角行动。 虽然不知道系统遵循的是什么剧本,但现在的选择应该没问题。 周末繁花盛开的午后,夏敲响了门。 已经坐在里面的精灵们兴高采烈地把他迎进来,拉开雕花椅,倒上热腾腾红茶,一碟一碟甜点端上,精灵们坐在阳光温暖的小院里,围着一张小圆桌,聊些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不知道怎么,话题绕到了马上就要开始的新年祭典上。 “夏可是这次祭典的祭司!”狄冲夏举了举茶杯,夏也举茶杯回礼。他对这位精灵的印象,还停留在云端和他说过的,用水晶树盒子装他的羽毛这件事。 夏摇摇头,瞥开眼睛:“我第一次当祭司,没什么经验。” 狄咋咋呼呼道,毫不在意:“我听导师说,祭司的任务很简单,最后在祭坛上跳支舞,念几段祝福语就结束了。” “说起来,你有收到理事大厅的邀请信吗?”边上那些陌生的精灵也开始聊这件事。 “还有邀请信?我怎么不知道?你有?” “说是邀请我成为新年祭的随行骑士!” 陌生精灵瞠目结舌:“他们居然叫你当随行骑士?” 狄和夏也听见了,夏垂下眼,听见狄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有些开不了口,“那个……这次请你来,我是想问问……” 夏听见自己的声音:“怎么?” “夏你最近不是进了理事大厅嘛,我就是想请你问问,新年祭的随行骑士……嗯……需要多少人。”狄的声音突然断了,夏转眼,看见丝洛尔端着两碗焦糖色的布丁,有些好奇地站在他们身后。 女孩裙摆轻盈,偏短的头发有些俏皮地扑棱开来,狄一下慌了手脚,老半天才摆对了位置:“丝洛尔!” “我听见你们说新年祭,”女孩把甜品分给大家,有些好奇,“还有随行骑士什么的。我之前听我的导师有提过这次的祭典,说是新增了很多愿意参加节日的独角兽,所以随行骑士也会变多。” 一听丝洛尔这么说,狄惊喜地睁大眼睛:“这么说,我有机会?!” “每个人都有机会呀,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呢?”丝洛尔给他们分发专门吃布丁的银质小勺,敲了敲碟子,“杏仁巧克力饼干马上就烤好了,各位稍等。” 狄握紧拳头,脸颊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羞,有些红,夏有些意外地笑了笑,安抚他:“你会成为一个随行骑士的。” “当然,我当然会的。”清秀的精灵眼睛亮亮的。 茶话会慵懒的午后时光被谈笑慢慢消耗殆尽,工作日时,夏被理事大厅的精灵们安排在图书室,和另外几位执政官的办公室相邻的房间中。 “可是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夏坐在办公室后面宽大柔软的椅子上,皱眉笑道,“我相信我的能力,但是作为一位新上任的执政官……” “殿下会有办法的,”理事们优雅地微笑,“几位执政官都会帮殿下解决很多东西。” 图书室那间宽敞的房间终于挂上了夏的姓名牌以及象征执政官的徽章,每一个路过图书室的精灵都会进去瞧一眼,好奇地想看看这位新任执政官。 狄给夏送文件过来,还冲他挤了挤眼睛:“外头可多女孩子,都要来看你——夏,开心吗?” 夏噎住,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她们进来,我又得回答她们的问题,耽误我下班时间。” 一直以来都秉承着优雅宽容的精灵难得露出这样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表情,狄被逗笑了,放下文件,讲了哪几份需要注意。刚想离开的时候,发现夏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夏?”狄疑惑地轻唤一声,“你……” “怎么?” “你,有中意的人了?” 扑哧一下,返祖精灵好像哪里被扎了一箭,露出震惊的神情。 “暂时还没有,突然这么说……?” “啊,看夏的表情,还以为夏怕被心上人发现,有好多女孩子组团来看。”狄后退一步,啧啧两声,“现在更像了。” 金发蓝眼的返祖精灵头一次呆坐在办公椅上,狄走了之后,默默回想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还好云端对他每天坐在这里办公没什么兴趣,更喜欢去街上溜达,仗着没人能看见他,到处凑热闹。 他看起来不太喜欢女孩——不是,想什么东西——他看起来不太喜欢精灵,除了困顿的时候,眼神永远干净透明,并不被精灵们天生优秀的容貌所吸引。 当然了,这可是一位人类,虽说是还没出现在精灵们视野中的种族,但说不定审美不同,人类看精灵可能就和人类看动物一样,基本分不出美丑……? “我为什么分不出来?”云端打断了他的话,有些困惑。 下了值班后,夏把这个疑惑说给云端听,人类也被震惊了,指着自己说道:“如果是物种不同带来的审美差异,那你看我难道是在看一只猴子?” “当然不是。”夏下意识地反驳。 云端摊开手:“这不就是?大家都是类人生物,眼睛嘴巴鼻子的位置也没多大差别,你怎么会这么想。” 原来这位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脑回路与众不同的精灵暗地里都想这些东西的吗? 夏略有些窘迫地别过脸去,生硬地扭转话题:“晚餐吃什么?” 果然,一向注重自己伙食的人类瞬间被这个话题吸引,露出警惕的眼神:“我不想吃蔬果沙拉!我想吃点……荤的!” 精灵已经习惯了人类抗拒素食,为了尽快把刚才那个话题带过去,夏迅速答应云端给他做一顿荤食,在人类一脸见鬼的表情中,偷偷摸摸从森林里抓回来一只鸽子。 “我还以为你们精灵心地善良不忍杀生——”云端难以置信地说道,夏已经动作利落地把鸽子开膛破肚,烫毛去内脏,仿佛已经干过几十遍,“那你之前还骗我说精灵都是吃素的!” 夏眼神躲闪,妥协道:“其实只有瓦卡耐拉内城的精灵们崇尚素食……” “也就是说可以吃肉?”云端吸了吸鼻子,突然想念白马骑士团那罐热腾腾的罐装牛肉,还有临渊之歌者身上浓郁的烤火鸡的香味,“……你得补偿我。” 他鼻音有点重,听起来是在跟年长的家里人撒娇似的,尽管脸上神情依旧正经。 最终夏还是没扛过人类这一下渴望的眼神,回过神来,已经答应云端不再每顿都吃素。 于是两个人蹲在居所后院,快乐地开起了小灶。 24、chapter.23 “你看起来仿佛一座雕塑。” 羽毛笔还在墨水瓶里没抽出来,羊皮纸上只写了几个字,夏放下手中工作,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抬头刚想回答进来精灵的话时,笑容凝固:“……云端?” 他迅速改了表情,然而人类已经看见了他之前的神态,凑到跟前来,带上探究意味。 云端挑眉,笑容意味深长:“原来殿下在外面都是这样的。” 咚,有人敲门进来。 夏想要反驳的话噎在喉咙里,推门进来的是一位漂亮的女性精灵,梳着棕褐色的长长的辫子,数朵细碎的花朵点缀发间,进来的时候像一片轻飘飘的云朵。 她带着开朗的笑意敲门,叫了一声:“殿下?” 云端看见夏露出一个想把人赶出去的,接近于恼羞成怒的表情,赶紧用手指敲了敲办公桌的木板,提醒夏不要破坏自己的形象。 精灵缓慢地调整神情,手里握着那支羽毛笔,还在纸上沙沙地写着字:“有什么事吗?” “新年祭的祭祀袍做好了,大人们叫我拿过来给您试试看。”对面精灵笑着道。 噗一声,云端转过身,肩膀细微颤动。 夏总算想起了自己忘记,但又一直想不起来的东西!他旁边那个人类盼望的这一天到了! 新任执政官放下笔,用眼神示意:“你把东西放下来吧,我自己来。” 精灵把几套祭祀袍放在桌子上,锲而不舍地问道:“殿下需要帮忙吗?” “我自己来就好。”夏难得的加重了语气。 她走出房间,门板重新合拢的时候,房间里的精灵和人类都听见了外边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的确是一位优雅的执政官。” “我可真喜欢他的头发和眼睛,像天空一样。” 云端和夏对视了一眼,人类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腔调:“我可真喜欢他的头发——” 精灵眼睛一闭,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拿起衣服冲进办公室里头的小隔间,云端紧跟在他后面,被关闭的门板拦在外头。 新年祭典那天可谓是万众狂欢,所有的精灵都从家里走出来,不论是忙碌是空闲,都汇聚到大街上,举起表示新年祝福的印有繁花与圆圈的旗帜; 精灵们甚至打开了内城的城门,邀请所有精灵领地内的居民都来参加新年祭典。 常年安静的精灵内城在新年的这一天挤满了人,街道边沿,房屋内外侧,就连屋顶上也坐着满满一排的精灵与半精灵,坐不下的只好站在坐着的人后面,抱住尖尖的房顶防止自己掉下去。 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愿斯尔德重振精灵的荣光!” 精灵们放下了以往的矜持和骄傲,挥舞着旗帜大声叫喊着,街道两侧如海涛一般的轰然冲开的声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生生不息,一次比一次高,直将这尚未开始的祭典气氛冲入最高潮。 当他们远远看见独角兽的雪白的身影后,气氛如被点燃半瞬间爆开,直入云霄。 米拉答作为这次主办祭典的精灵之一,在出发点的执事大厅出反复确认,来回冲刺,神情紧绷不曾放松。 同在理事大厅的执政官们安静地看着她扯着白金色交织的斗篷,像只忙碌着囤积果实过秋的鸟一般。 一位披着长袍的执政官们打了个哈欠,和同伴交谈:“那些东西昨天往南走了。” 另一位执政官也跟着打了个哈欠,眼下有些青黑:“直接称呼他们为巨人和矮人并不可耻。不过,他们似乎是想提前抢占大陆南边的土地,我们得小心些。” “不过是些没有被斯尔德承认的生物,甚至没有魔力,”前者嗤之以鼻,“用拳头对抗魔法?简直痴心妄想。” “你明明知道大陆东边也有异动。” “大陆异动多的是,怕什么。精灵从不畏惧未来的敌人。” 那边米拉答大声叫道: “独角兽十六只!这边!请站在这边!” “骑士们都当心点!别让绶带从肩上掉下去,还有徽章!” “乐者这边!一二三……七十二,好,站这里!” “巡游花车……你这个怎么回事!!!马上就要开始了赶紧放上去!!!” “护卫从这里跑到这里记住了吗?!动作要快要轻,都整齐一点,看着别人怎么做的!” “花童!抱紧了你们的花篮!” “跳舞的!跳舞的呢?!衣服别一别,跳的时候都小心点,别踩着了!” 理事大厅与园艺理事两大巨头的人抱肩站在旁边,微笑着看着米拉答差点没把自己忙昏了头。 “还有祭司……祭司?!!” 可不是要昏过去吗!祭司居然不在他该待的位置上! 随便扯过一个匆匆路过的精灵,米拉答绝望地高声道:“我们一向靠谱的执政官人呢?” 靠谱的执政官被不靠谱的人类绊住了脚步。 云端还在努力说服夏往脖子上别上宝石领扣,人类举着蓝宝石领扣,叹气:“这只是整体服饰的一部分,先生,你不能因为个人审美差异,就让它变得不那么完整。”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夏垂死挣扎,精灵已经被繁琐的首饰折腾的够呛。 他们听见不远处钟楼上有精灵敲响了铜钟,钟声厚重悠远,云端一把把领扣别再夏的衣领上,将精灵推出门:“赶紧的,马上要开始了。” 最后时刻,祭司匆匆赶到,米拉答松了口气,紧紧盯着夏站到他应该站的位置上去。 “没想到最靠谱的殿下也有这个时候。”女性精灵抱怨几声,夏尴尬地点头微笑。 数百人的队伍骚动起来,独角兽们打着响鼻,米拉答打了个手势,叫前面开道的拿着弓的侍卫率先出发。 挤满了街道的精灵们欢呼起来,将手中刚采的鲜花丢向缓缓而来的祭典队伍,下起满天花雨。 独角兽的队伍紧随其后,几乎每年的新年祭典都会邀请它们参加,白衣的骑士坐在独角兽之上,衣角翩飞,长靴洁白,带着点缀了无数鲜花的高帽,背后背弓,腰上佩剑,走过时一派傲然姿态。 巡游花车紧随其后,水晶宝石,鲜花藤蔓,黄金水银,用不同的造型组合起来,每一辆花车前边都有刻牌介绍设计理念,精灵们鼓掌欢呼,高声叫喊,将手中花丢到花车上去。 “我看见我设计的花车了!它真好看!” “我喜欢倒数第三辆!” 最后一辆庞大的花车过去,精灵们平息了一瞬,又在瞬间沸腾,人潮涌动,要把房顶掀翻,前面有些还算矜持的精灵在这时也站起来,又蹦又跳,疯狂地挥舞旗帜。 数十人的乐队纷纷演奏起宏大的颂歌,他们抱起竖琴,拨动琴弦。 队伍前进着,迅速来到了精灵树下,队伍最后的玉石高台恍若无物,轻飘飘从他们头顶掠过,拉出巨大阴影,落在精灵树下。 众人屏住气,看苍老的长辈在火盆里点燃火苗,又瞬间用生命泉浇灭,乐队拉高曲调,高台上的人才缓缓转过身来,露出深邃眉眼。火光从眼眸深处一晃而过,湛蓝眼瞳中莫名蒙上金色薄雾。 “咚!”乐队后排从腰间抽出小棍,重重击打。 “咚!” “咚!咚!咚!” 祭司衣袖上下翻飞,精灵的图腾在衣袖下摆,点缀异彩的流光,在空中拉出闪耀的细线; 夏穿着繁琐的祭司服,外罩一件华丽到夸张的斗篷,随着动作上下翻飞,抖动成一朵流动的花,流苏与绶带上的徽章交织。 衣袍翩翩,长发飞舞,白靴每一次踩在地面上发出的轻响都正好契合鼓点,乐队抽出长笛,吹出悠扬轻盈的长音。 每一次音乐高潮时,他都完整地将自己的脸庞露出来,眼角处悉数堆积的璀璨闪光,与脖颈上剔透的蓝宝石领扣一般纯净。 就像是刚从精美壁画上走下来的一般,吟诵恢弘的长篇史诗;又如穿过白石打造的王庭,在光滑地面上投下恍惚的背影。 精灵们仰头注视着他,顺着乐曲唱传统的赞美诗,云端站在人群之中,闭着眼睛,轻轻跟着哼。 不一会儿,鼓点渐渐慢下来,祭司结束了自己的动作,转过身来,衣袖安静下垂,长及地面的斗篷在高台上散落成一地轻巧飘渺的羽翼。 “愿精灵于极西森林永存,不败斯尔德的荣光。愿精灵树与无数英魂,如同明灯,如同星辰,如同不朽的上弦月,浩浩荡荡,伴随永恒之城瓦卡耐拉的诞生长存于时间洪流……” 精灵们一齐鼓起掌来,米拉答心里正在盘算新年祭典之后的活动,突然发现周围掌声逐渐衰弱,她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四周。 “怎么了?”她问旁边的精灵。 精灵睁大了眼睛,概括夏刚才说的话:“矮人将会三天大败。” 三天后,已经与精灵争夺领地僵持了整整四个月的矮人因为突然爆发内部矛盾,军心大跌,精灵抢走了这块他们一直想要的领土,将战线推进四十公里。 26、chapter.25 夏透过屋子的落地窗,看见精灵树下不断的有精灵出现,登上高台,仰望这棵伟大的母树,和上边相比起来略有些不起眼的屋子。 就在一个月前,精灵们并没有这么频繁地出现在精灵树的高台上,现在他们到底是来瞻仰精灵树,还是瞻仰精灵树上的精灵,不言而喻。 为此云端还调侃他:“他们看起来仿佛想拿一炷香在你门口供上。” “一炷香?是哪种香水吗?” “……不,是一种可以燃烧的条状物,很多人类用它……给自己的信仰提供食物?” 现在夏做到了上街有精灵行礼,走路有精灵回头瞩目,连买东西也用不着付钱,理事大厅给他发的高昂薪水都积压在金库里积了灰。 云端曾好奇地跟着夏去取钱,看着他从金库里拎了一小袋钱出来。 精灵的货币和这个优雅矜持的种族几乎一模一样,晶莹剔透,泛着水晶色泽,正面是理事大厅的标志,背面是精灵树图案和园艺理事的小字。 “我看你这几天上街,连个铜币都拿不出来,怎么突然需要取钱?”云端回忆这段时间的情况,不仅问道。 精灵一时没答话,他想起前几天,年轻的人类趴在卧室的毛绒地毯上,懒洋洋地翘着脚,面前散落了一地闪亮的金银币,被人类垒成一个小小的城堡,有着高低不等的尖顶。一看就觉得是位娇养的富家少爷。 云端瞥过头,不明白夏为什么突然有些心虚。 他们不敢在街上待太久,披着斗篷,匆匆从街道尽头一晃而过,避开精灵们的视线,不然恐怕会被那群敬仰着殿下的精灵堵成肉夹馍。 “肉夹馍又是什么?” “面包干夹着午餐肉,一种你永远不会去尝试的街头小吃。虽然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精灵歪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那我应该也会觉得味道不错。” 云端有些惊奇地看他一眼,夏轻咳一声,瞥过头去,转移话题:“我最近处理工作文件,发现大陆南部有异动。” “有异动不是常有的事?怎么说,精灵也在和其他种族打仗。” 夏有些苦恼地摇头:“不是打仗的问题,精灵的魔力足够应付这些。南部好像发生了地动。” 云端明白过来,夏指的是地震。 地震在星际时代已经足够平常,联邦下所有的星球都配给了先进的地震检测仪,甚至据说在五年后会诞生利用一些科技手段削弱甚至是隔绝地震的仪器, 不过第三史诗毕竟是一款古代西方幻想类游戏,这个时期的人们对于天灾地震,还是充满恐惧和好奇的吧。 轻而薄的光线落在云端眼皮上,他眯着眼睛,让眼睫挡住大部分光线。精灵地盘里无处不精致的街道上用颜色浅淡的颜料绘上藤蔓和繁花,暗处嵌着无数藏蓝的小碎石,边缘折射出细微的蓝光。 街边已经有精灵注意到这里有一位神秘的,披着斗篷的精灵路过,有些怀疑地望过来。 夏道:“地动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我记得有个传说,天族曾经也生活在地面上,繁荣至极,只不过古大陆比现在更不稳定,频繁地动,损失了很多族人之后,打造了三座悬浮岛,才从此生活在天上。” 云端点头:“也许以前的天族也像精灵一样……” 夏微不足道地摇头:“也许一个种族的兴衰真的无法被自己掌控。” 冥冥一瞬,他脑海中闪过一丝电光般的灵感,有关精灵,有关地震。 夏张开嘴,突然从后边搭来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身后响起充满笑意的声音:“杰拉德,今天怎么突然穿斗篷上街了?” 听声音,是那个精灵狄,说话时,传来一丝清纯的花香,夏回头挑眉:“狄?” “啊?夏?!” 狄被吓了一跳,迅速收回手,有些尴尬地后退一步:“呃,那个,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杰拉德,我还有点魔法上的问题问他……” “问我也没事。”夏轻松地笑了笑,动作间戴在头上的兜帽落下,露出一头金灿灿的长发,不多时,街道两边正懒洋洋做生意的店主人们惊呼一声,窗子被打开,探出头来,围观这位难得上街来的执政官。 狄仍然有些紧张,不过好歹比刚才放松了些:“就是这个期末要考的咒语论文,我已经翻过图书室的大部分书,但依旧找不到相对应的部分。” “考什么?”夏偷偷伸出手捏了捏云端的手指,人类无奈地缩回手。 “有关地动的侦察和预防方法。” 捏够了人类的小拇指,夏终于肯把注意力放在狄身上:“你刚才说……什么?地动?” 狄认真地说道:“导师最近就在做这方面的研究,然后让我们也开拓一下这方面的思路。精灵拥有这么大的魔力,为什么不能用魔力将这些灾害从源头上掐灭?” “说不定地动是斯尔德的旨意。”夏听见自己的声音。 “斯尔德怎么会让他的子民去死呢!”狄不以为然,“再说,做些措施防止灾害不也是很正常?让精灵的荣光长盛不衰!” “可是一个种族……总会有衰落的时候。一个精灵,一个种族的魔力又怎么抵抗天灾。”夏低声道。 狄说起他之前听见过的新消息:“怎么会衰落呢,昨天不是说,左军已经深入南培森林,要从东边包抄巨人的领地。如果成功的话,我们就能把这个低等种族直接拿下,再也不用担心它们污染我们的土地。” 云端听着,猛地抬头,睁大眼睛看向夏。 刚说完这句话,狄满意地长叹一声,突然一顿,不敢相信地抬头,从斗篷上繁复的图案一直看到夏湛蓝的眼睛。 “……殿下?” 他的声音颤颤巍巍,轻的有些飘渺:“你怎么……” 你怎么会说出精灵会衰败这种话?! 一瞬间,周围所有蠢蠢欲动试图上来搭话的精灵都停顿了脚步,他们听见了狄的声音,心头一滞,好像美梦蒙成的水银镜被人从背面狠狠击破,裂成一地尖锐的碎片。 夏似乎也才反应过来,他有些狼狈地试图后退,被云端撑住后背,脚后跟一晃,仿佛没有踩在地上。一个转眼间他环顾四周,打扫门面的精灵停下来,行走的精灵望过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他,看他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无人看见的幽灵安抚地捏了捏他的肩背,冷静到有些冷淡,低声道:“别。” 别后退。 别回头。 别慌。 他才在众多惊讶里掺杂怀疑的目光中回过神来,重新镇定下来,浅金长发的执政官漫不经心地眯了眯自己宛如海水般的眼眸,长长的斗篷轻巧地飘浮着:“我只是……”述说一下自己的想法。 不,不能这么说。他停住。 他的天赋决定了他的能力,能力又为他带来了现在的地位和责任。没有什么是空中楼阁,如果他仍然要维持现在这样的情况,那面前族人这样的目光就不应该存在。 他该说自己想说的话吗? 不可以。 夏想起图书室里的一本书,书上描绘了一座石碑,坐落在遥远而不可及的地界,用十三块雕着飞鸟与藤蔓的石板组成了居民所要遵守的法规,和他们的权力。 言语自由。 哪有什么自由,世界上怎么会有完全自由的生物,与生俱来要被束缚罢了。 执政官往外走去,安抚地对着所有围观的精灵微笑,所有人的心也安定下来:“我只是随口一说。” 他隐晦地瞥了一眼身边,人类蹙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不一会儿,他转过脸来,要说什么时,突然又停住,摇摇头不再说话。 狄愣在他身后,忽然冲上来,拦在他们面前,挡住夏回去的道路。 “殿下!”他大喊道,吸引了在场所有精灵的目光,“您就说一句话,说精灵永远繁荣,不就好了?” 夏沉默片刻,道:“我说的话……也不是每一句都会实现。” “但是只要您这么说,大家都会相信的啊!” 精灵们纷纷点头,目光里带着希冀,夏再次沉默,轻声道:“精灵永远繁荣。” 他们心满意足地四散开来,继续干自己手上的事情。 夏说完这句话后,原地停留片刻,匆匆离开,后边还有精灵高声喊他:“殿下——有空出来玩!” 意料之中,第二天居所的门被敲响,首席执政懒洋洋地倚靠在门边,敲了敲门板。他身后跟着好几个精灵护卫,夏对其中两个有些眼熟。 对了,是之前要求跟在他身后的精灵,只不过之后被要求离他离得远一点。 首席执政挺直身体,重新严肃起来。 “我听说你在大街上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他直接走进来,在客厅挑了一把椅子坐下,倒是把一旁瘫在摇椅上的人类吓了一跳。 云端维持着自己的姿势一动不动,生怕稍微变换动作,让这把摇椅诡异地晃动。 夏也拉出一把椅子,坐在他跟前,面色同样冷静而淡漠,他刚出生时湛蓝的仿佛天空的眼睛,逐渐转变为浅海的色泽,是精灵们公认的最喜爱的颜色。 他双手交叉:“我不认为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首席执政略一垂首,再提起来的时候,话题不知不觉变了:“你曾经给小精灵的预言,现在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这个夏当然还是知道的,他对小精灵做出过两次言灵,两次都灵验了:一个是出现了伴生精灵,一次是伴生精灵拥有了自己的魔力。 “那你总该对自己的天赋有所了解,”首席执政见夏点了头,愈发严肃,“既然拥有这样的能力,就应该利用能力做一些有益的事情。” “夏,我知道你听得懂,我也直说。”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他们有自由发言的权力,但是你没有。” 夏把他松到门边,首席执政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回头我会再加两个精灵过来。我希望你能理解。” 过来做什么不言而喻,无非是监视夏不要说什么不利于精灵的话。 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明天我会把执政官徽章寄回理事大厅。” “这个就不用了,”首席执政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而且,说不定最后我的位置也会给你。” 27、chapter.26 轰! 房屋将倾,碎石漫天! 遥远的天空似乎摇摇欲坠,如墨般的藏青色浓稠至极。 瓦卡耐拉的居民从睡梦中惊醒,房梁从天顶上折断,石块碎裂,发出难听的吱嘎牙酸声,房门摇摇欲坠,大地裂开缝隙,将无辜的生命一口吞噬。 “地动!” “快出来!!!地动了!” 夏也感受到了那种震动,极其剧烈,就好像是从脚底下传来的一般,他猛地睁开眼,推开房门,第一时间打开隔壁房间:“云端!” 人类还蜷缩在他的被子里,看起来大沉大浮醉生梦死。 夏一把把云端夹起来,一声轻哧响彻整个房间,他的背后伸开一双巨大而雪白的羽翼,轻轻拍几下,顺利地从阳台上飞出去,升入高空,站在万米之上的精灵树顶。 云端挣扎着醒过来,他并没有睡觉,而是下线去给游戏仓加满了营养液,再次上线时,世界颠倒,他也不在熟悉的房间里,而是站在树枝上吹冷风? “怎么了……”话还没说完,低头看去,见大地翻滚,建筑如纸般碎裂,无数不起眼的精灵在废墟之间穿梭,要救出自己的同伴! 他马上反应过来:“是地震!” 夏的神情似乎和平常并没有太多的差别,然而云端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一丝难看的神色。 “极西森林从来没有发生过地震。”他从喉咙里发出声音,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走去,有同胞遇难,不可能袖手旁观。他忽然停住——云端拉住他的袖子。 人类仰起头看他,说道:“你确定你要下去帮他们吗?” 精灵看着他,明确地点了点头。 云端道:“就算你的‘言灵’已经传遍整个精灵族?” 夏一顿,垂落的浅金色长发在领口轻微晃过。 他看起来知道这件事情,就在前些天发生过,有精灵将他的言论传出去,然后指责他说话不过脑子——不把种族兴衰放在第一位。就算夏作为精灵最富盛名的执政官,下面依旧有许多不同的意见,不过隐藏起来罢了。 “你一个人的力量估计也做不了什么,等待大部队来救援说不定会靠谱些?” 精灵看上去像是有些听取了他的意见,他踌躇片刻,缓缓说道:“你是说,等理事大厅的救援?” 云端不太希望友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以最糟糕的姿态卷入这件事,嘴上刚答应一声,眼睛一瞥,突然听见嘟的一声—— 系统倒扣倒计时! 这一下倒计时扣的非常狠,几乎一下就少了三分之二的时间,云端喉头一哽,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正确的选择,是叫夏深入民众,以一己之力救起整个种族?! 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就想规避掉这个选项,这些天他在外头晃,就是为了找到通关副本的线索,还着重探访了精灵内城外城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听见了许多不同的声音。 如果夏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然而系统倒计时没有停止下落的趋势,依旧猛烈地往下掉,云端还没找到通关副本的方法,自然不希望提前被踢出副本。 他支吾一声,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找出第三方选项—— 还没想好,后颈突然覆盖上一阵温热,精灵把手背贴在他后颈,微笑起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缓声道,“但无论是什么身份,我都得出现。” 他展开翅膀,羽翼铺天盖地,掀开夜色沉重的帷幕,云端视线一阵晕眩,被安放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夏从他面前抽身而去,精灵宽阔的肩背融成黑暗里一抹不起眼的剪影。 脚下再次传来惊天动地的晃动,他一屁股坐在石头上,精灵树的树叶在疯狂簌簌下落,夏收了羽翼,落在精灵之中。 人群骚动,云端坐在很远的地方,看见夏被人群吞噬,时不时传来几声高声叫喊。 “我家的小精灵!” “不能用魔力搬运,会造成二次伤害,很多建筑里面有反魔力材料——” “快这里门塌了!” “啊!我的手臂……” 夏的手心里有浅绿色的光芒亮起,照亮了他的脸庞,精灵们围着这位唯一出现在这里的执政官,充满了希望地看着他念起咒语,伤员被砸出的血口渐渐消失。 帮忙扶住伤员的精灵捏了一把冷汗,感叹一声:“殿下果然比较靠谱,”他轻松地笑了一声,“刚刚佩罗扔了三个咒语都没治好,纠结地快把头发抓下来了!” 被点名的医疗人员蹲在旁边的空地给另外伤员疗伤,头也不回:“有本事你自己来。” “我要能自己来还用得着你在这儿?” 夏环顾四周,原本有许多精灵在看见他到来后脸色不自然地退却,现在被同伴插科打诨一番,也放松了不少,他心头大石刚落,便听见迷迷糊糊清醒过来的伤员发出轻微的呻吟声:“痛……” 扶住他的医疗人员给他喂了点水:“你还好吗?” 源源不断的伤员被送过来,四周亮起不起眼的浅绿色光芒,空地上的伤员自己挣扎着坐起来,苦笑着给自己丢了一个治疗魔法。 “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他扯着嘴角,“明明瓦卡耐拉数百年没有发生过地动了。” “别提了,我刚才刚睡着不久,人还迷迷糊糊的,就被一石头砸到脚上,”旁边闭着眼睛的伤员附和,医疗人员正粗暴地抬起他的腿,往上头扎些干净的布料,“吓我一跳,以后建房子都不用石头了,真砸下来谁也逃不过。” “有人去查看源头了吗?” “没有,不过好像是第三卫星城那里最强烈,半精灵死了很多,理事大厅还在考虑拨一部分人手过去。” 医疗人员抬着一位断了条腿的精灵路过,伤员仰面躺在架子上,衣衫褴褛,听见这句话后努力抬起头来:“源头!源头不就是那位‘殿下’吗!” 顿时,空气满是寂寂。 那位伤员被重重人群遮挡,看不见夏在哪儿,但周围完好的精灵心头一滞,不自觉倒吸一口气。 他高声道:“别说什么‘这位殿下都是无心之言’,我那天上街买东西,正好从他身边路过,明明听见他说了‘地动’!” 所有人将目光集中在夏身上,金发的精灵垂下眼睫,他想起来,那个时候,他正好和云端探讨这个问题;不仅仅是云端,还有后边的狄,似乎都提到了地动。 征兆好像无处不在。 “他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多么可怕的天赋,还没有限制——你们居然也这么信任他!”伤员发表自己的言论,人群沉默地散开,他抬眼,和人群尽头金发的执政官对上眼睛,“殿……殿下?” 沉默。 夏沉着声音,视线掠过在场所有的精灵,反问道:“我不能说话吗?” 在场所有精灵齐齐摇头,但又不敢对上他的视线,一个个将目光扭转开,就连刚才和他说话的医疗精灵也低下头,不敢看他。 “我没有说,精灵族会发生地动,”夏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他只想回去,抱起他的人类,好好休息一下,“我只是说,地动……” 当时他说的什么? 对了,种族的兴衰不能被自己所掌控。 呼啦—— 几个精灵侍卫赶到,他们驱散聚集的人群,一边用警惕的眼神看了一眼夏,直接打断夏要说的话:“各位,发生地动很不幸,但是天灾人祸不能避免,节哀。” 为首的侍卫简单地发言后,团团围住夏,裹挟着将他带回居所,精灵们一阵骚动,眼睁睁目送他们离去。 夏踏入客厅,环顾一周,发现云端并不在这里。想出去找到他的人类,却被侍卫挡住去路。 “殿下,”对面目光里的警惕越来越明显,“首席执政大人请您现在屋子里休息一下,他处理好事情之后就会来和您见面。” “我有……东西落在外面。”言语苍白无力。 “是什么东西?我们可以帮殿下找。” 他要怎么描述一个人类? 还是一个没有人,除了他能看见的人类。 夏妥协了:“算了。” 首席执政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民众说要禁止你说话的权力,”他笑了一声,“特别是外城和卫星城的,公民。你怎么想?” “想法当然有,只是说出来没用,指不定还多生事端,”夏垂眼,有些焦躁,因为云端还没回来,已经半夜时分,这个点人类早就该上床睡觉了,“一个活着的,有智慧的生物,总会说话的,就像现在一样;但如果为了种族……您要拿走它吗?” “如果你可以控制好自己的话。” “可天赋总是容易断章取义。” “这样,”首席执政沉思了一会儿,提出了个不太像意见的意见,“你以后就不要经常出去了,少和外面的精灵接触。” 夏想到了他熟悉的一些精灵:“如果有精灵来拜访我?”总不可能将别人拒之门外。 首席执政笑了笑,“那就是你的事情。” 28、chapter.27 一滴水滴落下来,泛开不起眼的涟漪。 夏站在水池旁边,平静地望着自己映在水池里的面容,长长的金发从他耳边垂下,一直悬到水面上空。 云端蹲在他身边,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晨光熹微时,他才从外面回来,看起来心事重重,有难以启齿。 精灵和人类待在这一处无人经过的小森林里,相顾无言,许久,精灵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会有什么想说的?” 还特意避开首席执政带来的好几个侍卫,和他单独呆着。 云端伸手捉住夏脸颊旁边晃荡的金发,精灵伸手捉住人类的手指,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能听见对方温热的呼吸。 人类率先撇开眼,他很少遇到这样需要和别人对视的情况,通常都是别人因为心虚或别的什么原因退却。 “我去逛了一圈外城,”云端嘟哝一声,“你也知道外城人口比内城多很多,而且精灵和半精灵混杂在一起,消息也最好打探。” “嗯。我知道。” “夏,外面两极分化的很严重,尤其是半精灵和……旧一辈的精灵。”云端回想刚才他在外头见到听到的。 精灵的城市在夜晚和人类城市似乎也没什么差别,灯火通明,四座坍塌了一半的灯塔亮着浅金杂夹红橙的光芒。 地面裂开几道浅沟,每走几步,都会有精灵或半精灵坐在路边。 云端路过几座破败的咖啡小屋,在外城西区唯一一座没有被地震摧毁的大酒馆面前停了下来,有喧闹但不嘈杂的声音从窗户边缘传出,伴随着丝竹般的乐声和水果酿成的酒的香气。 精灵们害怕地震,却有着灾害之后疯狂放纵的奇怪特色,大部分精灵似乎不在意很可能会到来的余震,挤进这座酒馆,叫服务生上点酒治疗自己的心。 云端抬头看看酒馆的牌匾,踌躇片刻,往里面走去。 他向来不太喜欢拥挤的地方,但是精灵的酒馆和他想象里的完全不一样,精灵们也许会高声交谈,但不会有粗鲁的言行举止,所有的精灵都安分地坐在自己的座椅上,举着水果酒,和同伴交谈。 时不时有藤蔓从天顶上垂下,带着酒馆主人刚装盘好的菜肴,安安稳稳地放在桌子上,供客人们享用。 人类仗着没有人能看见他,光明正大坐在最中间有人的桌子旁边一张空凳子上,听这群混杂着精灵和半精灵的群体给他什么线索。 另一边服务员遇见了什么事,急匆匆跑出来,小尖耳朵一晃一晃,神情焦虑,带着点不好意思。 云端无意间抬头一翘,觉得对方有点面熟,等她将脸转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位不是夏的同学,那位叫丝洛尔的女孩子? 她在这里打工? 丝洛尔撩起身上围裙边边给自己擦了擦手,双手交叠,短发蓬松,发梢还缠着几段细小的藤蔓和野花,这是精灵女孩们最近比较流行的装饰。她语速有些快:“对不起,几位先生,现在酒窖里的果酒基本已经卖完了,刚才地震,震裂了不少木桶,现在就剩下一些麦酒……” “没了?”精灵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单纯的葡萄酒呢?” “也……也卖完了。”丝洛尔垂下头,发梢的小花一晃一晃,身影有些单薄。 精灵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挥手:“谁要喝麦酒,这种低劣的酒种,也就低劣种族才会喝……” 嘭! 另一桌边,身形比精灵健壮,颇为喜爱麦酒的半精灵站起身来,脸色沉沉:“你说谁低劣种族?” 精灵眼睛斜斜瞥去,漫不经心地嘁一声:“我又没说你。” “你!” 丝洛尔赶紧上去打圆场,周围几个服务生都躲得远远的,冷眼旁观,显然是看惯了这种场面,不大想掺和。女孩左看右看没找到个人壮胆,只好楞头上。 “这位先生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大家……” “他怎么不是这个意思了,在场的除了精灵和半精灵,难道还有矮子巨人那群连法杖都不会拿的挫货在吗?!” 不,还有个人类。 云端手肘撑桌,心里默默吐槽两句。 “你要是把你自己代进去,那我们也没办法,脑子长在你身上。”精灵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些天精灵和半精灵的关系非常不好,源头似乎是第一批带着伴生精灵的精灵们成年,他们展示出了卓越的魔力和辅助能力,也传播了精灵族中“纯血”理论。 半精灵也算精灵,但毕竟是亚族,天生就和精灵有着质的差别。精灵们也似乎有区别纯血精灵和半精灵的趋势,很多地方都将两者分开讨论。 本来半精灵在瓦卡耐拉的生活就不算好——他们魔力没有精灵充沛,通常只能靠着偏强壮的身体做一些体力活,这下更是浇了一把火,还添了几块木柴。 精灵略带轻蔑的眼神燃起了另一把大火,另一位精灵有些嘲讽地道:“不是说,有些混血叛徒偷偷离开极西森林,南下到了弗兰克斯山脉?你们怎么没有全部跟着去?” “不想跟着去吹风吃沙子,舍不下瓦卡耐拉的生活喽。” “好像留在这里有多委屈你们一样。” “我们对你做了什么吗?没有!真是神奇,自己撞上来还怪别人。” 云端还对精灵盘子里的菜挺感兴趣,虽然一般来说见不太到大荤的菜,但是外城居民并没有和内城贵族们一样吃草,而是选择添加一点点油水。 一点小小的烤羊排,基本就是肉食的全部。 人类不禁怀念起了夏做的烤乳鸽,充满了油脂的香气,表皮酥脆金黄,内里娇嫩多汁,一口咬下去鸽子肉缓慢而干脆地断裂,醇厚浓郁的味道弥漫开来。 他看了看外头,夜色已深,那位精灵执政官看不见他,估计焦急极了。 刚起身,不知从哪里伸来的腿,一把踹翻云端坐的凳子,倒是把人类吓得往旁边跳了跳,避开这一脚。抬头一看,精灵和半精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剑拔弩张。 最刚开始说话的精灵道:“我说的难道不对?” “脱离精灵族,建立自己的城市,抢夺原本属于精灵的地盘,甚至不愿意使用半精灵这个名字,一门心思区别开来,还叫什么兽人,”他从鼻腔里哼出长音,冷笑一声,“忘恩负义,白眼狼。” 半精灵不甘示弱,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用一直捏紧的拳头攻击,没有,他冷静下来。 “那你们呢?米虫先生们?” “享受我们的劳动,低价换取我们工作的成果,然后一转头还在背地里嘲笑我们:‘看啊,这群蠢笨的半精灵,这么傻,随便骗,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打了个响鼻,颇为响亮:“等着理事大厅爸爸给你们擦屁股?” 大厅里响起嗡嗡的窃语声,一部分的目光投向精灵,一部分投向半精灵,云端站在角落里数过来,里面半精灵比较多,似乎是人数较多的原因,那位半精灵也壮了胆。 旁边丝洛尔怕事情闹大,所有人都不好看,于是上前道:“先生,我们这里还在做生……” 半精灵一把推开她,没把这个精灵女孩放在眼里,丝洛尔踉跄着后退两步,突然感觉有谁扶了她一把,勉强站直,她回头看,没看见有人在她身后。 “没有脑子,仗着自己膨胀的躯壳……” “米虫先生们连强壮的身体都没有。而且你们不也在害怕么?”半精灵露出一个嘲讽的神色,“新一代的‘纯血精灵’成年了,他们会方方面面替代你们,你们这些没有伴生精灵的旧一代。” 对面精灵的眉眼瞬间下沉,显然是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自诩纯血精灵,其实什么也不是。你们不是有……有那个谁,那位殿下吗?那位‘声名赫赫’的执政官为什么不用他的天赋,也给你们每个人加一个伴生精灵呢?” 一阵哄堂大笑,精灵们对视几眼。 “精灵的天赋都是有限制的,你们懂什么,这些没觉醒过天赋的半精灵……” “有什么限制,这么大的一场地震,随便说说就有了,”半精灵高声道,他身后还有许多同伴附和,“别让他做执政官,关起来念书算了。念那什么,充满赞美的精灵颂歌?” 云端后脑勺头皮一阵发麻,他刚迈出酒馆的脚缩回来,怔怔转过头,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系统不会浪费多余的数据条,给云端搭建一个毫无意义的副本地图。在地震过后的精灵族,百废待兴,这里为什么还有一家几乎完好无损的酒馆,甚至还在正常营业? 一个明显的线索。 他好像从这些精灵的话中,听出了夏的结局。 视线里,精灵树翠绿的树枝从阳台窗户里晃进来,浅金色的叶子轻微晃动,阳台上多出了两道身影,他们回了自己的居所,夏伸展着雪白的羽翼,将人类包裹在其中。 “你要我……离开精灵族?”夏的眉眼间充满了困惑,他没想到云端会提出这样的意见。 不,甚至不能说是意见,听起来荒唐极了。 云端抬头,他感觉到周身柔软的羽翼正在慢慢收紧,将他浑身上下包裹住,精灵身材修长高挑,手臂搭在他的腰上,两个人靠的极近,近到云端能从夏湛蓝的眼瞳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夏慢慢垂首,将头颅靠在云端颈窝,难得显出三分脆弱。 “再等一段时间好不好,”他还存在几分期待,就算曾经的什么时候,亲口说出了自己的归宿,“说不定过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 40-60 第041章 chapter.40 大厅顶楼钟声作响, 一股蒸汽从上喷下,在大厅里弥漫,所有人都停下自己手里的动作, 包括那些拽着铁制托盘不松手的地精,麻绳咕噜咕噜地往上滚动, 所有即将给出去的国王馅饼在一片骂骂咧咧中收回。 咚! 开奖环节即将开始! 放在雕塑后面的那座抽奖机飞快地滚动起来, 所有人都咽了一口口水, 盯着那座抽奖机, 包括被吸引过去的云端。 夏只好闭上嘴,抓紧了云端的衣角。 最刚开始抽的是安慰奖,大厅里挤满了人, 无数在这十五天里曾买过国王馅饼的人都汇聚过来, 抽奖机疯狂滚动着, 有六个小球从抽奖机下边的出口滚了出来, 咕噜噜落在已经搭好的轨道里。 旁边负责开奖的地精抓起小球, 客人屏息, 听他大声念道:“六七七零九八!” 凡是有这五个数字其中之三的奖券都可以前去兑换安慰奖,不论顺序, 但一旦兑换这张奖券就无法参与更高级别的奖项兑换,而一旦开了更高级别的奖项, 同样无法兑换低级奖项。 云端把自己捏皱的奖券揉开,发现居然只对上了一个数字, 连个安慰奖都够不着边。 他叹口气,惹得夏仰起脸看过来。 “真是可惜……哥哥没办法拿安慰奖给你买零食吃了, 但说不定有机会中个大的?” 他冲夏挑眉, 夏倒是很认真地晃了晃他的手。 “我不要零食。”他说道,接着不说话了。 新增客户端也对比了一下, 他倒是有三个数字对上了,但显然也对那两个金币的安慰奖兴趣不是很大,正摩拳擦掌希望能得到一个大的奖:“万一呢嘿嘿嘿!” 杰瞅了一眼自己的奖券,也没说话,不知道是毫无兴趣还是一个数字没对上。 然后是三等奖,中奖的人们吵吵嚷嚷挤在柜台前兑换,毕竟三等奖已经是一百金币的巨款,足够很多人吃喝一段时间了,剩下一些人紧张地捏着自己的奖券,一遍一遍地对上边的数字。 二等奖,这下现场只有三个人中了,其中有两个兴高采烈地冲向柜台,然后被地精带进里面隐蔽的房间兑奖,而还有一个则派遣他的仆人拿着这张奖券去兑奖,他自己则抱肩站在大厅里,满脸倨傲,等待着其他奖券开出一等奖来。 这类有钱人向来是不会只收集一张奖券的,他们会用无数办法打破地精们定下的一个人只有一块国王馅饼的规矩,收集上满满一箱的奖券,期待这些奖券能为他们的财产锦上添花。 一等奖过了好久才开奖,似乎是哪个地方的兑奖出了点问题,地精们花了点时间才解决掉。 开奖的地精环视下面一张张期待的脸,拉下了抽奖机的拉杆。 咕噜噜,小球滚动起来了,大厅鸦雀无声,每一双眼睛都在等待着最终大奖的降临,只有大厅后面有两个人在偷偷地说着话。 “我当然想要这个大奖呀,可是据说有很多期都没有人中过,概率很小,”云端漫不经心地说道,身边一只小小的夏黏过来,“还不如期待一下我的队友能中呢。” “就算它概率很小,但哥哥说的话肯定是对的。”夏肯定地说道。 小球一个接一个滚下来,每一个之间的间隔都很大,无数双眼睛盯着每个滚下来的小球。 “三!” 有人不停地咽下口水,几乎要把眼睛瞪得突出眼眶。 “五!” “零!” 有人急得在原地打转,神经质地一遍一遍清点着手上的奖券。 “七七……七!” 三连七! 大奖开出来了!!! 所有人在这一刻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奖券,口中默念着大奖的开奖数字,寂静无声。 开奖的地精皱了皱眉,低下头用自己的通讯工具联系不同商铺的地精们有没有人获得这最终大奖,都得来否定的答复。 大概这一期的四千万大奖再一次落空了吧。 它正打算走下抽奖机的高台,突然看见整个大厅沸腾了,一个穿着奇怪黑白长袍的魔术师先生激动地挥舞着他的魔术帽,高声尖叫:“我我我!!!啊!!!我中了!!!” 正是新增客户端!!! 气氛在这一刻被点燃,无数人都挤过来要和他握手以沾得他的好运气,他语无伦次地表达自己的心情,不停地和不同人握手,有数个武装的地精挤过来将他和他的队友带去后面的兑奖房间,他们挤开重重人群,走向大厅的尽头。 “是的是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并不是……谢谢,谢谢,您也会有好运气的……不不不我的手并没有什么魔力,就算我是一位魔术师……”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每一个询问他问题的人们,最终进了尽头的房间。 房间里也摆着一样款式的柜台,穿着整洁黑礼服的地精从柜台上跳下来和他握手,新增客户端受宠若惊地弯下腰伸出手去,他现在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宛如仍在梦境之中。 “真的是我吗……真不敢相信,要知道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兑换……不不不,我是说,以前我的运气都很差,从来没有过这样……” 前后颠倒,语序混乱,他大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这不是梦,恭喜你先生!您获得了这一期的最高大奖!” 兑奖的地精先生估计是见过多次这样中了奖之后欣喜若狂的人群,它看起来十分淡定,并试图让新增客户端也平静下来, “冷静一点先生,请平静下来,我们在兑换金钱之前还有一项工作要做,那就是签署一项协议,需要您正常水平的签字……” “什么协议?”新增客户端一愣。 “就是一张关于保证您没有通过作弊手段来获取我们的国王馅饼的保证书。”地精先生从桌子上取下一张纸,他拿过来看了一眼,的确是这样,于是爽快地签了字。 地精先生突然语气神秘地说:“还有一项好消息,请问您要听吗?” “还有好消息?!”新增客户端今天快被生活的惊喜吓得心脏骤停,“请……请说!” 地精先生拿出一张卡,交给新增客户端:“这是我们国王馅饼旗下银行的卡,您可以在那里随时提取这四千万奖金,也可以分多次提,我们已经将这些奖金全数打入了您的账户。至于好消息就是,” 它降低了声音,“这四千万奖金是已经交过税的数额……也就是说,您不用再去交税了!可以全额获得这些美妙的奖金!” “哇哦!!!” 新增客户端也跟着欢呼起来!!! 云端带着夏坐在后边的椅子上,夏忧心忡忡地询问:“哥哥,那位先生会不会高兴疯了?” “应该不会吧,感觉四千万也不算是多大的数额,他肯定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但云端的回答明显是错误的,他们从国王馅饼大厅的后门离开时,新增客户端还是一脸魂不守舍。 “这不是数额的问题,是我终于中了一次大奖……从小到大,我每一次都能中奖,但从来中的都是一些小的可怜的安慰奖……”新增客户端走在路上,满脸恍惚,“没想到,这个游戏居然这么贴心……” 云端默默地拉开自己的系统日志,果然发现了提示他的被动技能释放无数次失败的语句和最后成功的提示,决定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可怜的队友。 他们没有前往心心念念了很久的美食街,那些所谓的美食现在黯然失色,连一向不太关心这些的杰都忍不住催促新增客户端赶紧去银行领钱,以免夜长梦多。 国王馅饼银行就在国王馅饼交易协会的不远处,一出门就可以看见它标志性的尖顶。 只是他们毕竟是从后门出来的,难免绕了一些路,好一会儿才进去,向办理业务的地精递出刚才给的那张卡。 地精放下来手中的托盘,一路从高高的柜台上滚了下来,诚惶诚恐地带他们的大客户去取钱,不久后新增客户端打开自己的个人面板,看着上面长长的一串数字,毫无真实感。 “今天我上游戏了吗?不,我在做梦!!!” 他出银行大门的时候一脚踩空,差点一路滚下来,幸好就走在他旁边的杰扶住他,身后接待他们的地精高声尖叫,回音宛如浪潮:“欢迎下次光临!!!” 他们一脚浅一脚深地走在回旅馆的道路上,回来的时候已经从早上变成了下午,几个人饥肠辘辘,坐在旅馆一楼的木桌旁边点餐。 今天的最大赢家叫老板娘拿来菜单,然后毫不含糊地点了数盘菜,得到了老板娘一个疑惑的眼神,不过她什么都没问,带着菜单就走了。 “铺张浪费的小崽子……”旅馆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撇着嘴嘟囔着,一边抖了抖刚出炉的国王馅饼日报,第一版的版面上一张巨大的图片印着今天交易协会的最大赢家在和周围人握手,下面打上数个大字。 “四千万得主揭晓!这一期的国王馅饼交易就此结束!” 俨然是新增客户端的脸,他在这张图片中露出一个又傻又憨的笑容,看起来像是被巨大的奖项击昏了的傻小子。 老板合上报纸,嘴里念着这年头中彩票的人都怎么长得这么像,眼睛瞥见新增客户端,又突然打开报纸。 “嗯?!!” 第042章 chapter.41 几个人在旅馆里大吃大喝了一顿, 云端也终于吃上了进游戏以来难得的使用正常餐具的一顿饭。 他先将自己喂饱,然后给坐在自己身边的小朋友添菜。 小朋友吃得脸颊鼓鼓囊囊的,使劲嚼着。 明塔他们在规划接下来的行程, 云端想起自己接的杰的那个任务,转过头询问道:“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杰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是说, 你有没有想起一点什么了?”他尝试着将自己的话语解释地通透一点。 杰默默地嚼了嚼口中的食物, 抬起头来:“我好像有想起一点什么。” “乌博坦斯是在红石谷吗?” 新增客户端从食物堆里抬起头来, 他已经认定杰要找的是他的恋人, 另一个男主角了。 “乌博坦斯……” 杰沉默地将这个名字在心里咀嚼了一番,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我好像有点印象, 要去红石谷。” 他们一同沉默下来, 加快了进食的动作。 快吃完的时候, 一位打扮华丽而夸张的女孩在他们身边坐下来, 主动将自己的兜帽掀开, 打了个招呼:“下午好啊,各位。” 云端后知后觉地望过去, 耳边魔术师惊呼一声:“灵魂女巫‘曾经’?!” “灵魂女巫?” 云端侧过脸看了一眼,的确是那天他们见到的拥有特殊能力的女巫。 她将长长的黑发拂到背后, 编了一条长长的辫子,插着些花瓣蜷曲的白花, 和她的斗篷上的图案是同一花种。 “是我,是我, ”年轻的女巫说明自己主动出现的原因,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请说,”明塔谨慎而礼貌地回应她, “没有人会拒绝一位女巫的请求。” “你们有没有发现,帕达斯发热的病人变多了?”女巫沉下眉眼,眸底溢出一丝忧虑,“我得告诉你们,瘟疫扩大了。” 瘟疫扩大了。 这句话砸在每个人的心里,不同人自然有不同的反应。 作为玩家的云端和新增客户端没什么感觉,顶多想了想这游戏难道还有主线剧情。 但作为本地人的明塔和他的骑士们都皱着眉,呼吸急促起来。他们一同想起一路上看到的各种异样,并不知不觉将它们归于瘟疫的原因。 “我看见你们想去亡灵山谷,是不是?” 她直直地看向云端,但云端觉得她漂亮的眼睛看着的是夏,“红石谷住着一位药剂大家,我希望你们能请那位出山,尝试调制抑制瘟疫的药剂。就算他是亡灵,他也不会喜欢有很多人进红石谷。” “可是我们接下来就不再同路,”说话的是明塔,他不太放心,“但是你们的目的地是红石谷。不然……”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副手骑士,对方会意,拿出行程日志开始翻动,试图挤一点空袭护送他们的雇主们安全到达目的地。 “不用不用!”新增客户端用尽最后一丝努力,将甜点塞进自己的胃里,“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去,你们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他冲对面挤挤眼睛,只是看起来有点滑稽。 于是明塔陪他们再次进了地下黑市,买了些技能和武器用以防身,并送了他们一份西南部的地图,这样他们就算没有去过红石谷,系统地图上也会有标记了。 这次他们花钱十分大方,新增客户端甚至给他的队友分了一千万的金钱。 按他的话来说:“反正这游戏没有开货币转换,花都花不完,有什么关系?” 他们进了地下的各大武器店和技能店,填满自己的技能栏。 云端买了一柄短柄法杖,想了想给夏买了把匕首,并亲手系在他腰带上。 夏低下头摸了摸匕鞘冰凉的外壳,有些犹豫地说:“可是,我还没学过刺客的能力。” “你一个……精灵,”他把曾经用在精灵夏身上的形容词咽了下去,“最起码手边要有保护自己的东西吧。” “嗯。”夏从鼻腔里喷出一点微弱的鼻腔音。 他们顺着井梯爬上去,扑面而来新鲜空气,新增客户端走在最前面,一骨碌翻出地下井,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下摆,一伸手把夏拉上来,云端跟着后面爬出来,最后是杰。 他们回了旅馆,和明塔他们挥手分别,踏上前往红石谷的道路。 城区的建筑逐渐从高大变得低矮,又渐渐从密集变得疏散,再走过一段后,房子变得稀疏,几乎看不见什么建筑了。 四个人拿出地图对了对方向,向前走去,新增客户端蹭在杰旁边,笑嘻嘻地说道。 “你当时说,只要我凑齐三个职业技能,就能给我第四个。是不是真的啊?我都已经凑齐了!不信你看!” “斯尔德说,只要凑齐就会给你。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空间袋?”杰无辜地歪了歪头。 新增客户端连忙翻看自己的空间袋,终于在一堆新买的技能书里找到了那张泛着特殊光芒的技能书:“火圈之舞?” “什么?”云端对他的新技能很感兴趣,询问他技能详情,“大概是讲什么的?” “好像是……叫敌方跳火圈?不跳就追着扣血?这什么马戏团技能?!”新增客户端嘟哝两句。 云端低下头戳戳夏柔软的脸颊,夏仰头睁大眼睛,眼睛里泛着细碎的光:“夏,你好像没给过我技能上的帮助?说好的职业引导呢?嗯?” 夏一把抓住他的食指,鼓着脸颊含糊地说:“还,还没到时候……等我长大了,就把所有的技能书都拿来给哥哥好不好?” 云端趁他没恢复记忆,赶紧逗一拨:“小不点,你什么时候长大呀?” “我……我不知道……” “云端!” 前边不远处杰突然叫了一声,他被扯着后退几步,回头一看,几个穿着黑袍的人从树丛的阴影里冒了出来,亮出自己的武器。 “你们是谁?”云端谨慎地问道,一把把夏拉到身后。 “把那四千万交出来。”对方什么都不说,上来就进入正题,提着武器一步一步向他们接近。 原来是碰上打劫的了! 云端偷偷点开队伍频道,给新增客户端拨了个通讯,对方很快就接起:“云端?!现在怎么办?” “我也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不然我们问问杰?” “可是杰他不在我们的队伍频道里啊!” “当面问?!话说npc能不能进组队状态……?” 他们偷摸着商量的空当里,对方瞬间暴起,泛着雪白的刀在空中拉出细长闪光,直直向队伍最后面的云端劈来。 云端的注意力分了一半在通讯上,身后一紧,夏推开云端,瞬间抽出匕首,穿过那人挥刀的空隙,自下而上,在对方手腕上留下一道血口。 没有人看清,他手中的匕首如臂使指,挽了一个极为精巧的刀花,绞断一条大血管。 “啊!” 有人凄厉地惨叫起来! 打劫的强盗们大概没想到会有人受伤,他们急红了眼,纷纷抽出武器,一时间荒地上五彩缤纷,技能光芒疯狂爆发开来! 云端庆幸自己曾去买了一叠的技能书,这让他不至于站在原地挨打。 他举起短柄法杖(老实说,这支法杖真够短的,要不说是法杖,还真以为是一支话筒),法杖尖端亮起魔力光芒,瞬间读条完毕,沿着技能轨迹击中对面的人。 对方不甘示弱,刀锋猛地拉起,撕开一片蓝幽幽的魔力护盾。 “然后怎么办?!” 他疯狂地在队伍频道里戳新增客户端,他的队友长长地哀嚎一声,“不然我们先回去帕达斯避一避吧?” 有人从背后偷袭,云端被夏猛一推,在地上打了个滚,一回头看见夏宛如只野性未消的兽崽,紧紧咬在强盗的背后,匕首从暗处陡然出手。 噗嗤一下,扎入对方腰侧肌肉,还不等血花喷溅而出,他便迅速顺着阻力抽出匕首,扑到云端身上把他拉起来。 云端难以形容那一刻夏的眼神和利索的动作,像是从淤泥中爬出来的藤蔓,带着不曾消散的诅咒。 他在一瞬间想起了夏生来便带着的铁钉,以及从棺材里迅速生长而出的树。 可是等夏回过头的时候,他眼中的奇异神色已然消散,只剩下对强盗的恐惧和害怕,抓着云端衣角的手在微微颤抖。 沾了血的匕首落地,云端一把抱起还不算重的夏,捡起他落下的匕首,往后跑几步,连发几个魔法拦住敌人前进的步伐。 “哥,哥哥……”他抱着的夏搂住他的脖子,埋在云端颈窝里,柔软黑发垂下,把自己蜷缩起来。 “杰!”云端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杰的魔术帽,“杰!你的神奇帽子!” 杰瞬息之间听懂了他的意思,绕过迎面砍来的敌人,扑向新增客户端! 可怜的玩家正背对着他,突然一顶魔术帽从天而降,将他盖住,眼前再亮起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原来的地方了! 云端看着杰用帽子一把盖住新增客户端,队友就像是被帽子吞进去了一样,从上往下迅速消失。 他主动跑向杰,任凭杰用帽子盖住他的脸,眼前一花,手臂上传来一股拉力,他被新增客户端拉起来站稳,夏主动从他身上下来,拽着他的袖子不撒手。 云端环顾四周,然后拉起同样掉进来的杰。 “这哪儿?我们是不是没到过这里?”新增客户端疑惑地打量周边环境,没从脑子里挖出相关记忆。 第043章 chapter.42 周围静悄悄的, 云端走到左手边,摸上去质感厚实,敲一敲也听不出什么回音。 房间的尽头有几扇门, 应该是过渡用的走道,墙角还摆着几把破旧的椅子, 积满灰尘, 只有通往各个房间的地面上略微干净一些, 应该是近期刚有人走过。 房间的顶上吊着一盏昏暗的灯, 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投影在墙壁上。 “说真的,这里有点瘆人。”新增客户端缩了缩脖子。 “如果没有提前想好目的地的话,我的神奇帽子就会五公里范围内随机传送。”杰解释了原因, “反正已经来了, 来看看那几个房间吧。” “我们得赶紧出去, 去红石谷……”他喃喃着。 他们一个跟着一个往前走, 率先打开了左侧的门, 只有一盏灯随着门的打开而亮起, 进来的不速之客则愣在原地,睁大了眼睛。 这偌大的房间, 向前看望不到头,向上看见不到顶, 密密麻麻的堆满了各类军火弹药,还分门别类, 一堆一堆的垒起,一直垒到天花板上, 放眼望去, 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武器! “这……这里是军火库吧!”新增客户端结结巴巴道,然后跟上杰愕然的声音, “你们过来看这个!” 他们走过去瞧了一眼杰指的方向,一处木箱上印着一个新盖的红章,上面正是帕达斯的标志! “这个城市,恐怕要搞独立了。”云端不太懂这些武器的含义,但杰知道,他那个时代恐怕到处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喃喃说道,倒吸一口气。 黑暗中无数只冰冷的武器正用它们无神的眼睛凝视四人,漆黑膛身上流淌着金属的光泽,新增客户端往墙边走了走,摸到里面灯的开关,啪一下点亮,将这些暗中汇集的违禁物品照亮在灯光下。 云端走到一处箱子边上伸手拿起武器,有些重量,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递给夏。 “要不要试试看?” 夏毫无防备地接过来,没接住,“啪”一声砸地上去,一脸懵。他抬的十分吃力,武器的底端还沉沉地垂在底下,只好竖着抱住这杆武器,任凭它的底端在地面上拖动,在积满了灰尘的地面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他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云端身后,看他拿起一把,又放下来。 “哥哥不要吗?” 夏松手,原来那杆武器咚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回音,他拽起把短点的,往上递给云端,云端接过来熟练地把玩一番后,放回箱子上,拍了拍手,把沾上的灰尘拍下去,夏跟在后头想抓他的衣角,云端避开。 “你的手好脏,”云端带着鼻音的嫌弃,夏拍拍手把脏东西拍掉,云端才牵着夏,跟上前面仿佛跟猴子似到处乱窜的新增客户端,“这里灰尘很多,所以别乱动。” “好。”夏软软地应一声,摇了摇牵着的手,抓紧了云端的一根手指。 他们走到房间的尽头,也没发现能出去的路,于是原路返回,回到最初的那个房间。 接下来他们选择走的是中间的门,但和左边房间不一样,中间的门打开后是道向下的楼梯,一点灯都没有,只有尽头的微弱的亮光,云端和夏呆在后面,新增客户端尝试着在前面开路,然而魔术师总是不敢把脚往下放,好像下面有什么生物会一脚咬掉他的脚踝。 “不不不我不是怕这个,”新增客户端极力解释,但显然不太管用,“我小时候下楼梯总不看路,有次踩空了,一串儿滚下去的,差不多滚成了个轮胎……都快要有心理阴影了我都。” “你会发现你的手脚协调能力有一定程度提高了。当然指的不是这样横着螃蟹爬——啊螃蟹,我是指,星网上刚发现的那个物种。你没看昨天的报纸?” 他跟着往下走,握着夏柔软的手,然后和新增客户端互相唠嗑,有时候杰也会加进来延续一下他们的话题。 “我这不是都泡在游戏上了嘛兄弟,哪还有时间看报纸的。说真的,云端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抱歉?什么?” “我是说,关于家里有权有势的程度什么的。” “……原来报纸不是人人一份的吗?我家佣,家门口的保安不都有看报纸的吗?” “原来报纸在外地人那边这么稀奇的吗?”杰听了几句,接上话来,“在斯尔德,你只要花五个铜币,就能买上一份国王馅饼早报。当然如果你要比较完整的日报的话,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报纸哪有这么普及的呦,都是有钱人的小爱好。”新增客户端啧啧,继续贴墙上往下摸索着。 他们又走了一段,离那个泛着光的出口越来越近。 新增客户端感觉地上触感不对,警觉地停下来,用鞋底蹭了蹭,疑惑地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地上有什么不对吗?” “地上有点滑。”云端回应他。 “要是现在有盏灯就好了,这么黑谁看的清路。” “其实我还是有点好奇滚成了个轮胎是个什么滚法,不然你趁着这有点滑的地给我们表演一番?”云端小心翼翼地往下走,随口跟他开了个玩笑。 “我怎么可能再滚下去,”新增客户端翻了个白眼,“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了了了了……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脚下一滑,手上也没扶稳,膝盖一弯,屁.股着地,咚咚咚地连着滑下了十几阶台阶,终于在底端出口处停了下来,整个人在台阶上瘫成一副饼状,满脸“这游戏没法玩了我要告它”。 “看见了吗,不小心走路就会把自己摔成个轮胎。” 云端把新增客户端拿过来当作反面例子,夏认真地点点头。 “好歹是我魔术师的一位传承者。”杰叹了口气,总算伸手把他拉起来,新增客户端感激地痛哭流涕。 楼梯下面是一条长长的走道,每两三米距离就有一盏灯悬挂着。 但最让他们惊诧的是,走道两边是一排的监牢,冰冷的铁柱牢牢地将里外分割开来,云端透过铁柱的缝隙可以看见每一个不到五平方米的监牢内空无一物,有的还算干净只是布满灰尘,有的墙上刻满了字,不知道是用锋利的利器还是指甲刻的,还有的监牢里面布满了血迹,一直延伸到监牢之外,然后被人粗暴地处理掉痕迹。 顶上亮着的灯往他们头上投下苍白的光芒。 “见鬼……”新增客户端看上去已经抖起来了。 他蹑手蹑脚地从监牢旁边窜过去,眼角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动了一下,憋不住尖叫一声,将小朋友吓得往云端身上窜了窜,云端搂住夏的肩膀,转过头去:“怎么了?” “这这这这这这……”他可怜的队友一脸空白。 云端走过去看了一眼,夏把小脸埋在他背后,拽了拽他的衣服:“哥哥……有,有鬼吗?” “听他瞎说,”云端短促地笑了一声,“放心好了,没有什么鬼,” 他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别怕。” 的确是一个人,但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发凌乱而披散,双手被铁链捆着,锁在角落,头发凌乱,脸上布满了血污,蜷缩在监牢的角落里不知死活。 他看了眼杰,对方对监牢里有什么东西毫无兴趣,正一门心思地寻找出去的路。 而新增客户端则扒在另一边的墙上,露出一只眼睛鬼鬼祟祟地透过缝隙往里面看。 “这人死的还是活的?”看了半天对方也没反应,新增客户端放下心来,伸手敲了敲铁柱,跟云端说话,“现在进去看看?毕竟只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挺可疑的。” “可是这门也锁上了,打不开,怎么进去。”云端推了推铁门,发出哐哐的响声,“不然我们去前边看看……哇哦。” 新增客户端意识到什么,他猛地扭过头看去,正好看到里面那个人抽搐了一下,挣扎着坐起来:“等……等。” 魔术师下意识地松开手,往后退几步,将手按在腰侧的空间袋上。 “你们,你们是谁……”这人往后一靠,勉强靠墙坐起来,口中大口大口地涌出血来,那边的杰听见动静,也走过来瞧了瞧。 意外闯入的客人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率先说出自己的身份,那人口中血流逐渐变细,顺着嘴角流下,滴落在地面上,云端注意到监牢的地面上已经凝固了整整一层的血,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算了,”那个人仰头,被血黏住的头发往两边划开,能看出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眉眼英挺,五官深邃,在满脸血的情况下依旧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英俊。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徽章,用最后的力气一扔,扔到了云端的脚边,云端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捡。 顶上排风口呼出细细的风声,灯光静止不动,冰冷铁柱上金属光泽流转。 “把……把徽章给莫里斯首相,跟他说,帕达斯要叛变了……” 年轻男子嘴角的血慢慢流尽,缓缓闭上眼睛。 他们看着这名陌生的npc在他们眼前失去生机,从此永眠在这阴暗的地面之下,与尘埃为伴。 许久,云端弯腰捡起那枚徽章,在他的手指碰到徽章的一瞬间,系统提示在眼前跳了出来。 【系统提示,是否接受埃斯布里斯的请求:未了的心愿】 “接受。”云端说道,同时新增客户端眼前也跳出了这个任务。 “你接受了?”新增客户端咦了一声。 云端点头:“你看这个徽章,”他把徽章正面展示给新增客户端,“写着他的名字和职位。” 【巡逻使就职徽章:埃斯布利斯就任巡逻使时接受的徽章,但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将徽章交给完全没见过的陌生人。】 他们沉默着朝着唯一的入口走去,再次经过那条黑暗的,长长的走道,这次魔术师知道了,地上那些滑腻的东西,是半干的血迹。 第044章 chapter.43 几个人第二次回到最初的房间, 新增客户端走上前,不自然地提高嗓门:“反正都看过这么多了,怕什么, 赶紧的,我们得赶时间出去。” “就怕后面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等着我们。”云端说了一句, 突然一顿, 瞧了一眼技能栏。 最后是杰率先走上前, 拧开门把手, 毕竟他比玩家们更赶时间。 云端牵着夏跟上去,没想到这个房间后面又是一个密室,不过比较小, 正对面正好有一扇门, 看起来应该就是出口。 魔术师没多想, 径直走上前去拧开门把手, 锁头转动的声音格外响亮, 云端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后面的景观映入眼帘。 门后面又是一间房间, 中间摆着长长的会议桌,会议桌边有着数张椅子, 地上铺着地毯,灯光明亮, 只是现在的气氛不太好——会议桌的尽头,有一个中年男子猛地站起身, 盯着他们狠狠地喘气。 两边的人都惊叫起来:“啊!!!” “你们是谁!!!” 中年男子猛地一砸桌子, 木制会议桌发出一声闷响。 新增客户端正好跟他看了个对眼,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又是谁?!” “卫兵!卫兵!!!”中年男子没理会他的话, 高声喊起来,很快从室外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云端心头一紧,迈上前拍杰的肩膀,杰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手一翻,一顶魔术帽出现,又在对面人不敢相信的眼神下一盖帽子将自己和玩家们传送走。 脸上帽子触感消失不见,云端睁开眼睛,听见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一个中年男子在暴跳如雷地叫喊:“卫兵!卫兵!封锁城门!派人全城搜索!” “城主,封锁城门会……” 另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然后是什么东西被砸到地毯上的闷响,中年男子撕心裂肺,“帕达斯三代人的努力不能毁在我手里……不,快,全城搜索魔术师!然后把那个炼金术士叫过来,为什么屏蔽药剂不能屏蔽魔术师!” 云端这边四个人蹲在黑暗的房间里,明白了自己是被传送到刚才那间会议室的隔壁! “帕达斯……” 景色再次变换,他们又回到了原点,最初那个遇见抢劫者的荒地,还能瞧见当初打斗时候的痕迹,以及之后强盗们的脚印,蜿蜒着消失在枯黄的草丛中。 转过头还能看见帕达斯高耸的城门,正随着城主的命令缓缓关上。 有一些小黑点从旁边的小门出来,往城外扩散,那是搜索他们踪迹的卫兵。 “溜了溜了,被抓到怎么办。”新增客户端嘟哝一声,打开地图。 穿过这片荒地之后是峡谷,峡谷底下有一片不算宽阔的江,江水缓缓流淌,仔细看还能看出江水泛着一股淡淡的红色,这是从红河谷里流出来的水。 “这样的话,沿着这条江往上走就能到红石谷,” 云端从江边站起身来,跳下岸边的石头,夏站在石头下面,踮着脚冲他伸出自己的手,他轻轻捏住,然后站定在地上,“只是不知道那些亡灵会不会让我们进入他们的领地。” 新增客户端也蹲在岸边,稀奇地用手捧起江水:“是不说红石谷很大嘛,亡灵又少,据说常年见不到两个亡灵——论坛上有玩家这么说的,应该是个抽中了亡灵的幸运儿。” “你是说偷偷地溜进去找人……嘿!杰!” 云端回应队友,结果一转头就看见杰已经走的离他们很远了,一点停顿都没有,也不对奇特的江水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沉默着往前走,安静而固执。 新增客户端蹦起来,冲云端招手:“算了走吧。” 越往里面走,身边岩石颗粒的颜色越深,渐渐的从灰褐色变成淡红色,又逐渐变成深红色。 云端走过的土地都是棕红色的泥土,略有些粘腻,而一直沿着的江水也从只是有点淡红一点点加深,变成粘稠的深红色。他们从天亮走到天黑,终于在一处高大岩壁前停了下来,望向石壁上刻的单词: “……布里赫奇山谷。”云端念出声来。 “我还以为红石谷就是这里的名字呢,原来人家有学名啊!” 新增客户端对这个陌生的名字发表感想后,眺望四周,“不过这里几乎都是红色的,也不怪大家把这里叫做红石谷了。” 杰怔怔地凝视着红石谷里的景象,犹豫了一会儿,弯下腰,摘下脚边的一朵花,端详它的花瓣,又慢慢地把它放在地上。 他的心脏跳的很快,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胸膛里,砸的生疼,又莫名地带着点兴奋和激动。 杰在那个黑暗的地宫中醒来,身边一直有着两位叽叽喳喳的外地人,让他不至于感觉到孤独,可是他有时候也会出神地回忆自己的过去,极力去回想那段空白的时光。 杰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根本没有这段记忆。 这是这红石谷的一切都让他熟悉,无论是奇特的岩石构造还是流淌红色江水的红河,甚至还有这可以蕴养灵魂匣子的花…… 不,他是个人类,根本没有灵魂匣! 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一下大过一下,眼前也模糊起来,眩晕,昏迷。 云端的视线从刻着字的石壁上下来,饶有兴趣地和新增客户端聊天:“也不知道这里这么红的水是怎么形成的。” “外面没有人提过这个,”新增客户端后退几步,转身道,“说不定亡灵内部会有什么记载……喂!杰?!!” 杰闭上眼睛,晕倒在红石谷柔暖的泥土上,两个玩家傻了眼。 “咋回事啊兄弟!”新增客户端冲过去查看情况。 云端也要走上前时,眼前景色被一片黑色布料遮挡,一道人影从天而降,一把抱起昏迷的杰。 无论是长及拖地的黑斗篷,还是从衣袖下面伸出的苍白的手腕,都能说明,眼前这位就是斯尔德大陆上人数最少的种族:亡灵。 玩家们傻愣愣地看过去,那位亡灵上半张脸被兜帽遮挡,露出线条流畅的侧脸线条,泛着灰败的亡灵死气,又一瞬间兜帽边沿自脖颈边扬起,将面容全部遮挡。 风沙蔓延,玩家们始料未及地遮挡口鼻,再放下来时,面前两人已然不见。 两位不知所措的外地人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亡灵把杰带走不见了。 新增客户端傻眼了,不管是对杰忽然的昏倒和突然出现的陌生亡灵:“等……欸?!!” “别等了,赶紧追。”云端摸出法杖,给所有人上一个加速的技能,“当初哪个人只想要攻击技能不看辅助的?关键时候派不上用场。” 新增客户端嘟哝一声:“野图和竞技场能一样吗?!” 他们沿着亡灵离去的方向追赶,跑得越远越不知道方向,只好像无头苍蝇般乱转。 不知道是红石谷的地理位置原因还是游戏本身的设定,越往里面,天空就越灿烂,明暗光影和厚薄不一的云层将天空点缀得近乎辉煌,金红色的光芒在穹顶上被层层反射,肆意地铺展开来。 橙红和灰紫在边缘做着点缀,一条红的发黑的河在最里面的山上流下,到云端脚边时,已经被稀释成能看出颜色的红来。 亡灵的居所非常分散,他们走了大半天,才路过一位亡灵的住处,被主人扩建得乱七八糟,东倒西歪。再往前跑一段,基本分不清这里的景色,完全迷路了。 “这里怎么长得一模一样,也没个地标。”新增客户端抱怨了一声。 云端问夏:“累了吗?要不要休息?” “不用休息,我不累。”夏摇头。 “我……我累啊……” 一道声音幽幽飘来,云端一惊,转身猛地后退两步,看见一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亡灵弯下腰喘气。 他和刚才那个穿着长斗篷的亡灵不太一样,只是穿了件寻常的黑袍,披了条短款斗篷,正拄着自己长长的法杖大口呼吸。 “你……呃,哪位?” “我是彻夜难眠。刚才老师叫我去红石谷门口接两位客人,只是没想到你们跑的这么快,我都来不及喊你们。” 新出现的亡灵主动摘下兜帽,露出清秀的脸庞来,他看起来有点不适应接待陌生人,声音不大,有些腼腆,“不用担心你们的同伴,老师会照顾好他的。” 新增客户端看了他一眼,惊到:“欧洲人?!” 彻夜难眠疑惑地歪了歪头,云端短促地笑一声:“他在称赞你是个‘好运气’的‘玩家’。” 他们稀里糊涂地跟着彻夜难眠,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出现一栋亡灵的居所,看起来是人类会喜欢的款式,仔细算来,应该是杰那个年代的房子,和现在相比还是有一些年代感。 彻夜难眠打开门,请客人们进去:“老师应该在楼上配药,你们先在这边休息一下吧。” 他们进了待客室,新增客户端咚一下砸在柔软沙发上,敲着自己的腿:“不是,这红石谷怎么这么大,你们出门都要走这么久的吗?” “所以我们平时一般不出门。” “那生活用品什么的……” “叫之前谈好的商家直接用传送光圈,也就是传送小型快递的那个魔法送过来,大一点的话只好麻烦尤尼克跑一趟了。” 他们正要说些别的什么时,亡灵斗篷的一角在楼梯边缘一晃而过:“彻夜难眠,带你的客人们上来吧。” “好的,老师。” 彻夜难眠站起来,楼梯上的那个亡灵转瞬间不见了踪影,新增客户端摸了摸脑袋:“你老师人呢?” “老师也不习惯见到陌生人,原住民,我是说npc,他们都这样,所以这个时候老师都会叫我出来。” 彻夜难眠解释道,带他们走上二楼。 “你的老师……叫什么名字?”云端放轻了声音。 “老师叫奇洛斯,是亡灵中也非常出名的药剂大师。” “啊!是‘曾经’叫我们找的药剂大师!”新增客户端明显想起了什么来,然后表现出迟疑,“可是奇洛斯……” 奇洛斯是哪位?难道不是乌博坦斯吗?! 第045章 chapter.44 他们跟着彻夜难眠的脚步走进一个房间, 杰就躺在房间中间的床上,胸口起伏着,没有睁开眼睛。 “老师说, 药剂的效果很快就会上来,但是他醒了之后, 一定要赶紧离开红石谷。咦, 老师以前都不会赶人的呀。”他轻声道, 有些疑惑。 他们等了两个小时, 等到彻夜难眠为客人们提供纸牌,三个人坐在桌子旁边玩牌玩到气氛高涨时,杰才缓缓醒了过来。 “啊!你醒了!”彻夜难眠是第一个注意到的。 “太好了, 杰!我们三缺一呀!”新增客户端第一反应就是脱口而出。 杰:“……” “咳, 他是说, 我们三个等你等了很久, ” 云端从牌桌旁边站起来, 走到床旁边, 床上的人挣扎着爬起来,斜靠在床头。 彻夜难眠似乎听见了什么, 伸手画了一个圈,念了声咒语, 一瓶药剂从空中掉下来,他递给杰:“老师说, 等你醒来之后就把这个喝了。” 杰神色不明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叫彻夜难眠, 是这里的学徒, ”彻夜难眠道。 杰问他的老师叫什么名字,他回答, “我的老师是奇洛斯先生。” “不,他不叫奇洛斯。”出乎旁人意料,杰立刻否定了彻夜难眠的话,青年挣扎着站起来,摇晃着踩着地毯要出去,“这个还给你,我不喝。” “欸!可是老师说过……”彻夜难眠没能接住那瓶药剂,透明泛黄的药水掉落在地毯上,撒了一片。 可是杰已经神色坚定地抽出他的魔术帽,盖在自己脸上,不见了踪迹。 他镇静地把帽子从脸上拿下来,毫无犹豫地往里面走去,穿过山谷之间的缝隙。 天色在一瞬间豁然开朗,灰白石砖映入眼帘,红石谷中难得的绿色植物在水池边簌簌抖动,数十根雪白石柱交错伫立,支撑这一片天地,一个黑影在石柱之后一晃而过,长长的衣袍下摆散成一朵花。 杰狠狠地喘息一声,眼眶里淌下透明的泪,上前一步—— “我记得我叫我的学徒告诉过你,在醒来之后赶紧离开红石谷。”对方率先开口说话,从石柱后面绕出来,和他遥遥相望,兜帽遮挡住一半他的面容。 “……乌博坦斯!”杰说道,闭上眼睛。 云端和新增客户端一闭眼,一睁眼,伴随着数据链的扭曲,面前的景象变得不太一样。 他“咦”了一声,低下头看见夏的手还他手掌心里塞着。 小朋友靠在他椅子边,一松手摔进他怀里,抬起一张无辜又懵懂的小脸,云端忍不住捏了捏友人缩小的脸蛋,环顾四望。 这是一间雪白的帐篷,简陋地放了两把椅子,云端拉着小朋友站起来,把系统提示拉开:“看来是杰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刚才怎么突然就跑啦?就因为药剂大师不是乌博坦斯吗?” 新增客户端也站起来,满脸茫然,“不是,那他也可以去找啊,整个亡灵一族就这么多人,一个一个找过来总能找的着的。” “但说不定我们想错了,他可能要找的根本不是乌博坦斯,他可从来没有提过乌博坦斯的名字。” 云端掀起帐篷的帘子探头,外面有很多人走来走去,火光亮起,帐篷上人影恍惚,营地里到处弥漫着伤员零碎的哀嚎声。 绕了营地一圈,没找到希望看见的人,倒是看了一路形形色色受了各种伤的士兵。 新增客户端把脸扭过来,不想再看到这些。 他们一同想起刚进游戏那天在地宫里经历过的杰的剧情,到了最后好像是…… “不会……我们要去尸体里找他吧。”魔术师脸色惨白,崩溃地抓着自己头发,“啊——” 云端摸了一把夏柔软的头发,有些分神地想,夏越来越喜欢粘他了:“现在杰还是好端端的活着,他们应该有什么波折——我是说,让杰活过来,让乌博坦斯变成已经是死亡状态的亡灵,中间总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哼!我这样的人见多了,总觉得能活过来似的,也不看看打穿的是哪里!心脏!心脏!!!这里打穿了还能活吗?啊?!” 一个中年男子骂骂咧咧着从他们身边小跑过,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箱子,上面瞄着一个小小的红色标志。 云端注意到他,这个中年男子穿着白色衣袍,很像是救死扶伤的医生。 他迅速拦下,问道:“先生,我想问一下 ,那个心脏都打穿的人在哪里?” 新增客户端也迅速转过头来,充满希冀地看着他,那位医生警惕地打量了他们一眼,话语有些含糊:“你们问他做什么?” “是杰吗?!”新增客户端叫道。 “他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收到消息说他在这场战争中受了伤,”云端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低落,小朋友牵着他的手,撅着嘴,也是一脸的不高兴。 医生后退几步,又看了他们几眼后,指了指其中的一顶帐篷。 那顶帐篷看起来和别的帐篷毫无两样,只不过有些冷清,并没有人员进出。 “那里。” 说完,医生就像被贼追着一样,甩着箱子撒腿跑了,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隐藏在重重帐篷之后。 “喂……欸欸欸!” 新增客户端还想套出一点消息,可惜人家跑得比兔子快,“人呢?!一秒就不见啦?” “可能是系统特意安排出来,给我们提供位置的。”云端把跑出去几步的队友扯回来。 他们一路直走,绕过几个躺在地上的伤员,直到接近那个帐篷。 不等他们掀开帐篷的帘子,就看见有一条细细的棕褐色水流从帐篷底下流出来。 云端停下脚步,小心避开,掀帘子的那一刻才明白,这是血混合沙土的颜色。 杰躺在帐篷的地上,紧闭双眼,他的胸膛上缠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纱布,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仍有鲜红的血从纱布边缘渗出,乌博坦斯跪在他旁边的地上,面目苍白,有一股难言的悲伤从他唇边溢出。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现在杰仍然被吊着一口气,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活不久了。 然而乌博坦斯不承认生死,他摸出一张卷轴,在杰的上方撕开,一点碧绿的光芒撒下,杰肉眼可见地面色红润了一些。 医生的话仍在耳边,他将杰的上半身抬起,松松挽住,把自己的脸颊贴在他冰冷的面庞上,有一道透明水迹从他眼角滑下,乌博坦斯浑然不觉,他不停地亲吻恋人的耳廓,发下誓言: “永不放弃。我会让你活过来的,等着我,等着我……” 云端眼前一花,场景变化,他们脱离了战场,来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小镇,因为这个小镇在一座山下,这座高耸的山峰,据说有一位灵魂女巫在此居住。 “生命”女巫,据说能看见死人的灵魂,以及有一手无与伦比的医术。 乌博坦斯自己也不知道做了多少的努力,他带着杰,艰难地爬上六千阶台阶,然后跪倒在陡峭的岩壁前。 已经没有台阶了。 他抬头望着山顶,看不见,往上看,只能看见仿佛没有尽头的岩壁,用将近九十度的陡峭坡度,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镇里的居民说,那位身份尊贵、能力通天的的女巫就住在这座山的山顶,在一千两百年前曾下山来给居民治疗瘟疫,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来过。 “女巫阁下就在这座山上,一直庇护着山下的世世辈辈。”居民们口口相传着。 乌博坦斯默不作声地用绳子将杰绑在背后,死死咬住一段绳子,抽出身侧短剑,狠狠扎进岩壁里。 攀爬岩壁中衍生多少的恐惧和执着他都想不起来,直到麻木地爬上最后一段路程,整个手臂的肌肉都硬成一块石头,整个手都在抖,他松开一直咬在嘴里的绳子,冷漠地吞下牙龈渗出的血。 每一次用力咬住绳子,将短剑扎进岩壁的过程,痛苦得仿佛有一把锯子在手臂肌肉上来回割过,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一口气爬了上来,中间没有停顿,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如果中间失手,他就会从这万米高空之上直直坠落而下,砸在不知名的森林里,留下断裂成几段的尸骨——不,也有可能尸骨无存。 但有什么关系,乌博坦斯冷静地拔出短剑,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一块凸出的石头,短剑“噗”一声扎入岩壁,爬上山顶。 与他共死,又有什么关系。 乌博坦斯微微扭过头,无声地亲吻垂在脖颈处的一缕黑发。 他小心地把杰从自己身上解下来,然后仰躺在地上,眼神空白地盯着灰暗的天空,指尖一滴滴鲜红落下,直到一片阴影笼罩在他的头顶。 “执着让你坚持完了这一考验,我该为你鼓掌。” 一道年轻女声传来,乌博坦斯无声地笑了两下,哑着嗓子询问,“灵魂女巫?” “是我,”女巫轻巧地应了他,一颗颗碧绿的光点颗粒在空中凝结,转瞬之间融入他的身体中,恢复了力气。乌博坦斯第一个反应就是翻身起来查看杰。 他看到杰的胸膛起伏了一下,然后不动了。 “救……”他猛地转向女巫,然而女巫抢在他之前,“先带他进来吧,哪有让客人在外面吹冷风的道理。” 第046章 chapter.45 女巫的小屋十分温馨, 布艺与木制家具相夹杂,窗口还悬挂着一只风铃,正随着微风, 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她探过头去吹了一下风铃,摇头晃脑听风铃摇晃的美妙声音, 之后体贴地替客人关上门。 乌博坦斯小心翼翼地将杰放在地上, 站起身来。 他裸露的手臂上遍布血痕, 看起来凄惨无比。 “我想请你出手救他。”乌博坦斯沉声直入正题。 女巫哼着小调走过来, 抚了抚裙摆:“你总得让我看看病人。” 她蹲下身:“啊,已经回归斯尔徳的怀抱了吗。”她并不在乎自己手下的是尸体,依旧上下翻看着。 “所以只有你能救了。” 乌博坦斯声音哑到失声, 他闭了闭眼睛, 生怕听见女巫简单地来一句不能救—— “很简单, 真的非常简单。” “这样, 他没了心脏, 那你只要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给他就好了。” 乌博坦斯喘息着, 把手腕压在短剑的剑柄上,一个用力抽出。 “噌——” 刀刃蹭开一声, 一道雪白闪光一闪而过。 “欸?!等等,你怎么都不考虑一下?”女巫说。 乌博坦斯轻声道:“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的唇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极艳红, 红到极近滴血,目光从窗边摇晃的风铃一直划过灰白的天空, 这个高度的山峰已经离天空极近极近,连云看起来都触手可及, 从小屋边沿晃晃悠悠地掠过。 “有什么难的呢。” 他将短剑的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我走了之后, 请一定要让他活过来。最好让他远远地离开这里。” “欸等等,我还没答应呢!” 乌博坦斯勾唇一笑, 一瞬间所有伤痛与疲惫带来的苍白都如水烟雾般散去。 刀尖一点一点没入胸膛,细细的血线留下来,他专注地盯着女巫的眼睛,直到女巫犹豫着点头。 他跪倒在地上,刀锋越来越短,眼前越来越模糊。 其实早就想好了,他一定要霸占杰的后半生,等战争结束……不,只用这一场战役结束,他就能带着杰彻底脱离兵役的名单,远走高飞,找一个平和的小镇,过一场安安静静的生活。 可他已经等不到了,与其他满怀遗憾与悲哀过完后半生,不如换杰活下来。 杰心大又乐观,时间会让他遗忘曾经有个叫乌博坦斯的人,为了他爬上近乎不可能的山峰,挖开胸膛,把一颗心捧出来。 “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和你一起把最后那段书读完了。 他默念着,在女巫的注视下闭上眼睛。 你走了之后,这个世界便明日不复,繁花落幕。 杰睁开眼睛。 他的视野从模糊变得清晰,懵懵懂懂地转头望去,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甩着手上的水珠向他走来,脸上神情莫名。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沙尘漫天、血肉横飞的时候,对自己死过一遍的经历并没有什么记忆,于是十分茫然地爬起来,环顾四周,看见一件布置还算温馨的小屋。 杰躺在布艺沙发上,头底下还枕着一个绣花的小枕头。 床边风铃晃悠悠地摇摆,时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不是,怎么……” 他没搞懂现在是什么情况,左看右看看不见他想要看见的人,“你是……?” 长长的裙摆在他面前停住,女孩压了压自己的帽子,有些卷曲的长从脸颊边垂下。 她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我是‘生命’,你们一般会叫我……女巫。” “灵魂女巫生命!”杰惊呼出声,他有些不自然地站起来,“是你救了我吗?!谢谢,谢谢!” “谢我做什么,”女巫坐在沙发的一角,裙摆散开,纤薄的阳光从窗台上打下来,将她压在帽子下面棕褐色的秀发映照得通透,“你该感谢,有个人不顾一切救了你。” 杰急切地喊出声:“是乌博坦斯吗?他在哪儿?!” 女巫轻快地哼了一段小调,也不说话,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裙摆,转身走出去几步。 见杰愣在原地没跟上,还特意回过头来冲他招了招手:“自己过来,好吗?有些事情你总得自己看。” 杰木楞楞地盯着女巫带笑的眉眼,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完好的,甚至摸不出伤疤的痕迹,但是他明明记得…… “你,你先告诉我,乌博他干了什么!”杰张开嘴,带着哭腔。 “你过来呀,自己没有亲眼看见,怎么会相信呢?”女巫有些不耐烦了,转身离去。 杰不由自主地迈开腿,跟上女巫,踏入一个屋子,床上熟悉的人影令他瞬间哽咽。 “乌博坦斯!” 他叫了一声,可是没有人回应他了,那个他熟悉的男人躺在木板床上,闭着眼睛,毫无生机。 他的胸口露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里面空荡荡的。 “他挖到一半撑不住自己死了,还得让我来继续,真的是……” 身后传来女巫抱怨的声音,杰怔怔地摸了一下自己完好的胸膛,又看了看乌博坦斯的眉眼,那一声半途而断的嘶吼已经传入他的耳廓,与曾经那些低沉话语逐渐融合在一起。 “杰?” 他甚至还挺听见乌博坦斯呼唤他的声音。 “怎么会……怎么会呢……”他喃喃自语。 “他很不容易的,你要珍惜他的努力。当然也要珍惜我,我把你治好也很麻烦的。让一个死人活过来,再多的补血卷轴都做不到。” 女巫慢慢度步到他身边,视线也转移到乌博坦斯身上,“看不出来吧,他能带着你走那么长的路,又在等待中寻找救活你的一丝机会。你得承认,他是个幸运儿,成功地来到了我面前,我自然要给他一个机会,把你救醒……不,应该说是复活……” “你拿走我的命吧。” 屋中突然安静下来。 杰眉眼平淡,目光专注地流转在乌博坦斯的脸上,那个不见了恋人还会嚎啕大哭的青年在一瞬间干了眼泪,他平淡地说:“你拿走我的命吧。” 女巫疑惑地看向他。 “他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一个人活下来?他凭什么不能自己活着?” 杰反问两句,心脏一下一下地抽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用钝刀子来回锯开的疼痛,“这样,他的剑呢,把剑给我,我自己把心脏还给他。” 他的目光一下子定在乌博坦斯手边沾血的短剑上,走过去拿起来,然后定在原地—— “你这样没有用的,”女巫娇嫩的声线温柔,“他的心脏在他死去的瞬间也死去了。我只是保持你的身体的完整度,然后让你的意识重新苏醒而已。根本上来说,你也不是一个活人。” “……” “那我要怎么让他回来?” 杰垂下手臂,一道长长的影子从他身前拉出来,投到乌博坦斯的身上。 云层在一瞬间散开,又重新合拢。女巫拢了拢自己的秀发,微笑起来:“这样,我有一个办法。” “我将他的种族改成亡灵,他又能复活了。可是作为消耗力量的代价,我希望你,把灵魂给我。” 杰猛地抬头看她,越过窗台的光斑跳跃在女巫小巧的鼻子上,也落在她漂亮的眼睛里,帽子上精心绣制的藤蔓花朵图案闪闪发光。 灵魂女巫,灵魂,女巫。 她们本来就不是做善事的人,有付出有收获才是所有女巫的信条。 他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杰看了女巫一会儿,慢慢说道:“可是灵魂是什么样子的呢?” “唔,透明的样子,有时会散发蓝光,不过你们看不见,只有拥有能力的女巫们才可以。” 女巫大方地分享信息,看起来并不在意杰询问灵魂这种在斯尔德大陆上非常模糊的信息。 杰直直看她,低下头,神出一股难过:“只能这样了吗?” “这个是没法改变的哦,你得知道,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这样的,付出代价是一件很……” “我是说,他只能变成亡灵了吗?”杰打断她的话,“突然从一个人类变成亡灵,他醒过来会很不适应。有没有别的办法,让他重新成为一个人类?” 他祈求地看向女巫,女巫闭上嘴,摇摇头。 “那就这样吧。” “你拿走我的灵魂,然后让他变成一个亡灵醒过来好吗?” “哪有这么简单,”女巫摸了摸下巴,想到别的事情上,“转生成亡灵需要强大的诅咒,但是一般人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诅咒之力,往往都是万人憎恶的恶徒才有。” 杰有些茫然:“那我该去哪里找诅咒之力?” 女巫闭上眼睛,似乎和谁通讯,过了一会儿说道:“外界有个精灵,被整个精灵族通缉,我猜你是知道的。” 他的确知道,那是大名鼎鼎的刺客“黑夜鸟”,是精灵族的叛徒,拥有一头漆黑的头发和一双灰蓝的眼睛; 曾为精灵最锋利的刀刃,指哪杀哪儿,从不失手; 他取下侏儒元首的头颅,也曾和钢铁皇冠正面交战,但有传言说他偷了精灵的宝物,正被精灵理事通缉,行踪诡异;也有人说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会和空气说话,带着信徒般的固执。 女巫道:“他偷的是瘟疫之种,瘟疫之种里存放大量诅咒。你以瘟疫之种作为代价,和他说我找到了存放瘟疫之种的办法,帮他一把,他会同意的。” 那个疯子。 第047章 chapter.46 红石谷永恒的晚虹霞光在一瞬间明亮如昼, 又在片刻后恢复成原来灿烂的模样。 蓝紫与灰绿相容,璀璨的金红大片大片的铺开,橙光点缀边缘, 数层云朵下压,仿佛能伸手触碰天空。 乌博坦斯睁开眼睛, 迅速撑起身, 张望四周, 看见重重石柱后面一片棕褐色铺开。 他感受到身体轻松异常, 肌肉绷起时力量涌出,乌博坦斯握紧拳头,突然发现自己的皮肤变得灰白。 重重石柱上投射出一个人影, 又重新恢复洁白的原样, 然后被厚重的霞光层层印染。 乌博坦斯走到女巫身边, 看见她蹲在一个小水池旁, 伸手捧起池中水, 在雪白手掌中荡出血红的波纹。 “你之前点头了的, ”乌博坦斯问她,声音快要绷不住原有的镇定, “……他在哪儿!他活过来了吗?!!” 他不由自主地提高声音,从平静的询问变为激动的质问。 胸膛上没有一点疼痛, 可是他确信他成功了,当女巫弯腰握住他挖到一半的短剑继续他的动作, 那种疼痛,不可能只是他临死前的幻想。 “他当然活过来了, ”女巫有些不高兴乌博坦斯一醒过来就质疑她的能力, “可是他又死了。” “为什么……”新生的亡灵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到说不出来话。 “他说, 不用你救他,他要你好好活着。我刚刚在古籍上看见了一种新的方法,希望你不要嫌弃。” 女巫眼睛往左边瞥了瞥,转回来直视乌博坦斯,“你发现了吗,你变成亡灵了。” “这是他做的吗。” “他还怕你变成亡灵后不适应,我看你适应得很好……” “这是他做的吗?!!” “……” “我为什么要关心我变成了什么东西,” 乌博坦斯冷漠地说,雪白石柱的暗面在他左半边脸庞上投下浓厚的暗影,“我只想知道,我还需要怎么做,才能复活他。” 女巫没有正面回答乌博坦斯的话,而是提起了另外的事:“我猜你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乌博坦斯冷漠地看着她。 “好吧,这么没耐心。” 女巫收回手,在她手掌之下,空间波动,杰出现在原地。 然而他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眉眼间透露着一股难言的平静,乌博坦斯将死去的恋人抱起来,抚摸他的胸膛的位置,心脏仍在,只是已经不再跳动了。 “他怎么了?” “他希望你活过来,”女巫轻松说道,“你变成亡灵之后,你的心脏感应到原主人的状态,就自行死去;他也自然活不过来了。” 乌博坦斯静静地摸着杰的脸庞,垂下头颅,埋在青年颈窝。 “那我怎么突然变成亡灵了?” “他顶着精灵的通缉令给你带来瘟疫之种,在诅咒下让你转生。” 乌博坦斯道:“我不需要转生,我要复活他。” “唔,你的心脏已经没有用了,那我们换个法子。”女巫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眼左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木偶。 “你把这个小木偶放进他的心脏,然后让他离你远远的,这样你的心脏才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重新跳动起来。” “只有这样,他才能活过来,作为一个‘人’生活着。” “只是你永远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曾经红石谷的景象渐渐消失,剩下的只有现在的红石谷,千年不变的泛滥着金色光芒。 乌博坦斯见他捂住心脏,脸上神情更加紧绷,他急忙上前一步,双手也抬起,想要去扶住杰,却想到了什么,沉默着将手收回来,转身就走,烟色的身影被掩盖在重重石柱之后。 他走远了一点,杰就感觉自己好受了一些。 杰急匆匆地迈开一步,提高嗓门:“乌博!乌博坦斯!!!” 那个黑袍亡灵停了下来,杰的眼睛酸涩不已,他下意识地抹了把眼睛,不知不觉地跪在地上,心脏再次抽疼起来,却不是因为亡灵的缘故:“你为什么不自己活下来,拿剑挖心,该有多痛啊……” “……你为什么会找过来,我明明把你送到最东边的地区……” “因为我想见你!我想见你啊!” 杰的眼泪涌了出来,大滴大滴地掉落在地上,“明明我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可是现在这样……” 他哭得几乎说不出来话,后面彻夜难眠带领着云端他们也来到了这里,站在遗迹废墟的入口。 杰的声音已经哑得只能发出气音:“这样,我们不就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了吗……” “她不是说,你活过来了吗?”乌博坦斯从石柱后面走出来,亡灵的唇色在这个瞬间变得极红,几近滴血,“她骗我?!” 场景再次变换,云端一眨眼,视野里的乌博坦斯已经消失不见,他们再一次回到了这个副本。 仍然是高耸山峰和颜色鲜艳的小屋,女巫站着,杰的身体躺着,灵魂飘荡,随着刺骨的山风从窗缝里透进来,灵魂的颜色越来越浅。 “我的灵魂可以作为代价给您,只是我希望您能配合我一下,就说,还有一个救活我的机会,” “随便一个什么东西,您就跟他说,这个东西是您亲手做的,能复活一个人,然后让他把这个东西放在我的心脏里,再编个借口,说我离他太近不行,就复活不了了。” “欸,我想到了,您就说,他我身体里的心脏要离他远远的,才会想起来,‘啊,其实我是活着的’,” 杰的灵魂俏皮地笑一声,只是青年人脸上带着无言的悲伤,“他太久看不见我,就不会想起我了。” 副本再次消失。 石柱边的身影沉默着,杰站在下面,仰头望着许久不见的恋人,在脑海中描绘着恋人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容,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身后高耸穹顶之上厚重云层散去,半轮圆日跃出,沙土之上覆盖着一层层金沙,辉煌而灿烂。 杰的脸庞边缘映出一条靡靡金边,身躯透明,数不清的闪光碎片掉落。 一直沉默的亡灵意识到什么,他终于走下台阶,伸出手去拥抱自己的恋人。 时间只会把心里的眷恋打磨地愈发存粹,他生活在这空旷的红石谷中,每天看见的都只有虽然宏大但也孤单的霞光,他多么想念曾经那个会蹦会跳的恋人,会跳到他身上撒娇,会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摇晃着,说我们一起去。 亡灵的怀抱渐渐空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在他怀中化作随风飘逝的飞沙,从此消失在空旷无垠的红石谷之中,再没有温暖归宿。 一个做工粗糙的小木偶掉下来,被乌博坦斯捡起,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杰根本就没有复活,他的灵魂被女巫拿走,消失于天地之间,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但他曾经拥有的执念充实了这空壳,让‘杰’重新活过来,苏醒在遥远的地宫中,满心满眼只有心里的那个人,一直怀揣着偌大的执念,要到西南的红石谷来,见一个人。 现在他见到了,也拿回了所有的记忆,执念消失,躯壳也将跟着风化,上天入地,成为这天地的一颗不起眼的微粒尘埃。 “起床。” 有记忆碎片落在沙土上,固执地不肯轻易消失。 乌博坦斯进杰的屋子的时候,杰还在呼呼大睡,蒙着头,双手双脚缠着被子,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一个只有头在被子里的傻瓜。 他走上前,先用力地拉开窗帘,又毫不留情地掀开杰的被子。 他的唇色极艳红,神情又极冷漠,但起码眼睛里并不是没有笑意的。 “起床。”青年平淡地说了一句,转身准备离开,却被赖床的杰一把抓住了裤腿。 “……乌博!” 杰终于眯着眼睛清醒了,他把青年的名字含在嘴里黏黏糊糊地念了一遍,又叫了一声,“乌博坦斯!你就这么叫我起床呀?说好的早安吻呢?” “忘了。” 乌博坦斯被抓住了裤腿,神情不变,安稳地待在原地,就听到床上的人拖长了声音哀叹, “啊……明明是说好的呢……” “那你过来,我给你,总行了吧。” 杰从一堆凌乱的被子里扑腾着起来,拽住了他胸前的衬衣,一个用力,青年不得不顺着他的力道弯下腰去。 “啾!” 他伸长脖子,在他的唇角留下一个轻吻,随后眯着眼睛,睫毛颤动,“哈哈哈怎么啦,早安吻嘛不然是……唔!” 他被青年突然揽着腰抱起来,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水声啧啧的亲吻,许久,才分开来。 逆着光的青年终于露出了他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唇角弯起,煞是好看。 “有个人想讨个吻,”他慢吞吞地说道,“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他们相伴着出门,在远离小镇的一座小屋面前分开牵着的手。 “这可不能让迪达爷爷看见,”杰冲乌博坦斯挤挤眼睛,“他会气到心脏爆炸的。” 迪达是一位孤僻的老人,腿脚还健全时,总会用拐杖把探头探脑来看他的人打回去。 “他已经眼睛不好很多年了,看不见的。”乌博坦斯又坦然地拉住杰的手。 杰眼睛往上一翻,看见小小的窗户洞里出现迪达僵硬的脸。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迪达爷爷气呼呼,而杰他们大笑着跑离这座屋子。 两个年轻人并肩走在小镇的街上,望着太阳一点点升上去,“我真希望每天都能看见这样的太阳升起来,生机勃勃的,这样大家都能心情很好了。” 杰这么说着,乌博坦斯看了他一眼,反问一句:“阴天怎么办?” “哈哈哈阴天也会心情好的呀,不要较真不要较真……” 他晃了晃两个人紧握的手,想着怎么也得把今天拖过去。 可是似乎不太顺利,当他洗完澡出来之后,却看见乌博坦斯阴着脸坐在桌子旁边,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是他交给预备营的报名表,一式两份,塞到抽屉最里面,居然还是被乌博坦斯找了出来。 “哇!你居然找到了!” 杰坐在乌博坦斯身边,故作惊讶,但随着乌博坦斯逐渐阴沉的脸收敛了一点,“我藏的这么深,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在里斯队长那里看见了你的报名表。” “我跟你一起去,有什么不好吗?” “这不是游戏,这是战场!”乌博坦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我知道我要面临什么,但我也想保护我的家乡,乌博,”杰收了玩笑的神色,认真说道,“我也是个男人,正常的,适龄的男人,没道理你就要上,而我得躲在后面。” “而且,为什么第一期的征兵表里没有我?” “我条件这么符合,不可能没有。” “……” “你是不是让人把我划了?!” “……”乌博坦斯把头扭过去不说话。 杰跨坐在他身上,一把捧住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不许丢下我一个人! 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我要保护你,就像你曾经保护我一样; 就算是战场,我也要倒在你的前面,那个时候,你再来找我,我也管不了了。” 亡灵将小木偶捧在手心,转身走进遗迹废墟深处,尽头摆着一座棺材,是乌博坦斯给未来的自己准备的归宿。 棺材里放着一个小小的灵魂匣子,亡灵躺进棺材里,关上棺材的盖子,内部只有无边无际的阴暗,乌博坦斯把小木偶放在自己胸口,亲手折断了自己的灵魂匣子。 从此,他陷入永恒的沉睡,他的身躯化为石雕,和胸口的小木偶一起,再也不分离了。 第048章 chapter.47 亡灵的身影没入深处, 不见踪迹。 玩家们沉默着站在遗迹废墟不远处,看着那数十根雪白石柱在一瞬间变得灰白,柱身上爬满一道道裂缝, 又在转瞬之间裂开,从半空中滑落而下, 轰隆一声落在地上, 遮挡住了他们往里面看的目光。 “哥哥。” 夏把头扭回来, 一把抱住云端的腰, 云端微微低下头,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他们跟随彻夜难眠,回到了刚开始呆的房屋,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 彻夜难眠才吸了吸鼻子:“老师虽然不怎么管我, 但他会教我很多东西, 怎么就这么……” “我在红石谷也没有别的熟悉的人, 玩了两个星期了, 一个人都没碰到。npc是有的,玩家没有。我, 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吗?” 他想拿起桌子上的水壶倒一杯水,又突然想起这是老师最喜欢的杯子, 不自觉地换了一个,望着杯子里晃荡的水波发呆。 新增客户端说道:“好啊。但是我们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儿。” 他们沉浸在剧情里, 尤其是彻夜难眠,作为一位亡灵玩家, 自出生以来一直都是乌博坦斯带着他升级学习, 并将他收到自己门下学做药剂,虽然游戏玩得像单机, 但也颇有乐趣。 就算……就算乌博坦斯是个只有数据的npc,但也像极了真人。 彻夜难眠曲起膝盖,把头埋下去。 窗玻璃外的天边亮起一道晨光,彻夜难眠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起来,来到书房,从书架上抽出本笔记,一页一页地翻看,看见自己的笔记旁边老师的批注。 他随意看向窗外,发现自己新认识不久的朋友也已经起了床,牵着他带来的小朋友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眺望远方荒野上初生的红霞。 红石谷永远没有清晨,太阳一旦出来,不久后就是遍布天空的红云彩霞,再之后又是循环的黑夜和日出,每一个阶段的时间都很长,即使是最短的日出,太阳完全出来也要三个小时。 夏顶着一张熟悉而无辜的小脸,自觉爬到他怀里,打了个哈欠,动作之间显露出左手手掌处狰狞的铁钉。 云端一顿,忍住没把缩小版的友人丢下去。 夏指着远方的太阳说:“哥哥,太阳出来了。” “对啊,太阳出来了。你困吗?” “不困,想和哥哥一起看太阳。”夏说道。 不久后新增客户端起床上线,下到一楼来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打着哈欠,他们坐在餐桌旁边分享彻夜难眠做的早餐,云端拉开任务列表,突然发现他们还有一个任务没做:“瘟疫药剂?” “嗯?”新增客户端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疑惑地看过来。 “你看看任务:药剂大家的瘟疫药剂。我们知道乌博坦斯就是那位药剂大家,但是他都已经……那要怎么研究药剂?” “对哦!” 新增客户端也一下反应过来,唰啦一下拉开个人页面,“不是,主要是这也太迅速了吧,我们才来几天,就因为开了杰的剧情,然后就没了?后续呢?” 云端和新增客户端瞪着任务,不知道该对这个连npc都不见了的任务发表什么意见。 一旁的彻夜难眠颤巍巍地举起手:“我,我啊!” “嗯?” 这边两个玩家一同转过来看他,连小口小口吮吸牛奶的夏也茫然地看了过来。 “我,我是他的学徒,我知道很多东西的!”彻夜难眠顶着玩家们惊喜的目光,“你们说的那个瘟疫药剂,我知道老师有研究过,我也有保存他的手稿。” “太好了!”玩家们欢呼起来。 彻夜难免把手稿从楼上书房带下来,他们一同翻看手稿,最后在最后几页看见了瘟疫药剂的解说。 “红笈草三株去根,白牙兽后槽牙一颗……” 新增客户端抑扬顿挫地念了十五种材料后,突然陷入沉思:“黑荆棘石一颗?啥玩意儿?石头做药材?” 彻夜难眠把手稿拿过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笔,在上面几种材料上打上勾:“这些是这里就有的,老师的材料室里面有存货可以直接拿出来用。” 但是剩下那些就需要出去买,或者打听来处。 他又圈了剩下的几种材料:“这些是可以在外面店里买到的。这些我听说过名字,店里基本没渠道买,但应该可以通过打副本掉出来。至于这个……”他指的是黑荆棘石,“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新增客户端无所谓地耸耸肩:“迟早会知道的。还有一页,翻翻看?” 他们继续往下翻,才发现之前那些都是辅材料,唯一的主材料则是之前副本里只提过一句的瘟疫之种,不过这玩意儿现在应该还剩一部分在生命女巫那里。 亡灵看起来有些沮丧,他绞尽脑汁思考,又上楼翻了几本材料书,并没有看到黑荆棘石的记载。 云端他们也上楼来,一起帮他找,最后在一本游记里看见了寥寥几语的记载。 黑荆棘石是一种特殊的液态岩石,只和玻璃排斥,所以只能盛放在玻璃容器之中。 它会使接触到的泥土和矿石统统玻璃化,本身拥有极为庞大的魔力能源,一颗黑荆棘石足以提供联邦所有人的能源需求近一年,价值不可估量。 但现如今只有巴特雷王朝拥有探测黑荆棘石的技术,而他们一般不会轻易使用黑荆棘石,而是将其作为巴特雷王朝的武器钢铁皇冠的能源供应。 “意思就是说,我们得跑到侏儒的地盘去,再摸进他们的王都,把他们最重要的武器能源偷出来?” 新增客户端目瞪口呆。 云端顶着他的目光耸耸肩,示意他问彻夜难眠去。 “恐怕不止这样,”彻夜难眠叹了口气,他刚刚已经加入了云端他们的队伍,自然也接到了这个团队共享任务,“我的老师只是把这一份配方写出来,甚至没有材料去验证,所以我们就可能,” 他啜嗫道,“就可能制作不出来,还可能这一份配方根本就不成功。” “那我们也没办法了,系统不可能给我们一份假的药剂配方,然后让玩家自己配置——除非他们公司不想继续开下去,玩家的投诉可没那么好处理。”云端说道。 “那就先去外头把别的东西买齐好了。” 他们前后跟着离开这栋房子,在房门口处,彻夜难眠弯下腰,摘了一朵鲜红色的花放进空间袋里。 新增客户端惊奇地问:“不是说亡灵都有灵魂匣子的吗?你的灵魂匣子在哪儿?” “啊,我的?” 彻夜难眠有点不太想谈论这个问题,但最后还是决定带他们去看自己的灵魂匣子藏匿的地方。 在红石谷的深处,有一座高高的宫殿状房屋,尖顶彩窗,云端着迷地看着它螺旋状带藤蔓雕饰的楼梯,不住地伸手去摸,他们一同来到房屋的顶上,推开门,站在露天的阳台。 彻夜难眠画了一个范围,指着下面说:“这个就是我的灵魂匣子。” “……这座宫殿?!” 事实上除了比较普通的长方形盒子以外,有些盒子形状较为特殊,例如彻夜难眠的房屋状的盒子。 “我出生的时候,就是老师来接的,不知道该怎么隐藏我的灵魂匣子,只好就这么放在这里,反正别人就算看见了估计也只会觉得这是一栋房子……而不是哪个亡灵的灵魂匣。” 他们离开红石谷,打算去人类城市找点材料凑一凑。 离红石谷最近的人类城市就是帕达斯,去过帕达斯的玩家们突然心里划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新加入的队友并不知道他们曾干了什么事情:“我早就一直想去那里看看,但是老师总是说我的等级还没到不能出红石谷。”彻夜难眠兴奋地握了握拳头。 云端看了看他灰白的皮肤,有些发愁。 “不,你不能就这么出去,帕达斯里除了人类以外就只有地精。” 于是彻夜难眠只好放弃自己轻便的适合行动的短款斗篷,换上他老师的长斗篷。 三个人轻车熟路地进了城,但街上也有不少人披着斗篷,所以彻夜难眠还不算是显眼;然而总有很多人向云端和新增客户端投来疑惑而警惕的目光。 云端看了一眼周围,从空间袋里取出一件戴帽子的外套套在身上,然后戴上帽子,微微低头,果然,身边路过的大部分人都不再看他。 新增客户端也感觉毛毛的,他凑到云端旁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嘿?我怎么感觉这些人都在看我?” 云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一个人快速拉下自己的兜帽急匆匆地走了。 他感觉不太对,一把把新增客户端的帽子拉上去,回头招呼彻夜难眠快点跟上,三个人迅速地躲进街边的材料店铺里,店铺老板正在坐在柜台后面看一份日报,从背面的版式来看应该是地精的国王馅饼日报,毕竟这是最有名的报纸之一。 魔术师嫌闷,他把帽子摘下来,瞪大眼睛:“他们怎么回事?老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的预感向来很准。” 云端说道,走到柜台前边敲了敲:“劳烦,给个表格?” 老板抬头看见是个只露出一半脸的神秘人,也不多话,从抽屉里摸出一张表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列着店里的所有物品,云端和彻夜难眠提供的手稿注意对照,买了需要的四分之三的材料。 “这里材料很齐啊,阁下,也许你有一条特殊的供货途径。” 第049章 chapter.48 云端将表交还给老板, 老板随手抓过来看了两眼,摇摇晃晃地从摇椅上站起来去拿材料。 新增客户端从玻璃柜台的另一边窜过来:“云端!快快快,过来看看, 这个好有意思!” “泥土窝的鼻涕泡!是很难得的材料!”彻夜难眠凑过去,小小地惊叹一声。 老板很快就材料拿出来, 新增客户端冲过来抢着付钱, 手刚按下去的时候, 老板纳闷地说了一声:“怎么长得这么像, 又有点不像……” “什么像不像的?”新增客户端成功地扣了款,有种莫名的兴奋。 老板把他正在看的日报递过来,云端和彻夜难眠也凑过去, 三颗脑袋挤在一起, 看见日报的头条用巨大的红色字体强调: “帕达斯宝物被盗!盗贼现已离开帕达斯, 城主重金悬赏!” 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们提着一口气往下看, 看见了有点像又有点不像的城主口述画像, 一目十行地浏览了全文。 帕达斯的城主在昨天下午发布公告, 称有三名盗贼偷偷潜入帕达斯的地下仓库,偷窃了里面最重要的秘密宝物, 现在城主震怒,要用三千万赏金将盗贼抓捕, 死活不论! “这……难道不是……”新增客户端一眼就认出了画像中间的一个人就是他,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时打开房门后帕达斯城主扭曲的脸庞, “不是,他, 这, 那个……” 老板猛地抬头,仔细地打量着他, 云端扯了扯新增客户端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说太多。 彻夜难眠终于在周围各含意味的眼神中大致弄明白了整件事,他怯怯道:“哥,别说了,先走吧。” 新增客户端被拉扯着没搞明白,他们快到门口的时候,药剂店老板突然来了一句:“偷走城主宝物的,就是你们吧!” 他的声音实在有点大,周围正在挑选材料的客人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犹疑地看了过来。 云端见周围气氛不对,一扯新增客户端的袖子:“快走!” “谁偷东西了啊!你说明白点!谁偷东西!!!” 新增客户端还抻着脖子和老板对视,在老板眼中看见神秘难测的光芒,突然也心中突突地跳。 云端拍了拍他的肩膀:“闭嘴吧,先生!现在可不是什么和人争个高下的时候!” 彻夜难眠道:“是啊哥,走吧走吧。” 三人总算离开了药剂店铺,走在街边,新增客户端挠了挠头发:“我们好端端的偷什么东西了?” “重点可不在偷东西上面,” 云端把帽子再往前扯扯,街道上悬挂的彩色旗帜在他雪白的兜帽上投下几何形状的阴影。 “重点就在那三千万。有多少人会为了这三千万向帕达斯城主泄漏我们的踪迹,特别是那些已经看见我们脸的人……” “他为什么要知道我们的踪迹?”新增客户端傻傻地问了一句,和云端对视两秒后,突然想起在地下监狱里看见的那个人,脸色大变,就要说出那两个字,“独……” 彻夜难眠迅速捂住他的嘴。 他们想着先去哪里避一下,结果绕过一个十字路口,迎面而来的就是城主的队伍! 帕达斯城主就走在队伍的最前边,身后披风肆意飞舞,正好和冲的最快的新增客户端撞了个正着,新增客户端后退一步,刚想张嘴骂一句时,恰好瞧见了被撞得直接坐在地上的帕达斯城主的脸。 新增客户端:“……” 他一把拉住身后的队友们,二话不说往前冲。 几个人跑得像是把腿抡起来,飞起来一般,眨眼间消失了踪迹。 队伍里有几个人本来想拦住他们,速度没跟上,只好作罢,一脸殷勤地扶起城主。 被冲撞得晕头昏脑的帕达斯城主甩甩脑袋,想起那个撞了他的人的面容:“……”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他们就是那个偷了我东西的小偷!” 他疯狂地咆哮,众人一股脑扔下他,追去抓住那几个可恶的小偷,帕达斯城主一个没稳住,啪一下重新孤零零地坐在地上:“……” 云端越跑越觉得轻松,手里的小朋友轻的不像话,他干脆一把抱起夏,撒腿狂。 夏乖巧地把手环在他的脖子上,埋在云端的颈窝里,整个人软绵绵得像个灰扑扑的团子一样。 云端抱着他跑了几百米,觉得自己身上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简直就像是……像是有一双翅膀带着他飞一样! 他们跑了两条街,身后好像没有什么动静才停下来。 新增客户端喘得像牛一样,彻夜难眠好一点,只是扶着柱子喘息,只有云端脸不红气不喘,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干。 “他们肯定会很快反应过来,要通缉抓捕的人还在帕达斯城内,” 云端抱着夏分析道,突然觉得夏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清鲜花香,不自觉地嗅了两下,“我们得赶紧北上去王城,完成那个揭发任务。” “可是王都离这里十万八千里,”新增客户端喘够了气,打开系统地图,指着上面的城市说道,“我们如果直接去王都的话,因为没有传送阵,所以估计要走一个月……换成现实时间也差不多一个星期了!” “你忘了,北边城市有尤尼克协会的驻点?” 云端提醒他,“我们先去那个城市,然后让尤尼克把我们运到王都里——尤尼克协会的分布面积很大,王都这么重要的城市,也肯定有他们的据点。” 彻夜难眠在一旁拼命点头,显然是十分赞同云端的意见。 “行吧,总比用两条腿走路好。” 他们正打算从人比较少的北大门离开帕达斯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玩家们转身一看,脸色大变,是帕达斯城主的下属们追过来了! “看!就是他们!他们在那里!”那些人大喊,向他们冲过来。 玩家们体力条即将见底,只好提起疲惫的双腿继续狂奔,新增客户端一边跑一边咆哮着:“要是杰还在就好了!他的神奇帽子真的有用!” 彻夜难眠一声不吭拔腿狂奔,他们一连冲过这条街,在下一个拐弯时拐了个大弯,冲进一家旅馆,躲在墙后面,透过柜台的缝隙观察,远远的,他们看见追兵的身影。 “怎么办?接下来躲哪儿?” 新增客户端着急地抓自己的头发,感觉后衣领一紧,整个人被勒住,扔进了柜台里面。 云端和彻夜难眠也没反应过来,一同滚进还算大的柜台里头,云端一把抱住囫囵个滚进来的夏,紧张地看着柜台门关上,一片黑暗来临。 新增客户端伸手去推柜门,没推动,他敲了敲,发出咚咚的声音。 柜台的门打开一小条缝。 “小兔崽子们!别吵!再吵,那些人追过来了我也没办法保住你们!” 是那个他们住的旅店的老板! 外头脚步声一下就来到了店门口,停顿了一会儿,直直冲着柜台这边的老板走来。 “老板,你有没有看见这几个人走过来?” 纸张展开的声音,云端紧张地数着自己的呼吸声,尽量将发出的声音降到最小。 可就算柜台不小,但塞四个人也是非常拥挤的,夏整个儿卡在云端怀里,两只手抱住云端的腰。 云端聚精会神地听着外边的谈话,没发现夏做的什么小动作。 “这几个……咦,这两个我刚才看见他们跑进来了。”老板仿佛什么事情都惊不到他的声音,平淡无奇,“不过这个没看见,”他可能指的是杰的画像,“的确有另一个人跟着他们进来,但不是这个。” “你是说,刚才这几个人进了你的店?”说话的人立刻紧张起来,店里骚动一片。 幸好刚才云端他们进来的时候,店里一楼并没有人,他们才能顺利地躲进来。 “对,就是这几个,我看得很清楚,他们躲到楼上了。他们就是我的住户,前几天刚住进来的。”老板站起身,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上楼去,过了好一会儿,一楼才没了声音。 躲在柜台里的玩家们瞪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云端觉得自己腿都麻了,才有动静传来,一群人把楼梯踩得咚咚响。 “他们很可能是跳窗往后面跑了,”中间有一个人说话,“请你们注意画像上的这些人,他们都是神出鬼没的盗贼,还偷了城主最重要的东西……如果看见他们,请赶紧向城主府报告,我们会给你一笔赏金——数额很大。” “我知道我知道,报纸上都已经说了……这个数对不对?” “对对对,很好……” 脚步声渐渐远去,又过了好一会儿,柜门才从外面打开。 映入视线的是老板娘和蔼的脸庞,她挨个儿将年轻人们拽出来,拍了拍他们身上沾到的尘土:“哎哎,没吓着吧?” “怎……嗯,没有。”新增客户端有些局促地回答她。 “现在也不早了。你们好好地睡一觉,明天早上再出门好吗?” 热心的老板娘将他们推到楼上,还给他们端上来放在托盘里的晚餐。 新增客户端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们怎么不怕我们真的偷东西呢?” “小崽子们,尽会惹麻烦。” 脸色不太好看的店老板上来看了他们一眼就下去了,留下老板娘微笑,“我相信你们是因为惹上了一些麻烦,而不是什么偷东西……” “上一次,城主也说谁偷了城主府里的东西,好像也是个向你们一样的年轻人,被抓回去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她一直微笑的脸上终于露出忧虑的神情,“明明那么好的小伙子,肯定不是因为偷东西……” 她摇了摇头,让他们好好休息,关上门,下楼去了。 “她说的,不会就是我们在地下监牢里看见的那个……叫埃斯布利斯的人吧?”新增客户端小心翼翼地问道。 云端点头:“很有可能。” “能不能请你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猜到了他们因为惹了麻烦才被追着抓捕,但对事情的详细细节依旧一点不懂,彻夜难眠从中间插进去问道。 云端想了想前因后果,挑了些重要的细节给他讲了讲。 彻夜难眠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帕达斯城主要这么生气。这么多的军火,肯定不是一代人就能做到了。” “我们破坏了他的、他老子的、他爷爷的计划,肯定难受的要死啊!如果我们被抓回去……额,其实也还好,不就是一次死亡惩罚嘛。” 新增客户端把桌边台灯拧到最大,淡黄色的灯光暖洋洋地洒在房间里,“接下来呢?” “接下来?去王都揭发他们。”云端说。 第050章 chapter.49 天光微熹, 玩家们纷纷上线醒来,没有惊动任何人,披着新买的斗篷带着兜帽, 向城门口走去。 他们拧灭了桌子上的台灯,并在下面留下一张字条和金币, 上面写着感谢老板和老板娘的照顾, 这是这两天还没结的住宿费和饭钱等等。 老板娘提着灯, 托着早餐的托盘上来, 只看到了收拾整齐空无一人的房间和台灯下面的字条,淡黄色的灯光从门内一直透到外头,在墙上映下半开的房门阴影。 云端扯了扯自己的兜帽, 入秋有一段时间了, 天气渐渐冷下来, 就算是游戏也能感觉到那股冷意, 顺着开了一条缝的领口直往下钻, 夏裹着云端给他买的小棉袄, 乖乖地把手伸出来给云端牵着,然后使劲伸进云端的袖子里。 云端被他冰凉的小手冻的一缩, 随后反过来握住,笑起来:“冷不冷啊?你要不要再加一件衣服?” “不冷。”夏说完, 情不自禁地抽了抽鼻子,小鼻子有些发红。 现在刚到早晨没多久, 城门口的人很少,大多都是早点起来有事情或是做生意的人, 但可能是云端他们撞破了帕达斯城主的计划, 城门的守卫一下就多了,站在城墙上来回走动, 密切地观察着下面的人。 云端他们带着兜帽的身影并不显眼。 天气变冷,大多数人都围上围巾带着帽子头巾,然而他们这么行色匆匆,又是三个大的带着一个小的组合,实在是特殊。 一个守卫小队的队长站在城墙上,皱着眉头看他们四个人出了城,走的越来越快,心里起了疑惑。 他用特殊的方式通知了城主府,城主府的人让他盯住那几个人,然后派人从后面匆匆跟上。 新增客户端打了个喷嚏,冒出一个鼻涕泡。 “阿嚏……然后,是往这边走……应该是往这边走的。” “赶紧走吧。” 然后过了一个小时,他们回到了原地。 云端没记错,他刚才就是站在这棵树的前方,和他的队友讨论会不会迷路的问题。 新增客户端也显得非常茫然,他们一路上只拐了一个弯,走的也一直都是直路,怎么会毫无所觉地回到原地? 他疯狂地挠脑袋:“啊?怎么会这样啊,我地图肯定没看错!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就是一直往北走吗啥玩意儿!” 他们沿着的是前人开辟出来的小路,从城区走向郊区,周围基本都是长得差不多的高大树木,基本看不出多少变化,嘈杂脚步声从草地上匆匆掠过,云端停下来,因为夏扯了扯他的袖子。 “哥哥,我听见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有什么稀奇的吗?”云端不在意地回应他,然后瞬间反应过来,“你听见了我们四个人之外的脚步声?” “嗯!”小朋友用力地点头。 他们一行人跟着停下来,云端闭上眼睛倾听四周,然而他什么都没头听见,睁开眼睛时有些茫然:“虽然我什么也听不见,也许小孩子的听力总会比年龄大的要好一些……夏?你能不能听见脚步声是从哪里传过来的吗?” “这边。” 夏指了一个方向。他们纷纷转过去,集中注意力。 四周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突然聚集起了浓雾,在这边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天气现象,浓雾在慢慢地滚动着,一抹恍惚的人影出现在浓雾深处,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浓雾就蔓延到他们的脚边,连周围的树木都看不清了。 “新增客户端?彻夜难眠?” 云端握紧了身边夏的手,感觉到自己衣角被拉紧,他抬头呼唤队友们的名字,听见他们的声音。 “欸欸欸我没事!我就在这里!” 新增客户端的声音从他右手边传过来,的确是刚才新增客户端的站位,然后是彻夜难眠的声音,稍微远一点,但刚才的确是这么站的,他们也没有多余的走动。 他的视野里全是不透明涌动的浓雾,有陌生的男声传来:“别看了,通通遮蔽不会让你们看见的。” “……这什么古代魔法咒语的名字。”云端吐槽了一句。 没人回答他的话,大家都在警惕地僵持着。 他努力回想,的确有在技能商店的柜台里看见过这本技能书,是一种通用技能,所有类型的法师都能学,作用不大,只是在周围涌现浓雾遮蔽人的视野,而且起效特别慢。 这技能的前置时间让他想起刚才仿佛迷路一般的在原地打转,看来对方也是做了多重准备。 “哇你是哪个?!云端?!你们人呢?” 新增客户端在浓雾的另一端吱哇乱叫着,然后是身躯碰撞的声音,接着响起了新增客户端的声音:“谁!谁踩我!” “我……我,哥,是我。”然后就是彻夜难眠的声音。 云端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不再有陌生的声音传来,他往前走了几步,试图摸索一下浓雾的范围,结果没走两步,就有一团技能光芒直冲着他面门而来。 云端被闪的眼睛一花,手上一紧,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团技能光芒堪堪从他头皮上蹭过,手上温暖的触感不见。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皱起眉头,提高嗓音喊了一声:“夏?夏?!” “你们把从城主那里偷过来的宝物藏到哪里了?”那道陌生的声音没理会云端的喊声,阴测测地说出他们的目的,“把那个东西给我,或者把它的下落说出来。” “什么宝物?”新增客户端没反应过来,发出茫然而疑惑的声音。 电光火石之间,云端想起来在旅店老板那里看见的日报,以及日报上被放大的新增客户端和别人握手的图片,觉得自己冷汗都下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我们不知道什么宝物!你们是从哪里看见的?!” “从哪里看见的……” 对面响起了不止一个人的笑声,或粗犷或尖细,总之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么明显的事情,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哈哈哈,英明伟大的帕达斯城主——都把这件事情写在报纸上了!” 果然,那个中年城主想通过这件事情,利用巨额赏金鼓动别人泄露他们的行踪进行追捕,或者,吸引强盗来追杀他们,不论结果怎么样,他们也肯定活不下去。 云端摸索着站起来,有些不稳地晃了晃,他担忧地喊一声:“夏?你在哪儿?回答我好吗?” 结果很长时间他都没听见夏的回答,云端着急起来,又喊了几声,结果回应他的是攻击技能的光芒袭来。 他往旁边跑几步,摸到树皮粗糙的表面。 对面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地威胁他们: “你们不可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所以肯定是藏到别的地方了……快说!不然就送你们回到斯尔德的怀抱!”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说什么啊你有病吧狗儿子!” 新增客户端被一蓬冰箭戳了头,疼得半死,连血条都砍了一半,他气得一把抱住自己脑袋,完成了就地一滚这个高难度动作,咚一声砸到云端脚边。 云端不禁往回缩了缩,把脚收回来。 树叶簌簌,风声穿过不大的树枝缝隙,带出呼啸的响声,云端满脑子都是夏。 他用力把新增客户端拽起来,喊了两声,没听见彻夜难眠的动静,绕树躲避四周飞来的技能。 新增客户端抱着脑袋跟着云端乱晃,愣是没几个技能碰到他。 怎么办,他们不可能一直被困在浓雾中,然后被硬生生地磨死! 云端抓紧了从腰侧掏出来的短柄法杖,观察四周浓雾,然而雾将一切都遮住了,连之前还能看得见的模糊人影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根本没法锁定目标! 他下意识地在身边捞了捞,没摸见小朋友毛茸茸的脑袋,才想起来小朋友已经在一瞬间丢了,到现在都没有回应他,恐怕是…… 云端正想做最后的努力时,对面声音得意洋洋地响了起来: “我们才不会杀你们——都是外地人,死不了的怪物……杀你们有什么好处,反而让你们跑掉,但这个小朋友就不一样了,死了可就真的死了。 把宝藏的地点说出来,然后我就会放了他!” “哥哥——” 夏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有点虚,声音里显露出明显的痛苦:他被人扼住了脖子! “夏!” 云端在这个时候已经想不起来夏曾经是位强大的成年精灵,他现在心里只有小小个的,扑棱着蓬松短发能扑进他怀里的小朋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周围只有那群放出迷雾困住他们的强盗的猖狂笑声,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身边新增客户端没看见路,一脑袋磕在树上的痛呼声。 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连笑声也停了,一道细微声音响起,是什么东西喷涌而出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群强盗恐惧地尖叫起来,但空气从他们的肺里出来,也只是一串无意义的气音,云端扶着树站着,突然一个温暖的小东西撞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哥哥!” 小朋友声音颤抖,云端蹲下去,一把把他抱住,他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样?他们有伤害你吗?” “哥哥,哥哥……”夏只是连声喊着他,摇着头不说话。 浓白色的大雾在强盗死去的一瞬间散去,开始变的稀薄。 云端也能顺利看清楚对面的情况——的确是一群强盗,背着沾血的冷兵器,腰间带着热武器。 可是,他们的脖颈处都有一道血红的开口,大量的血从伤口里喷出,一捧捧鲜红的血落在地上,渗入泥土之中,而他们也缓缓跪在地面上,脸上仍带有生前不敢置信的惊恐神情,没了生机。 一把沾了血的匕首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锋口上缓缓落下一道粘稠鲜血,滴入泥土。 云端看那把匕首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什么。 他把小朋友拉到身后,自己上前观察这些强盗的情况。一点错没有,他们的确是死透了,变故就在一瞬间。 第051章 chapter.50 他转头观察周围, 除了那些随风飘散的浓雾正在逐渐变淡,没发现有什么隐藏在一旁的人突然出手解救他们。 “夏,你刚才有看见谁杀了他们吗?” 云端皱着眉头回到夏身边, 小朋友啪叽一下抱住他的腰,呜呜地蹭, 灰蓝的大眼睛里泪花直冒, 看起来是吓惨了, 听见他的话, 夏惨兮兮地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云端叹气,有些心疼地掐他的脸蛋, “行吧, 我也总该想到的, 既然能神出鬼没现地杀人, 那么他一定能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四周望了望, 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影。 说这话时, 云端其实还没放弃,带着小朋友在周围转了一圈, 除了满地的树外,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仰头, 透过树冠的缝隙间还能看见远处帕达斯高耸城门的尖顶,这里离他们离开的地方并不远。 他几步转到自己的队友身边, 新增客户端正抱着自己的头吱哇乱叫,云端疑惑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哥, 他……” 彻夜难眠正想说时, 被一记瞪眼警告,“他, 他刚才没注意,不小心磕了一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得是一头撞树上了才能得出的效果,如果观察头上肿起的包的话。另外,你刚才的壮举总会被系统全部记录下来。” “该死的系统日志!像这种‘您在通通遮蔽的影响下头部与树木相撞,-45’这种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尤其是能不能不要写在队伍共享里?!!这鬼游戏怎么一点也不体贴呢!!!” “你的声音已经大得可以为我们引来第二批敌人了。彻夜难眠,接下来轮到你来引路了。” “……我?哥,我,可是,我不会啊……”亡灵玩家顿时惊慌失措像只没了妈的小鸡崽。 新增客户端跑到那些强盗的身边,小心地瞧了一眼,然后立刻被吓了回来: “啊我的眼睛!我明明不是第一次玩游戏了,怎么死几个人还这么可怕,这血逼真的哟哎呀妈!” 云端也不敢多瞧几眼,前面是战战兢兢的彻夜难眠带路,后面跟着哀嚎了一路的新增客户端,他们往前面走了一段路,然后……然后就碰到了第二伙来者不善的人。 面前这些人和刚才那些野路子,一看知道不是一路人。 他们武器精良,服装统一,连眼神都是几乎完全一致的倨傲。 为首一人骑在马上,从上往下俯视他们,说话的腔调里充斥着浓浓的鼻腔音: “真是没想到,你们居然还在这里打转,看来是不认路,真是连斯尔德都不帮你们……乖乖放下武器,说不定我会给你们……停!!!追啊你们几个!!!” 他刚开始说了第一句话,云端就知道他两秒之内一定讲不完,于是迅速戳开队伍频道,输入语音:“我数三二一,大家一起跑……三,二,一——跑啊!!!” 对面人似乎还有一堆腹稿没抒发出来,他们转身就跑,一点也不给别人反应的机会,咚咚撒开步子,转瞬之间已经远去。 云端攥紧短柄法杖,一边跑一边把系统快捷栏调出来,放在眼前,盯着上边的单词,叽里呱啦念了一串后,新增客户端他们立刻觉得连跑步都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脚下生风,两百米外的一棵树转瞬之间就到了眼前。 “哇云端你这什么技能啊,这么神奇!我也要用!” “用法杖才能发的技能,你是希望抛弃你在感恩节火鸡蹂躏下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魔术帽和杰给你的四个职业技能吗?!!” 云端看他们的头上都亮起一个淡蓝色的标志,这意味着体力值从黄色变为蓝色,进入冻结状态! 在这段时间里,无论干多么耗费体力的事情,体力条都不会往下掉! “好东西!我收回我只想要攻击技能的话,攻击在这个游戏好像没啥大用……” “像我们这样一直在跑步路上的玩家,攻击当然还没加速或是体力冻结来的管用,但如果你让那些打竞技场或是战斗副本的人,你让他们往技能栏里放上三四五个辅助技能试试?” “辅助技能不也分好几种的嘛!不是说有些通用技能也特别好用?云端你有买什么通用……嗷嗷嗷嗷他们追上来了!” 玩家们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跑完了五百米,虽然没有感受到疲惫,但人抡两条腿的速度总是比不过抡四条腿的。 后面的追兵夹紧马腹,口中呼喊几声,没几下就追了上来,马匹嘶鸣几声,呲——马匹迅速刹住,挡在他们面前,扬起一片沙土粉尘。 对方也不再废话,翻身下马,挥剑就向他们砍来! 没想到狂奔中的玩家居然是彻夜难眠反应最快! 他一下停住,从腰侧抽出一柄长长的法杖,往地下一拄,一个血红的法阵转瞬间展开,笼罩直径足足有五米。 拔出法杖,脚下法阵并没有随着法杖的拔出而消失,彻夜难眠短促地念了几个咒语,一时间风沙四起,天色变暗,大地震动,前方刚交上手的几人顿住跳开,无数黑色的藤蔓从地下破土而出,冲天而起! 云端避开身边的黑色藤蔓,却想不到这藤蔓如此灵活,扭动几下,从背后把他缠住,一把拖走! 他把系统快捷栏往下翻页,翻出一个看起来攻击力很强的技能,正打算念时,背后传来彻夜难眠的呼喊:“哥!哥!别打别打!自家人!自家人!” 另一边新增客户端本来也是没搞懂这是谁家的藤蔓,正打算摘下魔术帽使用位移技能离开时,听见了彻夜难免的声音。 他把帽子戴回头上,顺着藤蔓的力道跳到彻夜难眠放出的血红法阵上:“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呃,是黑暗牧师下面的一个分支……” 系统居然没有告诉他这个职业叫什么名字! 新增客户端和云端一惊,纷纷吐槽: “什么系统啊,连转的职业叫什么名字都不告诉你,这系统出bug了吧!” “会不会是你自己没看见?这是游戏啊怎么可能不告诉你。” 彻夜难眠的个人面板上的确没有详细说出职业名称,只是标了一个“黑暗牧师”,后面有两个小字【分支】,点进去还能看见解释,比如世界探测还不完善,因此这个稀有职业还没有一个准确的官方名字等等。 “所以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职业到底为什么有这么详细的技能介绍?” 然而这个不知名职业的技能实在是好用,黑色藤蔓缠住那些下马的追兵,和他们缠斗。 追兵身上冒出“-38”、“-57”的红字,而藤蔓尽头的云端三人身上则冒出“+12”、“+19”的绿字,将他们残的差不多的血条往上补,很快就出了危险线,回到安全的血条范围。 只是黑色藤蔓攻击力不高,自身血条又短,没过多久就因为血条清零而消散,追兵再一次气势汹汹地杀过来,目标正是站在显眼血红法阵中央的三位外地人。 云端只好正面和人家杠上,将技能栏里看起来好使的技能通通甩了个遍,好不容易将对方血条打到危险线之下,结果人家还往回跑,回到同伴那里补血去了! “!”云端也不得不骂一声,毕竟马上就能打死敌人却被溜走,这个心里落差是真的大。 另一边的新增客户端手上不停地重复甩帽子——位移——再甩帽子——位移的顺序,人家近战攻击是真的快,他攻击技能的咒语好几次都被打断成了乱码,鸽子没飞出来,从魔术帽里尽是跳出些耳朵软趴趴的雪白兔子。 被打断了好多次咒语,魔术师周围围了一圈兔子,不由得愤怒地骂出声:“操!!!要是我手上的是那副扑克牌,就不会跳一堆兔子出来了!!!” 显然他还在心心念念着那副扑克牌,然后想到了那张奖券和后续的四千万奖金。 “……” 云端的对手是几位经验丰富的战士,由于没有远程技能,被云端仗着玩家有体力条支撑的优势溜得满地乱窜,他还时不时给自己上加速技能,体力冻结更是掐着冷却时间放,最后溜到身后一个人没有,趴在树后面看新增客户端那头。 “我可是从初代全息网游一直玩到现在的老玩家……嗨?彻夜难眠?” 他的亡灵队友还在努力地念咒语以及躲避敌人的攻击,希望能尽快地将新增客户端从敌人的包围圈中拉出来。云端也只好跟着他一起念,眼角不注意撇到躲在树后面,现在蠢蠢欲动想要跑出来和他来一个拥抱的夏。 云端:“……” 他疯狂挤眉弄眼,用尽了今年做鬼脸的次数,终于让小朋友放弃加入战圈的危险想法,之后头皮发麻短发扑棱竖起,一把剑从他背后劈下来,雪白剑光闪过,不远处看见的彻夜难眠已经无法阻止。 噌—— 砰!!! 一把细细的剑从斜面空隙里穿进来,恰好横在云端的天灵盖上头,架住了劈下来的剑! 云端转头看去,正好看见一个身穿洁白祭祀袍的女孩,她握紧了宛如法杖的剑柄,秀美面庞上流露坚定神色,长长黑发舞动,雪白的祭祀袍下摆飞舞成一朵绽开的花,正咬着牙挥舞细剑一次次击开对面的攻击! 有一个声音在低低地哀叹:“原来我真的不是一柄法杖……原来我是剑啊……我怎么会是剑呢……” 尖叫奶油!那个祭祀……呸,骑士! 第052章 chapter.51 穿着祭祀袍的骑士双手握住细剑, 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对面长剑劈开! 她浑身涌动浪潮般的金光,投注到云端身上,他瞅了一眼人物面板, 发现自己的头像下面多了一个金色盾牌形状的buff。 看来正是尖叫奶油的技能,提高他们的防御力! 尖叫奶油挥剑的姿势十分娴熟, 她紧盯敌人的破绽, 一举将细长的剑刃从侧面插入, 划过脖颈, 敌人身上冒出一个大大的红字,然后长剑脱手。 “尖叫奶油!”云端喊了她一声。 “没事,我来。” 骑士重重劈开攻击, 高高举起的左臂上半秒后凝聚出淡金色的护盾, 架住雪白长剑。 尖叫奶油脚下步伐不停, 一绞手, 护盾上模拟出的凹凸不平的花纹直接将对手手中剑绞落在地, 女孩屈膝重重一撞, 撞入对方怀里,手中细剑不知何时变换成了一把匕首, 自下而上划破敌人颈动脉! 一连串惊心动魄的红字升起,敌人“嗬嗬”涌着血, 倒在地上不停抽搐。 云端感觉自己脖子忽地一疼,不自禁伸手捂住自己脖子。 洁白祭祀袍的下摆染上了零星血花, 尖叫奶油有点沉默地抹了抹长袍上的血迹,没抹干净, 还晕染开一大片淡红色的痕迹。 她又抹了抹, 不甘心地收回手,右手一甩一松, 手中匕首飞出,画了一个弧线,狠狠切入与新增客户端缠斗那人后颈。 新增客户端手中抓着兔子正要甩人家脸上,突然敌人眼珠暴起,口中涌血,后脑勺处溢出大量鲜血,融入土地。 “……咋回事?!” 他搞不清情况地摸自己脑袋,远处没上前的几个人一看局势不对,赶紧夹着马跑了. 新增客户端收回自己的魔术帽,走到云端身边:“噫!小姐姐!是你帮了我们吗?!” 彻夜难眠收回地上的吸血法阵,默默地围过来,和新来的玩家交换信息。 尖叫奶油道:“你们好,我叫尖叫奶油,是个圣骑士。” “小姐姐怎么是一个人玩游戏啊,没有队伍吗?”新增客户端嬉笑道,但观察尖叫奶油的表情,慢慢疑惑起来。 “我之前是跟着一支npc冒险队行动的,但是他们……” 她勉强的微笑不见了,女孩整个人都低落下来,红了眼眶。 云端敏锐地发现了她话中的关键点,他仔细回想潘切斯特盆地中的细节。 “怎么了?斯普提埃他们出什么事情了吗?” 新增客户端挤过来,用力把刚才念咒念错后探出头的兔子重新塞回魔术帽里:“冒险队?” 尖叫奶油没有立刻回答他们的问题,她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看看四周,又转头望向云端;“我看你也在这里才过来帮个忙……云端你知道去帕达斯的路在哪里吗?我的系统地图上没有开那一块。” “去帕达斯的话,你可以一直沿着这个方向走。” 云端给她指了个方向,尖叫奶油点点头,声音低落地向他道谢,然后转身离去。 她看起来真的非常疲惫了,上次云端见她时,尖叫奶油的祭祀袍还是雪白一片,即使是在寸草不生沙土飞扬的潘切斯特盆地里; 但一段时间不见,她的长袍下摆却已经沾了尘土,变得灰扑扑的。 一看就知道是经过长时间的跋涉,才来到这边。 就算是个玩家,恐怕也忍受不住这样猛烈而汹涌的孤独。 新增客户端皱眉道:“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她怎么是一个人走的。” “发生了什么吗?” 云端眉眼也低垂下来,心里念了一遍斯普提埃和艾叶的名字后,他朝着尖叫奶油离去的方向,提高声音。 “尖叫奶油!” “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的队伍?!!” 夜色来临,风尘仆仆的云端一行人走过宽阔的郊区荒地,从帕达斯一直走到北边的一个较大的城市霍利格罗斯,在入城后的街道内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旅店,定了房间后下到一楼来。 在乐器工匠演奏手风琴的美妙乐声中,尖叫奶油捧起自己的一大杯热巧克力,热腾腾的蒸汽模糊了她的眼睛。 旅店一楼大厅人声鼎沸,人们大笑着碰杯,或聊天或吹牛,酒水在透明杯中晃动,映出天花板上明亮的黄色灯光。 木头桌椅摩擦声响亮,有人咚地靠在木头支柱上,用力拍手,高谈阔论,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一时间,笑声,碰杯声,乐声,从厨房小窗里喷出的蒸汽声,老板娘上菜时的脚步声和桌椅推开声,全部混在一起,热闹极了。 但这个角落里,算是旅店里难得的安静。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当然是最好的;就算这只是一个游戏……” “这不是一个游戏!”尖叫奶油打断他,眼睛里全是悲哀,“它在我心里才不是一个游戏!” “所以发生了什么吗?”彻夜难眠捧着自己那一份饮品,小心翼翼地问道。 尖叫奶油默默喝了一口热巧克力后,冒着热气的饮品引出了她的诉说意愿。 那天她和大部队汇合时就感觉不对,她站在潘切斯特盆地的高处,遥遥眺望。 可能是出于一个星际玩家和女性的敏锐,她很快就发现了很多人脸色都不太好。 当晚,他们搬离潘切斯特盆地,在附近平地扎营,准备第二天再启程,到北边的那个城市,然后回到自己的家乡。 因为这次的宝藏遗迹各种意外,很多人可以说的上是空手而归。 本来就在气头上,却碰上有人将自己幸运得到的好东西拿出来炫耀,站在营地中间的篝火旁边,得意洋洋地高声说道: “哈哈哈,看看我拿到了什么好东西!” “这是什么?”他捧场的同伴立刻接上话说道,周围许多人的注意力都被拉了过来,“杰克,给大家说说呗?” “没见识了吧?”中间那人大笑起来,很多人围过来,“这可是……” “不就一块破石头吗!”重重人群之后,带着不明显的羡慕与嫉妒,“你当交易协会收这破烂?” “你再说一遍!” 炫耀的人把手中物品塞到了空间袋里,抽出武器就冲了过去,“你说什么东西是破烂?” 一下就打了起来,两边还都有人数不少的帮手助阵,动静不小,一下就引来了斯普提埃和艾叶。 “做什么?!”斯普提埃挥着他的重剑,直直地悬在两个人中间,将两边分开,大声喝道,“不要在营地里找事情!” “队长,明明是他……”那人涨红了脸,嚷嚷起来,显然是不认为是他不讲道理…… 斯普提埃一皱眉,要不是那人躲得快,重剑早就能直接砸在他脸上。 剑刃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坑,人群尖叫一声,呼啦啦散开,又在转瞬之间围过来,看热闹的天性终究战胜了队长的威严。 “我不管是谁,现在,回到自己的帐篷;不服的人,站起来,出去!”他把回这个字念得非常重。 那两人互瞪一眼,悻悻离开。 周围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了,也一哄而散,回到自己的地盘里头,营地可算是重新恢复平静。 只剩下一些还有事情的人在空地上交谈走动,整个营地只有篝火哔哔啵啵燃烧着,亮起金橙色的火光。 尖叫奶油加快速度吃完分配给自己的晚餐,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路。 她已经和这支冒险队呆了一个月了,其间也参与过两次宝藏探险,阅历差不多足够。 然而作为玩家她不太可能一直跟着npc的冒险队行动,她总要去城市里和她的同类待在一起,脱下这一身祭祀袍,换上骑士应该穿的盔甲,执剑而战。 离开之前,一定要和队长斯普提埃,副队长艾叶,还有每天都会煮好喝的牛肉汤的萨斯,负责后勤,每次都会给她质量最好不输队长的生活用品的马特先生……其实一个一个算过来有好多人,要和他们好好道别。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只是在这朝不保夕的冒险队,谁知道下一次冒险会不会取走他们的性命呢? 谁也不知道,斯普提埃的小队可没有让后勤一直待在后边,伤员留在队伍里占资源的传统。 这样,等他们到了下一个城市,也就是帕达斯,她就和他们好好道别,然后踏上一个玩家真正应该走的道路。 尖叫奶油心中稍定,和周围一圈人道了晚安,然后钻进自己的帐篷,准备好好睡一觉。 当然啦,她家境还算不错,还是有能力给她买游戏仓的。 一切似乎就是发生在这天夜里,她在睡袋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醒了过来,世界的一切都朦胧的仿佛梦一般。 她咂了咂嘴,还没翻个身继续睡时,一声穿透耳膜的尖叫在营地里响起,惊醒了营地里的所有人! 队员里陆陆续续地从帐篷里爬出来,还没抱怨,起夜的那个人哆哆嗦嗦着指着营地的一个方向,嘶声力竭: “你们去看啊!快去看啊!我们要死了!!!” 营地角落里横躺着两具尸体,在临时燃起的火把照耀下,他们发现尸体身上除了符合他们手中各自握的武器伤痕以外,还有破了皮,流出血来的脓包水泡,全身都是。 队伍中唯一的医生大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他悄悄看了一眼斯普提埃,对方脸色同样一变,立刻领略到他的意思。 正要清清嗓子清人时,有人颤悠悠地问了一句: “他们这是……得了什么病啊……” “应该是从北边传过来的传染病,他们感染了病菌,然后又因为私斗导致身上有额外的伤口,病菌再度感染……” 医生咳了两声,突然觉得自己嗓子很不舒服,周围也或多或少地响起咳嗽的声音。 “传染病吗……” “才不是!” “你骗人!!!” 是最刚开始的那个人,他站的离所有人远远的,已经咳得撕心裂肺! 在火光的照耀下,他摇摇欲坠,脸上能清晰地看出长了几个很大的脓包,他一边咳一边喊着,“是瘟疫啊!是瘟疫!!!” “我们快走吧!再不走真的就没人活下来了啊!!!” 第053章 chapter.52 “瘟疫?!” 坐在桌边的三个人异口同声, 云端和新增客户端对视一眼,留下彻夜难眠一头雾水。 云端端起杯子:“已经传染地这么快了吗……?” “这个瘟疫源头到底在哪儿啊!!!” 新增客户端抓着脑袋,“灵魂女巫曾经, 是不是说的就是这个?” “瘟疫?女巫?呃……哥,讲讲细节呗给我?”彻夜难眠依旧是一头雾水。 没有答案, 他们只能听尖叫奶油继续讲下去。 “现在我才知道, 当时罗思先生, 就是医生, 想要斯普提埃队长赶紧清场,防止消息泄露,但是总是有人不看现在情况——或者说看不懂。” 一听说是瘟疫, 所有人都慌乱起来, 包括在医生绝望的表情里读懂事情真相的斯普提埃。 他握紧了手中重剑, 铛一声插在地上, 惊得大家猛一下转头看他。 “真……真的是瘟疫吗……” “这难道还有假的吗, 就算不是, 也肯定是别的什么会死人的病啊!” “啊!死人!” “不,我才不要死, 我一定不能死,我要回家……” “队长!!!” 所有人希冀地看着斯普提埃, 希望他能像救世主一样拯救大家。 可斯普提埃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有着高于大多数人的力量和武力, 他也对这种东西…… 毫无办法。 所有人见他沉默,骚动扩大, 生活零碎物品翻动声音不绝于耳。 火星炸裂, 风声鼓动,将不太挡风的帐篷布吹的抖动不已。 任何不对劲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放大。 “然后呢然后呢?” 新增客户端追问道, 云端喝了一口杯中饮品,彻夜难眠把自己的玻璃杯举起来,挡在自己的脸前,只露出一双眼睛。 “然后就都死了。”尖叫奶油的声音沉下来,带起无与伦比的惊慌。 她克制不住自己回想那个晚上,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病毒大幅度扩散。 人们愤怒着,争吵着,然后发现,正与自己吵架的对面人脸上浮现起一块有一块的脓包,狰狞而丑陋,转眼间表皮破裂,流下脓水。 他自己一摸自己的脸,一手黏湿,刺骨的疼痛浮现。 身体在发热,眼前在模糊,控制不住想去抓挠。 尖叫奶油躲在自己的帐篷里,透过帐篷帘子的缝隙观察外面。 东倒西歪的人类身体,难闻的臭味,火光狰狞的爆裂声,翻倒的食物汤水,在她的正前方,队长斯普提埃咬着牙,把重剑从一个已经失去意识攻击别人的‘人’的身体中抽出来。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人倒下,露出前方一片狼藉的营地。 “队长!” 艾叶冲过来,他脸上满是血污,显然副队长也想不到,冒险队没有倒在危机四伏的宝藏遗迹中,却要死在安全的驻扎营地里,“然后……” 然后该怎么办。 宝藏遗迹里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反而沾染了这一身的病,一个处理不好,很可能…… 他冷汗淌满了后背,满脸绝望,突然觉得脸上有点痒,伸手抓了抓。 斯普提埃没答话,他看着下属脸上肉眼可见变大的脓包,滴落的红黑色血污,像一根木头一样呆愣在原地。 他不说话,直到艾叶极度绝望地,撕心裂肺地喊了他一声。 “队长!!!” 斯普提埃提起自己的剑,整个人都已经僵硬地宛如木头。 他的重剑上爆发出足有一人高的,巨大的青绿色火焰,将艾叶眼中的悲哀和疯狂映照得彻底。 高大的队长缓缓举高了剑—— ——呲! 穿过了下属的胸膛! 艾叶口中涌出血来,他缓缓跪下来,数不清的血从他的心脏里流出,滴落在他原本就已经被脓水和血液沾满的手上。 望着自己下垂的双手,艾叶大口地吐着血,勉力露出一个微笑。 “对,杀了,然后用火烧了,一个不留,就不会传出去了。” 他喃喃道,倒在斯普提埃的剑上,呼吸停止,胸膛不再起伏,就此逝去。 一滴泪沿着剑尖缓缓下落,啪嗒一下,融入泥土沙尘之中。 血气弥漫,到处都是血液的腥味,整支冒险队,一个不留,全部死在了斯普提埃的剑下 ——除了尖叫奶油。 营地静悄悄的,空气中留下斯普提埃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拖着疯狂杀戮后的疲惫和死志,来到尖叫奶油面前。 她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跪倒在地上,眼眶中淌出泪来,一滴一滴流到地上。 哐当—— 一声巨响,一把重剑滑落到地上,高大的队长宛如千年不变的山峰,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膝盖弯曲,重重落地,砸在松软泥土上,跪在尖叫奶油面前,沉沉地说: “小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外地人,不会感染上斯尔德大陆的任何疾病……” “所以,我希望你……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个愿望了,在我死了之后,你把我扔进火里,直接烧了,一点不留。” “哦,对了,还有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全部进去过那个地方。不能传出去,没有人能挡得住。” “太快了,很多都没办法……” 小小的火苗在火把上燃起,尖叫奶油茫然地接过火把,看着斯普提埃用力提过他的重剑,绕了整个营地一圈,划出一道深深的隔离带。 最后他走进营地里面,扔掉伴随他一生的重剑,用身侧的一把匕首,插入胸膛。 轰隆一声,再也没有了活人。 尖叫奶油扯过袖子来,抹了一把脸,率先把火把靠近了自己的帐篷,使它第一个燃烧起来。 火焰掠过荒地上不多的草,熊熊燃烧而起,将周围所有的帐篷都点亮,黑烟四起。 最后她来到营地正中间,粗犷却贴心的队长把所有人都搬到这里,堆成一堆,为了……最后一个人的善后。 人堆最上边就是斯普提埃,他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露出了一半,脸颊轮廓坚毅,五官深邃。 尖叫奶油沉默地闭着嘴,一挥手,火把腾空扬起,划过一道弧线,落入他们之中。 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明亮光芒中,她看见了很多人,消失在广袤无垠的潘切斯特之中。 四周火焰熊熊燃烧,尖叫奶油朝着唯一的一条路,走出火焰的包围,身后金橙色的火光缠绕着滚滚而起的黑烟,直入云霄。 “大概就是这样。” 尖叫奶油捂着眼睛,不想说话。她没有回头去看火焰中的情况,不想让自己脑子里只剩下燃烧后只剩一半的尸体。 旅店一楼依旧嘈杂,夜深了,正是人们开启狂欢的时刻。 旅店老板甚至将装着酒水的木桶搬出来供大家享用,透明的酒水一杯一杯装,牛肉、香肠,还有部分人会喜欢的土豆泥和苹果派,被源源不断地送过来。 云端他们桌上就被送来一份苹果派,已经切好了,正好五份,连小小个的夏也算了进去。 新增客户端指着苹果派说:“额……欸等等,我们没有点苹果派啊?!” 老板娘笑了两声,高声说道:“今天大家高兴,送你们的!” 她冲着新增客户端眨眨眼睛,新增客户端一怔,整个人一抖,往回缩去,倒在彻夜难眠身上。 沉浸在尖叫奶油故事中的亡灵猛地往上一窜,新增客户端整个人扑在卡座上头。 老板娘见了,哈哈大笑,端着托盘离开,继续给客人们上菜。 对面两个人重新整理好自己坐正,云端站起来,先给尖叫奶油分了一块苹果派:“吃点甜品会让心情好起来。唔,据说是巧克力的效果最好,但这个地方恐怕也找不到巧克力。苹果派,你先尝尝?” “还有你,夏。年纪小的孩子应该都会喜欢吃甜的东西……热腾腾的苹果派,尝一口?”其实是友人喜欢苹果。 尖叫奶油向云端道了谢,夏也乖乖地趴在桌子上,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苹果派。 云端给自己也铲了一份放在盘子里,对对面两个人说道:“这些你们俩分吧。” “这样了你还玩这个游戏?”新增客户端一边往嘴里塞苹果派,一边说道,“要是我受这么大的刺激,估计马上就要摘了头盔砸了芯片。”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尖叫奶油咽下甜品,果然心情好了一些,“那天晚上我下了游戏,心里想着再也不想玩了。你看别的游戏公司都恨不得玩家一直留在游戏里,然后设计出一些特别傻的剧情……这个游戏是怎么回事,就想着再也不玩了。” “但第二天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不能就这样离开游戏,就算那都只是用数据构成了,但我真的……” 她摇摇头,长长的秀发从她的肩膀上垂下来。 “我要继续玩下去,看看这个游戏到底在说什么。”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尖叫奶油揉揉额头,尽力笑起来。 “然后我沿着路往这边走,想要去帕达斯,中间走了很久吧,也没地图也没人带,在里面绕了一大圈,之后就遇上了你们……幸好玩家不用吃不用喝,下个线就可以恢复体力值,不然我可能真的要抛弃他们了。” “别难过,现在你已经走出了过去不是吗?”云端轻声安慰她。 新增客户端在一旁大大咧咧地说,“对啊对啊,你看我们小队,就特别有前途,你加入我们,不亏的!” 彻夜难免也腼腆地笑起来,站起来,给尖叫奶油的杯子里重新满上,他轻声道:“欢迎加入。” 安静的角落里,只剩下大家慢慢咀嚼的声音,突然夏一推自己的盘子,滚到云端腿上,扬起脸:“哥哥,我也是小队的一个成员吗?” “嗯,当然是的。” 所有人都笑起来。 第054章 chapter.53 结果新成立的小队在第二天就遭遇了意外。 他们询问多个人后, 终于在市中心极为显眼的地方看见了尤尼克协会的招牌,然而…… “不,今天不营业。” 窗口里翘着二郎腿喝着茶的人这样说道。 “今天是尤尼克先生的生日, 所有的尤尼克在今天都放一天假。你们可以去街上看看,说不定会有空闲的尤尼克愿意接你们的单。但你们这么多个人的话, 恐怕不止需要一位尤尼克。” “我倒是认识一位, 可以请它帮帮忙。” 出了门, 在尤尼克协会门口, 云端想起那位长着一个会迷之微笑的狮子头的尤尼克,“有一位尤尼克曾经答应过我随叫随到,上一次的确也是这样的。” 他伸手吹了一个口哨, 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 新增客户端摸了摸下巴, 道:“难道是还在送快递的途中?不对啊, 不是说今天大家都在放假吗?” 云端说:“唔, 可能是在住处睡觉没起?” 几个人面面相觑, 尖叫奶油询问为什么要急着走, 云端简短地告诉她几个人和帕达斯之间的渊源,尖叫奶油恍然大悟。 “人家说不定有急事呢?那我们去街上随便找一位尤尼克?” 中心广场里简直到处都是人, 还有出来玩耍的尤尼克,挤满了中心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就连广场空旷处落着等待人们喂食的鸽子都没有他们多……如果不算上这些会站立行走的灵长类动物。 中心喷泉在人们的惊呼中喷出足有三米高的水柱, 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化出不同的形状。 喷泉石雕旁站着身形修长的青年,正歪着头夹着琴, 为围观的人群献上美妙的乐声。 太阳光暖融融的,鸽子们低头啄食, 一只毛绒饿的橙色身影穿过人群后的阴影, 甩着长长的尾巴后消失不见。 尤尼克们是今天的主角,每一个都仰着头, 躺在空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或半蹲着和人类交谈,给人类幼崽讲一些它们在不同地区送快递是看见的奇特景象,引起小孩子们的一片欢快的尖叫。 云端向广场入口分发鸽子饲料的老婆婆道了谢,将手掌倾倒,一部分的饲料通过手指的纹路掉进夏的手里,夏捧着这一手的饲料,有些不知所措。 “我刚才看你一直看着这些鸽子,是想要喂它们吗?” 云端笑道,又倒了一些给他,这时已经有一只胆大的鸽子飞过来,俏皮地用小爪子抓住他的手指。 “真难得。”他惊奇地看着手上的鸽子,“一点不怕生人。” “我要怎么做?”夏带着点迟疑地问道。 “走到空地那里,就是那些傻乎乎的鸽子待的地方,然后随便一泼就好。小鸟儿不会管这么多的,它们只要能吃到东西就行——也不运动,肥的可以进锅了,先生。” 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们一同转过身去,才发现他们身后突然多出了一只尤尼克。 长长的,雪白的毛垂下来,同样有着一个狮子头,却天生一张哭脸,看起来有点狰狞,不过它的声音十分平和,听着倒像是年长的长辈般。 夏看着它仿佛在哭泣的脸,谨慎地点点头,一转身向鸽子们跑过去。 “唔,我吓到他了吗?先生?”尤尼克问道。 “大概是的。请原谅他,夏还是个小孩子,没见过什么可怕的东西。不,您不可怕,只是您也应该知道,小孩子并不喜欢这样的形象。” “是的,有很多人甚至不愿意我去送快递。您不一起去玩吗,先生?” “不了,我呆在这儿看看就行,喂鸽子看喷泉什么的,都是小孩子喜欢的娱乐活动。” 云端眯起眼睛,懒洋洋地拖长腔调:“作为一个已经成年的公民,我完全可以进行一些足够舒服的事情,比如和它们一起晒晒太阳什么的。斯尔德在上,这简直就是老年人必备活动,但我喜欢。” 他们一起在空地上坐了下来,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您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恕我直言,先生。” “是的,我昨天刚到这个城市,为了这里规模较大的尤尼克协会。只是有点可惜,今天尤尼克们似乎都在放假。打扰人家的假期一定是不礼貌的行为,尤其是这种一年只有一天的法制假期。” “唔,您大部分说的很对,但有一点不太正确——我们过年的时候也放假,一年并不是只有这么一天假期。不过,假期当然是珍贵的,先生。” “事实上,我们需要尤尼克帮忙,但现在好像找不到空闲的尤尼克。您愿意的话,可以为我们推荐一位,也有可能是两位尤尼克吗?比较热心的那种,我们会付它双倍工资,作为假期加班的报酬。” “这太简单了——我是指,我就可以。”那位尤尼克甩了甩尾巴,抚平爪子上细微的绒毛。 云端惊奇地说道:“您愿意带我们走吗?” “当然可以,只要您愿意兑现承诺,付我两倍的工资,”面带哭泣表情的尤尼克笑了声,“我也得加油赚钱养家,而不是懒洋洋地呆在这里养老,先生。” “太好了!” 云端向它道谢后,转头去喊他的同伴们:“夏?新增客户端!彻夜难眠!尖叫奶油!” 只有夏听见了他的喊声,拍了拍手上沾到的饲料残渣,跑了回来,一头扎进云端怀里:“我摸到鸽子了,哥哥!” 云端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些怀念精灵夏柔软的长发:“鸽子可爱吗?” “很可爱。”夏认真地点点头。 然而他的同伴们并没有听见他的喊声。 他们已经一头扎进了喷泉附近的水池里,混在一群活泼的尤尼克和过于活泼的孩子中间,互相泼着水仗,势必要把对方泼成只拔了毛的鹌鹑。 云端:“……” 夏:“哥哥,我们还要喊他们吗?” 云端沉默片刻:“喊吧。” 二十分钟之后,三个人湿漉漉地回到云端这边,各个身边都滴着水,连最放不开的彻夜难眠都下了水池,现在无论是头发还是衣服,全部湿透了。 新增客户端走在最后面,一路溜达过来,贼似的表情,绕到尖叫奶油背后喊了她一声。 尖叫奶油毫不设防地用手把脸上的水刮下来,听见新增客户端在喊她,一转头,一捧水迎面泼来。 “……滚吧!!!” 尖叫奶油后退两步,噗地吐出一口水,手往腰侧一抹,一柄法杖从武器袋里抽出来,她也不拔剑柄,就用尖尖的法杖头去戳新增客户端。 新增客户端笑得及其猖狂,甩着帽子出现在云端背后。 不幸的是,武器袋不防水,新增客户端的帽子里盛满了水池里的水,他拿出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对劲。 帽子很重,但也没多想,为了躲过尖叫奶油的攻击,他一挥手,帽子里的水全部泼在了云端脸上,云端后退几步,啪叽一下踩在尤尼克伸出的脚上,滑了一跤。 云端:“………………” 术士抽出短柄法杖,毫不留情地给新增客户端上了一个减速debuff,最后可怜的魔术师只能被圣骑士压着打。 “认不认?认不认?”尖叫奶油一边打一边喊。 “不认!”新增客户端梗着脖子叫喊,“有本事我们再去水池那边来一场!啊!来啊!” 云端牵着夏,和彻夜难眠站在战场的边缘,避免被牵扯。 “这两个小朋友真有意思。” “这么有活力呀。” “德利你还年轻,怎么说的和老年人一样。” “我每天要送二三十个大型快递,哎呦你看我这,肩膀也塌了,腰也垮了,哪还有什么年轻的气力啊。” 好几个在广场上闲逛的尤尼克也被波及到一脸水,不过都没生气,而是颇有兴致地围过来。 云端也跟着笑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看时间,又调出游戏系统。 “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快点走,保不准他们会追上来。我还希望能赶上晚餐,在王都尝试一下他们的特色美食。先生,我们出发吧?” “唔,暂时还不行。”尤尼克慢吞吞地说了一句。 云端一怔:“为什么?” “因为……” 啪地一下,整个城市似乎都因此变暗,明明是白天,却黑暗到看不清身边的人。 云端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周围,突然一双手围上来,抱住他的腰。 这双手不是很大,高度也偏矮,云端转过去抱住他:“夏?” “嗯。哥哥,我在这儿。” 可是他看不见他的队友,只能听见不远处队友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很快,四周亮了起来。 云端被淡金色的太阳光刺激得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他的队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他身边,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 前方仍然是刚才他们待的中心广场,拥有郁郁葱葱的植被覆盖和绚烂漂亮的喷泉,也依旧有着众多的尤尼克,只是,全部都是一个样子。 全部都是刚才和他约定好,要带他们去王都的尤尼克,全都都有着洁白的长毛,和仿佛在哭泣一般的狮子头。 【欢迎来到尤尼克大爆炸!】 【作为节假日加班的考验之一,只有找到答应你们的那位尤尼克,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放弃假期!】 【奖励一:快递免单】 【奖励二:图书馆讲座券】 【奖励二选一】 新增客户端:“啥玩意儿?” 彻夜难眠:“叫,叫我们找刚才那位尤尼克?” 新增客户端:“我又不是看不懂字哦!我是说,这个系统怎么还会说人话?!” 云端:“……” 尖叫奶油:“……” 彻夜难眠闭嘴不说话了。 他们粗略地放眼望去,基本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外型,蹲在地上和鸽子们混在一块儿的,在喷泉水池里洗澡的,蹲在石雕后面的,还有空地上的一团,以及绿色植被里的一群。 “所以这是什么,找不同吗?!” 然而找不同也要比辨别这一大群尤尼克简单,尤其还是不知道‘不同’在哪里,是什么的时候。 他们顶着头秃的风险,走到每一个尤尼克面前,寻找无数种方法去辨认它们和正主的区别。 可是,这密密麻麻的一大群,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要看到什么时候! 第055章 chapter.54 新增客户端实在是有些抓瞎。 他站在一只尤尼克面前, 仰头看着这只雪白的尤尼克。尤尼克也看着他。 他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呃,您是正品吗?” 那只尤尼克温和地回答他:“是的,我是, 先生。” “什么就是你……” 新增客户端大惊,突然停顿了一下, “您不会在蒙我吧?” 尤尼克微笑不语, 慢吞吞地爬下来, 把头枕在爪子上, 雪白长毛垂在地上,沾了一点广场的尘埃,明亮的地板倒影出尤尼克的模样。 新增客户端围着它转了两圈, 一点也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对, 然而看看旁边那只同样长毛雪白的尤尼克,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别啊, 让一个近视眼找不同是不是太残忍了啊——” 快把自己转晕的魔术师哀嚎一声, 周围响起一片笑声。 云端看了一眼认真寻找的彻夜难眠和尖叫奶油, 转头询问面前的尤尼克:“我很好奇……我们是怎么被拉进这个副本的,是触发了什么条件吗?” “这个得怪我, 先生,” 尤尼克答道, “我忘了告诉尊贵的客人们,因为今天是尤尼克的生日, 所有的尤尼克都会放假一天。如果有谁希望尤尼克加班的话,斯尔德会有概率触发这个尤尼克大爆炸的副本, 一旦失败需要支付尤尼克十倍工资, 成功的话,奖励也不少。” “十倍工资!”云端惊叹一声, 然后想了想自己身上带的钱,“这个游戏失败的惩罚可不廉价,但为什么系统没有在副本介绍里提到?” “那是因为,斯尔德认为你们完全有能力通关。而且如果不想支付那十倍的工资,只要取消订单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虽然会被尤尼克协会在信用问题上记上一笔。” “云端!云端!这个是不是!” 尖叫奶油拼命挥手,她在绿化带的树荫下找到了一只尤尼克,所有玩家一同围过去,他们看见,这只尤尼克的皮毛上沾着一些水珠,正悄悄地往下掉着; 然而它待的地方离喷泉又很远,不太可能是在这个副本里从喷泉那边沾来的水。 “是这个吗?!”新增客户端挤过来,恨不得直接爬到尤尼克背上,“我怎么没看出来什么不同?” 彻夜难眠扯了扯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一旁小声地解释。 “很可能是刚才我和这个傻x打水仗时,不小心泼到它身上了。刚才他不就是在云端后面嘛,你还把水破到云端脸上了……”尖叫奶油说道。 云端停下和这边尤尼克的聊天,走过来,看了两眼它打湿的毛发,目光在它身上转了两圈,抬起眼睛,和尤尼克对视。 虽然尖叫奶油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云端和他对视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刚才和那只尤尼克对视时感受到的温柔和睦,它的目光冷冰冰的,更像是看待一个陌生人……或者说,空洞的,没什么感情的。 “不是它。”云端的视线下移,“它是系统模拟出来的。它太冷了。” 他的话刚说完,这只尤尼克身上冒起白烟,整个广场都被白烟笼罩,云端后退一步,出乎他的意料,当他辨别出来时,这只尤尼克化为白烟,被系统抹去;而广场上有部分的尤尼克也因此消失。 “这啥情况?”新增客户端有点傻眼。 “这你都看不出来?”尖叫奶油嗤笑一声。 “哥,很简单的;云端既然已经说了这是系统模拟的,那么可以用相同情况辨认出来的尤尼克……当然不用再存在了,全部没了,还能节省我们的时间。” 彻夜难眠给他解释了一通。新增客户端懵懂地点头。 广场上顿时空旷了许多,只剩下寥寥几只,看来系统给他们的系统难度并不高。 现在,这剩下的几只尤尼克自发地走过来,蹲在广场中间空地上,方便玩家们找不同。 云端问道:“你有发现什么吗?” 夏仰头看了看云端,吞吞吐吐:“哥哥,我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起来十分沮丧,似乎是为自己没有帮到云端的忙,云端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说话。 尤尼克看玩家们没有动静,自己站起来,围着玩家们走来走去。 云端看得有些头晕,他随便叫住了一只尤尼克,让它停下来供玩家们仔细观察。 然而玩家们将它看了个遍,并没有从那雪白蓬松的长毛上头看出什么名堂,也没有从它仿佛千篇一律的哭脸中看出什么来。 所有的尤尼克都眼神温和,连说话的语气也一模一样,腔调中的抑扬顿挫都没什么不同,简直就是批量定制的玩偶,除了会跑会跳会说话。 “这还有啥区别啊……”新增客户端嘟哝一声。 云端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刚才的一切细节,游戏向来是平衡的,它不可能出一个无解的游戏,那么就是刚才的细节中,有一个线索可以让他们通过这场副本。 进广场,聊天谈话,喷泉嬉闹,疯狂泼水大战,然后进了副本…… “好像是有个什么东西,但我想不起来……” 云端喃喃自语,他并不是平时发生了什么都会记下来的人,更何况去回忆这些细节,“应该早点告诉我还有这个副本,说不定还能想得起来。要是我的队友们能想起来就好了。” 他看向队友们,队友一个个疯狂摇头,眼神希冀地看着他。 云端憋气:“……要你们何用。” “哥哥,我想起来了!” 夏突然说话,云端一惊,赶紧问:“想起什么了?” 男孩没说话,他思考了一会儿,小跑到最靠近他的尤尼克面前,蹲下来,掀开他身体下边的雪白的,几乎拖到地上的长毛,可惜长毛下面干干净净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你在找什么?” 云端问他,夏乖乖地站起来,看向他:“哥哥,刚才他把水泼你脸上,你摔了一跤,我都看见了。” “是的,我刚才好像是摔了。怎么了?” “然后摔到它身上了。可能的话,它身上应该会有脚印。” “对哦!”新增客户端恍然大悟地拍手。 云端想了想,好像是这样,于是他们合力寻找,终于在倒数第三个尤尼克的身上,长毛掩盖下发现了半枚灰扑扑的脚印。 所有人看向这只尤尼克:“好了,先生,找到你了。” 所有的场景都在这个时候暗下来,云端再一次来到这个充满了黑暗的过渡环境,两秒之后,他们回到了正常世界的中心广场,充满了人们的笑声和小孩子的玩耍嬉闹声。 这只尤尼克就蹲在他们面前,大笑两声,站了起来。 云端这才发现,这只尤尼克的体型之大。 它蹲下时蜷曲了身体,所以看起来和那些走来走去的尤尼克并没有什么差别,但等它站起来时,它的体积几乎有别的尤尼克的一点五倍这么大。 “哇哦,先生,出乎意料。” 云端对它的不同发表赞叹,尤尼克显然接受了赞美,又笑了两声:“好了,请问你们选择什么?先生。” 系统提示音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虽然那个快递免单的奖励看起来十分诱人,但我们也不是付不起这么些的金币。这个时候,图书馆讲座说不定会有出乎意料的惊喜。” 云端一本正经地回答它,看队友都没什么意见后,选择了讲座奖券。 新增客户端接过云端递过来的奖券,看了两眼后,被尖叫奶油夺走。 尖叫奶油看起来已经放下了过去在冒险队里经历过的一切,真正和他们融入到一起。 她大声念出奖券上的印着的名字: “能源与机械工程!” “……啥玩意儿?” “……不知道,看不懂。我大学是学文的,学的法学。” “我是学飞行器的使用和维护,顶多搭上一点边……有什么用啊!!!” 彻夜难眠加入他们的谈话:“你们一个学文一个学理,正好欸,我是学设计的,咱们互补。” “欸,云端你呢?” “我是学文的。”云端顿了一下,慢吞吞地补充道,“古汉语言文学与古西方文化交融后的变革与发展,也搭不上边。” 天色渐渐变暗,人们的欢声笑语在逐渐远去,再爱玩的小孩子也被大人乖乖地领回家。 尤尼克们心满意足地结束了今天珍贵的休假,喷泉水声渐渐变小,不再变化样式,安静地潜伏回清澈的水池里,微微晃动着。 “不早了,请客人们上来吧,我们得赶紧出发,再晚一点,尤尼克协会就要关门了。” “去尤尼克协会做什么?” “去拿快递单,运送快递是要用快递单的,就算是加班的时候也要遵守规矩,先生。” 等他们冲回尤尼克协会填写好快递单,再坐上尤尼克的背,穿过短短的绿色通道,到达王都时,已经是晚上六七点了。 正好是王都最热闹的时候,灯火通明,人群往来密集,然后这只尤尼克脚下一滑,哐当一下—— 再劈里啪啦一下—— 再咚咚咚一下—— 砸破了尤尼克协会据点的半边屋顶。 它蹲在地上半天不动弹,背上云端几人咕噜噜滚下来,哐当哐当砸在地上。 背景音响起队友们不敢置信的哀嚎声,云端坐起来,揉揉膝盖,长长地嘶了一声:“我就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我叫安德烈·尤尼克。先生。”极小声。 “……安德鲁是你什么人?”就那只开头砸屋顶的家伙。 “它它它它它它它是我弟弟。” “我可真是幸运地碰上了你们兄弟俩,啊!!!” 第056章 chapter.55 他们灰头土脸地从废墟里爬出来, 抬头看见的是尤尼克协会窗口客服面无表情的脸。 对方的半边脸上沾了灰,脸庞黑白分明,坐在一把椅子上, 眼神从上到下直射到他们身上。 “杰鲁斯……杰鲁斯,先生!” 安德烈·尤尼克猛地抖动一阵, 将所有灰尘都抖出去, 云端迅速抬起手挡住脸, 另一只手撑地爬起来, 后退了好几大步。 他离这只尤尼克最近,也吃到了最多的灰,他的队友连忙伸手将他拉过来。 “杰鲁斯先生!您怎么在这儿?还在做接待人员, 这不符合您的身份……先生!” 尤尼克在原地进退不得, 四只爪子抬起又放下, 它有些讨好地凑上去, 硬生生地给自己的哭脸拗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只不过看起来更狰狞了, 似哭非哭,似笑不笑, 渗人得紧。 被称为杰鲁斯先生的人坐在自己的转椅上,原本光亮如新, 但现在沾了一片灰的皮鞋前边十公分,就是被尤尼克砸塌的屋顶废墟。 他淡定地说话, 看他的表情,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事。 “原来是你, 安德烈, 好久不见。是的,我在这边做客服, 待了一个星期了。而你,是这个星期里唯一砸塌了屋顶的一位尤尼克。” “什么?!安德鲁没有接王都的快递吗?呃,不是,我是说,先生,您……” “很遗憾,只有你。”杰鲁斯拖长了强调,他站起来围着屋顶废墟转了一圈。 “啧啧,看样子要背上不少的债务,当然对于新入职的尤尼克来说,协会是会给予补贴的……你不用担心。”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放到面前那只,听见了债务两个字就瑟瑟发抖的尤尼克身上,“我记得我叮嘱过尤尼克培训协会的人,不是说好不让未训练得当的尤尼克提早出来接单吗?!告诉我,你的入学成绩是多少?” “……c,先生。” “我看不止?” “……………………c-,先生。” “原来合格了,还下了苦功。除了屋顶修复的费用,我想你还应该再去一趟尤尼克培训协会找利亚老师。” “好的,先生。” 安德烈·尤尼克看起来十分沮丧,他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云端他们,声音依旧如长辈般温和慈祥,然而语气却像是一只刚放出学校不久的年轻人。 “真的很对不起,先生们,我的错,我会回去好好学习的,为了以后不再犯错!” 尤尼克踮着小步子走了,留下云端一行人和那位杰鲁斯先生大眼瞪小眼。 对方彬彬有礼地向他们道歉:“很抱歉,尤尼克没培训好就放出来了。各位是初次来到王都吗?不像王都常住人口。” “是的,我们来这边有些事情,非常重要。”云端说,新增客户端接上去,“你可以给我们推荐有什么城中的旅店比较好的吗?我们是第一次来啦,什么都不知道。” “城中地区吗?” 杰鲁斯先生笑眯眯的,“尤尼克协会就驻扎在城中哦,我们可以提供帮助。尤尼克协会大楼只有第一层是接待大厅,二楼以上是开放租借的旅馆,各位不妨直接在这边住下。住宿费的话,就算是那只冒冒失失的尤尼克给各位的赔礼吧。” “可是我们还没有付给它应得的快递费,” 尖叫奶油想起口袋里还压着一张对折的快递单,其他人也纷纷将快递单掏出来,从柜台上借了支笔签了名字。 尖叫奶油穿着她原来那身祭祀袍,不过被好好的洗过——或者说是被系统刷新过。 现在光亮如新,洁白似雪,宽大飘逸的下摆和尖尖的折领设计看起来神圣极了。 “不管它在这边犯了什么错,总归是将我们好好地送了过来,中间并没有多余的差错。这是它应该拿到手的报酬。” 她穿着雪白修长的长袍,绸缎般的黑发垂下,被小细绳拴住尾端,耳边翘起几根发丝,看摸样着实是一位温柔的祭司,而不是一位抽出剑就能捅人的圣骑士。 “这个倒是,”杰鲁斯让开位置,“这边支付。” 一个小时后,云端舒舒服服地倒在床上,长长地感叹一声。 他睁开眼睛看向天花板,一个年龄不大的小朋友坐在他身边,纯白色的床单被压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褶皱。 云端扭头看向他。 “夏?” 可能是住所太过安逸,床铺过于柔软的原因,云端的声音也非常的软。 他看向夏背后的透明玻璃窗,外面是灯火通明的繁华都市。 大概是最重要城市之一的原因,这里盖了尤其多的高楼大厦。 透过重重建筑之间的缝隙,正好能看见设计简洁却宏伟大气的居里亚斯宫,那是联邦的待客室,如果要完成那个任务和联邦元首见面的话,会是在那里见面。 云端脑子里转着之前打听到的消息,谁知道小朋友噗一下扑过来压在他身上,小脸埋在他颈窝:“哥哥……” 玩家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伸手敷衍地抱了抱。 “说起来,夏,你有之前的记忆吗?”云端眼角沁出一点泪花,长长的睫毛下垂,看样子有些困了。 “没有。”小朋友动了两下,选择呆在他身上,歪着头听他的心跳,“就是觉得我应该这么做,这么说话。哥哥,是不是吓到你了?” 云端垂眼看他,恍然间想起夏格外利索的抽出匕首的动作,捅向对方,血喷出来的时候,表情一点都没变。 是的,吓到他了,云端耿直地想着,但没有说出来:“没有。小朋友还是这么可爱,怎么会吓到我呢。” “哥哥不怕我吗?” “怕你做什么,这么小一点。说起来,你什么时候长大?” 先问清楚,说不定某天一醒过来友人已经长得比他高了。 “不知道,斯尔德不告诉我这些。哥哥,我们睡觉好不好,我好困。”夏蹭了蹭他的脖子。 “不是订了你的房间?夏已经长大了,是大朋友了,该自己睡了。” 云端抬手,胡乱地揉了两把夏的头发,“一个小朋友,总要学会独立的。” 夏一把掀过被子,盖在两个人的身上,只往里面拱,把被窝拱得暖洋洋的。 云端有点意识模糊,被热源吸引,也转进被子里,夏悄悄的,小声地叫道:“哥哥……云端?” 云端闭着眼睛,轻轻地呼吸,已经睡过去,没有意识了。 夏微笑起来。 他们一大早起来,在一个公用的待客室里会面,讨论如何能见到联邦元首的方法。 “不就是直接跟人家说有事情要找吗?”新增客户端有些没睡够,连绵不断的哈欠表达出了他对早上七点起床的抗议,“给他们看那什么徽章不好吗?” “我们还不知道那个人在联邦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尖叫奶油往自己的盘子里夹早餐,站起来提起水壶给每个人倒水,云端喝了一口,感觉是游戏本地居民产的茶叶,现实中他没喝过这种口味。 “万一他在联邦的地位很尴尬,又这么多年没出现过,联邦甚至没有派人找过他,那我们怎么办?” “谢谢,奶油。” 云端向她道谢,那边新增客户端反驳:“我们跟元首说啊,这样不管他尴尬不尴尬,帕达斯的事情总能解决吧?” “哥,我们只用传递这个消息,不用跟进的。” 彻夜难免看了一遍任务提示,提醒他一声。 “那不是更简单?” “我们怎么面见元首啊?”尖叫奶油问道,“说不定居里亚斯宫的守卫一点都不认识这个人,还把我们当作骗子。还有,我们去的时候元首一定会正好有空和我们见面吗?啊,怎么都是问题。” 她放下水壶,坐下来,享用自己的早餐。 “我们得去试试看嘛——”新增客户端叫道。 云端吃了两口早餐,惊讶地瞅了一眼盘子里的土豆馅饼。 夏举着叉子,一边嚼一边黏黏糊糊地说话:“哥哥,这个馅饼好像我们上次吃的那个。” “那个国王馅饼,看来王都的国王馅饼交易所已经能做大到供应各个旅店的早餐了,了不起。” 他听了两耳朵队友讨论的东西,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个人,“说起来,明塔之前不是说要回王都吗?” “明塔?哪位?”尖叫奶油对这个陌生的人名表示疑惑,“是玩家还是npc?” 她已经快被和真人一模一样的npc和繁复的人名搞混了。 “是一位骑士团团长,之前是他把我们带到帕达斯的。” 云端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对方,“我记得明塔说过,他的骑士团和联邦有过合作?” “对哦!” 新增客户端也想了起来,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立即给明塔打了一个电话,万幸的是,作息严谨的骑士并不会在周末睡懒觉。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传来明塔温和的声音。 “是这样吗?”明塔听完他们的请求后,利落地答应下来,“没问题,只要能给出证物。你刚才说,有一枚徽章是吗?” “是的,”云端接通电话,从空间袋里摸出了一块徽章,看了一眼,“是叫埃斯布里斯的一位先生……” 对面突然沉默了好久,久到云端以为npc也会掉线。 “他叫什么?”传来明塔的声音。 “埃斯布里斯。” “足够了。”骑士沉默了一会儿。 “他,他是我的同学,联邦的巡察使,在曾经南下的一次巡查时突然失踪,已经过了三年了。联邦一直在找,不过现在估计已经不抱希望。时间太久了。” 第057章 chapter.56 埃斯布里斯是王都人, 是被口口相传的天之骄子,以第一名的成绩从皇家学院毕业,留下入学四年全科成绩a+以上的传奇。 毕业后没有直接进入联邦当官, 而是参了军,一直慢慢晋升到指挥官的位置, 当年打了一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顿河战役, 以机智多谋和狡猾多变出名。 然而之后提前退役, 成为了一名颇有权势的巡察使。 他在上任的一年里去了联邦很多地方, 整治了许多官员,在民间也颇有威名。 相传他一直是一位看起来只会眯着眼笑的先生,但在暗地里手段雷霆, 甚至被编进了诗里, 成为一名传奇。 之后, 他在联邦休假, 却又说闲不住,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南下, 跑了好多城市。 然而她留下一路威名的同时,神秘失踪了。 联邦在收到他失踪的消息后曾大力派人寻找, 但说不定那个时候巡察使先生已经被关在帕达斯的大牢里。 云端他们下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位传奇人物闭上眼睛, 没了气息,为他的人生彻底划上一个句号。 “你们……恐怕见到的是他的最后一面。”明塔沉沉地说。 第二天就有人来到尤尼克协会招待所, 接他们去居里亚斯宫。 穿越重重守卫和庭院后,他们终于被带到一个空荡荡的待客室。 云端端着杯子喝了两杯茶, 所有的话题几乎都和新增客户端他们聊了个遍, 元首才姗姗来迟,不过这位元首来时匆匆, 怕是刚从哪里赶回来,云端掠过他偏青的眼袋,恐怕是已经疲劳多时了。 不过就算十分疲惫,元首先生依然宽厚而有风度,对待几位陌生的外地人依然态度温和有礼,并叫人上了一些小点心和茶。 “抱歉各位等我这么久,实在是不胜感激。” 元首做了个感谢的手势,示意他们放松一点,“放轻松一点,就当是下午茶时间。” 他们先是随便谈了一些不相干的问题,吃了一些甜点之后,气氛逐渐渐入佳境。 这时候元首先生话锋一转,终于转到了埃斯布利斯这位巡察使和帕达斯武装独立上头。 “我们会派人求证。如果帕达斯真的上面三代都有私吞军火,那么恐怕战争在所难免。”元首严肃地说道,“在求证成功之前,还请各位先呆在王都里,不要随便走动,帕达斯城主我在任职的时候见过一面,这是一位老谋深算的人,既然已经知道你们……” 云端他们立即想到了在帕达斯郊区时遇见的一波服装整齐的人,一看就是私人豢养的正规军,很可能就是那位城主派来的,要不是他们在中途碰见了尖叫奶油,大概也在他手中讨不了好。 “没问题。”他们马上答应,在居里亚斯宫的侧宫住下,等待时间推移后完成任务。 在这期间,元首曾派人来询问他们是否无聊,并诚挚邀请参加图书馆在几天之后的讲座。 “什么讲座?”新增客户端惊恐地想起了被专业老师唠到头秃的时候,“那啥啥能源工程与机械?” “是能源与机械工程谢谢。” “不不不,”魔术师疯狂推脱,并试图表达他对讲座的厌恶,“我在专业课上都能直接睡过去,这什么还不给学分的东西,我岂不是要一头栽在地上?” “给属性点。”尖叫奶油从外头过来,看起来是已经打听到了消息。 “据说听一场讲座可以加五点智慧,换算成蓝条的话直接加一百点,非常划算。” 就算是再划算的东西也没有让新增客户端坚持下来,两个小时的讲座里,魔术师头抬起来垂下去,又迷迷糊糊地抬起来,看着讲座导师那张老脸,又瞬间垂了下去,磕在座椅自带的桌板上;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基本也是歪头的歪头,打呼噜的打呼噜,愣是没撑过一个小时。 他们的座位在后排,不太显眼,前期还能勉强有些突出,但后期随着讲座的深入,后排大概都是来凑数的观众们睡倒了一大片,泯然众人,鸡立鸡群。 讲台后面,讲师唾沫横飞,斗志昂扬,正好讲到关键部分:“……但是这种能源,仅仅能为部分机械带来一定量的供应,并不能保证长时间的工作,然而,有一种能源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云端迷迷糊糊的歪着脑袋,一下磕在夏脑袋上,瞬间清醒过来,有些心疼地伸手过去揉了揉:“疼不疼?” 谁知道夏也是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说话时带着黏糊糊的小鼻音:“哥哥?怎么啦。” “没什么。” 云端勉强把注意力放在前边的讲台处。 “……这种能源除了能隔离溢出能量以外,自身原本就带有格外强大的储备能源,它的储备上限在前年,侏儒王朝发表在报纸上的研究表明,足以供应整个王城的日常供能长达一年的时间。 这种能源本身就发现困难,存在于深层岩石土壤之中,且不能碰触生物,这种能源是具有一个格外霸道的特性,那就是吸取生物本身的能量,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魔力’。” 云端敏锐地嗅到点东西,强打起精神听下去。 “研究人员根据这个特性认为,黑荆棘石本身是没有能源储备的,而是在它成长壮大的过程中,吸取了周围动植物的魔力,长期之下,得以蜕变完成。 而在被取出之后,黑荆棘石只能被放在玻璃里面,储存在侏儒们的终极武器——钢铁皇冠之中。为了在这个时候仍然为黑荆棘石提供充能,侏儒完成了钢铁巨人的创新,研发出活体机械。” 观众们纷纷清醒过来,一片哗然,显然是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他们听见讲师讲到: “众所周知,活体,特指现在在斯尔德的几大种族,是可以自己产生魔力的种族,通过吸取空气中的不同元素,然后在体内合成魔力。” “侏儒们发现了这个特点后,秘密研究十年,完成了一套吸取魔力的炼金机械,并残忍地投入活体进行实验。试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因为在某种情况下,活体机械甚至可以说是一台永远不会失去动力的永动机。” “而现在,巴特雷王朝里的十台钢铁皇冠,全部都是活体机械组成,配以黑荆棘石……成为永不停息的战争兵器。” 讲师的声音逐渐沉下去,观众的心也渐渐沉下去:“这是什么……” “这么可怕的吗?” “这样一说,好像之前有份报纸曾经刊登……” 观众们窃窃私语,场上投射下各类不同的目光打量前边的讲师,似乎是在怀疑他说的真实性,讲师昂首挺胸,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假。 “当然,我有可靠的消息渠道,而且据说,侏儒的其中一台钢铁皇冠,就在前不久醒了过来……” 又是一片哗然,观众们对钢铁皇冠醒过来这件事一点都不了解,他们甚至不知道‘醒过来’是什么意思。 前期枯燥乏味的讲座带来的睡意一瞬间消失殆尽,所有人看起来清醒极了——只有某些桌板上的口水证明了主人曾经做了一个好梦。 “我刚才说过,钢铁皇冠的结构系统全部都是由活体机械构成,通过黑荆棘石供能,用活体充能……那么这个活体,也肯定是‘活着的’,”他抛出了一个点子,“因为只有活着的种族才能自主产生魔力。侏儒不知道用什么方式,使其中充能的活体一直保持‘活着’的状态,或者说是,意识‘活着’。” 观众人声鼎沸! 这不就是‘永生’吗?!! “不不不,这可不是永生,最初用芯片使大脑认为还活着,然后使用金属更换衰老的身体。这些都是好几个世纪之前的科技,至于现在他们怎么做,这是机密。” “哦对了,还有传说的传说,侏儒们使用活捉的精灵进行活体机械的实验……” 讲座结束了,讲师离去,观众们还在兴奋地讨论着。 尖叫奶油用手支撑自己的下巴:“所以说,这个游戏科技点的这么奇怪,明明芯片科技落后的要死,但既然在几百年前就有这样的技术出现,现在反而像中世纪。” “估计都是策划瞎想的,肯定……云端?!” “夏?!” 云端喊道,他手边一空,小朋友迅速跳下座位,顺着讲师离开的后台一溜烟跑过去。 云端站起来追过去,从幕布后面绕过去,发现一个足有一人高的,淡蓝色的光圈,正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在偏暗的后台并不显眼。 队友们追过来,也同样看见了这个光圈。 圣骑士认出来,吸气道:“一个隐藏的公用战斗副本?!” 可是这空荡的后台,除了散发淡蓝色光芒的光圈以外,并没有别的出口,就连唯一的大门都紧锁着,将所有人拒之门外。 “那刚才那个讲师去哪儿了?”云端想道,随即再次将注意力放在光圈上头。 新增客户端到处窜了窜,有些纳闷地走回来:“你家小朋友跑到哪里去啦?” “不知道,只看见他往这里跑。” 他们踌躇片刻,抬脚踏入期间,视野在瞬间转换,数据条飞速掠过,构筑新世界。 【欢迎来到公用战斗副本:二零四八】 第058章 chapter.57 【欢迎来到战斗副本:二零四八】 云端眼前蓝光扩大, 从角落开始破碎,金色数据链构成整个战斗副本的雏形,迅速搭建出细节。 “战斗副本, 应该是众多副本类型中的一种?” 他四处张望,试图找到一点他家小朋友路过的痕迹, 只能看见眼前金碧辉煌的走廊上灯光明亮, 似乎是某个酒店的内侧, 两边都是紧闭的房门, 没有一点声响。 云端的衣兜里掉落下一枚轻巧的硬物,拿出来一瞧,惊奇地发现是一枚徽章, 表面简简单单画了一个圆形, 他翻来覆去查看, 系统并没有给出更多的提示。 二零四八, 这个副本名字长得就像他以前玩过的一种古老手机游戏, 在他印象里已经湮灭在历史长河里, 后续延伸的种种玩法也和它有了本质的区别。 ……所以这副本实际上就一个消消乐? 云端差点被自己逗笑了,他摩挲着徽章的表面, 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试探性地叫了两声: “夏?” “客户端?” “奶油?彻夜——” 接连叫了两声, 毫无回应,从没失去过队友的术士有些难顶地耸了耸肩, 怕从走廊的拐角突然闪出来一只怪物,暂时熄了声, 放缓脚步, 在拐过拐角的时候捏紧了短柄法杖。 整个走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云端停下来, 敲了敲手边的房间。 同样安安静静的,他壮着胆子拧开门把手,往里头窥探一眼——没有人,正好适合某只术士鬼鬼祟祟地在里头苟一会儿。 就蹲五分钟,摸清楚情况就出去! ……好吧,主要是周围安静的太过分了,他有点方。 房间是典型的酒店布局,双人床与一圈普通家具,没有什么特别的,就连墙壁上菱形格的花纹都和现实里的酒店一模一样,云端随手一拉衣柜,意料之中,里头空荡荡的,不过连张线索纸条都没给他,似乎不是这游戏的风格。 他先探头看了看窗外,外头白茫茫一片,显然是单独的副本孤岛;再顺手摁开队伍频道,还没看清队友们的头像状态,先被扑面而来的频道电话响了个措手不及。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等等等等……” 他手忙脚乱地挂了各个队友之间的私聊,点开队伍频道的麦克风:“我真是谢谢你们第一时间想到我。” “啊哈云端!”第二个接上队伍频道的魔术师随口打哈哈,“这不是看你头像挂在频道第一个,顺手就点上了嘛。” 在队伍频道聊天时,环境频道下是听不见声音的。 于是云端放心地从窗户走向门口,顺口和队友交换情报:“我这里好像是一个酒店,旁边也没有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我这里也是。”尖叫奶油接入队伍频道,“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等等,我兜里这是什么?” “是不是徽章?” “那看来是大家都有的新手物品。彻夜?你在吗?喂喂喂?我们的牧师人呢?” 性感亡灵在线掉线,老半天了才进入队伍频道,传来他压低的气音和不远处打斗的声音:“没事没事,我在。我这里有一点麻烦。” 云端来了兴趣,干脆回过身,用背抵着房门:“怎么样?” 一阵噼里啪啦响过,又等了五分钟,彻夜难眠那边才结束争斗,鬼鬼祟祟的四人小队苟在酒店的各个角落,将这个字使到了精髓上,一切寂静后,彻夜难眠才很轻地舒了口气。 “我一出生就遇见前面有两拨人在打架,现在一波人打赢了,有个人好像在输的那个身上拿了什么东西下来……徽章!是一枚徽章!” 新增客户端率先关注徽章:“你有看见他们怎么用徽章吗?” “没有,”亡灵很诚实地摇头,“我只看见他把徽章拿走了……哥,现在怎么办?” 云端刚想说你现在在哪儿,突然,他听见房门之外的走廊里,传来了沉闷厚实的脚步声! 有人在外面! 术士瞬间屏住呼吸,没有队友在前面当盾顺便吸引火力,他脆弱的血条跟他的脖子似的一拧就断。 那个人走走停停,走路肩带着许些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已经从细微的声音变得隔墙可闻,显然是已经走到了他所处的这条走廊上了! “你现在在哪儿?”队友们仍然在叽叽喳喳。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酒店的房间里,他们打架把墙拆了,我才能看见外头在干什么。” “他们没看见你?”骑士饶有兴趣地问道,传来女孩子轻巧的脚步。 彻夜难眠在黑暗中尴尬地一缩脖子:“我……我躲在床板底下。” 云端调出技能栏放在眼前,不发出一点声音地挪到门缝边,趴在最底下往外头看去,什么也看不见。外面的声音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走一会儿,停一会儿,时不时有门板被打开的声音…… 他悚然一惊,那个人就是在找躲藏在房间内部的玩家! 脚步这么沉重,不像是高敏捷高攻击的刺客类职业,有金属的摩擦声,很可能是某些穿着轻铠的战士,他这么一个身板单薄的术士,送上去大概就够人家两斧子。 尖叫奶油吐槽道:“这床上连床单都没有,这么大一个活人塞在床板底下,他们也看不见。” 亡灵不太好意思地从床底下爬出来,珍稀地擦了擦自个儿法杖上的灰尘。 “我本来想躲衣柜的,但时间不够,就躲床底下了。” 那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云端甚至能凭空想象门外那人狰狞的笑容,大概是拿着一柄斧子,沉重地从地板上拖过去,才能有这么长这么沉的响声…… 术士一抓头发,决然地提起短柄法杖,准备好了技能—— 躲进了衣柜。 对不起,以他现在的属性点,真的打不过有装备加成的重型战士。 “云端?”魔术师懒洋洋地呼唤一句,另外的两名队友也纷纷停下话头,喂了两声。 云端嗯了一声:“我这里来人了,看样子是冲着我来的。” 话还没说完,隔着衣柜薄薄的门板,他听见脚步声停在这间房的房门外,连带着呼吸也没了声响。云端静静地数着自己的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怀念小朋友柔软的黑发。 也不知道幼年期的好友跑到哪里去了! 等把夏抓回来,他要好好问问! 吱嘎,仍然是很轻的一声,门把手拧开的瞬间,云端面庞上照亮的光线明暗不定,像是有人走进了房间,不作声地转了一圈,最后默默地走了出去,拖着沉重的斧头,往另外的房间走去。 云端很轻很轻地推开衣柜的门,发现房门大敞,地面上是凌乱的划痕,被刀刃划开不起眼的痕迹,最后延伸到房门外,往左边延展而去。 好好一个大冒险游戏,忽然变成恐怖游戏可还行。 他侧头听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没有听见刚才的脚步声了!就连那柄会在地面上划出痕迹声响的长柄武器,都没了声音! 脑海里迅速勾画场景,有人静悄悄地等候在房门后的墙壁旁边,就等着他毫无防备地从里面走出来,然后一刀—— 云端忍不住压低声音:“先生女士们,你们给点动静谢谢,我这里快变成恐怖片现场了。” “等等等等云端你不是说你那边来人了?” “恐怖片?这游戏还能有恐怖要素?” 队友们小声叽叽喳喳成一团,术士无情道:“等我被一刀砍掉了脑袋,它就是个恐怖游戏。这公司等着吃官司吧。” “哈!我一看就知道云端不是普通人家!” “谢邀,我也觉得。”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他不可能一直耗在衣柜里。 云端假装没听见麻雀队友们在说什么,悄无声息地从衣柜边缘走下来,合上衣柜门,握在手里的短柄法杖悄然亮起光芒,只要让他看清来人面目和进入锁定的战斗状态,就能瞬间发出延缓对方行动的技能! 三二一,就地翻滚—— 云端心一横,发动游戏自带的翻滚动作,可能是他宛如一只地鼠的动作吓坏了对方,也有可能压根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利落地冲出来,一时间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云端落地回蓝,短柄法杖往后指去,看见对方头顶着血红的敌对信息: 清道夫! 副本自带的怪物! 带着面具和头盔,和他想的一样的浑身轻铠,只不过手里拿着的不是长柄斧而是刃口波浪的长刀,这位名为清道夫的怪物站直的时候,目测有一米九,压迫感十足! 云端一滞,紧张起来就开始管不住嘴:“我真想知道先生您这么高的个子是怎么长的,每天一杯牛奶有用吗?” “还是说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话一边说,技能一边放,两方面真是一点不耽误,术士干脆利落地扔出手里捏的减速,趁着翻滚动作冷却完成,再次地鼠似的就地一滚,躲过对方橫劈而来的攻击! 心脏剧烈跳动,云端撑地而起,侧头看去,在清道夫重新抬起长刀时,看清了他胸口挂着的叮叮当当一连串反光的小玩意儿。 是他口袋里类似的徽章! 第059章 chapter.58 一瞬间, 云端在脑子里闪过无数徽章的正确用法! 徽章会是道具吗?用来通关副本? 很大概率是的! 新出生的每一个玩家都带着一枚初始徽章,用来提示他们这个副本的通关方法,说不定等收集数量到了一个数字后, 就会自动通关。 他迅速地扫了眼尚在冷却的技能,等过了一秒公共冷却, 脚下步伐一刻不停, 和清道夫拉远距离, 生怕对方操着刀忽然一下抹了他脖子。 队伍频道里, 队友们开始喂喂喂,叽叽喳喳缩成一团仿佛树枝上看戏的麻雀。 “亲爱的云端?我觉得你遇见了麻烦。” “女士,这是用耳朵听就能听见的事情, 麻烦不要看戏, 请打开系统地图找找你队友的的位置——血条短的术士要没了!!!” “好好好。”魔术师也开始看热闹, 闲闲地搭话。 好你大爷。 第三史诗中玩家有九个技能格, 其中四个职业技能, 五个自由技能, 云端手里一个还在冷却的减速,剩下两个法术类型的攻击和一个加速一个小幅度单体回血, 没一点能看见打败副本怪物的希望。 云端左右都是房间,只好快速后退, 瞄准了清道夫的眼睛,利用顺发技能连连击退对方几步, 可惜大部分都打在清道夫的轻铠上,被抵消了大半伤害。 “我以前明明是个暴法, 现在怎么莫名其妙变成了辅助?” 他随口吐槽, 并不是很懂自己的游戏生涯——虽然这游戏在他进来那天就没看懂过,远行模拟器真不是盖的, 论坛上还有玩家声泪俱下地讨伐游戏公司不开传送阵,甚至叠起了高楼。 啪的声音从耳边骤然裂开,云端回过神来,凝神一看! 那柄波浪弯刀被清道夫松松提起,划过墙壁拉出长长的裂痕,木柜顶端的花瓶在一阵晃动下滚落,刀刃翻上,亮起酒店天花板的顶灯反光! 啪—— 花瓶被击碎!碎片四溅,被一同席卷着朝云端飞来! 术士就算躲得再快,也堪堪避过要削他的脑袋的那一刀!那些细碎的瓷片宛如汹涌而来的龙卷,在他身上割出道道血痕。 云端抬头一瞧,血条下降了三分之一! 看看,看看! 这就是脆的令人发指的术士! 云端掐着减速的冷却过去,再次给清道夫套上,然后给自己上了个加速,窜到了走廊拐角处,和清道夫拉开一段距离,算是逃过一劫。 耳边队友们嚷嚷起来:“云端!我们汇合了,你在几楼?” 云端下意识抬头看了眼:“518……”话还没说完,立刻顿住。 是他疯了还是制作组疯了? 如果队友和他楼层隔得远,跑楼梯上来不得累死?! ……还是说这家酒店采用星际设计,电梯一秒二十层? 轻铠碰撞,清道夫眨眼间逼近,云端分不出多余的注意力回复队友们,盯着自己和怪物的血量,没注意清道夫抬头往天花板看去的动作。 那个可怕的副本怪物逼近,将走廊的地砖砍成碎裂的模样,云端掉了三分之二的血条,只要有一刀准确地落在他身上,他绝对直接毙命,飞去复活点! 再往后一步就是拐角处…… 云端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收回来。 只要他率先过了拐角,利用剩下没多久的加速回身狂奔,可以直接拉开他和清道夫的距离。 就是现在! 清道夫抬手攻击时,云端掐着时间往他的眼睛方向发射冰冻,非常熟练地给自己上了个加速,扭头一阵狂奔! 眼前霍然大亮!前面没几步就是楼梯间!他可以走楼梯间躲掉这个怪物! 云端还来不及高兴,忽然一瞬间,楼梯间由亮转暗,熟悉的轻铠碰撞声响起,伴随着长刀划过坚硬地面划过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又一名清道夫从上面走下来,一刀劈向云端! 那一刀带着沉沉的气势,又有着清道夫本身的力量加成,正对着加速过头,来不及停住的云端面门! 术士一刹那脸色雪白,澄澈的眼珠中映出刀锋澄亮的光影! 一道黑影,就像是融入了云端的影子里,出来时宛如迅捷的飞鸟。 云端本能地闭眼,术士整个人被揽在黑影怀里,以一种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姿势躲过这一刀,往旁边就地滚去! 这个怀抱是多么熟悉。 云端无数次在温暖的躺椅上小憩,不想起来吃饭的时候,有一个精灵会弯腰,给他看不见的人类好友一个拥抱;或者是他们坐在树梢,精灵展开了翅膀,把云端半揽住,防止人类失足掉下去。 “……夏?” 又如同想要被掩藏的幻影,在他睁眼的瞬间烟消云散。 “云端!” 电梯到达的铃声在这时响起,一道光剑掠过他头顶,架住清道夫的这一刀! 术士收拾好心态,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魔术师一帽子扣住清道夫的视野,彻夜难眠操纵藤蔓给他回血,浑身都有了力气。 清道夫并不是什么好打的货色,但也只是面对单体术士而言,一支有坦有奶有法的标准队伍打他跟打着玩似的,就算再来一个也不是问题。 很快,两个清道夫倒下,掉落几枚叮叮当当的徽章。 新增客户端回收魔术帽,重新带回头顶,弯腰去捡那几枚徽章:“跟我兜里的应该是一种。” 他们把战利品收集齐,聚在一起看,发现徽章标有不同的图案,云端自己的徽章是圆,新增客户端也是圆,而尖叫奶油和彻夜难眠则是另一种长方形。 云端松了口气,把短柄法杖随手塞进兜里:“多谢我的队友及时赶到,不然你们就只能看见我飞走的数据体。” 接着队友们支支吾吾,在云端不解的目光下,彻夜难眠道出了实情。 其实他们汇合的地点就是楼下,又找了好几分钟的电梯,所以现在才赶到。 云端:“……你们就是传说中只要有电梯就不走楼梯的电梯狗?” 他们把徽章反反复复看了半天,都没看出点什么名堂来,术士有些无聊地随手拿来一枚波浪徽章,往自己的圆徽章上一碰,在六七八只眼睛的注视下,徽章图案逐渐融合,变成一张正在微笑的脸! 所有人一惊:“还会变!” 云端意识到什么,接连把剩下几枚徽章做了匹配,最后融合出一枚王冠底座徽章和一枚头发徽章,魔术师一边叫道不可能吧,把云端的那张微笑面容和头发徽章一碰,合成西式的卷发面孔! “也是就说,这些徽章可以相互合成,促进成长,然后变成终极形态之后,就算我们通关了?” 尖叫奶油上下分析一通,大家点头认可。 不过剩下的徽章基本也再变不出个什么东西,统一放进云端的空间袋里。 术士颠了颠一点重量没有的空间袋,斟酌着问道:“你们刚才出来,有看见夏吗?” “夏?没有。”新增客户端摇头,反问道,“你看见了?” 云端模模糊糊地回答:“我刚才也只是隐约看见有个像夏的人从那边跑过去,没看清,不知道是不是他。” 新增客户端笑起来,不以为意地正了正帽子。 “那估计就不是啦,那小孩黏你粘的这么紧,刚才那么紧急,他怎么会自己躲起来不来救你嘛。” 云端一怔,随即笑起来,有些怀念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 “是啊。” 他们怀疑大部分徽章都出自清道夫身上,于是决定下楼看看,一层层扫荡过来,总会凑齐徽章图案。 517层是刚才队友们的汇合点,十分安全,一点人影没有看见,于是不信邪地又下了两层,总算遇见了这个副本里难得一见的活人。 只是这些活人看起来状态也并不是很好,五人小队前头三个清道夫压着路,后边三个清道夫堵着边,愣是把窄窄的酒店走廊变成独木桥,几个玩家缩在里头瑟瑟发抖。 魔术师当了先锋的角色,从拐角处探头出去,小心翼翼地瞅一眼,在他窥探的时候,云端拖出自己的技能库,把技能栏里的技能类型做个调整。 比如攻击技能可以两个顺发换一个读条大招,然后加减速改成冰冻,思考片刻,针对清道夫这身轻铠,又从角落里扒拉出破甲的物理攻击。 骑士作为小队里唯一的女孩子,等魔术师缩回头后,一拍剑柄。 “他们一会儿要是撑不住了,”轰隆,拐角处技能光飞溅,墙壁不堪重负开始纹裂,“你们赶紧躲到我背后,记得躲得好一点,别人家一刀就能取你狗命——比如耍兔子的这位先生。” 队伍里的三位先生不约而同露出“草啊怎么好像哪里不太对”。 话刚说完,那支残败的玩家小队被奶了致命的一口,辅助化成金色的数据体飞走,而剩下的四个人吃了最后一口技能,突破清道夫们的防线,闷声冲过来,一下就和云端他们打了个照面! “停停停!” “撞车了撞车了!” 骑士左臂金色光点飞舞,凝成一面小盾,瞬间抗住清道夫的长刀,对方队伍的战士同样回头,帮她分担压力。 “合作?”战士急促地呼喊起来。 尖叫奶油往后瞥一眼云端,然后看见自己队伍里的魔术师被冲击波团成一咕噜,术士一边拽住魔术师,一边给尖叫奶油上了破甲的加成,让她可以顺利挡开清道夫的长刀。 尖叫奶油得到回应,回头道:“那就合作……那是什么?!” 所有人抬头,看见又有一队清道夫浩浩荡荡,压着沉重的阴影从楼梯间走出来,轻铠的面具没有遮住他们的眼睛,金属碰撞,所有的视线都向这里聚集。 云端:“……” 谢谢,那这还打什么……跑啊! 第060章 chapter.59 术士开始疯狂翻自己技能库里有没有群体加速这玩意儿, 直到那队清道夫停住脚步,而他们身后响起了独属于玩家的急促脚步,以及吵吵闹闹的笑声。 “我真的听到这边有清道夫的声音啦, 老大你过来就知道了。” “估计还不止一个……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 “就是,一群没什么智能的副本怪而已, 等拿到了徽章, 就能兑换稀有装备, 不比一个一个找来的快?” 又是一个拐角, 玩家们露出脸来,无数双眼睛懵懵懂懂地对视,最后落在清道夫们的身上。 咔哒, 长刀拔出。 有人咽了一口口水:“我是觉得这里清道夫很多。” 寂静, 一片寂静。 “但是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啊!!!” 伴随着技能光芒的亮起, 一层不算大的酒店瞬间陷入混战, 刀光剑影, 彻夜难眠放出黑色藤蔓缠在队友们身上, 防止两下自家队友就没了气。 一群人活的像个霓虹灯,云端浑身都在冒红光绿光, 他能找到的辅助技能都拉出来往队友身上扔,想起了当时在潘切斯特盆地里的大混战, 一时竟然觉得也不过如此; 元素法术技能上天入地,轰得酒店震动不止, 云端眼睁睁看着又几个躲在房间里的漏网之鱼,在他们无暇顾及时偷偷摸摸从楼梯间滚蛋。 他赶紧敲队伍频道。 “不行!血掉的太快了!” 和他一起说话的还有彻夜难眠, “奶油, 我快要奶不住你了,你能出来吗?” 副本并不是完全的打怪掉徽章, 玩家攻击玩家后也完全可以拿走别人已经合成好的徽章,甚至不用再去管清道夫会掉落的基础徽章! 因此尖叫奶油的位置压力尤其大,她一面要和清道夫正面交锋,一面又要防止玩家在后面偷袭,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她就已经掉了五分之三的血量,血条逼近临界值! 骑士的声音在队伍频道里气喘吁吁:“我不行了,太累了,根本杀不掉……云端,你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突围出去?” 术士刚刚读条完一个大招搞死逼近他们牧师的刺客,听到时特意往楼梯间的方向看去。 不行,出口被怪物和玩家堵得死死的,他们不太可能从这么一片枪林弹雨中横穿轧过去! “不太行,”云端一法杖敲到清道夫脑壳上,有些懵逼地看着清道夫倒了下去,“根本没空间可以出去,除非这地板破个洞,让我们从底下走!” 魔术师手边鸽子兔子攀爬成堆,他和远处一个耍皮球的小丑职业玩家看对了眼,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草!这游戏还有马戏团职业体系……”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脚底下地板剧烈地颤抖,巨大的龟裂痕迹不知道从哪里蔓延开来,在他们身下飞快地延伸出去! 云端耳边“叮”的声音尚未散去,他惊恐地看了一眼进入冷却器的职业技能,高声叫道:“彻夜!” 牧师从来没有这么领会过他的话,黑色藤蔓暴起,将四个人缠得整整齐齐,还没等别的玩家反应过来,轰隆一声巨响,坚硬的石板地面变成破裂的碎砾,玩家们像下饺子一样,脚下一滑,疯狂下坠! 无数楼层都在这时露出面目,酒店的天花板被打了一个大洞,天光骤亮,视线中无数密密麻麻坠落的黑点,都是猝不及防的玩家! 又是一片刀光,云端僵直了身体,在他的视野里,数以百计的玩家血条归零,变成了金色的数据体飞走! 不过幸好副本是独立的位面,官网上说不计入死亡惩罚统计。 术士想了一阵有的没有,在最终掉落地面被砸死之前,彻夜难眠的藤蔓终于缠住了某一楼层突出的尖角,艰难地把他们救了下来。 接着,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玩家,尤其是高空楼层玩家,沾到地面的一瞬间就飞去了复活点。 云端任凭自己被藤蔓挂着在空中晃荡,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安全了。” 尖叫奶油用文字气泡打了一串省略号,示意他们去看悬挂在最底下的魔术师,术士和亡灵一同探头往下看,可怜的魔术师脑袋朝下,看上去已经吓到昏厥。 云端:“我们得把他救下来。” 尖叫奶油艰难地打了个手势:“请?” 在魔术师的血条扣光之前,彻夜勉强操纵着藤蔓,将他们放到了一楼地板上。 这里已经站着不少玩家,警惕地躲在掉落的掩体后面,云端拖着新增客户端,四个人也就近找了一块掩体,等彻夜难眠不耗蓝的群体回复一点点奏效。 他探出头,环顾四周,在惹来更多的目光敌视之前先一步缩回了头。 “起码有两三百人,”云端估计,“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副本里会存在这么多人。” 他们现在站在酒店的一楼,和楼上有些狭窄,甚至称得上拥挤的走廊相比,一楼大厅的空间甚至可以说是空旷,零零散散地分布了几十个玩家小团体,都不觉得人多。 那个和他们说要合作的玩家小队也幸运地存活了两个人,血少的刺客类型职业玩家率先去世,留下残血的队友。 勉强拉住血线的神官挥着法杖,给自己队友们上了治疗,回头看向和他们相距不远的云端小队。 可能是觉得,只有这么一支队伍看着还算面善。 “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他问道,“这个副本我们打了不下十次了,从来没遇见这种状况!” 魔术师仗着队伍频道不受监听吐槽道:“你们下了十次了也不知道。” 云端无情地一拍他脑袋,把魔术帽砸下一个浅浅的坑,新增客户端惊呼“我可怜的帽子先生!”,他摇头:“抱歉,我们也还是第一次进这个副本。” 地板再一次颤抖起来,窃窃私语的玩家们猛地停住手上的动作。 在废墟堆砌的高台之上,天光犹如浅薄的瀑布,照亮了一片扬起的飞尘。一个穿着重铠的身影从地面上站起来,金属水银的光宛如流水,冰冷而刺骨; 即使是远远的目测,也能估量他身高足有两米五,脚踏尘土与大理石废墟时,顶天立地,犹如一个可怕的巨人。 他转过身来了。 一双眼睛血红,隐藏在重铠严实的面具之下,冰冷地观察所有匍匐在地的玩家们。 【系统提示:二零四八副本已刷新副本boss,清道夫百夫长】 “副本boss!” 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狂喜中,在云端看不见的阴影里,不少人蠢蠢欲动起来。 副本boss是一个副本里最强力的怪,也是掉落奖励最多的怪物!和野图boss按贡献分配战利品不太一样,副本boss看的是最后一下攻击! 谁能摸到这个boss的最后一点血,谁当之无愧就是这个副本最大的赢家! 云端冷静地蹲下来,和队友们围成一圈,权当自己没看见站在那里装逼的副本boss。队友们看着他,让唯一看上去有眼界有见识的术士来替选择困难症做决定。 他分析道:“你们看,我们的装备并不好,属性不高,不一定能打出致命伤害。” 队友们各个睁着大眼睛,整齐一致地看着他:“嗯嗯。” 云端无语,继续分析道:“而且在场这么多人,我们并不一定能讨到多少便宜。” 队友们继续睁着大眼睛:“嗯嗯。” 嗯你个大头。 云端率先拍魔术师脑袋杀鸡儆猴,新增客户端委屈地熄了声。 “所以我们不去凑热闹。”云端最后落下定论,这下队友们不当嗯嗯怪了,一个个凑过来,充满了激情地演讲,试图用真情实感打动他。 新增客户端拉紧了自己的帽子:“可是云端,我们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个好机会,真是不试试吗?” 尖叫奶油:“而且副本boss真的很占便宜,万一凑巧就正好摸到最后一下……” 彻夜难眠小声地附和:“而且,而且副本里死亡不受死亡惩罚。” 术士无声地看着他们,表情里充满了那你们为什么要让我做决定的绝望。 boss等了玩家们几分钟的时间,让他们有机会按下脱离副本的按钮,接着二话不说,在场所有玩家都进入战斗状态,它自己的头上同样冒出了血红的大字: 清道夫·百夫长! 云端眼睁睁看着自己眼前的界面变红,进了战斗状态,四周声响骤起,他视野里所有能看见的玩家都一跃而出,杀向了正中心的那个身影! 被围剿的清道夫临危不惧,静静地站着,手持长刀。 等到最靠近的玩家逼近眼前,他略微抬起重铠的头盔面罩,血红的眼睛在沉沉阴影下看不真切,足有一人长的刀抽出一个剑柄长度,手腕翻转,那玩家尚未反应过来,被刀鞘击中胸口致命位置,直接残血! 玩家大吃一惊,抬手给自己上了加速,狼狈地改变方向,冲向另一边。 “不行!”他高声叫道,“这个boss攻击好高!” 血条也厚的可以,后方冒出无数位带着兜帽的法师,法杖上的光芒将一方黑暗空间照亮,也不过打掉了清道夫一小格的血! 而对方,不过简简单单一刀,攻击范围巨大,以他为半径的圆圈内,所有靠近的玩家全部掀翻,血条降到临界点! 60-80 第061章 chapter.60 “这个boss不能团战……草他大爷的, 哪个策划想出来的鬼才主意?” 云端看别人的血条看的心惊肉跳,另一头遥遥地传来声音,似乎在讲这个boss的特点。他偏过头, 原来是那俩剩下的战士和神官,同样龟缩在掩体后面, 嘴不停地叽叽歪歪。 云端想了想, 往他那个方向挪了两步过去, 引来对方和自家队友的注视。 “你是说不能团战?为什么?”他道。 神官扶了扶自己的高帽, 对神官这个职业来说,高帽更像是生命与职业的象征,不可有一点歪斜——这简直就是战斗时的最大软肋。云端顺便想起了远古时期某个伟人弟子的事迹。 他简略地介绍自己观察的结果, 发现一旦有大于五人人数进入他的攻击范围, 那清道夫的攻击范围、力量甚至是血条长度都会得到显著提高, 而人数在降到安全范围内的时候, 才变回原先的属性。 云端等人:“嗯嗯, 原来是这样。” 神官:“……?” 那些急着攻击的玩家没有他们发现的快, 前仆后继死了好多人后,才惊觉哪里不太对, 示意大家速度慢一点。而清道夫见没有人在他的攻击范围内后,也不走下废墟, 只是静静地站在天光最亮的中央。 龟缩着的小队从后头慢吞吞探头,云端数了数, 有些吃惊地发现,玩家人数锐减到了三分之一!就在这么短短的几分钟之内! 剩下的人也终于发现了这个规律, 他们凝视着清道夫头顶长长的血条, 观察四周蠢蠢欲动的阴影。 “只能一个小队进去。” 有人沉声道。 “谁先?” 没有人再愿意尝试这个螃蟹,被后来人占了便宜, 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僵持大半天过去了,才有一个玩家小队直起身,面露不屑。 “刚刚它攻击这么高,就是因为人数太多,现在可不一定有这么高的攻击。” 剩下的玩家站在掩体之后,目送这支小队走到废墟之下,这么远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法系职业的攻击范围,云端他们混在人群里,沉默地看着这支队伍削掉boss五分之一的血条,最后被进入狂化的boss一刀送回复活点。 清道夫·百夫长,剩下只有三分之一的血!但它同时也进入了狂化状态! 攻击范围翻倍! 力量增加! 他一刀劈过来的那下,整栋酒店都在跟着颤抖,劈开重重空气,地面被未知的巨大力量撕开一道深深的裂痕,裂痕直线位置上的玩家小队当场毙命! 轰隆—— 碎石炸开,云端始料未及,被扑面而来的小石子砸了脑袋,血条跟着噼里啪啦地掉,勉强被彻夜难眠拉回血线,开始思考为什么这游戏的物理攻击如此真实。 谁知道下一秒,他们前边用来遮蔽的掩体忽的一声炸开,将这支小队完完全全地纳入了百夫长的视线范围。那个沉默的清道夫长刀破空,缓慢地转向他们这边。 云端大脑空白,不知道掩体为什么忽然消失,围在一起麻雀蹲的队友被忽如其来的注视看的头皮发麻,下一秒,攻击将至! 一身黑,拿着长法杖行动不便的彻夜难眠变成了第一个攻击对象,队友之间连接的黑色藤蔓被boss打碎,没了赖以生存的持续回血,每一颗石子对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攻击! 术士从技能库里拉出一百年没怎么用过的基础治疗,勉强给自己回了个血,急促地点击队伍频道:“被boss锁定了,我们必须打这一场!” 牧师的血线岌岌可危,主要攻击手段吸血回复碎的彻彻底底,普通的群体回复完全抵不了消耗,boss超长攻击的每一刀都能将他的血量削掉明显的一截。 “彻夜!撑住!” 尖叫奶油喊完,仿佛决定了什么东西,她左臂闪着金光的护盾破碎,剑身嗡鸣,每一名玩家都能听见杖剑幽怨的呢喃声:“我为什么还不是一把杖……我怎么还是一把剑……” 随着呢喃音量变大,彻夜难眠身上亮起一道光束,之后的血条明显平稳了不少。 骑士转移了自己的一半防御! 云端趁队友平稳血量时打了个手势,悄悄绕过废墟,接连和一群玩家打了个照面,每个人都十分友好地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并且露出毫无威胁的笑容。 作为被boss点名送死的小队,他们最大的作用大概就削boss血量。 “……谢谢。”云端无所谓地耸耸肩。 只是在路过一名同样手持长刀,带着兜帽的玩家时,云端不自觉地多瞧了一眼。 莫名有些熟悉感,像是以前哪里经常看见,难道是家里人……? 讲个冷笑话,连电子游戏都没怎么接触过的哥哥们来玩大冒险游戏,可能还不如某古早水管工游戏玩的更熟练。 云端笑自己看岔了,不再停留注意力。 他回过头,在boss视野以外的地方找了个掩体蹲下,冷静地观察清道夫每一刀和队友发出痛呼的频率,没注意到那名带着兜帽的玩家一只手抚上剑柄,慢慢直起身。 “三秒一次攻击!” 云端戳着队伍频道:“奶油,你技能库里有没有翻滚这个技能?我看了下,正好可以快速躲开boss攻击的横截面!” 他开始读条,目标正是清道夫大幅度动作时铠甲碰撞露出来的关节空隙! 因为法系攻击有范围限制,他不得不一点点往前移动,在对方目光看过来之前,强忍在地上打个滚的本能,最后顺利读条完毕,光束亮起,在地上拉出一道烧灼的痕迹,重重击在清道夫裸露的一点手臂关节上,打掉一格血量! 而他本人也因为被清道夫的刀风波及到,整个人重重地飞了出去,砸在一个玩家身上。 术士整个人滚了个咕噜,被身后陌生的玩家整个儿接住。他用短柄法杖撑着地,脑袋嗡嗡沉沉的,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多谢多谢,不然或许我就得一脑袋砸墙上……” 对方似乎嗤笑了一声,在云端看清他兜帽下的面容之前,松开扶住云端的手,旁边几个以他为首的玩家面露惊诧,大声呼喊一句:“老大!” 云端短发随风飞扬,眼睁睁看着对方抽出刀,往前踏入清道夫攻击范围,正式加入这场战斗! 也因为他动作幅度最大,转瞬之间就到了清道夫身前,吸引了boss的大部分火力,才让骑士和队友们获得一丝喘息,成功将血线拉回半数以上。 刀刃相交,金属与金属之间碰撞出明亮的火花,那个陌生玩家一声不发,下摆宛如鬼魅的披风猎猎,硬生生扛了清道夫好几下劈砍,长刀上窄下宽,在地面上划出深深的痕迹,扬起一片细微尘土。 云端趁着这点时间,把技能库里能用得到的,不在冷却期的辅助技能都拉出来,通通给对方加了个遍。 在他位移技能冷却时,刚好落在云端旁边。 云端小声道:“谢谢这位先生,不过最后的战利品毕竟是按人头分配……” 也就是如果他们能杀死这只清道夫,那么他也只能得到五分之一的战利品——看看身后他本身队伍的队员通通石化的模样就能看出来了,各个伸出手,一脸心塞。 陌生的玩家喘了口气,显然也是被清道夫压制得不行。他站直身体,足足比云端高了一个头,居高临下地往回瞅了一眼,云端仍然没有看见他的正脸。 “我乐意。” 他冷淡地放下话来,突然抓住云端的肩,让他猛地弯腰,单手执刀,从下而上接住靠近的攻击! 刺啦—— 他手里那把刀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声,云端不用看也能知道,绝对掉了不少的耐久度! “没什么,就是先生您声音有点像我一朋友。” 云端随口道,队友们的技能冷却期终于过去,尖叫奶油伴随着鸽子呼啦啦的飞舞声,由远逼近,替陌生玩家接下清道夫的下一刀。 彻夜难眠的血线也总算是抬了上来,黑暗牧师在原地走了个圈,法杖拄地,无数黑色藤蔓拔地而起,从两指宽生长成手臂粗细,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紧紧地缠住清道夫的手臂和他的刀,一时间竟无法挣脱! 在藤蔓被清道夫本身的力量撕碎之前,玩家们终于看见了能打败他的曙光,无数在黑暗里隐藏者蠢蠢欲动,从掩体之后站了出来。 陌生玩家看了一眼,嘴里说了点什么。 云端没有听清,便看见那几个蔫头巴脑的玩家从后边溜溜达达地跑了出来,拉出一道防线,将他们和后边没有参与战斗的玩家团团挡住。 这什么意思……这个boss算是送给他们了?甚至不惜的让自己的队友当墙? 云端脑袋嗡的一下,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清道夫不管玩家之间的明争暗斗,废墟碎片顺着长刀颤动,纷纷滚落,玩家们惊惧地后退一步,看着清道夫从废墟最高点走下来。 高高地举起了刀。 此时,他的血量已经不足百分之五! 第062章 chapter.61 谁也没有看清楚清道夫最后的动作, 那个似乎被忽略的即将被瓜分的战利品走下废墟,长刀下沉,轻轻松松插入地面石板。 有谁意识到脚下的地面不同寻常地颤抖, 那些蠢蠢欲动,想要瓜分战利品的小队同样警惕地仰起头。 地震了!整栋酒店都在震, 连天花板都要从从上面掉下来! 所有人目光一致地转向正中央的副本boss, 意识到这是副本boss对他们做出的一次催促, 副本时间即将到达死线, 他们要在酒店崩塌之前,杀死这个清道夫,拿走最高等级的徽章! 那枚闪闪发亮的国王徽章, 就挂在他的胸前! 杀—— 云端的视野里一片白光炸开, 浑身忽冷忽热, 头脑一阵晕眩, 血条开始不自然地急速下落, 他被剧烈的爆炸掀飞, 重重地砸在大厅边缘,逐渐化为金色的数据体。 无数的玩家也同样被这场巨大的爆炸掀回复活点, 金色的数据体就像联结天空的光束一般,迅速地飞走, 他耳边嗡鸣不断,没有听见耳边小小的一声叮。 有人给他发了通讯, 请求添加为好友。 整栋酒店都像是被巨人碾碎的豆腐渣,数百楼层一点点往下坍塌, 最后散落在副本虚无中消失了踪迹, 只留下大厅一层这一地的狼藉。 以物理手段与玩家的技能相抗衡,导致了最后大爆炸的清道夫也被清掉了最后一丝血, 在逐渐暗淡的天光之下,跪在废墟中央,手握长刀,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 一片寂静。所有的玩家都被清空了血条。 突然一块碎石底下,有了点动静。 唯一的亡灵种玩家,彻夜难眠,因为脱离战斗状态的缘故,血量开始自动回复,从1跳到了2,自身也从此解除石化状态,从碎石底下爬了出来,有些懵逼地左右观望,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 四大稀有种族之一亡灵,正常战斗下,血量只会降到1,而不会归零死亡,只有毁坏他们的灵魂匣才能真正送他们去复活点;而一点血的亡灵也只是石化状态,无法移动,只能等待队友回血,或者是脱离战斗状态后自行回血,才能脱离石化。 彻夜难眠等自己的蓝条回复到一定的比例,他点开技能库,利用牧师的技能复活队友。 云端睁开眼睛,面前是笑意吟吟看着他的队友们。 “晚上好,各位先生小姐们,”术士终于颇为舒心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彻夜的种族天赋这么有用,真是一大苟命好技巧。” 彻夜难眠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摸摸头发,把长斗篷往下拉了拉遮着脸。 他们走到清道夫面前,摘下他胸前挂着的几枚徽章,挨个分给每个人,查看徽章的使用说明,上面表示可以在世界武器协会总部兑换一件稀有装备。 【系统提示:副本已完成。请在六小时前离开副本】 【剩余时间:5:59:59】 尖叫奶油意识到云端有些走神,她把还在瞎逼逼的杖剑收回剑鞘,让自己看上去就是一位天真无害的祭司。 骑士笑着问道:“在想世界武器协会在哪里吗,云端?” 意料之中术士摇头,伸手滑开副本的功能按钮,调出离开的选项。 “就是最后帮我们的那支队伍,还有那个玩家,”他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我总感觉很熟悉,好像是以前见过。” 魔术师还在上下把玩着徽章,彻夜难眠凑过去一块儿研究,发现他们之前凑起来合成的徽章是这枚国王徽章的一部分,这大概也就是徽章变化的终极版。 新增客户端抬起头来,饶有兴趣:“你有看清他的脸吗?” “没有。” “那就没办法喽。” 魔术师长长地伸着懒腰,接连不断的战斗耗光了他们的精力,现在队伍里的每个人都想赶紧离开副本,找一个干净温暖的住所,然后好好地吃点热腾腾的食物,最好还配汤和甜点——天然食物真是第三史诗一大突出特点,值得每一个星际公民的称颂。 云端按下离开按钮,眼前场景变换,他们回到了昏暗的讲堂后台,视野里金色数据条还没有完全构筑完成,他突然被人撞得后退一步,云端茫然地低下头,发现消失不见的小朋友猛地出现,往他身上一粘。 “哥哥!” 术士弯下腰,愤怒地捏他的脸蛋:“我们为了找你,甚至跑进了一个战斗副本!嗯?夏?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夏被捏住了脸,乖乖的,完全不敢反抗,有些心虚地撇开眼睛,说话时声音呜呜:“哥哥……我刚才只是有点着急。” “你是在找人吗?”云端问道。 夏认真地点头,扬起脸:“他……有点眼熟。” “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乱跑了!哥哥……” 小朋友再次黏黏糊糊地抱住他,云端怎么撕也撕不下来,灰蓝色眼睛的男孩子宛如一块牛皮糖,云端被绊得甚至不能动作,在队友促狭的目光里着急地学起了企鹅走路。 “不许撒娇!” 云端简直不敢想象恢复了原本模样的夏这样撒娇,会是什么情况,于是他特别严肃地敲了敲夏的脑袋,只换来一只更黏糊的黑头发小朋友。 队友们超大声地咳嗽起来,新增客户端若无其事地探头看了看:“天色好像有点暗了,不然我们先回去吧?” 尖叫奶油假装认真地点点头:“是的是的,我们走回去还是雇马车?” 云端怀里扒着一个小朋友,无言地看着他们。 老实的牧师将长法杖塞进武器袋,有些疑惑:“这里又没有窗,你们怎么看出来天色变暗了的?” 队友们再次咳咳咳哈哈哈嗯嗯嗯。 他们离开图书馆,回到原先的落脚点,据说尤尼克协会大楼已经被修葺一新,所有人已经疲惫到不想用自己的双脚走路,于是云端雇了一辆马车,叫它带大家回去。 马车的前轮压过地面,碾过马路上细碎的小石子。 云端膝盖上暖融融的,就像趴了一只大猫,虽然这只大猫总是不太安分,总是试图用自己稚嫩的小脸去蹭云端的侧脸,撒娇撒的令人不敢直视,好像云端真的很吃这种水润润的大眼睛似的。 ……不!他真的吃! 云端一点办法没有,他无奈地叹口气,薅乱了小朋友的头发,差点就在马车上滚作一团,队友们老神在在,感觉这样的场景好像都看过了无数次。 接着术士捏住夏的肩膀,犹疑地看向他的眼睛。 “你有些不太对劲,”云端想起了副本里的那个黑影,“夏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夏说话时仍然带着黏糊的小鼻音。 他灰蓝色的眼睛往上抬起,接着云端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夏的眼睛清澈,并不像是藏了什么心事的模样;又或者说,是他看不出来的心事。 云端被缠得实在没了办法,于是只好无奈地揉揉他的脑袋,任凭怀里挤了个巨大的热水袋。队友们纷纷打了个哈欠,天色真的如同魔术师所说的一般,逐渐变暗了。 街边的行人行色匆匆,街边叫卖的商贩也露出疲惫的神色,车窗里都是旅客陌生的面容,远方灯火通明,照亮了这整座城市,包括云端他们上午去过的居里亚斯宫。 现在,元首大概已经开始处理帕达斯的问题了吧。 云端的目光往外移动着,这时马车停在一处报刊亭面前,车夫懒散地抽打马匹的屁股,敲了敲车厢的前门槛:“先生小姐们,前边路堵了,要回头吗?” “不用,发生了什么?” “有人在前面闹事,”车夫探头看了一眼,“另一边的治安官已经过来了。” 云端在他说话的时候,透过打开的马车车窗,正好看见一步之遥的报刊亭门面。他一顿,皱起眉头随口道:“先等一下吧,”然后探出去敲了敲报刊亭的窗户,“老板,来一份报纸。” 坐在另一边的队友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新增客户端笑道:“云端?怎么突然有心情买报纸了?” 云端付了钱,把报纸往他脸上扬去:“忽然看见的,你看看这个人像不像你?” 马匹发出低低的打鸣声,车夫勉强拉出有些烦躁不安的马匹,向另一边过来的行人打听到了一点消息,于是再次敲响了车厢的前门槛:“先生小姐们,前面有人得了重疾,没钱治病,被医生赶了出来,现在在诊所前边闹事。” “唉,时代的问题……” 新增客户端骂骂咧咧地把脸上的报纸摘下来,顺口回复了车夫一句。 他首先就看见了云端说的那张照片,或者不能说是照片,而是一张画像,看上去的确跟他有七八分相似,身上穿着魔术师长袍,头上的魔术帽和他如出一辙。 这暂时还不能说什么,然而看见文字报道中那些和他们一行人相似的描述后,所有人都知道了发生的事情。 新增客户端笑容逐渐消失。 “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街角喧闹的声响中,他们凑到一起,开始看这份新鲜出炉的报道: 【瘟疫爆发!帕达斯陷入瘟疫,已有数十人死亡,城主指认瘟疫源头!】 手一抖,报纸直接从魔术师的膝盖上掉下去,被尖叫奶油囫囵个儿捞起来。 【……帕达斯城主公开承认,这几个人在帕达斯逗留多日,并意图不轨,闯入帕达斯城。之后迅速离开,帕达斯城主在他们下榻的旅馆发现多例感染患者,经过调查确认,为以下几人。】 第063章 chapter.62 相隔的报道篇幅还是帕达斯东边畜牧产量, 云端一把合上报纸,冷静地扫视自己的队友。 “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到我们这几天的行程。”他道,掌心十分干燥, 看上去并不是很慌张,毕竟帕达斯离这里有着不远的一段距离, 就算是一张通缉令, 也不能说明什么。 尖叫奶油的目光移到车窗外, 她沉思片刻, 抚了抚自己的头发。 “我觉得可以向元首说明这件事,”她朝着云端询问道,队友们也一同看向他, “还是说云端会有更好的方式?” “这个方法很好, ”云端完全同意她的想法, “希望他能为我们提供保护。” 前面的喧闹似乎彻底过去了, 大街上重新恢复以往的模样, 路灯沿着街角, 正在一盏盏点亮。他们示意车夫拐个弯,往居里亚斯宫行驶去, 幸运的是,在宫门口遇见了刚刚出门的元首和一干人等。他们互相打着手势, 低声聊一些严肃的话题。 见到云端一行人从马车上跳下来,元首露出明了的神色, 抬手让旁边的人不要阻碍这几位刚从帕达斯冒险归来的先生小姐。 彼此互相脱帽致敬后,元首先生打了个手势:“我想各位有紧急事情需要我出面?” 云端把手里拿着的报纸递了过去, 等元首看完, 委婉地提出自己的担心,被元首无奈的微笑安抚下来。对方像是仍有不少急事, 下属时不时拿出表来对照时间,而这位先生仍然不慌不忙。 “帕达斯的通缉令是无效的,他没有公开后续的线索,也没有盖上帕达斯的公章,很可能只是在吓唬你们。” 元首沉思片刻,道,“建议你们出门小心,他很可能在私人场所发布了带赏金的悬赏。” 所有人回到落脚的尤尼克协会大楼,大厅原有的狼藉被清理一新,好像之前没发生过任何塌方事故。前台工作人员坐在柜台后面看报纸,等他们一行人走进来,不慌不忙地将报纸翻过去一页,发出簌簌抖动的声音。 “宵禁时间十一点。”他懒洋洋地喊一声,像是说过多回。 希望毛毛躁躁的安德烈尤尼克能像它的兄弟一样,获得一个好结局。不,也有可能并不是,因为重新上课接着考试,都是任何生物的噩梦……大概。 他们踩上木地板,回到各自的房间里,云端这才有机会坐下来,好好地和他带出来的小朋友谈话。 “夏,刚才那个战斗副本,我的影子出现了一点变化。” 云端直白地提起这个话题,看见夏的眼睛移开,晃了晃脚,意味着他的确知道什么,只是不说出口。 术士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也许是个不错的保命技能,你懂的,或许我可以知道它的触发方法?” 他脚下沉默的影子顺着台灯,正在一点点蔓延开来。 夏只用稍微一抬腿,两个人的影子就能完全地融合,灰蓝眼睛的男孩似乎对这件事上了瘾,一直和云端黏黏糊糊地贴在一起,好像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一样。 沉默片刻后,夏说:“是的,云端,我想起来了一些。” 云端无奈地微笑,叹了口气:“不喊哥哥了,夏?” 夏从床上跳下来,直直地站立在云端面前,和坐下来的云端视线平齐,能看见点以前精灵的影子。他伸出手去,抓住云端的衣袖,有些犹豫地缓慢说道: “我是想起来了一点以前的记忆,包括一些过去拥有的能力,不多,起码……”可以保护你。 他的声音慢慢低沉下去,隐约有了精灵的模样。 这令云端有些惊讶,他记忆里的精灵夏,可是半点没有关于影子的技能! 这更像是隐匿这方面能力,迅捷的,出人意料的刺客。 而金头发的精灵夏拥有洁白的羽翼,出生之后活在众人的目光下,从来没有接触过精灵树背面的影子。 ……还是说游戏策划在他经历过所有的剧本之前,就已经定好了夏的所有副本剧情,因此拥有副本倒计时的说法,在参与副本的情况下不改变它的大致剧情。 难道,影子技能是他还没有参与过的夏的别的副本……夏不是已经死在绞刑架上了?! 陡然一瞬间,云端想起很早之前有人说过一句话:疯狂的黑夜鸟。这让他莫名有些胆寒,描述和夏深沉的黑色头发,还有浓郁的灰蓝色眼瞳,都十分相似。 他立刻安慰自己,这些听起来和夏一点关系都没有,也许只是游戏npc随便一说。 云端摸了摸夏的头发,想起了什么,突然一僵,没想到夏一点不介意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就像只讨好主人的猫。 “呼噜呼噜……”夏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云端一把捏住他的脸,小朋友——不,现在只能称为夏了,露出委屈的神情。 “不许学猫叫。”他警告地抬了抬下巴。 最后大朋友和伪装的小朋友排排躺在柔软的床上,云端拉灭了台灯,长长地打着哈欠。夜色已深,困倦仿佛永无止境的潮水般涌上来,只想好好睡一觉,明天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德行。 “说不定比今天更糟糕,比如帕达斯的通缉令贴满了整个尤尼克协会的门面,而捉拿我们的人就站在床头。” 云端开玩笑般地说了一句,往枕头里一缩。 他不准备下线,打算就在游戏仓里睡一觉,也省的还要看一遍上线必备开场动画。 他拍拍夏那边的被子,叫好友好好睡觉,他都已经不计较好友装嫩,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和他料想中的一样,夏低低地应一声,同样闭上了眼睛。 深夜,有一道人影顺着尤尼克协会大楼的外墙,身手利落地借助突出上爬,金属光泽一晃而过,像是确定了什么,小心点地推开了某层楼的一扇窗户。 映着月光,床上的人影胸膛微弱地起伏,显然是睡熟了。 他娴熟地爬进房间内,从兜里掏出一支灰绿色的玻璃管装药剂,小心地打开后,捂着口鼻,等待药剂扩散。药剂很快消散了大半,被那人小心地塞上软木塞。 “是的,没错,应该就是这里。” 那人大笑起来,行动也无所顾忌,仿佛是对着空气说话,神情间不再有顾虑,“你放心,我带的挥发性催眠药剂,绝对醒不过来。” 他从内衬里掏出一张纸,有些粗鲁地走到床边,把云端翻过来,借着月光仔细对比,随即点头,手从裤兜的一侧摸出一把匕首,掌心贴着匕首的刀柄,渗出微不足道的汗液。 陡然一个停顿,匕首从颈边一拐,迅速回转,重重地挡住了背后的攻击! ——刺啦! 冷汗瞬间滑落,一点……连一点预兆都没有的攻击! 站在他背后的人完全不在意被挡下的一击,刀刃碰撞的声音没有惊动任何人,这就足够了。 夏的视线从乖乖睡熟的云端身上收回来,他的右臂有不知名的黑色火焰沿着手臂滑下,将匕首完完全全地包裹,安静地燃烧起来。 他沉默地站起身,赫然间,已经是成年人的模样,脸庞成熟而英俊,半边身子融入墙壁的阴影,一身看不出装饰年代的黑色刺客装,很明显,是一位熟稔隐匿技巧的刺客! 阴影掩埋住的地方,他似乎看见对方脖颈上有伤口血肉翻滚,冒着黑色的气泡。 ……诅咒? 从来没见过……通缉令上也没有……完全,陌生的面孔…… 只是不足一次眨眼的愣神间,他的颈边被割开一道细细的血线,有血液顺着脖颈留下,被他狼狈地捂住,后退到了墙角。 夏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按照通缉令杀人?”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在场清醒的人都听懂了,从窗户里闯进来的人狼狈地弓腰,通缉令的羊皮纸从他内衣兜里掉出来,被夏拿在手里展开。 “我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躲开催眠药剂,”他龇牙咧嘴,频频望向窗户,计算自己能顺利离开的概率有多少,“城西的药剂师告诉我这是最高端的版本,足足要两个金币叠五个银币。” 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默然地看着这个人惊恐而缓慢地跪在地上,皮肤宛如青虫涌动,无法负荷地嗬嗬出声,鲜红发黑的血液顺着眼眶往下流,然后……失去了生机。 仿佛一场掐头去尾的诅咒仪式。 一言不发的刺客默念道,手上匕首顺着火焰的轨迹消失,床上窸窸窣窣传来动静,术士坐起来,拉亮了台灯,口吻显得有些迷茫:“夏……?” 刺客回过头,已然原先灰蓝眼瞳的男孩模样,仗着自己现在模样嫩,过来抓住云端衣袖不撒手。 “那里死了个人。”他的口吻也充满了迷茫的气息。 什……什么!!! 云端差点没吓得从床上蹦起来,术士一把抓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武器袋,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就下了床,走到角落里一瞧,不速之客凝固着跪倒的姿势,只有一道血线在他脖颈间蜿蜒而出,自此之外再看不见任何体表伤口。 “他……是怎么死的?” 云端刚才在床上安静沉睡,绝对不存在梦中杀人的习惯。 “我们也不可能祈祷他有什么心脏疾病,”他略微嘲讽,低头看向夏,男孩睁大了眼睛,歪头,神情无辜至极,好像半夜起来洗个手一样寻常,一看就知道这档子事儿是谁干的。 “我刚才起来上厕所,看见他站在哥哥旁边拿着刀……”夏简略道,仍然用着低沉的旧称。 “然后就动了手,是不是?” 云端头痛地把拿出来的短柄法杖塞进兜里,大半夜敲门将所有的队友叫出来,指着角落里道:“这就是我把你们叫出来的主要原因。” 第064章 chapter.63 队友们, 吓傻了。 彻夜难眠应该是下线了,房间没有一点动静。他看起来的确是一副乖巧的模样,而另外的两名队友则像云端一样待在游戏里, 洗漱后准备好好地睡一觉。 尖叫奶油睡得不算沉,因此听见云端的敲门声立刻醒了过来;而新增客户端还在思索那枚武器徽章的用途, 准备兑换一把绝世武器, 最好幸运地拿到一把未鉴定史诗武器, 从此大杀四方万人敬仰。 当然, 因为是在梦里。 魔术师穿着住处提供的傻乎乎的睡袍,跟到云端的房间里,还在不停地打着哈欠:“要我说, 什么事情都应该挪到明天早上, 打扰别人睡觉才是最要紧的事……我的老天鹅啊!” 看见房间内惨死的尸体, 他一口咬住自己的舌头, 才没当场一口喷出来。 云端冷静地转身, 打开房间内的大灯, 顿时,宛若白昼。 “云端你干掉的?不太像啊。”骑士比魔术师要镇定很多, 甚至有心情开个玩笑。她在尸体旁边走了几圈,拿起掉在地上的一张羊皮纸, 才略微挑高了眉毛,“噢。” 那是一张悬赏, 也就是带赏金的通缉令。通常来讲,这类东西只会出现在专门的赏金猎人协会大厅, 或者是某些私人酒馆的暗墙上。 或许它现在出现在这里会有什么更深层的寓意。 “我们被通缉了?!!还带赏金?!!” 魔术师看上去想踹躺在地上的那人一脚, 不过有些顾虑人家已经没了气。他转而抓着自己的头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云端打趣他现在的焦虑状态, 他算是除夏之外第一个知道自己被通缉了的,不过并不算烦恼:“你看上去简直像一只傻兔子,先生,放冷静些。” “我冷静不下来,”魔术师叹了口气,看上去异常的沮丧,“我的赏金比你和彻夜难眠的要低,这是为什么?我看上这么好抓?还是很好糊弄?” 队友们纷纷露出你怕不是傻的神情。 他们拉开椅子,深夜开起了茶会,只是会议内容并不有趣——起码没有可爱的茶点陪伴——或者说有才见了鬼。 “我们不确定这种通缉到底发了多少份,又被多少人接了下来。在他们眼里,我们大概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你看,跑又跑不过,打又打不过,随随便便睡一觉,床头就站了个人……” 云端有些不太确定地说着,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好像说过这样的话。 尖叫奶油看起来也略微有些烦躁,她拉开了椅子,跟着云端一起坐下来。 作为一个家教良好的祭祀,啊,不,是一个骑士,她有些无法忍受在大半夜的时候所有人聚集在这里开会。 “我们得想个法子解决这件事。“ 她说,轻柔地抚摸自己嗡鸣的杖剑,最后大力出奇迹,杖剑终于不叫唤了,“总不能像现在一样睡到大半夜,却发现有个人站在自己床边。” “半夜不睡觉,我的脑子简直像炸了一样,这个真不好……”魔术师或真或假地抱怨着,他把自己的帽子从武器袋里拿出来搁在自己头上,挡住了一双惺忪的睡眼。 “好烦啊。”他嘟哝一声。 云端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最后目光转移到夏的身上,夏的神情十分无辜,好像之前那具尸体不是他杀的一样,像往常一样凑过来,蹭了蹭云端,被云端一手挡开。 “注意一点,先生,你现在可不是小朋友了。”他调侃道。 “不,我是的。”夏撒娇道。 你是个大头。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持续的沉默中,忽然叮的一声,有什么事情突然被他们想起。 “现在我们是不是还有一个有关于瘟疫药剂的任务?”新增客户端猛地一击掌,他兹拉一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好像灵感宛如火花般迸发一般。 帽子从他头上掉了下来,被他滑稽地接住。 “那个任务是不是要求我们,去侏儒境内找一块称为黑荆棘石的药材?”尖叫奶油也想了起来,“以及我们之前在图书馆讲座中,那个讲师也曾经提到过这种药材。” 云端一锤定音:“先生小姐们,我们现在最好做的,大概就是避开有人的地方,避开这些该死的赏金通缉令,去往侏儒境内,一边寻找黑荆棘石,一边完成我们的任务。” 然而等到第二天,连彻夜难眠都上线了,他们还是想不出来该怎么混进侏儒的地盘,毕竟那可不是一般人类可以进去的地方。 自家不靠谱的队友提出这么一种想法,比如混进人类去往侏儒国度的旅游团;而元首则为他们提供了另一条路,那就是扮成大使团成员悄悄混入。 不,这不太行,毕竟他们是去偷黑荆棘石的,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一旦被暴露出来,恐怕会对大使团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侏儒和人类现在是友好贸易阶段,但恐怕在暗地里也友好不到哪里去…… 云端一边想着,一边站在了地精特色早餐铺面前,他前面是地精的国王馅饼商人,从他那里可以买到两铜币一个的国王馅饼。 今天是工作日,他们只提供热带水果口味和火辣尖椒风味的馅饼。 这两种对于云端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只是没办法,嗯,毕竟身上的钱不太够,也只能选择便宜货来填饱肚子。 或许他们有一天可以吃到国宴级别的美食呢,云端自嘲地掂了掂口袋里的那点金属货币。 “或许旅游团还能称得上是目前来说最靠谱的建议……”他自言自语道,向前递出了一个银币,“谢谢,请来五份热带水果口味的馅饼。” 热腾腾的蒸汽后面,地精粗鲁地拽过麻绳,将从上面吊下来的托盘里的馅饼一把拽出,塞到一张油纸里面递给云端。 “谢谢惠顾,客人。” 地精绿油油的皮肤在蒸汽后面显得有些迷蒙,“工作日的福利,上午的馅饼里增加了成为国王的概率。” 啊,这个他知道,玩家在购买了地精的国王馅饼后,有一定几率吃到馅饼里面的皇冠,成为那天的国王。而这个国王可以获得来自地精的祝福,比如说在头上顶个小buff,这样他一天的幸运都会大大增强,去赌场也能获得不菲的收入。 ……是真的,起码论坛上有。 云端礼貌地点头,笑着称赞他们的想法:“有个性,大大增加了国王馅饼的销售,你们的老板会为你们感到高兴。” 说着他随意地咬了下去,听见了咔的一声异响,云端十分诧异的抬头,从馅饼里发现了瓷器的一角。 据说馅饼皇冠是用瓷做的……难道他碰上真的了?! 术士不可置信地倒抽一口气,面前的地精先瞪大了双眼,接着整辆早餐车周围蒸汽横飞,有无数金色缎带从云端头顶落下,卖早餐的地精更大声地倒抽一口气,大声尖叫道: “天呐,国王馅饼!你的王冠有人继承了。” “赞美三十三,赞美三十三!” 【叮!系统提示,地精三十三为您献上最新的祝福:不可或缺的一天。】 刹那间,周围所有的目光,包括本土玩家和NPC,都将他们的视线投到了云端身上,接着所有人都诧异地议论起来。 国王馅饼居然真的有人能中到皇冠!论坛诚不欺我! 云端还在发懵的同时,旁边有一位绅士说话,他转过身来,露出和人类相仿的身高以及偏灰的绿油油的皮肤,他下意识地捏紧了馅饼。 “使用皇冠后可以开启祝福的倒计时……很人性化的设计,不是么?” “我想我清楚你的愿望是什么,幸运儿。” 云端惊讶的发现这居然是一位老熟人,也就是那场扑克游戏中对方的东家,一位地精绅士,“我也愿意满足你的愿望,毕竟去巴特雷王朝的旅游团已经在两个月前被预约完了。” “等等……你怎么知道?”云端警惕地问道。 “亡灵和精灵根本不向外人开放,而地精的小村庄不需要任何通行令牌,剩下只有侏儒。他们的地盘也只能特定的旅游团才能进入。除了大使们。” “特定的旅游团?” “也就是,俗称商队。” …… 等到队友们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时,云端已经和这位地精绅士坐在咖啡厅的某个小角落里,咨询着商队的任何事项。 “……也就是会从这里出发,经过南边六城再往上走,通过地精的地方,接着从侏儒废墟进去,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几张有关侏儒境内的地图。” “一杯咖啡,谢谢,记得加糖、糖、糖,感谢感谢。”新增客户端疯狂地强调,他舒了一口气,想在云端身边坐下。 还没做出行动,他的视线立刻被对面的地精绅士吸引过去,大惊道:“你不就是那个扑克游戏中的……” 地精绅士微笑着点头,将视线放在了随后的尖叫奶油和彻夜难眠身上。随即下移,突然皱起眉,夏走了过来,率先坐在云端旁边。 “你带的小朋友有些眼熟,当然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云端漫不经心地耸耸肩,怀里扑进来一只暖融融的小朋友。 “这样的话,你提供给我们商队、进入侏儒境内的方法,以及地图……我猜不透你需要什么,先生。” 尖叫奶油听云端介绍之前的事情,她敲了敲手指,有些笃定,新增客户端终于找到一席之地可以坐下,同样学着云端耸了耸肩,“总不可能是金钱方面。” “树枝,一节精灵树枝。” 第065章 chapter.64 地精绅士话音刚落, 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了,他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 “你,你是说精灵族的那个精灵树?它的树枝?” 魔术师结结巴巴, 而云端坐在他对面,若有所思地说起一件事, “精灵树枝和黑荆棘石是放在一块的?” “是的, 这有关侏儒的秘密, 你们看了就会懂的。” 云端点点头, 他手里还在把玩着那个从国王馅饼里吃出来的瓷皇冠,地精绅士看见了,提醒他一句:“不要太用力, 幸运皇冠捏碎了就会起效。” 玩家们在队伍频道里讨论了一阵后, 决定顺手接下地精绅士的这桩合作。所有人站起来互相握手, 并在斯尔德的见证下签了合同。 “合作愉快。” …… 地精绅士联系好的商队就停在王都的郊区, 他们在商队地精首领的接待下, 上了一辆专门为他们空出来的马车。 云端的目光从马车的车坎, 一直延伸到最前面牵着马车的矮种马身上,想起了当时在南培森林, 他们遇见的那些地精商队也是驱赶着这样的马匹。 专门为他们配备的地精向导一把扯下头上的头巾,在额头上随意抹了一阵之后, 跨坐在矮种马身上。 玩家们亲眼看着他把那块吸满了汗水的头巾挂在矮种马的头上,纷纷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情。 “大概是不担心为他工作这么多年的老伙计被熏晕过去。”玩家们想着。 商队只在这里停留片刻, 之后便逐渐起步,往西北方向走去。 地精向导为他们介绍这路上的情况, 也许是因为憋得久了, 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每一次矮种马行走时的颠簸, 都让人怀疑会不会把他瘦小的身躯颠到地上去。 “请相信我们,矮种马的行走速度非常快,尤其是在夜晚的时候,当各位客人闭上眼睛,它便能健步如飞,一眨眼就可以到人类城市的边境。那个时候,请千万不要惊讶。而再过半天左右我们就能进入地精的领地……” 由于不好拒绝向导的热情,而不得不坐在马车边的新增客户端,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另外的队友缩在马车里面,权当什么都没听见,任凭地精向导在外面热情的喋喋不休。 “我第一次见到比我妈还能唠叨的生物,在我四岁之后。” 魔术师无语地在队伍频道中抱怨,而这样的折磨终于停止在午餐,那位地精向导挥了挥手,钻进自己专属的小马车厢里,开始了地精们独特的午觉时间。 新增客户端总算可以完全钻进马车里,迎接队友们同情的目光。 “别这样看我,”魔术师长长地叹气,“我也不知道他会有这么多的话要说。” 矮种马十分娴熟,它们就算没有车夫的带领,也可以自发的行走在正确的方向上。 云端和夏吃完今天的午餐肉罐头,又喝了一些热乎乎的汤,汤里放了一点辛辣的香料,喝不出来是什么,还带着白胡椒,迷迭香和西芹的奇妙滋味。 有困倦不断地涌上来,他们望了望车窗外耀眼的阳光,眼皮子不断下垂。 夏窜过来,把自己塞进云端的怀里。 “嘿,夏,我尚未长大的先生,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做……算了,等你长到原来的模样,就别想做这样的动作——过于违和。”云端嘟哝一声。 夏睁着眼睛,灰蓝色的眼瞳此时映着阳光,隐约能看见点湛蓝的色彩碎片,他低声道:“可我不想长大。” “好好好。” 云端一边乱七八糟地应着,一边艰难地翻了个身,开始打盹。 细心的牧师给他们放下窗帘,坐到尖叫奶油这边,这样,云端和他带的小朋友拥有更宽敞的座位以供休息。 骑士不以为意地瞧了一眼,微笑起来:“两只晒太阳的猫咪在睡午觉。” “还需要一点小鱼干作为下午茶点。”彻夜难眠接上,他们相视一笑,各自切了游戏页面出去,比如刷刷论坛耗掉时间。 所有等待的时间仿佛快进一般,一眨眼,晚上就过去了,他们窗外的景色也从荒无人烟的郊区变成有个别地精来往的村庄景色。 地精向导在关闭的马车车门前敲了敲,发出清脆响声:“各位先生小姐们,欢迎来到地精王国!” 地精是一个至今为止尚未崛起过的种族,以前还是部落形式时曾被当时的统治者精灵欺压,他们依托于新降生的种族侏儒,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地精王国。 而之后,他们寻求侏儒的庇护,开始在世界范围内做起了商人。当然,主要业务还是可早餐可午餐的国王馅饼。 地精三十三,就是他们信仰的神,全知全能的大商人。 通过了海关的检查后,商队将他们带到了一处空地,大街上到处是行走的地精,有些则好奇地将目光投向他们。 商队的首领不得不给他们介绍街道上这些彩色的房屋——新增客户端已经蠢蠢欲动地想上手去摸。 “请不要随意触碰,先生,毕竟都是地精小孩心血的结晶。” 这简直就是一座童话般的城市,建筑低矮,每座房子大概也只有两个云端这么高,还隔开两层楼。 他们的建筑颜色也格外亮丽,大胆地尝试各类色彩,将房子涂刷成与众不同的模样。不过还有些房子什么颜色都没有,灰扑扑的。 介绍过后,才知道,只有出生过幼崽的家庭,才能拥有这样五彩斑斓的房屋,地精们会等到幼崽懂事后,交给他一副画笔,由小孩子决定房子的颜色。 每座房子的涂刷都不是小的工作量,尤其是对于还不高的幼崽来说,他们往往需要花费几年的时间,才能完成一副杰作,还不算上中间修改的时间。 所以,等一座房子变成童话般的样式,地精小孩差不多也成熟长大。 他们独立出去,新建一座灰扑扑的房子,等待伴侣的到来和新一代的出生。 休息片刻,商队继续前行。又经历了两座城市的海关,才在一家酒馆面前停下了车,所有的地精欢呼而下,一股脑的涌进了酒馆内部,任凭酒馆的老板过来将他们的马和车牵到后院去。 地精向导热情地招呼他们的人类客人在酒馆木质桌椅上坐下,并且不劳余力地向每个人手里发了一份酒馆的菜单。 “欢迎,欢迎!请品尝我们地精的酒,一定不输于侏儒,而且经过细心调味,绝对比那种干巴巴的蒸馏酒滋味柔和的多。” 对比起地精,人类客人则显得格外冷静。 云端问道:“请问我们的旅馆在哪里?” ……他可不认为这群地精从酒馆里出来,还能认得直线怎么画。 地精向导一听,顿时皱起了五官,嘟嘟哝哝地一指方向:“就在那里,会有专人接待的,算是商队的专属落脚处……别啊,地精可不是只会出醉鬼的种族,我们的酒量可不小!” 如果两个小时后还能这样说话,他才会信。 安顿好晚上休息的地方后,云端和队友们才坐在了酒馆的桌椅上,让调酒师给他们推荐了一款新出的酒品。长得挺好看,上红下蓝,杂夹着细碎的冰块,有一种特殊的美感,闻起来充斥着果香和软糖夹心的气息,可能是地精境内独特的香料。 云端抿了一小口,味道清甜,能喝出一点点酒精的滋味,比起调味酒来说,其实更像果酒,于是挺放心的又喝了一口。 不声不响的,夏站在他对面,踮起脚拿过了云端手里的高脚杯,有些不高兴地低声说:“云端,你不能喝这个。” “为什么?”云端眯起了眼睛,神色懒洋洋的。 云端不记得,夏记的——可他不能说。 那次精灵副本中,云端第一次尝到了精灵们酿造的果酒,度数非常低,甚至只能说是水果汁,但这样依然让云端上了头,赖在好友身上低低的打起了呼噜,还不让人走,黏糊的像一位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而不是清醒之后冷静可靠的玩家。 云端醒来毫无印象,而夏却记得一切——包括人类的呼吸声,和他自己砰砰跳的心脏。 云端伸出手,捏住夏嫩生生的脸颊,仔细打量夏严肃的表情。 “夏?我只喝了一口,不会怎么样的。” 他摊开手,逗趣般地朝夏面前递了递,“这可是我用一个银币叠两个铜币换来的,可不算廉价……你要拿走也行,总得把钱还我。” 队友们回过头来,尖叫奶油也蠢蠢欲动地想捏队里小朋友的小脸蛋,被夏默不出声地躲开,只好放弃。 “嘿云端,你也知道夏身上一分钱没有,”新增客户端同样懒洋洋地出声,“你这也太为难他了。” “说不定可以街头卖艺。”云端笑眯眯地摊开手。 “你这叫压榨童工……” 云端笑够了,回过头来,想把夏手里的酒抢回来:“等你变回成年的模样,就给你喝怎么样?” “夏还有成年的状态?”彻夜难眠有些好奇。 “当然有了……嗯,以前有的,还是金头发蓝眼睛,不瞒你说,长得比在场任何一位先生都好看八个档次……” 云端说着,没想到夏捏紧了高脚杯,脸颊一鼓,居然把不算少的调味酒全部吞了下去! 一滴都没有剩! 在场的玩家们都惊呆了! 云端第一个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拿走夏手里的高脚杯,伴随着清晰的吞咽声,夏抬起眼睛,神色无辜至极,只是脸颊逐渐浮上绯红。 术士一把拽住他的衣领,要把小朋友拎到盥洗室里去:“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快!吐出来!!!” 第066章 chapter.65 无论是真正的酒精还是仅仅拥有酒精口味的果汁饮料, 都不是夏这个年龄的小朋友可以承受的。 或者说,他表面的年龄。 云端心里已经开始默念星际法规中没监护好小朋友饮酒的后果,简直想时间倒转, 薅住自家小朋友的脑袋不让他动弹。 他一把抓住夏,往盥洗室带:“我就不该把那杯酒放在你眼前晃。” 盥洗室正好没人, 术士颇为头疼地替小朋友理了理衣领, 微微弯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吐出来……” 在他的视野里, 黑发的男孩一动不动, 只是低着头,不去看他。 云端头越来越疼,无可奈何地站直了, 抱肩道:“先生, 我赌你现在已经神志不清醒了。” 的确是不太清醒了, 夏的脸颊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弥漫着红晕, 灰蓝色的眼瞳里似乎有水光冒出, 他仰起头来, 似乎透过云端的表面,看见了很多消失在时光中的点点。 他恍惚间, 陡然伸出手去,要去碰云端的眉心—— 术士一把握住他的手, 叹了口气:“怎么,已经醉到不会说话, 只能动手动脚了?” 说了多少次小朋友不许喝酒,看吧, 出问题了。 见他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洗手台面前, 也不知道怎么搭话,云端想了想, 带他回了酒吧柜台前,他的队友们正在欢笑着碰杯,云端随便瞧了一眼,有些震惊他们杯中黑红色,还冒着小气泡的液体。 他停下脚步,尖叫奶油冲他举杯:“情况怎么样?夏?” 夏仰起脸看了看穿白祭祀袍的骑士,歪头。 尖叫奶油跟着歪头,差点趴在木制长柜上叹气。 “我也想要一个黏糊糊的,贴心的小朋友,” 骑士有些羡慕地看着云端和队友们打过招呼,朝旅店的方向去了,“比如这么高,这么小只,要蓬松的黑头发,最好要长得好看的。” 新增客户端学着她的模样叹气:“或者你可以选择一个人下个npc单独副本,然后从里面拐出来一只。” 最后两个人一同转头,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彻夜难眠。 亡灵一直在喝那杯从没喝过的甜腻的气泡水,看上去半杯能喝上一个小时。 他本身就不是敢在很多人见证下发表演讲的性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移过来,差点没忍住把心里话秃噜出来:“……姐,躺下做梦实现的比较快……不是,我是说,可以试试?” 骑士抄起杖剑,挥过去敲他俩脑袋。 云端好不容易才把夏带到旅店的房间里头,一路上夏动手动脚,拽住他的衣角不撒手,沉默地拿他好看的眼睛去盯云端。 术士每次走两步一回头,都能看见小朋友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他脸上的红并没有散去,云端让他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无可奈何地去盥洗室拧毛巾给他擦脸。 “没想到夏喝了酒之后,会变得这么粘人——当然,本来就很粘人了。”云端调侃道,把毛巾搭在夏脸上。夏乖乖地坐着,把握成拳头的双手搁到膝盖上,无比的沉默。 这是怎么了?突然不说话? 之前的夏还算正常,有问必答,现在怎么半个单词都憋不出来。 房间设施十分简陋,这里是地精商队临时的落脚点,类似于钟点房,给奔波疲劳的地精们一个调整的地方。因此所有的家具都显得小了一号,云端顺着坐在床上,思索这看上去不足一米四的床能不能睡人的问题。 他咳了一声,缓下声来:“我也不是在怪你,毕竟是我自己没想到……” 突然间,夏站了起来,椅脚从光滑地面上拖出去很长一段距离,发出难听的尖鸣声。云端干燥掌心里似乎有汗液渗出,像是意料到什么,他微笑道:“如果你没有觉得不舒服,那就算了,下次注意。” “我没有。” 夏低声答道。 他伸出手去,抓住云端的衣袖,手指从术士光洁的手腕上划过,毫无气力地落了下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笑了一声,眯起灰蓝色的眼睛。 云端一滞,他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想去抚摸夏脖颈出陡然冒出的伤口,发着青黑的色泽,似乎还有细小的黑色气泡从里面冒出,缓缓爆裂开。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看的画面。 短柄法杖的武器袋就挂在腰间,要抽出来十分容易,云端赶紧从床铺上站起,抽出武器,打开技能库:“你这……哪儿来的伤口?!” 凭空冒出的,有着诡异的色泽和气泡,不像一般攻击可以做到。 诅咒,这是诅咒。 他记得自己曾经买过这方面的技能书!关于解除诅咒的!虽然只是一级技能,毕竟从没练过熟练度,但应该可以缓解一点…… 然而他的手被按住,不能再翻动技能库了。 面前的男孩想了想,弯起嘴角:“解不了的。” 那一瞬间,云端又看见了夏!那个金发的精灵执政官! 不,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术士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手带来的男孩身形膨胀,肌肉拉长,定型,脸庞瞬间褪去青涩的意味,完全的成熟起来。 但那一头黑发没变,灰蓝色的眼瞳没变,随便套的灰扑扑衣装色泽沉郁到发黑,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拥有无数的兜袋,裤腿扎入长靴,兜帽落下,遮住仍然在醉酒状态中有些发红的眉眼。 如果云端看过人类图书馆的精灵衣饰变迁史,那么他肯定能认出,这是精灵第三纪建立努斯林王朝后,曾经风靡一时的刺客装束! 但曾经大名鼎鼎的象征性衣物,现在落满了灰尘,简直像刚从哪具棺材里爬出来的一样,从胸口到腰侧还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配合着夏的伤口,云端瞬间脑补出一堆恐怖故事。 他斟酌着开口,有些震惊地打量夏成熟后的装扮:“我可从来没见过你穿这一身?” 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或许是那点微不足道的酒精饮料的影响,他缓缓弯下腰去,凑近云端。 “可以碰到的……”他迷茫极了,和云端的距离极近,却一点没有接触。 云端觉得有些好笑:“我当然是可以碰到的,先生,你可不是在梦里。” 话音刚落,他一怔,只看见夏弯起唇角,那双灰蓝色的眼瞳里落入无数湛蓝色彩,仿佛尘封地下多年的种子终于摆脱束缚,重见天日,见到渴望的,向往的阳光与风。 ‘你会想念我吗,像我想念你一样?’ 有水声滴答落下,是细密而隐约的雨声。 云端转头,犹疑地皱起眉头:“我是不是听见有谁在说话?夏你有听……” 所有的话语都消失在唇齿之间,那个沉默至极的刺客缩短了最后一丝距离,烙下浅浅的一个亲吻。 脊背似乎有火焰在往上燃烧,是用来击退敌人的黑色火焰,但也是伤害自己的诅咒之焰,夏忍着疼痛,缓而慢的离开,而术士显然已经被吓傻了。 “你,你,我,不是……” 刺客默然地看了一眼手上尚未褪去的铁钉,眼角余红终于完全消失,在云端连声的话语中重新变回缩小版的男孩模样,缩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云端傻愣愣地抱着自己带来的小朋友,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样比较好。 …… 摇晃的马车拐过一个弯,地精商队首领蹲在矮种马的背上,冲后面挥起小旗子,所有驾驶矮种马的地精车夫都踩住脚刹,叫马匹停下来,等待领队的指令。 地精向导从马车门前探进来一个头:“各位,前面就是侏儒废墟。” 神志还清醒的玩家们纷纷从马车窗里探出头,望向远处。 遥远的天际下,有无数铁灰色的烟囱耸立,朝着天空高点伸去,滚滚涌出无数折射光影的烟雾,将整个侏儒废墟的天空染成梦幻的粉紫色,所有被笼罩的建筑物包括烟囱本身,都沉浸在这般色泽之下。 遍地都是炼过的矿渣废物,被侏儒们堆成规规矩矩的等边三角形,商队架着一排马车路过矿渣山脉时,还能看见角落里隐约露出小木屋的一角。 据说那是偶尔从地底出来的侏儒们临时落脚的地方。 “这种类型的天空,我只在红石谷见过。”彻夜难眠看着窗外的景象,有些感慨。 他低下头去,手边冒出一支细小的黑色藤蔓,拿自己尖尖的小细牙蹭他的手指尖,成功把牧师逗得乐了出来,卷了卷它刚刚冒出来的一片小叶。 魔术师也没闲着,他刚刚在地精的地盘买了一本技能书,是比较难得的帽子戏法……呸,帽子武器类技能,将魔术帽拍扁之后可以抵御一次武器刺穿,类似大型魔术万箭穿心。 他拍扁魔术帽,一把挡住尖叫奶油的刺穿,跟云端唠嗑:“那地精就不怀好意,就是要多骗我两个银币,人类境内的技能书都没这么贵……” 云端一言难尽:“然后你就从魔术帽里抓鸽子威胁他?” “这怎么能叫威胁,恶作剧能算威胁吗?魔术师的事,顶多算吓唬。” 新增客户端说着,往马车上咸鱼瘫去,然后嗷一声被尖叫奶油的杖剑戳起来:“技能演示阶段结束了!女士!” 一边说着,他带上魔术帽遮住眼睛,嘟嘟哝哝:“都别吵我,我要睡个午觉。” 尖叫奶油一把拍扁他的帽子:“睡什么睡,该起床了。” 第067章 chapter.66 地精商队完全地停了下来, 矮种马被按头吃草料,而坐在马车门口叽叽歪歪些不知道什么的地精向导从上边跳下去,朝着领队的方向跑去, 似乎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彻夜难眠仍注意着窗边,看见一大片皮肤绿油油的地精聚集到一块儿, 时不时发出赞美三十三的尖细声音。 亡灵收回目光, 指尖下细软的藤蔓也消失不见。 “他们好像在商量些大事。”他有些担忧地回过头, 结果一眼就是队友们掐成一团的惨样, 不禁沉默。 云端把两个撕成一团的队友掰开,抬头正色道:“怎么?” “商队的地精们聚集在一起……啊,他回来了。” 彻夜难眠话还没说完, 所有人便听见马车外传来啪嗒啪嗒的踢着鞋子走路的声响。玩家们赶紧把自己上下收拾一顿, 等地精向导探进马车时, 只能看见一群风度翩翩的先生小姐们, 压根没有几分钟之前扭打上头的傻样。 趁这个机会, 夏从彻夜难眠身边起身, 把新增客户端挤开,重新粘回云端身边。 “哥哥……”黑头发小朋友咕哝一声, 视线内的术士仍然用后脑勺对着他。 地精向导环视一圈,见所有人都在, 于是废话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 “以前侏儒是开放人类进入巴特雷的, 但是前面说最近几个月有所戒严,只允许有快速通行证的外族人进入。” 也就是说, 他们现在不能跟着商队一起进去了。 玩家们面面相觑, 完全没想到侏儒突然出了这个新规定。 或许是沉默的时间太久了,地精向导咳了咳, 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头:“本来应该是我们替大人把你们好好地送进去的,但毕竟现在出了这个意外……” 接着玩家们一脸懵逼地被请下了马车,一脸懵逼地被带到载货马车前面,一脸懵逼地被塞进去,拿稻草填好空隙。 叽叽喳喳的声音伴随着马车门的关闭,被完全地隔绝在外。 被隔绝的还有外界明亮的天光,车厢内一片黑暗,只能闻到浓郁的干稻草气息,四个玩家加一个小朋友僵硬地排排躺在稻草堆上,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哈,哈哈。” 云端干笑一声,他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光明正大地,偷渡——就算在游戏里面。 他们原来的马车被腾空,假装从来只有地精向导一个地精坐,而这辆货运马车里多了好多个大活人,有些免不了的拥挤,玩家们只好勉强让自己躺成木乃伊的姿势,嘴上不停。 “人生新体验嘛,对不对?” “如果我说,我愿意站在侏儒废墟门口等你们拿完黑荆棘石出来,我能不能从这车里出去?” “不行,给我滚进去。” 地精向导离开前解释道,接下来他们会路过侏儒设下的检查关卡,像这类货仓是最不受注意的,运几个人类进去轻轻松松;但他也叮嘱玩家们,在到了检查的关卡时,千万别出声。 如果发现他们有开门检查的意愿时,尽可能把稻草盖在自己身上。 商队重新运转起来,薄薄的木板马车无隔绝外边地精们说话的声响,云端贴着马车最里边,很清晰地听见另一端有地精在闲聊,有些担心侏儒境内时不时的地震对他们生意的影响。 “要我说,就得先等一段时间再来,这些个破玩意儿又没有保质期,不需要像有把火在屁股后面烧。” “嘿你怎么知道过段时间不还这样?” “他们总会放松下来……听说明天又有新一轮严查。” 地精们嘟嘟哝哝地坐在马车坎上闲聊,时不时拉一把矮种马的绳缰,有些恼怒地叫喊起来:“伙计!往哪儿跑呢?!” 另一个地精手上发出细微动静,云端猜测是金属,类似罐头一类的食物:“它说不定是饿了。” 是的,听的他也饿了。 云端默默收回注意力——因为不得不这么做,如愿以偿可以躺在术士身边的男孩满足地叹了口气,尽管同样一动不动,云端还是感觉到一丝的不自在。 他还是不敢回想,当时夏做出的动作意味着什么,说不定,会完全打破他惯有的印象。 术士一缩脑袋,刚想翻过身去眼不见为净,忽然耳边一热,有谁低沉着声音,带着不明显的笑意,唤了他一声:“云端。” 声线低沉,绝对不是他身边这个身高还不到他胸口的小朋友会拥有的! 他乍一下还以为夏又露出了他成年的形态,慌忙翻回来,借助马车木板间空隙透出的光,刚好能看见夏嫩生生的小脸蛋蹭过来,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 云端眯起眼睛,一把掐住他的脸:“先生,就是你刚才在吓我?” “没有。”夏绝对不承认。 “我绝对听见了……别抵赖,你能在清醒的状态下露出成年形态?” 夏蹭了蹭他,柔软的黑发被稻草弄得乱七八糟,堆在耳边眼角,伴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视角,还能看见三个吃瓜队友在后头露出的看戏神情,瞪着炯炯有神的三双大眼睛。 云端:“……?” 夏的声音非常的轻,还有些不习惯说话的口音:“现在不行。说不定一会儿就可以了。” 你猜他信不信。 云端拍拍他的脑袋,惹来小朋友在掌心下胡乱地蹭着。队友们收回吃瓜的视线,重新躺会稻草堆上当假人。 马车一晃,玩家们咕噜噜滚到一边,再一晃,咕噜噜滚回原位。 ……感觉自己就是块扔进豆沙里的糍粑。 云端被晃的晕头转向,想起不久之前吃过的某古代食物,似乎也是这么做成的。 商队被带到专门的关口检查,为首的地精非常熟悉侏儒们的一套规则,挥手叫所有的矮种马停住。 那些绿油油的地精从马车坎上咕噜滚下来,在侏儒检察官身边围成一圈暗绿色麦苗摇晃。 与地精绿油油的皮肤不同,侏儒在外表上和人类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没有过于显眼的皮肤颜色和肢体形状,就像是缩小一号的人类,大部分拥有色泽浅淡的眼珠,以及长时间进化下适应了矿洞黑暗环境的视力。 不过,他们的面容也通常会比人类更显小一些,或者可以称得上年幼——老年期倒是相差无几。 或许是十分眼熟这支商队的原因,侏儒检察官停下脚步,和地精商队首领随便唠了两句,提醒他这段时间注意一些:“……现在还不算特别严,上面说,过一段时间估计外族人除大使外再进不来。” “过段时间?”地精领队眯起眼睛,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嗯。”侏儒挥挥手,让周围人散开做例行检查,“现在还能有一些特定旅游团进来,以后估计不行了。” 一辆辆马车被检查,地精们簇拥着几位侏儒检察官,查到那辆空空荡荡的马车。 侏儒跟着眯起眼睛,状似随意地将手搭在车坎上:“这是……载人的车?” 地精向导连滚带爬的从后面被人拽出来,干笑着指了指自己:“长官,这是我乘的马车,见笑,让您见笑了。” “你是哪个?” “我,我是个实习向导,想跟着商队一起进巴特雷见见世面,本来打算之后就带一支旅游团来克里斯马斯参观的,但您也知道现在情况不怎么好……” 咔哒。 侏儒检察官似笑非笑地关上马车车厢门,回过头扫视这群瞪大了眼睛的地精。 随着他的眼神示意,后面跟上来的随行人员默契地展开检查,势必不放过任何一辆马车和矮种马身上挂着地精臭袜子的帆布袋。 “我闻到了不属于地精的气味。”他缓缓道,“人类,还有别的的外族。” 载人马车敞开了木门,他们解开矮种马身上的缰绳,将所有的马匹集中管理,检查逐渐朝着货运马车的方向蔓延。 地精领队已经僵了脸,战战兢兢地在一群侏儒的监管下,和他的商队成员站在一块儿。 他万万没想到,短短几天,侏儒就改了入境的规矩,不放任何一个没有快速通行证的外族进入巴特雷!然而商队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怎么也不好再退回去,于是只能冒这个险。 更别说还是那位大人吩咐的,要将这几个人类送进去…… 三十三!三十三保佑!保佑那几个外族人不被发现! 如果被发现,那几个外族人就要被关押到侏儒的警署监狱里蹲上一段时间,而他还要为外族人的人头交一部分罚金—— 三十三!万能的三十三! 他冷汗落下,嘴里细细密密地念起祷告词,侏儒检察官瞧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带着人,朝那一辆看似普普通通的货运马车走去。 侏儒们围住马车,在众地精绝望的眼神下,一把拉开马车车门上的消栓。 几个侏儒站在马车后面,齐心协力,从后面抬起马车的后半部分! 刹那间,车门大敞! 无数干燥的稻草顺着马车车板的轨迹往外涌去,眨眼间便堆满了车底下的空地,扬起无数掺杂碎屑的尘土,外加扑通扑通扑通三声,三位无比懵逼的玩家顺着滚了出来,和众啪嗒落泪的地精大眼瞪小眼。 咚的一声马车落地,车门顺势关上,侏儒检察官扯了扯衣领,挥手道:“这几个外族人带走。” 地精们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三位玩家带走,而没有检查马车内部的情况,震惊到连眼泪都忘记掉下来。 等到侏儒走远,他们跑过来打开货运马车的门,露出马车内同样震惊的玩家和他带在身边的小朋友,年久失修的马车刚好翘起一块木板,挡住了他们顺着滚出来的路。 地精瞬间欢呼:“赞美三十三!只用交三个人的罚金了!” 第068章 chapter.67 马车车门随着惯性的作用被关上, 侏儒检察官押着那几个不慎滚出来,现在哭丧着脸的外族人去往城内警署总局,那里关押着数以百计试图偷渡的外族人。 地精们劫后余生的欢呼并没有被他们放在心上, 为首的侏儒检察官眯起眼睛,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但一点也想不起来, 于是把这些抛之脑后, 领着出城检查的下属们回了城关。 云端:“……” 还被关在黑暗马车中的术士瞪大了眼睛, 随着马车车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光线被遮挡,只有微弱的一丝留下。 云端十分茫然地把自己从翘起来的马车木板底下拔出,动静被周围干燥的稻草吸收的一干二净。 随着车轱辘碾过地面, 地精们重新坐上马车, 快乐地唱起了歌, 仿佛刚刚那三个被押走的大活人压根没存在过。 他们甚至拿出快乐源泉国王馅饼, 翘着脚啃午餐。 光线扩大, 外头递进来一块馅饼, 驾车的地精声音里仍然带着无事发生的欢乐:“这是今天的午餐哦,虫草筒骨风味, 我们还加了不少牛油作为底料。” 稻草堆底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细碎的干稻草被刨开, 云端仍然懵逼,他接过地精递进来的馅饼, 无比震惊地低声问道:“……就……就这样?” “嗨,多大点事。” 地精搓了搓自己油绿的皮肤, 把矮种马头上的汗巾解下来随意抹了一把。整个马车商队传开一股热腾腾的动物油脂的芳香, 云端掰了一块馅饼下来分给夏。 男孩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啊呜一声咬住。 “怎么说?”云端没有和夏一起吃, 而是继续询问他可怜的队友们的的下落。 “侏儒不会对这些偷渡的家伙干什么的,你放心,在牢里蹲个几天就出来了。要是不放心,据说可以去警署总部的监狱找他们,交一定量的赎金,说不定还能提前出来呢!赞美三十三!伟大的三十三!” 大概每一次赞美三十三,都能使他们口袋里的钱无性分裂。 云端默默地放下馅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做工不算精致的瓷皇冠。 原本完整的瓷皇冠在翻身滚动之间被压得粉碎,印染的国王馅饼交易协会图案正面朝上,被云端捡起来,和别的瓷片一起扔进了系统背包。 【叮!系统提示,您获得了地精的祝福,持续时间:23:58:12】 【这群地精总喜欢在奇怪的地方送上他们奇怪的祝福,这使人幸运大增;但若是不被地精祝福的生物,将会获得长达四十八小时的诅咒,没人摸得清他们的喜好。况且,这祝福带着灵魂女巫的气息】 谢谢三十三,感谢三十三。 云端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在空中转圈随便拜两拜,随即一本正经地收回手,把剩下的馅饼吃了个七七八八。 夏吃光馅饼,盘腿坐在云端对面凑过去,吃干净手指上的馅饼残渣,用灰蓝的大眼睛示意云端说点什么。术士耸耸肩,差点没被厚实的馅饼撑出一个嗝。 “我相信,我亲爱的队友们能照顾好自己。” 云端语调轻松,耳边尽是队伍频道里上蹿下跳的哀嚎。 “云端!我们全队的希望都落在你身上了!你不能放弃我们——” “让我们红尘作伴——呸!我哥昨天老是放什么古代东方精品歌,搞得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 “都怪你,你刚才怎么不拉我一把?” “云端你自己要小心一点,先不要管我们……” “我去你的!兄弟,明明是你压在我身上,你难道没有把你身上这二十斤轻铠算在我承担的重量里面?!我骨头都要断了!” 回过头,面对夏担忧的目光,云端摊开手:“他们十分安全。他们很好。” 起码现在充满了用不完的精力。 …… 不!他们一点都不好! 真是糟糕的一天,说不定还能载入游戏史册,被发到论坛上接受所有玩家的围观。 侏儒们对这些偷渡的家伙一点都不友好,这些身高还不到他们胸口的种族调来一台台嵌着滚轮的铁灰色机械,伸出金属支架,将所有被搜出来垂头丧气的偷渡客抓到台子里。 新增客户端歪歪地垂着脑袋,和队友在频道里聊天打屁的行为耗去了他大部分精力,尖叫奶油踹他一脚的时候,也只是龇牙咧嘴逼逼歪歪一阵。 “别踹我——要不是我还有点队友友爱精神,你就没了!” 尖叫奶油冷静地瞥他一眼:“如果你已经有手拿起你可笑的小帽子,那我的剑早就能打爆你的脑袋。” 魔术师一缩脑袋,不再说话,没敢踹回去,只好挪了挪坐的位置,拿手肘推了推彻夜难眠。 亡灵收到双重注视,同样一缩脑袋,呃啊嗯半天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这时机械台子终于停了下来,满台十几个偷渡客都被前方黑黢黢的洞窟吸引了注意力。 侏儒检察官敲了敲关着偷渡客的机械台,骄傲地笑起来:“欢迎来到巴特雷王朝——各位亲爱的偷渡客们!” 话刚说出口,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仿佛时间都被凝固,新增客户端的懒散的神情凝固在脸上,亡灵差点把眼睛瞪出来,整辆机械台靠近洞窟,之后,垂直下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心肺爆炸,扑面而来的黑暗和失重感将所有人吞没,尖叫奶油当机立断拔出杖剑插进机械台栏杆的空隙里,左臂亮起金光,凝结成增加防御力的盾。 她一把抓住两边的队友,在疯狂下落时凄厉呼啸的风声中高喊道:“抓紧栏杆!!!” 金光一闪,映照出洞窟下庞大侏儒帝国的角落:漫天密密麻麻的金属铁轨交织,悬挂着数个透明箱体朝远处飞驰而去; 无数挖掘开的通道宛如密室下数不清的蜘蛛网,通往不同的城市,点点人影掠过,变成视网膜里不起眼的一部分。 跟着他们一起跳下来的侏儒检察官仰着头,无比享受这种无与伦比的失重感,经过新增客户端旁边时,讥笑着嘲讽一句:“外族人胆量就是不行,放松下来,好好享受。” 享受个屁啊! 魔术师抓紧了彻夜难眠临时召唤出来的藤蔓,也依然没有什么安全感,勉强没再次丢脸地晕过去。听到侏儒检察官的话,于是一咬牙,利用游戏属性增加的力量,克服空气阻力,对着侏儒使用他基本不用的控制技能。 小丑震慑! 一张巨大的小丑微笑面孔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侏儒一滞,小丑鲜红的嘴唇拉开,露出惨白的牙齿! 他屏住呼吸,陷入昏厥半秒,猛然惊醒,突如其来尚未适应的坠落吞没,尖叫即将从喉咙里喷涌而出之前,一股地底强大的气流将所有人吹起,越过一个弧度后缓缓下落。 噗通! 机械台掉入地下暗河之前,堪堪抓住侏儒检察官的衣角,运载着一车的偷渡客溅起无数水花。河水顺着地势逐渐往前漂去,越过一层层天然形成的环状穹顶,忽然间有刺眼光亮摄入,所有人都眯起眼睛。 最后,机械台停留在河岸边,打开锁链门,把里面一个个被吓得面色灰白的客人们放出来。 偷渡客们已经没了灵魂,连滚带爬地从里面出来,被穿着土黄色制服戴扁平翘角帽的警署人员带往远处冒出房顶的警署监狱,机械台顿时空了一大半。 玩家们垂着脑袋,同样被带向警署监狱。 入目所见全是侏儒特有的金属灰色建筑,不知道多高的穹顶上挂着明亮发着光的球,而不远处转过拐角,又能看见数十辆木边铁皮的小推车顺着铁轨滚入洞窟深处。 有穿着不同颜色制服的侏儒列队进入,领头侏儒耐心地摇动铃铛,叫唤着让所有人带齐工具,以及备好炼剩下的矿渣。 那里大概是侏儒们的矿洞,采集矿石用于整个城市的能源供应。 或许因为他们是从没见过的生面孔,外加没什么意外的人类外貌,侏儒们想起今年和人类刚谈成的那一笔生意,有些悻悻地将他们仨关到一处单独房间里。 新增客户端用魔术帽掸了掸地上的灰尘,随便就地一坐,队友们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来,长吁短叹。 彻夜难眠没法在全被金属包边的建筑里召唤出足够强大的藤蔓,只有一条嫩生生的小绿藤凭空生出,挂在他的手指上晃来晃去。 “我们这么突然被带到这里,云端怎么办?”他有些担忧。 魔术师一边打开队伍频道,一边回答他:“云端肯定有办法,再不济……我们可以尝试越狱?” “你倒是想的真好。” 队伍频道里云端的声音清晰,充满了嘲讽,“作为热武器科技点的最高的种族,你可以试试被打成筛子的滋味……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同时掐断队伍频道通讯,动作完全一致,十分沧桑地叹了口气,看来云端也从那个洞窟上头掉下来了啊。 “行呗,走一步看一步,”魔术师站起来拍拍裤子,他们都听见外边响起的铃铛声,有不少看守人员打开门,把里面的人带出去,“走吧,看看我们接下来该遇到什么。” 大厅里,缝纫机的声音哒哒作响。 玩家们脸色灰白,绝对不敢相信,侏儒监狱甚至需要偷渡客做劳动改造,而劳改内容则是——缝时下正风靡的矿石泥怪布玩偶。 “你他大爷的在逗我?!” 第069章 chapter.68 矿石泥怪是侏儒的好伙伴, 每一只侏儒出生后,他们的长辈都会告诉年幼的孩子,这是和他们共存的生物, 生活在黑暗的矿洞内。 但它们不吃矿物,喜爱吞食侏儒炼剩下的矿渣, 身体里会分泌出特殊粘液使排泄物发生变化, 时间一久, 又会变成矿洞深处无人挖掘的矿石。 有些侏儒甚至会从小养一只矿石泥怪,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传统。 翻出去切论坛回来的魔术师叹气,将搜集到侏儒玩家的资料共享到队伍频道里,喊骑士和牧师一起浏览。 “也就是说, 这是他们风靡了许多年的一种玩偶版型——就算它长得并不那么好看。” 新增客户端无语地敲了敲桌子, 道:“重点, 看重点!” “我们现在要做这个玩偶, 虽然知道长什么样子了, 但是, ”他指了指自己,“我可不会针线这种活儿, 还是说你会?” 尖叫奶油呃一声移开视线:“不,我也不太会。” 他们正说着, 头顶的铃铛再一次叮铃铃敲响,所有人立刻缩回自己分到的那台缝纫机面前, 探出一个脑袋观察站在高台最上面,努力踮起脚挺胸的侏儒。 侏儒长官不是很耐烦地扯了扯自己灰黄色的翘角帽:“很遗憾地告诉大家, 巴特雷加大了打击偷渡客的力度, 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轻拿轻放。所以规矩也改了,一人一筐两百个玩偶……” “两百个!” “疯了吗!两百个怎么做的完!” “以前明明只用十个……” “十个的你偷渡几次了?!” 整齐码放好缝纫机和灰色塑料小凳的大厅内人声嘈杂, 偷渡客们往往没有安静整洁的形象,各个蓬头垢面,大多是皮肤油绿的地精,小部分人类哭丧着脸扒拉自己的手指,计算两百个玩偶要缝到什么时候。 还有些带着兜帽,看不清种族的偷渡客沉默地坐着。 “安静!安静,我接下来就说一句话。” 这边角落三个玩家同样呼吸一滞,觉得整个游戏旅途都灰暗了。 “我家里人绝对想不到,他们宝贝女儿上大学都没碰过针线,没想到玩个游戏还能熟悉手工。” 骑士颇为嘲讽地踩了踩缝纫机的脚踏板,发出一阵嗡嗡的细密声响,先生们同样长吁短叹一阵后,拿起卷成一团的毛线,满脑袋的乱麻没理清。 重新连接队伍频道,新增客户端嚎了一嗓子:“云端——” 另一头可怜的术士奄奄一息:“别哭丧……我恨自由落体运动模拟器……你们怎么样?啊,谢谢夏。” “你可怜的队友在做玩偶。”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活计,怎么,已经穷到来侏儒境内做生意,人类满足不了你?” “……你就这么嘲笑替你挡刀的队友?” 云端立刻毫无感情地笑了一声:“哈哈。” 魔术师:“?” 尖叫奶油:“哈哈。” 魔术师:“……草。” 如果不是彻夜难眠挡在他俩中间,估计明天侏儒日报头条就是警署总局偷渡客内讧死伤无数。 “保持通讯,”术士的声音开始有些失真,就像信号不太好似的,“我会来救你们的……尽量。” 他的声音里带着犹豫,还能听见背景里传来不少人群嘈杂的声响,隐隐能听见不远处传过的轰隆巨响,杂夹着无数听不懂的侏儒本地方言。 尖叫奶油一把把布料掼在桌子上,听出术士声音里的一点踌躇:“云端你要做什么?” “商队掉下来的洞窟通往另外的城市,我得尽快去首都找你们,”云端道,“嗯?哦对,叫克里斯马斯,我现在在三克斯格雷汀,说可以乘这个载人电梯去你们那儿。” “就是,看起来,有些可怕。” 侏儒长官拍拍手,将所有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这位腰带松松垮垮的长官终于结束了他漫长的演讲过程,把重点重新放在偷渡客身上,而不是给他们科普侏儒发展科技的历史。 “伟大的□□不会再放任你们这些偷渡客进来,那么提前偷溜的人总要付出些代价。” 侏儒长官艰难地从高台上爬下来,背着手走到大厅门口,而他身后有十几个看守人员留下来监督这些可恶的耗子好好工作。 这时地面忽然颤动,像是更深的地底关押着什么蠢蠢欲动的生物即将爆发。 “钢铁皇冠又不老实……”侏儒看守挠了挠脸,和旁边同伴闲聊。 一筐筐棉花被搬进来,送到每个偷渡客手上,有部分偷渡客已经熟练了操作,将布料搁在案板上裁剪,而仍然有小部分偷渡客梗着脖子,不肯从筐里捡原材料。 “喂——要是不想我们来,那就把我们扔出去啊!我凭什么给你做苦力?!还要做这种丑陋又肮脏的怪物玩偶?!” 玩家们闻声望去,包括大厅里的绝大部分人,以及侏儒长官。 他随意地在原地度步,往这边走了一步,那人立刻有些畏缩地后退一点。 “丑陋又肮脏……”侏儒沉思着喃喃自语。 他一挥手,数十个身着制服的侏儒从门外涌入,把那名偷渡客架起,强行把他运出大厅,不一会儿,远处响起那位梗脖子客人凄厉的惨叫。 等侏儒们列队回来,大厅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低头作沉思状。 “我们只是给他换了个工种,毕竟矿工也许比织工更讨人喜欢些。” 那位长官如此说道。 于是偷渡客们战战兢兢不敢怠慢,盯紧了手中的布料,生怕自己被侏儒扔到矿洞里自生自灭,说不定还能偶遇野生矿石泥怪——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他们从上午做到下午,饶是游戏里时间过得比现实快,依然有不少人心生怨言。 压抑不住的细碎动静从大厅的各个角落传出来,缝玩偶缝得昏天黑地,终于有人脑子不清醒站了起来,是在侏儒境内非常少见的兽人,毛发蓬松的大尾巴钻出,一把打翻凳子! 看守的侏儒们瞬间警醒,纷纷从背后抽出棍子,皱着眉头对着他。 然而兽人一点也不害怕,可能是昏了头,一脚踩上桌面,踏碎了一半缝纫机:“爷爷就不干你这娘们唧唧的活!有本事就把我扔矿洞里去!” “喂——” “对!” 侏儒看守的声音尚未完全喊出,立刻有不少人响应,见有人领头,便纷纷站起来,附和他的说法。 “我他娘的偷渡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过几个种族像你们这样,把人关在警察局里做玩偶的!” “就是!” “占了个监狱的名头,又不是真的监狱,难道还想困我们一辈子?!” “老子真是做八辈子玩偶都做不完两百个!可不就是困我到死!” 谁也没发现角落里有俩在煽风点火,疯狂叽叽歪歪说些闲话。 “对对对,就是这样!” “哪有这样的,侏儒真是不讲道理!” “把我们扔出去!我们真是受够了!” 没有参与这俩的亡灵彻夜难眠一脸一言难尽,缓慢地,把自己刚缝好的玩偶揣进系统背包里。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这东西也怪可爱的,反正也要跑路了,不然顺手牵一个走……? “打!不放我们走!我们就打人!” “抢他们的棍子,为我们的偷渡杀出一条道路!冲呀!!!”新增客户端掐细嗓子,被尖叫奶油重重地敲了脑袋。 一瞬间气氛点燃,手里有家伙没家伙的人都从缝纫机后面一跃而出,抢过侏儒看守手里的武器,一把打昏他们,浩浩荡荡宛如潮水涌出,挤爆了大厅正门! 无数土黄色制服的看守涌来,试图将这群不讲道理的人押回去,然而冲锋在前的兽人扯着嗓子高喊:“自由无畏!”整栋建筑都在他们的冲击下陷入颤抖,偷渡客被鼓舞了士气,吱哇乱叫着抱头乱窜,愣是给冲开了一道道关卡,看守监狱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 啪! 房顶上多了一个洞。 时间凝固,没有一个人敢乱动。 硝烟的气息弥漫,赶来的侏儒长官冷笑一声,身后所有的看守人员从腋窝拔出枪,对准了他们。 混迹在人群之中的玩家们一缩脑袋,生怕被子弹一下送回复活点。 “还真当侏儒警署是开玩笑的,是不是?” 侏儒长官吹了吹枪口仍然在冒出的白烟,得意地笑。 “先生们,我们可不想要你们的命,毕竟偷渡这件事在侏儒法律上可不算是犯罪,但如果自己执迷不悟,可不要怪我们……” 他的话还没完全说完,突然整片地底剧烈震动起来,一瞬间在场所有人东倒西歪,玩家们看准机会,一鼓作气往外面冲! 地板破碎,墙壁倾斜,成片成片的支撑墙坍塌,整座城市的建筑摇摇欲坠,伴随着无数尖叫和呐喊,没有人再在意这群偷渡客的去向,混乱转瞬而起,玩家们选准一个方向,开始夺命狂奔! 耳边仍然有术士嘶声力竭:“离开这里!快跑!钢铁皇冠出来了!!!” 大地低鸣,地底节节破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底下钻出,露出银白的外壳和黑黢黢的驾驶舱,待它越升越高,在场所有人都能看清它的全貌: 一架皇冠级别的钢铁巨人……钢铁皇冠! 两个不起眼的小细点从远处奔来,新增客户端第一眼就看见了云端好认的黑头发,兴奋地挥了挥手:“云端!这里!” 城市原本生活的土著侏儒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吓成一群正常肤色的地精,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专门的治安官过来喊他们进矿洞躲避,玩家们顺着人流汇合,一同冲入某个无人问津的废弃矿洞! 云端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勉强捋一把头发:“我们不就是近距离地看一圈钢铁皇冠长什么样。” 他的队友们一抽嘴角:“所以你跑到钢铁皇冠肚子里去了?!” “人嘛,总要有点冒险精神,是不是,夏?” 他转过身问道,大家才意识到云端身后跟着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等术士侧身,才能看清他标志性的灰蓝色眼睛,少年安安静静地呆在云端身后,沉默地微笑着。 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刺客装,衣领的角落里还有几个不起眼的字母徽章标识。脸庞精致,还能看得出一点小时候的影子。 队友们目瞪口呆。 “……夏?” 第070章 chapter.69 云端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或者说根本不会料想到队友有一天会被抓紧警察局里, 那些欢呼雀跃的地精啃完最后的国王馅饼,随手关上马车门,矮种马沉闷地喷了喷响鼻, 随意地咀嚼两下。 年久失修的马车散发出一股腐烂的菌类植物气息,云端将身上的稻草拍掉, 和夏对坐着, 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许我该感谢那一天心血来潮去买了国王馅饼, 不然今天就该全军覆没。你还别说, 热带尖椒口味的馅饼味道居然还不错。” 云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夏笑了笑,把瓷皇冠碎片从他身上拿出来, 眨眼间便化为粉末。 “这种来自地精的祝福, 哥哥还是少用比较好。” “为什么?” “那本质来源于灵魂女巫的力量, 频繁使用这种力量会被灵魂女巫定位。到时候, 她想找你也只不过是斯尔德眨眼的功夫。” 夏说道, 沉默地微笑着, 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商队重新启动,他们又往前走了好一段距离, 天色逐渐变暗,离刚才新增客户端他们能掉下去的洞口也越来越远。 最后地精拉住矮种马头领, 让整个商队都停留在另外一处深不见底的洞窟面前。 “我最后声明一句,大家千万要记住, 抓住手边一切可以抓住的财产,无论它是轻是重, 也一定要抓住它!地精的命就是它们给的!这是三十三的恩赐!赞美三十三!” 云端还没有把这句话听真切, 就已经感受到马车向前倾落的趋势,他一把把住车门, 想探头出去看看究竟,没想到扑面而来的便是如潮水般的黑暗,无与伦比的失重感涌上,将整个商队一起吞没。 不过幸好这次下落过程比较短暂,尖叫声尚未出口,他们就已经落地,顺着侏儒制造的工业气流缓慢上升,最后被送到一座城市的海关面前。 城市海关的检查相对于侏儒废墟要轻松不少,他们只查看了地精商队的通行证日期,便放他们进去。 最后云端像所有被拉到这里的货物一样,在地精商队的大本营被卸了货,有些无力地走出了基地大门。 之前问过地精,他们下车的地方是侏儒的一个重要的贸易城市三克斯格雷汀,而新增客户端他们所在地是首都的警署,也就是克里斯马斯。 他们可以乘坐侏儒的轻轨过去,只不过要花上四天左右的时间。 “当然也有更快捷的方法,这个设想基于人类提出的空间传送魔法,只不过有科技的手段实现,那就是载人电梯。” 某个地精如是说道。 而云端看着载人电梯陷入了沉默。 他带着夏排进使用载人电梯的长队,队伍里前后全是侏儒,他们通常穿着颜色灰暗的制服,戴一顶小小的翘脚帽,将工具卷成包袱挂在腰间。 “你的耳朵不是那么好使,为什么还要再来坐载人电梯?” “我有什么办法?气流轻轨就是个狗屎……为了上班呗,该死的老板又扣了我三个月的薪水,我又不是什么可以喝露水的种族。” “你明明知道载人电梯对于听力的伤害有多严重……” 他面前就站着两个相识的侏儒,其中一个一边说着,一边往后看了他一眼,甚至提高了声音,将话语完完全全的传到他的耳朵里。 “只能叫医生提前开点药,不过治标不治本,花钱简直水一样……欠债都这么久了,只希望老板赶紧还上我的薪水。” 他们相继走进新来的空电梯,云端眼睁睁地看着那名侏儒在控制台上输入自己的目的地,然后一言不发地给自己扣好安全带,带上电梯内自带的安全帽,并在耳朵里塞上两粒小小的棉花。 他后知后觉地低下头,感到莫名的惶恐:“……这年头坐个电梯还要耳塞和安全帽。” 前边说话的侏儒默默递过来两双耳塞,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和身边带着的男孩,或许是他的疑惑过于明显,云端不禁问道:“怎么了?” “或许旅游团告诉过你们,人类最好不要轻易进载人电梯?” “因为……” 载人电梯载着刚上去的侏儒一晃而过,眨眼间载人电梯的吊带和铁轨拿出剧烈的摩擦声,云端耳朵嗡的一声,好几秒才能缓过来。 他震惊到失声:“这什么反人类设计——” 帮助他的侏儒无畏地耸肩,走进下一辆空电梯,顺着金属铁轨呼啸而过。 云端皱着眉头看了看载人电梯缓缓驶来,低头看向夏:“小朋友不可以长时间听噪音。” 夏声音嫩生生的:“你也不能。” “我可以关掉声音。” “我也可以。” “……好吧,算你厉害。”云端走进载人电梯,率先拉出控制面板,在羊皮纸上将声音选项勾掉,这样可以隔绝外界发出的所有的声音。 音量零。嗯,这大概是这游戏里最人性化的设计。 云端十分赞赏,决定下游戏的时候给它点个五星好评。 夏默默地把自己捆在载人电梯的另一边,对着他眨眨眼睛,乖巧地表示自己绝对不是什么负担,而在云端背过身去设定目的地的时候,轻快地说了一句:“云端,你会喜欢长大的我吗?” 然而云端什么也听不见,身后一直沉默的男孩趁他听不见的空档里,肆无忌惮地开口。 “我有预感,我很快就会长大。今天,或者明天。” “你说什么?” 云端设定好侏儒首都的名称,余光里瞥见夏的口型在动,随口问道。 “没什么。”夏摇摇头。 首都载人电梯站,除了一干来回上班的侏儒外,今天迎来了一位,不,是两位特殊的客人,其中一位处于短暂的昏迷状态,被另一位年幼的男孩抱出来,有些担忧地摸了摸额头。 “侏儒的载人电梯真是几百年没一点进展。”男孩抱怨一声。 “何止没有进展,简直就是一坨垃圾,难用的要死,简直使人精神失常。” 一位穿着灰蓝色制服的侏儒拨了拨自己的胡子,他用力一拨手边的拉杆,一个空着的载人电梯便从铁轨上拉出,往他面前一搁,喷气声嗡鸣,打开电梯透明的玻璃门。 他大概是一位修理工作者,从手边的包裹里拿出扳手,把最外头的一颗小螺丝卸下。 “你手里那位先生需要休息。” 他修起出故障的载人电梯时,还不忘提醒夏一句,“去大使馆,或者找个旅店。他不会喜欢躺在脏兮兮的地面上,你要知道侏儒的地盘可没有干净整洁的代名词。” 夏看了看云端垂下的衣摆上沾了不少的尘土,又探头去看可怜的术士。 云端是关了音量,但使人发疯的并不是只有噪音,还有经常不被考虑在内的冲击。 即使游戏自带的属性强化使玩家的身体不会被冲击撕碎,也会开启一定的保护措施,比如让玩家暂时返回游戏大厅页面等待昏迷的debuff过去。 现在在夏的视野里,云端简直可怜可爱,毫无动静的垂着手,被满足的男孩抱住。 只是在大街上游荡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去大使馆更不行——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他们这样没有通行证进来的偷渡客,进了大使馆后的下场估计不会太好。 侏儒修理使劲地拧着螺丝,吱嘎吱嘎,不耐烦地倒上半瓶润滑油,漫不经心抹了一手的锈迹,见夏仍然站在原地,便啧了一声。 “噢,偷偷摸进来的客人……” 夏回头看他,侏儒修理随意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胡子,道:“行吧,如果你们没地方去,我愿意收留你们。” 侏儒修理为他们整理了一张空的灰褐色行军床,夏轻松地把云端搁在上面,爬上去认真地摆正了他的手脚。 侏儒修理工看了一眼,摇头笑笑:“我见过很多,受不了载人电梯的冲击和噪音……啧,敏感又脆弱。” 木质的钟摆敲敲铃铛,发出沉闷而清脆的声响。侏儒修理工拽下帽子扣带,那包沾着黄褐色油污的修理工具就随手搁在铁桌子上。 “……多谢。”夏沉默片刻,低声道。 侏儒背对着他们随手挥了挥,脱掉身上沾了灰尘的格子装,灰蓝的色彩几乎被完全遮盖,这时云端醒过来,揉着脑袋和夏对视。 有些茫然的术士望了望天花板,目光从夏身上转移到那名抱肩的侏儒修理工脸上。 听夏说完前因后果,云端从床上爬下来,诚恳地向他道谢,想趁机向本地人询问消息,只是不好问出口。 侏儒修理工看出他想问什么,从腋窝下抽出一根被压扁的劣质香烟,叼在嘴里模糊不清地说道:“我猜你有伙伴在警署里蹲着。” 云端点点头。 “我猜你很想把你的伙伴从监狱里赎出来。” 云端点点点点头。 “只需要一点赎金,你就能见到完好无损的同伴,他们甚至能向你挥手问安。” “我相信我能为他们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赎……” 侏儒修理工缩起脖子点燃香烟,这真是乡村绅士和修理工作者之间难得的共同点:“一个脑袋五千金币,上个月刚涨的价格。” 云端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买了一堆技能书而没剩下多少的硬币。 他回过头去,充满希冀地对着夏说:“你说,我们现在就跟着商队回去怎么样?” 第071章 chapter.70 幸好警署离侏儒修理工的家并不远, 他们不用再乘一次载人电梯——云端表示,他要投诉载人电梯对他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影响。 不过幸好还有轻轨这个选项。 术士打理好自己,和好心收留他们的侏儒修理工打过招呼后, 离开了那里。 半个小时后,他们下车, 见轻轨隆隆驶去, 留下两列被风挤开的旅客匆忙奔波, 入目所及只有寥寥几点绿化, 走两步能看见一支黑色的花苞被珍视地种在玻璃橱窗后的花盆里。 被封住的穹顶上不分日夜地震颤,云端知道,那是载人电梯弄出的动静。 他打开队伍频道, 那边通讯没关, 仍然是嗡嗡嗡的缝纫机机器声响, 队友们嘴上也不闲着, 用声音回合制攻击。 “我要是你, 就不会把它的手臂缝到脑袋上。” “你那丑的要死的缝线还能说我?” 云端咳了咳, 拉出最正经的腔调:“各位,我要来救你们了。” 对面一顿, 瞬间欢呼雀跃,听起来噼里啪啦一阵声响, 像是把脚边的筐踢翻,引来一群侏儒的警戒声:“喂!那边在做什么!” “不许乱动!” 云端晃晃悠悠补充下一句:“一个人五千金币。” 魔术师:“……” 骑士:“……” 牧师:“……” 一片寂静。 不知道是谁哼哼唧唧地说道:“我们总得出去, 不然困在这里,就是做到明年也做不完两百金币……呸!玩偶!” 云端还没说话, 他刚想给新增客户端出个发动玩具起义的馊主意时, 衣角往下拽了拽,弯下腰,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夏踮起脚,凑近他耳边悄悄地说:“哥哥,我们需要制造混乱让他们出来。”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刚直起腰,有些不高兴地捏住小朋友脸颊,凉凉道:“先生,你已经过了能喊我哥的年纪了,不许乱喊。也许你需要意识到你曾经是个成年人的事实。” 夏睁大了灰蓝的眼睛,眨了眨,模糊不清地“唔”一声。 两个人瞧了一眼就在大街对面的警署总局,回头在街边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意料之外,侏儒的地盘里也有地精国王馅饼生意,他们刚坐下来,就有地精推着支小伞的手推车过来,冲难得一见的人类挥手。 “先生们!国王馅饼打折卖了!白胡椒金针菇口味!” 云端的视线被这辆花里胡俏的手推车吸引,读出上面印着的一行红漆大字:“流动手推车专用。” 花小伞上积着一层灰,地精挪开伞,扒拉扒拉从炉里掏出一块馅饼,夹在油纸里递给云端:“一个铜币!史无前例的打折优惠!巴特雷口味专供!” 云端顺着他的动作接过来,有些茫然地伸出手交了一枚硬币,有些茫然地看着地精走远。 他问夏道:“我看上去像是这么饿的样子吗?” 夏不作回答,眼睛亮晶晶地凝视着他。 云端无奈地低头,咬了一口馅饼:“算了,的确有点饿。” 接着他从馅饼背部的油纸下,抽出一块胡乱折叠的纸张,云端一脸懵逼地展开一看,线条干净整洁,标记着来回巡逻的守卫和机关位置,并在旁边贴心地标注上小字以供参考。 他抬头,顶上便是标题:巴特雷皇宫密室大厅。 “这……这是他说的,要提供给我们的侏儒皇宫的地图!” 术士惊讶地从长椅上站起来,又瞬间噤声,四处张望,幸好周围没人,不然恐怕能一个通讯把他们送到对面铁栏杆里。 那位地精绅士曾经表示,会提供给他们必要的帮助……然而他们出发了这么久都没拿到所谓地图,居然在这里出现! 云端往前走两步,那位地精推着手推车溜的飞快,已然没了踪影,像是后面追杀了人似的脚底抹油。 “唔……”他若有所思,把地图对折,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夏你刚才说,要制造一点混乱?” “要不要试着看日闯侏儒皇宫,引走他们的守卫力量?” 夏眯起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他近乎沉吟道:“我相信,我们这次行动绝对没问题。” 云端被鼓舞了士气,信心满满地跟着地图往前走,路过人类驻侏儒大使馆门口。 最后绕回来,傻愣愣地翻墙进了大使馆后院,顺着大使女佣房的通风管道往地下爬,轻手轻脚地穿过下水管道,最后在地图上标记的某个房间里探出头来。 夏跟着他身后一块爬出,还没观察周围情况,便听见术士嫌弃地挥了挥衣袖,罕见地压低声音。 “真糟糕,我闻起来像下水道的耗子……” “下水道没有这么大的耗子。”他还没说完,便听见夏认真地打断他。 ……谢谢,这话听得他想打人。 云端一滞,冷静地拿眼睛扫了他一遍,发觉灰蓝眼睛的男孩神情严肃认真,然而眼睛里全是笑意,显然是在拿他开玩笑。 于是术士一言不发转头就走,夏苦恼地叹气,急忙跟上去。 “哥哥,只是开个玩笑。” 他们环顾通风管道出来的这个地方,发觉周围陈设简朴,铁质木包边的桌椅上干干净净,显然是有人经常使用的房间,再联系衣架上挂着的浅绿色制服,云端随手拿起来一看,就能知道是皇宫内置佣人房。 据他所知(或者说是据官网得知),侏儒是一个名义上以元首为重心分议院的种族,但和人类联邦制不同,它的元首掌握了绝对大的权利,包括被称为战争兵器的七大钢铁皇冠的使用权。 每一架钢铁皇冠都拥有极高的防御和攻击,装备最好的热武器,冲入人群杀鸡砍猴那叫一个简单,目前为止只有精灵拥有足够的魔力防御这类战争兵器。 皇宫内守卫森严,云端仅仅在佣人房里呆了不到五分钟,便能听见门外时不时传来巡逻的脚步声。 他沉下心,把别在腰间的短柄法杖抽出,背在身后。 然而脚步密集,来往人群极多,云端他们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该冲出去的时机,在皇宫内制造混乱。他决定沿着地图给他的提示,走到保存钢铁皇冠的密室外触动警报就跑。 一双手伸过来,搭在他肩上。 术士回过头,见夏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道:“哥哥,我说一句,你跟着说一句。”他的声音极低,近乎微不可闻,像是害怕被某个不可见的存在注意到。 “什么?” “在我感知范围内的一切生物,” 云端下意识地跟上去:“在我感知范围内的一切生物,” “将陷入短暂的昏迷,” “将陷入短暂的昏迷?!” “直到我离开。” “……直到我离开。” 叮。系统判定技能成功,言灵技能刷新。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云端再侧耳去听,外面已经没了动静,好像他周围所有活着的能呼吸的生物,都在他刚刚的话语中被剥夺了清醒的权利。 他屏住呼吸打开门,一位侏儒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耸拉着眼皮,站立着陷入了昏迷。 术士目瞪口呆,低头去看时,才意识到这样的技能的威力。 云端道:“等等!夏!你现在还有这样的能力?!” 男孩子越过他从身后房门内出来,声音平静不起波澜,像往常一样扯住他的衣角往前走:“有,所剩无几。” “斯尔德的合同上,我是哥哥的职业导师,由我带领哥哥进行的技能施放,会增加成功率……也是运气好,刚刚成功了。” 云端几乎被他拽着走,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个个站立的人型木桩,低垂着脑袋,手脚麻木而僵硬,就这样毫无意识,仿佛被空气中一根纤薄的木偶线吊着。 风一吹,空洞的走廊便呼呼地响。 穹顶高悬,宽阔大厅里布满了植物颜料绘制的壁画,雪白的石料架起雕塑,身影一大一小,云端停下脚步,在雕塑面前阅读它的铭牌。 上面写着,这是两个远古的种族,拥有坚韧而善良的性格,勤劳勇敢是他们的本心,不畏强权是他们的特征。 只听见夏叹息,声音淡薄,仿佛被风过滤掉了厚厚的一层。 “那是巨人和矮人……已经消失的种族。” 没有过多解释,一转眼就走出聚集的佣人房,沿着地图潜入皇宫内部。 “这种能力还能用几次?”云端一边说着,一边思索着问题。如果这个地图真实而详细,甚至能为他们导航去往钢铁皇冠的所在地……那么,是谁画下的地图? 夏回过头来,神情天真而平静,也许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意外的成功——云端又想起言出法随的金发精灵,那位说什么是什么的执政官。 “也许还有一次,也许一次也没有了。” 他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光明正大地绕过木偶守卫,沿着旋转楼梯往下走,手边石壁上布满了风干后摇摇欲坠的粗糙颗粒,随便一摸就开始簌簌掉落。 越往地底走去,云端越能感受到那股热意扑面而来,皇宫的地底简直就是一座放满了木炭的烤炉,走了五分钟下到底部,只能看见两侧墙壁与地面浑然一体,最终端的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锁。 云端看着夏走上前去,他的右手悄无声息地点燃了黑色的火焰,将锁链融化。 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一样顺利,大门敞开,将门后的金属的巨人暴露在视野中。 和人类近似的躯壳,厚实的钢甲结构,灰尘涌动之间,云端勉强能够看清它的模样,再往上,便是驾驶舱,有着酷似人类头颅的外壳与结构,碧绿晶莹的树枝缠绕,在他的视线里透出一点不明显的光亮。 术士吸了一口气,惊喜道:“夏你看!那个树枝是不是就是生命树——” 猛然一声,灯光打亮,将云端和夏包围在明亮的光线下,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钢铁皇冠仿佛有了生命般,从地上缓缓站起。 无数尘土与砂砾从它身上滚滚而落,一道蓝光从驾驶舱穿透而出,径直落在夏身上。 被笼罩的男孩没有半点畏惧之色,静静地抬头看他。 一个极高,一个极小,却能看见气势不相上下,一道声音穿透玻璃,在驾驶舱里响起,将云端吓得后退一步。 “夏——夏!!!” 它……不,是他在咆哮着,操控钢铁皇冠站起来! 被点名的男孩无所谓地抬起眼皮,灰蓝的眼瞳往上看去。 他的身形在逐渐膨胀,肌肉强行生长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眼睛拉长,面容被汹涌而来的庞大魔力削去了年幼的稚气,身高一节节蹿升,眨眼间便冲破原来模样,比云端还高一点。 已然是年轻的,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 第072章 chapter.71 夏!变成了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 他瞥过眼来, 仍然是灰蓝色暗淡色调的眼瞳,将术士震慑在原地不敢乱动。又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收敛好原本的力量,漫不经心地浅浅微笑起来。 他扛着钢铁巨人蓝光照射下的巨大压力, 在一片万籁俱静之中,缓步过来, 抓住云端手腕。 “哥哥, ”和面容相差无几的少年嗓音, 沉郁而平静, “我有点私事需要处理,哥哥等我会儿。” 云端怔在原地,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给夏腾出了空间。 少年转身, 身上紧绷的灰扑扑的袍子融化, 凝固成纯黑的刺客装束, 长靴长裤, 右腿缠绕着好几圈浅蓝色绷带, 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从腿根一直到膝盖。 灯光熄灭。 再亮起时, 夏已经站到了钢铁皇冠的肩膀上,单脚点地, 一只手轻松地按住驾驶舱,把口袋里的什么东西掏出来, 按进一块空隙里。 云端就算有再好的视力,也看不清夏究竟在做什么。 下一秒, 被厚实玻璃隔开的驾驶舱内, 那尖细声音再次响起,嘶哑而凄厉, 伴随着枝叶抖动,钢铁皇冠也跟着抬起胳膊,要将夏摔在地上砸死! “不……夏!你死了!我也死了!”不知名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云端皱眉,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两颗棉花要塞进耳朵,还没完全戴好,便看见夏身躯轻盈从天而降,宛若象征不祥的漆黑飞鸟。 他左手燃火,右手执匕,那根铁钉在他的掌心里扭曲。 轰隆一声,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钢铁皇冠发出能源不足的警报后,单膝跪地,暂时进入了休眠的状态。 “这是在做什么?”云端皱眉询问道,现在的发展让他有些看不懂。 少年牵着他的手腕,慢慢地往来时的路走去,嗓音空灵:“我来找他取一些解除诅咒的血液。” 他的背影沉默,在灯火下拉出孤独的影子,他们沿着旋转楼梯重新往上走,身后没有半分动静。云端盯着他的后脑勺盯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的诅咒……算了,”他有些沮丧地泄气,夏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原地站定,慢慢捏住云端手指。 “刚想起来不久,” 他总算愿意简略地讲述他的故事,向云端展示手掌心里丑陋的铁钉,“和它有关。只要收集够了这些诅咒我的人的血液,我就能彻底摆脱以前的阴影。” “所以钢铁皇冠里的那位,是你的仇人?”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太确定:“……是的。但他现在变成这样,也挺可怜。他可能被侏儒从战场上抓下来,困在钢铁皇冠里吸取魔力,为黑荆棘石提供能源。” 一提起黑荆棘石,云端瞬间想起来,他们现在来是为了干什么的了! 差点忘了个彻底! “等等!”他停住脚步,恍然大悟,“我们不是来拿黑荆棘石和生命树枝的吗?刚才居然忘了拿!” 夏拦住他往后跑的动作,摇头:“最好不要,黑荆棘石在底下储蓄室,我只有能打开驾驶舱的零件,没有储蓄室的,除非暴力打破……况且,它要醒来了。” 随着夏话音落下,云端脚底一阵颤动,两侧石壁簌簌掉落颗粒,头顶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往上面跑! 钢铁皇冠醒过来了!正好可以制造混乱! “他现在没有理智,很可能会追踪我们的气息。” 夏一把抓住云端的衣服,示意他抱住自己的腰,云端有些不知所以,信任地照做:“我学了一点加速技能,”他侧过头,额头与云端的额头相抵,微笑着,“应该比哥哥自己跑要快一些。” 何止快一些! 时间凝固,周围一切景物仿佛被透明的手指涂抹开,变成完全模糊的景象,云端的话语被堵回了嗓子眼里,他们瞬间从旋转楼梯冲出,暴露在皇宫大厅所有人的面前! 轰隆! 有什么东西撞破了禁锢的石壁,从底下一路翻越而出! 墙壁碎裂,石柱塌陷,滚滚灰烟盘旋而上,大厅走廊尽头那两尊雕像被烟尘完全吞没,壁画破碎,颜料从穹顶层层脱落,整栋建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轰鸣声! 云端已经惊呆了,他抱住夏,在凄厉风声中提高了声音:“夏——你对它做了什么?!”把他惹得这么发疯?!钢铁皇冠号称战争兵器,弄死他们两个难道不是一脚的事情?!! 当然是告诉他,你的时代过去了,族人死在战场上,然后割开皮肤取了点血。 这话夏可不会乖乖的说出来,他侧过头,乖巧地蹭了蹭云端的脸颊,少年嗓音轻灵,是精灵们最喜欢吟诵诗歌的腔调:“告诉他,我来了。” 他们从密道一跃而出,站在空旷的皇宫大厅尽头,身后墙壁节节坍塌,面前一群密密麻麻的侏儒从言灵中挣脱,傻呆呆地往这边看过来。 两方对峙,云端一缩脖子,慢慢收回抱住夏的手。 “有人偷袭!!!” 一道声音划破寂静,侏儒们万万没想到,有人可以避开一切守卫力量,深入侏儒皇宫,甚至从密道进入钢铁皇冠的囚笼,将钢铁皇冠打开! 他们从身边抽出武器,而最后排的侏儒微微弯腰,将手按在一张图纸上。 职业复刻学徒!他直接从图纸中抽出了一把热武器,对准了夏的眉心! 灯火与炮火一同闪烁,玻璃碎片宛若满天飞星,硝烟弥漫,烟尘若蛇般游走,将其中身影完全包裹。噼里啪啦子弹空中狂飞,框里当啷装饰落地成粉,一点星火从武器中点燃,要将狂妄的不速之客直接击毙! 云端被夏回手揽住,正巧看见炮口对准这边,失声叫道:“小心!” 刺啦—— 夏头也不回,黑色火焰蜿蜒着包裹匕首,少年长靴鞋跟点地,发出清脆声响,将那一枚子弹从中间劈开! “哥哥,不用担心。” 他回过头来看的最后一眼,云端很难描述是什么神情。 黑色雕纹握把被他稳稳地握在掌心,毫不畏惧冲上来包围住他的敌人; 刀锋可以落在他想要的任意位置,明明面前已经被人群堵得死死的,侏儒们面目狰狞,将手中武器高高举起,仍然被夏一刀劈开,没有丝毫阻力,从旁滚落。 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漆黑的火焰从匕首上往外蔓延,一个来自地狱的火焰暴君,亲自将堵住的路一一清理,步伐坚定,长靴踏出,踩在每一滴落下的血上。 直到守卫皇宫的侏儒哀嚎渐起,云端才忽然回过神来,被皇宫外面刺目的光线刺激得闭上眼睛。 他被夏稳稳地揽住,一点没有看见刀刃隔开皮肤时,血线滚落的模样。 发现自己完好无所地从里面走出来,术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下意识地回过头想看一眼后边是什么情况,被夏挡住。 夏无奈的微笑起来,黑色火焰从他手指间窜过,眨眼间没了踪迹。 “哥哥,”他认真道,“该逃命了。” 最大的一块石板从天而降,砸在他们后头,大地嗡嗡鸣响不断,一只巨大的金属手掌从地底深处,往皇宫大厅狠狠一拍! 飞沙走石间,云端跟着夏夺命而逃,术士飞速从技能栏里翻出加速,给两个人都上了buff,接着避开夏伸过来的手,自顾自地奔跑起来。 “你刚刚……”他一边跑,一边喘着气问夏刚刚是什么情况,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夏出手! “没有杀他们,”夏跟着他身边,姿态闲适,显然对刺客来说,这点速度不算什么,“只是击昏了。” “容我多嘴一句,你刚才那模样,简直可以直接拿刀和钢铁皇冠决一死战。” 云端撇嘴,嘲讽一句,“还以为你被谁灵魂附体。” “不,这种事情只会出现在复活节,”夏沉思片刻,认真回答,“也许等我成年,可以和他打一场。” 谁?和谁打一场?! 云端打开队伍频道,疯狂戳他那几位可怜的,还关在监狱里缝玩偶的队友:“喂喂?!先生们!你们出来了没有?!” “起义!起义!推翻侏儒玩偶政治!” 队伍频道另一边传来雄心壮志的口号声,偷渡客们仿佛被鼓舞了百分之两百的士气,他们挥舞着拳头和从地上拆下来的缝纫机,一路打翻无数看守的侏儒,要从监狱里涌出! 现场完全乱成一锅粥! 钢铁皇冠从地下钻出来了!全世界都混乱了! 云端趁机加速,在大街的另一头看见新增客户端他们,提起体力条剩下的所有积蓄,朝着他们赶去,两方汇合,一同默契地融入疏散的人群,像水滴入大海,躲进旁边的矿洞里。 玩家们吐气,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新增客户端十分满意:“那傻大个,我就随便说几句叫他勇敢,居然就真的敢冲上去和侏儒打起来。” 尖叫奶油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有些嫌弃地侧过身来,皱眉吐槽:“就凭你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 “见鬼!我多么能说会道,一句话下去扎的那傻大个嗷嗷叫……” 矿洞再次震动,远方钢铁皇冠被紧急支援的侏儒们控制住,逐渐减缓了动作,虽然仍然坚定地往云端这个方向走来。 玩家们一缩脑袋,往矿洞深处走去,打算暂且避避风头。 第073章 chapter.72 他们进入是侏儒废弃的矿洞, 周围墙壁宽阔,留下一地凌乱的凿痕,显然是利用价值已尽, 被抛弃了。 不过矿洞两侧的墙壁上还挂着没有完全燃尽的油灯,玩家们拿下来, 尽量不去注意仍然在震动的大地, 往里面探索而去。 云端沉思道:“这里应该废弃了有段时间, 可能尽头被堵死, 也有可能通往另外的矿洞,遇到陌生的侏儒……各位,都小心些。” 油灯的光芒将每个人的影子拉长, 魔术师不以为意:“没事, 反正就算见到我们, 也不知道我们偷渡进来还进过监狱。” “说起来, 你们是怎么把钢铁皇冠惹出来的?” 云端听完, 瞥了一眼夏, 少年就站在他的斜后方,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往前走, 身形还显得有些瘦削,不比他小时候壮实多少, 仅仅是把腿拔长了一截似的。 见云端看过来,夏侧头, 回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用了点特殊手段,比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云端胡乱瞎扯了一段, 手中提着的油灯轻轻摇晃, 照出了矿洞前边一个巨大的分岔路口,土黄色的泥块被略微苍白的灯光一映, 也显出凄惨的意味。 玩家们纷纷停下脚步,不知道该选哪边比较好。 随便选择最左边的岔道,尖叫奶油自告奋勇站在前面探路,雪白祭祀袍的骑士抽出自己的杖剑,凭借附着了魔力的剑身上一点微弱光芒照亮前路。 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能听见在场所有人清浅的呼吸声,他们走过废弃矿道,还能从走道两侧捡些零碎金属块,像是拉矿石出去时,不注意掉落下来的遗留物。 又是一个拐角,走在最前面的尖叫奶油一怔,朝后边打了个手势,叫别的人不要出声。 玩家们瞬间提起了心,悄悄探头看去,发现是一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物,身躯起伏,好像是陷入了沉睡。 他们打开队伍频道,云端有些歉意地拍了拍没法进队伍频道的夏,换来长大后的男孩一个疑惑的回眸,“怎么了?”他用口型说道。 云端摇摇头,在队伍频道里说道:“这是个什么怪?” 看上去没有具体人型,身躯塌陷,像是一团泥浆覆盖在水晶土上,能看见明显的五官……云端确定他没有见过类似的怪物。 刚想切出去查看一下世界怪物图鉴时,队友们互相对视一眼,反而恍然大悟。 新增客户端惊喜道:“这不就是我们刚才在监狱里做的……” “那只玩偶原型!”尖叫奶油接上去回答。 云端惊讶地挑了挑眉头,翻开图鉴,上面明确地写着,这是侏儒境内的一种特产,有攻击性,但只喜欢吃矿渣,对赠送相同形象的玩偶有好感,某些矿石泥怪天性胆小,会向陌生人发动攻击。 他关闭图鉴,放低了声音:“我们绕回去怎么样?万一它现在醒过来……” 话还没说完,矿石泥怪“噗”地打了个鼻涕泡,玩家们动作一致地捂上了嘴,往后退了两步。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它仍然睁开小小的眼睛,往这边看来。 眼睛猛然睁大,没有想到自己睡觉的地盘竟然闯进来几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生物! “呜——”它猛地打了一个蒸汽机车似的响鼻!响亮无比! 玩家们一惊,抬眼望去,发现自己的视野里出现彼此的血条,显然是进入了战斗状态!要不得不打上一架! 尖叫奶油作为血最厚的骑士,第一个吸引仇恨,挥着杖剑试探性地往矿石泥怪身上戳了一下,杖剑刃身裹上浅浅一层泥浆,连抱怨的嗡鸣声都大了不少: “我凭什么得是一把剑!” “闭嘴!” 骑士还没打怪,就先狠狠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剑,终于使它听话地降低音量,而对面矿石泥怪被戳了一剑,掉了浅浅的一层血皮。 它愣怔片刻,唯一人性化的五官皱起,在他即将攻击之前,彻夜难眠灵光突上心头,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怪丑的玩偶,朝它一扔! 在所有玩家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矿石泥怪接住玩偶,浑身瘪了下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云端震惊地蹬蹬蹬后退三大步,终于见识到图鉴上说的喜爱玩偶的意思。 ……合着有了喜欢的玩具就不会攻击? 他思索片刻,试图组织语言:“我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玩家打怪后怪不打回来,第一反应先哭的。” 角落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们警惕地转身防御,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出来,抱住矿石泥怪光滑的水晶土部分,伤心地大哭起来。 “呜!瓦力不要哭了!” 矿石泥怪像是意识到什么,勉强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一人一怪抱在一起尽情痛哭,把一旁的玩家们看傻了。 那是一个侏儒小孩,穿破破烂烂的宽大衣衫,浅灰的,没有一点别的颜色。头发却是浅浅的褐色,凌乱地堆在脑袋上,一双小尖耳朵委屈地耸拉下来。 听见玩家们靠近的脚步声,侏儒小孩吸了吸鼻涕,转过来张开手臂。 “你们……你们不要打瓦力好不好,他很快就会长大,很快能给大人们吐矿石出来的!” 云端提高一点油灯,光芒照出侏儒小孩的面容,他年岁不大,身高只有云端的腰侧,眼睛圆圆的,脸也圆圆的,小鼻子小嘴巴,活脱脱一个放大版的布玩偶。 “我们……”他和魔术师他们对视一眼,“我们不打他,只要你给我们指出离开这条矿洞的道路。” …… 经过了解,这个小孩叫达格力,住在侏儒划分的贫民区,相依为命的只有这一只年幼的矿石泥怪。他仍然是一位天真的小孩,在前面给云端他们带路时,已经放下了警惕,认为这些不打他伙伴的大人们都是好人。 矿石泥怪身上仍往下滴着泥浆,但裸露出的水晶土部分变得更多,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看上去心情不错。 “以前不是这样的,”达格力一边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一边小声说道,“几个月前,一切都还好好的,克里斯马斯也没有经常地震,但是突然某天一切就开始了,大人们说要集中一切资源,还要把成年的矿石泥怪送到那边去统一调配。” “我隔壁的叔叔说,现在总会有很多间谍偷偷摸进克里斯马斯,就是想找到钢铁皇冠把它弄坏。” 小侏儒的情绪低落下去,石子被他一脚踢到旁边,“瓦力还没成年,不想走,他们就来打瓦力……呜。”说着说着一瘪嘴,又开始呜呜呜。 玩家们有些头大,尖叫奶油从口袋里摸出奶油糖果送给他,才勉强哄好。 云端问道:“为什么要找到钢铁皇冠把它弄坏?” 钢铁皇冠是侏儒发明的最高等级的钢铁巨人,如果是敌对势力,的确可能会对它虎视眈眈,但弄坏估计不太可能,它的防御力摆在那里,就算是站着让你打都打不破它表层的防御,更别说寥寥几个间谍。 小侏儒达格力欢喜地接过糖果,十分珍惜地吮吸手指。 “我也不知道,大人们说是什么协议。” 说话间,前面出现亮光,他们已经从矿洞的另一头出去,穹顶人造太阳的光线略有些刺目,达格力把他们带到自己居住的小屋,善解人意地从小屋子里拿出几张凳子招待他们坐下歇一歇。 他们坐下的同时往右边望去,还能看见站立着的钢铁皇冠头顶,那黑漆漆的驾驶舱半开,正好对着他们这个方向。 有许多星星点点的土黄色小斑点在钢铁皇冠身上艰难地移动,应该是前来检修的侏儒们。 达格力进屋给他们找点干净的水,矿石泥怪不太适应外边的光线,有些胆怯地缩回了矿洞内部。 新增客户端看着那巨大的金属巨人有些发愁,他们已经从云端那里听说了这玩意儿贼难打,拿走黑荆棘石和生命树枝简直痴心妄想。 魔术师忧心忡忡:“可是这是我们的主线任务啊,要是不完成不就没有然后了。” 他瞧了一眼尖叫奶油,像是为了防止有人抬杠:“虽然标的是世界性质的主线任务,但我们到现在都没见过几个正常的游戏玩家,也没办法多找点人一起过主线。” 尖叫奶油凉凉地瞥他一眼,也认真思考起来。 “难道我们现在去添加个公会?但是并不知道别人的主线任务和我们有没有重复,毕竟我们是小队共享才有的这个共同主线……” “能找到活人玩家就不错了,别说是公会……” 彻夜难眠举手,小心地提出建议:“可以在论坛上看看情况。” 云端笑了一声,对着拿水出来的达格力摇了摇头,示意他给队友:“说不定我们很快就可以看见很多活人玩家,一大群一大群的那种。” “我就没见过几个玩家,别说是一大群……咦,论坛今天好热闹,说有人找到了世界boss的出现地点,就在侏儒废墟东北方的荒芜空地,组织了大公会过来,想寻找打败世界boss的方法。” 魔术师的手指在空中划过,荡出点点波纹,这是在游戏中打开论坛的特效。 云端挑眉道:“不是说很难把世界boss拖入战斗模式?毕竟是斯尔德钦点的吉祥物。” “据说是个比较特殊的boss,本身没有活性。” 见达格力对他们只能看见嘴型听不见声音感到疑惑,云端笑了笑,安抚地摸了摸小侏儒的脑袋,“指望坐着刷论坛就能想出办法,不如祈祷钢铁皇冠被天降陨石砸成泥巴。” “你们要走了吗?”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达格力还是努力地去理解,最后那些笑容友善的大人们站起来,告诉他该走了。小侏儒扶着自己灰扑扑的小屋子,里面近乎空旷,那只矿石泥怪缩在矿洞的黑暗里,探出一点水晶土。 “是的,去那里看看。”大人们指了指遥远的方向。 第074章 chapter.73 见他们想离开, 小侏儒有些着急,冲过来抓住他们的衣角。 “不,不再坐一会儿了吗?”他胆怯地小声询问, “我很久没有这样跟别人说过话了……除了大人们。” “唔,大家都不喜欢说话, 和我一起从学校里出来的同学, 现在只会说和螺丝有关的话题……事实上我并不是很喜欢在吃早饭的时候谈到这些。” 他抓住的正好是夏的衣角, 身着纯黑刺客装的夏侧过脸, 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达格力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手心一阵刺痛,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长出来, 即将发芽腐烂。 小侏儒尖叫一声, 飞快地收回手, 摊开手掌——上面除了永远也洗不掉的机油, 并没有发生什么。 见玩家们被尖叫吸引, 纷纷回头时,达格力把手背在身后, 小声道:“你们是要去冒险吗?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他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和身后黑暗矿洞里裸露的水晶土小怪物一样闪亮。 云端有些惊讶地蹲下来, 摸摸他的脑袋,小侏儒一双小尖耳朵耸了耸, 充满期待地挺立起来。术士问道:“我们是有事情要做。你家里人呢?” “家里人,嗯……老板大人吗?”达格力懵懂道。 ……老板大人是个什么神奇生物? 看出云端的疑惑, 达格力乖乖仰起头, 道:“老板大人很忙的,他不可能每天都盯着我, 所以我就偷偷溜过来,想在矿洞里捡一些稀有金属给瓦力吃吃……瓦力喜欢那些金属。” 他正说着,肩膀被人往后一扯,一位头上戴着翘角帽,肩膀挂下毛毡的侏儒跑了过来,他随手往下压着帽子,短短的毛发从帽檐下滑稽地弯起。 “喂达格力,又在这里指望能给你的小怪物捡点金属?不如指望多做点零件卖个好价钱。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五十个轴承做完了吗?” “没有。”小侏儒乖巧地低下头,被老板抓着肩膀往外拖,“那还和外面的游客聊天……各位见谅见谅,这小家伙不干活就想到处玩,真是没教养。” 玩家们目送小侏儒被老板拖走,新增客户端用一种梦幻般的语气说道:“难道侏儒的传统就是压榨童工?他看起来只有这么点大!” 尖叫奶油有些犹豫:“难道只是他看上去比较年轻……” “听他的语气,实在不太像。” 犹豫片刻,玩家们放弃把人从侏儒老板手里抢回来,即使达格力依旧频频转身,用大眼睛渴望地看着他们。 他们从系统包裹里掏出斗篷,将自己笼罩严实,接着穿过达格力生活的区域,回到克里斯马斯的主干道上。 本地的原住民似乎因为钢铁皇冠时不时的发疯,都躲进了矿洞里,他们穿越只种了十平米大小绿化的草坪公园,再次来到警署面前。 那里的偷渡客们为了自由,仍然和侏儒看守厮打在一块儿,就算有石块从天上砸下来也挪不开他们的脚步。 也,不好说到底是惜命还是不怕死。 令人迷惑。 钢铁皇冠倒在皇宫面前,原本铁灰色威风凛凛的巨大堡垒,被金属巨人砸成了一堆破铜烂铁,仍然有一部分艰难地支撑钢铁皇冠砸下的重量。 侏儒们抓着头发,像辛勤的蚂蚁一般爬上爬下,变成金属巨人身上不起眼的土黄色小泥点。 不久,一名侏儒从远处急匆匆地跑来,身后跟着乌拉拉一大串抖着腿的侏儒,他们跑到钢铁皇冠下面,抬起手来,手掌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出乎云端他们的意料,那被勉强控制住的钢铁皇冠居然温顺地站了起来,轰隆隆抖落侏儒修理师一大片,转过身自顾自往回走。 似乎听从控制,要重新走回那个密室。 “不能让它回去!”玩家们鬼鬼祟祟地躲在草坪绿化八十公分高的灌木丛后面,新增客户端压低了声音,“它回去之后,我们不就白白跑一趟了吗!” 云端侧目,十分嫌弃地表示你除了蹲在监狱里踩缝纫机,还做了什么。 尖叫奶油沉思片刻,说道:“我们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夺走侏儒对它的控制……” “不可能完整控制得住,”夏打断了她,令所有人惊讶地回头看他。少年垂下眼,“主要他们还用精灵作为魔力源供给,就不可能完全控制得住。” 精灵作为魔力源…… 云端喃喃道:“你说,那是你的诅咒……” 夏侧过脸来,温柔地注视他,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他低声应答,点了点头。云端不自觉地转过眼睛,继续他的话:“那,他现在还能受到刺激吗?” “试一试。” 表情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队友们猛地一缩脑袋,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最后视线转移到钢铁皇冠身上。 他纵身一跃,从草坪后面跳出,腿上蓝色的缎带陡然一晃,带着夏整个人消失。 刺客技能!隐匿! 麻雀队友们齐齐发出唔!这技能帅啊的惊叹,也纷纷在绿化后头作鸟雀散开,跟在夏后头往目的地奔跑而去,眨眼间到了被压成废墟的侏儒皇宫面前。 侏儒们眼前一花,一道黑衣刺客装的人影掠过,仿佛没有重量的飞鸟般,轻飘飘落在皇宫大厅几乎站不住脚的废墟上,被染成幽蓝色的缎带紧绷,仅仅一个跳跃,便飞跃五米,落在钢铁皇冠驾驶舱面前。 “等等!这是谁!” “刺客!是刺客!” “快把人拦下来!查看他的快速通行证!” “通行证个屁啊这一看就是偷渡客!” 侏儒们叽叽喳喳吵吵嚷嚷乱成一坨,想套出些精度高杀伤力大的武器,又怕一炮轰断了钢铁皇冠的胳膊;想不伤害金属巨人地活捉刺客,又绝望地发现自己够不着,侏儒没有几个天赋职业是近战相关,此时更恨自己手短。 “不能让他碰到钢铁皇冠的驾驶舱……操!你们这群蠢货!给我滚出去!” 在一片混乱之中,那名朝上捧着芯片的侏儒察觉情况不对,已经是十几秒之后了,这时夏面目冷峻,十分顺利地登上了钢铁皇冠的肩膀,一脚踩住它光洁的玻璃面。 他心中顿时感觉不对,刚想大喊所有人趴下,便发现自己手上的芯片不可控制地抖动起来,几乎要握不住它! 钢铁皇冠自己动了起来,巨大的金属手臂往回收,轰隆一声,砸在自身肩部! 瞬间,被无数侏儒,花了数年心血锻造的肩颈关节支离破碎,数不清的零件往下掉落,侏儒门各个呆若木鸡目瞪口呆,绝对不敢相信今天的克里斯马斯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侏儒终于反应过来,带着哭腔跑向公馆:“快去给元首发一个通讯!” “有精灵刺客偷渡克里斯马斯,钢铁皇冠被发现了!要被毁了!” 跑的最慢落在后面的云端一把抓住个瑟瑟发抖的侏儒,使劲把人拖到拐角处,短柄法杖抵着他短短的脖子,威胁道:“说出你知道的关于钢铁皇冠的事情!” “别杀我别杀我!”侏儒捂住眼睛,完全能辨别出身后劫持了他的人身量比他高得多,他只是一个刚入门的机械学者,身上什么攻击性的技能都没有,“十年前他们定下了一个协议!” “精灵答应归还侏儒被夺走的地面领域,要求侏儒销毁钢铁皇冠!大人们没办法,只好销毁了假的,反正这群连钴锰钨都分不清的傻子精灵绝对看不出是临时做出来的!” 云端:…… 说得好像你能分得清一样?! “精灵们知道了这件事!他们绝对!绝对会打过来的!”侏儒紧紧地闭着眼睛,身体逐渐开始发抖。 云端低头看了看他的状态,确定是被吓得不轻,问道:“你们……侏儒怕精灵?” “怎么可能怕他们!这些狂妄自大的生物,从来感受不到科技与机械冰冷的美感!嘿呀!我们的钢铁皇冠前些日子丢了零件!丢了零件啊!现在用的是临时做出来的,但是他本身用的是特殊的金属!” “没有这种金属制成,皇冠他就不可能在战场上撑三个小时以上!总不能打一会儿就回去,跟精灵说一声‘嘿先生恩你们慢慢先打着,我回去换个零件’吧?!!” ……嗯,那是有点惨。 云端陡然想起,他们还在帕达斯黑市里的时候,那场摆卖会!那里就出现了钢铁皇冠“狄”的零件!之后路过那个展厅时,他的余光里似乎就没有看见零件的存在。 再一联想夏说去上厕所,回来时抓住他的手上,仅仅带着冰冷的触感,没有湿意,不像是上完厕所有洗了手,更像是刚碰过金属块的温度! 再和刚才夏从兜里掏出东西,打开了钢铁皇冠的驾驶舱的动作联系起来——那就是零件!钢铁皇冠的零件。 这么说来,那架钢铁皇冠就叫狄…… 狄,一个十分耳熟的名字,耳熟到云端想起来,那是夏第一次副本中出现过的精灵同学的姓名! 可金发执政官生存的年代久远,照理说,狄就算作为寿命悠长的精灵,也不可能一直活到现在……那,那个被困在钢铁皇冠内部被吸收魔力,诅咒了夏的生物是谁?! 第075章 chapter.74 没等他想出个有意义的结论来, 地面忽然一震,被他劫持的侏儒尖叫一声,捂着眼睛往旁边一缩, 滚成团土黄色的球,咕噜咕噜把自己蜷进墙角。 不远处的钢铁皇冠翻转了大半角度, 夏敏捷地从它身上跳下来, 一路踩过无数侏儒的脑袋, 迅速穿梭在侏儒低矮的房屋建筑旁。 而克里斯马斯的城市守卫军也终于赶到, 一部分人叽叽喳喳哭天抢地要先去修好不受控制的芯片,一部分人试图控制他们引以为傲的金属巨人。 不行!完全控制不住—— 它冲出去了! 钢铁皇冠眼睛里完全只有那道黑色的刺客身影,明明是脆弱的近战职业, 却稳稳拉住仇恨, 牵引它一步一步走过来。 接着小跑, 最后大步流星, 用无数精细零件组成的手臂撕开空气的阻碍, 一把抓起脚边没几平米的绿化花坛。 零星泥土和石块掉落, 还没砸出去,就被侏儒们勉强拉住动作, 职业机械师的侏儒耗费自己本身就储存不多的魔力,把钢铁皇冠牢牢吸附在原地! “不能让它继续在外面!” 一名侏儒修理大声呼号, 指挥自己的下属趁钢铁皇冠不动弹的功夫,赶紧上去进储藏室, 拔了黑荆棘石和魔力供体的连接枢纽! 不然以那个供体现在的理智来看,估计要把钢铁皇冠整成一堆破铜烂铁! 整个克里斯马斯弥漫着烟尘, 好好的侏儒首都城市, 被搞成这副模样;房屋倒塌,到处看不见一点除了灰色以外的颜色, 就连穹顶人造光线也被蒙上了一层雾。 钢铁皇冠驾驶舱里蓝光闪烁,上来修理的侏儒抹掉脸上的汗,见下面再没了动静,提高声音问道:“那个偷渡客抓到了没?” “没有,但是守卫军已经派人去追了。” “外种族,长得那么高,肯定很好分辨……扳手给我,我把储藏室的密封螺母拆了。” 侏儒头也不回地说话,手往后一递,抓过来一把黑柄银刃的匕首,随手往下一拧,没听见熟悉的零件轻响。 他毫无意识地低头看去,差点叫得整个地底都能听见。 手一甩,眼睁睁看着那柄匕首落到了身后人手里。 那名刺客就蹲在他身后,黑头发,灰蓝色的眼瞳,一身纯黑色制式精灵刺客装,右腿缠绕的浅蓝色绷带被大腿肌肉撑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打结的尾端在风中飘荡。 密封螺母被匕首撬开一点缝隙,夏冷淡地把侏儒从上头踹了下去,不管下面有多少门对准了他脑袋的火炮,一匕首往下,扎进松动的缝隙里。 “刺!刺客还在钢铁皇冠上面!快机械勾爪!把他勾下来!” 为时已晚,意识到自己要出事的钢铁皇冠转过驾驶舱的正面,有些迟钝地和夏对视一眼。 黑发的刺客沉默地微笑起来,手指一挑,零件掉落,他整个人也随着轰隆作响的钢铁皇冠翻身,而飞速下坠,顺着金属腿部一路滑到地面。 蓝光大盛,钢铁皇冠一脚碾过无数侏儒,彻底发疯了! “它完全!完全不受控制了!!!” 伴随着尖细的哭喊声,钢铁皇冠注视着夏,突然加快速度,势必要追上已经冲出去很远距离的刺客! 百米……五十米……根本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云端挂上队伍频道,着急地提高嗓音:“我抓了一个侏儒,说钢铁皇冠最多只能支撑三个小时!它被我们激活到现在,没多少时间了!” 队伍频道那一头的队友们似乎在商量什么,最后彻夜难眠率先出声,严肃地嗯嗯道:“好!我会尽量拖住它的!这里没有自然生长的藤蔓,只能用魔力强行催生……” “幸好这个钢铁皇冠是个残废,没有搭载热武器,不然能拖得住几秒……”魔术师嘟嘟哝哝。 他们躲在不远处的一个坍塌平房的墙壁后面,彻夜难眠思考片刻,见钢铁皇冠和夏,正在飞速向他们逼近,便迅速做出决断: “哥,我的魔力最多只能拖出一分钟……” “好。” 云端豁地站起来,把所有不在公共CD内的加速技能使劲儿扔自己身上,还没念出下一个技能的名字,视线便一阵天旋地转,他反手搭住,有些不可思议。 “逃命的时候!还跑我这里干什么?!” 他抓住夏的肩膀,面色冷淡的刺客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薄汗,灰蓝色的眼瞳雾蒙蒙的。侧过脸,还有些余力地凑过来,蹭了蹭云端脸颊,仍然像小时候一样撒娇道:“来找哥哥。” 哥你个大头。 云端面无表情地敲了敲他的脑袋。 刺客一个跳跃,稳稳当当地落在塌了一半的平房屋顶上,完全不像是抱着一个人的情况,轻松写意,又在钢铁皇冠下一次拳头攻击过来之前,轻盈逃开,在地面上打了个滚。 云端被他安安全全地揽在怀里,一点伤都没受,倒是看着他大起大落的血条心惊胆战。 “放我下来,”云端十分严肃地敲他,“带着我太难跑,你自己一个人安全一点……小心!” 夏再次一个落地打滚,堪堪躲过狂风暴雨般的落石,衣袖被划出数道破口,黑色火焰从肩颈蔓延,将所有的伤痕烧合。 “不。” 他却意外的固执,仍凭术士挣扎,手臂半点不松,黑柄匕首在他手里掠过,晃成看不清的幻影,裂开碎石无数。 一声白鸽鸣叫,云端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整个人腾空而起,又稳稳地落在另一个地方。 他睁开眼睛,胸口被黑头发的少年刺客勒得几乎喘不上气。 魔术师单手执礼帽,身边呼啦啦飞过白鸽无数,他已经能做到完美把控技能效果,而不会傻愣愣放群兔子出来。 那些白鸽在空中转悠一圈后,十分灵性地往下一啄,叼住新增客户端衣领,令他几乎腾空而起缓缓落在另一片废墟上。 术士有些难受地扭了扭,差点抓不住自己的武器,夏喘着粗气,面色苍白,刚进入少年阶段就动用耗费魔力较大的技能,显然也令他精神疲惫。 “……哥哥,云端,”他趁魔术师干扰了钢铁皇冠的视线,贴近术士的耳廓,低声道,“这是第二个职业技能。” 一瞬间,云端常年空着大半,只有言灵的职业技能格突然一闪,浮现第二技能! 【真实灼烧:攻击力百分之三百,无视防御,并且附加随机debuff十秒】 一个难得的攻击技能!而且……无视防御! “趁它来的时候,哥哥尝试一下……新技能,”夏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像是撑不住,他眼睫微垂,灰蓝色被挡住大半,“不,不能在这里……斯尔德……” 云端见夏情况不太对,主动伸手,尽量用身体撑住他:“你怎么样?!” “没事,哥哥。”夏靠在云端肩上,眼角微垂。 术士只好给他上了一个通用的单体治疗,这时钢铁皇冠的下一波攻击到来,巨大的冲击波将他们击飞,重重落在远处铺满了碎石的地面上,血量骤降!剩余冲击被闻声而来的骑士抗住,金光盾拉长,将残血的队友挡在身后。 下一刻,牧师回归,给所有人上了一个群体回血。 夏靠在他耳边,轻声道:“它盯上我们了,地底作战优势不大,而且还有,”他顿了顿,看向远处急急忙忙跟在钢铁皇冠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的侏儒们,“还有原住民在这里。” 他猛一闭气,云端差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好。” 术士点头,在频道里通知大家往上跑。 新增客户端抬头看了看仍然在逼近的钢铁皇冠,懵逼的同时,觉得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块骨头不痛的:“那我们怎么回到地面?” “等等,它在酝酿大招。” 云端一瞬间,将所有能串联的资源全部串联在一起,他见钢铁皇冠站住了步子,又忍不住回头往后望去,离开地底的巨大通道就在不远处,离他们甚至不到两百米! 仿佛天开云散,仿佛福至心灵,仿佛斯尔德在他耳边说话。 术士喃喃说道:“等,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尖叫奶油问道,她从后面冒出头,击晕几个漏网之侏儒。 “听我指挥——” 就在钢铁皇冠驾驶舱蓝光大盛,将整个灰色的钢铁地底照成深蓝色时,云端提高声音:“所有人——跑!” 所有人下意识往后跑了一段距离,还没停下来一个踉跄,便看见原先待的地方被炸开一个不浅的坑!碎石飞溅! “彻夜!拖住他!”云端沉下眉眼,镇定指挥。 牧师长法杖光芒大盛,用力砸向地面!骑士夹住他胳膊,防止魔力耗空后站不稳,无数粗壮的藤蔓腾空拔起,团团缠绕住几十米高的金属巨人,硬是将它的脚步拖延了好几秒! 随后,藤蔓炸开,变成闪光的魔力碎片飞散! 三,二,一—— 云端眼看着自己手上技能读条完毕,喊出了最后一句:“彻夜!把我们所有人连在一起!” 白鸽飞扬,金光四溢,云端手上短柄法杖拉出极长一道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不起眼的蛛网晃动,勾住他们每个人的腰。 光芒大盛,云端眼前视野里出现幽蓝色的瞄准光圈,光圈一伸一缩,直到术士完全对准了锁定的目标—— 钢铁皇冠大招酝酿完毕,远距离攻击附加灼热的声浪一举轰出,和术士的第二职业技能碰撞!!! 毫无悬念的,被巨大的冲击覆盖,宛如炮弹般倒飞而出,径直飞入离开地底的通道。 侏儒常年使用的工业气流为他们添加浮力,魔术师手上无穷无尽的白鸽为他们指明离开的方向,载人电梯隆隆的声响为他们点燃礼炮;所有地底通道里城市灯火犹如星光,在视网膜里点亮! 比下落还要快!一瞬间冲出地面,迎来天光! 第076章 chapter.75 不! 它居然追了出来! 钢铁皇冠跟在他们身后, 离开了地底! 云端他们重重砸在地面上,周围一圈人惊恐地分散开来,看这几位冒险大家从地上一轱辘爬起来, 有些迷茫地搓搓脸。 “等等,今天不是世界boss降落的日子?这是什么?!原始机器人?!!” “不!我在侏儒论坛版块里见过!这是侏儒的武器吧, 叫钢铁巨人?” 刚从地底逃生的玩家们勉强止住眩晕状态, 幸运地发现自己没有因为冲击立刻飞回复活点, 他们抬头四望, 震惊地发现周围有好多好多玩家! 好多!活着的玩家!都瞪着眼睛看他们! 云端一滞,看见钢铁皇冠从地下一点点爬出来,露出长相狰狞可怖的金属头颅。 周围所有玩家惊恐四散, 能跑多远跑多远, 即使有人拿着喇叭喊“今天是世界boss降落!不许跑太远!”也依然无法阻止他们消失, 只留下寥寥几大工会的精英骨干们面面相觑。 就算在这么多玩家里, 钢铁皇冠依旧没有搞错自己的攻击目标, 它缓慢地从地底爬出来, 银灰色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刺眼夺目,当它完全站起来, 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骄傲而冰冷! 云端他们目瞪口呆地望着钢铁皇冠。 钢铁皇冠开始酝酿大招。 云端他们露出了不堪直视的表情。 钢铁皇冠大招即将酝酿完成,蓝光要从转换的金属手臂里轰射而出—— 忽然间, 阴影降落,无与伦比的体积将这片大地笼罩在失去太阳的阴霾中, 巨额重量下压,第一个, 被碾压的就是站得高看得远的钢铁皇冠! 一座城市从天空中降下, 令人牙酸的零件破裂声从它底下传出,钢铁皇冠的左侧肩颈被撕开了巨大的口子, 被保护着的储藏室裸露,魔力供体断开连接,驾驶舱蓝光熄灭,往旁边一歪,倒在地上。 能源液槽从里面咕噜噜滚出来,有颗黑色石头在能源液中上下漂浮,隐隐浮现。 黑荆棘石。 玩家们不约而同地停下逃跑的脚步,敬畏地看向这座巨大的城市。 四大世界boss之一,天空之城! 它仿佛是刚从哪块地皮上拔了起来,植物根茎与泥土裸露共存,无数奠定了城市基石的岩层仿佛没有一点重量,云层缭绕,高耸的烟灰色建筑簇拥着最中心的高塔,将整座城市装点地宛如会移动的悬浮岛。 明明没有活性,却能洞悉人类的思想,轻缓地停顿在空中。 它底下的钢铁皇冠失去了能源的供应,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枚螺丝咕噜噜从底下滚出时,整架巨大的,结构精巧的金属巨人就这样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零件,完全散落在四方。 玩家们看着它一个起伏,从零件堆上起来,缓慢地朝太阳的方向飞去,山峦般沉重的阴影移开,阳光重新照耀这片大地。 这里是侏儒废墟外不远处的郊区,天空颜色浅淡,没有云层的时候,还可以看见太阳悬挂。而转头往右手边看去,仍然能见到侏儒废墟被染成粉紫色的天空,以及那些标志性的大烟囱。 夏站在他身后,盯着那堆零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们抓紧时间,在其他玩家好奇心爆棚之前,率先赶到钢铁皇冠残破的身躯面前,绕过一堆绝对看不懂的零件,金属巨人的身躯坍塌下来,简直就是一座铁灰色的小山。 那边魔术师抓起一把零件,充满期待地想象:“我可以把这些零件放在拍卖会上卖吗?它值多少个金币?” “半块国王馅饼。” 云端头也不回,抓向砸落在泥土堆里的能源液槽,“能中奖的那种。卖了记得分我一半。” “居然有这种好事……” “只要你不害怕自己的脸被贴在正常人能看得见的地方,他们肯定记录了每一个偷渡客的模样——进过监狱的那种。” 魔术师一瞬间萎了下去:“那还是算了,我怕我晚上做噩梦。”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魔术师了,要学会自己取舍鸽子还是兔子。赌一把,试试看?” 术士成功抓住能源液槽,液体冰凉,槽里手掌大小的黑色石头漂浮,他将能源液槽收入自己的系统包裹,正巧听见尖叫奶油急促地喊了他一声。 “云端!侏儒追出来了!我们得赶紧走!” 所有人若有所感地回头,望见入目所及所有通往地底的地窟里,宛如喷涌的潮水般,无数身着土黄色制服的侏儒从里面钻出,浩浩荡荡地冲他们杀过来! “快!”他猛地扭过头,喊一声站在金属废墟堆顶上的刺客,“夏你有看见生命树枝在哪里吗?” 那道纯黑的身影往下指了指,回过头,冲他伸来了手。 云端一怔,犹疑道:“干什么,叫我上去?”他喊一声,“奶油,注意侏儒的距离!” “好!”骑士回应干脆利落。 术士艰难地爬上钢铁废墟的顶端,最后一段距离还是被夏拉上来的,他们一同往下看,那个狰狞的金属头颅下方驾驶舱的位置,厚实玻璃被完全打破,露出了里面被禁锢的精灵。 以及穿透了他的脊骨,缠绕过整段脖颈的生命树枝。 那节碧绿通透的生命树枝从储藏室一路伸出,穿过特制的孔洞,扎进最亲近的种族的身体里……那是精灵。 还是云端曾经见过的面孔,夏的同学,狄。 也正是这架钢铁皇冠的名字。 他茫然地睁着眼睛,眼里毫无光彩,腹部插着一根管子,有细细的魔力从他身躯中流失,汇入浸泡黑荆棘石的能源液里。 被掏空了所有积攒的能量,即使上边的人再一个劲地晃手,也没有任何反应。 魔术师的声音遥遥传来:“云端!云端!!!他们要拿炮轰我们!快跑啊!” “只有三百米了!”尖叫奶油这时比新增客户端冷静太多,她趴在金属零件堆后面,声音镇定,给云端报数,“不到三百米……” 云端站定,终于下定决心不想太多,伸手去抓精灵狄身上缠绕的生命树枝,像是感应到他要来触碰,生命树枝闪了闪碧绿的光芒,微微抬起树枝末梢,要来碰他的手—— 夏脸色一变,抓住云端:“等等,云端!” 叮的一声,听见声响的魔术师他们动作一致地回过头来,往上一看,顿时傻眼! “云端?!夏?!!你们人呢?!!” 【欢迎来到npc个人副本:永言的长眠梦境】 …… 云端睁开眼睛,震惊抬头,往周围看去。 他站在一个简洁朴素的房间里面,放着两张床铺,右边一张被褥凌乱,另一张则将床上用品叠的整整齐齐。书桌和木柜都散发着清洁剂干净的气息,窗户被黑色的铁栏杆挡住一半,防止有人站在窗台上摔下去。 在窗台右侧,摆着一个小小的花盆,里面一株小白花在缓慢地随风摇摆。 很显然,这是一间双人宿舍,完全没有一分钟前,云端脚下踩着的钢铁皇冠的影子,就连夏也不见了踪影。 云端:…… 对了,系统提示他进了夏的副本,所以夏不在这里是很正常的的……等等,他们在侏儒家门口毫无防备的进了副本,那魔术师他们怎么办?扛着他俩的躯壳逃命,还是系统把他们连人带身体一起送进了副本?! 术士长吁短叹命运的不公,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好奇地探头,看见面前桌子上摆着许多书籍,一只羽毛笔半搭在墨水瓶里。 手边一本翻开的笔记,像是正在学习的原主人被急事叫了出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云端寻声望去,神情不由得惊喜起来:“夏!你刚才去哪儿……” 但是从门口走进来的精灵们并没有理他,走在前面的是少年形态的夏,浅金的短发被梳得整整齐齐,正垂着眼睛在思考什么问题。 而他身边站着一个棕褐色头发的精灵,云端认得他成年后的脸,正是被囚禁在金属巨人内的精灵狄! 术士的声音没有惊动任何人,眼睁睁看他们走进来,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夏朝他走过来时,云端下意识地站起来让开座位。 忽然间,视野里的一切都带上了颜色,只有右上角出现了一个倒计时:21900。以及后面首次出现的加速键。 狄眉飞色舞地道:“……被贵族收养的话,就可以去更好的学校,接触更好的导师了!” 他肩上飞起一只手掌大小的伴生精灵,在头顶盘旋一阵,落在主人柔软的头发上盘腿坐下,晃着脑袋。 夏低声应了一声:“嗯。” 狄继续道:“也不知道明天会有多少贵族来我们这里,据说有大贵族哦,就是在执事大厅里当执政官的那几位大人。” 夏侧过脸去,湛蓝的眼瞳熠熠生辉,是云端已经很长时间没看见的颜色:“执事大厅的执政官们……” 他们随即谈论起这个话题,忽然狄趴在桌子上,叹气道:“别的都好,只要不被巴尔特先生看上……” “巴尔特先生,你是说萨默菲尔德·巴尔特?” “是的。据说他性格残暴,对麾下的精灵都没什么好待遇,虽然说我们如果成为他的养子,还要天天看着他的脸色活……更别说,今年年初的那次血腥派对了。” 夏显然不知道这件事,他被勾起好奇心,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还不是巴尔特先生喜欢看刺激的东西,比如叫那些奴隶当众交\\配……” 夏一下被震惊到了,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旁边盘腿坐在夏床上的云端也被惊到了,一轱辘从床上跳起来,下意识脱口而出:“现在还有奴隶?” 但是他忘记这两位精灵都看不见他,自然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只好悻悻坐回去,聚精会神。 而夏震惊的点并不是在奴隶身上:“但,但是,我们俘虏的不是体型差特别大的……” “是的,就是巨人和矮人。” 第077章 chapter.76 这不是现在还存在大陆上的种族, 甚至没有多少人再提起他们的姓名。云端还记得,当时他们路过侏儒皇宫大厅的雕像时,夏曾经说过的话。 “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传说里的种族。”云端心想。 “我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夏站起朝床铺的方向走来, 云端把盘腿的动作放开,随时准备在夏走过来坐下之前离开, 但夏停下脚步, 又回过头去, 站在书桌面前。 他看上去还是有些震惊, 深吸两口气,胸膛一阵起伏,用浅金色发丝后脑勺对着云端。 狄嘟嘟囔囔地拧开水杯, 没喝两口, 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来:“但是据说明天巴尔特先生是第一批来苗圃的, 夏成绩这么好, 肯定会被看上。” 云端转头望向夏, 金头发的少年瞥开眼睛, 翻开摊着的笔记本后一页,用羽毛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墨水字迹流畅,是术士熟悉的字体。 “怎么可能, ”说话时,夏的声音越来越沉, 最后字也写不下去,放下笔, 羽毛笔的笔杆和墨水瓶相撞, 碰出清脆的声响,“怎么有人会看上我这样的……” 狄赶紧阻止他:“夏!那都是他们给你取的……” 夏的神情阴郁, 恨恨地说出两个字:“残废。是吧,没有伴生精灵,我就什么也不是,就算是从精灵树上诞生的纯血。” 狄急忙站起,走过来按住他的肩,安抚地拍了拍,微笑道:“别这样,夏。伴生精灵只是一个辅助,战斗里通常帮不上什么忙。你也知道的,大部分人的伴生精灵只有储物和初级单体治疗的能力。” 他越说越多,夏的表情也越来越不好看,最终挥开狄的手,走到窗台前,眺望远处碧绿的精灵树,那些下垂的金色叶子随风摆动,光影灼灼。 “我也不要这样的精灵做我的家人,就算他是一个大贵族。”少年平静道。 “别啊,如果能被巴尔特先生选上,几乎就是下一任执政官的备选人。” 狄没有再走到他身边,只是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行吧,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我也不好再劝你。” “随便吧。” “要是巴尔特先生选我就好了。”狄说道,声音越来越小,夏转过头来看着他,却有些心不在焉的震惊,“你明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一位先生,却仍然愿意选他?” 另一边的精灵少年不服气地抬起下巴,道:“但是,那是他的私事!而且现在执事大厅也没有颁布不能处置奴隶的法规!” “那和这样的精灵一起生活,甚至是作为家人,你愿意看见那些可怕的场面?!” “嘿,夏,”棕褐色头发的精灵瞪起眼睛,“我只是随便一说,你也知道,巴尔特先生不大可能会看上我,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愿望……” “那也够可怕的。”夏平静道,转过湛蓝的眼睛。 狄的胸膛大肆起伏,像是有些生气,片刻后平静下来,撇过嘴角:“算了,你这样好成绩的学生体验不到我们的感受。有一个可能的捷径摆在我面前,我为什么不能选。” 少年们生气地吵了个小架,互相背对着干起自己的事情。 云端已经听他们的对话听傻掉了,他努力把少年们的话梳理顺,才发现夏和现实时间里不太一样的性格。 唔,怎么说,更有活力,更像是一个正常的少年,而不会是沉默的,跟在人身后黏糊撒娇的模样。 那这么说来,之后还有一些事情发生。 更何况,夏死而复生,重新以一个少年的形态活过来,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精灵领地里生活,本就超出了云端预料。 “说不定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副本呢?”他默默地在心里想道。 术士下床,床铺在重量的挤压下形成一条鲜明的痕迹,走到夏的座椅背后,探头去看他在写什么。 他没有注意到夏握笔的手在他靠近时忽然收紧,又随着什么都没发生而慢慢松缓下来。 外面逐渐进入夜晚,云端随着夏出去吃了顿精灵的晚饭,十分想念当初还作为执政官的夏在后院里给他开的小灶,是一只十分肥美的鸽子,被夏用魔力从树上打了下来,抹了些精灵特有的香料,吃的云端十分满足。 想起之前,再看看盘子里的清水豌豆。 嗯。从奢入俭难啊。 云端长长地叹气,坐在夏旁边的空位上,托着脸颊看夏挺直了腰背,在认认真真地吃盘子里的东西,就算是毫无口味可言的食物。 他吃的姿态十分优雅,速度也很快,没过多久就吃完了所有的东西,几乎算是急切地转头和狄说话:“我吃完了,先回去一趟。” 狄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没。”夏抿了抿嘴唇,身体有些不显眼的紧绷,绕过云端坐着的椅子时,才有些蹊跷地绊了绊,狼狈地冲出餐厅的门,留下狄疑惑地挑起眉毛。 整个大厅里吃饭的精灵少年们对夏的提前离去并没有什么意见,他们端着各自的食物,正在轻声交谈,顶多对夏的离开投以一个冷淡的注目礼,然后收回,继续自己的事情。 只有收拾餐盘的半精灵走过来,弯腰问狄,夏怎么提前离开了,餐后甜点还没有上。 狄自然也是一头雾水,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那头夏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沿着小路来到荒无人烟的苗圃后院,云端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跟着他一块儿出去,拐了好几个弯,才在一个平时绝对不会有人来的地方停下脚步。 周围树木茂密,杂草丛生,太阳浅金的光线将夏的发丝映得熠熠生辉。少年固执地挺直脊背,像是绝对压不下去的苇杆,等耳边杂草窸窸窣窣的声响变小后,精灵猛地转过身,正好和追过来的云端碰上了正面。 云端一怔,下意识停下脚步,睁大眼睛。 夏轻声地说道,湛蓝眼瞳几乎有些浅的不可思议:“……你是谁?你为什么一直跟在我身边?” 什么?!周围还有别的什么人? 云端被他的话吓得一愣,扭过头看了看四周,到处都是半人高的杂草,顶了天了还有些丁点大的小虫子,找不出半点人影。 那么,除了这些,不就只有…… 他试探性地说道:“夏,你能看见我吗?” 虫鸣窸窸窣窣,太阳落下的光斑随着风的低鸣,在青翠草叶上摇晃着。夏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那个人出现,又警惕地观察四周一阵。 还没经历过什么大事的年轻精灵手指发抖,面上仍然镇定:“我看见你就在我附近。那天我和狄回了宿舍,我就看见你坐在我的床上——压出了折痕,我平时收拾床,绝对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你还经常跟着我,对不对!有一些蛛丝马迹……”在偷偷地暴露你。 “喂!你在吗?” “你有什么目的?” 夏的话落下,云端震在原地,开始思考现在年轻的夏脑子里是什么回路,术士说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没有恶意?只是想跟着你,直到离开副本? 夏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面前的一丛杂草不太正常的、犹疑地晃了晃,确定了面前看不见的存在的位置。 他怀着隐秘的心思,深吸一口气再次发问:“你是谁?” 云端站在原地,并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夏现在根本看不见他,他甚至不知道能用什么方法让夏看见他。所有的游戏面板在这个时候都没有了用处,似乎只有视野上方,那个时间旁边的加速可以点…… 他尝试地点了下去,看见夏的神情逐渐变化,最终定格。 露出来的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种族,黑色头发,皮肤白皙近透明,长相清隽,看上去是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外族人,神情里没有恶意。 他的外表看上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富家少爷模样,说话时的动作神情却有些意外的冷静成熟,当他笑起来,眼睛里闪闪发亮的。 不,那是太阳的原因,夏克制住自己。 “呃,”云端有些不太好意思,闭了闭眼睛,“算了,就当重新认识好了。你好,夏,我是云端。” 一支箭飞来,将他击中。 好像上辈子积攒的喜爱在这个时候全部汇聚在一起,重新从夏的心脏里涌动,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心,年轻的精灵有些迷茫,一时间屏住呼吸,感受从来没有过的鲜活的滋味从深处爆发开来。 他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说话。 “斯尔德会辨别这个人生前是好是坏,然后将他的灵魂重新融入灵魂洪流,冲刷干净了再回到这里。” 他喃喃道,“我见过你,你叫云端。” “那你,”夏不知不觉后退两步,把那个人引到空地上,不让挂满了蛛网的杂草弄脏他的裤脚,“你为什么要跟在我身边?”说话时,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吃饭的时候也在,睡觉的时候也在。 昨天晚上他拿起历史书,点燃了蜡烛时,还能感受到有一道视线传来,但是装作不经意地伸手去碰,又碰不到任何东西。 原来那天起,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都是这样的生物吗。 这样看上去有些单薄的,长相好看又没有恶意的……人? 第078章 chapter.77 夏知道他们, 来自东大陆的全新种族。 他们没有精灵强大的魔力,也没有足够强悍的力量和柔韧性,只有脑袋瓜里的一点奇思妙想, 由此实验出许多神奇的炼金产品。 近些年来,人类经常组织起一批人来精灵领地, 试图推销他们的实验产物——不过因为过于粗糙, 闭门羹也是吃到习以为常不当回事。 夏也曾经见过他们一次, 就在苗圃门口的大广场上, 人类商人举着一个奇怪的红漆物品,向周围围观的精灵表明,这是他们新产出的试验品, 名为灌溉器, 只要往田地里面一放, 连接上水管, 就能为植物自动浇水。 精灵们显然对他们挺感兴趣, 当然指的是他们的脑袋, 而不是从脑袋里诞生的物品。 对于这群得天独厚的种族来说,灌溉不过是一点魔力的事情, 甚至花不到一秒钟。 完全没必要,是不是? 夏沉思片刻, 扭头观察一番周围,见没有人, 皱眉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为什么……我怎么知道? 云端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夏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 从茫然到欣喜再到别扭,只好归结于少年心里特有的千奇百怪的情绪。 术士憋住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想了想道:“这是因为,我看见了未来。” “未来?!”夏睁大眼睛。 “是的,” 术士清了清嗓子,决定用自己的长相骗一骗年轻的精灵,或许他并不知道人类中有一种生物叫神棍,是好多年前为人传颂的一种职业……大概吧。 “我是个人类,你也看出来了。我们人类有一种特殊技能,能看见别人的未来,要很多条件才能达成。” 精灵眨了眨湛蓝的眼睛,树荫在他光洁脸庞上投下斑驳的纹路。 他露出有些茫然的神色,可能是被云端忽悠傻了。 术士接着叹气:“我一不小心就发动了这个技能,看见了你的未来。” “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夏问道。 他们将视野投向一块干净的大石块,那里没有杂草的遮拦,正好够两个人坐上去聊天。 但是没人动弹,夏心里还存着些警惕,和云端隔了一米远,才敢重复询问一遍:“我想知道我的未来。” 云端见他眼眸灼灼,像是极其期待这个回答,想着也不好骗年纪尚轻的夏,就随口道:“我看不清具体什么事,我只知道,你会让精灵族震惊。” “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不,我不信你,”少年精灵撇过脸,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他,“太笼统了,听起来就像个骗子。” 那是因为就是骗子……呃。 以后的事情让以后的自己来决定,说不定相处熟了之后,夏就不会纠结这个问题了。云端坐在石板上,用手托着脸颊,眼瞳清澈:“具体一点……你会成为一位执政官,处理了有关精灵树的大事。” 这话戳到了夏的心窝子里,他瞬间沉默,低下头去。 他曾经在日记里写到,要成为一名执政官,那是目前瓦卡耐拉里最受人尊敬的职业,掌握着无数的权利,为精灵敬仰,尊称殿下。 执事大厅的那些殿下们,出门时万人簇拥,路过之处鲜花盛开,具有极其强大的魔力,每一处自然都爱着他们,甚至可以和生命树交流——对于一位精灵来说,这简直就是恩赐,像是和母亲交流一样。 当然,精灵没有母亲,只有生命树。说的是纯血。 云端见他神色有些不对,试探性地出声问道:“我没有什么恶意,如果让你感觉不舒服了,我现在就离开。”反正按下停止加速的按钮隐身后,也看不见他。 “不!” 这话让夏迅速反应过来,近乎跑过来,一把抓住云端的手腕,又在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火烫般收回手,背在身后。 “不行,你要跟在我身边!”少年精灵咬着字,强调每一个单词,“你毕竟是个外族,别人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我要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 然而话虽然是这么说,年轻的精灵也没有多少要监视他的意思,转过身走了两步,见云端没有跟上来,有些不耐烦地转身。 云端歪头:“嗯?” “你……吃东西吗?”夏声音逐渐变低,有些犹豫,“我不太确定人类能不能□□灵的东西,也许吃豌豆的时候人类会觉得口感更像杏仁。” 这就是你那“精灵人类猴子”理论?云端心想。 少年精灵把云端带到厨房,从半精灵手中拿到一碟他之前没有吃的餐后甜点,寻了个隐秘的地方坐下来,等人类一口一口把甜点吃完。 夏看着云端吃的脸颊鼓鼓,忍住心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冲动,只是矜持地往他那个方向凑了凑。 他道:“你说能看见未来,那能不能看见明天谁会来收养我?” 这谁知道啊! 云端吃东西的动作僵住,装模作样地咀嚼片刻,想不出该用什么借口。夏看他没有反应,也没多说什么,嘲讽地笑了一声。 “我知道,没有伴生精灵,别人连正眼都不会看一眼。他们把我当成半精灵对待,还以为我不知道……” 云端吞咽下最后一口甜食,转过脸来认真地注视着少年精灵,观察他沮丧的湛蓝色眼瞳和下拉的眼角,许久,出声道。 “我相信我看见的,所以你绝对会是最厉害的精灵,现在的挫折都只不过是小石子,在阻挡你的路而已。” “我会成为执政官吗?” “一定会的。” …… 精灵苗圃迎来第一批身份高贵的客人,他们身着白袍,发尾结着纤细翠绿的藤蔓,面容精致,皮肤光洁,身后拖曳的披风宛如最轻薄的羽翼,轻飘飘落到苗圃门口,掠过门口两排毕恭毕敬的半精灵。 而少年精灵们站在苗圃一楼大厅里,像是一群做工精致的商品,正在等待被客人们挑走。 清风拂过,客人们走进苗圃大厅,站定时神色平静,好像这样一个个挑选过来也不过是很寻常的事情。他们在少年精灵们面前走过,其中一人垂眼,念出其中一位的姓名。 “米洛达。” “是的,先生。”对应的少年精灵沉着应答,他有着一头非常浅的棕发,眉眼间神色坚毅,穿着和众人相似的白袍,却脊背挺直地像个剑士。 “毕业成绩。” “理论B+,实践A。” 那名客人环顾四周,在角落里的悬挂架上抽出两把细剑,扔给米洛达,剑身抽出,剑刃银光闪闪,他用剑尖对准了米洛达的眉心:“与我决斗,我不使用伴生精灵。” 正说着话,客人的伴生精灵从肩膀上飞起来,绕了一圈,停留在不远处的垫子上。 米洛达毫不犹豫地抽出细剑来,将他对准了自己要害的细剑击开:“我也一样。” 所有的少年精灵都在这个时候散开,围成一圈,观看米洛达和这位客人之间的对决,只是没过两分钟,力量显然不如成年精灵的米洛达被击败,细剑飞出,落在地上。 “很好。”成年精灵长发披散,弯弯藤蔓从他耳边绕出,眉眼间终于有些柔和,“还算可以,当你过关。” 米洛达也露出了轻松的笑意,他从地上爬起来,向那位客人行礼,询问道:“请问我该姓什么?” “布拉德利克。” 大厅一楼响起倒吸一口气的声响,精灵中几乎算得上世袭的执政官家族!几乎每一代精灵都踏上了成为执政官的路,就算有几代没有,也成为了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一瞬间,所有的少年精灵都露出嫉妒的眼神,这意味着,米洛达半只脚成为了精灵们最尊敬的人物!只是因为有一位来自布拉德利克家族的客人看他顺眼,想要收养他! 米洛达向周围所有精灵行礼,跟着客人离开了苗圃一楼大厅,离开时,还能隐约听见他们的话。 “我该称呼您什么?” “随你喜欢,家里没人计较这些……” 还是一位近乎温和的,不在意辈分礼节的客人!在精灵里几乎遇不到! 窃窃私语从苗圃大厅里响起,少年精灵们难以控制自己的动作,和同伴讨论起米洛达的好运和他以后能得到的一切,然后勉强记起现在还是客人们的时间,才停住嘴。 有些客人目光扫过这群年轻的精灵,皱了皱眉,示意他们散开,这样方便客人们单独交流。 夏就站在大厅的角落,用格外轻的声音为云端解答:“每年园艺理事都会组织一批家里没有后代的家族来苗圃收养快成年的精灵,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被选上。” 云端有些理解,毕竟精灵是从精灵树上下来的种族,在有了家族形式之后,完全可能形成这种制度,当然这也意味着家族间隔阂加大——再联想之前说的贵族,可能是他们出现了社会地位等级差别。 “别担心,”他想了想夏没有伴生精灵的情况,出声安慰他,“没有伴生精灵不能说明什么。” “……嗯。”夏接受了云端的好意。 说话间,正好看见有一位客人绕过神色激动的少年精灵们,朝他们这边的角落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片刻后,他迈步而来,身后一片私语道:“那是一位贵族!” “有地位的大贵族……等等,那位先生再往哪儿走?” 另一位少年精灵简直想亲自上前拦住他,或者矜持地介绍自己:“他在往角落……那不是夏吗?” 顿时一片激动的讨论声瞬间冷却,年轻精灵们回头,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白袍,让自己看上去更精致,更优雅一些。 “那位先生知道了他的名字之后,绝对不会选他的。”他们心想。 第079章 chapter.78 原因谁都知道, 夏是一位没有伴生精灵的奇特精灵,天生就比别人多个短板,也不会有人选他作为养子。 没有伴生精灵, 从哪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位地位低下的半精灵……就算他是从精灵树上诞生的纯血。 话虽然是这么想的, 在场所有人仍然把目光隐晦地投到夏所在的角落, 期待能见到他们想象中的场景。 夏敏锐地感受到周围气氛的变化, 不过只是以为又有人被领走, 直到看不见的云端在他身边碰了碰他的手,才警醒地抬起头来。 有位陌生的先生站在他面前,随手拎来一柄剑, 往他跟前一戳, 懒洋洋道:“拿起你的剑。” 这是少年精灵非常陌生的声音, 夏抬起头, 用自己惯常熟悉的方式去打量他, 见这位客人面色苍白, 唇角含笑,却不见得有多开心。 陌生的先生…… 夏定了定神, 如他所愿,从角落的架子上抽出一柄细剑, 周围人发出一声惊呼,见这位尊贵客人的肩膀上飞起一只娇小的伴生精灵, 如周围所有的客人一样,飞到旁边静静的观战。 夏的实践成绩绝对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得来的, 他们几乎不相上下的打了十分钟左右, 直到夏实在没有力气握紧自己的剑,对面的客人才停下手来。 “你很合我的心意, ”他说,“报上你的成绩,虽然我并不在乎这些。” “理论A,实践A+。” “勉强还行,”他用一副十分满意的表情说出了这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夏,夏天的夏。” “是的,一副好名字,充满了生命力,会是精灵们喜欢的那种类型。你的伴生精灵呢,叫他出来看看。” 原本还觉得有些希望,一听到这句话,夏仿佛被泼了盆冷水,从激动恍惚中脱离出来,他抬起头时,似乎周围所有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十分期待着他说出那句话。 “不……我没有伴生精灵。”这句话,他说了很多遍。 笑声一片四起,夏恍惚间转过脸去,看见以往要好的朋友狄站在对面那群精灵里面,他没有回头,只是用棕褐色的后脑勺对着他,背影平静,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夏也不敢多想,绝望而狼狈地撇开眼睛。 突然手心碰到了一处温热的触感,他猛的回过神来,意识到是那个看不见的透明人类在悄悄安慰他。 有一道非常非常轻微的声音,沿着他的耳廓向内传递他的心情:“镇定点,我在这里。”术士声音轻柔。 少年精灵垂下眼睛,他装作把细剑放回架子上,伸手碰到了一处微凉的衣角,确信那个人类就在这里,就站在他旁边,没有像别人一样取笑他,更不会喊他残废。 “哦,原来是你,”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不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实在是有点可惜……” 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他笑了笑,“但是我并不介意你没有伴生精灵。” 那位先生挑起一边眉毛,用近乎漫不经心的态度说话,细剑被他随手一扔,框里当啷落在了地面上,惊起周围一片窥探的目光。 “对我们来说,伴生精灵并不是那么重要,在没有战斗力的区别下,他顶多能提供一些储物的功能,除了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对不对?” 这种话绝对算得上是惊世骇俗,在每一位纯血都带有伴生精灵的情况下,这位先生居然敢说伴生精灵并不重要,怎么可能呢! 精灵一直以来都遵循着伴生精灵是他们灵魂的一半的准则,从来没有人会这么想过。 夏猛的转过眼,惊讶的看着他,见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盯着自己,忽然有些警醒,低声道:“您居然是这么认为的。” 那位先生从鼻腔里喷出一点气流,笑容轻佻,“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那么你的想法是什么?愿意加入我们吗?” 夏几乎快被诱惑成功了,这太难得了,能遇见一位这样不歧视他的先生……如果能成为他的养子,这简直再好不过。 况且看他的品味穿着,以及说话时的姿态和教养,似乎都能看得出,这是一位家境良好的先生。 只是他还保有最后一丝警惕,问道:“请问您的姓氏?” “巴尔特。” 夏倒吸一口凉气,看着他的脸想起就在不久的之前,狄曾经跟他说过这位大贵族曾经那些残酷的事实。这时再看他,突然就没有了刚才激动到愣神的感觉。 “您,是不是萨默菲尔德·巴尔特先生?” “你居然认识我?”成年精灵笑道,“有点难得,毕竟我不经常出现在公众场合。” “怎么样?加入我们……” “……抱歉。”他扭过脸,麻木地说出这句话,打断了巴尔特先生。 听见了他的话,周围所有精灵反而愣住,对他们来说,拒绝前来收养自己,还是一位身为大贵族的精灵,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那个假装平静的棕褐色后脑勺再也忍不住,急匆匆的从对面的精灵群里跑过来,一把抓住夏的衣袖。 他勉强压住自己的声音:“夏,你知不知道这位可是巴尔特先生!有名的大贵族!家境超乎你的想象,去年还往园艺理事里捐了一大笔慈善基金!” 巴尔特似笑非笑地看他:“你对我了解的倒是很多。” 面对一个陌生的,成年贵族精灵的目光,狄背过手去,目光游移,看上去十足的不好意思:“我之前一直很仰慕巴尔特先生,所以有意识地去了解了一些……” 哐当,夏转身离开,抬脚提到了一边装剑的架子,被身后的成年精灵叫住:“喂,夏,这可是你进入上层社会的一次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夏进了你家之后能不能完整出来都不知道…… 云端嘲讽地冷笑一声,只有夏听见了,微微转过脸来往他这边瞧一眼。 少年湛蓝的眼瞳里反着光,云端一怔,上前一步,看见夏眼里充斥着茫然和失落,不由得抬起手,想去够少年精灵的脸庞,却见夏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接着大步走向门外,将身后一连串神情意味不明的精灵们甩在身后。 “桀骜不驯……”萨默菲尔德·巴尔特掸了掸衣袖,弯起唇角,笑容勉强有了些温度,“挺像以前的我。” “先生……”旁边棕褐色头发的少年精灵有些不安地抬眼叫他。 萨默菲尔德瞥了他一眼,笑了笑,在狄巨大的惊喜神情中,随手一点:“那就是你好了。” 狄的笑容僵在脸上,另一位少年精灵从他背后走出来,像是被从天而降的生命树叶砸到了一般,露出醉醺醺的神情:“谢谢,多谢巴尔特先生……谢谢!” “不是,我……” “还是多谢你的毛遂自荐,”巴尔特的声音又轻又慢,“只不过,我不太喜欢你这样的。请让一让。” 身着雪白长袍的精灵贵族带着身后矮他一个头的少年精灵离开,在走的时候,那位幸运选上的少年精灵回头望了狄一眼,见他眉眼通红,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大厅中央,之前容纳了他的小团体现在也远远地站着,不再往这边看了。 他回过头,听见贵族的话:“……先生,我叫理查兹。” “干,干掉夏?” 他明显被吓了一跳,不知不觉慢下脚步,还在关注这边的精灵们将目光投来,意识到这些,理查兹的脸庞逐渐涨红,望着巴尔特先生平静的侧脸有些不知所措。 “是的,你没听错。”萨默菲尔德微笑,又是这种漫不经心的,什么事情都激不起兴趣的笑容,“找个机会,干掉他。啊,原谅我的粗俗,或者说,打败他。” 呼,新收养的少年精灵呼出一口气,又随即提起来:“可是,可是夏的成绩真的很好,虽然他没有伴生精灵……” 巴尔特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地看向新养子,理查兹一顿,后续的话怯怯,不敢再往下说。 “不然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用的?”他说的十分轻松,“给你足够的资源,比如导师,金钱和卷轴,还有武斗考核前足足一年——你都打不过他?” “……可以!我可以的!”理查兹迫于他的压力,几乎大喊了出来。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苗圃大厅,但没有传到夏的耳朵里。 云端陪夏走出苗圃,外面阳光有些刺眼,浅金色的光芒照亮了苗圃洁白的大理石台面,花枝从手边坛中颤巍巍冒出,迎着一天里最灿烂的灼热。 苗圃外有不少精灵走来走去,夏怕身边透明的人类晒太阳晒久了不好,于是带他赶快回了住处,让他安安稳稳坐在自己的床上,可以探头探脑地看自己忙里忙外。 云端有些好奇,见夏在收拾东西,问道:“你要离开这里吗?” 夏将早上换下来的被褥收拾好,浅金色头发的脑袋在云端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像一颗勤奋的小太阳。 听见云端说话,他抬起脸来,依旧是很好看的,称得上天真而少年的湛蓝色眼瞳。 “对,”他的手不停歇,“挑选‘幼苗’是最后一天的流程,明天所有人都要搬出去,给新诞生的小精灵腾位置。” 云端若有所思:“那么,有人收养的就去监护人那里,没有人的呢?” 夏背过身去,收拾衣柜里不多的几件衣服,将它们整整齐齐叠好,最后走过来在云端身边收拾书籍和纸笔。 他道:“没有人,就自己选一栋空房子住。精灵人少,城里空房子很多。” 云端托着脸颊,看夏脸色平静地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好,动作干脆利落,明显不是第一次这么干。只是少年精灵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就算竭力镇定地和云端说话,声音里也依旧流露出几分脆弱的颤抖。 他……其实也很希望有人收养他,做他的家人。 术士叹了口气,跟着夏背起包裹,正巧狄从外面走进来,眼下通红,脸颊苍白,颈边青筋一耸一耸,看上去着实可怜。 见狄进来,夏侧过身,给他让过道。 但夏这么做,并没有让狄高兴起来,他撇拉着嘴角,瞧了夏一眼。 “……你为什么不答应巴尔特先生?你明明知道别人听见你没有伴生精灵后,就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第080章 chapter,79 听了他的话, 夏反而脸色放开,浅浅一笑。 “我不需要他们给我机会,到下一次武斗考核, 我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考上去,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但不该是现在!”狄恼火地叫了一声, 扭过脸咳了两声, 又扭回来盯着夏, “你明明知道作为成年精灵的那些人, 可以给我们多少帮助!这些是努力换不来的!” 夏已经掠过他走到门口,云端随意跟上,看了一眼狄, 他紧握着双拳, 神色愤怒, 紧盯着夏的背影。 浅金头发的少年头也没回, 只是站在原地, 道:“那你之前, 就是在这个位置,和我说了那些关于巴尔特的卑劣事迹, 是几个意思?” 狄恼火地咳嗽起来,勉强低声道:“我……我哪里知道他真的会来?!只是提前想到了, 和你说一声,这很难理解吗?!!” “如果巴尔特先生能让你一年后成为绝对的武斗考核第一名, 直接进入执事大厅,你会拒绝他吗?!” 最后一句话, 他几乎是吼着喊出来, 喊完又觉得哪里不对,整个人的气势都低迷了下去, 有些绝望地踢了踢木质衣柜门,门板发出轻微的响动。 夏停顿在原地,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狄捂住眼睛,声音嘶哑:“对,夏,你成绩好,努力,有天赋,轻轻松松就能拿A等……我可不一样啊,我也想努力一下,有什么错吗?你只能看到你自己!” 浅金发的少年精灵终于转过了身,正面朝着狄,神情严肃而镇定。 “那也不该和这样的人混迹在一起,不然,自己也会堕落成斯尔德厌恶的那部分。”他轻声说。 回应他的是狄用力甩上的衣柜门,棕褐色头发的精灵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抱出来扔到床上,有几件掉到了地上,没精灵理会。 “再见吧。”夏再一次轻声道,望了望云端所在的方位。 他打开门,外面呼啸的冷风一下子灌入云端的鼻腔,术士无声无息地抽抽鼻子,抓了抓自己算得上单薄的游戏外装。 门快关上的时候,里面的精灵默默捡起掉在夏脚边的那几件衣服,有些难过地抽了抽鼻子,说道:“对不起,夏,我不应该这么说的。” 术士下意识看向夏,少年精灵出人意料的平静,湛蓝的眼瞳看向遥远的方向,那里通过苗圃宿舍走廊的玻璃窗,穿越层层叠叠或尖或圆顶的无数建筑,看见了在日光下摇曳的青翠的生命树。 那些金叶子仍然在风中摇晃,夏想起了精灵们以前的一个传说。 过了一会儿,云端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夏不再是小时候只有他胸口的身高了,还有些不习惯。 “狄在哭,”他耸了耸肩,“说不定是在真心懊悔刚才这么和你说话……”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房门砰的一声陡然打开,狄从里面冲出来,脸颊通红,眼神躲闪,快步冲过来一把抓住夏的衣袖,说话也跟着结结巴巴。 “对不起!夏!对不起!我也没被选上,所以刚才太激动了……” “我们做了这么久的室友,你不会,不会不理我了吧?”狄磕磕绊绊地问道。 夏摇摇头,把衣袖从他手中拉出来,扯了一个很淡的笑容,狄看见了,松了口气,听见夏说道:“我可以理解你。” 狄擦了擦鼻子,总算笑起来:“好。那夏,大后天我们再一起上学啊!” 夏点点头,背着自己的东西离开苗圃,后面跟着的话一直没有说出来。 我理解你,但不认同你。 云端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刚想出声抱怨一句,夏已经注意到这个,立刻降低了速度,绕进了一边无人的小道,这边杂草密布,树荫遮天,几乎没有人会从这边走,因此地上只铺着寥寥几块边缘长草的石板。 “云端,”他终于说话了,只是鼻音有些重,嗡嗡的,“没有人要我。” 这下他终于露出一点,只有小时候才有的撒娇的模样,云端好一段时间没见着,差点都不习惯他这样的性格。 乍一下听见夏用他熟悉的腔调说话,云端有种从副本脱离重回主线的诡异感。 他想了想,试探性地歪头道:“怎么会没有人要你呢?你……除了狄,没有别的朋友吗?或者说玩得好的同伴?” 树丛簌簌,少年精灵停在树荫下,侧脸面容光洁,往云端的方向瞥来目光,唇角没有笑意,不久就转过去,轻声叹一口气。 云端了然,他们一同并肩走过树荫下的小道,踩过长满青苔杂草的石板,最后来到一栋单独的房屋面前,里面空荡荡的,是一栋没有精灵居住的屋子,前门处还能看见不远处别的精灵的住处,而后门则对着一处隐秘的小树林,有着大片空地。 夏拿出钥匙,开门进去,云端跟在他身后,看夏默默放下包袱,到处忙碌起来。 术士空闲的一批,从木板床晃到小阳台,最后仗着隐身状态夏看不见他,悄悄在夏头顶摆了几个手势。 头也不转的少年精灵拧干毛巾,一边擦洗房屋自带家具,一边往后一探,准确无误地抓住云端的手腕位置,只不过隐身状态扑了个空,但还是把云端吓了一跳。 术士轻车熟路地点了加速键,显出身形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有风声。”精灵简洁地答道。 “但也不可能这么准确?你简直就像看见我了似的。”云端道。 夏回头看他一眼,像是顺从了什么心意一般,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云端的衣角,垂下眼,静静地感受着,术士被抓的一脸茫然,乖乖举起手没动弹。 抓住他衣角的那只手紧了紧,最后不情不愿地松开,重新转身擦洗桌面,要不是云端衣角上仍带有湿痕,还以为刚才只是一场梦。 少年精灵十分僵硬地绷紧了脊背,又缓缓松开,犹豫地回答云端:“我似乎真的能看见你……或者说我以前能看见你,所以现在习惯了——但是我哪儿来的以前?” 不,你的确有以前,只不过上辈子的以前。 云端找了一把椅子,吱吱嘎嘎地坐下去,看夏忙里忙外,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左上角灰色的数字,果然加速键之后,这个数字掉的快了许多,已经减少了二十左右的数值。 他猜测这是自己在副本内最长能待的时间,得在这个时间归零之前找出副本通关要素——绝对和夏有关,毕竟是他的个人副本。 这期限看上去的好像也就只有两年,难道是要他在两年内帮夏成为执政官走上人生巅峰? 不过好像也可以,毕竟夏说过,执政官考试,也就是武斗考核就在一年后,就算这一次考试没有通过,也还有一年的时间找另外的路。 他见夏从楼梯上走下来,拉长了腔调问道:“夏,你有什么想要完成的心愿吗?” “成为一名执政官。”夏毫不犹豫地回答,并将手里的东西扔给云端,术士乱七八糟地接住,发现是一个苹果,于是随便咔嚓一口嚼嚼嚼。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那,我会帮你成为一名执政官的!”术士嚼着苹果,有些口齿不清,但并不妨碍夏听清楚他的话。 精灵静默片刻,室内只响起云端清脆的啃苹果声,过了一会儿,他浅浅地微笑起来,眼瞳湛蓝,闪闪发光。 “但是我没办法得到额外的资源,也没办法获得更好的老师的帮助……因为没有人要我。”他垂下眼睛,固执地重复了一次。 这下云端终于听明白他的暗示,不由好笑,怪不得一直抓着这个话题不放。术士放轻了咬苹果的动作,拿黑眼睛瞧他,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怎么会没有人要你。” “我不是在这里吗。” …… 精灵的日常活动很少,对于夏这个年龄段的少年精灵来说,搬出了苗圃后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上学,等待导师们传授新的课程。 那天,导师询问班里的少年精灵们,他们的伴生精灵是不是都已经完全掌握了初级治疗和储物功能。绝大部分的精灵都举起了手,他们娇小的伴生精灵从四面八方飞出,落在主人手掌心上哼哼唧唧。 狄小心地举起手掌上的伴生精灵,轻声和他说话,总觉得身边空空荡荡毫无声响,转过头去,看见全班唯一没有伴生精灵的夏无聊地垂着眼睛,翻开书的目录。 他也只用学习目录。 导师开始教他们的伴生精灵学习一个简单的初级火球术,狄看着自己的伴生精灵飞起,和同伴们聚集到导师身边。 回过头来,和夏说话:“夏,我们晚上有个聚会,你来参加吗?” “不了。”夏很熟练地拒绝,甚至没有问是和谁一起的聚会,狄叹了口气,和他料想的一模一样。 “就是那群人,”他冲那边的小团体扬了扬下巴,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一群精灵围着一个不算眼熟的面孔,皱起眉头,“他们说,可以邀请你也一起来玩。” 夏停滞片刻,问道:“我记得以前理查兹并不是这么爱出风头?” “……啊,”狄张了张嘴,视线从夏身上滑出去,“他啊……在你走后,被巴尔特先生收养了。” “还说,要在武斗考核上完全打败你,来证明巴尔特先生的眼光没问题。” 80-100 第081章 chapter.80 这话的确是真的, 夏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才敢相信那位巴尔特先生直接站在了他对立面的事实。 毕竟他直接拒绝了那位先生, 对方恼羞成怒,似乎也很正常。 浅金发的少年精灵从座位上站起来, 座椅移动的声音引来一片目光的注视, 包括讲台最前面的导师, 导师从一群伴生精灵叽叽喳喳的声响中艰难抬起头来, 看见是夏,挥挥手让他出去。 夏穿过一排排座位,正巧路过理查兹旁边, 对方正和簇拥着自己的同伴聊天谈笑。 因为是班级里少数被大贵族以上的精灵选中的养子, 地位一下截然不同, 以往随便打闹的对象居然有了深厚的靠山, 说话时隐隐约约改变了态度, 变得小心而恭敬。 待他们转过眼, 看见夏脸色平静地从后排走过来,想从前门出去时, 其中一位少年精灵伸出一条腿,大摇大摆地拦住夏的去路:“嘿, 夏,没有人收养的滋味怎么样?” 他也被一位成年精灵收养, 有了自己的家人,更何况自己的朋友可是大贵族巴尔特的养子, 和班级里这位常年第一, 最后却仍然孤零零一人的年轻精灵比起来,更觉得优越感十足。 你瞧, 我这样的,都有人要,你居然没有。 夏略微撇过头去,冷淡地瞥他一眼:“就这样。” 说罢便想离开,新课本的教材被落在教材室,班级里刚好缺了一本,让夏轮到了这个豁口。 负责发书的少年精灵告诉他,要他自己去教材室找导师签字再领一本。 “就这样是什么意思?哦——很难受,没办法,是不是?”对方笑嘻嘻的,变本加厉,将两条腿都伸了出来,在路中央伸直。 他得意洋洋:“你那天走得早,大概不知道,理查兹被巴尔特先生收养了……意不意外?” 轻蔑的,是夏熟悉的语气和神态,“残废。” 呼啦啦一片响,导师刚好讲完最后一个知识点,所有听得懵懵懂懂的伴生精灵挥舞着透明的翅膀,飞回主人身边,在肩膀、头发上坐下来消化,顿时教室里亮闪闪一片, 夏看着那些漫天飞舞的小不点,眼神冷静。 “残废?”他轻笑一声,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被踩住软肋,而是重复了这两个字。 夏看向理查兹,对方侧坐着,静静等待同伴和他的交锋,“他捡了我不要的东西,有什么好得意的?” 一片哗然,对方迅速收回脚,站起来:“你!你居然敢这么说巴尔特先生!怪不得没有人要。” “让让。别吵。”夏顿时感到有些无趣。 理查兹一把拉下同伴的肩,他随着夏说话,面色逐渐阴沉,看着就开始生气。“巴尔特先生让我在一年后的武斗考核里赢过你。” “哦。” “你不害怕?” “居然还要一年,你也……”太废物了一点。 夏不再和他们废话,迈步走出教室,走过教学楼撘满了翠绿藤蔓的天桥,去了教材室,然而教材室的导师却告诉他,最后一本书已经被领走了,就在刚刚。 “刚刚?”夏有些惊讶,要知道刚刚还是上课阶段,除了没有伴生精灵的他,其他人应该全部待在教室里,等到导员来给他们的伴生精灵上课。 导师点点头:“是的,一位小姐。” 夏空手回了教室,在书桌上发现了一本崭新的课本,明显就是给他的,狄愣愣地盯着他的课本,等到夏回来,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夏夏夏夏夏!” “是谁帮我领了这本书?”浅金发精灵十分惊讶,环顾四周,周围都是态度自然互相交谈的精灵们,看不出是谁。 狄冲前面指了一个方向,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指向前排一位短发蓬松的小姐,发侧有一朵小白花,是班上没什么存在感的丝洛儿。 “丝洛儿说,她去找教材室的导师有些事情,就顺便帮你拿了本缺的书。嘿夏,你什么时候和丝洛儿这么熟了?” 夏静静地看了丝洛儿一眼,思索片刻,他坐下来,将书放进抽屉:“我也不知道。” …… 云端按照约定,按时站在夏学校门口接夏放学回家——这听起来简直是一位好好家长才会干的事情,简直超越了他的真实年龄该干的一切。 他有些嘲讽地想到,说不定二十年后他也真的会变成这样一位接送孩子上下学的好好家长呢? 下课的钟声敲响,云端百无聊赖地靠在校门口一块石碑上,遥望年轻的精灵们从里面走出,雪白的制式衣袍宛如软绵的云一般,优雅地从石制建筑中飞出。 他们的伴生精灵飞在左右两侧,透明的翅膀拉出细碎闪光。 术士从最刚开始无聊地蹲在地上,到震惊地慢慢站起来,也不过是五分钟的事情。 瞧他看见了什么——现在时间点的斯尔德大陆上没有的种族! 那似乎是一位贵族家的佣人队伍,由一位半精灵带队,身后站着两列奇特的种族,一种身材极高极大,皮肤呈深沉的泥土颜色,常见的裸露上身,沉默寡言跟在半精灵身后; 另一种则身材极矮极小,穿一身粗制滥造的亚麻布外衫,皮肤偏灰,拥有小小的尖耳朵。 他们看上去像是被常年的奴役压迫了心智,每一个都神情迷茫,眼神麻木,领队的半精灵挥着鞭子对他们呼来喝去,他们也不反抗,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精灵领地,尤其是主要城市瓦卡耐拉,因为在大陆的北部,还是冬天的原因,气候尤为寒冷。 云端都受不住,娇生惯养的星际公民选择拉开控制面板,降低了体表温度敏感值。 精灵们有魔力温暖身体,而这些据说是没有魔力的种族,居然就穿薄薄的一件? 云端啧了啧,转眼就看见他家已经长大成少年状态的小朋友从里面走出,没有伴生精灵闪闪发亮的点缀,但依旧显得优雅而矜持,是精灵传统中推崇的姿态。 他眼睛一亮,就要悄悄靠近夏时,对方停下脚步,准确而无误地扭过头,直直地看向他这边的方向,云端一怔,下意识放慢了速度,抬眼一瞧。 没有按下加速键,他这个时候还是隐身状态。 但像是真的看见他了一般,夏难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向这边走来,刚走两步被人挡住去路。 术士的视线里,夏和那个不知名的精灵一阵交谈后,双方神色各有变化,接着交叉离开,那位上前拦路的陌生少年精灵带走了一连串长长的奴隶队伍,而夏脚步不停,径直走到云端面前。 他们并肩,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而在身后精灵复杂的目光里,夏只是一个人孤独前行。 他们没有看见的地方,术士好奇问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要挑战我,下周。”夏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他为什么要挑战你?下周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吗?”这下更好奇了。 夏轻轻侧过脸,目光没有焦点,怎么说,他都是看不见云端的:“下周是生命树的节日,算是你们……”他想打个比方,都不知道怎么说,作为精灵,完全不了解人类的习俗,“母亲的生日?” “要过整整一周。而第一天瓦卡耐拉的夜晚会有庆典,理查兹——就是刚才那位,他说要在庆典上挑战我,让巴尔特看见他的价值。” 原来是这样。云端点点头,微笑道:“好吧。我相信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心里没什么底。” “……去接受挑战。先生,请让我把话说完谢谢。”术士一阵语塞,他们正好看见了自家房屋的一个小小的尖顶,是灰扑扑的没有上过彩漆的模样,云端开始思考要不要在夏上学的时候给他装修一下房屋。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有点迷惑自己怎么突然变成了快乐的粉刷匠:“……又或者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在晚上的时候,在院子后面的空地上练习一下我的剑术和魔法。” 夏清脆的说话声音逐渐变得低沉下来,不久后带上一点嗡嗡声,听起来就是有着浅淡鼻音的撒娇——或许他本人并没有故意这么做——无师自通,大概。 云端在他小的时候就受不了这一套,就算长大了,还是一样没有抵御的住,叹气,笑起来:“或许你希望能得到我的帮助?” 没想到夏轻轻点头,转过来用漂亮的蓝眼睛盯住他。 “我在练习的时候,你可以就呆在我旁边,看着我吗?”少年精灵轻轻地说,有些期待,“我怕自己会出现什么错误,却没有人纠正过来。” 嗯?你自己都没有办法纠正的错误,我会有办法? 他们很快走到了自己家门口,夏打开门,请他看不见的朋友进去,接着拿出人类最喜欢的竹编摇椅和水果茶,看见显形的云端像上了年纪一样瘫在摇椅上,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躺着真舒服”的气息。 “娇生惯养的人类……”他轻啧了一声,没让云端听见,自己换下学校特制的云白长袍,露出方便行动的短装。 他敲了敲门框,引得客厅里那只把自己蜷缩起来刷论坛的玩家抬起头来,带着无辜的疑惑。 夏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问道:“云端,你晚上想吃什么?” “……” 在夏问出这句话的前一刻,云端已经有了预感,再观察他身上的装束,术士了无生趣地往椅背上一躺,有气无力。 “都可以,什么都行,我不挑食。”他说了句违心的话,再想想回到现实后更令人发疯的无聊营养液,最起码,精灵们吃的还是天然食物。 四十分钟后,云端从摇椅上站起,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第082章 chapter.81 夏把热腾腾的汤锅从厨房里端出来, 明明是不擅长厨艺的少年精灵,动作十分生疏,眉眼间还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势, 手上的动作却仿佛换了个精灵,小心翼翼, 把汤锅放在桌子中央。 “我前些时间在街心广场碰到了来贸易的人类商人, 他们推荐这个铁碗——称作锅, ”精灵垂下眼睛, 安静地解释道,“说可以煮出美味的食物。” “我想着云端也是人类,和人类肯定有着差不多的口味, 所以就花了点钱买下来了。” 好, 好贴心! 云端按耐不住地蹭过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这种热气腾腾的食物了。 最近一次还是侏儒地下那块夹了地图的馅饼, 他吃得囫囵吞枣, 脑子里全是下皇宫如下地狱要谨慎, 没尝出来半点馅饼本身的味道和热气。 这下碰见难得一见的带热气的食物,人类十分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拿着刀叉,等待夏把汤锅搁在桌子中心。 “那……用的是什么食材?”云端充满期待地盯着盖子, 享受白蒙蒙蒸汽从锅盖底下冒出的过程。 十分美妙,他闻见了肉的香气, 是精灵城市中基本不存在的滋味,有一点点腥, 还有一点奇怪的气味, 感觉是一种禽类——鸽子? 夏点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我看窗外小树林里总会有鸟飞来飞去, 正好买了锅,就去打了只鸟下来,没想到是只鸽子。” 这下熟悉感更盛,云端揭开锅盖,锅里那只死不瞑目的鸽子被粗暴地处理了一遍,严谨的精灵用魔法把它上下处理干净,放进水里,摸索着人类的口味,最后决定不在水里扔水果。 ……如果扔了,云端就能把短柄法杖抵到他脑袋上。 面对一锅鸽子汤,云端心里有了底,他尝了一口,非常非常的淡,果然没有放盐。然而肉质肥美细嫩,轻轻一撕就能把翅膀上的肉撕开,嚼一嚼,口感很好。 精灵在他身边坐下,浅金的发丝在灯光下璀璨而明亮。 “我第一次做,”夏的语气很镇定,云端瞧他一眼,见少年精灵直视前方目不斜视,仿佛一点也没期待过夸奖,“也许有点瑕疵,但别介意。” 云端随口夸他一句,夏撇过脸,眼睛悄悄地往这边看来,嘴角忍不住翘起:“没什么,一锅汤而已。” “那也非常棒!要知道我的母亲第一次做这类家禽菜式时,甚至忘记处理它的内脏……”云端想起那次事故,忍不住放下刀叉开始缅怀。 他随手搅拌一下,作为尝过家禽汤的星际公民,他最喜欢的不是身躯而是所谓四肢……翅膀或腿之类的,肉有着十足的嚼劲,和骨头分离的一瞬间蓬勃着骨头香。 但到处找了半天,他都没看见半块翅膀肉。 沉默着,云端喝了口淡汤,试探性地问道:“夏,它的四肢呢?” 少年精灵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道:“四肢……?这个也是能吃的吗?也可以扔进汤里?我还以为只有水果不能。” ……行吧。 云端无言地看他一眼,他们在晚餐后进了趟厨房,术士想看看那些被魔法切下来的可怜的腿和翅膀都去哪里了。 不出所料,在垃圾箱中,可怜兮兮地翘着小脚丫,爪子微蜷,看它生前的颜色,不太像是精灵领地内盛产的白鸽,带着灰环花纹,还有半袋子的脏兮兮的羽毛包裹。 “下次不一定要煲汤,”云端指了指垃圾桶里的半半只鸽子,“也许可以试试烧烤,撒上一点精灵的调料,白胡椒加一些孜然……精灵有这些香料吗?” 果然,夏诚实地摇摇头。 术士有些可惜自己不能在难得的精灵副本里尝点过去的美食,觉得自己有点饱,要知道,刚才那锅鸽子汤他喝了大半,不由得打了个嗝。 见夏转头看他,云端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吃的有点多……等等,这是什么?” 他的视线被一块凸起的东西吸引,覆盖在一片灰扑扑的羽毛底下,像是一个小圆环,紧紧箍在鸽爪上,刚想从技能里找点魔法出来把它掀开,夏率先上前一步,单手从里面拎出那只爪子。 细细的腿骨上方,掀开羽毛,带着一个金属小圆环,似乎还有镌刻着编号。 云端一惊,脱口而出:“这是谁家养的鸽子?我们会不会要赔钱?” 那只鸽爪上的圆环被拆下来,扔在桌子上,灯光在它边缘打出冷淡的金属光泽,表面遥遥映出两个人的面孔,还有一串复杂的字母序列号。 这怎么看都不是野生,而是别人养的! 术士五官都皱在一起,他翻了翻系统空间袋,拿出新手款式时不免反思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换,见里面还有足够多的的金币后,松了口气。 他伸出手,磕了磕金属圆环,表面坚硬,但不像是实心的,里面传出了回声——空心,很可能藏了什么东西! 夏也意识到这个,把圆环拿过来,云端道:“里面有东西,得把它碎开。” 精灵点点头,扭头随便看看,从墙角拎起一把细剑,单手执剑一劈,圆环碎裂,露出里面轻薄的纸张。 夏抽出纸张,拉开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大变,维持不住原来冷淡的神色:“这……” 云端见他反应不对,也凑过去看一眼,倒抽一口气。 “新的半精灵城市已经在弗兰克斯建立完成,请务必尽力瞒住精灵,以免让它成为魔力新的牺牲品。我们会找机会进攻瓦卡耐拉,拿走生命树的树枝,来建立新的崇拜图腾,到时候会通知你……” “新的种族在地底出现了,是我们从来没见过的新种族,有传言说他们是巨人和矮人的变种,比如有着矮人的短尖耳和巨人的泥土皮肤……不知道他们的诞生方式……” 夏等云端看完整封信后,重新折起来,塞进细小的圆环内。他沉思片刻,果断地说:“明天上午我去一趟执事大厅,把信交给执政官们。” “好,”云端答应一声,他还是对某个概念提出了疑惑,“嗯……其实我有一点不是很懂。” “怎么?”夏侧脸瞥来,湛蓝的眼瞳清澈而明亮,像一颗蓝宝石。 “人类的记载里只有精灵种族的演变,”云端开始胡说八道,“但是现在瓦卡耐拉里有很多所谓的半精灵?他们是怎么出现的?” 夏想了想,拉着云端坐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精灵点燃了一根蜡烛,漫不经心地吹了吹小小的火苗。 “半精灵的出现,说是生命树对某些精灵的不满。” 少年精灵的声音低沉,窗户处没有拉上窗帘,外面漆黑一片,隐约能看见摇晃的树林和远处细微的灯火。 “他们没有遵循生命树的规则,私定终身,然后诞下彼此血脉相连的孩子,可惜刚出生就发生了意外,生出的不是精灵,而是和精灵有相似模样,但身体部位畸变的生物,比如多出一双动物耳朵,或动物尾巴。” “他们只有精灵一半的魔力,以及四分之一的寿命,也没有与生俱来的伴生精灵,所以被大家称为半精灵。” 云端想起这段时间见到的半精灵,的确都是夏说的这样,身体的某个部位和精灵有着明显区别。于是随口道:“感觉很多半精灵都是在当佣人。” “地位问题。”夏的声音逐渐温和下来,蜡烛火苗的光影在他光洁侧脸上跳跃,眼瞳里映着摇晃的光,此时的少年精灵像是在讲什么晚宴后的神秘故事。 “他们不再受到生命树的保护,所以地位很低。” “所以为了区分等级的差别,有了纯血精灵的概念,”云端恍然大悟,“生命树的保护?” “那是被证实的传说。传说精灵在死去后,灵魂会回到生命树的怀抱里,变成下垂的金丝长叶,然后在金丝叶脱落后,灵魂会在原来的位置重生。” 云端摇晃的脑袋停下来,他怔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夏垂着眼睛,没听见反应后抬起眼皮,对上了云端的视线,从对方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联想刚才说过的精灵传说,他也同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一瞬间想起了最刚开始看见眼前人类时的感受——那种闪电划过山林的刺痛,一刹那的明亮,所有夜光植物在纯白的电光下盛开。 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他,莫名其妙的心动。 “我见过你……我真的见过你!”少年精灵喃喃道,慢慢翘起唇角,露出一个极为明显的笑容,蜡烛的火焰点亮了他的眼瞳,发着光的。 人类的寿命有多长,夏不知道,但他相信对方也有着类似的转生轮回的传说故事,就像最初的版本,斯尔德为每个人点上眼睛,将灵魂放入历史洪流,直到漂流到大陆。 云端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年代,他还能重新看见夏,看见这个金头发的精灵。 “真好,”他由衷地想道,“起码不会再出一趟远门后,夏就突然没了。” 天色不早,少年精灵端着烛台往楼上走,有些犹豫地扯住云端的衣袖,绕过楼梯间小窗,在即将走进房间之前,凑近云端的耳廓边…… “啪。” 云端一脸迷茫地点起灯,顿时整个房间宛如白昼,一点也不需要夏手里那根小小的蜡烛来照明。 “所以,”术士迷茫,“为什么要点蜡烛?” “为了气氛。”夏猛地后退一步,蜡烛在风中被一下吹灭,有些遗憾地道。 ……斯尔德在上,为了气氛是个什么神奇的理由?! 第083章 chapter.82 大早上, 云端迷迷糊糊地登录第三史诗,初始登录的页面掠过,他重新从天上降落, 天空森林从视网膜里模糊,金色的数据链从头顶拉开, 构筑出了周围的一切。 睁开眼睛, 还没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就先被鼻尖温热的触感唤醒。 云端眨了眨眼睛, 隐约瞧见夏的手指尖悬在他的脸上,轻触鼻尖,随着术士的转醒而不慌不忙地收回手。 精灵的确一点不慌, 他已经摸清楚了云端清醒的冷却期, 他看着术士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 把身上的被子往上一拉, 堪堪盖过大半张脸。 接着术士一点点耸拉下眼皮, 即将以坐着的姿态进入睡眠—— 夏眼睁睁看着云端打了个哈欠, 然后抱着膝盖和身上暖融融的被子,整个人都陷入软绵绵的床铺中。 “你看起来很困, ”精灵有些不太理解人类的疲惫,“我记得你最近也没做什么?” “不, 你不知道。”云端迷迷糊糊地侧过来,露出清隽的半张脸, 黑发的末梢从额边滑落,落在眼皮上, 被不耐烦地拂去。被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重新堆出小山般的褶皱。 他放轻了声音,充满了抱怨道:“我是说, 作为一位标准的外地人,我们也拥有不太喜欢的东西……例如期末考试。真是见鬼。” 他前两天下线的时候,发现时间已经推进到了学校的期末考之前——不到两个礼拜。他不得不为此付出一些通宵玩游戏的代价,比如通宵复习。 就算游戏流速和现实不太一样,也需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如果我什么时候离开,不在这里,说明我暂时有事情,请不要担心我。”云端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水,整张脸都埋进被子,蠕动着试图重新倒回枕头上。 夏及时揽住他的腰,把神色懵懂的术士固定住,云端眨着眼睛,不自觉抽了抽鼻子。 少年精灵一滞,轻咳一声,目光不知不觉落在术士的鼻尖。那里浅浅的泛着红,像城市郊外盛开的红花落瓣。 “我打算把昨天我们看见的那封信送到执事大厅去,让执政官殿下们处理这些事情。这种涉及半精灵的事情,不是我们能解决的。” 那点浅红挥之不去,像是被人轻轻地挠着,少年精灵湛蓝的眼瞳略暗,撒娇似的仰着脸,凑过去用自己的鼻尖轻触那点浅红。 云端一怔,夏也一怔,掩饰性地站起来,给术士拉了拉被子。 “天刚亮不久,你要是还想睡,就继续睡吧,我很快就回来给你做早餐。” 精灵丢下这句话,急匆匆地出门,前往执事大厅。 夏倒是走的干净利落,术士则整个人傻在了床上,温热触感宛如梦魇,一直在被触碰的地方盘旋,他梦游似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良久,有天光从不远处的天际升起,掠过精灵们精心建造的城市,透过透明窗户,落在云端的手心上,将那一小块皮肤照得白皙近透明。 世界大亮了,精灵们陆陆续续从自家院子里走出来,去往该去的地方,街道上也重新充满了人烟的气息,那些点亮了一整夜的灯火随着人声嘈杂,慢慢熄灭。 云端再没了睡意,草草洗漱一下,没等到夏的爱心早餐,却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窗外晃荡。 他眯起眼睛,在对方看过来之前取消加速键,将自己彻底隐身。 看外形轮廓,是狄,棕褐色头发的精灵。 狄鬼鬼祟祟地在夏家门口晃荡,还是掐着夏出门的空档……这是做什么? 云端将武器袋拴在腰带上,离开客厅,光明正大地站在正门对着的窗户前,俯视台阶夏的狄来来回回地走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走上台阶来按门铃,还试图透过窗帘看清室内摆设。 他是什么活人都没看见,云端倒是因为和他脸对脸正面对视吓了一下,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人家看不见他。 狄看上去松了口气,离开了夏的家门口。 云端觉得有些不对,狄这样子明显不像是来拜访主人家,反而像是来刺探敌情,比如调查主人家的作息外出时间。 他甚至绕到夏家的后门,看见院子里小门上挂着一把金属小锁,才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不像是一个好朋友该做的事情。 云端想了想,跟着他后面,随着狄离开小路,走在宽阔的瓦卡耐拉主干道上。两边都是精灵们闲暇时开的店铺,充当娱乐生活的调剂。 设施布置和上一次副本相差无二,精灵们用繁花当做装饰,点缀在街道的各个角落,藤蔓缠绕雪白的大理石长柱。 拥有足够审美的种族用画笔沾着颜料,在街心圆角绘制漂亮的图案,再用苍青色的花纹将它们连起。 有些地方过于精致漂亮,连云端都不由得想停下脚步好好欣赏,然而狄已经司空见惯了这些,棕褐发精灵行色匆匆地奔过长街,陡然停下脚步,装作路过街边花店。 有一位清秀的精灵女孩从里面走出来,怀里抱着花束,嫩黄的花蕊垂到她的手臂上,青脆的长叶卷曲,将整团花束包裹。 见到狄路过,女孩有些惊喜地挥了挥手:“上午好,狄。” “上午好,丝洛儿。” 狄十分自然地和她打招呼,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花束上,问道:“这是客人订的花?” “对,说是今天上午就要送过去,免得花瓣都卷了。” 丝洛儿十分娴熟地给花束整理姿态,用一截缎带扎出好看蝴蝶结,柔美的花瓣和女孩白皙的侧脸相照应。 云端明显看见狄睁大了眼睛,红着脸侧过去,明知故问道:“是吗……是做什么用的?看上去和平常庆祝的花束不太一样。” “据说是某家的精灵想要为刚收养的养子准备的花束,来庆祝他毕业考试的优异成绩。”丝洛儿笑着,往花瓣上喷了一些水,更衬得花瓣娇艳。 狄胡乱地点点头,脚尖朝着长街的另一边转动,看上去棕褐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像是被他自己挠出来的。 “我先走了,回头还有事。” “好。” 精灵女孩向相识的朋友挥挥手,继续低头摆弄她的花束,狄则踌躇片刻,望着丝洛儿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急匆匆转身跑了。 术士跟住他的脚步,啧啧称奇,开始探讨青春期少年的心思,这其中不免掺杂了不少单纯的期待,然后他又想起了夏早晨仰着脸凑过来的动作,和酒馆里长大后那个吻。 术士顿住,面无表情地看着狄下定决心,转进拐角。 他搁这儿想别人的心思做什么,自己都还没理清呢! 云端有些烦躁地握紧短柄法杖,他眼见着狄按响了这家的房门,然后白漆木门敞开,他立了立自己的领子,走了进去。 房门一下紧锁,没有任何空隙可以挤进去,幸好还有扇没关上的窗户,云端做了一番心里准备,从窗户里翻了进去,轻身,静音,加速,跳—— 然后啪叽落入一块柔软的布料中,窗户底下居然是一张布艺沙发。 正好听见有精灵的声音从前面房间传来,云端凑过去,隔着门板倾听他们的话。 似乎对方已经说了什么,狄有些恼火地低声道:“……可是他已经对我有了戒备心,不再和之前一样放学一起回去。” “你怕什么呀!”对方不满地嚷嚷起来,还有另外几声轻蔑的笑声,“反正你也知道他家的地址,也很容易就能凑到他旁边——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 “行吧。”狄像是妥协般,“那这次你要我做什么?” “我记得我上次要你拿走夏的书,不让他上课,你就是这么敷衍我的?打点发书的惠博利尔不给他新书,然后叫那个女孩子给他补上?!” 对方有些恼怒,“狄,你到底是站在我们这边,还是他那边?” “……当然是你们这边!”狄大叫道,随即紧紧地闭上嘴,怕门外有人听见。 “那就狠狠地捉弄他,打碎他的幻想,一个没有伴生精灵的纯血,这那里算是纯血!真是玷污了我们纯血的身份……还想成为执政官殿下?可笑。” 狄沉默片刻,道:“我替你们做那么多的事情,但你说的好处,我可一点没见着。那些认识贵族先生们的聚会,你们也一次也没带我参加!” “还指望我能继续待在夏身边,打湿他的床铺,撕碎他的书,将他盘子里的羔羊肉和豌豆倒进垃圾桶里,然后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做的?!” “这么生气干什么,”对方啧啧道,“我们可没有叫你干这种事情,顶多就是让他不好过,没想到你这么能干。” 他特意在最后的单词上强调了重音,随即嘻嘻哈哈笑成一片,没有狄的声音。他完全沉默下来 笑了一会儿,终于出声道:“好吧,如果你能干成这件事,我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什么?” “在夏的武斗考核上,做点小动作,让他不能发挥最强的实力,我相信你做得到,很简单,是不是?” 第084章 chapter.83 武斗考核!能进入执政官队伍最近的一条路! 云端深知它对夏的重要性, 无论是可以直接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还是进入梦寐以求的执事大厅,武斗考核都是其中最重要的关卡之一! 现在有人要对这条路下手!还是夏从小认识到大的朋友! 他倒吸口气, 后退一步,鞋跟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术士一怔, 像是被烫着似的往旁边一窜, 踩在窗台上不敢动弹。 门外的精灵们陡然停了话头, 就算没看见他们的脸,云端也能猜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块门板上,几乎要盯得它燃烧起来! 接着是咚咚几步声响, 有人迅速跑过来, 打开门, 却没有看见任何活的生物, 窗户大开, 窗帘半敞, 为首的精灵观察四周,得出一个结论: “有人听到我们的对话, 已经逃跑了。” 他们关上窗户,并将窗帘拉的整整齐齐, 在地面上发现了一团凌乱的脚印,只不过脚印到中途就断掉, 不知道最后去了哪个方向。 狄倒吸一口气,死死地盯着那个脚印的大小和鞋底形状, 仔细思考了很久, 总算放下心来。 不是夏,那就没什么问题。 就算是别人……也没关系, 和夏关系好的,表面上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就算别人跟过来听见了,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夏。 他略微松了口气:“这鞋底印很陌生,不像是精灵会有的款式。” 精灵们对视一眼,想到了最近广场上,新来的那批人类贸易商,拉着色彩鲜艳的针织毛毯,试图从他们兜里抠出一点哪怕是一点硬币。 为首的陌生精灵思考片刻:“陌生的人类贸易商……但是,他为什么要进我们的房子?” 于是精灵们反手给执事大厅发去了一个举报,说人类贸易商出了喜欢偷偷摸摸干活的扒手,惹得对方好一阵兵荒马乱上下自查,这也是后话了。 精灵们说着说着,就往前厅走去,门重新被关上,窗台和墙壁夹缝间,缩成一条猫猫虫的术士悄悄探出脑袋,看没有精灵了,才敢重新从窗户翻出去。 “我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看见,回去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云端催眠般碎碎念了一路,系统技能栏里的技能大爷似的一动不动,回到家,少年精灵从二楼跑下来,目不斜视地直冲大门,他敏感的灵性直觉已经发现云端回来了。 “你去哪里了?”夏关上门,把角落里的躺椅拖出来,突然十分渴望人类能一直懒洋洋地瘫在躺椅上,哪里都不用去,他随时都能看得见。 云端随手接过躺椅,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而是坐在餐厅的硬木凳子上,神情严肃。 夏见他和平常不一样,皱眉道:“怎么了?” “呃,”云端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这个话题,狄和夏认识很多年了,如果他这个时候说这件事,夏会怎么处理? “狄,我是说,那个棕褐色头发的男孩,他和你认识多久了?”云端决定迂回一些。 “他和我是同一批诞生,也是同一天进入苗圃的。”夏有些不解,不懂为什么云端突然提起狄,要知道他们可完全没有交集。 术士挠了挠下巴,充满纠结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描述出来,眼见着夏从疑惑变得沉默,神色也逐渐暗沉,眼瞳里透出迷茫来。 “不,我还不知道,他不太像是这样,”少年精灵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了两句,陡然停住话头,叹了口气,“虽然有时候是会因为某些事情争吵……” 他没有亲人,也没有了过去最好的朋友。 夏在客厅里度步,停在云端面前,缓缓蹲下来,仰起脸。 他的脸颊在窗外明媚的天光映射下,透出少年的天真和澄澈,云端甚至能看清少年精灵唇边细小的绒毛在颤抖,像是有什么话要呼之欲出。 他的眼睛也定定地注视眼前的人类,最终突然停顿,将侧脸埋在人类摊开的手掌心里,做出这样自己曾经永远也不会想到的姿态。 蜷缩的,疲惫的,光明正大。 “现在,我还有你。”他无言地心想。 人类手心里触感温热,又在转瞬间想起早上那个试探性的动作,轻微的,带着少年精灵本身也没有意识到的小心翼翼,眼角眉梢里全是珍重。 他沉默着,弯下腰,轻声道:“夏。” 少年精灵沉默地点点头,倾听他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是执事大厅的功勋徽章,他将那封信交给执事大厅后,换来了这样一枚徽章。 藤蔓与繁花交织,华丽的英文字母点缀其中,还有执事大厅标志性的三角建筑,长长的雪白大理石柱贯穿其中一枚英文字母。 他把徽章交到云端手里,术士一怔,看见视线里的加速键旁隐隐浮现一个三倍数的按钮,意味着他可以使用三倍的加速。 不,不能乱用。 云端心想,他已经看出来,这串数字代表着他的副本时间。 每一次加速,都在加快减少他副本的剩余时间,等到归零,估计就是他离开夏的时候——那个时候,夏如果正好出于关键,没有人帮他,该怎么办。 “你不能在这里倒下。”云端喃喃道,不知道是说给夏还是说给自己听。 不过他很快恢复过来,视线与夏撞上,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样的话……要知道,他平时可不会用这样的腔调。 “你是唯一的,最强大的战士,拥有无人可敌的力量,和充满光明的未来。你要安慰,我就在这里;你要支撑,我也在这里。等待和陪伴,没有什么缺少的,我通通给予你。” “你不会被阴谋诡计打倒,会重新崛起,从过去的树影里走出来,回到阳光下。”云端不太好意思,声音越来越小,但十分坚定。 少年精灵蜷曲的手指收紧,勾住云端的指尖,夏的额发往另一边散去,露出一只湛蓝的眼睛。 他曲着膝盖,听他的人类温柔地安慰他,用语言的力量让他振作,再一次站起来。 “好。”最终是沉默的应答。 他仍然蹭了蹭,眉梢带着些许希冀:“下午我正好有空,你能在我旁边,看我练剑吗?” 云顿应道:“当然。” 当然的意思,就是云端坐在树荫下,啃精灵特产水果,将双手手指弄得黏糊糊的,而少年精灵双手握住细剑,将所有学过的剑式一招招用出,劈起一阵阵风,吹得云端头发胡乱飞舞。 一会儿往东刮,一会儿往西刮,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妖风吧。 夏面不改色地练了半个小时剑,云端也面不改色地吃了半个小时水果,最后因为吃得太多而面露痛苦,缓缓倒在树干上揉肚子。 夏:“?” 云端挥手:“没事,我就是感受一下吃饱的幸福。” 术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翻开自己的技能库,从里面掏出许多玩闹性质的辅助技能,短柄法杖对准了夏,将他手里的剑变成一块西瓜。 少年精灵一震,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上这什么玩意儿,差点手一甩把东西甩飞出去。 云端得意洋洋地介绍道:“一种很稀少的水果,我们外地有产,不过价格昂贵,送给你看看样子。” 夏看了看翘着脚耍法杖的术士,思考片刻,手里大西瓜变成个黑眼睛的人类玩偶,变形术算是精灵比较拿手的基础魔法。 他假装不经意地捏了捏玩偶的脑袋,换来人类一个瞪视,才微笑起来,走到云端面前。 “这个给你。”夏拉长了尾音腔调,充满期待,“喜欢吗?” ……喜欢什么?喜欢玩偶变成自己的模样然后被捏捏脑袋? 云端攒了满肚子的蓝条扔到夏手上,成功把人类玩偶变成精灵玩偶,学着他的口音道:“这个还你,喜欢吗?” 活的像个三岁小朋友打架。 夏垂眼看着手里的玩偶,没说话。云端抬了抬下巴,把短柄法杖放回武器袋:“个人觉得,它圆圆的脑袋真是适合你……夏?” 被叫到名字的精灵没有说话,像是在想什么偷偷摸摸的东西,连脸上的神情都变的专注。他手里的玩偶散发出魔力的光芒,青一阵紫一阵,半天没变出个具体玩意儿。 云端疑惑地伸手在他面前晃,被夏一把捉住,拉着手腕凑到跟前。 他坐着,夏弯腰,脸颊被树荫投下阴影,最终光芒固定,好好一人形玩偶,最后变成一颗看不清质感的土黄色……种子? 云端接过来,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它象征美好的阳光和长久时间,”夏答非所问,“现在不是它盛开的季节,所以一时半会儿看不到,有空我带你看看看。” 说着话,云端手里土黄的种子在转瞬间发了芽,开出一朵孤零零的小白花。 绝大部分花瓣纯白,只有单独的一片被叠在重重白瓣下,透出嫩生生的金黄。 “它会带来美好,”夏的目光澄澈,“送给你。” 云端目光和缓,他轻轻地捏住小白花的花瓣,手指间还沾着精灵花特有的馥郁香气,来自生命树馈赠的自然气息。 他叹息道,将手里的花放在阳光下:“希望它能长久盛开。” 那朵花被养在了窗台的小花盆里,夏为此买了一柄新细剑,每天耗费一点魔力保证它维持原样。 微风吹来时,花瓣晃晃悠悠,映出来自庆典的彩灯光线。 第085章 chapter.84 白天是忙碌的白天, 行色匆匆的半精灵们从雇主家里走出,拉低自己的帽檐,神色疲惫。 他们干了一个晚上的活儿, 不重,却累人, 要替精灵雇主们糊庆典要用的纸灯。必须没有一点瑕疵, 将轻薄的纸外壳贴在灯骨上, 严丝合缝。 这种纸, 手指稍微用力一些,就能戳出个洞,更别提半精灵们是在晚上处理这种工作, 在光线微弱的蜡烛下, 他们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每一次贴不准边缘, 就要撕掉重来;稍微出现一点破洞, 也会被毫不留情地撕毁, 扔下一沓新的薄纸。 那点微弱的光线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工作, 最后半精灵们将眼睛凑得离纸灯很近很近,才能勉强看清。 “妈妈。”队伍中, 一个半精灵小孩揉着眼睛,眼角通红, 充满血丝,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他拉出母亲灰扑扑的衣衫, 眷恋地把瘦弱的脑袋贴到她的后背上:“妈妈,我好困。” 他的母亲只是沉默地摸了摸他的头, 却发现自己双手颤抖, 在长时间紧绷的工作过后,肌肉痉挛, 无比酸痛。 为首的男性半精灵向雇主结算了工钱,便率领队伍匆匆离去。 云端跟着夏经过这群半精灵,好奇地探头张望,见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属于精灵的身体部分,失去精灵的长耳,变为长毛的动物耳朵,或者是身后多出一根尾巴。 “半精灵为什么会是这个地位?”术士问道。 今天正好是周末,夏带着他出门添置食物,途中便遇上这支长长的半精灵队伍,显然是从某个大贵族家里出来的,身上被熏满了馥郁到腻人的花香,和他们一身色彩暗淡的衣衫格格不入。 迎面走来时,云端见他们人多,刚想抬脚避让,对面却仿佛被弹弓打伤了翅膀的鸟般,一缩脖子,乖乖退到街道两边,让夏先走过去。 云端怔住,不声不响地跟在夏后头。 等走的稍微远了一些,看周围没人,少年精灵才略微回过头,等云端追上他的步伐。 “半精灵是精灵和精灵之间诞生的孩子,这个你也是知道的,”夏道,云端点头,“这样诞生的半精灵,虽然地位不像一般精灵,但因为在父母庇护下,也还算能过的正常。但是,这只是理论,因为没有几个精灵会将他们视作自己的后裔。” “为什么?”云端不解。 夏轻声地叹气道:“因为精灵本身就不是从父母血脉里诞生,又怎么理解这种方式出生的孩子?” “因此,半精灵沦为家生的佣人。” “这还算好,还有能遮风挡雨和领取食物的地方。而半精灵的下一代,他们没有纯血的上辈,也没有资产,只能到处流浪,替一些精灵家里干活,赚取零钱。” 听完夏的解释,云端沉默片刻,点头。 “他们一般都做什么工作?” “什么都有,比如昨天,这些半精灵应该是替贵族家做庆典纸灯。” 所以他们的神色,就像是通宵了整整一个晚上般,神色疲惫而麻木,完全没有清晨醒来后那股活力。 “晚上我们也要参加庆典,”正说着,夏带着云端来到一家店门口,望着橱窗里那些好看而精致的纸灯,“云端,你喜欢哪种?” 云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指了指店里最漂亮的那盏灯,还没等卖灯的店主从玻璃橱窗后头探出头来,术士发出灵魂拷问: “夏,你有钱吗?” 风吹过,少年精灵和卖灯的店主大眼瞪小眼。 店主和蔼地冲夏招招手,将店里,刚才云端指着的那盏最漂亮的灯提出来,往夏眼前一搁:“先生,买庆典灯吗?” 夏定定地看着他,不抱希望地问一句:“多少钱?” 店主伸出一个巴掌。 夏礼貌地点点头,不声不响、毫无动静地从他身边绕过去,权当自己没来过。 人类紧紧缀在他身后,啧啧道:“我还以为只有我和新增客户端是命运的穷鬼组合,没想到夏也变得这么穷了。” 没想到夏没有纠结钱的问题,而是转移重心,抓住另外一个名字:“新增客户端是谁?” “……一位朋友。” “是你的好朋友吗?也是一位外地人?”夏突然抓紧了问。 云端有些莫名地点头:“是的,他也是一位人类,”说到这里,突然看见少年精灵从前边转过头,他的神情也不自觉紧起来。 术士一怔,放松道,“是一位魔术师,耍兔子耍的特别好。” 说着便路过广场,广场上的人类贸易商们仍然没有放弃抛售他们可笑的小玩具,甚至在地上铺上标有价格的纸,一位脸上涂着彩漆的人类先生左手皮球右手圆环,脚边一群兔子蹦蹦跳跳,正试图从它们的脑袋上跳过去。 幸好他的跳跃技法足够熟练,还能吸引了不少路过的观众,不然今天恐怕得兔血撒广场。 云端:“……”为什么正好是兔子,明明马戏团还有狗熊可以耍。 夏挑眉,问道:“魔术师,是指这样的吗?”穿着皮鞋踢踢踏踏,脖上转圆圈,脚下蹬白兔? 云端并不是很想毁败队友的清誉,但现实掐住了他的咽喉:“呃,差不多。” 对不起,亲爱的队友,等夏出了副本之后,自然会还你清白。 少年精灵脸上那点紧张没的一干二净,甚至有些想笑。他说话的声调都变得轻松而温柔,陪着自家看不见的人类在广场上观赏表演,接着去了一趟食品店,买了些庆典特有的蓬松馅饼。 等到晚上,所有的精灵都从家里走出来,手里拎着长长的木竿,顶端挂着他们或自己做或从店里买的庆典纸灯。 夜晚的瓦卡耐拉陷入了灯火交织的催眠摇篮中,精灵们提着长杆,从四面八方汇聚到生命树下,他们共同吟唱着属于生命树的赞歌,将所有的溢美之词融入歌中。 夏站在窗口,生命树下明亮的光线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云端匆匆忙忙从二楼跑下来,道他身边时放缓步伐:“我好了,我们出门吧。” “不着急。” 少年精灵舔了舔嘴唇,发出轻微的叹息,他转过眼睛,将纸灯放在云端手上:“精灵们会在上面写祝福的话。云端,你来写吧。” 云端接过纸灯,有些手足无措地拿起笔:“我写吗?” “嗯。” 上面已经有了一行“一切顺利”的字眼,云端想了想,提笔写下一串字:希望夏以后以后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当他递还给夏时,少年精灵还有些惊讶:“就这么一点?” “已经是很大很大的愿望了,”云端有些不好意思,并肩与夏出门,提着灯,沿着流淌的人们,朝着生命树的方向走去,逐渐汇聚到了灯光中,“不要贪心,不然就不会实现了。” “……好。”夏低沉地应答。 他扬起脸,顺着周围人的声音,一点点融入声音洪流,声音悠扬,云端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过去,像漂泊大海中一艘小舟,晃晃悠悠终于停靠在岸边。 顺着风,顺着浪,云端也轻轻唱起来。 精灵们最终走到生命树下,纸灯沿着树枝一路挂上,照亮了生命树上还没有诞生的小精灵果实。 在精灵们放大的歌声中,生命树发出碧绿的光芒,浅金与翠绿交织,瓦卡耐拉雪白的大理石城市染上鲜艳的色彩,那些挂着的纸灯,在生命树蒸腾的魔力下,从树梢飞起,浩浩荡荡连出一条璀璨银河。 云端看灯的时候,也看见夏往他这边看来,神情专注,湛蓝眼瞳里倒映着恍惚的浅金色灯影,他仍然在唱着歌,只不过这次不是用云端能听得懂的语言,像是精灵的本土方言。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少年质感,是绝顶的,适合唱歌的好嗓子。 大抵精灵们都是这样,拥有强大魔力的种族在这方面天赋惊人得可怕,云端没听他唱几句,就觉得脸颊莫名有些发烫,顺着耳尖的轮廓一路蔓延。 就算一句也听不懂。 “……” ‘这很难相信吧,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 ‘我也不知道斯尔德在和我说什么,看见你时,我听见了心跳。’ “……” ‘就算你现在只把我当成好友。’ “……” ‘我也想告诉你啊。’ “你在唱什么?”云端移开目光,等他唱完停下来,才小声问道。 夏微笑着,放松而惬意,说话时又带着云端熟悉的相处方式,有点鼻音,听起来像撒娇:“……不告诉你。”得意极了。 “夏!” 他们一同转头,看见一位十分眼熟的少年精灵从不远处走过来,身后呼啦啦带着一大串人,云端挑眉,发现是他不熟悉的精灵。 看向夏,夏倒是十分平静,应该是认识的……对了!他想起来了!是那天挑战夏的精灵! “我说过,庆典这天,我会给你一点颜色看看。” 理查兹皱眉,他将手上提灯的长杆一抛,身边立刻有半精灵手忙脚乱接下,深怕弄坏雇主家少爷的东西。 “巴尔特先生说,只要能在所有人见证下打败你一回,就算不是武斗考核,他也会奖励我一张魔力卷轴。” 魔力卷轴! 围观的精灵倒吸一口凉气,快速恢复最佳状态的卷轴才能称作魔力卷轴,简直是这个时代最初最成功的炼金产品之一! 第086章 chapter.85 “那你得等一会儿。” 夏起身, 重新将长杆握在手心里,对方没在这方面纠缠太多,抬起下巴示意他从另一边走。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生命树广场, 最后像是约定俗成的一样,把长杆插进长街的街沿上, 所有的杆连成长长的一片, 从天空往下看, 就是一条条连接整个瓦卡耐拉的线。 据说这样可以接住生命树落下的祝福, 等第二天把长杆拿回家,新的一年就可以得到好运。 夏感到有一股轻微的力道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他略微侧过脸, 不引人瞩目地往后看一眼, 没看见什么。 “怎么了?”他嘴唇翕动。 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 云端趴在他肩上, 震惊地压低了声音:“夏你看生命树的树干……” 走在前边, 浩浩荡荡领着一串奴隶队伍的少年精灵停下来, 指着前边不远处的高台说道:“夏,我们先在这里比一场!” 夏垂着眼睛, 不留痕迹地捏住云端手腕,朝生命树下看一眼, 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听见理查兹说话,他纵身跃上高台, 冲台下围观群众点头。 理查兹同样跃上高台,赤手空拳, 伴生精灵从肩膀后面飞出, 一跃飞上头顶,透明小翅膀闪闪发光。 “我说过我要在武斗考核的时候挑战你, 但,现在不是以后!”理查兹道,“我需要阶段性的胜利。来!攻击我!” 夏瞧他一眼,问道:“不用武器?” 理查兹挽了挽袖子,侧着身,虽然还是精灵的正常范围内,但明显身形比夏要壮实整整一圈。围观的群众也意识到这点,纷纷议论起来。 “这边这个明显在力量上吃亏,”有人皱眉道,“不用武器劣势有点大。” “又不是纯粹的打架,”另外一位精灵无语,“还有魔力的辅助,都是未成年,应该掌握不了多少大规模咒语……” 他们同时意识到什么,一致看向夏,没有找到伴生精灵的存在,不由暗道:果然是他。 称为夏的精灵,诞生那年引起轰动……百年来唯一一位没有伴生精灵的纯血! “那结果不好说,”每个精灵都在心里揣测,“伴生精灵不仅可以从旁辅助小型攻击魔法,还往往拥有治愈和扩大视野的能力。” 理查兹得意洋洋地露出手臂,将妨碍行动的长款外套扔到随行的半精灵脑袋上,对方没有怨言,手忙脚乱将少爷的外套折好。 “不要小看我,夏,”他挥了挥手臂,“收养日到今天,我有了十足的长进。” 夏冷淡地瞥他一眼,没有像他一样调整自己的着装:“嗯。开始吧。” 重重一声,是脚踏在高台上的声响,少年精灵们转瞬间战斗到一起,他们尚且没有成年后强大的魔力支持,只能使用小型魔法,但那也让整个高台颤颤巍巍,发出粉尘抖落的细微声响。 眼角一道身影掠过,云端来不及把自己的注意力收回,在对方被重重人群遮挡之前,看见他标志性的家徽:萨默菲尔德·巴尔特。 那个大贵族! 他就站在养子和夏打斗的高台下,眼角含笑,弯起嘴角,无比专心地观赏台上,仿佛没有看见那两个少年精灵试图打断对方手骨的动作。 刚开始理查兹占据上风,依靠自己充沛的体能和结实的肌肉压制对手。 然而对面的少年精灵仿佛是个不怕痛的怪物!就算被反折拧住手臂,也能忍住剧痛,面不改色回头给他一拳! 咚! 夏抽身,那支手臂在剧痛中轻微地颤抖,但浅金色头发的少年精灵依旧冷淡地站起,居高临下,看对手被他一拳打歪了鼻子。 伴生精灵降下,手忙脚乱地给主人治疗。 绿光升腾,理查兹歪掉的鼻子一点点恢复原状,他慌忙擦掉流出的鼻血,重重地咳了两声,控制不住脑袋的眩晕,倒在高台上。 “你……” “就到这里,我可没有闲心陪你继续打。”夏随口道,向台下投去目光,寻找自己的人类,虽然他知道对方是隐身状态,但仍然有些意味不明的急躁。 而云端的目光并不在他身上,他注视着那个大贵族,萨默菲尔德,正光明正大地站在高台下,然而周围没有一个精灵,像云端一般,将目光聚集到他身上,仿佛是一个不起眼的透明人,完美地融入人群。 术士有些毛骨悚然,睁大眼睛。 仿佛意识到他的目光,萨默菲尔德眯起眼睛,精确无比地往云端这边看来。 云端一窒,惊恐地屏住呼吸:“!” 那道视线无比准确地落在云端脸上,术士受到惊吓,下意识匆匆瞥开目光,后退两步,再尝试着看回去时,对方已经不再看向这边,好像刚才只是一个意外。 难道巴尔特只是对视线敏感? 云端琢磨片刻,忽然一惊,想起刚才他恍惚一瞥间看见的东西!差点给忘了! 他刚刚本来想和夏说,他在生命树上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道人影好像就是从生命树中长出来的一样,有着完整的人形轮廓,在生命树透明碧绿的枝干中浮浮沉沉,被树干的纹理遮挡大半。 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性别,只能模糊地辨认出人影脑后伸出无数长发分支,遥遥伸向每一处树干分叉口。 ……见鬼了,这什么玩意儿! 好好一冒险游戏,可别变成恐怖分类啊! 云端谨慎地往旁边走了两步,见夏从高台上跳下来,正好听见台下精灵发出惊叹,一道穿着精致长袍的贵族先生穿越人群,精灵们自发后退,为他让出道路。 萨默菲尔德的眼里充满了赞赏,他几乎是叹咏般地称赞:“真是难以令人想象到的潜力,还有充满了美感的力量。” 泄气的,跟着夏一起跳下高台的理查兹动作一顿,脸上神情缓缓凝固。 他没有抑制住自己,拔高了声音道:“……巴尔特先生!” 少年精灵不顾自己还沾着血的脸颊,手脚并用从台上下来,跑到巴尔特先生身边,在对方看过来的视线下一怔,匆匆擦去脸上污迹。 “我我我我……”他连着说了几个我,没敢继续往下说去。 “你真是丢我们巴尔特家的脸。”萨默菲尔德轻描淡写地道,转头来凝视着浅金发的少年精灵,“我到现在都在遗憾,当初为什么没有把你放走。” “现在你还有机会,成为一位巴尔特,拥有高贵的姓氏后缀。”他微笑着,长而卷的头发搭在肩前。 夏抬起眼皮,示意已经有些魂不守舍的理查兹:“那他呢?” “废物一个,你来了,他自然哪里来回哪里。” 萨默菲尔德轻微地叹息着,丝毫没理会几个月的养子在他的话落下后,控制不住的发抖,好像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不了。” 意料之中,夏拒绝他,拨开重重人群,依靠自己的直觉锁定云端的位置。 “……好可惜啊。” 萨默菲尔德看着夏从他身前面不改色地离开,眼眸湛蓝,坚定而专注,冲着一个方向直直走去,没过多久,背影便消失在城市灯火深处。 而他身边那个被人在众目睽睽下揍了一顿的养子仍然魂不守舍,替他拿着外套的半精灵颤颤巍巍地凑上来,想替他披上挡风的外衣,被理查兹一脚踹弯了膝盖,而萨默菲尔德抬了抬下巴。 “不喜欢也不要直接踹别人,理查兹。” 半精灵面色一喜,刚想感谢主人家的仁慈,却被下一句话震在原地:“直接扔到种植园去,那里正好死了一批巨人,还缺人手。” “下一批被运来之前,你先去顶替一下好了。” 理查兹缓缓张大了嘴,什么话都还没说,便被半精灵绝望的哭声震碎得七零八落,那个大冷天穿着单薄的半精灵一下瘫倒在地上,双腿颤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身侧同行的半精灵神色麻木,迅速上前,将落难的同胞拉走——如果他们没有动作,那么下一个就会是自己。 理查兹舔了舔口腔内壁,打斗时喉咙干裂涌上的血腥味淹没了他的大脑,他知道贵族的种植园是个什么地方——不分昼夜的农活,所有人住在一个搭着茅草堆的厂房里,踩踏粪便,吃喝不干净的食物。 只存在干活和死亡,因此力气大的巨人是种植园的首选,被精灵拴住脖颈,像狗一样弯曲脊背,从这一头爬到那一头,用自己的膝盖丈量每寸土地。 腥臭,发热,还有肆虐的蚊虫,是理查兹脑海中的最深刻的印象。 他打了一个深而冷的哆嗦,探出手要抓住巴尔特的衣袖,却捞了个空:“您会,放弃我吗?去……收养夏?” “他不愿意,我还能怎么办呢?” 萨默菲尔德轻蔑地从鼻腔里哼出一点气音,长袍边缘在风中划过,走出人群,身后跟上一长串跟随主人的奴隶队伍。 代替之前那个的半精灵低垂着脑袋,问理查兹接下来去哪里。 理查兹没有说话,他几次张嘴,想要喊出更高,更大声的宣言,说他能战胜夏——但现在的他,没有人相信吧。 起码他的收养者是不会信的。 他会被放弃的。 不……不。 他还有机会,还有成年仪式,还有武斗考核……他的天赋,他的价值,都会通通展示出来! 第087章 chapter.86 云端十分担忧地看着夏的手臂, 他看见了理查兹最后的动作,粗暴而野蛮,魔力附着手臂和伴生精灵的辅助, 使他力量大增。 就算已经离开这么久了,夏的左手臂依旧在不停地抖动。 云端没忍住, 伸出手去碰少年精灵的小臂, 夏侧过脸看着他, 温顺地将手臂抬起来, 挽起袖子。 被对手拧住的部分已经淤青了,隐隐透出一大股青紫颜色。 “等等等等,这需要药吗?喝点恢复的药剂还是有什么治疗技能……”云端手忙脚乱中, 想起自己还有个单体治疗。 虽然并不能加多少血, 依旧掏出来, 给夏砸了几十个下去。 夏头顶浮现人物血条, 倒是补满了, 但手臂上的伤痕并没有因此消失, 血管透过薄薄一层皮肤,几乎要透出来。精灵皮肤雪白, 连带着那一块淤血也跟着碍眼。 少年精灵抿着唇,表面上看不出一点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云端连着询问几下,才从嗓子眼里吐出轻微的声响。 “……有, 一点点痛。” 看这样子,可不像是只有一点点啊! 云端抢先在夏前面开门, 让伤员坐在椅子上, 他一边关上房门,一边思索自己的技能库里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拖出来溜溜。 上下翻遍了一个没有, 这个时候云端开始想念起他万能的队友们,起码有着专业的牧师,再不行还有圣骑士,哪个拎出来,都有自己职业的治疗技能,都比他来的专业。 看着夏乖乖坐在椅子上,术士盯着他看了两分钟,看得少年精灵眨了眨眼睛,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 其实并不是很痛,他完全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痛苦……但云端不知道。 说不定可以示弱,换来一些心疼和细心的照料。 于是夏撑着桌子站起来,还没等云端来扶,率先露出无法忍受手臂疼痛的模样,跌回椅子里,看上去茫然而不知所措。 云端简直痛心疾首,伸出一根食指按在他额头上,教育就算长大了也不让人省心的小朋友:“现在知道,打一场这么凶的架需要什么代价了吗?” 手指尖底下的浅金色发梢点了点,一副无比乖巧的样子。 “……现在还痛不痛?” “痛。” 在云端的瞪视下,夏假装乖乖说了实话,只是无比小声,无比心虚。 然而一切在云端听来就是天降霹雳,就连夏都觉得很痛了,那对方下手的一刹那,该是多重的力道?! 他端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夏伸出没有伤到的那只手臂,向云端张开,还睁大了自己湛蓝的,好看的眼睛,俨然是受伤了要安慰的小样子。 云端还能怎么办,无奈地抱了个满怀,在夏满足的喟叹中,想起还有去城内请一位靠谱的医师来治疗这个选项。 云端:“……” “我们完全可以找个医生,”他无语道,“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枯坐这么久呢?先生?” 少年精灵一歪脑袋,直击心灵:“医生是高薪收入职业。” “……” “而一般的治疗术完全够用。” 云端被扎了一箭,“好吧,穷,这个单词我看腻了。” 在睡觉之前,云端还念着,明天去街上看看有没有卖技能书的店铺,说不定精灵种族的技能书也有人类通用版本,搞一个去伤痛的技能应该不过分…… 说着说着,术士便打了个哈欠,陷入睡眠。 少年精灵坐在他的床头坐到了半夜,只有一支蜡烛点亮了他的半边脸颊。但是术士并不知道,仅仅转身面对着墙,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夏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淤青,在他的注视下,所有的伤痕都在精灵强大的魔力下被抚平,不留痕迹地彻底消失。 但是那个怀抱的温暖还留着,久久没有散去。 不一会儿,蜡烛被吹灭,月光如水,窗户外遥远的钟楼尖顶之后,生命树正在舒缓地晃动着枝叶,青绿与浅金的树叶簌簌交织。 好多天过去,生命树仿佛从来没有变动。夏在这个角度看它,它永远都是这般温柔的模样。 某天凌晨,云端忽然醒了过来。 他没有下线,因为这两天正值周末,还算有着稍微充足一些的时间用在游戏上。要知道大学宿舍都是多人间,对于从小只住过单人宿舍的云端来说,仍然有些不适应。 还是游戏里的睡眠质量高,听不到床铺吱嘎也没有各类呼噜,云端觉得可以在下载商店里为这点写些好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视网膜里模糊一阵,总算清晰起来。 云端下床,端着蜡烛去了趟盥洗室,再回来时,一转身,忽然看见窗外似乎有黑影飞过,隔着厚厚的窗帘,看不太清。 他一滞,下意识熄灭蜡烛,仗着自己陷入隐身状态,悄悄走到房间窗户旁,掀开一点窗帘。 然后他皱起眉头,掀大了窗帘间的缝隙。 他看见有只伴生精灵落在夏房间的窗台上,正透过半开的窗帘缝隙,悄悄观察里面的人是否沉睡! 难道是家里遭了贼……? 云端立刻推翻这个想法,要知道,精灵就算混的再不好,基本生活也有园艺理事保证,没有精灵会因为金钱问题,而选择毁掉自己的声誉。 他眯着眼睛,遥遥地观察了好一阵,只是因为那只伴生精灵一直背对着他,背上扑腾的翅膀还时不时拉出闪光,晃得云端头晕目眩,根本认不出来这是谁的伴生精灵。 再等一下…… 术士走到门边,隔着门板倾听楼下的动静,什么都没有,静悄悄的,就像他在这里生活的那么多个日夜一般。 没有遭贼,那这只伴生精灵是来做什么的?纯粹是挑户人家,再观测主人家的睡眠情况好做个图表? 他多留了个心眼,拉上窗帘。 第二天早起的时候,云端一边吃早餐,一边和夏提起这件事。 叉子停下,上头那颗小红果摇摇欲坠。夏听着云端说话,把小红果压在叉子下方滚来滚去,云端说完后,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术士充满了困惑:“所以它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刚才到处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东西丢了。” “我知道了,不用在意。” 夏将被揉皱皮的小红果搁在云端盘子里,见人类皱着眉看他,神情变动,露出一点不明显的笑意:“好了,别生气,先把东西吃完吧。” “怎么可能不在意……”术士瞅了一眼小红果,嫌弃道,“长得不好看,你自己吃。” 夏举起叉子:“啊——” 云端:“啊呜。”嚼嚼嚼。 吞下后,总算发现夏今天格外的兴奋,眼角眉梢都溢满了笑意,像是有什么很期待的事情到来。 “怎么了?”云端努力地回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看你今天很高兴,就连家里可能遭贼都不在意,要知道在我们那里——指的是外地人的世界,只要遭贼了,无论多小的事情都能报到警署去。” “虽然警署先生们到底是三天后处理还是一星期后,全看心情。”他忽然想起来,“等等!成年仪式!” “对,” 夏很高兴云端能想得起来,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今天是我的成年仪式,园艺师会在生命树下激发我们的天赋……然后,所有的未成年精灵都会蜕变为成年的模样。” 成年的模样! 云端一下坐直了身体,上下打量夏,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很早之前,那位金发精灵执政官的长相,同样露出怀念友人的笑意。 “挺好,”他笑道。“唉,就是夏以后就会比我高这么多了,”云端伸手,比划个距离,决定珍稀最后这段,还能和夏平视的时光,“夏以后要低头看我,是不是很不习惯?” 夏看着他,唇边的笑意逐渐消失。 好一会儿,他垂着眼睛,低声道:“我以后,会长的这么高吗?” 你知道我成年后的模样……你知道我以后会有怎么样的身高,怎么样的长相。 你见过我,认识我,熟悉我。 这是现在存在的人类吗……少年精灵发觉,心中一直以来隐隐担忧的问题突然爆发,从内而外,满满地占据了他的心神,一时间,连云端在他面前挥手都反应不过来。 “怎么了?”云端询问。 “云端,”他抓住了什么,“以前的我,是一个什么样的精灵?” 你看着我,其实是看着过去的那个已经离开的精灵? 云端早就接受了精灵树轮回所有纯血精灵灵魂的设定,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眼睛向下瞥去,怀念那段单纯的日子,和身份高贵的执政官殿下蹲在院子里开小灶,或者是坐在生命树树梢眺望天空。 他压根没发觉夏变化的眼神:“以前的你……” 生命树下,大园艺师穿着一身朴素白袍,长靴边,一潭池水荡漾出浅浅的波纹,映着在场所有少年精灵还带着稚气的脸庞。 “生命树赐予我们魔力,赐予所有精灵蜕变的机会。” 走到了时光尽头的园艺师微低头颅,眼角压出几道深深的皱纹,他将双手放进了冰凉的池水中,魔力溢出,整潭水仿佛都有了生命,池边幼苗新起,花枝绽开。 生命树枝叶下光影浮动,落在每个少年精灵脸上。 “我叫到名字的精灵,上前一步。” 少年精灵们挨个儿走上前,虔诚地伸出手去,等待园艺师将池中水浇到他们手上。 冰凉池水落下,眨眼的功夫,他们面孔改变,身形拔高,安静站起身时,长袍边缘在风中猎猎,优雅而矜持,已然是成年精灵了。 清风吹过,上一位精灵乘着风,从池边跳下广场,回头好奇地观察同伴变换模样,接着听见园艺师提高了声音。 “下一个,夏!” 第088章 chapter.87 少年精灵从容地走上高台, 站到了大园艺师面前。 年迈的精灵鞠起一捧水,清澈水流从夏手上滑落,重新流回池水中。 魔力聚集, 在夏身上缓缓涌动,云端站在下面一群精灵之中, 左边耳朵听这边精灵们对不久后就要到来的武斗考核的想法, 右边听另一群精灵得意地展示自己天赋的动静。 只可惜一点都没听进去, 因为满脑子都是生命树下的夏。 夏刚才走出门的时候, 看上去并不是很高兴……这是怎么啦?明明早上还心情很不错。 云端云里雾里,抬头时刚好看见夏直起腰,手上的池水蒸发殆尽。 随着水汽蒸腾, 他的身形似乎被魔力支撑着, 逐渐拉高, 肩背也同样从单薄变得厚实, 低垂着眉目, 神情淡漠, 整个人都回到了云端印象里最初的模样。 术士踮起脚,从精灵群里艰难地探出脑袋, 夏也正好在这时回过头来,心有灵犀般, 视线相撞。 下面一群精灵见夏从高台上走下来,而擦肩而过上台的正好是狄, 对方急匆匆向夏点头问好,站在高台上。 随着夏走进, 已经完成蜕变的精灵们不由自主地给他让路, 目送他从小路离开。 有个精灵啧啧道:“生命树在上,夏的变化居然这么大……” “完全看不出来, 他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位在任的执政官殿下。” 这是精灵所憧憬的姿态,美好的仿佛从上古赞美诗中走出,踩着阳光和生命树的馈赠,面容仿佛是被勤劳的手艺人一遍遍描摹。 是能被斯尔德称赞的美貌。他们共同想着。 云端拉住已经成年的夏的袖子,颇为兴奋。 他已经好久没见过夏这般模样,成熟而温柔,虽然说小时候也长得很好看,但少年的好看和成年后的好看,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我总算知道精灵称之为蜕变的原因了,”术士稍微松开两根手指,就被夏转身握住,紧紧地握在掌心里,“真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成年仪式就是借助生命树降下魔力馈赠,重新组成精灵躯壳。”夏低沉地开口,他的头发在魔力增强的缘故下,也长了不少。 云端眉眼都带着笑意,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熟稔地对待归来的友人。这时候,那些亲密的举动都被他下意识抛到脑后,随手摸了根绸带替他扎头发,低低地梳了一个马尾。 夏一动不动,纵容人类折腾他的发型。 浅金的长发宛如绵密的天鹅绒,每一根都在阳光下璀璨发光,缎带着浅色哑光,顺从地垂在发丝间。 “好了!” 云端拍拍手,见夏站起身,拿起墙角边的细剑。 他的手臂深处延伸出灼烧的火焰,这是他新获得的天赋,只不过,和云端印象里后世的黑色火焰不太一样,现在夏能使用的仍然是正常的金橙色焰光。 那柄剑对半大的少年精灵来说,大了整整一号,用着一点不顺手,但是成年后的精灵举起它,称得上严丝合缝。 “武斗考核即将到来。” 夏举起细剑,光洁的剑身上映出一半他自己的眉眼,眼瞳湛蓝,神色坚定。金属光芒流转,一道细芒流过剑锋。 “我相信我能打败所有人,云端,看着我。” 术士向他伸出手,夏下意识同样伸手接住,被他的人类温柔地抓紧指尖,传递不存在的力量。 “那天,我会在台下好好看着你的。”云端道。 就在武斗考核的前一天夜里,云端再次惊醒。他熟悉地从床铺上爬起来,不再端着蜡烛,而是想着之前发生的某件事,走到窗台前。 撩起窗帘布,意料之中,一只翅膀略有些暗淡的伴生精灵站在夏的窗台上,正鬼鬼祟祟地往里头瞧去。 它的翅膀上不再有着以前那样明亮的闪光,显得略有些暗沉,甚至东张西望,看上去无比的紧张,生怕有人会发现它。 云端眯起眼睛,从床头柜上拿起短柄法杖。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谁也看不见的人类站在楼梯间最高的太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一个黑影裹挟着浓重的夜色黑暗,从后门窗户处匆匆翻窗离开。 他的身后正跟随着刚才那只伴生精灵,拼命地挥舞着翅膀,显得有些吃力。 果然是小偷……入室偷盗,还偷偷摸摸,想在明天武斗考核到来之前搞事? 云端缓缓举起短柄法杖,即将对窗户里几乎看不见的背影添加战斗锁定时,一处声响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露出迷茫的神色,又看见另一个不太一样的黑影,从前门翻进来,鬼鬼祟祟地在客厅转了一大圈,停在夏的剑架面前。 术士眼睁睁看着他从兜里摸出一瓶颜色诡异的药水,在夏常用细剑上滴了一滴,又做贼心虚,踩着前一道黑影离开的路线,同样匆匆从后门溜走了。 云端:“……?” 星际人看不懂你们精灵的套路.jpg 见再没了动静,云端下楼,念了无数的检查咒语,都没发现夏的细剑有什么问题。那滴颜色诡异的药水仿佛大海啊都是水,出了瓶子就灰飞烟灭,没有半点存在的痕迹。 云端甚至抽出细剑随手挥了挥,最后迷茫地检查自己。 手,完好无损。人物状态,完好无损,没有debuff,也没有奇怪的效果,仿佛就是半夜来搞笑的。 他实在有些熬不住,浅浅地打了个哈欠,决定明天早上再来告诉夏,昨天晚上有俩不速之客来你家,就随便溜达溜达,并不知道干了什么坏事。 ……可能不知道干了什么坏事,也是不干坏事的一种? 天光刚亮,云端哈欠连天,披着夏厚实的外套,跟他一块儿去了武斗大厅,路上随口说了这件事。 夏侧目,像是想起了什么:“没有看清楚他们的模样?” “没有,”云端蔫蔫的,“都是不认识的背影。” 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安抚地拍了拍云端的肩背,摸索着替他拉拢领子,整齐地扣好纽扣,再将外围一圈条扣拉过来,严丝合缝地扣住。 “好了。”精灵随手一拉,兜帽把云端包裹的严严实实。 术士抽了抽鼻子,感觉自己昨天大半夜出房间时染得感冒消失大半,顿时安心。他随着夏进了大厅,夏先去前边主考官那里报道,把云端留在角落。 云端目送他离开,思索着现实世界中的少年夏什么时候才能成年,一转头,看见一只十分眼熟的伴生精灵飞过,落在另一道更眼熟的精灵身上。 他眯起眼睛,瞬间想起昨天晚上的黑影。 没有打扰到任何人,云端往旁边走了几步,棕褐色的短发,这个眼睛,这个五官,虽然处于成年状态,和少年期有不少的差别,但云端还是分辨出,这就是狄! 狄正站在一群精灵之中,眼睛紧紧地盯住夏,又在夏转身看过来之前将目光移开。 “喂,”云端听见有精灵瞥一眼狄,小声道,“你打算怎么给那个,”他抬了抬下巴,“搞点事情?” 搞事!就是这个人!昨天晚上的黑影! 他对夏做了什么手脚?! “我,我……” 狄喃喃道:“不可能啊,我明明已经在他的剑上下了生物毒素……” 那精灵眯起眼睛,眼睛和眉毛完全皱在一起,略显丑陋:“喂……你到底干了什么?我看他没有一点问题。” 他不满地拉长语调,带着同伴往旁边走了两步,狄下意识地追上,着急地压低声音:“真的!我昨天晚上在他的剑上下了生物毒素!只要碰到,绝对没过多久就会有反应!” 听他说话,云端和那些精灵同样转头,但直到夏在考核承诺书上签完名字,都没有半点反应。 “滚!” 他不耐烦地推开狄:“反应?!哈。说的挺好听!” “我真的……” “算了,我也没对你抱多大的希望。”那精灵冷漠地抱肩,被同伴簇拥着,坐上左手边的观众席第一排。 在这里,观众可以一层一层从上至下,对中心大厅进行武斗考核的精灵进行评论,精灵一甩袍角,用眼角余光看向狄,看向大厅深处。 “不能让夏成为执政官,”轻声,带着虚妄的气音,“没有伴生精灵根本不算纯血,他只能是‘伪纯血’,一个从生命树上诞生的半精灵。” “如果他踏入了那个阶层,可就不是他自己的事情,那些蠢蠢欲动的半精灵,恐怕会借助他的势头,往上层阶级踏步。” 狄一怔,想起想要坚持收夏为养子的巴尔特,竟然不知道这些贵族都在想什么:“所以,你叫我去破坏……” “反正失败了,你就当没这回事。” 精灵漫不经心地挥挥手,让狄自行离去。狄愣怔在原地半天,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你说的贵族宴会……”他勉强出声。 “你都失败了,还有脸要求这个?” 坐下的精灵啧啧道,目光从他身上转移,他身边的同伴会意,将狄驱逐到别的地方。 云端蹲在他们身边,津津有味听完所有对话,打算回头整理成“术士角落悄悄话小语录”,通通讲给夏听。 精灵们从大厅入口如潮水般涌入,按照主考官下发的序号坐在观众席上,等待下方呼唤他们的号码。 几乎每个人都带着自己拿手的武器,以及一身看上去就正直高洁不可侵犯的雪白长袍,看上去不太像是来打架,而是上台选秀。 他听夏说过,武斗考核并不仅仅只是考你打架厉不厉害,魔力技能掌握的多不多,还要参考谈吐举止等等一系列因素。 或者说看脸。 云端:“……” 他突然觉得夏可以稳稳当当拿下第一名。 第089章 chapter.88 主考官叫了无数精灵的序号, 也同样裁判了无数场决斗,精灵们台下身姿优雅,上了台的双方都像魔力沸腾的疯子, 势必要把对方头盖骨掀开。 云端坐在观众席上,身边坐着夏, 看了两局, 其中一名精灵一剑没得手, 立刻撒手弃剑, 一拳轰上另一位精灵的下巴,将对手轰下了台。 术士突然觉得自己的下巴非常疼,有种被人打了一拳的错觉。 “我不应该认为你和理查兹的那场打的很凶, ”他有些无语, “你们精灵看上去都不太理智, 在战斗上。” “这不是正常的?”夏有些不解, 两个人坐在观众席的角落里说悄悄话, 金发缠着缎带的尾端垂落, 有种光线璀璨的美感。 云端想了想后世的战斗风格,试探性地道:“我以为精灵会更注重魔力的运用, 比如站在后方使用各类魔法,而不是直接冲上去和敌人拼拳头。” 在他的印象里, 正常时间线的精灵们基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魔力高强的法师类职业, 一类是敏捷高的刺客类、弓箭手,或是精灵天赋职业‘哨兵’, 不太像能出力量为主的战士类职业。 精灵天赋职业‘哨兵’, 据说是一个极其容易精神分裂的职业,精灵玩家们声泪俱下地在论坛发帖, 求求官方出一个辅助左右脑处理图像的功能。 他们在战斗时,分享伴生精灵的视野,魔力和血条,增加一倍的技能栏,同时以第一人称操作本体和伴生精灵。 玩得好的无敌,玩不好容易精神分裂,就跟左手画兔子同时右手画狼似的。 云端:“……”这可能就是,一个人撕成两半来用吧。 夏听完他的想法,摇了摇头,说起以前的事情:“以前的精灵是没有贵族的,但是现在有。云端你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 云端诚实地摇摇头,充当一个好奇的术士。 “在战争中,那些冲在最前面,功勋最多的精灵,被执事大厅授予了贵族的地位。” “所以,武力变成了精灵最崇尚的标准之一。” “近些年,精灵有战争吗?”云端疑惑,他以为精灵一直都是这样平静生活在极西森林。 “最近没有,能被称道的一场已经是三百年前,”夏漠然地转移视线,“那些叛逆的兽人不满精灵的领导,不再在精灵境内经营,去了弗兰克斯。” 他顿了顿,“他们成立了王朝,因为和精灵有些领土摩擦,所以……” “所以?” “精灵灭了他们的族。” 夏轻描淡写地说完,好像这已经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 他挺直肩颈,正好主考官叫到他的序号,台上已经打完的两个精灵一个单手柱剑气喘吁吁,另一位已经失去意识,被随行医师抬下来,手里亮起淡绿色的光芒。 云端一哽,差点没被他话里的意思吓死。 他勉强想起来,第一次副本里就存在半精灵,那个时候他们的地位可没有现在这么差,甚至还能经营酒馆,当个商人。 “所以有个说法,现在诞生的半精灵是斯尔德对精灵的惩罚……当然有些精灵不这么觉得。” 云端跟着夏走下观众席,在他上台之前,都不住地叮嘱。 “如果对方没什么攻击的意图,你也别打的那么凶,”云端说着,看了一眼台边断了条胳膊的精灵,他的伴生精灵从空中降下,哭唧唧地帮助医师处理主人的伤口。 他立刻改了口,“如果对面不是什么好人,你就比他更凶,更狠地打回去。” 夏站定,静静地看着他。 “当然。”他轻声道。 云端后退一步,比了个手势,请夏上台,懒洋洋地微笑起来:“你今天会获得成功的,先生。我敢保证。” 夏不引人瞩目地向他的人类鞠躬,对视一眼,精灵瞥开目光,走上武斗高台,细剑别在他的腰间,剑身在光线下闪闪发光。 叮,技能刷新。 主考官见其中一方上台,忍不住催了催没露面的另一方:“049?049先生,请别浪费时间。” 蹬蹬蹬脚步声响起,理查兹从高台台阶的另一边走上来,脸色很不好看,看见夏完好无损地站在台上,手里还握着细剑时,差点咬不住喉咙里那点诧异。 “你……”他哽住,“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 “托你的福。” 夏垂下眼睛,颇为寡言,将右手放在细剑上,抽出一节银白色的剑刃。理查兹的神色在他将手放上剑柄时十分期待,但随着细剑被完全抽出,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生物毒素对你没用,对吗?”理查兹阴沉地道。 他的左手在轻微地颤抖着,手背上浮现一道道被抽过的红痕,掩盖在雪白不失华贵的长袖下。 但一切没有瞒过夏的眼睛,他想起云端早上和他抱怨过的不速之客的事情,轻叹一声,难得地微笑起来,看向台下探头探脑的术士。 “生物毒素啊,”他若有所思地,弯起了唇角,“是不是萃取的必洛斯常青藤?” 这种生物毒素十分奇特,五茶勺剧毒,非五茶勺就是普通的藤蔓萃取液。 他仍然是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细剑被完全抽出,剑尖点着地面,映出他自己模糊的倒影。 “原来是你。” “给你个提示,昨天有人同样拿着五茶勺萃取液,偷偷进了我的客厅。”然后被人类术士当场抓获,静静看着他们搞坏事。 理查兹已经有所猜测,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地倒吸一口气。 他抽出剑,几乎握不稳手里的剑柄,剑尖无力地垂下,没有半点战斗士气。他的伴生精灵有些担忧,伸出手摸了摸主人的额头,给理查兹不太耐心地挥开。 他已经明白,为什么生物毒素对夏没有作用。 浅金发的精灵脸上不明显的笑容隐去,在主考官拉响了考核铃铛后,双方默契地拉开距离,魔力的火焰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顺着手臂,一路点燃了整柄细剑,熊熊燃烧起来。 魔力带来无与伦比的力量加成,理查兹深吸一口气,他刚完成魔力火焰的点绕,忽然眼角余光一亮,观众席上精灵们纷纷站起,面露惊诧。 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抬起头来。 那个没有伴生精灵,一直以来都隐隐承受着纯血们嘲笑的残废,在成年后第一次魔力点燃下,爆发出一人高的,无比强势的魔力火焰! 这种高度,这种可怕的温度…… 理查兹还没与他交手,就先被魔力火焰的温度灼伤眼睛,惨叫一声连连后退,艰难地支撑住身体。 伴生精灵惊叫一声,从空中飞下,伸出手给主人治疗,淡绿色光芒亮起,尚未贴到理查兹的眼睛时,身形有些踉跄的精灵忽然间感应到什么,用力将伴生精灵挥开! 哗啦—— 火焰迸裂,魔力源源不断地涌出,如无穷无尽的潮水一般,通通附着在夏的细剑上,从天空的另一头划下。 空气裂开,风和声音被一同切碎! 好像所有的纯血都将部分魔力分裂,在出生的一瞬间起,就给予他们的伴生精灵,而夏仍然拥有一个完整的魔力体系。 他没有伴生精灵,也就不用分裂自己的魔力,这一剑,完完整整,爆发了全部的实力,孤注一掷地耗尽魔力,只为彻彻底底战胜对手! 站在一旁的主考官和随行医师一同变了脸色! 他们叫道:“……停下!!!” 这一剑,理查兹如果没有办法反应过来,很有可能被夏当场,从头到脚劈成两半,然后被灼烧的魔力火焰烧尽躯壳! 当场死无全尸! 精灵的武斗,只有口头默许成规的点到即止,没有书面,写在规则里的不允许重伤甚至杀死对手! 所有围观的精灵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尤其是理查兹这边的精灵们,纷纷白了脸,尖叫起来:“……理查兹!” “等等!他不能这么做!” 但谁的声音都没有传递到台上两人的耳朵里,风起云涌,夏被梳理的整整齐齐的长马尾被狂风吹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直到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理查兹的呼吸都被剥夺,他眼睁睁看着夏沉默地向他挥出这一剑,仿佛上古时期,第一位精灵首席执政官为了保护精灵的生存,一剑劈开极西森林,建造现在的精灵城市瓦卡耐拉。 这一剑,也仿佛拥有同样巨大的威能! 他恐惧地看着细剑剑刃亮起火光的阴影,一点寒芒落在他的眼瞳之中,搅碎所有的抵抗。 他手一抖,细剑掉落地面,发出哐当响声。 这一剑没有直接落在他身上,而是稍微偏了一些,只差五公分,就会落在他身上,讲他的整只右臂搅成粉碎。 而现在却重重落在地上,将他脱手的细剑碾碎成漫天银白色光芒的金属碎屑,飘落在茫然而狼狈的精灵头发上,眼睫上,也落在所有主考官和随行医师的手掌上。 一剑,劈碎了精灵所有的抵抗。 理查兹的眼瞳缩成针尖般大小,身形晃了晃,他从喉咙里撕扯着不敢置信的尖叫,所有试图的挣扎都被堙灭,包括身体上点燃的魔力火焰。 精灵闭上眼睛,回忆起被收养的那天,巴尔特先生走在前面,告诉他,他一点都不喜欢他这个养子,只是因为被夏拒绝,抹不开面子,就随便指了他。 “咚”的一声,精灵的身躯摔落在地面上,没了声响。 他被蔓延的魔力余波波及,彻底陷入昏迷。 坚硬的武斗高台被当场劈碎,裂开可怖的深深的裂痕,蛛网似的纹路展开,最后延伸到夏脚下。 观众席一下无比寂静,随即爆发出格外热烈的讨论!所有的精灵都从观众席上走下来,着急地向主考官询问这种情况该怎么裁判分数! 台下术士睁大眼睛,怔怔地和夏对视,从刚才到现在。 精灵转过脸去,低垂着眼睛,他完完全全地向整个精灵族,展现了自己的战斗力,无比强大的武力值,哪怕在以高武力为荣的精灵贵族中,也能被称为佼佼者! 没有伴生精灵,根本不是残废! 而是一个拥有完整魔力的个体,一个无比强大的纯血精灵! 第090章 chapter.89 夏提着剑, 气势沉沉地走下台阶,细剑光洁的金属面上仍是未燃尽的魔力火焰,迸裂出细碎的火花。 精灵们仰起头, 近乎畏惧地看着他走下高台,这才有人慌里慌张地叫起来:“快!理查兹还在上面!” 他们仿佛如梦初醒, 一个个被操纵的木偶动了手脚, 总算能从原来僵硬的状态里脱离, 主考官咳嗽地记录成绩和数据, 目光从沸腾的精灵群体中抽出,落在中央。 ——那里,空荡荡的, 只有夏一个人, 在慢条斯理地将剑插回剑鞘。 随行医师冲上台, 将昏迷地理查兹抬下, 抬手亮起淡绿色的光芒。 观众席上剩下的部分精灵再也坐不住, 脚步匆匆地走下台阶, 听见随行医师宣布:“他没什么受伤的地方,只是魔力的震慑太强, 受了过大的惊吓。” 理查兹一派的精灵们才舒了口气,他们叮嘱医师一定要好好照顾巴尔特先生家的少爷, 一转头,看见那个近乎强大到可怕的精灵独自一人站在观众席上, 背对着他们,看不清楚动作, 似乎在整理东西。 精灵看着夏的背影, 明明是数量颇多的刚成年精灵,却硬生生营造出大厅没人的景象, 一切安静至极,直到夏从观众席上走下来,径自离去。 窃窃私语声才悄悄响起。 “喂……” 他们仔细琢磨着刚才那一剑,从里面琢磨出点不同寻常的滋味。夏一直都很强——虽然以前往往只表现在书面成绩上,甚至还有不及格……比如伴生精灵研究辅助。 “这谁能想得到呢,对吧?” 精灵意味深长,弯腰掸了掸自己纯白的长袍边缘,“听说理查兹在武斗考核的前两个月,请求巴尔特先生给他足够多的的魔力卷轴作为增加魔力的资源?” “是有这么回事。” 听懂了他话的同伴同样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作为已经考核完成的精灵们,不用再继续观看比赛,而是漫步而出,离开武斗大厅。 一封来自执事大厅的邀请函从邮递员手里掉落,轻轻躺进红漆邮箱中。 树林茂密,窸窸窣窣地发出摇晃的声响,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身影从树林深处,拨开灌木走出,最终来到邮箱面前,打开邮箱的锁。 那封邀请函被拿在手里,拆开最上面的火漆,最后飘荡着从半掩着的大门里飞了进去,下一刻,房门紧闭,落锁。 那封邀请函外壳降落在木质的客厅矮桌上,而里面的信则被透明人藏在身后,人影从空气中迅速现出身形,冲楼上喊了一句:“夏!你的信件!” 精灵从楼上下来,神色从容自然,毫不费力地猜到那是来自执事大厅的信。 偏偏术士就是不直接给他看,反而藏在身后,笑道:“你猜是哪里寄来的信?” 这有什么难猜的,前些天刚过了武斗考核,夏又对自己的书面成绩十分自信;再说,他也没有几个关系好到可以给他寄信的朋友。 那么信从哪儿来,自然不言而喻。 然而夏并没有直接拆穿云端,而是纵容地微笑:“猜不到。” 术士对他放水放成海的行为表示十分满意,将信交出来:“唔,执事大厅的信,大概得恭喜夏成为执政官队伍的一员。” “是执政官预备役,”夏纠正他的说法,拆开信,“还有六个月的考察期,然后才是转正的笔试。” “那也是半只脚踏入这个行列了。先生,别这么冷静,你得称赞自己一句有出息。” 云端探头看一眼,却发现夏的脸色变得沉重,金发精灵细细地念着信上的字迹,从惊惧变成无声的愤怒。 “……执事大厅诚挚地邀请您,成为维护城市稳定的守卫者之一,”他一字一词地念着,“在周三上午八点前往巡逻组办公室报道。” 怎么了?”云端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们,”夏停住,差点没说出话来,他右手充沛的魔力差点从指尖溢出,连带着说出的话都仿佛沾染了魔力点燃的火焰,“不敢相信他们的评级标准。” 巡逻组是所有执政官预备役能掌管的职位中,最普通的职位之一,需要做的只有发生紧急事件时赶过去处理一下,处理不掉的往上报。 精灵们没有一个喜欢这种养老职位,无比的安逸,安逸到没有一点波折。他们嘲讽只有脾气太软的精灵才会选择去那里。 ……而夏被强制分配了。 只有武斗考核成绩中游的精灵,才会被强制分配! 金发精灵的目光落在云端身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勉强平静些。 虽然都叫执政官预备役,但能上任的职位并不是一个地位,那些更靠近执事大厅,甚至直接在现任执政官身边做助理的精灵,明显更有竞争力,也更熟悉执事大厅的做事流程。 像城市巡逻组这样,根本就是边缘职业,被放逐那类! 没办法直接把夏从执政官预备役这个既定的事实上扔下去,那么就选择一个最远的,最不起眼的位置给他。 云端听完,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他们这明明就是……” 就是故意打压!从明面上和夏过不去! 这样夏虽然能成为一名执政官预备役,获得向上晋升的机会,但距离太远了!如果要成为一位真正的执政官,那得费多大的力气——合着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不算话了?!! 他十分无语:“我算是见识到你们精灵的手段,根本就是精英统治,表面上十分民主实际上不过是阶级垄断,想要谁出头也不过是上层人士随便修改的条例……” 夏沉默不语,那封邀请函被他随手扔在桌子上,封口残留的漆泥闪过褐金色的光泽。 “我要是你,夏,”云端道,“就……” 他一下子卡了壳,并不知道该怎么突破现在的状况,毕竟夏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个刚毕业的,没有任何势力和地位的精灵。 术士闷闷不乐地道:“我要是你,我就去执事大厅问问他们,凭什么把你分数打得这么低……” 叮,系统技能刷新。 云端话还没说完,瞬间卡了壳,被从天而降的系统提示音打断思路。往下一瞥,果然看见自己的技能栏第一个职业技能进入公共CD期。 言灵技能生效了! ……可是它生效生到了哪里去啊? 云端一脸懵逼地上下找了找,没看见有什么区别。他仔细回想刚才说过的话,最后停在那一句“要是我是你”身上。 怎么了?难道是他变成夏了?那夏怎么毫无动静?还是说语言被系统AI曲解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云端向来对自己的第一技能采取放任态度,于是现在格外摸不着头脑。 夏听完他说的话,缓慢地点点头,轻声道:“我准备去执事大厅询问他们的评分标准。” 然而在出门之前,金发精灵把脸埋在云端颈窝,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在嗅取那草木泥土香以外的清浅的气味。 他转身出门,云端为了不继续快速消耗自己的副本存在时间,决定进入隐身状态—— 咦?! 之前进行键再按一次就会变成暂停键,但这次他又按了一次,变成了加速键! 轻微的刺痛袭来,云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视野从原先的高度,生生往上拔了好几厘米,不属于玩家的雪白长袍垂下,他一偏头,看见眼角浅金色的长发。 云端:“……?” 镜子里,的确不再是术士,而是一位他格外熟悉的精灵。 云端颇为新奇地握了握拳,睁大眼睛瞧着自己目前的外貌。简直难以相信,游戏系统这么容易就把夏的建模套在他身上了?!! 对了!他的那个技能的效果! 这时门铃响起,云端本来打算取消加速键去开门,但突然想起来,夏出门一定会带钥匙。 伪装精灵的术士掏出自己的短柄法杖,对门外进行战斗锁定。 果然,就算隔着一层门板,游戏系统也能为他勾勒出敌人的红线轮廓,当然前提是战斗锁定要锁得准。 门外果然不是夏,而是另一位身形颇为熟悉的精灵。原来是狄,云端一下就认了出来。 夏现在去了执事大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要假装屋子里没人,还是装成夏的样子和狄套点情报? 云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短柄法杖被他收回武器袋,藏在长袍内部,镇定地打开大门,屋外棕褐色头发的精灵用手背遮着额头,今天外面太阳很大,而精灵还没有打伞这种说法。 他不耐烦地眯着眼睛等待,见大门开了,眼睛一亮,放下手:“夏,你……” 云端神色从容地侧过身,赶紧让他进来说话,免得站在门口被路过的精灵看见。 狄直奔夏的客厅,显然是对这里的构造十分熟悉。他神色匆匆,几乎是没有一点迟疑,就看见放在桌子上的执事大厅邀请函。 “果然!我就知道夏你能被执事大厅选上!” “以后等成为真正的执政官后,希望夏还记得我呀,记得你小时候的一起玩的朋友。” 狄兴奋道,想要伸手去拿那封邀请函,伸到一半,下意识转头看向云端,显然是想看邀请函内容但需要主人允许的神态。 云端在心里笑了一声,沉默着扬了扬下巴,让他随便看,只是脸上的神情可以称得上糟糕。 狄伸出去的手顿住,不可思议道:“怎么了?他们,没给你执政官助手职位?” 第091章 chapter.90 不仅没有, 还是一个临近放逐的边缘职位。 云端再次在心里为他可怜的夏叹气,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狄怔住。他颤抖的手拆开信封, 掠过那些千篇一律的恭贺话语,落在最后的文字上, 一边读着, 倒吸一口气。 “城市巡逻组, 这不就是意味着……” 对, 你想的没错,就是意味着很可能没有太好的未来,比如执政官职位转正之类的……甚至很有可能东奔西走没个安生日子。 云端略微嘲讽地看着狄扔下那封邀请函, 仿佛是被火烫到一般连连后退几步, 那封邀请函狼狈地跌落在桌面上, 发出啪嗒的声响, 从缝隙里滚落下去。 “我还以为你会获得一个……一个非常不错的职位, 比如可以为人称道的执政官助理, 再不济也是执事大厅的卷宗检察官……” 狄语无伦次地说道,转身走向门口, 突然背影一僵,猛地回头! 云端被他一惊一乍的动作吓到, 勉强维持住夏惯有的神态:“怎么了?” “你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分数!是不是执事大厅给你的分数算错了?”狄想到了这个可能,毕竟之前的毕业考核和武斗考试都是精灵人工打分, 很可能出了纰漏。 “我也不知道。”云端言简意赅,皱起眉头, “你为什么对我的职位这么感兴趣?” 关心他, 在乎他? 不太可能。 还是想利用夏一直以来的好成绩,为自己的平庸的未来找一份更好的出路? “我……”狄一下哽住, 没想好该说什么。 云端背过身,不再继续看他,也防止被他发现自己和夏之间不太一样:“你要想知道,就去问执事大厅。” 精灵张了张嘴,看着面前金发精灵的背影没有说话,许久总算迈动腿,神情焦虑地离开夏的屋子,走之前粗暴地关上门,门框晃动,发出响亮的关门声。 见他终于走了,云端松口气,怜惜地将掉进桌子和墙壁缝隙里的邀请函套出来擦了擦。 他垂着眼睛,想起刚才狄的作风和神色,有些遗憾不能代替夏和他吵一架——比如那些可怕的生物毒素,据说可以让夏直接丧失战斗力。 没了战斗力,那武斗考核不就是只被人随便拿捏的小鸡崽? 话说他到底是希望夏能爬到高位帮他一把,还是踩夏一脚,让自己爬上去? 还是……两者都有? 云端这么想着,还是挺遗憾代替夏和他撕破脸皮。不过这下,他说不定已经去了执事大厅,以后也不会经常来烦他…… 等等!夏现在是不是就在执事大厅里询问这件事?! 他们俩该不会直接撞上吧?! 云端蹭一下站起来,急急忙忙从柜子里掏钥匙,看见刚才还颇为丰裕的副本时间掉了不少下来,减少到一个他没料想到的数字。 这个变化模样的加速功能,有点耗费时间啊。 云端探头向窗外辨认了一下执事大厅的方向,打算赶紧出门,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补救,不让夏和狄撞上。 然而什么准备都还没想完,便再次眼睁睁看着房门被敲了敲,礼貌的金发精灵转动钥匙,从门口走进来,猝不及防和自己的脸打了个照面。 云端:“……” 夏:“……” 精灵还穿着出门的雪白长袍制服,金色的长发整整齐齐地梳理好,从肩背上垂下,和云端一个照面,魔力火焰直接从手臂上冒起。 云端眨眨眼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夏手臂上的魔力火焰仿佛被水浇灭,噗嗤一下冒了烟。 “……云端?”他不确定地询问。 术士不好意思地挠挠下巴,将加速键改成正常进行键:“是我。” 精灵见眼前的自己变回云端的模样,偏偏人类还凑上来,连着问他:“我刚才发现了这个新能力,所以试了试,没想到会变成你的模样。” 他终于反应过来,有些被正主撞上的隐约尴尬:“是不是吓了一跳?” “还好,”夏温柔地沉着眉眼,没了出门时咄咄逼人的气势,“能认出来是云端。” 云端问道:“你从执事大厅那里问到了什么?” 看夏现在的神情,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或者说,漠然大于轻松,只有在看向面前的术士才能透出一点不明显的柔和。 “他们更改了加分比重,”云端听精灵道,“增加了伴生精灵技能掌握的分数。” 拥有伴生精灵的纯血精灵享受这种优待,而明目张胆地将夏筛选了下去。 他们没有办法从其他方面下手,因为那会牵扯到别的贵族家的养子,那么就从伴生精灵上下手。 “我没有伴生精灵,分数少了五十分。” “掉到中下游。” …… 阳光从精灵树浅金色长叶上落下,撒了一地。 精灵主领地瓦卡耐拉灰白地砖交织,街道上拉出长长的印着繁花与藤蔓的旗帜,雪白的大理石城市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精灵们成群结队从广场离开,和前辈一样,接过了新一任的任职聘书,用浅色的羽毛笔蘸着墨水,签下自己的名字。 云端道:“去巡逻组办公室看看,希望是好相处的同事。” 执政官预备役们刚刚听见了一个好消息,和往常一样,他们还有向上晋升的机会,那就是三个月试用期结束后的执政官笔试。 夏点头:“好。” 巡逻组办公室在瓦卡耐拉的东边,是一座表面平平无奇的建筑,隐约能从半透明的窗帘里看见里头精灵来来去去的背影。 精灵站在门口踌躇一步,云端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上前一步推开门,拉住夏的手:“好啦,见见你的新同事。” 大门洞开,屋子里的精灵们一同看过来,闪闪发光的伴生精灵从他们肩上飞起,洒落下一屋子的闪光碎片。 他们手里拿着纸牌,拿着零食,文件和健身用品,互相笑闹着在大厅里穿梭,就连伴生精灵都比外头更开朗些,一改温柔害羞的标签印象,像小炮弹似的窜来窜去。 一只懵懂的伴生精灵穿过大厅垂落的吊灯,像是转晕了头,啪叽一声落在夏手里,傻乎乎地爬起来瞧了瞧夏的下颌。 前台负责传递消息的青年精灵探出头摇起铃铛,大声呼喊着,从一叠厚厚的羊皮纸里抽出不太一样的一张,挥了挥手里的纸。 兴致勃勃快乐上班的精灵们安静下来,目光一致落在进门逆光的金发精灵身上,纷纷鼓起掌来! “新来的同事!” “嘿!一位漂亮的先生!今年运气不错!” “作为去年进巡逻组的成员,我感觉我收到了冒犯!” 他们嘻嘻哈哈地凑过来,将不知所措的夏推进屋子里,将他按在分配的小格子间座位上,什么事情都不管,先送了满怀的小礼物。 “一叠羊皮纸,一只新采购的羽毛笔,一本线圈笔记本,”刚开始的礼物还是很正常的,结果越念越离谱,“一件透气的全身斗篷,一袋东郊才有的甜红心果,一只灰蓝坐垫,一个湖蓝水杯,一只放大镜和一双手套。” 念的精灵啪嗒合上礼物清单,笑道:“这些是新来的同事要领的东西。” 他们的主要工作类似人类城管,一部分精灵坐在办公室里等待警报,而另一部分精灵在不固定的时间里成群结队出门巡查。 算是这些年新成立的部门,主要工作是将推销推到居民区的人类贸易商像轰小鸡崽子一样轰回他们该待的地方,或者防止找不到工作的半精灵在城市角落里干坏事。 当然,平时也有顺手做的工作,比如帮这家店铺主找到上树的猫。 夏很快意识到巡逻组和别的地方的区别,他们虽然是一群带着伴生精灵的纯血,但各个都是好脾气,几乎看不见纯血精灵的骄傲。 他们更乐意安安稳稳地呆在巡逻组里,认真做好工作。 “因为不喜欢巡逻组的精灵,他们会千方百计从这里出去,”一位刚和夏出门找猫的精灵笑着介绍,“留下来的,都是喜欢它的。” 精灵同事的声音从轻快慢慢变得怀念,讲述巡逻组过去的故事和理念。 并不是所有精灵都会向往贵族阶层与权柄滔天的执政官,他们更乐意在维持自己眼下生活的同时,为同胞献上爱心,打造一个充满人文关怀的城市。 也就有了最初的巡逻组,志愿为居民做事。 当然它也从来没有崛起过,一直是执事大厅下属的小小部门,和精灵目前的主流观念武力阶层崇拜格格不入。 夏听完,轻声道:“精灵绝对不会流行这种观念。” “是的,”同事将猫交给店主,挥了挥手,和组员集合后远去,“但我喜欢。” …… “我也喜欢。” 云端趴在夏隔壁桌的软椅上,满足地叹气,眉眼间露出惬意舒适的神色,同事们分享的小饼干几乎全进了他的胃里,仿佛回到快乐小灶的过去。 他中肯地评价:“总比那些充满争斗的地方好,我甚至能够想象执政官助理办公室的气氛。”估计是充满了火药味。 夏一言不发地点头,趁小格子间有挡板,茫然而精准地递过去一块小饼干。 云端咬住,嚼嚼嚼。 “虽然我并不觉得安稳的生活可以一直维持下去,”云端嘴里的单词模模糊糊,“下一秒总会有不同的麻烦找上门。” 叮—— 云端猛地打了个激灵,门口前台的精灵直起身,叮叮当当地摇晃起了铃铛:“各位注意一下,马上要有新同事要来啦!从隔壁园艺理事转过来的!” 原来是有人调岗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云端刚想趴下去背他的期末单元考试重点,又听见铃铛框里当啷地摇晃起来。 “外出组集合!” 领队的精灵敲了敲办公区域头顶的黄铜铃铛,顿时刷啦啦抬起大头小头一片,夏也不例外,云端心里咯噔一声。 “出了恶性流血事件,”领队精灵沉下眉眼,“是东南郊区域方向……那些大人物们。” 第092章 chapter.91 狄哆哆嗦嗦地从夏的房子旁边绕开, 踩上后门略高几公分的台阶,他梗着脖子往里面瞧,发现没有精灵, 才勉强松了口气。 他上午目送夏从广场离开,走去了巡逻组办公室的地方, 头也不回, 背影透出他从没见过的落寞。 他抽泣着哽咽了两下, 脸上的神情迅速变淡, 最后快乐地笑出了声,开始畅想搭上上层贵族后美好的生活……可以参加数不清的宴会,拥有自己的大房子和佣人, 出入都有半精灵跟在身边。 ——他向那个精灵提出了加分建议, 被采纳了, 他被允许带到大贵族面前, 简单而自信地介绍自己。 夏一直是优秀的, 在幼年期所有人还没意识到他缺少伴生精灵的缺陷时, 夏甚至是苗圃最受欢迎的精灵……好看,温和, 成绩顶尖。 虽然这样的情况一瞬间就被打破,由于成年期的纯血们出现。 狄的目光从门口的挂衣架转移, 漠然落在手边不远处的柜子上。他从后窗翻进去,随意地在客厅里走了走, 拿起散落在餐桌上的一只羽毛笔看了看。 目光一凝,出乎他意料的是, 房间里有着他熟悉的痕迹——两个人生活的迹象。 无论是餐桌边被拉开的两把椅子, 洗碗池的双数刀叉,还是二楼楼梯口随意摆放的两双家居鞋。 一双沉默寡言, 是暗沉的灰色,狄记得夏一直都是这个颜色;而另一双则是浅淡的天蓝,不怎么规矩地趴在楼梯间下方。 精灵倒吸一口气,思绪飘散,却去往了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地方。 难道夏现在心里十分孤独,没有了他这个童年伙伴之后,就再也没有能说话的朋友了?不惜买上双数的分量,营造还有人和他一起生活的假象? 还是他的精神出了问题,以为真的有另一个人和他一起住? 狄满足地叹了口气,随手拉开一个柜子,有点分量,里面躺着夏从小到大全部的成绩单,和导师们在他各阶段成绩上的批语。 “成绩优异。” “天资聪慧,可惜缺少伴生学的成绩。” 他合上,拉开另一个柜子,里面是几把折断的细剑,有一把看上去还是崭新的,只是裂口残缺,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很可能是刚成年那段时间练剑,没控制好自己的力量。 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狄百无聊赖地拉开最后一个柜子,不指望能从里面找到什么东西,然而光线一亮,一枚金属环被拿起来。 “这是什么?”他喃喃道。 水银色的金属环……表面光滑,孔洞很小,就算有细节扣锁,也不能带在精灵,任何一根手指上。 狄拿起来比了比,刚想放弃时,光线一转,露出下方被指腹摩挲大半的雕刻符号。 他认识这个符号,在一些小道的,不能被发现的书信上:半精灵。 …… 东南郊区域算是瓦卡耐拉里唯一的贵族区,从巡逻组赶到这里也不算太远。他们飞快地赶路赶了半个小时,才堪堪赶到这里。 其间,云端懒洋洋地给自己上了加速buff,然后挂在金发精灵身上,夏纵容他,用巡逻组发下来的长斗篷遮挡人类的身形,直到云端打了个哈欠。 夏沉默地轻摸云端的头发,轻声道:“很困?” 云端疲惫地半睁着眼睛,昨天晚上他复习到半夜,今天勉强爬上游戏补觉,却发现越睡越困。不过还好,第一门课已经考完结课,后续还有段空余期。 人类老气横秋地叹气:“生活所迫啊。” 他话锋一转,说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居然是东南郊的贵族们搞事,没想到贵族也需要叫巡逻组来处理事情。” 夏见他打哈欠时眼角沁出泪花,无声地落下手指,指尖一触即走,将眼泪擦掉。 云端从他的斗篷里钻出来,手搭在他胳膊上,随着夏的动作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像猫一样。 “事实上,贵族需要执事大厅来处理一些事情,而不是我们。巡逻组只是执事大厅前面放哨的棋子。”夏轻声解释。 前来通知的精灵还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和巡逻组领队说今天发生的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虽然是恶性流血事件,但也只是叫巡逻组过去做个记录,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神色懒懒散散,连步伐都一并放慢了下来,抱怨道,“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领队精灵一皱眉,差不多猜到了今天是什么情况。 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和贵族有关,又关系不大的事件——那么只有贵族精灵们手下豢养的那些奴隶出了事情。 这样的话,的确没什么大问题,以前也不是他们管,过去做个笔录就好。 他呼出一口气,温暖的气体在极西森林寒冷的风中凝结成乳白色的雾,视线里是组员们模模糊糊的身影。 带新同事转进来的精灵凑到他身边,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嘿,队长,新同事就等在前面的路口,我们要把她带到办公室,还是直接带去东南郊?” 一般来说,都是先带到办公室去。领队知道从园艺理事出来的精灵,大部分是脾气软的女孩子,估计没看见过什么可怕的画面——对他们来说,工作就是研究植物和土壤。 如果一下带到紧急事故现场,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反应。 东南郊啊……领队呼出一口白汽,不耐烦地拉拢自己的领口,魔力涌上,将所有外在的寒冷驱散。 “直接带到东南郊,一会儿跟着莎一起回去。”他简短道。 云端默默听完他们的对话,缩回夏身边。金发精灵虽然看不见他,但手上仿佛长了眼睛,旁人看来,只是随意在空气中晃一圈,实际上将云端的兜帽完全拉拢。 脸庞偏小的人类被囫囵个儿笼罩在兜帽下边,露出一点尖尖的下巴。 他们穿过瓦卡耐拉主干道和街心广场,现在是工作时间,在街上游荡的精灵特别少,两边店铺主人们打着哈欠,无所事事地逗自己养的植物。 巡逻组刚拐过一个弯,便见到前面来了一群格外特殊的精灵。 不多,就五六个。 然而这不妨碍所有人将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集中在他们雪白的长袍上边,那里绣着华贵的金边,镀了一层浅淡的银色图案,是精灵们母树的剪影; 长袍边缘宛如花瓣散开,长发整齐地拢在耳朵后面,同样色系的长靴走过石板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轻盈和美。 他们的伴生精灵有着同样的装扮,神情肃穆地坐在主人肩膀上,透明小翅膀往下掉落着细碎的闪光,那些是充沛到溢出的魔力,转变成闪光样式。 直到走近了,巡逻组才看清他们长袍上绣的图案。 领队短促地吸了口气,一只手向后探去,拦住后面还在往前走的同伴。同伴们没看清,还有些莫名其妙,有些疑惑地跟着领队靠边站,才看清眼前走来的精灵。 生命树和三角建筑——执事大厅。 夏也听见了同伴轻微的吸气声,他抬眼,正好和对面为首的精灵对上视线,对方淡淡一笑,朝他点头示意。 金发精灵沉默地一挪左脚,不作声跟着站到旁边,等待这群位高权重的精灵离开。他已经认出来,为首的精灵是他上次上交半精灵书信的执政官……没想到,是执政官首席。 他还记得当时对方拿走了信,冲他微笑:“你做得很好。” 执政官们很快离开,一直保持安静的巡逻组精灵们才明晃晃地舒一口气,搭着同事的肩叽叽喳喳开来,简直就是群管不住的麻雀: “居然是执政官殿下们!”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殿下们从执事大厅出来,气势好强。” “……傻子,上次新年祭典不也是殿下念的祭祀词。” “人山人海,我连前排都没挤进去,不就只能看脑袋?” 领队不得不咳嗽,尽量放大声音,精灵们渐渐安静下来,一个个拿眼睛瞅他,似乎在责怪不通情达理的队长打扰他们聊天的自由时间。 领队精灵面无表情地道:“不要背地里议论殿下们。” “嘁——”大家同样面无表情地叹气。 “肯定是有什么大事,才让殿下们主动从执事大厅里出来,”领队精灵挥手,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到达东南郊,“当然,你们肯定猜不到。” “我要猜到了,我还站在这里?”他手边矮半个头的精灵嘟哝一声。 领队一拍他的脑袋,刚想说点不好听的话毒打一下这些还没怎么见识过的年轻同事,却被鼻尖忽然浓重起来的血腥味吸引了注意力。 从东南郊传来的血腥味……这边,不是,对,在这里,拐个弯…… 精灵们惊诧地看着领队一甩斗篷,飞快地奔跑起来,也纷纷跟上去,紧紧贴在他身后,急促地问道:“队长,怎么了?” 是精灵血的味道,受伤的是纯血,而不是任何一个魔力空瘪的半精灵或毫无魔力的类人种族! 领队很快意识到事情不对劲,飞快地穿过东南郊街道,略过一栋栋分隔很开的建筑,停在一个院子前面。 血腥味陡然浓厚起来,满地尸体,皮肤灰白和深沉的泥土颜色混合,还活着的类人种族战战兢兢,将头深深地埋进胸里,浑身颤抖;院子的另一边站在衣袍一尘不染的精灵贵族们,不沾一点血迹。 受伤的纯血被众多佣人扶起来,他坐在椅子上,颈侧不断地渗出血来,双手都在颤抖,几乎要捂不住脖子侧边狰狞的伤口。 在他不远处,一具没了脑袋的矮人尸体轻飘飘地落下,仿佛就是张皮,被抽去骨架,一点一点从世界的角落里蒸发。 第093章 chapter.92 巡逻组的精灵们只是站在入口处, 就能闻见浓厚的血腥味,和肉质腐烂时特有的臭味。 那些生性敏感的伴生精灵早就从主人的肩膀上落下,呜咽着藏进主人的口袋, 就连翅膀上的小闪光都被藏起来,显然是吓得不轻。 而他们的主人, 也同样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巡逻组领队精灵和他年轻的同事们不一样, 他已经经过了两届任期, 自然知道一些贵族们不能光明正大见人的东西。 上一届队长跟他示意, 要早点带年轻同事们出任务,他还不怎么在意。 ……然后现在一来就来了个大的。 没有一点停顿,也没有一点缓冲的机会, 直楞楞地扑到这些年轻的, 刚毕业的精灵脸上。他们没办法像自己的伴生精灵一样, 瑟瑟发抖地躲进口袋里, 一时间酸水涌上心头。 ——就算精灵有武斗的传统, 也顶多断胳膊断腿。 ——他们可从来没见过这样血肉模糊的场面! “这些……这些是什么?”就算已经明确地知道了答案, 已经有精灵选择将问题说出口。他看上去脸色惨白,目光不住地游移着, 求救般地落在领队身上。 云端和夏在后面赶来,夏走在前面, 堪堪看清楚的一瞬间,立刻回身想要遮住云端眼睛。然而术士一点也不怕这些, 捏住他小半手掌,随意道:“没事, 我不怕这个。” ……因为作为游戏玩家, 有着开启马赛克的功能。 感谢马赛克,这样他就看不见黑红的血肉和惨白的……呃。 然而和巡逻组精灵对比, 贵族精灵们仍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叫随行的半精灵从屋子里拿出香薰和扇子,驱赶院子里略有些不适的味道。 他们宁愿在乎自己雪白的长袍下摆有没有沾上污垢,也不想往那个受伤的同伴身上投注哪怕一点目光。 萨默菲尔德也是一样,他就是这场宴会的主办方。 领队深吸一口气,知道避不过,主动走上前来:“巴尔特先生。” “你们来的实在有点晚,就连执事大厅都已经来过了。”萨默菲尔德笑道,“抱歉,造成了不是很好的影响,这种气味恐怕会在瓦卡耐拉东南郊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有什么不便的地方,比如我的邻居抱怨,还希望巡逻组能替我们解释一下。” 领队牵扯着嘴角,没多说什么,向随行的助理伸出手。助理递给他记录本。 云端强行把注意力从那团马赛克上拉回来,他用力抓住有些魔怔的夏,将手指覆盖在他眼睛上,就算他现在仍然是隐身状态,夏也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再也看不见污秽。 术士镇定道:“先生,你还好吗?” 金发精灵抬手,不引人瞩目地握住云端的指尖,最初的惊吓过去,随之而来的是无处不在的无力感。术士的指尖温暖,将他冰冷的眼皮捂出一点温度。 “我还好。”他无声道。 他拉下云端的手,视野重获光明,遥遥眺望不远处时,正好看见受伤的纯血探着脖子,医师手上亮着浅绿色的光芒,那点狰狞的伤口缓慢愈合着。 猝不及防,他猛地回过头来,和夏对上视线,眼角微挑。 “……夏……”理查兹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气声,不自觉后退,想将伤口遮掩在医师的身后。 夏冲他礼貌地点点头,视线转移到领队和与他谈话的大贵族身上。 萨默菲尔德并不因为是自己的养子受伤,就将一切尽数掩盖,而是嘲笑般地,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今天是贵族们例行的聚会时光,他们刚刚享受完美好的下午茶时间,就有人表示无聊,没意思——这对精灵来说太正常了,悠长的寿命使得他们对很多事情都没了兴趣。 那么就来些刺激的,例如萨默菲尔德一直以来热衷的“制造新世界”。他们叫来随行的奴隶□□,丝毫不顾及奴隶们巨大的体型差和力量上的区别,观赏般地看灰白和泥土肤色融合,最后变成一滴滴落在地上的红色的花。 嬉笑,打闹,半精灵们闭着眼睛,站在雇主身后,正午刚过,阳光异常刺眼,然而他们却觉得,天变暗了。 最后满地伤痕,累累层叠,还活着的矮人奄奄一息,双眼上翻,嗬嗬着落下呼吸的最后一刻。 而麻木牵来的巨人被拴着脖子,沉重而缓慢地牵着离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烙印着隶属于不同贵族的家族标记。 “我尝试了这么多次,就没看见过一次‘新世界’的诞生,”萨默菲尔德·巴尔特摊开手,“但是在遥远的南大陆,他们的确存在了。” 领队道:“先生,我们都知道新种族的诞生来自斯尔德的馈赠。” 萨默菲尔德无所谓地耸肩,眼眸里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或许我就能成为成功第一人呢?” 他看见夏就站在他那些面露惊恐的同事旁边,那个曾经想要收养的少年精灵,现在已经长得比他还高。 于是巴尔特走过去,身后是妄想巴结或上赶着讨好的精灵们。 “下午好,夏。” 他的姿态仪式都非常的‘贵族’,和别的贵族精灵并没有太多的不同,说不定都是同一批礼仪老师所传授。相比起这个,他说话的内容反而非常的不贵族。 “我的养子理查兹被咬了一口,你不来瞧瞧吗?”萨默菲尔德笑道,仿佛被狗咬了一口似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夏沉默地垂着眼睛,和理查兹对视,对方却先一步离开目光,仍然在治疗的伤口发出滋滋的可怕声音,伤口在愈合。 领队无奈地一拍脑袋:“对,现在是另外的恶性流血事件。理查兹先生是怎么受伤的?” 他把前面记录的所有内容画了个圈,然后另起一行,抬眼去瞧年轻的纯血。 “自己说。”萨默菲尔德懒洋洋道。 “是……是那玩意儿突然跳起来,咬了我一口,”理查兹示意地上那张已经干薄了的皮,勉强还能看出是矮人的遗物,“我没躲开……”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在遇上萨默菲尔德目光的一瞬间,竭尽全力将自己的眼泪压下去。这样的目光他在这些年,见过太多次了。 在宴会上笨手笨脚的时候;在成绩上打不过夏的时候;还有武斗考核那一次,他被随行医师抬回家里,巴尔特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皱着眉头,居高临下,看他虚弱地躺在床上。 “自己站太近了。废物。”巴尔特啧啧道,理查兹心头一抽,恐慌地从椅子上跳起,胆怯地跟在大贵族身后。 所有的隶属巴尔特的半精灵强行打起精神,在雇主说出回去的词汇时,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整整齐齐地排队离开,满地尸体无人处理,巡逻组只好联系另一个部门清道夫。 “我真是搞不懂这些贵族是怎么想的。” 在回去的路上,一直都使用简略话语的领队难得发牢骚,对他还不算很长的任职期内,这样的场面已经见过不止一次,这也是他今天如此平静的原因。 今天还算小场面,只有东南郊这边没几家贵族参加的小宴会。而前两年他还是一个普通职员的时候,他被曾经的领队带到这里,看见了他人生难忘的时刻。 血海尸山。 “我并不是想把这些沮丧的情绪分享给你们,我的同事们。” 领队被所有的同事簇拥着回到巡逻组,受了惊吓的巡逻组精灵们像小鸡崽般,紧紧蜷缩在领队的周围,脑海里全是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但有些东西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要知道贵族,对没错,就是贵族,以前可是荣耀的象征,他们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往往都是第一个骑马冲在最前面,才为我们打下了这么辽阔的领土,将巨人和矮人收编成我们自己的劳力。” “结果现在的贵族们不在在乎长辈用命拿来的战利品,反而一个劲地消耗,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领队实在想不通这群贵族到底在想什么,只得蔫蔫地伸手打开巡逻组办公室的大门,他的伴生精灵从口袋里探出头,蹭了蹭主人的下巴。 前台接待的精灵探出头来,笑道:“队长,你们回来了?” …… 狄拿着金属圆环走过三角建筑的门廊,入目尽是垂挂的繁花和藤蔓,一扇扇通往执政官办公室的门就隐藏在这些精致的垂帘后面。地面铺着雪白的大理石,偶尔会用淡青和藏蓝做点缀。 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最后走到尽头的,是执政官首席的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获得允许后推门而入,精灵的执政官首席就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带着笑意看他走进来。 狄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将金属圆环递上来:“殿下,这是半精灵的信环,这里有他们的符号。” 首席微笑着挑眉,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 “从……”狄吞吞吐吐,“夏的家里。” 见首席仍然没有太大的表示,狄急了,一股脑将剩下的话说出:“这个信环已经裂开,里面是空的,说明有人在用这种信鸽专用信环互通书信,一边肯定是半精灵,另一边……” 他骤然停住话头,转向另一个角度,“我这是在夏的家里找到的。”不言而喻。 首席双手合拳,手肘拄在桌子上,慢条斯理道:“我很高兴你能勇敢地举报到执事大厅来。” “但是,”他强调重点,“夏已经向我们提交了这封书信。” 狄一下被哽住,脸涨的通红,半天也没反应,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狼狈地在首席含笑的目光中匆匆离开,关上房门走出三角建筑后,才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战。 刚才,刚才他冒出了另外一个想法。 既然向执事大厅举报不成功,那……如果告诉半精灵那边呢? 告诉他们,你们的信被精灵截下来,已经知道你们接下来的行动,因此会多加防范;告诉他们,是一个没有伴生精灵的纯血干的,对,就是那个金色头发的精灵夏。 他破坏了你们暗中的行动,那就狠狠地给他一个教训……杀了他。 然后他就可以将这件事作为投名状,交给上层贵族。 第094章 chapter.93 巡逻组办公室里, 精灵们拉开金灿灿的卷筒,呼啦地喷出卷纸来,落在中央女性精灵的头发上。 “欢迎我们的新同事!” 精灵们哗啦啦鼓起掌来, 云端从夏的小隔间里探出头,笑道:“是夏的新同事。” 被他叫到名字的精灵抬头, 翻过一页文件:“巡逻组招人。” 他随意扭头看一眼, 一怔, 是熟悉的人, 那个叫丝洛儿的精灵,曾经帮过他的忙。当初好像是凭借不错的养花手艺和中流成绩进了园艺理事,在那里工作了一段时间。 园艺理事算是瓦卡耐拉所有喜欢种植的精灵们的好去处, 他们可以在那里悠闲地研究育种和土壤, 其中优秀的园艺师们还可以照料精灵树, 然后将诞生的幼年精灵们带去苗圃。 那里不缺工资, 也不缺时间, 咸鱼执政官预备役的好选择。 夏有些奇怪:“她为什么离开园艺理事?” 云端坐在他的椅子扶手上, 悄悄摸走一块夏左手边的小饼干,特别快乐地嚼嚼嚼, 仔细地咽完饼干残渣才开口:“说不定就是想换个新环境。” 说罢,有另外格子间的精灵同事探头探脑, 冲夏笑道:“夏,丝洛儿说以前和你是一个班级的?” 金发精灵不置可否, 他点头,这时新同事抱了满怀的新人礼物, 踉跄着走过来, 热情的引导精灵朝夏挥挥手:“那丝洛儿就坐你对面。” 夏自然没什么异议。 女孩子将所有的小礼物堆在桌子上,哭笑不得道:“下午好, 夏,又一次见到你了。” 夏不慌不忙把手边敞开的小铁盒盖上,假装自己不知道云端露出控诉的神情,把饼干盒塞进抽屉。听见丝洛儿说话,精灵从容抬眼,小幅度地点点头。 云端趴在他耳边,面无表情地气急败坏:“你就是仗着我不能被别人看见,抢我的小饼干——” 精灵等他拉长尾音,道:“下午好,丝洛儿。我记得你之前去的园艺理事?” “是的,先生。” “那为什么不继续待下去?” 这个问题太过正常,前面也有很多同事这么问她。丝洛儿把垂过眼睛的头发拢到耳朵后面,迅速地整理桌面上的物品,看上去训练有素,应该是经常这么做惯了。 “园艺理事很好,时间很充足,大家有足够的时间干自己的事情,关系也很和睦,”丝洛儿回答道,无可奈何地耸肩,“但是,太充足,会让精灵失去动力。” “没有压力的生活,容易不作为。”她耸耸肩,无辜地摊手。 这话倒是毫无问题,云端沉思,他在正常上课的时候,永远有闲心在做完正课作业后挤时间学副课外加考证,而如果进入假期状态,呆在舒适的宿舍或者家里,那就一条完整的咸鱼。 ……还不带翻身。 正想着,术士装作不在意地踢了踢夏的小腿,精灵的视野里,那颗摆在明面上的甜红心果无风自动来回晃了晃。 这是叫他把果子剥皮呢。 精灵毫无怨言地拿起红心果,目光里丝洛儿终于整理完桌面上的东西,坐下来,被格子间的隔板完全挡住。不久,那边也响起了剥水果皮的声响。 夏手上动作不停,迅速剥完了皮,云端探头探脑,在一口咬走红心果之前,精灵面不改色地收回手,率先咬了下去。 云端:“……?” …… 丝洛儿似乎很熟悉和新同事之间熟悉的流程,在下班之前,向所有人发出了隔日的下午茶邀请。大家惊讶地纷纷响应。 在多次品尝了丝洛儿的甜品手艺后,绝大部分巡逻组同事都沦陷了,包括一个看不见的透明人类。 刚开始他还矜持地希望夏能在下午茶时分他几口,等到两个月后,术士已经轻车熟路地绕过夏,端起他的部分。 然后发出满足地叹息:“唔,甜品和阳光简直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东西。” 精灵无言地看着他,空中精致小银碟里的甜品一口一口消失,最后餐具落回桌面。 等术士发出满足地叹息,重新坐回他身边时,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白砂糖的味道,伴随着清新薄荷和蔓越莓。 “精灵的甜品简直就是种族天赋,我应该建议他们把这件事写在种族百科里面,”云端嘀咕一声,夏没听清,疑惑地低声道:“怎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说丝洛儿手艺真好。”云端微笑起来。 夏转过头,说话时没有带上任何情绪:“你之前可没这么夸过任何一位精灵。” “我之前也没见过几个精灵。” “……我还是头一次听见你夸奖别人。” 在别的精灵看来,夏只是在正常的工作,然而谁也想不到,他甚至在不露声色地开小差,和人类说悄悄话。 云端奇道:“这不代表我不会夸。” 他一转念头,看见金发精灵仍然黏在文件上的目光,差点笑出声。术士勉强咳了咳,把喉咙里的笑意压下去:“还是说你想听我夸你?” 为了报复不久之前,夏抢走了本来属于他的甜红心果的这档子事儿,术士特意压低了声音,他坐在椅子宽大的扶手上,几乎是趴在夏肩膀上,呼吸温热。 “脾气超好的夏。”他低语。 “天天做家务超勤奋的夏。” “努力练剑的夏。” “唔,长得很好看的夏?” “!!!” 哗啦一声,文件被合上,金发精灵一声不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手边的纸张被他匆匆忙忙扫到旁边去。 动静很大,隔壁的精灵被吵到,仰着脑袋越过格子间看过来:“夏?怎么了?” 夏绷着脸,匆匆忙忙回答了一声盥洗室,便快步离去,隔壁精灵摸了摸脑袋,有点捉摸不透。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家,夏紧绷地走在前面,术士偷懒地使用技能,一边无所事事地落在后头,夏走得快一点,他就停住脚步不肯动弹。 精灵听觉敏锐,发现身后脚步声消失,就知道人类术士呆在原地无声地发脾气,便同样不知不觉地放缓脚步。 没等一会儿,后头术士便踢着小石子追上来,又回到并肩的状态。 云端正经道:“你这样不行,我就随便夸几句,先生,做人脸皮要厚。” 夏默不作声地垂眼走着,进入回家小路的树林时,金发精灵悄悄伸手,看不见但准确地抓住云端的袖口,确定方位后,了然一翻手,抓住云端的手腕。 术士忽然被握住手腕,还有些不适应。 他略微挣扎两下,没挣脱开,就让他随便抓着。 “抓我做什么,我就站这儿,也没跳也没跑。”云端笑他,“你今天态度就不太对,我看你下午根本没心思工作。” “……嗯。” “为什么没心情工作?”云端放缓了语气,又忍不住笑起来,“夸你,害羞了?” 他忍不住显出身形,夏一怔,下意识就扭过脸,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神情。然而露在外面的耳朵是遮不住的,悄然染上浅红,蔓延开来。 术士啧啧两声,半点不嫌事大:“这可不是什么难事儿,还是我说的太少了,夏一点不习惯……啊,到家了。” 夏开门进去,云端把脚边滚了一路的石子踢开,等勤劳的精灵处理今天的晚饭。然而夏迟迟不动,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在迟疑什么。 云端不带停顿地给他报菜名:“蔬菜沙拉,土豆泥,红心果汁……都吃腻了谢谢。” “嗯。”夏低低地应一声,脱下身上的外套挂好,挽起袖子。突然他停下动作,有些迟疑地询问云端,“你喜欢吃甜品?你想让我给你做吗?” 云端笑眯眯地唔了一声,望着精灵湛蓝的好看的眼瞳,用手肘撑着桌面,一只手托着脸颊:“我可从来不知道夏会做甜品。” “……”夏难得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匆匆扭过头,“我看你很喜欢吃丝洛儿做的甜品,所以……” 所以就偷偷地尝试全新的精细领域,或者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爬起来,带着一身谷物磨出粉末的味道路过云端的房间。 他会悄悄推门而入,站在门框和走廊交错的区域里,看床上人影胸膛起伏。人类在那个时候睡得很熟,漆黑的短发柔软地搭在侧脸,有时候会把自己蜷缩起来,抱着被子。 醒着的人类是镇定而从容的术士,熟练掌握自己的技能,知道自己下一步干什么,该干什么。 而独自处着的人类是心思单纯的富家少爷,就连头发都蓬松到落不上尘埃。 但也有时候床上空荡荡的,斯尔德会在冥冥之中告诉他,作为外地人的云端,暂时地回了自己的家乡,很快就会再次回到瓦卡耐拉。 床头的油灯熄灭,夏手里提着的烛台还在跳动,灿金色的光影落在他的下颌。 “所以就学了怎么做甜品吗?” 云端惊喜地跟着夏进厨房,看他从橱柜里拿出一份倒扣的银餐具,揭开来,赫然是前些天丝洛儿做的蛋糕的翻版。 它看上去不够金黄,也不够蓬松,唯一值得称赞的是点缀在上面的大块果干,足够鲜嫩。 夏端起甜点,喂了云端一口。术士满足地眯起眼睛,背着手嚼嚼嚼,香气顺着口腔,一直蔓延到整条食管,最后鼻尖也落上温柔的触感。 “以后我给你做甜点,”就算他只学会了这么一道, “你也只吃我做的,”不要再称赞别人的手艺了, “我会学的更多,做的更好。” 面前精灵温柔地垂着眼睛,他比云端高很多,只能弯腰,落下鼻尖轻盈的一吻。就像一个看不见的伴生精灵挥着漂亮的透明翅膀,在水面上一触即离。 银刀叉滚落,餐桌边缘被勾勒出阳光和金属混合的细白光线。 第095章 chapter.94 一支奇特的队伍偷偷越过极西森林边境郁郁葱葱的树林, 他们爬上树梢,藏在层叠的枝叶间,透过缝隙, 遥望远处那座雪白的大理石城市。 风呼啸着吹过,树叶摆动, 露出队伍里或灰白或正常的肤色。 “我们需要越过防守进去, ”头戴皮帽的半精灵拿下望远镜——哦, 这是东大陆名为人类的种族制造的小玩意儿, “但不能被他们看见,也不能被魔力‘看见’。” 他的同伴低骂一声:“见鬼。” “当心斯尔德打你。”半精灵撇了撇嘴,从树上滚下去, 身手敏捷而矫健, 树下队员焦急地仰起头, 看他稳稳当当蹭着树皮, 一路落在地上。 他站直身体,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说道:“令人难以置信,我那只鸽子到底去哪儿了?” “它迷路了, 真的。” “滚你妈的,你迷路了她都不会迷路。” “那就是被人打下来用水煮了吃了……” 同伴挠着后脑勺走回营地, 虽然说是营地,但简陋至极, 没有寻常概念里的帐篷等野营物品,只有粗糙简陋的手工缝合背包和几包驱虫药粉。 丛林里从来不缺虫子, 光是他们上下树的这么一段功夫, 背包上就跳了两只一节小拇指骨长度的昆虫。同伴把虫子扫到地上踩死,沮丧地随地坐下来, 撑住脸。 他小时候就生活在瓦卡耐拉,跟着习惯了劳苦生活的母亲东奔西走,没有固定的居所。等到他弟弟出生后,他才有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离开了那座雪白的城市。 弟弟被村里同样逃出来的半精灵收留照顾,现在生活的还算不错。 而他身边这位半精灵,是半精灵建城的领导人,他带领全村的半精灵,以及偷偷自我解放的人们,在弗兰克斯山脉上找到过去遗留下的历史城市,正在清理和重新建造。只要再过一段时间,他们所有人就可以搬进城里,拥有高大而结实的城墙。 其他同伴纷纷围过来,他们的情绪可没有这两位半精灵那么稳定,而是难掩激动:“亚西,怎么样?” “等我冲进城里,就杀光他们!” 被称作亚西,带着皮帽的半精灵一把压住他的脑袋,严肃道:“精灵魔力比你强一百倍,你杀他还是他杀你可不好说。” 年纪尚幼的半精灵握紧拳头,压抑不止自己砰砰跳的心脏。他和父辈被那座城市赶出来,去往周围的卫星城生存,替有外部封地的贵族拉车,勉强抢到一丝生存的机会。 原本以为生活就会这么过下去,直到他们世世代代的筋骨都在这漫长的折磨中消耗殆尽,然后被不太仁慈的雇主抛弃在日结市场。 在他的父亲被马车压死之前,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亚西不太温柔地扯了扯男孩的头发,毛茸茸耳朵后撇,下压。他推开一群围上来的队伍成员,看向那些缩在营地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被奴役的种族。 短尖耳,灰白皮肤,还有沉默寡言与麻木痛苦,构成了他们生存的一部分。当然还有更庞大的体积,那些终于懂得使用自己的头脑而非四肢的巨人直楞楞地站在树林阴影处,似乎仍然不相信,自己从那个吃人的地方跑了出来。 就在昨天,他们收到了来自城内的鸽子信件,告诉他们精灵城内又发生了一场恶性流血事件。 本来这件事应该早点告诉他们,但是由于联络的矮人死无全尸,下一个接手的矮人老是搞不定怎么往鸽子脑袋上套脚环,所以耽搁到现在。 所有的成员都异常愤怒,也意识到角落里那群刚逃离的类人种族是如何被残酷的现实压垮了心智,从瓦卡耐拉里跑出来,迷茫地沿着西南方向寻找生路。 然后被这群先锋队成员遇上,收容。 亚西还在想他杳无音讯的鸽子,拨开岩石上的落叶坐下来,从后腰包里掏出干粮,粗鲁地塞进胃里。 天上忽然传来鸽子的叫声,很轻,亚西迅速抬起头,伸出手臂,指挥那只鸽子落在他手上。这是他弄丢了第一只鸽子之后新养的,比前面的伙计脾气更大,飞一封信就要吃好几嘴小黄米。 亚西拆了鸽子脚环,皱着眉阅读上面的信件。 所有人同时屏息,看亚西读完所有的字后从上面跳下来,脸色阴沉。 “是贵族杀了我们的联络人员,”他沉沉道,“手段很残忍,不太像是一般的处理奴隶的方式,更像是对泄密的惩罚。” 所有人倒吸一口气,不敢想这场暗地里集结了大部分半精灵和类人种族的战役就这样泄露出去,这分明意味着,精灵会对他们的进攻有所防备! 亚西捏了捏手指,一甩手臂,那只没讨着吃食的鸽子不满地咕咕飞走,所有人看懂了他的示意,飞快地收拾起东西,卷成包袱背在身上。 那些就算再崩溃的类人们,也看懂了示意,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亚西一脚踩在岩石上,拉下自己的皮帽,伸手点了几个人:“你,你,瓦尔,尼兹,还有你们两个,跟我进去看看路。” “其他人原路返回,和大部队汇合。” …… 云端傻了。 云端连滚带爬地下线,登录界面从他面前掠过,金色数据条断开链接时,术士总算回过神来,手指点在登入按键上犹豫一分钟,重新按了下去。 就在刚才,云端靠着精灵的料理台,颤抖的手腕撑在台面上,碰落夏之前放在这里的银刀叉。 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后,夏宽容地笑了笑,伸手握住术士的手腕。他的手指很冰,手掌却很温暖,力气很大。 “东西掉了。”他凝视着云端。 云端无语凝噎,有些无奈地抽了抽手,没法动弹:“那你让我捡起来。” “就这样。” “……先生,别幼稚。” “好。” 于是他们交换了一个湿润的亲吻,充满了眼神的交汇融合,刚开始像是绅士般礼貌而疏远,仿佛在做什么公共社交礼仪;直到有个人实在忍耐不住,垂着眼睫,诱导对方深入。 唔,深入了,就会牢牢抓住。 最后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术士捂着嘴,拽住精灵长发,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坐在料理台上,而精灵半压在他身上,完全没有了那副被他说得害羞的模样,好像那个被逗的人是他一样。 云端:“……麻烦让一下,你顶着我了先生。” 人类的身躯被金色数据链覆盖,狼狈地消失在原地。亲眼目睹这一场景的夏若有所思,他稍稍后退两步,摩挲自己的嘴唇。 好像什么变化都没有,云端又迅速出现在料理台上,连动作都没有变。 面对夏含笑着看过来的目光,术士镇定地抬起下巴,冲他示意:“我只是回去有点事情,并不是在躲你,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夏从容地微笑:“好的。” 于是人类再次消失,料理台上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精灵知道,有事情改变了。那个人类属于他了。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银餐具,仔细地清洗一遍后,放进置物篮里。那里有属于云端的一双餐具,有属于云端的一只碗,一只盘和碟。 他把一切都收拾好后,打算上楼,好好熟读一下最近新购入的书籍,然后等待云端的再次到来。 …… 狄拿着那个脚环,匆匆忙忙从小路绕过,打算趁夏出门去巡逻组办公室的空档,像之前一样,偷偷摸摸溜进夏家里,然后把信放在原来的位置。 他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拿起脚环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放置的,朝上还是盖着,能不能看见那个特殊的标志……他都想不起来了,所有的细节记忆一扫而空。 算了,只要放回去就行,夏就算察觉有人动了他的屋子,也不会想到他干的。 他本来想交给半精灵……甚至不用半精灵,直接给那个贵族也行,指认夏背叛,叛族,那下场自然不用多说。 但是交给贵族他自身也有风险——谁会相信并引荐一个举报以前朋友的精灵呢? 而交给半精灵,说实在的,他没有认识的半精灵,也对瓦卡耐拉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那就还给夏算了,夏害他在执事大厅那里丢了面子…… 狄深吸一口气,这么安慰自己,做贼心虚般扯了扯自己的帽檐,试图能掩盖更多。他绕过面前的树林,刚想从房子的正面绕过去,没想到一下看到了熟人。 狄一惊,下意识松开放在口袋里的脚环,把手背在身后:“丝洛儿,你怎么在这里?” 丝洛儿按响夏家的门铃,转过头,看见熟人后十分惊讶:“原来是狄。我家去巡逻组办公室和夏顺路,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和夏一起去那边。” 巡逻组办公室…… 狄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他睁大眼睛:“等等,丝洛儿你不是园艺理事的吗?你……调到巡逻组去了?!!” 他勉强露出一点笑容:“你来晚了,夏一般出门都很早。” “好吧。”丝洛儿有些可惜,她放下按门铃的手,里面果然没有动静,夏早就出门了。 丝洛儿和他打了招呼,径自离去。 狄没敢就这样沿着丝洛儿的路线进夏的房子,他咬咬牙,转头离开,绕到另一边围墙,翻墙后穿越一片不大的树林,就能摸到夏家的后院。 他刚从墙头掉下去,还没站稳,便被身后一柄匕首抵住了喉咙。 “……把这个吞下去,”眼角余光里能看见一点皮帽的边缘,一颗不大的漆黑矿石抵住他的唇角,“不然我就杀了你。” 那颗漆黑矿石无比冰冷,就算只是贴着,狄也能感觉到自己的魔力正顺着那个小小的接触面,流入它的核心,充分壮大。 “你……谁!”他惊惧地压低嗓音,“这是什么东西……唔!!!” 在他说话的空隙里,身后人不耐烦地掰开他的嘴,把矿石硬塞下去。狄恐慌地扣嗓子干呕,试图把刚才那颗东西吐出来,没想到石沉大海,没了回音。 身后人放开束缚,狄刚想腾出手杀了这些刺客,没想到自己的魔力被完全禁锢在薄薄的一层体表内。 “是好东西,”他看清了身后的这个半精灵,正了正自己的皮帽,“抑制魔力的黑荆棘石,味道怎么样?” 第096章 chapter.95 是狄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陌生词汇, 矿石下肚的滋味很不好受,仿佛液体般滑过食管,又在身躯中央凝结成固体, 安安稳稳地吸附。 精灵扭曲了神色,狼狈地弯腰, 压住几乎倒腾翻涌的胃部。 沸腾的魔力在身躯中沿着血管燃烧, 但因为没法排出体外, 狄整张脸都显得通红。 亚西见他真的没办法使用魔力了, 不由得挑起眉毛,充满惊喜:“居然真的可以抑制魔力,他们没有骗我……” 他回头, 招呼同伴涌上, 将狄五花大绑, 还在他口袋里摸出一个金属脚环, 上面刻着熟悉的图案。 那枚脚环落在亚西手掌心里, 皮帽檐下的眼睛眯起, 翻来覆去看一遍,总算确定, 这是他丢失的那只小伙计脚上的东西。 上边代表半精灵的图案是最刚开始设计的,后来被精灵破解了图案背后代表的含义后, 他们就秘密更换了更隐蔽的暗号。 “这你怎么弄来的?”他神色隐晦。 狄被逼问,几乎没有反抗。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失去了魔力, 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一个精灵没有魔力的后果:他无法使用各种魔力技能,甚至无法爆发自己的魔力火焰以提高力量。 这就意味着, 他在未来失去了晋升的机会, 将永远禁锢在这个阶层。 他牙齿打颤,被自己脑海里设想的一切弄得差点当场昏迷, 奢求这只是场梦。 但随着半精灵两巴掌把他打醒,狄尖声道:“夏……是夏!他打下了那只鸽子!” 在好几个半精灵的注视下,就算他完全不知道夏怎么打下鸽子,也不妨碍狄编造过程,将那天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细节都编织到位。 亚西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狄期盼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将那颗奇怪的矿石拿出来,然而胆大包天的半精灵一摊手,无辜道:“别看我,黑荆棘石的吸附性很强,只能在玻璃容器里保存。” “如果你要取出来,那也只能剖开肚子,在肉里找了。” 他们把狄打昏,随便塞进某个不高的小草丛里,翻过这片不大的小树林,注视那栋孤零零的房屋。 “那个叫夏的精灵……”亚西沉思。 “亚西,你打算怎么办?”半精灵同伴询问道。 “他一定是精灵执事的秘密处理人员,会在精灵群体中寻找他们身边可疑的人物,”亚西带着所有人埋伏下来,风吹草动,树林也跟着簌簌作响,“我们杀不了他,也得让他失去行动能力,不能再查下去!” “不然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同伴,将像他那样死去……”他喃喃道。 …… 夏知道,就在不久后,他们就会迎来今年的执政官预备役转正考核。 这场考核和毕业时的武斗考核不太一样,是纯笔试,用来检验他们在这短短半年的时间内,上手管理事务的程度。 有野心想往上爬的精灵,在考核之前的这段时间里熬夜苦读,仿佛想将过去在学校落下的部分全部补回来;而有些咸鱼就只想躺着度日。 哦,不包括夏。 金发精灵处理好今天的工作后,拿出书籍,翻到上次他做了标签的一页,珍稀地将书签取下,放在一旁的书桌上。 同事在他身边忙碌走过,抱着一大摞文件和废纸,见他翻开书,还挺有闲心地问一句:“夏想参加转正考试?” “嗯。”金发精灵简洁地应声。 他的同事鼓励道:“转正考核很难考,毕竟这么多精灵里面才挑出最拔尖那几个……但是我相信夏肯定是没问题的!” 夏矜持道:“谢谢。” 正巧领队也路过他旁边的格子间,闻言探头看一眼,笑道:“难得在巡逻组待这么长还想往上走的精灵……” 于是领队给夏放了个假,让他早点回去看书学习,以尽量高的分数通过转正考核,这样他们整个巡逻组都有面子。 夏向所有人道别,回去的路上,心思不自觉从书转移到云端身上。 自从那天云端离开了瓦卡耐拉,回去他的地盘,已经过了两个星期。期间倒是有断断续续回来一两次,但是作为同样忙碌考试的外地人来说,夏也很能理解他想专注眼前事情的心情。 说不定等云端下一次回来,他已经通过了转正考核,拿到那枚执政官徽章。 夏静静地微笑,阳光在他的面庞上投下明显的阴影,树荫细微抖动,大理市城市在日光下洁白的近乎反光,但也影响不了精灵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和视力。 ——他看见一小块黄褐色的阴影,落在他家后院树林深处。 那不是任何一种动物的皮毛,和周围翠绿的环境格格不入,同时还拥有细微的起伏,那是独属于生物的呼吸。 他皱起眉头,在记忆里回想,自己是否见过这样的东西。 然而还没有想太多,尚未走进,便听见周围风声渐暗,一双双眼睛从不高的灌木深处浮现,那一小块黄褐色的阴影被顶起,露出完整的全貌。 夏眯起眼睛,轻声道:“半精灵。” “金头发,蓝眼睛,住在这里的住户,”亚西比对之前他从狄嘴里套出的情报,发现全部对的上,“喂,你叫什么。” “……” “你叫夏,对不对?”他咧开嘴笑道。 话音刚落,所有埋伏在树林里的半精灵顺着风的轨迹,从四面八方团团冒出,一致朝夏扑来! 夏意识到,这不是瓦卡耐拉的半精灵——他们只懂得艰难地讨生活,从来没见过这样尖锐的眼神,何况还是这么多!那么只可能是外面的半精灵,来自大陆中部,来自弗兰克斯山脉……以及之前阅读过的那封信。 金发精灵意识到什么,魔力顺着血管一路向下,从手肘深处蔓延出腾空燃烧的魔力火焰。 这群半精灵不怀好意,但是手边没有佩剑!他缺少武器! 但是不要紧,精灵最自豪的除了强于外族的身体素质外,还有他们赖以生存的魔力,魔力使精灵们得以在寒冷的极西森林里生存,也可以在关键时间爆发,击退敌人。 他猛地抬头,第一道闪着雪白金属光泽的攻击已经到了眼前! 那天瓦卡耐拉的风格外的大,大到整棵精灵树簌簌作响,苍青色的小叶掉了满地,精灵们纷纷抬头,若有所思地凝视他们最重要的生命树。 许久,生命树才颤颤巍巍地停下来,恢复以往的静默。 执事大厅的执政官们从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抬起头,不约而同地注视一个方向,即使那里只有一面雪白的墙。 很快首席执政的办公室被敲响,有助理执政官抱着文件走过来,轻轻掩上了门。 夏一把抓住自己的左肩,那里被半精灵深深地扎了一刀,露出深可见骨的刀口,他看上去狼狈极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姿态,衣物褴褛,血从数不清的大小伤口中落下,在地面上砸出小小的坑。 然而这群半精灵也完全没有讨到多少好处,他们哀叫着,叹息着,在地上打滚,从虎口蔓延到身上的黑色火焰仿佛蚀骨之蛆,无论怎样都甩脱不掉! 他们的皮肉在黑色火焰的附着下像雪一般融化,仅仅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就能看见血红的肌肉组织,然后继续往里面烧!直到烧穿! 夏的浅金色长发从肩颈垂落,发梢宛如点在水面般拉出细碎流光,面容坚毅而冷漠,伴随着衣物窸窣的声响,他缓缓走近亚西,将刚才抢来的长刀抵在他脖颈上。 “半精灵,”他的话听不出语气,“私自闯入瓦卡耐拉,就该知道会有这种后果。” 亚西已经完全傻了,他愣怔注视着周围失去战斗力的同伴,牙关打颤。自从他有记忆以来,没有人会看见这么多人后,还能漠然地撞上刀口,用血肉构成的手掌握住刀刃,然后魔力暴动,火焰顺着刀锋一路蔓延。 明明带这么多人,是想教训他一通! 太可怕了……太疯狂了…… 精灵都是这样的吗!一群疯子!他们打架从来不看彼此的力量差距的吗?! ……不对,起码刚才那个不是。 出乎他的意料,面前冷静着发疯的精灵没有继续下压长刀,而是随手一划,亚西吃痛地往后缩去,一道细细的血痕出现在他的脖颈上。 长刀划过坚硬地板,满地都是他留下的道道痕迹,夏直起身来,预估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在心里轻叹一口气。 “幸好云端今天不会回来。”夏喃喃道,不然被看见后,术士恐怕能徒手拧下他的脑袋。 现在不适合和这群半残的半精灵拼个你死我活,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精灵地广人稀,各家独门独栋,但也免不了邻居听见声音。 夏调动身体里为数不多的魔力,手腕下翻,刚要给面前半精灵一个痛快时,半精灵忽然猛地一扭,就地滚去,躲过了致命的一刀。 他囫囵个儿扛起地上一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同伴的玩意儿,招呼剩下还有意识的同伴,用仅剩的力气跑了个没影。 闻讯赶来的精灵们穿过小路与树丛,只能看见浑身浴血的金发精灵手持长刀,踩着满地的血肉,冷静地向他们点点头。 精灵们倒吸一口气,走在最前面的男性精灵象征性地问道:“夏,你还好吗?” “我很好,谢谢。” 精灵们的目光立刻在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徘徊,充满了犹疑,仿佛下一秒就要问出你真的没问题吗这种话。 然而夏似乎真的没什么问题,他礼貌地允许医师为他治疗体表伤口,然后看着执事大厅领着一队清道夫前来处理满地的狼藉。还有熟悉的同事满脑子震惊,不得已把他带去做笔录,记下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 直到深夜,夏才从巡逻组离开,疲惫万分的同事和他道别,消失在街角。 他一个人回到家,刚掩上房门,厨房里突然传来声响,像是一个人从高处跳下来踩在地面上,踢踏着步子往外走。 夏心里一紧,眼睁睁看着云端从厨房迈出步子,和他对视。 云端差点结巴:“噢。先生。瞧您……这,这这这用不着搞这么大阵仗指责我三天没回来吧?” 第097章 chapter.96 眼看见夏虚弱至极, 就要一头栽在地上,术士手足无措,硬撑着把人送到楼上躺下。有些不放心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滚烫的。 精灵医师仅仅愈合了体表伤口,还没有处理别的部分, 夏就被巡逻组叫走, 也就没有继续了后续。 云端简直无奈:“我真的, 真的就是走了没几天。” 夏躺在床上仰着头, 湛蓝的眼睛半阖,胸膛起伏,嘴里源源不断地呼出热气, 被云端不耐烦地打散, 扯过被子来盖在他身上, 扔了几个治疗技能。 然而因为不是专门的医师, 并没有除了加血以外的功能。 金发精灵伸手, 在额头上摸了一阵, 十分迷茫地看过来:“我的脸好烫,我要死了吗?” “你是在发烧。先生, 发,烧, 这个单词听得懂吗?” 云端无奈地一把打掉他的手,粗暴地把短柄法杖塞进武器袋, 拧来毛巾给他盖上,然后对着游戏系统一筹莫展。 照理来说, 精灵也是类人种族, 和人类有着一样的生理构造。然而他们充沛的魔力又能时时刻刻维护精灵的身体健康,抵御极西森林的寒风。 云端就算想依靠人类处理发烧的方法来照顾夏, 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夏连发烧的常识也不知道,还能指望精灵有专门的特效药? 他不死心,问了一句:“你们精灵有治疗发烧的药吗?” 夏睁着湛蓝的眼睛,还能在眼角看出一点细微的水痕:“发烧……药?” 行吧,看这反应,估计是没有的。 术士无奈地叹气,起身,从楼下烧了热水,决定采取直男方法,让夏慢慢自愈。云端看着他慢慢喝完水,帮他换了衣服躺下,才有闲心听夏讲今天发生了什么。 “你是说,今天来了一群半精灵,指名道姓要打你?”云端沉思道。 “是的。”夏点头。 有点蹊跷,夏一直呆在瓦卡耐拉里,从没有出去过,这群半精灵是从哪儿认识夏的? 他不再思考这些,手搭拢在夏的眼皮上,轻揉精灵的眼眶,试图给他按摩放松下来:“这些事情,执事大厅尊贵的殿下们会解决的,你先睡一会儿。” 夏乖乖道:“好的。”然后把云端的手按住,不让他动弹。 等夏睡着了,云端才十分疑惑地回忆这段时间他干了什么。 唔,他真的只是下线两三天,考了一场试,复习两个下午,除了这些也没别的……结果一上线,就发现夏变成这幅惨样,吓得云端还以为自己睡了三年。 他想把手抽回来,然而夏拽的死紧,尝试几下都没成功,也只好放弃。 他不经意间往上一瞥,看见那个灰色的数字已经变成:720。 …… 一封信从极西森林和弗兰克斯山脉之间过渡的平原飞来,越过茂密树海,落在精灵手上。 从容的执政官首席拆开信封,扫过一行行字,最后停留在落款上,一点点沉下眉眼,似乎即将爆发自己的怒气。 这时办公室的门敲响,外面有精灵送文件进来:“殿下,这是新送过来的文件。” “好的,谢谢。”首席让他把东西放下,像是要转移注意力般深呼吸,问道,“丹今天在做什么?” 助理执政官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回答了:“小布拉德利克先生在看书,说是您吩咐要他背诵整本。” 首席脸色柔和一些,点了点食指:“还算勤勉。米洛达呢?” “少爷在练习剑法,早上已经把昨天您吩咐的内容背给小布拉德利克先生听了。” “很好,”执政官首席终于微笑起来,为家族成员的努力骄傲,“记得和他们说,不允许偷懒,但也记得及时休息。” “是。” 精灵说完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站在原地,去瞧首席一直没有舒展开的眉头:“殿下?您看上去不是很好。” “辛普森死了。”首席的神情平淡,只是眉眼间隐约透露出同伴逝去的悲痛,“他发现南森林聚集了一支联合军队,对面不知道带着什么东西,十分克制精灵的魔力。” 精灵助理执政官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 “我很难过他的离去,但是巡查官的职位不能一直空缺,得尽快填补上来,”首席眉眼间的悲痛藏在心里,镇定道,利落地一推桌上的文件,“执政官预备役转正什么时候开始?” “正常是在一个月以后的星期天。” “提早。”首席的目光穿过他的身躯,落在窗外不远处摇晃着树冠的生命树上。 助理显然很吃惊他的提议:“但是!提早的话,那些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预备役……”比如说他自己。 他的话卡在一半,对上了首席的目光。好像所有的心里话都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下一般,无所遁形。助理执政官倒吸一口气,接连后退,低下头道:“我知道了。” 第二天,从执事大厅里贴出来的告示吸引了几乎所有的精灵,他们越过广场前的石阶,仰头阅读这幅告示,然后纷纷惊讶:“等等,提前一个月?!” “是发生了什么吗!突然就提早了一个月的转正考核……” “你们有没有听说一个消息……” 接着执事大厅贴出了第二张告示,宣告辛普森执政官殿下在外执行任务时不幸遇难,身躯变为最轻巧的浮沫,而灵魂将顺着生命树的树根回到瓦卡耐拉。 这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谁都看得懂了。 云端悄悄从围观的精灵们身边离开,把这个消息告诉夏。谁知还躺在床上养伤的夏猛一下坐起来,向云端伸出手:“帮我拿一下书架第二排第一本书,好吗云端?” 术士露出迷惑的神情,伸手敲他的额头:“也不低头看看你自己什么模样,魔力耗光,还只恢复了一半不到,发烧刚退不久,就想看书学习了?” 精灵静静地看着他,有些不高兴地垂下眼睛:“但是这毕竟是成为执政官的又一条路。” 他带着鼻音,轻声叫道:“云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完全可以改成会撒娇的精灵才有书看了。天知道夏到底是怎么学会这个技能的,甚至知道云端只吃这一招……咳咳。 术士盯着他,最后叹口气,给他找了书来。 看着夏翻开夹着书签的书籍,云端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听那些精灵说,这次竞选的职位并不是很好。” 他听了那些精灵聊天,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执政官都能安安稳稳地坐在执事大厅里办公,还有不少执政官会被外派出去,干些精灵们不知道的事情。 就比如这次失去性命的执政官辛普森殿下,就是在极西森林南部受了暗算,如果夏竞争这个岗位成功的话,完全可能要冒一样大的风险。 意料之中,夏摇头,道:“但是错过这次,就指不定下次会怎么样了。明年会有更多更年轻的成年精灵加入候选,我没有多少把握争取那个位置。” “再说,这些是可以向首席申请,满一定执政数额之后就可以申请调换岗位。”他看出云端心里不安,放下书籍,来捏住云端手指。 被捏住手指的术士乖乖的,懵懵地仰着脸,精灵慢慢笑起来:“我不会有事的。起码暂时不会。” 参加转正考试那天,夏依旧虚弱。虽然比刚开始好了不少,但脸色还是很苍白,就连已经好多天没有说过话的狄看见他的模样,都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他: “夏?你怎么样?你还好吧?” “谢谢。我还算可以。”夏冷淡地打量他,想起云端之前告诉他的种种狄的事情,心里涌上一股厌恶。狄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干的事情露馅了,勉强站在他面前装好人。 他吞吞吐吐道:“我上次听了卷宗组的同事们说,你家后面来了一群劫盗半精灵,正好和你碰上。” 说到这里,他又猛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克制不住自己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流露出恐惧:“我,我,我这些天很忙,所以才没来看你。” 他克制不住地抚摸自己的腹部,云端注意到他反反复复地按压胃部,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 但又在别人看过来之前把手放下,强颜欢笑:“希望夏这次能成为真正的执政官。” 他这两天偷偷摸摸去见了一些医生,吞吞吐吐地告诉他们,他有个朋友,不小心吞服了异物到肚子里,想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东西取出来。 医生们一脸“你朋友是不是你自己”的表情,告诉他有两种方法:拉、吐出来;或者剖开肚子取,只是后者比较危险,精灵医师们也基本不怎么尝试这种医治方法。 狄听得瑟瑟发抖,简直不敢想象只有处理战争伤员截肢经验的医师给他剖开肚子……太可怕了,万一合不上怎么办? 他只好连滚带爬从医师住处跑出来,寻求下一个办法。 这次在考核教室看见夏,狄又燃起隐秘的希望:万一夏有办法帮他取出那块石头呢?! “我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帮我……” 他急切地张口就来,伸手就要拉住夏的袖子,哪知夏往前迈了一步,身影消失在纷杂的精灵群体中,宛如一滴浅金的水融入阳光。 “抱歉。” 夏轻声道,顺着人流走进教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狄呆愣在教室门口,被后来的精灵吵闹着挤到自己的座位。 第098章 chapter.97 云端没有跟着夏进考场, 就算他知道夏现在非常虚弱。 寻常精灵挤上来和他打招呼,用目光窥视他裸露在体表外的一切是否正常。那天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陌生的半精灵偷偷跑进瓦卡耐拉, 接着打伤城内的纯血精灵,这本身就足够危险。 就算那个纯血精灵是夏。 “嗨, 夏, ”隔壁是不怎么熟悉的同学, 连同他纯洁的伴生精灵转来目光, 一开口就是听腻的内容,“你还好吗?你怎么样?” 夏慢吞吞地移过目光来看他一眼,垂下眼睛:“我很好, 谢谢。” “哦……那真是太好了。”精灵嘟哝着, 有些无趣地扭回去。 互相礼貌搭话的精灵们谁都清楚, 夏是这场考核中强有力的竞争者, 不可或缺的对手。曾经导师将成绩单发到每个人手中, 要求他们回去复习的时候, 敲了敲夏的桌板,叫所有人向年轻的, 金头发的精灵学习。 但今天他看上去并没有那么虚弱,那场突如其来的祸端或许不会降低他的水平。 周围不着声色观察的精灵们失望地路过, 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考核开始, 只有部分,或者说寥寥几位先生仍然眯着眼睛看了他一阵。 看上去毫无问题,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只有云端知道, 夏今天是撑着疲惫的身躯进入考场的。 他的发烧刚退,没有精准的测温计, 云端只好徒手量体温,外加让夏口述自己的状态。金发精灵不止一次说自己“好了”“完美”“毫无问题”,都被无情的术士拦下,要求他继续躺床上休息,数着绵羊睡觉。 只是今天毕竟是夏梦寐以求的转正考核,云端不忍心让他彻底失去这个机会,只好放他出门。 现在,术士蹲在考场外面,听教室里面那群白袍精灵执笔,写下转正考核试题上的第一个单词。 “他会通过这场考核的。”云端喃喃。 叮。 布告板的公示再次发生更新,助理执政官匆匆忙忙地抱着首席刚写好的告示,来到布告板面前,在他粘贴的时候,不少无所事事的精灵围上来,远处还有些熬夜干完活着急回家的半精灵停下脚步。 广场上呼啦啦飞过去几只鸽子,助理执政官一边粘贴告示,一边把首席写好的内容念出来:“……的时候,无关人士不可随意进出瓦卡耐拉。” “嘿,梅尔斯,这是怎么了?” 有些熟识他的精灵踮起脚,在人群外围探头探脑,高声叫道。 助理执政官用手背蹭过额头,神色并不是很好看,他回过头来:“首席叫大家尽量呆在瓦卡耐拉里不要到处跑。” “为什么?”不少习惯去极西森林撒欢的精灵们不满地嚷嚷起来,对他们来说,延续一场欢乐的盛宴比呆在固定地方听大人物讲话更重要。 “下午三点会有一个简短的说明,可以去广场那边听首席解释。” “但是下午三点……” “行了拉维斯,”助理执政官脸色蔫蔫,“你知道首席要讲重要内容。” 于是下午三点,生命树前最大的广场上,聚集了绝大部分的精灵,包括贵族们自带的半精灵队伍和随身跟着跑的巨人与矮人。 不同种族不同肤色混杂在一起,更显得场面有些乱糟糟。 首席从执事大厅里走出,顺着广场的台阶往上,边走边做手势。他肩背挺直,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身后是一队两列默不作声的执政官队伍,被所有人注视。 他站在高台的尖端,手指顺着白袍不起眼的缝合线垂下,指向极西森林遥远的,被鱼白天际吞没的地平线。 “在森林的那一边,距离我们的卫星城的遥远的另一头,一支军队集结了。” 他用沉静的,令人无法抗拒的口吻缓缓叙述:“他们来自不起眼的角落,那些破败的种植园后贵族后院,来自极西森林无法模拟的黑暗之中。” “他们同样来自黄沙漫天的高耸山脉,来自幽暗无垠的地底,在一个我们预料不到的地方。” “辛普森就是这么死的。” 他高举一封书信,金属光泽的漆泥在阳光下反射光芒。 “反叛军离开卫星城,它们在精灵魔力探测不到的地方扎根,”首席一字一句说道,“我们同样收到情报,它们很有可能会在这段时间进攻瓦卡耐拉。” “所以我要求,现在所有的精灵,没有必要选择下,全部呆在瓦卡耐拉里。” “既是保护,也是突发性事件下有足够的人员参战。” 有精灵在下面叫嚣道:“但是他们打到瓦卡耐拉有什么用呢?难道能用这座城市要挟我们释放这群可笑的,没有丁点魔力的可怜虫?” 首席眯起眼睛,雪白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他身后所有的执政官也在这个时候抬起眼睛,看向整座巨大的大理石城市。 “你恐怕没有上好生物课,”他轻声道,却能让在场所有人听见。 “瓦卡耐拉是精灵建造的城市,毁了再造一所也无所谓,但是生命树只有一棵。” …… 云端悄悄拿出藏在斗篷里的水壶,让夏喝一点水。 他们走在回去的路上,期间夏不间断咳嗽,让术士简直以为精灵的一场发烧能烧坏夏所有的免疫系统。 “不至于吧?”他疑惑地嘀嘀咕咕。 夏却不是很在意这个,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这是精灵魔力耗光后的后遗症,不用在意。” “说得真好听,先生。要是早上起床差点把肺咳出来的那个精灵不是你就更好了。”云端凉凉地讽刺他。 金发精灵无辜地抬起眼睛凝视他。 云端对他这样的眼神没办法,一手伸去敲他脑壳,顺便把水壶拿回来。他听完首席简短的发言后,意识到这个副本已经度过前期安逸的时光,来到事故频发的后半阶段。 在这个阶段,也许会存在半精灵攻城,精灵失手,被拿走大半的领土,又或者精灵反攻,将所有的逃离的奴役种族再次套上枷锁。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夏和他,也不过是历史洪流里不起眼的小石子罢了。 他叹口气,让夏早点休息,然而白天金发精灵答应得好好的,到了晚上真正安寝的时刻,拉着他衣袖不放手的精灵又像变了一个人。 云端头痛:“先生,就算作为新晋男朋友,也没有义务……”一定要躺在床的另一边闭眼睛。 这简直是灾难——对于习惯一个人睡觉的云端来说,他真的很怕自己或者另一个人第二天醒来躺在地上,何况夏还算是个伤员。 他伸手按了按夏受伤的部位,就算它已经愈合,表面上看不出端倪:“还是有点痛的吧……” 然后看见夏睁着无辜的,湛蓝的眼睛,摇了摇头,把云端一把扯下来。 细密的亲吻过后,术士不太适应地仰躺在枕头上,眯起眼睛去瞧天花板上繁复的纹路。身边的精灵半撑起身躯,将被子拉过来,盖在他们身上。 “如果你坚持的话。”云端闭上眼睛叹气。 他不是第一次在游戏中入眠,但是这次格外新奇——比如旁边睡了个近在咫尺的成年人。 好吧,也不是第一次旁边有睡人,但这次,格外的在意,格外的近。 云端迟钝地扭过头,看见金发精灵的脸庞在夜色中被温柔地勾勒出一个轮廓,窗帘没拉,森林带着泥土和草木腥气的风从窗缝里吹来,落在他的鼻腔间。 在他注视的同时,夏也睁开眼睛,逆着光看过来,露出不明显的笑意。 云端:“……” 术士愤愤不平地闭上眼睛,开始数绵羊试图入睡,数着数着心思悄然飘走,落在副本之外的世界里去。 不知道他的三位队友,在队里两个人离奇失踪的情况下,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怀揣着温柔的念想,云端静静地睡着了。 …… 远在天边逃命的魔术师、骑士和牧师:“救命啊——” …… 在精灵们结束一天的工作,踏着斯尔德温柔的余晖往家走的时刻,执事大厅成功批阅完所有的卷子,将所有精灵的成绩统计起来,公布在布告栏上。 围观的精灵将广场一角围了个水泄不通,口头传阅参与考试的精灵的成绩。就算没有参加这次的执政官转正考核,也对结果格外关注。 这次能直接决出名额,填补执政官队伍的空缺,那么最大的胜者就是,榜单第一名的那位—— “夏!” 巡逻组的部分同事只一眼,就开始欢呼起来,他们从精灵群中间挤出,蹦蹦跳跳地回到巡逻组办公室,向在场的同事们公布这个好消息。 意料之中,同事们快乐地鼓起掌来,格子间里的领队抬起头来,饶有兴致。 “夏考上了?” “对!第一名!”精灵用力点头。 领队啧啧两声:“我看他就不像是寻常精灵的模样……第一名直接成为执政官,我记得后面十四名还有名额?” “说是给予升职成助理执政官,在薪资上脱离预备役的待遇,别的……执事大厅也没多说。”精灵耸肩,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和凑过来的同事们嘀嘀咕咕。 他回来太匆忙,没看见布告栏下人群中,站着一个棕发的精灵,他咬住自己的食指,神经兮兮地瞪大眼睛,从上往下看。 第一名,夏…… 啊,果然呢,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夏可以成为执政官,走到他理想的位置上去…… 他短促地笑了笑,继续往下看,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第十六名,狄。 刚刚好错过助理执政官的名额。 第099章 chapter.98 人类迷迷糊糊从半侧着身的状态中醒过来, 睁开眼睛,看见雪白的墙壁。 云端眨了眨眼睛,迟疑地往下看去, 一条手臂从身后绕过来,将他温柔地拥住。精灵弓着身, 额头抵在术士后背上, 金发散落, 正均匀呼吸着。 姿势陌生, 没有安全感,云端心下怜惜,艰难地转过身, 摸了摸夏柔软的金发, 精灵睡得很熟, 魔力随着伤口流逝, 导致他也失去了足够的警戒性。 夜很深, 云端随手拉开通用面板, 发现现在是凌晨三点。 不知不觉,他看向半挂着窗帘的窗户, 一个透明的身影闪过,术士皱起眉头, 轻轻挣脱出夏能碰到的范围,光脚下了床。 他踩过月光, 扒着窗玻璃往下看,发现了熟悉的身形。 是一道中等体型的身影, 不高的个头, 棕头发,穿着纯血精灵不屑一顾的厚短袍, 拉过头上暗淡颜色的帽子,遮住大半的面容和半边前额。 伴生精灵从空中落下,双脚踩在主人的肩膀上,受惊地呼口气。 云端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回过头,看见床上那道金发的身影仍然沉睡,不由得放下心,他伸脚去够鞋,无声无息拉开房门下楼。 那个棕头发的精灵仍然徘徊在一楼大门口,鬼鬼祟祟透过门的缝隙往里看。 他已经很熟悉这栋房子的地形了,来去多次,客厅里有几把椅子都一清二楚,包括那些寻常人注意不到的死角。 狄随手把东西往下一丢,抬脚踢到看不见的角落里,就想往外走。 伴生精灵哆哆嗦嗦地在他肩上坐着,捂住眼睛,声音尖细: “我们……我们不能这样……” 狄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对待自己的伴生精灵,纯血们总是无比耐心。他们看伴生精灵时,仿佛是在看另一个自己,从身体里分裂出去,承载了原有个体的最纯粹的情感。 “我们可以这样。”他轻声哄道,“没精灵看得见我们。” 他再次往下扯了扯小帽,帽檐半耷拉,挡住一只布满血线的眼珠,风从厚实短袍的领口灌进去,将不多的体温带走部分。 狄打了个寒战,痛苦地感受着魔力在血管里凝结的可怕滋味。 就好像水在血管里凝结成刺拉拉的冰碴子,逆着刮过血管,激起可怕的触感;没了魔力的持续输出,他连丁点的寒风都受不住,于是不得不上身精灵们所鄙夷的厚实衣袍。 伴生精灵也跟着他的动作,拉紧自己的领子。但虽然这样,它也不肯靠到主人的耳朵后面取暖。 “我们赶紧走吧,风要来了……” 他话刚说到一半,突然看见一道人影从房子后面从容走出,雪白的衣摆宛如一朵散开的花,眉眼从容而镇定,抬起湛蓝的眼睛,静静看向他。 夏! 狄仿佛跟见到鬼一样,蹬蹬蹬后退三大步,碾过地面枯萎的干草,空气里冷凝的不安分子上升,棕发精灵哆哆嗦嗦:“你你你……” “有时候,我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湛蓝眼珠的精灵道。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刚才不是在沉睡吗?! 夏仿佛没有看见他厚实短袍底下的颤抖,上前一步逼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还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狄打了个哆嗦,伸出手指遥遥点他:“我之前做过什么事……” “比如在我的剑上抹精确计量的生物毒素?” 夏半点不放过使他喘息的机会,低低叹息道:“还是说你那些不入眼的小伎俩。” 棕发精灵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一滴冷汗顺着太阳穴,侧脸,下颌,落在胸前的衣服上,打湿了一块小小的痕迹。 他肩膀上那只胆怯的伴生精灵捂着脸呜呜地哭泣,似乎放弃了什么一般,猛地站起,拍着翅膀飞入黑暗,竟然抛弃了作为主人的纯血! 狄几乎要扭断自己的脖子,猛地往后一转,吃惊地伸手:“优尔——” 然而那名叫优尔的伴生精灵头也没回,就这样消失了。 狄就这样凝固着伸手的姿势,直到夏上前一步,伸手去够他:“半夜私闯他人住宅,我该把你送去执事大厅。” 狄这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后退到他够不着的距离:“不……不行,我什么都没做!我不去!” 棕发精灵神经般大叫一声,撒腿朝幽暗的森林里跑去,扮演夏的云端一惊,下意识伸手去够他,没想到抓了个空。 “你——” 风从极西森林的北边来,穿越浩荡树海,席卷空气中所有细微的馥郁气味,那些该掉不掉的长叶无声地尖叫一声,纷纷落下。 云端抓紧兜里的短柄法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平静的独栋,金发精灵还在里面沉睡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人扮演了他的模样,仅略微思考,便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 狄一点不熟悉瓦卡耐拉角落的地形,他跌跌撞撞跳过那些凸起的树根,一头撞断树枝上的尖刺。 小帽被掀翻,粗糙的树枝在他前额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血流如注。 他见到滴下的血,仿佛见到什么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东西,凄厉地嘶喊一声,在一棵巨大的树面前堪堪停住脚步。 狄呆愣愣地仰头,张开手指,看黏腻的血液绕过手指,染了一身腥气。 “我的血,我的魔力啊……”他近乎不可思议地叹息,膝盖一软,瘫坐在地上。 云端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越过漆黑的树干表面,浓密的树冠在夜色下透出不祥气息,夜鸟拍打翅膀,从树叶末梢的缝隙里穿梭,那些细碎的粉末窸窸窣窣地往下掉落,落在狄的头发上,肩膀上。 那只透明的伴生精灵站在树冠深处,面无表情地往下望,和自己的主人对上视线。 狄伸出手去,无助地提高声音:“……优尔!”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哽在喉咙里,变成细细的气音——那只伴生精灵无声无息地落着眼泪,扯下了自己的翅膀,身躯转换成细碎的闪光,毅然而绝望。 云端在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伴生精灵——狄叫他优尔——没了翅膀,轻飘飘从树冠落到地上,身躯拉长,膨胀,从一个手掌高的小人变成正常精灵身高! 然而一切都没有维持超过五秒,优尔伸出手去,还没碰到他的主人,便完全消失,落下独属于魔力的闪光。 树叶簌簌,狄维持着伸手的姿势,他的指尖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他的半身了。然而神情愣怔,迷茫而朦胧地看着他蒸发,重新回到生命树的怀抱。 云端站在他身后,注视着那个棕发精灵的肩膀颤抖着,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大叫一声,弓着脊背,将前额抵在铺满枯叶的泥土地面上。 他隐约闻到烟熏的奇特气味,萦绕在鼻间久久不散。 “我总该想到的,从小就没办法,”狄喃喃道,“你有斯尔德的庇护,对不对……” “不,我没有。”云端学着夏的口气。 烟熏火烤的气味越来越重,云端意识到不好的时候,已经有金橙火光从森林外的那一头亮起,照亮了大半的瓦卡耐拉。 术士猛地一拐脚步,回头望向那个熟悉的方向,提起心脏:“等等!你——” 狄道:“你怕什么,不过是一栋房子,反正最想烧的精灵已经跑出来了,剩下的都是些死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便被愤怒的金发精灵一把抓住脖子,云端几乎抑制不住心底翻滚沸腾的愤怒,手指在狄的脖颈上留下血痕,将这个精灵摁到地上:“我□□……” 夏现在还在沉睡! 他还没恢复好,能不能在火里醒过来都是未知,别说逃出来了! 左上角灰色的倒计时在这时,肉眼可见地发生变化,几乎每个呼吸,都疯狂往下掉落数字! 云端一把扔开狄,飞速地奔跑起来,棕发精灵被大力甩开,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侧着身咳嗽,视线模糊,看见金发的夏扭头,消失在森林的那一边。 …… 等到云端赶到燃烧的房子面前时,周围没有一个精灵,因为瓦卡耐拉的精灵们作息良好,地广人稀,离这最近的房屋都坐落在另一个拐角。 火,顺着墙壁的缝隙,一点点蔓延,精灵喜欢的木质建筑在它的吞食下,简直就是最好的燃料! 眨眼间,一栋简单朴素的房屋被火焰吞没,开始从一楼往二楼延伸! 满面炽热的火光铺天盖地,术士无助地仰头,看见二楼窗玻璃上隐约映出的夏的身影。那些火焰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扒着墙壁外零碎的爬山虎,探入了二楼卧室—— 云端一滞,术士深吸一口气,毅然推开滚烫的木门,火星从他眼前迸发,落在鞋底不远处,熊熊燃烧! 入目所及,皆是无法控制的火势,极高的温度让云端的视野都在变形,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迅速变红,发烫。 术士哽着气,提高声音:“夏!!!” 没人应答,只有火焰点燃木料的哔啵声响,客厅的桌子,木椅,长柜,包括通往二楼的木楼梯,都在包围下着了火,再没有能下手的地方! 云端不敢用手去擦眼睛,他再次仰头,高喊一声:“夏!!!” 你在吗!你回我一声啊—— 轰隆一声,一半的木楼梯不堪重负,在巨响中坍塌。 云端已经要看不清出去的路,但他能看得见左上角飞快掉落的数字和他自己的生命值,尤其是他的血条,仅仅损失了百分之五。 就算这幅身躯,这个空荡荡的躯壳被火焰吞噬殆尽,也不过是毫无损失的数据! 他将会获得系统和斯尔德的帮助,再次,在这个世界上活过来! 云端雪白衣袍蜕变,金色数据条掠过,变回自己的术士长袍,手中握着坚硬的短柄法杖,坚定地往前迈出一步,踏入火海。 轰隆! 燃烧的木门掉落,盖住他们出去的道路。 第100章 chapter.99 黑烟滚滚, 从房屋的烟囱、窗户、每一处墙壁和外界的空隙里渗出,在屋外空地上汇聚成恶魔的形状。它带来浓烈而呛鼻的气息,随着风, 扩散而去。 不多时,精灵们从好梦中醒来, 疑惑地嗅着空气里奇怪的气味。他们打开房门, 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的一栋房屋燃起熊熊烈火。 “等等……” “别等了!快去告诉执事大厅!” 很快有精灵披着晨衣, 顶着深夜浓厚的露水往执事大厅走, 而三角大厅里值班的执政官放下笔,又确认了一遍:“是那位名为夏的纯血?” “正是。”报信人点头。 执政官立刻使用特殊通讯手段,叫来手下部门灭火, 他们熟练地操纵着水魔法, 将这栋房子从上到下浇得湿透, 掐灭任何一点可能会重新点起火苗的源头。 没了火光的遮掩, 它裸露出燃烧后丑陋的黑炭色泽, 摇摇欲坠。入目所及, 所有的可燃家具都在一场火后变成了可怖的模样。 然而精灵们把这栋马上就要坍塌的房子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夏的踪迹。 他们甚至顺着门口土地上的脚印, 追进房屋旁边的森林,并在深处找到了昏迷的狄。他看上去狼狈不堪, 浑身滚满了尘土,孤身一人瘫倒在树下, 伴生精灵不见踪迹。 随行医官给他上治疗技能,然而就算狄的血条已经恢复正常, 也没有醒过来。 轮值的执政官皱着眉头, 打量一番道:“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去叫首席。” 助理执政官匆忙而紧张地抽出笔,记录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他听见上司发话, 还顺口提了一句:“我记得夏是转正考核分数最高的那位?” “对。”白袍的执政官站在棕褐色的土地上,手里捏着一个火焰球,碰撞后点燃,显然是已经使用过,“明天就要给夏授予执政官徽章,正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说完这句话后,两位先生都沉默下来。 他们望着被随行医务官抬走的狄,目光顺着月光的方向,一直看向远方只露出一个尖顶的生命树,翡翠绿的树冠在风中摇曳,金长叶也跟着打卷。 “有人不想夏拿到这个执政官的位置。”助理执政官小声说道。 他的上司沉思片刻,若有所思:“无非是那群贵族,他的同学,或者是任何在他下面的精灵。” 助理仍然有些疑惑:“那他现在在哪里?” “谁知道呢,说不定在空屋子里疗伤,”执政官注视着处理现场的精灵们,风轻轻吹起长袍后摆,“明天公布成绩后,颁发执政官徽章,如果夏不来,那他的名额只能顺位下移。” 助理执政官啧啧两声,跟着上司一同低下头,恭敬道一声:“首席。” …… 云端意识模糊,他的痛觉调得极小,也能感受到那种皮肤被火灼烧的刺痛。代表生命值的血条在成比例下降,同时浓烟为他叠加了“降低视野能见度”的debuff. 术士根本不敢在这种场面下深呼吸,而是一鼓作气冲进卧室。 火焰已经舔着夏的衣角,床上的精灵皱着眉头,一副挣扎着要醒来的模样,魔力顺着手肘溢出,变换成魔力火焰的状态保护自身。 云端倒吸一口气,呛得连连咳嗽。他一把把夏从床上拖下来,躯体砸在地面上的动静极大,就算是死人也能被砸醒——夏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湛蓝的眼瞳里一派迷茫。 云端面无表情地抓住他的肩膀:“醒醒,火烧屁股了先生。” 而睁着眼睛的夏看着火光三秒后,十分懵逼地挑起眉毛:“我是已经回归生命树的怀抱了吗?” 三分钟后,一人一精灵顺着窗户逃生。 夏不太利索地落地,捂着嘴咳嗽起来,眼神迷茫。他在无意识中吸入了太多的黑烟,现在脑子格外不清醒,靠着云端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他们踩着森林破碎的落叶,勉强找到了一栋没人住的小屋子落脚。 云端才没有心思去处理那栋还在着火的房子——左右周围也没什么连着的东西,就连森林入口都还隔着好几米远,烧不过去。 他费尽全身力气,将夏拖到木床上,脱掉自己的外袍罩住他。金发精灵脸颊弥漫着不正常的薄红,抓着云端不撒手。 “是狄放的火,可能看你不爽很久了……”云端随口道,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指无力地收缩,“不过他也有了教训——他的伴生精灵自杀了。” “……自杀?”夏勉强提起一点精神。 好不容易在睡眠中恢复的魔力,又因为火势壮大,需要保护自身的缘故,在黑烟笼罩下消耗殆尽,夏重新陷入神志混沌的状态。 他听见这两个字眼,挣扎着抬起眼皮,把头颅靠在云端的手掌心上。 术士摸了摸他的金发,低声道:“受了太大的刺激,自己拔了翅膀。” “……那一定是太大的刺激,伴生精灵天性纯洁善良,性格比较极端,”夏轻声呢喃道,云端要低着头,很近很近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也只有鼓起巨大勇气的伴生精灵才会这么做。” 云端还想说点什么时,夏蹭了蹭他的掌心,伸出一根手指搭在云端手腕上,疲惫地哀求道:“对不起,云端……我想睡一会儿。” 他的躯壳空空荡荡,没了魔力,精灵所有的动作都像在泥潭里挣扎,仰着口鼻,试图在极西森林冰冷的寒风中找到一点温暖的,足以供给呼吸的空气。 术士无言地合拢手掌,盖住他的眼睛,弯下背脊去碰了碰他的额头。 左上角的数字终于停了下来,重新变回原来缓慢掉落的状态。 夏道:“明天上午有徽章授勋仪式,云端,”他近乎撒娇道,“明天已经要叫我起来。” 云端看了看自己已经变黄的体力条,话语轻到微不可闻:“你好好睡,我替你去。” …… 精灵的执政官授勋仪式定在上午,晨光从地平线的边际起始的那一刻。 在生命树下的高台上,所有的精灵汇聚在广场上,他们穿着形式规格不同的白袍,有纯白的制式,也有绣着花纹的华贵模样。 花坛里花枝垂落,风和云在变换的光线中匆匆忙忙路过。 现任的执政官殿下们站在高台的一侧,等待迎接他们新的同事,执政官首席站在最中央,拉开长长的卷轴。 他声音平缓,漫长的开场白过去,台下精灵精神一震,纷纷抬起眼睛听他念出最后的名字。 “……屈莱顿,奥利弗,哈里森……授予正式助理执政官待遇。” 他的目光从第十五名移开,漫不经心地往下望去,看见了那个之前闯进执事大厅,只是为了举报他可疑的朋友的精灵名字,似乎就是叫狄。 可惜,他正好落在名额之外,就这样落选,如果不甘心,还要再等待一年后新的转正考核。 首席若无其事地抬起眼睛,含着笑意,看向台下的某个角落,精灵们顺着他的目光,低垂下眼睛,纷纷让开一条通道。 他们的长袍也在此刻失去原本耀眼刺目的洁白,下摆轻扬,夏在通道尽头的身影,显露出他璀璨的金发。 身影越来越近,金发精灵沿着台阶走上高台,镇定而从容,身材修长,带着精灵这个种族特有的生机勃然,当他的手落在腰侧佩剑上时,没有人会怀疑他拥有的力量。 首席伸出手欢迎他:“当初我在苗圃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夏沉静地点了点头,一同转身,面向广场无数仰头望着他们的精灵。 浩浩荡荡,宛如海洋深处永不停息的波浪,伴随着生命树树梢蔓延出的磅礴的魔力碎片,夏低头,发梢肩颈都挂上了来自生命树的馈赠,闪闪发亮。 “好了,你的徽章。” 首席打断他的思路,高台侧边的执政官们鱼贯而来,站成一个圈围住夏,在他身边唱起祝福的歌谣,以此为新来共事的同伴献上精灵的心意。 歌谣止,首席拿出徽章,别在夏的胸前:“欢迎你,夏,恭喜你加入我们。” ……不。 ……要是真正的夏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夏,或者说变化了形态的云端,在心里叹口气,他仍然十分惦记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的夏,就连眼下被万人瞩目的场面都临危不惧。 在首席给他戴上徽章的时候,术士还在心里吐槽,这徽章做的没以前副本的好看。 随着首席离开,执政官们也静静退去,让云端自己说话。 云端调整站立的姿势,尽力在脑海里回忆夏说话的姿态。 他缓慢开口:“……在一段时间之前,我们很悲伤地听见,我的前辈,辛普森先生回归生命树的怀抱。” 然后精灵们会怎么说来着?对,先赞颂一番生命树,然后转到现在和未来的规划。 云端面不改色,依靠自己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能力,顺利讲到结尾:“……而在未来,那支阴魂不散,驻扎在极西森林角落里的反叛军,也会被我们彻底击散。生命树在上,我们是无所不能的精灵,魔力强大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广场上突然引发出一阵大的骚动! 有信使匆忙挤过人群,远处钟楼发出急促的敲钟声,在场所有的精灵都感觉到风雨欲来,广场顶端悬挂的繁花旗簌簌飘动! 远处,发出重物砸落的巨大响声! 人群里的信使跪倒在地面上,撕心裂肺地尖叫道:“殿下!反叛军打进瓦卡耐拉了!!!” 160-180 第161章 chapter.160 这活儿的确得罪人, 但是鉴于人家人多,没人敢出头,围观的市民们拿着钱也骂骂咧咧地走了, 去其他的分广场瓜分别的烤鱼,无奈地把中央广场的鱼留给这些玩家。 钱分发到新增客户端这里, 魔术师有些忍耐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结果铜钱没掉到手里, 反而被对方一把握住。 对面玩家斜着一边眉毛, 提高了声音:“怎么着,连钱都不想要了?” 彻夜难眠一只手拢住自己的斗篷兜帽,另一只手抓住新增客户端魔术师黑白格长袍袍角。尖叫奶油也警惕地往前一步, 抬起左手臂抵挡在前方。 新增客户端舔舔牙, 无所谓地扭过头:“你要给就给。” “嘿!给脸不要啊!” 眼看着这两个人就要当街交手, 另一头, 有人遥遥地喊了他们一声:“喂!打什么!出问题了!这鱼怎么吃了不加熟练度?” 这事儿可比几个铜板重要的多, 即将于新增客户端交手的玩家迅速收回手, 跑走前还往地上啐了口水,直到跑到烤鱼大锅面前, 不耐烦地叫道:“喊什么喊什么!这鱼不是挺香的吗?哪儿出问题了?” 旁边一群玩家围着他:“就是出问题了!吃了不加熟练度!” 他略微皱起眉头,伸手去咬了一块鱼肉, 嘟嘟哝哝道:“说不定就是你们鱼吃多了,熟练度加到一定范围就不加了。我一块都没吃过, 肯定可以……” 他囫囵个咀嚼,大口地吞咽,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技能熟练度真的一点没涨。 这下惊呆了一众陨石星玩家,不知应该做什么才好。 那边新增客户端见麻烦自己溜走, 松了口气。彻夜难眠扯扯他袖口:“哥,我们反正也停留不久,不然就不要管这些。” 魔术师嘴硬,撑着眼白上翻:“就当我更年期到了,看他们不爽吧,什么破破烂烂装备就往身上穿,连点职业套装的样子都没有。” 这话其实说的有点偏颇,并不是所有玩家都有那个财力为自己凑齐一套可观的职业套装,大多都是自行制作或购买或从副本里带出来的散件——除非是较为基础的职业比如法师战士,可以从系统商铺购买整套装备。 第三史诗在副本和任务设置上过于自由散漫,并没有固定的任务点(赏金大厅不算),因此散人玩家攒钱的速度不会太快,而这类小公会也与散人差别不大。 而新增客户端他们的装备,基本都是当初出了国王馅饼交易所之后买齐的,四千万金币,对普通玩家来说,估计是玩一辈子游戏都攒不起的钱。 不过新增客户端就算知道自己话说的不太对,也不打算纠正,撇着嘴叹口气。 他道:“我们去找云端和夏吧,这里没意思。” 然而他们想离开,却有人不想让他们离开。 陨石星公会的玩家发现,花“重金”买下的好几大锅的烤鱼,居然对技能熟练度没有一点增幅作用,他们不信邪,换着吃了好几锅鱼肉,都没有丝毫变化。 有人道:“难道是今年烤鱼用的香料和以前的不太一样?” 旁边厨子额头皮皱起一片山峦叠嶂,举起手来大声喊道:“不可能!我们和去年用的都是一个供应商的香料,他们总不能不提前通知我们,就自己换了料吧!” “那难道是烤的手法有问题?” “这还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把所有的鱼扔进锅里,撒胡椒,罗勒,橄榄油,柠檬草,小茴香,薄荷和迷迭香,然后加水和油,然后往里面切小辣椒等等……这能有什么变化?” 新增客户端:“……” 尖叫奶油:“……” 彻夜难眠恍然大悟:“云端瞎说的好准!” 陨石星公会成员更暴躁了:“那怎么会一点作用没有!喂!会长在哪儿,得赶紧报告一下啊!” 他们花了不少钱,结果就买下了几锅除了味道还不错、其他一无是处的烤鱼。满足口腹之欲有什么用,还是技能熟练度这种提升战斗力的属性更重要啊! 还剩下不少鱼肉,他们不想再吃这种东西,又觉得自己干坏了事,于是到处揪住旁观的市民,要把烤鱼还给他们,钱拿回来。 不少人当场气笑了,恨不得把钱串子扔他们头上。 也有些人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悻悻地将钱还给他们,反正鱼也没被吃多少,接下来的大家还能分一分,不过依旧有人疑惑:“今天城主府的人都跑哪儿去了。” 收到新增客户端这里,魔术师被身后两个队友强行拉住衣服,才忍住没把钱砸在他们脑门上。 走过一路,新增客户端碎碎念道:“我就没想通,今天闹得这么大,管这个城市的城主府人都到哪里去了。” 尖叫奶油猜测:“的确,在场的城主府人手也太少了点,一般来说,本地人的势力碾压这种不成气候的小公会通常不成问题。” “他们总不能自己躲在城主府里吃鱼吧?” “应该不会啦,毕竟是烤鱼城一年一度最大的节日……” “……所以这座城市的名字已经变成烤鱼城了是吗。” 云端和夏肩并肩,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街头,吃了一点当地特色青果串,把肚子填饱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离旅馆不远的地方。 大家看热闹的基本也看完了,对吟游诗人的兴致下去了一些,大多散开去找点别的乐子。 那位吟游小姐并不在乎听众走开,只是自顾自坐在石制台阶上,用一张雪白的手帕去擦拭破烂竖琴上的灰尘。擦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往上面吹口气。 云端感觉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那把竖琴在一瞬间焕发出格外明亮崭新的形态,但一眨眼,又是原来破烂模样。 唔,这副模样的吟游诗人,大概便是音符女巫了吧。 生命告诉他们,音符的能力并不容易察觉,她会用歌声放大人心里的情感,然后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将其激发到表面。 所有刚才围观的听众反响才会如此热烈,而等她停止歌唱,又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说笑着离去。 夏牵着他,低声道:“哥哥,我们去逛逛那边,好不好?” 他凑到云端耳边:“灵魂女巫不会忽然跑走的。” 云端挑眉,扭过脸笑着看他,果然从向来波澜不惊的年轻刺客脸上看见几丝不情愿,于是纵容他:“好吧,那就再去逛逛另一边。你吃炸章鱼腿吗?” 他们从长街这一头走向另一头,灯火在头顶明明灭灭,人影模糊,只剩下手中热腾腾冒热气的当地小吃。 刺客忽然看见了什么,神情格外专注地看着前方,似乎看见了他此时此刻最想要紧攥在手里的宝物。 云端顺着他的方向往前看去,什么都没看见:“怎么……” 话还没说完,夏便安抚地一压他的肩膀,迈开腿,仿佛夜晚树丛间飞跃的鸟般融入人群,又转眼间落回云端跟前。 脸旁仍有几分少年模样的刺客微笑,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云端眼前,是一块酥皮鱼饼,热气蒸得纸包上全是晶莹的水珠,从他的手指尖挂下。 夏略微低头,往前递了递,诱哄般压低声音:“哥哥,吃这个。” 云端瞧了一眼包装:“红豆鳕鱼饼?听起来甜腻腻的,我可能不太喜欢这种东西,而且吃起来手上全是渣。” 没想到这次夏格外坚持,云端只好纵容地张开嘴,咬了口鱼饼下来:“果然很甜……咦,真是精妙的味道控制,出乎我的意料。” 他不再从夏手上咬东西,而是不自觉抬起手来,自己接住包装纸。 夏重新回到他身边,轻飘飘地,从风中传来话:“想吃的……” 云端回头:“什么?” “没什么,”刺客笑起来,重新拉起云端一边没有拿鱼饼的手,“那里有飞镖和气球,哥哥要玩吗?” 云端抱怨一声:“听起来像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儿。” 然而话是这么说,玩还是玩的很开心,他们挤进流水般的人群,再次从里面挤出来时,全身上下挂满了七彩的气球皮,完全没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打气球会这么折腾。 就连夏漆黑的刺客装上也挂着不少稀碎的气球皮,刺客有些恍惚。 他道:“哥哥,我看见了好多气球。” 云端笑出声:“该回神了,打气球活动结束了哦我的夏。” 他们笑出声,又互相摘下对方头发上的气球皮,正准备一边说话一边找回被迫迷路的队友时,一转身便发现,一只穿着棕黄羽翼,眼瞳清澈翠绿的女巫就站在他们身后,好奇地探头,观察他们脸上的神情。 她泰然自若地弯腰,露出纤细的脖颈。 “也许你们不介意我创作一首《打气球是烤鱼节上偏爱的亲昵》这样的歌曲?” 可惜云端不是魔术师,不知道这名字里包含了什么剧情,他一同弯腰,礼节性地道:“说不定又是一首被人传唱的好曲子。” 第162章 chapter.161 凉风习习, 云端、夏和音符女巫走在烤鱼城的街头。 女巫小姐没有过多掩饰自己的身份,直接为他们的药剂瓶里注入魔力。当云端提着药剂瓶放回系统包裹时,她忽然提了一句:“你们有尝试过今晚他们做的烤鱼吗?” 术士有些疑惑:“并没有。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女巫耸了耸肩, 手指在随身竖琴上随手一拨:“我总感觉今年的街边卖烤鱼味道有些奇怪,但如果是城主府的烤鱼, 应该不会出现质量问题。” 云端随手一指前方:“前面就是中央广场, 你可以去试试看。” 恰巧, 他们在马路中央遇见了魔术师一行人, 新增客户端立刻翻着白眼,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倒出,着重抨击了某些公会玩家的素质水平。 云端敏锐地注意到里面的细节:“你是说, 那烤鱼不增加技能熟练度?” 魔术师:“对, 他们嚷嚷的声音特别大。” 一直安静听他们说话的音符女巫笑了一声, 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 她道:“我们假设, 香料没有问题, 锅没有问题, 烤鱼的手法没有问题,就连烤鱼的厨师也是前几年就上任的熟手, 那请问还有什么有问题?” 新增客户端惊悚:“有间谍往鱼里下毒?!” 云端叹气:“你可以简单一点,直说鱼有问题就行。” 音符小姐重新把竖琴拢回怀里, 沉思片刻,笑道:“你们来烤鱼城, 是要给食物带烤鱼吧?她向来喜欢这里香料的味道,尤其和烤鱼结合在一起, 会焕发出与众不同的奇特香味……而如果不能找到烤鱼变化的原因, 你们可能无法完成她的委托。” “啊?那我们得去哪里找正常的烤鱼?” 音符半掀起她温暖的羽翼长袍,露出手腕, 往城市的一个方向指去:“那里是他们捕鱼的重要地点‘切米尔湖’,也是这座城市传说里鱼王的所在地,今晚大部分鱼都是从那儿捕捞的。如果要说有什么最需要调查,也许就是那。” 她在前面带路,云端稍微停顿片刻,和队友们站成一条横线。 “你们吃过中央广场的烤鱼吗?”术士总觉得线索不够,“有别的地方需要注意吗?” 尖叫奶油眼睛向上撇,努力回忆,彻夜难眠倒是想起之前一直没提的点:“今天我们基本没见过除了厨师之外城主府的人。” 片刻后,他们离开市中心,又穿越郊区,来到一片清澈的湖前。 拨开阻挡视野的低矮灌木,空气中全是湖水特有的气味,伴随着水气、水草和一些腥味重的淡水水产品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往他们的鼻腔里糊来。有几艘不大的船停泊在岸边码头处,渔民打扮的人将手中网往后一扔,互相搀扶着回到岸上。 而岸边站着无数举着火把,穿着统一制服的人,看来他们就是一直没露面的城主府的人。 怪不得烤鱼节预热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原来都站在这里,个个眉头紧皱,似乎遇到棘手的事情。 云端他们出现的时机不太对,正值城主府无法处理湖中鱼王,烦心着。 玩家们一合计,凑到为首的人面前,询问这个npc是否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忙。 应该是受过上面的教导,就算现在心里烦得要死,就差原地踏步大吼大叫,也勉强缓和面色,略微和蔼地低头:“很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是这件事,恐怕不是外地人能解决的,还是由我们负责这件事的人手来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玩家们看着他头顶金灿灿的感叹号,没有动摇前进的脚步。 看,任务!这么大一个任务!怎么可能放跑呢? 玩家们在队伍频道里嘀嘀咕咕,一合计,最终云端调整了话题,轻巧地引开:“我们也是这次烤鱼节的一份子,但是……也许你们不知道,城里已经捕捞的烤鱼也出了问题。” 城主府护卫一愣:“连城里之前捕捞的鱼也出问题了吗?” 他终于道出实情:“渔民们之前一直在这里捕捞,但是就在白天,他们忽然就无法从湖里捕捉任何一条鱼。而且,他们在回岸上报告城主府前,一条巨大的鱼——也许就是鱼王从湖底跃出,极其愤怒地打翻了渔民的船。人是救上来了,但现在没人敢继续下去。” 魔术师和骑士小姐茫然地对视,彻夜难眠用小拇指卷了卷小黑藤蔓,左看看右看看,小声道:“会不会是以前捕捞过度……” “不可能!” 城主府护卫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这是斯尔德祝福过的湖,里面的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们千百年来从未往里面放过一条鱼苗,每年也依旧有丰富的鱼可以打捞,不可能就今年出了问题。” 云端垂下眼睛,思考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略微转过脸,看见音符女巫轻巧地掀起羽翼长袍下摆,小心翼翼走下斜坡,蹲在清透湖水边,似乎在观察什么。 再转过一点,他忽然又从眼角余光里看见夏的笑容,漫不经心的,像是知晓什么,又毫不在乎。 然而等他真正去瞧刺客的神情时,对方依旧是那副无辜的微笑,带着和新增客户端一样的迷茫神色。 云端警惕地眯起眼睛,在音符身边蹲下。他的声音有些轻,好像怕惊扰了湖中可怖的怪物:“女巫小姐,你有什么线索可以告诉我们吗?” 音符怀中一直环抱的竖琴消失不见,指缝间缀满了兽牙项链的吊坠。她弯着眼睛,笑容不变:“我能有什么线索,你不如去问那个傻大个护卫。” 但是刚才,玩家们基本已经问完了这个任务的前置剧情文字版,看来下一步线索就在护卫所说的话里。 术士眯着眼睛眺望这一大片湖,隐约从清澈的湖水底下看见游动的黑影。 尖叫奶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斜坡,好奇凑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云端扭头:“我们在讨论湖里是不是有什么异常。客户端呢?” 骑士小姐努一努嘴,道:“喏,和人家唠家常呢,可劲儿要把更多的内容挖出来。说真的,这鱼王这么暴躁,会不会是它受伤了,感觉到疼痛?不然大家一直和平共处,没道理现在发疯。” 云端挑眉,被打开了思路:“也许我们应该引出鱼王,看看它出了什么问题。” 于是从队伍频道指挥新增客户端,让他问城主府护卫队,有没有方法把鱼王引到湖面上,自己则施施然从斜坡下从容踏回码头。 新增客户端:“蛤?” 城主府护卫听见他们的思路,也豁然开朗:“也是,鱼王指挥着小鱼,说不定就是鱼王出了问题,才把小鱼都压在底下。可是,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引出鱼王,难道要用炸药炸鱼?” 玩家们:“……” 这炸药炸一下,这湖水和鱼都不能要了。 云端喃喃自语:“鱼王……痛苦……”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湖水平静的表面上,随即转移到愁眉苦脸的护卫身上,最后一晃,看见音符女巫微笑的侧脸。她悠然自得地晃了晃脑袋,耳饰和兽牙项链在发间叮叮当当地碰撞,哼着一段自编的调子。 她也许走过很多很多地方,才能在项链上集齐南北方特有的动物牙齿。 术士倏然笑开,拖长了语调:“音符小姐,也许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将那条鱼王引到湖面上?例如放大它情绪上的苦痛……?” 音符女巫也跟着笑,略微一屈膝:“是一个我没尝试过的好办法。” 城主府护卫将信将疑地答应,带着人后退到安全范围。音符往前,站在码头最靠前的木板上,重新拿出她那柄竖琴,拨响了琴弦。 下一刻,画面中心出现了一点浅浅的黑影,所有人的心脏都提了起来! 音符张开嘴唇,缓缓吟唱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在她的歌声中,云端看见了浅金雪白的阳光,翠绿仿佛流动的树海,淅淅沥沥的雨和摇晃的躺椅。只是后颈一冰,他迅速回过神来。 原来是夏将手放在他脖子后面,刺激得他眯起眼睛,也伸手去捂夏的后颈,却被刺客握住手指,喟然长叹。 噗—— 湖里冒出气泡,空气里凝固的平静被打破,城主府护卫队抽出长刀,提高了声音:“鱼王要出来了!” 鱼王出来了!它甩着鱼鳍,破湖而出! 这无疑是一条大鱼,而且完全称得上鱼王的范畴:身形庞大,目测十米长,背鳍银光闪闪,侧面格外锋利,浑身流畅的鱼鳞一层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仅仅用尾部拍击湖面,就掀起巨大的湖水浪花! 音符歌唱的声音骤然停下,护卫队的吼叫适时响起:“抓住它!起码也要让它失去战斗力!” “怎么抓?!滑不溜秋的,难道要用刀扎它的肉吗?” “拍晕它行不行?” “我们不可能伤害鱼王啊,不然烤鱼城接下来要怎么办?!” 城主府护卫真诚地望向云端他们,有些急躁:“我们是被鱼王庇护了世代的人,实在下不去手……也许,真的要依靠你们的力量了,先生小姐们!” 银光鱼王亮出血条,玩家进入战斗状态! 第163章 chapter.162 术士是在场法系攻击最远的职业, 于是云端手上倏然握住短柄法杖,轻声念出咒语。 星芒般的黑色魔力火焰从短柄法杖顶端流出,直直落在鱼王身上, 打出“-302”的白字伤害。 玩家们抬头,望见鱼王头顶血条仅被削掉一丝血皮, 不由倒吸一口气:“这么厚?” “防御好高, 应该是它那身鱼鳞的作用。”尖叫奶油望着自己左臂上的光盾, 若有所思道。 术士略微计算片刻, 得出一个数据:“起码五万血。” 新增客户端翻了个白眼:“这是鱼王吗?这是鱼精吧!” 然而鱼王并没有在原地等着他们唠完家常,一甩尾部,流水般在湖面上盘旋一阵, 甩了众人一身水后, 往远处游去, 眨眼便只能看见它流光四溢的透明长尾。 这可不能直接给它放走, 云端头也没回:“彻夜, 把它抓回来。” 话音刚落, 亡灵“昂”地应一声,带着亡灵魔力的黑色藤蔓从地底钻出, 在空中拧成一股长长的麻花,激射进湖中心, 一把拽住鱼王尾部,硬生生将它拽出湖水! 看的城主府众人一阵心疼, 抓耳挠腮:“诶诶诶,轻点轻点, 它的鱼鳞要被蹭掉了!” 彻夜难眠的魔力只能支撑黑藤蔓一段时间, 云端往前走两步,正打算仔细观察鱼王有什么异常。 对方似乎被他们激怒了, 竭尽全力一弓身,拍打得湖水升出千丈浪花,黑藤蔓节节断裂,亡灵蓝条飞一般下降,眼看着要撑不住了。 云端来不及思考,下意识调整技能栏顺序,发动职业技能真实灼烧,黑色魔力火焰从湖面上滚滚而去,重重地击打在鱼王身上! 噗一声,黑色藤蔓断裂,鱼王在空中降落,头顶血条下降一截,多出一个“眩晕”debuff。 银色大鱼陷入昏迷,不再动弹,眼见着它顺着湖水的流向沉入湖底。 在场三个近战单位没法上场,抱肩站在一旁看术士操作,云端猛一番操作下来,魔术师吐槽道:“人家这么心疼自家鱼王呢,这一下不得被你在身上烧几个窟窿。” 云端泰然自若道:“起码魔力火焰不会污染湖水,而炸药就说不准。” 湖水重归清澈,在场所有人围着小小的码头,抻长脖子眺望湖中心鱼王的状况,可惜也只能看见湖里冒出几个清澈气泡,而没了鱼王踪迹。 城主府护卫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所以鱼王它怎么啦?有没有问题?是生病还是心情不好?” 其他人无言地叹口气,刚才捉上来时,它挣扎的太过猛烈,几乎动成了幻影,哪能看清它身上有几片鱼鳞几道疤。 而音符女巫拨了拨竖琴弦,同样无可奈何地摊开手:“看我做什么,我的能力也只能针对清醒的生物,我可没办法扒开它的脑子大喊一声‘该起床看医生了’。” 新增客户端瞅了瞅深不见底的湖水,冒出一个想法:“那我们要在这里等它清醒吗?” 众人:“……” 于是过去了五分钟,昏迷debuff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力竭debuff。 大概意思是,这条鱼现在没力气游泳了,就算有人拎着它的鱼鳍刮它的鱼鳞,估计也没力气蹦哒几下。 众人:“……” 城主府护卫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我在哪儿现在要干什么”,领头护卫长一抹脸,声音放低:“我们这次是来接被困渔民的,不太可能一直在这里和鱼王耗着。毕竟城里还在举办烤鱼节,万一有不法之徒……” 说起不法之徒,魔术师立刻凑过去,叽叽咕咕和他们打小报告,指望城主府能管管这帮人。 然而他们也没多少好办法,毕竟虽然有点恶心人,但就是没有踩到城里律法,就算抓进去也关不了几天,只能报告城主大人,看看还有什么好法子治治他们。 片刻后,鱼王还是没有动静,城主府护卫们只好护送被困渔民,浩浩荡荡从码头撤走,剩下几个人用木竿牵着渔船,停泊在湖岸码头的另一头。 玩家们无言地看着护卫离去,扭过头,充满希冀地看着术士。 傻子队友:“云端,云端——” 云端镇定道:“别吵着我耳朵,谢谢。如果它不上来,那我们下去怎么样?” 新增客户端:“啊哈,你终于被鱼王逼疯了吗?” 云端从容地看他一眼,指指水面:“或许你还有更好的创意,将它从水底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打捞上来。” 不,并没有,甚至连这么大的渔网都找不到,周边几个想要帮忙的渔民也摊手表示爱莫能助,玩家们哀哀叹气,甚至想往湖边一躺一了百了。 “你们说,我们把操纵水流的洋流女巫叫过来怎么样?”尖叫奶油抛出一个建议。 或许是个好主意,但是同为灵魂女巫的音符轻巧摊开手,耸耸肩,表示她的能力里没有召唤洋流女巫的咒语。 新增客户端道:“那也许会有可以改变我们呼吸循环的炼金术或卷轴?” 说着,看见队伍频道疯狂闪烁,点开一看,发现是云端给他分享了一个论坛帖子,楼主是在海边新手村长大的玩家,今天尝试了潜水,表示还不错。 有人问他是怎么做到无装备潜水,楼主表示,憋气量相当于你的体力条长度,而憋气到头后会开始扣你的血条,只要奶妈够给力,能把血条抬上来,那么在深水里跳两小时舞都不成问题。 魔术师瘪嘴:“我敢说,刚刚你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根本没见过这个帖子。” 两分钟后,玩家们腰上都缠着来自黑暗牧师的黑藤蔓,彻夜难眠让小黑藤蔓扎根岸上,以便危急时刻将他们拉出湖水。 云端调整腰上的藤蔓松紧,抬头时收到一个新的入队申请。 他回过头,音符小姐用兽牙项链逗弄摇摇晃晃的小黑藤蔓,碧绿的眼睛却直晃晃地往这边瞧。 “我也要下水,你们可不能抛开我自己偷偷的冒险。” 说着,收回兽牙项链挂在脖颈上,任凭被逗晕的小黑藤蔓乖巧地卷她的腰,蹭了蹭棕黄的羽翼长袍,“去未知的地方冒险,可是吟游诗人不变的追求,这样才能写出好听的歌。” 棕黄羽翼长袍落入水中,便从鸟化为鱼,灵巧摆动着,转眼消失在水底深处。 云端踌躇片刻,最后选择将短柄法杖握在手里,一只脚踏进水中。 第一感觉是,好冰。 水面没过鼻子和眼睛,给了他们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刚开始无法在水中睁开眼睛,也无法看清眼前的任何事物,视野所及之处越来越黑。 直到呼吸被系统转换,视野内出现呼吸条时,他们才呼吸通畅,可以自由地观察四周。 云端略有些费劲地拉出羊皮纸,在上面发送:在技能库里找发光的技能。 很快幽暗的水底也明亮如昼,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一枚漂浮的小光球,随着玩家的动作自由游走。 他们还没找到鱼王,便先看见自己的呼吸条降到底,开始扣他们的血条。 彻夜难眠双手抱住自己的长法杖,在心中用力地念群奶技能,将所有人的血线拉起来。 他们游过大半湖底,穿过那些空旷的沙砾地和石块,绕过水草聚集的地方,细小的淡水生物在他们身边一摇一摆,被魔术师一把抓住,拎在手里抖抖抖。 忽然,好像眼角余光闪过一抹银光,玩家们警惕地停下,一齐扭头。 是那条鱼王! 魔术师连字都打不清楚:“是那条鱼!它跑到那山后面了!” 尖叫奶油:“它长腿了?这么能耐?!” 云端的目光已经完全被那条银光闪闪的尾部吸引,他放轻动作,把住一块石头让自己稳定下来,同时悄悄地探头,观察四周。 没错,就是那条被他们打晕的鱼,但是现在它已经醒了过来,似乎有些迷茫,正在原地费劲地绕圈,不住地拧动长尾,拍击水底沉重的岩石。 队友:“是它!就是它!” 术士在队伍频道里下命令:“那位鱼王先生就在前面,大家有技能的就把技能备好,还在cd的就换个技能,听我口令,三二一,扔!” 三秒过后,湖底一片寂静。 鱼王安详地躺下了。 玩家们悠闲地游到它身边——除了彻夜难眠,现在正格外费劲地给所有人回血,恨不得把自己技能库里任何一个能提高血条的技能都拉出来用个遍——摸着下巴打量它。 和他们在岸上看到的差不多,鱼王满身鱼鳞格外坚硬,从头到尾都是十分亮丽的渐变银色。 云端伸手,手指触碰到它冰凉的鱼鳞,正一开一合,好像本身就具有生命力,是活物一般,这也许就是它能让切米尔湖充满渔业资源的原因。 他随意检查了几片鱼鳞,等走到鱼王下方,倏然一顿,看见它格外闪亮的尾部下方,有一条暗淡的黑线。 伸手轻轻一抬,映入眼帘的是大片被鱼鳞遮挡的黑斑。 音符也看见了,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呼吸条设定的原因,她在水底游动的姿态比玩家自在太多,圆润地绕了个圈,落在云端身边。 片刻后,不得不稍稍后退一步,为后来居上的刺客挪个位儿。 她细细打量那片黑斑,皱起眉头:“是诅咒……她那里出事儿了?” 第164章 chapter.163 玩家们听见的第一反应, 是还在生命高山的诅咒女巫出了事儿。 但是下一刻,音符打破他们的想法:“诅咒蔓延到了这里?难道是云雀封不住了……” 她转动碧绿的眼睛,动作迅速地顺着水的流动, 一片片翻动鱼王鳞片,最后确定仅在尾部。 就算尾部只有这么一块还没巴掌大的黑斑, 也能让鱼王痛苦地无声哀嚎, 整个湖底漂浮的水草和每一粒细碎沙砾都回荡着它的声音。 彻夜难眠打断了她的话, 离得较远的亡灵用长柄法杖柱了柱地面, 嘴里不知道还在叽里咕噜念什么,而手指在羊皮纸上输入的飞快。 亡灵:“哥!这里有奇怪的黑雾,一直往那边走了!” 一看到这条消息, 所有玩家都感觉冰凉的湖水从后颈灌进来, 一路蔓延到脚踝。 向来冲在最前面的魔术师一缩脖子:“啥, 啥玩意儿。” 尖叫奶油离彻夜难眠最近, 她拨开黏腻的水草, 往彻夜难眠那边一瞧, 果然发现摇晃水草和藤蔓底下掩盖着奇特的印记和黑雾。 他们沿着飘散的水中的黑雾一路向前,游动时还时不时避开那些扩散在水中的黑雾, 直到十分钟后,所有人破水而出, 爬上湖中央的礁石,大口喘气。 他们拨开湿漉漉的头发, 把长袍下摆拧干,最后一屁股坐在石头上, 吹了会儿有点冷的风。 新增客户端:“呼, 这也,太, 累了,我的妈……阿嚏!” 彻夜难眠一脸菜色,一点话也说不出来,是所有人中被榨的最干净的那位可怜倒霉蛋。 尖叫奶油作为骑士,初始体力条比脆皮高一些,而音符不受地心引力的控制,冒出水时神色镇定。 只有云端被夏一路揽着带过来,泰然自若,轻松写意。 术士从容地跳下来,还礼般伸出手,搭在夏的手上,把他也拉上来。 然后转过头对着队友:“累了吧?我们休息十分钟?” 队友们大字型躺下,像块软趴趴的、快被晒干皮的海星,有时候抖抖手,有时候抖抖脚,抬头时翻了个白眼。 他们格外痛苦地呻/吟起来:“十分钟哪里够啊——” “我从来没想过,在水里走路会这么累,我居然,足足,走了半个小时!” “……”彻夜难眠抱紧了他的长法杖,无助地叹气。 云端揉了揉亡灵的脑袋,给他塞了一袋烤鱼节特产,彻夜难眠咕噜翻身,爬起来捧着小吃,嘿嘿笑着说谢谢,看来是很快恢复了精神。 左右两只手伸到云端脚边。 右边:“云端——我也要——” 左边:“云端!好兄弟!你心里有我的,对不对!” 云端面无表情:“本来也许存在,但是现在没了。” 新增客户端:“嘤。” 另一边的骑士小姐翻个身,发出声音:“呕。” 当然,云端秉承着关爱队友的想法,最后还是像无私的圣诞老人般,和蔼派发出圣诞小礼物。 休息了半小时,他们站起身伸过懒腰,继续下水往前走。 切米尔湖呈拉长的条状,越往东北边走,湖水的颜色就越深,很快便从浅浅的淡绿变成一片浓郁深蓝。 那些在南边能经常看见的鱼类,也逐渐消失不见,最后一块水域他们走了足足一个小时,也没见到任何一条烤鱼节特供鱼类,仿佛所有的鱼都被无形的力量驱赶到烤鱼城附近。 他们逆流而上,冲破水流巨大的阻力,最后依靠作为玩家绝无仅有的天赋,一个接一个爬上瀑布,最终看见了黑雾的源头—— 两片巨大的黑曜石圆拱门,端端正正镶嵌在联邦北边不知名高山的正中央。 无数条瀑布落下,顺着山体纹路冲入切米尔湖,再顺着地势一路涌进入海口,却没有一点水流从那扇黑曜石大门上经过。 玩家站在大门面前,茫然抬头,眺望它繁复曲折的纹路。 他们精疲力竭,就像刚完成一个耗费巨大的限时副本,无论是体力条和红蓝条,还有背包里的一切补给品,都在此时见了底。 然而所有人的精神异常亢奋,伸出手去,触摸这扇大门。 轰隆!大门敞开! 音符女巫轻点脚尖,率先走在玩家们面前,踏入大门内侧。 【系统提示:进入副本“锚点”】 倒计时亮起,明晃晃三十分钟,挂在所有人视野中央漆黑的山壁上,再下一秒,它开始了倒计时! 云端拿出短柄法杖,夏拿出匕首,新增客户端摘下魔术礼帽,尖叫奶油拔出杖剑,而彻夜难眠用他亡灵的力量,举起长柄法杖。 无数的黑雾从山壁两侧涌出,形成人形,黑压压一大片,来势汹汹,成群结队,肆虐的黑雾是它们不断变化的五官位置,挣扎着从通体漆黑的山中滚落而出,在玩家们要途经的道路中站起。 骑士左臂金光闪烁,为队伍硬抗了黑雾第一下攻击。 刺客紧随其后,在骑士后背左右方出没,身影闪烁,减轻队伍压力。 云端不间断地念动咒语,并指挥队伍往前移动,指示新增客户端机动清理小怪。彻夜难眠跟在他身后,看术士念完长长一段魔力咒语。 黑色火焰如炮轰般,燃烧过前方百米距离,他们甚至看见了这座山体的终点! 新增客户端叫道:“我看到前面有个人!” 他们回头,听见音符女巫慢慢说道:“那就是云雀……灵魂女巫云雀,她就在这里镇压这些永远也沥不干净的诅咒。” 新增客户端:“我从来都没想过,我会在没有体力,没有血药,甚至连血条都还只有一半的情况下进副本打怪。” 彻夜难眠:“在奶了在奶了!” 最前方尖叫奶油回头:“谁不是呢!” 但是他们想,起码他们不会后悔这一趟,这恐怕是第三史诗里最难得的隐藏副本之一,说不定离开之后就再也找不到这扇门! 那些黑雾移动着,变换着,嘶吼着,用手抠地面的泥土,或维持着弓腰匍匐的姿态,或手舞足蹈,癫狂大笑,或用力把脑袋往山体上撞。那些扭曲的姿态,反转的手脚关节,都犹如奇行种般从山体那头俯冲而来! 但是它们都往前伸着手,仿佛在说: 放我走吧—— 玩家们艰难地再次清理完前方聚集的小怪,趁着新生的怪还没围上来,大无畏地冲进黑雾滚滚的终点。 漆黑在眼前一晃而过,此后一片大亮,有山,有流动的水,有人。 山是黑山,水是岩浆,人是灵魂女巫。 灵魂女巫被无形的锁链牵着手脚,坐在岩浆池旁,眼瞳被燃烧的岩石映成闪闪发亮的银白色。她罕见拥有一头纯黑的发色,发尾在皲裂的地表盘旋蜿蜒,侧脸近乎白皙到透明,周围的一切景物似乎都在她的脸庞与眼睛中浮现。 山的尽头还是山,这些高山包裹着这块小小的平静之地,也将她完全笼罩在里面。 岩浆池咕噜地冒着泡,玩家们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直到追来的奇行种被这道黑雾墙挡在身后。 音符走上前,在她面前缓慢地行了礼,是很正式的大礼。 她起身,道:“云雀,好久不见。” 云雀似乎有些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很长时间才缓慢点头,起身,同样行礼。 她轻声道,声音被岩浆炸裂的气泡掩盖,落入风中:“是音符啊,谢谢你来看我。” 云雀曾经是个活泼快乐的小女巫,是所有灵魂女巫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她的名字由此而来,一个能操纵云朵,通过云的眼睛看世界的小女巫。 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草原的岩石上,用手指操纵夏天厚重的云彩。 一会儿要变成马,想远方飞驰;一会儿要变成大猫咪,喵呜喵呜上下打滚;或者变成她自己的样子,笨拙提起裙摆,说你好,能邀请我跳个舞吗。 云朵经过联邦城市,无声说你们好呀; 经过天空之城,说你好呀。 音符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直到诅咒爆发,她通过云的眼睛看清了世界,最后自愿提出镇压诅咒,将所有污秽的东西收拢到这座山里,而她自己已经一千年没有离开了。” 这时,云端注意到云雀身边跟着一朵小白云,仍然是洁白无瑕的模样,轻飘飘落在云雀女巫的肩上。 玩家们肃然起敬,跟着行了礼。 而那些黑雾并不是诅咒本体,那是被染黑的白云,是云雀本身的力量,用云将所有的诅咒分开,并完全包裹起来,防止它们离开高山。 云雀小姐的反应有些迟钝,音符说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抿着嘴轻轻地笑:“没有,我只是不想我喜欢的世界被腐蚀。反正我也看够了,以后在这里休息。” 音符:“你不能在这里陷入长眠。” 云雀想了一会儿:“如果,它很需要的话……嗯,它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云端说:“是的,还和以前一样。” 尽管它已经出现了动乱、战争和瘟疫,但是起码不能让她知道。 云雀听完,就已经满足了:“那我还能再守着下一个一千年。咦,我看见你们身上带着别的姐姐的合同,需要我帮忙吗?” 新增客户端刚想催云端把瘟疫药剂瓶递过去,却一愣。 如果她认出来这是瘟疫药剂,会不会觉得世界上又出现了难以控制的诅咒? 不过令人又庆幸又惋惜的是,她并没有发现,神情如常地注入魔力后,挪回岩浆池边,静静坐了下来,又将度过下一个千年。 【系统提示,隐藏副本“时间锚点”已结束】 第165章 chapter.164 烤鱼节的热闹尚未散去, 市民离开捕鱼的市集,提着一大袋鲜鱼回家。 本地人自然懂得很多烹调鲜鱼的方法,他们有无数种方子可以将鱼变得非常非常美味。只用在上面扔一点点调料, 就能尝到鱼本身的鲜美。 他们还有无数口或狭长或深邃的锅,适合把鱼煎一煎, 炸一炸, 或者简单地切段, 扔大葱和胡椒, 还有别的口味的香辛料,做一锅鱼汤。 浓白色的鱼汤出炉,能引来满街的惊呼。 于是大家喜气洋洋分食着鱼汤, 分享前两天在烤鱼节上, 从路边吟游诗人嘴里听来的有趣故事。 而路过布告栏时, 看见许多人围在那里, 一字一句念着上面内容。 “警告, 这几天……鱼……切勿食用……” …… 黑曜石大门轰隆关闭, 玩家们离开副本,还有些神情恍惚。 云端整理好自己略微凌乱的衣袍, 向音符发问:“云雀小姐坐镇千年……那一千年前是发生过什么吗?” 音符心不在焉地按压竖琴弦,听见云端的话, 抬起头来。 “一千年前爆发出一场全大陆蔓延的诅咒,明面上表现为瘟疫, 却不是生物医生能治疗的疾病,因此被认定为是诅咒。” “起因大约是两族交战, 打到脑子发疯, 最终决定用诅咒这种东西去抄人家老底,结果没控制好, 诅咒自己长腿跑了。” 她的口吻有些嘲讽,大概是想起过去某些事。 “当初生灵涂炭,人间炼狱,云雀实在受不了,就带着满世界的诅咒来到这里。” 她原本翠绿清澈的眼瞳都暗淡了下来,一点不觉得最亲爱的小妹妹在山中枯坐千年镇压诅咒是什么可喜可贺的好事。 音符站在一块岩石上,迎着风,还有瀑布落下时巨大的水流溅射声,唱一首玩家们没人听懂的歌。 玩家们静静听完五分钟的歌,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音符重新降落他们面前。 现在女巫小姐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梳理自己的头发和棕黄羽翼长袍,问了一个问题。 “我们要怎么回去?走回去?” 玩家:“……” 一想起还要拿两条腿,从湖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玩家们心生恐惧,彻夜难眠往地上一坐,原地变成石雕。 云端:“彻夜,不要怕,我们可以走陆路。” 新增客户端和尖叫奶油:“这是陆路还是水路的问题吗?这明明是拿腿走四个小时以上的事啊!” 他们原地苦思冥想二十分钟,决定——把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尤尼克叫来,把他们重新快递回烤鱼城,这样只用花费一分钟。 尤尼克本克是这么说的:“加班是要加班费的,尤尼克也有克权,先生!” “另外,这是个什么偏僻地儿,真令尤尼克长见识,先生。” 云端跨上它的背部:“没有人飞这种偏僻地儿吗?” 尤尼克晃晃脑袋,把精疲力竭东倒西歪的玩家们吓一跳:“并没有,他们从来不走小道,先生。” 术士疲倦地把脑袋靠在夏肩上,云端叹气,这时才感觉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格外沉重。 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旅馆,躺在床上,用满足又舒适的睡眠犒劳自己。 身后队友们也是这么想的,什么灵魂女巫,什么副本,什么烤鱼节,统统都不在脑子里,空白的脑海中只有床有存在感。 显然,尤尼克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在深夜,他们火速降落旅馆门口,旋风一样冲进房间,倒头就睡,连游戏仓都没有退出。 而尤尼克也倒头就睡……呃,在他们的房间里。 于是早上起来,玩家从套房卧室进入客厅,发现一坨毛茸茸的庞然大物堆积在客厅中央,正憨憨地打着呼。 听见动静,它睁开眼睛,露出往常般谜之狮子微笑,有些迷茫地开口:“我昨天晚上也上班了吗?我现在有些糊涂,我到底是在窝里做了个美梦,还是像一头傻乎乎的尤尼克一样赖在别人家的房间里不想动弹,先生?” 云端打了个哈欠,走过去摸摸它毛茸茸的狮子头:“是的,你梦游了,甚至还送了一单快递。” 安德鲁尤尼克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四肢朝天,撅着屁股又半眯上眼睛,显然是要睡个回笼觉。 魔术师离开前,还十分怀疑:“它这么困?这是连轴转了几天夜班?” 云端道:“难道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尤尼克协会的排单量剧增?” 这些目前都没有答案,他们走下楼,在大厅里吃了块香喷喷的鸡蛋饼,喝了一杯豆浆,感觉自己从蓝条到体力条都活过来了。 魔术师宣布:“这是我目前为止吃过最好吃的早餐!” 骑士与亡灵疯狂赞同:“唔唔唔!” 彻夜难眠格外钟爱豆浆,似乎特别喜欢这种豆类研磨烹煮过后醇香的口感。 亡灵吨吨吨喝完一杯,又有些不好意思续杯,在座位上别扭了半天,和小黑藤蔓猜拳好几回合,才跳下座位找老板去。 剩下的队友用慈爱的目光送他离开,接着讨论昨天在云雀女巫那里得来的信息。 云雀经常用云朵观察世界,居然是灵魂女巫里知道的最多的,毫不犹豫地说出两位女巫的位置:迷雾和圣徒。 迷雾女巫拥有读心能力,同样混迹在联邦城市里。 而圣徒女巫一个人住在高高的天空之城的塔中——没错,就是那位世界boss“天空之城”。 玩家震惊一片。 尖叫奶油小声道:“那难道我们要见圣徒女巫,还得先把世界boss打下来?!” 新增客户端从帽子里抓出一把兔子耳朵:“不是吧?!!” 而云端的关注重点往另一边靠拢,若有所思问道:“为什么大部分灵魂女巫都在人类联邦境内?而没有定居大陆别处?” 音符唱了两句吟游长诗,才恢复正常说话语调。 “因为精灵和侏儒常年打仗,社会很容易动荡,遇见什么事情都人心惶惶,不是个好去处;地精就别说了,一个小小的王国,进个门都得弯腰;亡灵红石谷更不行,除非是耐得住寂寞的女巫,谁往那里跑。”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联邦比较安稳。”务实的女巫小姐无奈摊手。 音符女巫飘然而去,表示要回自己住的地方整理记忆,再编一些新歌出来游唱,而亡灵端着一托盘豆浆,神色沉重地跑回来。 云端:“……什么?” 彻夜难眠认真道:“哥,这里也有瘟疫了!是不是昨天的诅咒通过鱼王和鱼,蔓延到了这里?” 云端:“虽然我很想知道老板为什么给了你一托盘的豆浆,但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还是先讨论瘟疫的事情比较好。是的,我猜测也是,有一部分原有诅咒没有被云雀小姐发现,偷偷离开山体,或者是有新生的诅咒来到了这里,本身就无人监管,自然不会被发现。” 新增客户端:“蛤?!!瘟疫!!!又来!!!” 尖叫奶油按住他:“别激动别激动,一激动就容易像个头顶冒白气的憨憨。” 新增客户端:“我丢!!!” 云端也按住他,头痛地按按太阳穴,不想思考这些感染瘟疫的人和湖中黑雾的关系。 或许是吃烤鱼吃的,或许是……别的地方带来的。 他有些疲懒地往下靠,手肘撑住木桌边缘,掰着手指数现在一共有多少座城市遭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为什么我们去过的地方,或多或少都有出现了瘟疫——或者说诅咒的影子?” 魔术师没有说话,往嘴里塞着切成块的鸡蛋饼,不再去称赞点缀其上的火腿肠多汁多嫩。 尖叫奶油回忆道:“潘切斯特,帕达斯,如果侏儒城市也算的话,还有哪儿,蔚蓝那边我似乎也看见了类似的黑雾,还有这里……好像,真的是诶?” 夏若无其事端起豆浆:“哥哥,还剩半杯,你还要吗?” 云端头也没回:“不喝了,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就是水多,就像我队友们时常空荡荡的脑壳……等等,这是我的那杯?” 新增客户端:“……过分了啊!” 夏从容地递到嘴边:“那我替哥哥喝完它。” 他们早餐快吃完的时候,彻夜难眠还在努力地喝他那一托盘的豆浆,满桌子队友皱着眉神色复杂。 云端点了点桌面:“我觉得老板想撑死你,然后继承亡灵法杖。” 彻夜难眠睁大眼睛看过来:“咕咚咕咚咕咚……可是很好喝呀。” 正说点闲话空中煎蛋时,术士抱肩,回头看见一群玩家匆匆从旅馆门口挤进来,吵吵嚷嚷着让老板给他们上点早餐,其中几个人还在不停地吵着架。 其中一个格外恼怒:“本来公会里资金就不多了,你居然还拿出来买了一堆垃圾?!” 另外一个有点心虚:“我怎么知道有问题……” “你还有理了?!” “草,你看看现实情况好不好?” “这样,你自己和会长说,我不掺和昨天晚上这档子事儿。” 他们吵吵闹闹地在桌边坐下,点了一大盘东西,足够在场的七八个人吃到肚皮溜圆,这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车轱辘,而坐在旁边的玩家们纷纷竖起耳朵。 然而说起会长,就没人再敢往下接话。 半晌过去,有人道:“会长应该,不知道我们心里想的什么吧?” 第166章 chapter.165 魔术师坐在凳子上, 一点点往后挪,蹭到云端旁边。 他小声道:“喏,这就是我上次提过的陨石星公会, 大晚上的发神经,买了好大锅烤鱼, 最后发现屁用没有, 恨不得从自己嗓子眼里抠出来。” 那边继续道:“起码会长没有在我们身上展现能力吧。” “这谁知道?万一人家只是不说呢。” “你不要说的这么恐怖好不好, 人家怎么说也只是一个npc……” “嘿, 你刚才还一点都不怕呢。” 于是这群人仿佛被拔了毛的鹌鹑,你瞪我我瞪你,谁也没晃过神来继续说话, 只好吭哧吭哧继续吃喝, 最后潇洒一结账, 大摇大摆走过旅馆大厅。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 所有人缩肩, 仿佛挤在一根枝头上的麻雀, 互相推搡着往前挪动,应该是要去做公会日常了。 云端他们结了账, 踏出旅馆,被耀眼的太阳晃了神, 不自觉用手去遮挡。 魔术师跟旁人商量:“这样的话,我们先蹲点论坛, 找一找关于天空之城的资料?说不定就能蹲到。” 彻夜难眠:“唔……嗝。” 骑士小姐拍拍亡灵的背,帮他把气顺下来, 思索道:“好呀, 不过我们也不知道蹲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上次是在侏儒废墟境内,现在该轮到联邦了吧……” 忽然看见前边术士一抬手, 朝陨石星公会那群人离开的地方指去,队友们纷纷像讨食的鹅一般抻长脖子,瞪大眼睛:“怎么!” 云端从容道:“我们先跟他们走。” “怎么啦?” “夏耳朵好,听见刚才那群人说的了,他们有个会长,能读心,”术士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说真的,有当城主的女巫,有开餐馆的女巫,那么来个管理玩家公会的女巫也不是问题。” “再说,说不定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城主府没办法和他们算账。” 但是见陨石星公会会长并不容易,这位疑似灵魂女巫的会长早上还在公会临时驻地待着,过了会儿出现在东边的山坡上,又在一个小时后坐在餐馆的角落里,他们纠结了好久才找到陨石星公会临时驻地。 新增客户端扭扭捏捏站在公会驻地门口,不想进去。 他翻了个白眼:“我就看这公会的人不顺眼。” 云端点头,道:“那正好,你给我们望风,我们四个进去包围他们公会,再把公会高层赶出来,那个时候你一个人站在外面,记得接应哦。” 魔术师:“……” “喂!等等我!我也要进去!” 事实上,整体过程并没有云端讲得这么血/腥/残/暴,他们对前台玩家讲述要见会长的要求后,甚至得到了一杯浓绿的茶喝。 玩家们捧着茶,懵逼地又问了一次:“你们会长在哪里?” 前台玩家蔫蔫地打哈欠:“参加玩家公会整合攻略讨伐世界boss会议去了。” 云端:“……能不能把这个会议名称简略成缩写?” 很好,一个据说能读心的灵魂女巫,首先掺和进了玩家公会,在小城市里作威作福,接着施施然以npc的身份,参加了玩家公会会长会议,接着,她还要亲自讨伐和她同一级别的世界boss。 术士真心感慨:“挺有行动力,真的。” 然而前台玩家并不告诉他们这个名字巨长的会议在哪里举行,云端打开好友列表,意料之中发现自家哥哥们都不在线上,毕竟人家不比他上学空闲,现实里有大把的事情要处理。 于是他们在陨石星公会据点的大厅沙发上躺了半个钟头,闲逛半个钟头,吃茶点半个钟头,在赏金猎人大厅接遛狗悬赏一个钟头,终于等到陨石星会长前呼后拥着回了据点。 远远看着,就能看见这位会长小姐高挑的头顶,还有她猛……响亮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吗?这是哪里来的小傻子呀哈哈哈哈哈哈!” 术士:“……啊?” 玩家们:“……” 会长小姐一脚跨过公会据点,安抚般搓了搓旁边人的肩膀,好兄弟一样勾肩搭背叽叽喳喳:“鱼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是钱就不要想啦,拿不回来的,自己填吧——” 明明是轻快的语调和笑声,被她勾住肩膀的人却猛一怔,浑身一抖。 所有人都能看见他头顶出现了“威慑”的debuff,伴随着恍神的负面状态。 “还有你,”她回过头,笑容真诚,面容像夏天的花一般热烈,然而被她注视的人猛地后退两大步,“如果希望我不计较的话,起码要把资金补足到这种程度,然后调查出真相哦。” 那人整个一抖:“这……好!好的会长!” 云端若无其事地走到前台玩家身边,不着声色打探出这位灵魂女巫上位史。 她当初加入公会时,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是个npc!她和所有的玩家一样,有系统包裹,能组队,能传音,能一起下副本,除了攻击力不是很高以外,别的基本毫无缺陷。 况且,她的人际交往能力实在强悍,无论是谁,和她相处都非常舒服,于是原会长A游戏之前,召集了公会大会,所有人都推举她成为新会长。 还有不少年轻的男性玩家,指着能和这位新上任的会长小姐出门约会。 ——直到她正式接替会长之位后,所有人才发现,这居然!居然是个npc!这谁想得到呢? 不过,虽然之后知道了她是npc,也没什么人退出公会,毕竟福利还是可以的,虽然玩家公会的会长不是玩家,但混混日子玩玩游戏还是没问题的嘛。 于是就,一直混到了现在。 能读心的灵魂女巫面对玩家是无法使用能力的,她的能力只能针对自己等级以下的生物,而外地人与她在斯尔德大陆里处于统一等级。 然而这不代表她看不出玩家们的心思。 先打一大棒,再放一颗甜枣,通过他们细微的肢体语言观察玩家心中所想,已经是灵魂女巫迷雾的日常。 见公会成员成功被她震慑,迷雾笑了笑,带着一帮公会成员往楼上走,云端回头挥挥手,叫自家队友浑水摸鱼蒙混过关,偷偷凑进上楼的队伍里。 迷雾扶着楼梯栏杆,一边往上走,一边扔下炸弹:“已经有‘旅行者’玩家观测出,世界boss天空之城即将在弗兰克斯山脉降落,就在月末的某一天,具体时间他们还没观测出来。” “已经有四十六个公会加入联合,要攻打这位攻击性不强的世界boss,我刚刚替我们公会报了名,到时候公会联合委员会的人会清场,你们亮出自己的公会昵称就能进去。” 某个成员困惑地举手:“天空之城有血条可以打?” 天空之城实际上只是一座悬浮移动的天空岛,唯一的活物大概就是居住其中的灵魂女巫,不怪他们发出这样的疑惑,毕竟攻打天空之城和打几块石头没差别。 走在最前端的迷雾小姐笑道:“哈哈哈,当然有啦,这是需要做前置任务的,才能显示它的血条。” “有大公会的人已经快做完前置任务了,就卡在最后一步,等他们解决,天空之城就不再是一堆用石头堆出的天空岛屿……” 她摸了摸下巴:“我觉得我们公会成员和装备都不太够,得再招人进来,然后下副本多打些装备……我知道我们公会咸的要死,但是总不能在公会输出榜上垫底吧。” 玩家们讪讪而笑,你看我我看你。 刚说完,便看见眼前弹出几个入会申请。 某几个玩家在人群后面上蹿下跳:“我们!我们要入会!求通过啊!” 至于后来,新增客户端问云端,为什么加陨石星而不是加自家公会边缘蓝星时,术士沉思片刻,道:“我们不确定这个血条是天空之城的血条,还是灵魂女巫的血条,到时候迟早是要做内鬼保人的,那做自家内鬼,不如做别家内鬼。” 队友们肃然起敬:“不愧是云端!” 而当时,队友们仅仅只是紧跟着云端的步伐,接连发出入会申请。 也没有多少严格的审核,那位灵魂女巫站在楼梯的最高处,脸颊旁就是干净剔透的楼梯间玻璃窗,遥遥往下望,目光从他们头上一扫而过。 叮的一声,云端发现自己的入会申请成功通过,昵称后添上公会后缀陨石星。 “现在,除了激动人心的世界boss以外,我们还要处理一件不大好的小事。” 所有人进了会议室,迷雾拉开最上边的椅子,挑高了眉:“城主府邀我去府上谈论公会发展这件事,只是,以前他们从不管我们的事情。那到底是城主府突然转性,还是……有人举报了我们,城主府不得不出面?” 刚把事情搞砸的老公会成员:“……”瑟瑟发抖。 就是他们举报的新入会成员:“……”同样瑟瑟发抖。 第167章 chapter.166 散会后, 等级高的玩家被叫去下高级本,等级低的玩家还需要先做公会日常,比如为公会采买每日维护的必要物资。 云端他们就属于等级低的玩家, 自动被公会老手带走,连单独和迷雾见面做药剂任务的机会都没有, 眼睁睁看着会长小姐踏着羊皮靴踩过木楼梯咚咚响, 离开了会议室。 来带新手的老玩家叫维多的冬天, 他在陨石星算是第一批元老, 每天买买物资做做日常,咸鱼着玩游戏,现在带几个新手, 简直是驾轻就熟。 他们拿着公会统一下发的物资包裹, 上街买物资去。 他们穿过街道, 云端斟酌着词汇, 询问道:“会长是不经常来公会吗?” 维多的冬天颇为好谈, 一被打开话匣子就合不拢:“也不算, 会长有时候在驻地待一整天,有时候大半个天都不出面……可难捉摸了, 明明是npc,怎么行踪比玩家还难琢磨?令人头痛, 想交个任务就得把驻地翻过来看看。” 云端半挑眉,尖叫奶油举手, 有疑问了:“交公会任务为什么要找会长?没有专门的公会npc?” 维多的冬天目光幽怨:“会长把原来的公会npc赶跑了,说他不思进取, 天天呆在这里吃死工资, 不如自己出门打拼,将来也能有足够的资金娶老婆……你说说, 这是个人能……个npc能说的话吗?!” “然后面对公会里没有交任务npc的现实,会长很高兴地说,不如她来当吧!然后就……” 维多的冬天抬手,指向前方:“啊,采买物资的地方到了!这是我们每天需要购买的第一站,决定了我们当天的好心情。” 公会萌新们肃然,抬头眺望,发现是一家面包房。 维多的冬天叹气:“因为会长喜欢吃这家面包房的南瓜味柠檬派,所以只要买了这玩意儿,会长就一定会在公会里待着,等我们回去交任务。” 术士跟着叹气:“看来是经历过无数找不到人的血泪日子。” 维多的冬天熟练地和老板交谈,云端则弯下腰,去观察玻璃橱窗里那些精致甜蜜的烘焙糕点,无论是苹果派还是蓬松的云朵蛋糕,都让术士有些蠢蠢欲动。 他回过头,拖长了腔调叫一声:“夏——” 刺客会意,喊服务员来帮云端装袋。 另几位队友也听见了术士的声音,魔术师怪叫一声:“夏——” 云端:“……” 他冷静道:“请问,你也想来几秒的真实灼烧,尝尝炭烤魔术师的滋味?” 新增客户端翻个白眼,笑两声转过去:“不,没什么,我只是请夏来把关这些蛋糕的质量。” 术士买下蛋糕后,先请队里唯一的女士品尝,然后是奶他们这群血量大起大落奶到癫狂的黑暗牧师,这时听见那边维多的冬天不可置信的叫声。 “昨天还是八个铜币半斤呢,今天怎么就变成一个银币叠三个铜币了?” 他絮絮叨叨道:“你就算涨物价,也顶多涨到一个银币吧?!” 老板是个年轻姑娘,趴在柜台上,神情也十分忧愁,眉头浅浅地皱起。 面对维多的冬天的质疑,她缓缓吐气,用手肘撑着柜台,实在没办法,才说道:“我们也看您是老顾客,才给的这个价,别的顾客已经到一个银币叠五个铜币的量了。” “南边城市搞总统选举,就差打起来,商队们也受了影响,原本有些地方能直接走,现在必须绕路,所以这段时间成本高了很多。而且……” 她骤然一顿,声音放轻:“……还有些地方的东西,我们根本不敢用。” 她的声音极小,甚至左看右看,有些难堪地将这句话说出口,好像是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维多的冬天道:“有些地方的东西?” 面包房姑娘用手捂着嘴,轻声道:“比如……帕达斯。前段时间帕达斯的商队从我们这里路过,根本没有人敢买他们的东西。” 云端正好修理完新增客户端,捧着喷香的纸袋往这边走,听见他们对话,一怔。 “帕达斯不是……”他隐晦地表达,“没落了?” 面包房姑娘蔫蔫说着:“是啊,他们出门的时候,帕达斯还是全联邦最有名的贸易城市之一;这商路才走到一半,突然就传来消息说,帕达斯没了?这谁想得到?” “又不可能立刻回去看看帕达斯变成了什么样,又不可能把货全扔了,只好沿路低价叫卖,可惜这样也,没什么人买。” “他们路上遇到了劫匪,这段时间劫匪特别多,不知道为什么……马匹和货物都被劫的七七八八,就连商队自己的人手都死了好几个,好不容易到城市来,却没人敢租给他们房子住,于是他们就只能去找贫民窟的房子。” “我听说,帕达斯是因为有,瘟疫?” 最后一个单词,她咬字极轻,睁大眼睛从玩家们面上扫来扫去。 仿佛是默认了这个消息一般,她摆摆手,“之前大部分货都是从那里进的,现在不敢用了,当然会贵了,”她一下就垮了脸,“所以就有很多主顾都不来,嫌我们价太高。” 维多的冬天并没有立刻买下会长最爱的柠檬派,而是带着云端他们离开面包房。 他严肃地说:“公会购买物资的资金是固定的,偶尔起伏很正常,但如果波动太大,我就没办法自己做主。这样,我们去看看别处,先买必要物资去。” 和面包房一样,别的店铺不然就是关门大吉,不然就是调高了价格。 他们忧愁地从木材店出来,随便找了家烤鱼店坐下,准备吃点午餐加快恢复体力条。 维多的冬天轻车熟路点了盘酱香烤鱼,有些肉疼地咬牙,把菜单递给老板手里。 “这家怎么也涨价了啊……”他用手捂着脸,颇为无助,“这物价,我不得跟他们一起下副本才能维持。” 云端试探道:“你不喜欢下副本?” 他嘟哝一声:“副本有什么好下的,我来第三史诗只想体验西幻日常生活,一点不想打打杀杀。” 新增客户端点了一大盘烤鱼饭,就算是冬天也要配冰镇气泡水,骑士小姐就比较矜持,点了女孩子比较喜欢的番茄烤鱼,喊老板多加金针菇和土豆。 彻夜难眠和云端都不饿,仅仅点了杯柠檬水捧在手里。 年长一些的公会老玩家猛地往嘴里扒拉一口烤鱼,幸福地呼气,从鼻腔里冒出白雾来:“肯定会有很大一部分人和我一样,只是喜欢游戏里的日常生活,毕竟可以吃到现实没有的自然食物,甚至只需要便宜到低廉的价格。” “也不知道游戏后期的主线是什么,就怕帕达斯的没落是世界任务之一,然后整个世界慢慢陷入崩溃,”他愁眉苦脸叹气,“我可不想玩末世题材游戏,不然我为什么不去入手‘末日旅途’或者‘穿越废土星’?” 对面的玩家们对视一眼,没人说话。 他继续叨念,“更别提还有瘟疫这种,很明显就是主线任务的东西。虽然说玩家作为数据体不怕感染,但这个世界都感染上后,我们有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维多的冬天停顿片刻,默默咀嚼白米饭,将最后的话咽下去。 比如,他之前曾经想过,将意识上传到这个世界,直至生活到世界老去。 现在看来……或许只是一个美好的梦。 吃完饭后,他摆手:“算了,今天物资任务估计是做不了了,你们下次跟一队下副本吧,比跟着我浪费时间跑来跑去好。” 他掰了掰手指,皱着鼻子:“别的东西勉强买齐了,但是没买柠檬派,那会长肯定不在公会里,交不了任务,这些都是白买。唉,这什么世道——” 维多的冬天没有说完,看见云端镇定掏出一包纸袋,里面是赫然是会长小姐喜欢的南瓜味柠檬派! 云端从容道:“虽然被奶油分走了一半,但还剩下一斤,我觉得足够迷雾会长享用了,是吗?” 维多的冬天:“是是是!很好!我们回去交任务!嗷!你们真是个好人!” 交上去的不仅有南瓜味柠檬派,还有云端他们的任务药剂。 迷雾一边为药剂注入魔力,将手掌覆盖在药剂玻璃瓶的上方,着迷地观察瓶中药剂沿着玻璃壁冒出细小的气泡。 一边说着,“看样子已经混合了很多种类的魔力,是吗,嗯?” 云端点头:“是的,只剩下……繁衍,圣徒和幸运。” 迷雾将药剂瓶放到桌面,眯起那双棕黄的眼眸。她的眼瞳颜色很浅,却又奇异给人深邃的感官体验,仿佛只要被她看上一眼,就能被彻底看破内心所想。 她想了想,笑道:“哈哈,看来任务已经接近尾声,相信你们很快就能解决。不过,建议你们最后找圣徒,她可以直接和斯尔德对话,你们所有在旅途中疑问都能通过她,向神提问。” “当然,斯尔德听不听得到又是另一回事,是吧,嗯哼?” 术士接纳了她的建议,又把之前画好路线的地图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现在没有人知道幸运的位置,剩下能找的也就只有繁衍和圣徒。天空之城尚未降落,他们只能先绕路去一趟瓦卡耐拉,然后南下极西森林,等公会联合攻打世界boss时浑水摸鱼,做个内鬼。 云端在纸上划拉出一个大圈,回头笑道:“夏,马上就能见到现在的瓦卡耐拉了,你有什么感觉?” 刺客抬头,微笑着,低声道:“我很期待。” 第168章 chapter.167 不仅夏这么说, 就连队友们也十分期待,毕竟他们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真正的精灵和精灵城市。 之前云端会在闲聊唠嗑时, 描述几句瓦卡耐拉的模样,只用描绘几句, 所有人就能想象那座绘满了繁花旗与藤蔓的大理石城市。 新增客户端:“那我们赶快出发吧!说真的,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解锁新地图了。” 而骑士小姐则关注另外的点:“精灵是不是都长得很好看?” 云端回忆道:“的确比较符合现代审美——起码比侏儒符合。” 尖叫奶油满足地喟叹, 打开通用面板开始学习怎么架设摄像机, 彻夜难眠凑过去,小小声地和队伍里的骑士分享打开摄像机的代码,只用口头喊一遍, 就能快捷键原地架设。 迷雾托着腮, 静静看他们兴高采烈, 互相分享去了精灵城市后要干的事情。 最后施施然补充一句:“联合公会战的时候, 我会在公会里通知的, 到时候记得准时来参加哦。毕竟, 我也有段时间没有见过圣徒了。” 她的笑容很微妙,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圣徒女巫既说不上喜爱, 也说不上仇恨,然而要说平静, 也完全不像是一回事。 玩家们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打哈哈撤出会议室。 长途旅行的第一件事, 先在尤尼克协会填写快递单。 云端现在已经算是写快递单老手了,趴在柜台上刷啦啦写下一大串, 然后填送货地址时一怔:“咦, 没有直接进瓦卡耐拉的选项?” 前台客服看他一眼,片刻道:“瓦卡耐拉现在戒备比以前森严些, 尤尼克分会迁到郊区去了,所以只能降落到城外。” 云端轻快地吹口气:“好吧。” 等排班的尤尼克接单前,他们先在大厅等候。 云端还没说什么,便看见队友们扭扭捏捏,你推我我退你,尖叫奶油挤眉弄眼,示意新增客户端赶紧把东西拿出来,彻夜难眠插不上手,只好拽住魔术师衣角。 新增客户端耳根有点红,故作镇定地咳了咳,往术士跟前一站。 刺客一挑眉,不着声色地往前走一步,挡住云端的半个身形。他身量尚且是少年模样,还没有魔术师偏西化的高大骨架,不过气势沉沉,似乎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新增客户端一愣,连连后退两步:“不是不是,我喜欢女的!” 云端:“……?” 骑士小姐倒吸一口气,用手掌捂住脸:“……斯尔德啊!” 夏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忽然发现了什么,露出和善的微笑,侧过身去,撇过线条精致的侧脸:“啊,哥哥,有礼物上门了。” 云端半挑眉:“行行好,有谁说说现在是怎么回事?” 新增客户单默默翻个白眼,整理好思路,说道:“我们仨上周不是没有跟你在主城待着,去外头逛街去了嘛。” 见云端点头,魔术师松口气,和另一边队友交换眼色,继续说:“其实当时我们在一家店,发现了一柄很不错的……法杖,感觉很适合你。” 尖叫奶油插话:“也是短柄法杖,当时我们就觉得,很适合术士高速爆发性的施法特点。” 魔术师连连点头:“对对对,但是因为那是人家的镇店之宝,人家不卖,提出要求让我们下副本打材料去,要用稀有材料交换那柄法杖……我们就下副本去了。” 术士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了:“我说呢,那几天你们几个怎么人间蒸发一样,通讯永远说到一半,早出晚归的,就留我和夏在城里跟踪任务进度。” 新增客户端长叹:“我们也不知道的啊,可是那个材料也,也忒难掉了。” 一旁彻夜难眠回想起过去,面露菜色:“一共打了三十八次副本,姐她一出门就差点吐了,扶着副本大门说自己以后再也不打这个本了。” 众人看向尖叫奶油,骑士小姐看看天花板,警告道:“喂,看我干嘛。” 说罢,若无其事,“嘿,你们什么表情……我可是骑士啊!骑士肯定得顶在前面,免不了近距离看一些不太和谐的画面。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说着,她用手肘捅捅魔术师的后腰。 魔术师小心展开他蝠翼般的黑白格长袍,从腰间系统包裹里取出一柄短柄法杖,交到云端手上。 他嘟哝两句:“我们看你装备耐久都快掉光了,魔力增幅也不太够,就,自作主张给你换武器了。” 术士接过新法杖,怪不得队友们早出晚归也想给他弄来,新的法杖流光溢彩,把柄部分别出心裁地上了镂空花纹,还有不少的细碎魔力宝石提高装备的整体属性。 和这把新法杖比起来,原来的武器的确称得上灰不溜秋。 云端目光柔和下来,摩挲着队友的礼物,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 年轻的术士终于在熟识的人面前露出一点首都星少爷的骄矜,瞥过眼睛去:“也许我该假惺惺推辞一下,最后假装很不好意思地收下它。” 新增客户端直来直往:“你现在笑的也很假。” 尖叫奶油:“……” 彻夜难眠:“……哥啊。” 云端面无表情:“所以,为什么现在才把这份迟来的礼物送到我手上?我记得离那次已经过了整整一周多的时间。” 骑士小姐还没拦下来,新增客户端就先嘿嘿笑起来:“因为忘得一干二净了嘛。” 云端:“果然如此。”看,我的傻子队友们。 …… 说真的,尤尼克看见他们就打寒战,忍了忍,没敢抱怨出声。 它晃了晃庞大的脑袋:“很,高兴看见你们,先生。” 然而,它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是特别高兴,或者说和高兴截然相反,就差撇着嘴告诉他们,它一点也不想接这笔单子。 云端走过去,摸摸它的脑袋:“我们也很高兴看见你。” 尤尼克让他们爬上自己的背,抓好长毛作为安全带前,忍不住插嘴道:“你们不应该选择瓦卡耐拉作为降落点,那可不是好去处。” 玩家们互相对视,云端出声道:“我们之前收到些风声,说精灵又要和侏儒打起来了?” 安德鲁·尤尼克倦倦地叹口气,活像个没烟抽的小老头,嘴边雪白的长毛一抖一抖的。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长毛,把它们弄到柔顺的状态。 “是这样的,所以瓦卡耐拉现在戒备森严,外族进出要经过严格的检查,有可疑人员甚至需要先拘留一段时间……希望他们行行好,不要再拘留我了,唉,先生。” 云端摸摸它的脑袋:“你干了什么?” “……我砸破了,他们的,屋顶,先生。” “……听起来是很了不得,十分可疑的破坏人员分子。” 尤尼克不想继续讲述它偶尔会出些差错的工作生涯,直觉告诉它,就算是说出来了也没什么用。于是它仅仅打了个哈欠,用前脚掌刨了刨地面,说道:“抓好了,先生小姐们。” 它打开绿色通道,纵身一跃。 人类联邦的充满山地气息的空气在一瞬间被替换成森林的味道,在一瞬间树海互相交织摩挲的声响传入耳膜,蝉鸣鸟叫,庞大的、蓬勃的充满生命力的气息在刹那间冲入鼻腔,玩家们俯下身,深深地呼吸。 新增客户端含糊不清地叫道:“这,连空气都不一样了啊!” 那是风声凛冽的北国森林,伫立于大陆的西北端,从中诞生无数机敏灵动的生物,也诞生了唯一的魔力种族——精灵。 尤尼克下落的地点不偏不倚,落到了瓦卡耐拉城门口。 玩家们从它背上翻身下来,没有尤尼克爱吃的零食,只好象征性地付它一部分小费。尤尼克有些不太满意地摇摇脑袋,不过一想起上次在客人旅馆房间里睡着的糗事,顿时不自在起来,夹住尾巴从绿色通道中钻走了。 在走之前,它猛一探头,从绿色空间里露出大半个脑袋——而且还是只有大半个脑袋,没有身体,颇为渗人。 “精灵不喜欢那些黑黢黢的颜色,建议你们给自己换一身装扮。”它严肃地建议道。 果然,来往进出城市的过路人都往他们身上投来惊讶的目光,玩家们一把捂住脸,往树林里一躲。 骑士小姐是最方便的,她本身就穿着纯白无瑕的祭祀袍,就连浅色的长发看上去也格外符合精灵的审美,只用抱着肩膀,站在旁边看先生们抓耳挠腮。 魔术师仰头,嘀嘀咕咕:“为什么外观没有一键染色的选项?” 云端从系统包裹里拖出以前买的外观,往身上一套:“因为第三史诗不想培养咸鱼,你甚至把外观往油漆里一浸都比出一键染色来的可行。” 术士显然有自己的审美,虽然不对彼此的外在做评价,但从他反复更换术士袍里面衬衣的举动来看,他显然是不太满意这样的搭配。 过了一会儿,云端叹口气,转过身:“来吧先生,我知道你们刺客只喜欢黑漆漆的颜色,而不会在包裹里多准备一件亮丽的外观。” 夏无辜地看着他。 于是片刻后,刺客不得不被扒下刺客装,换上云端以前穿过的有利于行动的短装。 云端说:“看上去还不错,幸好夏跟我差不多高……”然后就突然想起夏尚未长成成年模样,不由得假装没这回事,免得夏以后来嘲笑他。 所有人都换上浅色外观后,走向那座大理石城市。 第169章 chapter.168 城墙砖瓦从他们头顶掠过, 庞大的城门大开,露出纯粹而繁复的内里。 入目所及,不再是人类联邦只有两三层楼的低矮平房, 精灵通常喜爱将房屋建的高而细长,而处在同一片居民区中的房屋, 也会仿照藤蔓的特性, 在房屋高处搭建相互连通的长廊。 阳光落下, 照亮地砖上用防水颜料描绘出的繁花旗标志, 将一切都照耀的明亮清晰。 来往人群也不再是单调的精灵,其中掺杂着不同高矮胖瘦的出差工作人士,或者不同皮肤颜色的背包客, 甚至还有尤尼克顶着专门批发下的瓦卡耐拉工作证, 从街道中央大摇大摆走过。 人群不算密集, 但比起过去安安静静的精灵主城, 已经称得上热闹了。 云端眺望四周, 联想过去, 有些感慨。 “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啊。” 队友们显然不希望紧迫地追赶任务进度,半拉半拽地将术士带到当地著名餐馆, 扬言要吃遍精灵美食。 云端警告他们:“我们剩下的时间可不算太多,如果再浪费到无关紧要的小事上……” 新增客户端:“看!云端!看!好高的餐馆!” 尖叫奶油:“天哪!这浓郁喷香的滋味!我的舌头上仿佛一秒钟过去了滋烤嫩牛排、盐焗龙虾和小茴香土豆饼!再深深地嗅一次, 居然还有巧克力牛奶布丁的滋味?” 而亡灵通常都比较实在:“哥,我肚子饿了……” 术士:“……好吧好吧, 唉。盐焗龙虾估计没戏,瓦卡耐拉毕竟是内陆城市, 嫩牛排也许能考虑一下?” 于是队友欢呼着冲进餐馆, 踩着悬空的旋转藤蔓上楼,在窗边找了一处视野良好的静谧位置, 在这里工作的人类侍者端着菜单上来,放在他们面前。 新增客户端从窗户中探头,叫了一声,很快,卖报的年幼兽人气喘吁吁从楼下冲上来,一边弯腰一边把报纸摊开:“客人,您要哪份报纸?” 云端没说话,目光从他毛茸茸的兽耳上一晃而过。 尖叫奶油对报纸不感兴趣,于是只有新增客户端询问道:“有没有消息传达最快的官方报纸?” “有的有的,比如这份《执事厅日报》。” 在新增客户单付钱的空档里,尖叫奶油笑道:“我还以为精灵城市里只有精灵,结果来了才发现,居然满大街都是人类兽人和地精,本地精灵居然都没见着几个。” 卖报小兽人本来有些拘束,见是模样漂亮温柔的人类祭司在跟他搭话,也放下心来,大眼睛跟着毛茸茸大耳朵一起转动,咕噜咕噜的。 他小声道:“您,您肯定是第一次来瓦卡耐拉,在我出生之前,这里就已经是这样子了。” 新增客户单从兜里掏出硬币,一边清点一边惊奇地问:“兽人居然也可以在瓦卡耐拉生育?我还以为……” 卖报小兽人原本还挺着大耳朵,颇为精神,结果听见这话,就蔫蔫地垂了下来。 他皱着鼻子,声音很小很小:“因为,我的父母在战争里死了,他们生前杀了好几个侏儒,立下功劳,大长老就用他们的功劳给我换了在瓦卡耐拉生活的资格。” 这下没人说话,云端转过头来,镇定地敲敲桌板。 “我们第一次来瓦卡耐拉,有很多东西不认识,你也算从小生长在这里的人,想问问有什么相识的靠谱导游,可以带领我们环游这座城市?” 尖叫奶油啪啪鼓掌:“好耶!环游瓦卡耐拉!” 新增客户端诧异道:“云端,你怎么转性了?不死抠时间了?” 术士礼貌地回他一个假笑:“我总得为我的队友多着想一些,我只是猜测他们会想多玩耍,而不是一出来就开始工作。” 新增客户端噘嘴,吹了吹自己不存在的胡子。 卖报小兽人原本还有些诧异,这下听懂了,差点跳到他们的餐桌上:“我我我!” 他欣喜地叫道:“我也可以当导游!我对这里情况很熟悉的,什么景点我都能介绍,我时薪也便宜,只需要一个银币,我能带你们去最好的观景台!” 术士仿佛魔术师上身般,忽然拿出一枚闪亮银币,放到小兽人手掌心里。 他微笑着,是与周围西方风格完全不同而又奇异融合的模样,来自东方的神秘的美——小兽人一下就呆住,握着那枚银币,喃喃道:“您是……来自大陆另一面的人吗?” 云端:“不,我是货真价实的外地人。” 小兽人受到邀请,十分拘束地在他们身边坐下,在新增客户端看报纸的时候,飞快从兜里抓了一把硬币,塞进云端手里。 他受到鼓舞,大声道:“对,对不起!一个银币其实不算便宜了,我我我……刚才的报纸送你了!” 云端捧着硬币,对上对面放下的报纸后面幽幽的目光。 新增客户端拖长了腔调:“明明是从我口袋里出去的钱——” 术士捻起一枚硬币,砸中他狗头。 精灵菜肴端上来了,侍者认出他们这桌多了一个人,还是常年在楼下转悠的卖报小兽人。念在大家都是在陌生城市打工努力生活的份上,他什么都没说,默默放下托盘,给客人们摆好餐具。 云端点点餐盘,问道:“我们点的孜然炙烤小羊羔排?” 侍者微微弯腰,十分歉意:“小羊排正好卖完了,给您换了同等价位的嫩牛排,如果客人不满意,可以在前台全额退款。” 并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只是觉得两道主菜没必要,就放弃了嫩牛排,选了小羊排,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 为了表现餐馆的歉意,侍者给他们每人送上一杯橙汁,包括临时加座的年幼的卖报兽人。 云端专注地切割牛排,偶然抬头,看见魔术师一只手拿叉子,插着牛排就往嘴里送,另一只手杂耍般举着报纸,给大家表演个凌空翻页。 魔术师叫道:“你们看诶,精灵树最近不开放参观……那我们怎么办?” 坐在他旁边的彻夜难眠率先凑过去一个小脑袋,紧接着是骑士小姐,云端只需要从容地吃牛排,就能听见他队友们叽叽喳喳把报纸上的内容透露个精光。 原本的生命树是瓦卡耐拉的重要景点,游客可以在购买门票后,从中央广场排队进入,挨个儿近距离瞻仰生命树碧绿剔透的枝干。 只不过这段时间前线战事吃紧,瓦卡耐拉也隐隐约约戒备起来。 于是封锁了中央广场,不再让游客进入参观。 这的确是个问题,精灵魔力不比人类,具有很高的警觉性,因为精灵的戒备,一定比人类想象中的戒备要严格很多。 他们中只有夏能隐匿身形,其他人全是肉体凡胎没法隐身。 既然没办法走私底下的路,那只能从明面上走。 尖叫奶油散开想象:“外族大使团可以参观生命树吗?临时的那种?他们招不招募祭司?” 亡灵满头问号:“姐姐,你别真的把自己当祭司了呀。” 坐在一旁乖乖喝橙汁的小兽人支棱起大耳朵,举手道:“这个我知道!” 见所有人的目光转过来,他一板一眼地说明:“你们要去看生命树的话,现在的确没办法当游客进去。不过,执事大厅那里可以兑换参观生命树的次数,只需要一点精灵族贡献值。” “那贡献值要怎么获得?” 小兽人神情坚定:“杀侏儒。” 云端:“还有呢?” 他们暂时不打算和侏儒正面杠起来,尤其是还弄坏了人家的钢铁巨人之后,可能会被一群红眼侏儒追着暴打狗头。 这下可把卖报小兽人难倒了,在他的世界观里,只有击杀侏儒才是唯一做出贡献的方式。 他想啊想,终于想出一条路子:“执事大厅前面的布告栏上经常发一些任务,有些任务就是用贡献值结算的,你们可以从这里凑贡献值。” 云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想继续询问布告栏贡献值等细节时,便看见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拖走他面前的盘子。 他的目光愣怔地随着刺客的动作而移动,见夏不紧不慢为他切割嫩牛排,然后重新放回他面前。 接着,半是警告,半是无奈:“哥哥,吃饭不要谈闲事。” 术士只好无奈地摊开手,用勺子卷了卷嫩牛排旁搭配的一点搅拌肉酱的面食。 用餐十分顺利,每一道菜都好吃的令人想再来一份。 云端以前吃过类似的味道,尚且没有太多感慨,第一次尝试精灵香料的队友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捧着餐后甜点呜呜呜地抹眼睛。 新增客户端端着冰激凌:“我当时进游戏的时候就应该选择精灵,明明不是隐藏种族,我为什么选了人类呜……” 尖叫奶油比较矜持,一边呜来呜去,一边试图从新增客户端眼皮子底下抢那份还没被动过的汤。 云端淡定地搅拌淡奶油汤,听队友们猴子般上蹿下跳的动静。 他们结了账,离开餐馆,回头望去时,餐馆的大门仿佛花苞般慢慢合拢,遮掩里面的长藤蔓楼梯。 有熟悉本地路况的卖报小兽人带着,他们很快找到执事大厅,熟悉的三角建筑在面前浮现,术士轻微叹气,眯起眼睛,在饱经风霜的石料墙壁上试图找到一些过去的痕迹。 不过,可能是时间过得太久了,眼前的建筑在细节上着实陌生。 布告栏就在执事大厅大门左侧,围绕了好几个本地精灵玩家,都指望从里面找些方便刷贡献值的任务。 结果接连翻了几个,都是离开瓦卡耐拉,去森林里击杀游荡的侏儒小队。 第170章 chapter.169 精灵是个神奇的种族。 这点对精灵本族玩家来说, 有时候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神奇。 和其他种族,新登录的玩家一般都会出现在统一等级的新手村不同的是,精灵玩家一出生就被地域性地划分了身份地位。 越靠近极西森林深处的, 身份地位越高,因此, 卫星城出生的高于附属城邦, 瓦卡耐拉里出生的玩家, 被论坛的众人戏称为“外地贵族”;而在沙漠绿地出生的精灵玩家, 基本可以拿到非酋称号。 不过,话是这么说,事实上不同身份等级的玩家在升级和锻炼技能上, 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瓦卡耐拉玩家天生多出“纯血”的头衔, 以及自由进出瓦卡耐拉的权利。 而别的地儿的玩家需要先老老实实攒贡献值, 然后才能进首都城。 云端听到这里, 没忍住, 发问道:“精灵不是由生命树孕育而出的吗?” 按之前他经历的两个精灵副本, 卫星城都很少,别提还有附属城邦的概念。所有的精灵都是生命树孕育而出。 而现在, 难道各地都有自己的生命树了? 这一点卖报小兽人只知道一点,他离开家乡的时间太长, 已经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当下只好眨眨眼睛,抬手挠头皮。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 精灵是生命树生的,但是别的地方也有生命树, ”他努力比划, “不是完整的生命树,是那种长长的树枝, 每天会结好多果子,然后就生出来了。” 云端若有所思,看来繁衍女巫的本体还在瓦卡耐拉。 他们说这话,走到布告栏前,前面一群精灵玩家已经抱团吵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布告栏任务分配不均,轻松的任务总是被其中一方提前抢下来,而另一方就格外不满。 这下所有人都挽起袖子,试图在执事大厅门口打的对方跪下喊爸爸。 然而眨眼不到的时候,嚣张的两拨玩家瞬间熄了火气,翘首以盼。 术士和队友们纷纷警惕抬头,看见执事大厅大门敞开,穿着白袍的执政官副手从里面款款而出,手里抱着几张新的布告栏任务。 玩家们:“新任务!冲呀!!!” 然而,就算是很想冲上去,把僧多粥少的任务统统扔到自己任务面板上,玩家们还是老老实实缩着脖子,不敢在执政官副手面前造次。 云端和他的鹌鹑队友们在后面逼逼赖赖。 “看他的长袍,”颇有经验的术士压低声音,“看上面的花纹,这肯定是一位马上就要晋升执政官的精灵。” “噢!” 队友们不明觉厉。 “所以我推测他的等级最起码在一百五以上,一只手就能吊打我们五个人……” 话音刚刚从他嘴里出来,云端一愣,看见一道身影从他身边从容走过,穿越一众玩家,往副官面前走去。 夏从容不迫,披着云端借给他穿的浅色短斗篷,完全不像个隐没在阴影中的刺客,反而像位在职的执政官殿下,斗篷款款散开,立定在副手精灵面前。 对方一怔,似乎从没见过这样直接把他堵在门口的精灵。 他蹙起眉,语气疑惑:“你……” 夏收敛那副无辜的神情,抬起眼睛,在副手精灵面前摊开手掌:“我需要一份快速增加贡献值的任务,麻烦你找给我。” 玩家们瞪大眼睛,蹲在后头呆若木鸡,似乎从来没见过这种操作。 “等等,”某个人道,“这不是玩家啊,是个npc!怪不得胆子这么大,这是南边来的吧,不懂瓦卡耐拉的规矩?” 规矩就是,等阶分明。 “这可真够猛的,有人估算这个副官快两百级了,这一波怼脸上,不得……” 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那名副官垂下眼睛沉思片刻,从手里堆叠的任务纸中抽出一张,交到夏手中:“这是整理文件的工作,相比起来还算轻松。” 玩家们:“蛤?!!” 直到他们目送云端他们离去,玩家们才勉强回过神,在副官往布告栏上粘贴任务时一哄而上,围住他叽叽喳喳询问怎么回事。 副官面对族中还算年轻的精灵们,神情勉强称得上温和。 然而手上在粘贴任务纸,面容神情却有些心不在焉。 面对玩家们的提问,他仿佛有些不耐烦,但很快回过神来。 “他有执政官殿下的气息。”副官轻声道。 等副官远去,重新回到执事大厅里,精灵玩家们呆呆地看着执事大厅的门轰隆一声关闭,才缓过神来。 有人道:“可是,可是,那个穿斗篷的,虽然长得很精灵,可是圆耳朵,黑头发,分明是人类啊。” …… 自家队友也被这一波怼脸看傻了眼。 魔术师咂了咂嘴,一时半会儿没找出合适的词;尖叫奶油倒是思路流畅,十分惊奇地询问:“夏不怕那位副官不给任务纸吗?” 刺客恢复了原本神情,眉目舒展,顺着众人的话语看向云端,将任务纸交到云端手上。等云端仔细浏览任务内容时,才回过头来回答尖叫奶油的问题。 “他不会不给我的。” 夏从容而镇定,唇角一抹微笑浅淡,似乎是完成了一项再容易、再日常不过的任务。 说罢,站到云端的后面半步,侧头去瞧术士的神情。 术士叹口气,转过脸去和他蹭了蹭额头,有些无奈地笑起来:“说真的,夏刚才那一波架势,我还以为要当场和他打起来。” 夏挑高眉,这样的神情动作似乎能让他看上去更为年轻气盛:“如果不这么做,他不会给我的。” 云端:“所以他为什么听你的话,夏?” 刺客扭头微笑:“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应该这么做。” 云端:“……”我信你的邪。 术士小老头般叹口气,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亲爱的队友:“虽然的确是一份很令人喜悦的任务合同,只不过,它是单人任务。” 魔术师:“懂了,就是没我们的份。” 云端想了想,决定顾全大局,为此特意凑过去,先和夏说了一声抱歉:“这种情况下,我们最好把这份任务给彻夜难眠。” 亡灵瞪大了眼睛,指指自己:“我吗?我不用的啦……” 云端缓缓摸摸他的脑袋:“你作为牧师,攻击手段本身就不高,没法做别的单人任务,所以这份简单任务最好给你;我们几个都拥有一定的攻击技能,单独去扫荡侏儒游击军不是问题。” 彻夜难眠道谢,小心地接下这份任务。 他们重新回到布告栏面前,大概是已经瓜分完了简单的任务,那里围观的本土精灵玩家散去不少,只留下寥寥几位。 云端又接了几张击杀侏儒任务,大家分一分,约好通过队伍频道通讯。 他们先把彻夜难眠送到执行任务的办公室,亡灵抱着比他人好高的文件,艰难地站在窗口向他们挥手。 他们在瓦卡耐拉城门口分别,各自去找任务刷新地点。 云端当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不过是第一次以完全的实体状态踏上极西森林的土地。 他们原本以为,这里是精灵绝对控制下的地盘,需要很艰难地搜索才能找到侏儒游击军的踪迹,没想到刚出城门不过百里,他们就在湿润的森林土地上看见野营生火的痕迹。 云端蹲下去仔细观察片刻,得出结论:“野营规模太小了,完全不像是正常身高生物能躺下休息的程度。” 夏赞同地点头:“是的,大抵是侏儒废墟的居民。” 术士满脸迷惑神情:“侏儒都已经打到精灵家门口了吗?瓦卡耐拉还只是放我们这种杂鱼出来做剿灭任务?” 刺客摇摇头:“不,侏儒的主力军还远在弗兰克斯山脉,他们只是有提前踩点的习惯。” “踩点踩到人家眼皮子底下……” 他们顺着痕迹往外走,几乎在行走二十分钟准的时候,忽然发现所有的痕迹在这一瞬间断了档。 术士一惊,警惕地抬头,果然,一门隐约闪烁着金属银白光辉的钢炮从枝叶的缝隙间露出很小的一点体积,洞口黑黢黢。 云端身形一歪,被刺客揽着腰就地一滚! 轰!子弹发射,将云端原本站的地方炸开一个洞。 术士险些没喘上气来:“这门偷袭战术玩的可真脏,我得赶紧提醒一下我从不观察环境的傻子队友……” 以免队友们有一个送一个,做了这门钢炮的架下亡魂。 在云端念叨着他队友的片刻,夏几乎毫无犹豫。他掐住云端的腰,将术士搁在另一边较为安全的树下。 自己扭头,飞鸟般震动斗篷羽翼,遁入阴影! 刺啦—— 格外刺耳的声音响起,在充斥着树叶交织的森林间格外突兀,应该是金属和金属间的交锋,高挑的灌木疯狂抖动,震落一地绿叶。 云端抬起短柄法杖,琢磨自己在没有锁定敌人的情况下,会不会打到夏身上。 然而在他想明白前,那门银白钢炮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地面上。 刺客从容地自树冠跳下,下落时斗篷边缘细微抖动,手里提着一个被敲昏过去的侏儒游击军。 最后,夏把这名偷袭的侏儒扔在地上,十分认真地理了理早上云端给他折好的衬衫领,刚刚在一通战斗中被弄得凌乱。 刺客微笑着,指了指地上昏迷的侏儒:“哥哥。” 云端惊讶地挑眉:“他居然还活着。” 夏:“……哥哥,我厉害吗?” 术士瞧他一眼,这才笑开,走过来拍拍少年夏的肩膀,被刺客揽住肩,亲昵地讨一个脸颊吻。 第171章 chapter.170 他们从侏儒身上扒出有用的信息和地图后, 干净利落地送他去见了斯尔德。 云端和队友们通过话,告诉他们,侏儒游击军就在瓦卡耐拉和周围卫星城左右横跳, 不用跑太远,不过要注意他们隐藏在每一棵树间的偷袭钢炮。 云端展开从侏儒身上搜索到的战利品地图, 忽然敏锐地回头。 “我以为我发现偷袭的反应已经够快了, 那侏儒甚至来不及扣下扳机, ” 术士笑道, “没想到夏的反应更快。” 黑头发的刺客抬手臂,用力拉伸,隐藏在斗篷下的刺客装勾勒出薄薄一层肌肉线条。 他是很年轻英俊的少年精灵长相, 平时配着漆黑的刺客装看不出来, 换了身浅色外套, 云端居然真的看出点未来执政官的姿态。 夏活动手指, 将匕首收回腰间:“哥哥, 我毕竟是位刺客。” 刺客向来对这种隐藏在黑暗中的小动作敏感, 反应的比他快也很正常,云端顺利地接受了这项解释。 任务纸上要求做掉四名侏儒游击军, 算上夏那份,他们需要做掉整整八个侏儒。 只不过这些矮小的地下游击军实在分散的太开, 尖叫奶油和新增客户端早早做完了单人任务,他们还奔波在寻找第七个任务目标的路上。 云端放下按住右眼的手指, 有些疲惫地长叹,见夜晚来临, 薄纱般的黑夜拢住了极西森林, 四周一草一木都暗淡下来。 而他们饥肠辘辘,体力条一点点下降, 很快就从黄变红。 他翻了翻系统包裹,从里面找出一点专门加体力的食物药,以及之前从面包房买的蓬松甜点。 存量并不多,不过足够两个人填填肚子。 他们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不在乎石头边缘攀爬的滑腻青苔。夏掏出一盏蜡烛,端着举到云端眼前为他照明。金黄的光线照亮两人的眉眼。 术士叹气道:“不用这样,我还不至于吃个东西都能咬到舌头。” 夏一本正经:“万一呢?” 云端瞧他一眼,迅速吃完东西,拿过夏手中的蜡烛,自己端在手上。夏一怔,明显没反应过来,任凭云端抢走蜡烛。 术士举高了明亮的光源,抱怨道:“我们应该在包裹里准备足够的煤油灯,也就不用和一支蜡烛过不去。” 夏低声道:“哥哥,还是我来举蜡烛吧。” 云端瞥他一眼,扬起下巴示意他手中的食物:“怕你一时不察,咬到了舌头。” 于是刺客只好捧着云端掰给他的一半面包,一边吃,一边抬起灰蓝眼瞳往上瞧,越过面包边缘,悄悄落在术士身上。 而云端拉开羊皮纸,在通用面板上看见队友们疯狂的闹铃。 术士点开通讯,大概是刚填过肚子,语调懒洋洋的。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们只是还没做完任务,不是曝尸荒野,不用打这么多的电话……” 对面传来魔术师欢快的声音:“云端!我们找了个馆子,已经点好菜了,等你回来哦!” 遥远的另一头,隐隐约约传来尖叫奶油的声音:“有炸猪排、芝士肉酱面,切肉肠,切包菜,切雏鸭,苹果醋拌红心果和青豆沙拉!” 还有彻夜难眠的欢快声音:“哥!我们点了当地特色精灵酒……啊,菜上来了,哥你快回来呀。” 术士:“……” 术士:“啊!!!” 你,大爷的! 他们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击毙第七个任务目标,手撕第八个目标,一路冲回瓦卡耐拉,幸好白天颁发的临时通行证还能用,他们顺利通过城防检查,冲到队友所在餐馆门口。 出乎术士和刺客的意料,三个队友格外懒散地趴在椅背上,刷论坛的刷论坛,上网的上网,桌上的菜已经有些凉了,没有一口动过。 云端:“……哼。” 他勉强从鼻腔里逼出一点气音,被队友拉扯着坐下。 术士假惺惺地推辞:“都已经这么晚了,你们还不吃饭?不饿吗,就等我们回来?” 新增客户端一拉下论坛的页面,扮了个鬼脸:“啊哈!我们已经吃过一轮啦,这是第二轮嘿嘿!” 尖叫奶油:“噗。” 云端:“……我就不应该相信我们的塑料队友情。” 当然,当然,这是魔术师说胡话诓他的,最后被笑得满地头掉的骑士小姐戳穿,无情地表示魔术师坚持要所有人到齐再吃。 新增客户端似乎喝精灵酒喝上头,就差踩着桌子起飞。 “明天我们就再做一轮任务,就能攒够一次参观精灵树的贡献值!” 魔术师打了个嗝,“让精灵看看我们脚踩执事大厅,拳打园艺理事!” 一瞬间,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数或惊恐或震惊的目光。 他们风卷残云扫过一遍木桌,将餐桌上除了不能吃的装饰性花瓶外,消灭的干干净净,打着饱嗝出了餐馆。 虽然结过账,但是那副大摇大摆走出大门的模样,像极了吃霸王餐的。 精灵酒并不是什么高纯度烈酒,更是偏向清新的果酒。然就这么点度数,几个成年玩家都纷纷上头,走着走着就开始颠三倒四东倒西歪。 云端没有碰酒,自然就挑高了眉,看队友们群魔乱舞。 夏瞥他们一眼,笑道:“哥哥不用担心,很快斯尔德就会帮他们解酒的。” 云端有些纳闷:“我只是在想,之前在联邦吃饭,也喝过一点差不多分量的酒,为什么到了瓦卡耐拉,就醉的这么严重……醉酒分地域?” 夏懒散道:“不知道,大概他们更偏爱精灵酒吧。哥哥不尝一口?” 术士叹口气:“不了,还是安顿这些醉鬼要紧。” 尖叫奶油:“剑来——” 新增客户端勾着彻夜难眠的脖子,哭出了声:“行行好吧,给我多一分让我及格吧!” 彻夜难眠虽然也有些醉意,不过还是被年长的队友吓得差点炸毛,奋力举着魔术师沉重的胳膊,忍不住死命叫道:“哥!哥你清醒一点!” 魔术师:“呜……” 云端冷静地摊手:“看。我不能想象我也成为醉鬼后,这烂摊子会变成什么样。” 他们提前预定过一家旅馆,在前台招待处登记信息,转身从楼梯往上走。 像往常一样,他们开了三间房,刺客默默跟在术士身后,等云端脱下术士长袍,换上轻便的休息外观。 忽然间,云端收获不远处打量的目光,他抬起头,说道:“怎么了?” 刺客垂着眼睛微笑,拿出一小瓶玻璃酒,正是之前他们在餐馆中点餐的那种,还放在云端面前,特意晃了晃。 他学着云端的语气,拖长声音:“哥哥,现在可没有什么醉鬼需要照顾了。” 术士默默抬头,瞧了刺客一眼,拿来晃两下,用大拇指拨开软木塞,轻抿一口,满嘴酒香、果香和花香,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神奇的精灵酒。 他的脸颊很快染上薄红,往后一靠,长长呼气,慢慢合拢眼睛。 他模糊道:“希望今天晚上,所有人都能做个美梦,而我的队友明天早上依旧能精神十足地来敲我的门,大家安好。” 夏道:“当然会的。” 他们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听见响亮的敲门声。 云端窝在柔软的枕头上,抬起睡得茫然的脸。下床时打着哈欠拉开通用面板,将自己的外观转换为外出的术士长袍。 他走过去时,夏半起了身,靠在床头,神情若有所思。 云端道:“难道我亲爱的队友们真的就一大早来吵我睡觉……” 他打开门,赫然发现外面站着整整一排巡逻组精灵,在门大开的瞬间,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巡逻组。”为首精灵拿出工作证,“昨天有人举报你们发表不法言论。” 云端:“……” 术士真诚询问道:“我们发表了什么不法言论?” 巡逻组精灵硬邦邦道:“脚踢执事大厅,拳打园艺理事。” 云端:“…………” 原来是他亲爱的队友在背刺他。 他和夏被一众巡逻组看守簇拥着,下到一楼大厅,队友们已经在楼下被迫集结完毕了。 一起出门的空档,新增客户端崩溃道:“这,我哪知道啊,我就是随口一说,还是喝多了酒之后脑子不清醒时说的呢!你们精灵有毛病吧!这都抓人?!” 旁边巡逻组成员从案卷里抬起头:“没办法,最近形式严峻,执事大厅新增了这条临时法规。” “脑子有病吧!” 于是在寒风呼啸的早晨,还是格外西北格外冻人的极西森林,玩家们不得不缩着脖子,把手塞进袖筒里取暖。风声呼啸,精灵们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温度,毕竟极西森林没有热的时候。 然而玩家们不习惯,冻得上下牙齿打颤。 云端打开通用面板,在他们面前一晃:“各位,我们是玩家谢谢。” “调低温度阈值,也就是动动手指的问题。” 队友们恍然大悟,纷纷给自己调低了温度阈值,才勉强缓过来。 他们被带到执事大厅的某个小角落,房间里坐着的精灵龙飞凤舞,甩着羽毛笔在纸上写写改改,脸色青黑,眼皮不住地往下掉,完全没了精灵原本优雅圣洁的美,活脱脱一副半个小时瘦了十斤的脱水模样。 见巡逻组又带了一群人进来,同样崩溃地尖叫出声。 “又有这么多人!他们又犯什么事了?是骂执事大厅的食堂不好吃,还是在园艺理事门口吐打了个喷嚏?!!” “啊?!各位,想想副官的感受,我们也需要八小时工作制!我们不能和那群生活在地下的矮人们一样没有直面阳光的时间!” 巡逻组为首精灵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压住他的肩膀:“别慌,最后一批。” 副官脸色稍微好看一些:“是吗……” “……昨天留下的最后一批,今天早上的还没抓完。” 第172章 chapter.171 所有人无言地等待他发完情绪, 重新进入工作状态后,才松口气。 云端打听后才知道,因为今年和侏儒重新开战的缘故, 整个极西森林都进入初级战备状态,瓦卡耐拉也跟着拉起警戒线, 虽然仍然允许游客出入, 但是总体上还是限制了人数以及身份模糊人员的来往。 于是冲突事件急剧上升, 加上高压线收紧, 需要送来执事大厅处理的事情就越来越多。 而卫星城和附属城邦,如果遇上解决不了的事情,也会派人送来瓦卡耐拉。 而精灵考进执事大厅的人数并不多, 能升到足够处理这种事情级别的精灵也少得可怜, 来来去去就那么三四个, 前几个已经病假换班, 留下眼前这位老倒霉蛋处理剩下的工作。 而他, 在精灵强盛魔力的支持下, 已经连续处理了十七个小时的工作。 云端:“……”肃然起敬。 玩家们:“……”了不得,真的了不得。 副官抬手, 在墨水瓶里沾了沾水,埋头询问道:“你们干了什么?” 嘴上这么说, 手上却干着另一份工作,完全是一心两用的状态。 了解到事情缘由后, 这位可怜的精灵先生没说什么,他已经见过更多奇怪的被抓进来的人了, 不差这点小风小浪。 他熟练地勾笔, 在案宗上写了一连串花哨单词,同时换了两三种颜料, 终于写齐这份文件,最后签下自己的姓名。 最后卷起文件,放在一边:“事情结束了,你们有两种惩罚可以选,一种是在巡逻组里蹲十四天不准出门,还是上缴六十贡献值?” 蹲两个星期的看守所当然不能选,选了肯定黄花菜都凉了,说不定连找天空之城的大公会活动都能完美错过; 但是交六十贡献值也不行啊,交了他们就没贡献值去参观精灵树了! 本来打算今天下午就交钱看精灵树,难道还要再刷一遍贡献值任务? 尖叫奶油面无表情地打了一下新增客户端的脑袋,说:“呵,看你昨天说的什么鬼话。” 魔术师抱住脑袋瑟瑟发抖:“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们从执事大厅的窗户往外看去,还能看见生命树郁郁葱葱的树顶,这么屁点远的距离,走路过去甚至不用十分钟,却被什么贡献值拦在外面,着实令人恼火。 他们交完罚金,魔术师道:“这都什么破事。” 尖叫奶油安慰他:“算了,少点事情吧,我们做个任务也用不了太久。” 玩家们气鼓鼓出了执事大厅,再看见执事大厅精美的雕塑和壁画都没了感觉,顾不上赞美精灵精巧的雕刻手艺,只想和所有的精灵玩家一样,在布告栏面前做个社畜抢工作单。 在尖叫奶油重新暴打魔术师狗头之前,那名处理他们卷宗的副官匆匆从执事大厅里跑出,喊住他们。 云端等人纷纷回头,十分惊讶:“怎么了?” 副官自己也同样惊讶,在他身处执事大厅的工作生涯里,还没有接到过这样的消息。 “殿下说,生命树想见你们。” 玩家:“嗯?!!” 这可不是开玩笑或者别的什么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玩家们满脸迷茫地来到中央广场后,真的看见驻守中央广场的巡逻组向他们敞开一条道。 魔术师灯泡上脑:“说不定是生命树感应到了别的姐妹给她发的消息,所以特意喊我们去做任务!” 云端有些迷茫地点头:“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中央广场比原先要大了很多倍,云端穿过拱门,身处广场角落,发觉整个中央广场用白砖铺地,金边勾出图案,伫立在广场周围的拱门大小各不统一,用苍蓝和墨绿的颜料画出底部繁复精致的图案。 而那棵生命树静静地生长在中央广场中央高台上,树冠肆意生长,遮天蔽日,通体翠绿透明的枝干于阳光下隐隐映出流动树液,枝条朝着天空生长,悬挂不少精灵果实。 有大有小的精灵果实应该是本地土著精灵;而一个模子批发出来的果实,大概在等待下一个选择精灵的玩家。 他们能看见十几个穿着执事大厅制式衣袍的精灵站在高台上,为首精灵伸出手,用手掌贴住生命树剔透的枝干。 云端看不见他的正面,稍加推测,对方大概在和繁衍女巫沟通。 等了很长很长时间,等到他沟通完毕,巡逻组将玩家们带上高台,云端抬头,一下就从那精灵的衣袍角落里找到了熟悉的花纹。 金发绿眼,格外与众不同的气质与美貌,还有雪白衣袍上特殊的花纹……很显然,这是精灵贵族中的贵族——执政官。 果然,巡逻组的精灵们没有一个敢在他面前多说话。 个个都拘束起来,在他面前背手低头道:“殿下。” 执政官殿下意外的温和,同样垂首,向精灵同僚们回礼。随即转头,笑道:“就是这几位先生女士?” “是。”巡查组成员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客人,尊敬的外地人们。我是伊卡诺曼·布拉德利克……首席执政。” 他的口音有些奇特,虽然仍然是瓦卡耐拉本地腔调,咬字却有些弗兰克斯山脉那边兽人的特点,会将字首念重,字尾念轻,配合他舒缓得体的节奏,听他说话,就像在听一首赞美诗。 云端见队友们都像拔了毛的鹌鹑,没一个敢探头,不由得叹口气,站出来。 “上午好,殿下。”他回忆着,连带着也有些精灵调调。 执政官点头微笑,侧过身,示意他们上前来,接近生命树:“来吧,生命树想和你们说话,请轻一些,不要惊动她。” 云端发觉他的措辞,和以前的精灵并不相同,在称呼上改变了人称。由此可见,精灵很可能已经得知,生命树是由一位灵魂女巫繁衍而来。 术士礼貌回礼,学着他的模样,将手掌贴上生命树树干,一瞬间,仿佛整座树海的寒风都从他的毛孔中呼啸而过。 手掌下的树干既像是玉石般的死物,也像会呼吸的生物,正在顺着纹理上下起伏,缓和地波动。 他率先听见许多杂音,然而这些杂音只在他耳廓边飞速掠过,最后停下,响起一道温和女音。 “欢迎——客人——前来——瓦——卡——耐——拉——” “……” 云端礼貌地叹气:“请问,您有播放二倍速选项吗?” 他近乎耐心地听完生命树终于“拉”完最后一段音节,直接将药剂瓶拿出来搁在手上,废话不多说:“我们需要您往里面注入魔力。” 生命树,或者说繁衍女巫:“这——我——看——出来——了,这——是——我——们——灵——魂——女——巫——之——间——特——有——的——信——息……” 云端:“……” 他迅速回头,向新增客户端露出一个术士特有的假笑:“先生,生命树喊你听电话呢。” 魔术师不疑有他,走上前来:“咦,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他上前按住手掌,然后脸色发绿,绿的跟树干一样,求助般扭头,叫了一声骑士小姐:“奶油,生命树喊你……” 骑士小姐双手打叉,得意洋洋地表示,她完全看穿这些狡猾先生们的套路了。 魔术师:“……啊!!!” 于是十分钟后,生命树终于讲完她和别的灵魂女巫在十年前曾经见过一面的事,并为他们在药剂瓶中注入魔力,此时的新增客户端已经面带菜色,松手时连滚带爬,试图脱离生命树树冠下的所有范畴。 他口齿不清地向队友们叙述刚才听见的消息。 大致意思是生命树很感谢他们带来别的灵魂女巫的消息,这些消息其实都在魔力药剂中体现出来了——这是她们特有的一种传递消息的手段。她仍然需要镇守瓦卡耐拉,所以不能和别的女巫相聚,这使她表示出深切的遗憾。 此外,她隐晦地提了一句,如果有什么灾难发生,欢迎回到瓦卡耐拉避难。 此时,名为伊卡诺曼·布拉德利克的执政官轻轻鼓掌,招呼他们:“生命树说,可以赠送你们一份礼物。” 玩家们瞬间惊喜,纷纷往底下一站。 云端扭过头,看见夏远远地站在高台的边缘,仿佛人群背后的阴影,孤独的不与他们相融合。 术士道:“夏,你不过来吗?” 刺客摇摇头:“不了,生命树的馈赠对我没有用处。” 细细碎碎的闪光落下,云端能感觉到这些魔力碎片温柔地覆盖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温暖和清凉好像同处一室,从毛孔融入。 升级的光芒亮起,他发现自己的血条和蓝条上涨了一大截。 整个人都清爽了,好像三个月没洗澡的人被按在澡堂上,硬搓下了三斤泥……不。 云端心情舒畅地醒来,耳边从清净的树海风声中脱离,再次塞满了队友麻雀们叽叽喳喳的叫声,一声更比一声强。 他心情很好,不和这些聒噪的麻雀计较。 再次向生命树和执政官布拉德利克先生行礼,他们离开了中央广场,站在边缘勾勒花纹的大街上狠狠伸展肢体。 魔术师叫道:“云端——” 尖叫奶油:“云端——” 彻夜难眠依旧实在:“哥,我肚子饿了……” 云端:“……你们的胃难道是尤尼克的化身,天天穿越黑洞?” “哎呀,又完成了一部分任务,这不是很快乐?正好到了午饭时间,我要吃圣女果青豌豆拌淡奶油通心粉!或者再来点蘑菇汤?” 不,这根本不能叫奇迹玩家环游瓦卡耐拉,而应该是奇迹玩家环游瓦卡耐拉的餐馆。 第173章 chapter.172 毫无意外的是, 云端再一次支付了队友们吃吃喝喝的钱——虽然也有他自己的一份。 这次环游瓦卡耐拉的旅途可谓是大成功,他们在街上重新找了卖报的小兽人,他正格外焦虑地东张西望着, 就差抓着头皮掘地三尺,将他好心的雇主从土里拔出来。 见到他们出现, 小兽人热泪盈眶, 抽抽噎噎, “他们都说好心的先生小姐们被抓进了局子, 我还在思考怎么英勇地跪在执事大厅面前,才能将先生小姐们从局子里救出来,呜呜呜……” 术士摸摸他的脑袋:“谢谢, 大可不必。” 魔力药剂的任务阶段暂且告一段落, 他们决定多抽点时间出来, 好好逛一逛这座精巧的精灵城市。 卖报小兽人也很上道, 他像模像样地替雇主们雇好了日租马车, 搜索记忆里还算过得去的景点, 以及在客人们看景点时悄悄离开,暗地里预订那些性价比高的餐馆。 几天下来, 玩家们被哄的晕晕乎乎。 仿佛伸手就能穿,张口就能吃——就差让人抬着走了。 虽然这些天, 因为瓦卡耐拉警戒的原因,游客日益减少, 部分地方都空荡荡的,不过这不影响玩家们的游玩热情, 还时常觉得自己包了场, 快乐的要原地起飞。 一直到云端觉得游玩时间差不多足够了,卖报小兽人才按下继续挖掘好玩之处的心, 眼泪汪汪地将他们送到瓦卡耐拉门口。 他穿着云端送他的一身崭新墨绿短装,一叠厚报纸装在腰侧的小挎包里,准备在他们离开后重操旧业,当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卖报人。 他们就在城门口道别。 瓦卡耐拉雪白的大门在身后固定不动,周围是往来的人群。时不时有精灵驻军在城墙上走过,发出响亮的呵斥声和笑声。 树海的长叶们仍然在交织,翠绿光影从他们脸上浮动。 云端蹲下来,摸摸小兽人毛绒的脑袋,莫名又想起了夏小时候软乎乎的模样,暗自琢磨什么时候能再来个小时候夏的副本。 术士笑道:“我们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小兽人的大耳朵都往下垂了,蔫蔫的,眼泪不住地往下落:“嗯,我会的……” 术士叹气,继续问道:“现在你年纪还小,卖报还有余钱生活,那等你长大了,打算做什么呢?是要自己开邮寄局吗?” 小兽人蹭了蹭脚尖,摇摇头,声音很轻:“他们不会允许一个兽人在瓦卡耐拉开邮寄局的,我也不能自己改户籍去别的城市。大概很有可能,会像我的父母一样,被重新叫到战场上吧。” 他抬起头,眼睛里是残酷的天真:“哥哥,我不想和侏儒打架,你说在我长大之前,他们会打完吗?打完了我就不用去了。” “会的。” 飞鸟从树海深处长鸣,振翅飞翔,仿佛在天空中生存的浅色阴影。玩家们目送卖报小兽人跑走,互相你看我我看你,各自叹气。 新增客户端同样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大半胳膊倚靠在彻夜难眠身上,歪斜着身体。 “唉,打不打仗看主线剧情啊,”他沉闷地嘟哝道,“玩家们做到哪里,他们就得跟到哪里……哪也去不了。” 云端说:“走吧,去下一个城市。” 他们走到位于郊区的尤尼克协会,填写好快递单,召唤来那头傻不愣登的尤尼克。安德鲁看见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地俯下身子:“下午好,先生小姐们。” 云端也习以为常地摸摸它的脑袋,将快递单复印件往它鼻子前一搁。 “很高兴见到你,安德鲁,希望今天的旅途不会有别的意外出现。”比如又砸破了别人家的屋顶。 这只尤尼克可能是刚喝了点小酒,脑子还有些晕晕乎乎,它打了个哈欠,用力凝聚视线,才在鼻子跟前找到那张快递单,看清楚上面的地址。 “嗷……精灵的卫星城之一啊,”它晃晃脑袋,“让我想想,它那儿好像没有……尤尼克协会?如果要去的话,需要多来点对尤尼克的犒劳,先生。” 云端从容道:“一条经过精灵处理的腊肉,怎么样?” 安德鲁:“带着果香花香青草香的晒干的腊肉吗?好耶!先生!” 在所有人都哼哧哼哧爬尤尼克的时候,夏揽着云端,一晃身坐到了尤尼克宽敞的背部。术士回过神时,手掌已经放在了刺客头上。 夏的神情镇定,没有看出一丝别的情绪:“哥哥喜欢小孩子吗?” 术士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用力一抓,将刺客的发型弄的凌乱,随即侧过脸,顾及队友的存在,特意压下声音:“明明夏小时候的模样最可爱了。” 后面三个总算爬上来的灯泡:“噢——” 在术士拧掉队友脑袋之前,尤尼克左摇右摆,晃着尾巴打开空间通道,将所有人扔进了绿色通道,玩家们响起一片惊呼,身下失重感极强。 瓦卡耐拉树海特有的清新空气在鼻腔里被交换,他们深深一嗅,闻到了沙砾和干燥的风的气味。那种风的气味是刮嗓子的,稍微一嗅,就能从喉咙深处尝到一点铁锈味。 云端一怔,警惕地按住尤尼克的脑袋顶:“等等,我们要去的,不是同样在森林里的卫星城?” 然而已经太晚了,绿色通道伸缩,将他们一群人囫囵个吐出,落到一片空地上。 尤尼克趴下,让腿软的客人们从它的背上滑下。它的鼻间呼出炽热的气息,显然是酒精上头,现在满脑袋就充斥朦胧的睡意。 “噢,到了,” 它喃喃道,一头栽进重新打开的绿色通道,“旅途,愉快,嗝,先生……” 玩家们傻眼了,在他们想象里,精灵卫星城应该是个瓦卡耐拉一种类型的森林城市,拥有广大的树海和清新空气,就算不是雪白大理石城市,也应该拥有精灵特有的美感。 ……而不是眼前的沙漠城市,寒风刮刮,黄沙漫漫,灰黄石料堆砌起这座粗糙的沙漠绿洲城市。 他们骤然回头:“安德鲁——” 然而这只喝上头的尤尼克已经被绿色通道传送回了家里,一头栽下,睡得不省人事。 云端头痛地揉揉鼻子:“我就不应该对这只考试只有及格的尤尼克抱有多大的希望。” 彻夜难眠鼻子里刮进风沙,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眼眶红红地凑过来拽住队友的衣角。 魔术师也同样一脸迷茫:“所以这是哪儿?” 沙漠绿洲,同样也是精灵的城邦,只不过是附属城邦,比起精灵的存在,出没更多的是兽人和人类,大多数精灵土著和玩家都聚集在极西森林广阔的卫星城中,不会轻易跑出来。 云端按住太阳穴,说道:“叫不回来……算了,附属城邦也行,说不定比卫星城更好。” 说这话时,他特意回头眺望,见身后金黄色大地被烈日烤的焦黄,空气也在这个地区被无限蒸发膨胀,充满扭曲,瞬间产生浓厚的、一股被遗弃荒野的错觉。 “其实附属城邦离公会集合地点更近,” 尖叫奶油好奇问道,“云端为什么选卫星城呢?到时候我们还得再坐一趟尤尼克。” 云端叹气,从包裹里掏出一份用小麻绳扎好的干粮。 “因为精灵的干粮比较好吃,我打算在离开精灵领地之前多囤一些,吃了后恢复体力也更快,”他摊开手,将干粮收回系统包裹,“现在只能吃兽人粗犷又油腻的烤肉了。” 另一边魔术师小小小声道:“……其实我更喜欢吃烤肉。” “你就是喜欢油腻腻的大口咬肉的感觉。” 专供行人进出的小门敞开,玩家一行人往里走,被兽人拦住询问身份。 作为外地人,他们和敌方侏儒有着完全不同的两种模样,一般不会是做假身份混进来,但也说不好会被侏儒买通作为间谍,曾经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有间谍偷走了城里粮仓所在地的地图,打开城门,后果损失惨重。 玩家们自然理解他们的顾虑,介绍自己是联邦人,前不久刚作为游客去了瓦卡耐拉,现在打算参加自家公会的一个大型活动,才需要在这个时候穿越这座城市南下。 兽人守城军细细查了他们的入城记录,发现的确去了一趟大精灵城,脸色松缓。 他在入城记录表格上盖章,抵还给他们:“那没问题了。” “怎么?”云端接过表格,放回系统包裹。 兽人挥挥手,颇为轻松:“精灵在城门上下了无数鉴别身份的咒语,你也知道,精灵的魔力强度比兽人或人类都高出一大截……只要你沾染过一点侏儒的气味,无论是怎么碰到的,都会被识别出来,接着被带走,直到查出你没问题。” 玩家们道过谢,绕过兽人守城军们往里走。 那股刮嗓子的气味越来越重,仿佛在嗓子眼里灌下一大杯混合了泥土沙砾鸡血的藿香水,辣的他们眯起眼睛,侧过脸重重咳了咳。 新增客户端用袖子捂住口鼻:“这是什么气味……也太难闻了吧。” 第174章 chapter.173 他们艰难地从街上找出家尚未打烊的餐馆, 撩开门帘,在简陋大厅里找了套靠窗边的桌椅坐下。 老板从厨房后面走出来,告诉他们没有菜单, 今天的食物只供应水煮豌豆、香煎鸡腿和辣炒包菜,如果客人需要主食, 可以多花一个银币, 从面包篮里拿走一块巴掌大的干面包。 玩家们面面相觑, 结合街上寥寥行人的情况, 无奈之下只能接受这顿简陋的午餐。 等老板回厨房的空档,他们压低声音相互交谈。 新增客户端抱怨:“我们刚在精灵城吃过那么好的晚餐,结果忽然就给我来这一下……这是斯尔德看我过得太舒服, 特意来整我的?” 云端拍拍他的脑袋, 惹来一个白眼:“适应一下, 这边比较靠近前线, 很可能是受到两族打仗波及的前线城市。老板估计也没办法, 很可能, 他们的确只能售卖这些物资。” 魔术师嘁一声,不再说话, 从粗糙木桌中央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结果刚一入口, 就龇牙咧嘴喷出来:“咳!这什么味儿,好辣!” 云端面不改色喝了一口, 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响动。 他们抬头望去, 穿过餐馆灰蒙蒙的窗户玻璃, 很容易就能看见大街另一头走来一群人,穿着联邦和瓦卡耐拉都不常见的鲜艳亚麻制服, 在肩上、胯上裹着厚实光泽的皮革,却光着脚,一路蹦跳着从那一头走来。 近了之后,才能看出来这是群兽人,一群较为普通的兽人,头顶耸拉着犬类耳朵。 太阳将街道晒得很烫,那群人蹦蹦跳跳,脸上却没有什么愉悦的表情,双手高举,手里都捧着一张照片,将光洁的一面照向太阳。他们会将脚步声踩得很重,一路跳过去,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过往行人在他们经过时,都自觉地放下手中活计,等这群人过去。 云端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什么?” 队友们猜测:“会是什么当地的风俗传统吗?” “看样子好像是在纪念谁?照片上的人?” 老板端着裂了口的大木托盘从厨房里走出,来到他们身边,将托盘上的食物一一放下,不过万幸的是,客人们用的碗碟还是完好无损。 或许是来往的客人都较多,或多或少见过几次这种场面,老板也司空见惯地为他们介绍:“是,他们在纪念死去的人。兽人有个习俗,夸张的舞蹈更容易让灵魂在愉悦中安眠,所以他们需要举着片牌,从出生的地方跳到墓地。” 他说完,面容没多大变化,只是眉心处多了块浅浅阴影的坑,松垮的脸部皮肤聚在一起,更显得他脸色惨淡。 也不多说,放下所有的食物后默然闭嘴,去下一个需要招待的客人那里。 这座城市的大城门已经关闭了半年有余,过往旅人都是从侧门进出。而城市的后方,还有一处小侧门,用以快速通行伤员和医疗人员。 那里没有建筑,原本的大块空地都在征用下搭建了帐篷,成为暂时的医疗所。 浅红的颜色在那块地区被晕染开来,缓缓地蔓延到市区,就算在其中建出一条隔离带都毫无用处,只要人能走过的地方,必定会带上这种不祥的颜色。 有医疗兵从里面离开,扯下带了一天的面罩,露出一张年轻的、疲惫的面容。 他长途跋涉二十分钟,来到靠近市区的原商业街,随便找了家面包房,点了点橱窗玻璃里最便宜的那种面包:“我需要这种,请来一块。” 面包房后站着位年迈的兽人女性,颤颤巍巍道:“那种……一个银币。” 医疗兵话不多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银币递过去,随即捧着面包纸袋,再次长途跋涉回到临时医疗所,带着他肮脏的、气味难闻的、被晕染大半的布料面罩。 云端他们吃完饭,从餐馆里走出来,稍微掂量了一下口袋里的钱。 在术士说话前,魔术师抢话道:“这老板是不是坑我们?!一盘卷心菜几个鸡腿,居然要足足八个银币?!!” 他愤愤道:“黑店吧!” 其余队友也对这种极高的价格摸不着头脑,所以他们没敢再从面包篮里拿新的面包,带着半饱的胃离开餐馆。 云端指了指前边招牌悬挂处露出一个角的面包房,说道:“你要是没吃饱的话,我们再来点淀粉摄入?正好恢复体力的主食也快吃完了,可以屯一波。” “走走走!” 然而站在面包房门口,他们也同样瞪大眼睛,看橱窗纸牌上小小的数字大大的价格。 玩家们瞠目结舌:“这,这,抢钱吗?” 一个最便宜的白面包需要一个银币,抹点黄油或奶油,价格就立刻翻倍,对半切开加点不新鲜的水果罐头,或者仅仅撒一茶勺的糖霜,价格都不菲。 就算是最最最便宜,吃起来一股酸味和木屑味的黑面包,都需要七个铜币往上走。 这哪里是抢钱,这根本就是不想卖啊! 玩家们望而生畏,齐齐后退两步,朝店铺之内看去,出乎意料的是,除了橱窗里这些用作展示的面包种类,里边柜台空空荡荡,只有老板脚底下面包篮里塞满了便宜的面包块。 这年迈的老兽人有些疲惫,推了推柜台上立起的价格纸牌:“价格在这里。” 云端冷静道:“这样,我们也不是很饿,先去看看下一家?” 队友们仿佛捣蒜般点头,同手同脚离开,这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旅游的时候放开了花,也不代表能扔在性价比不高的东西上。 然而下一家还是这副德行,同样是一个年迈兽人端坐柜台,橱窗里跟复制粘贴一般,毫无新意。 新增客户端咽了咽口水:“我,我有点想念联邦的芒果挞吐司片。” 尖叫奶油顿了顿,瞪大一双眼睛:“我甚至觉得精灵晚餐前随口吃的小白面包也很不错,起码里面有点奶味——我之前不应该嫌弃它们廉价。” 云端上前,和面包房老板短暂地攀谈几句,最终以“稍微优惠价”买下了小半篮白面包。 他走回去,随手塞到队友嘴里,所有人嚼着没什么配料的白面包,在脑海中画饼充饥。 所有人离开面包房方前奏,术士掰开面包,嚼了两口,叹气说道:“和我们猜想的一样,这里就是前线城市,现在很多物资运不进来,物价很高,普普通通地面包都能涨成天价。” 魔术师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他们老百姓都吃什么?” “城主府会下发一些廉价食物,足够一家四口人吃两三天,只不过需要去城主府门口排队领取。” “嘿,我就没见过资源这么差的城市。” 不过也来不及抱怨高昂的物价,他们被传入鼻腔的刺鼻气味吓住,呆愣愣扭头,看见远处被围住的帐篷区尖角整整齐齐排列开,气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和空荡荡的街区不同,帐篷区里似乎人头攒动,然而没有多少说话的声音,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只觉得那边安静到诡异。 云端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被夏揽住肩膀,强硬地往前带着走。 走完这段街区,才稍微缓过来,皱起眉头:“是尸体腐烂的气味……他们没有做好隔离。” 而其余队友各个精神恍惚,又在下一个街区被眼前景象吓一跳。 他们拐入的是城主府所在的中心区域,相比起边缘街区要热闹不少,行人匆忙走过,流浪汉在路边一字排开,瘫着脚,将头埋进装过番茄罐头的纸箱子里遮住脸。 街区的店铺基本关门,仅有的几家也在门窗上钉好木条加固。从外边看来,宛若给一家门面缝缝补补打上补丁。 有零星的人走向边缘街区,然而大部分都聚集在这里,等待下一次的廉价食物发放。 玩家们也学着路过的行人,披上斗篷,拉上斗篷的兜帽,匆匆从街道中央路过,忽然一声铃响,所有无家可归者就跟被吊起手脚一样,连滚带爬从大马路上爬起来,冲向城主府方向。 那里已经有城主府的人从大门里出来,推着小推车,上面装满了罐头食品和一箱箱装满的食物。 所以瘫软的流浪汉从地上爬起来,他们绵软的手脚重新充满了力气,足以将所有插队的人从他们面前狠狠推开。 直到城主府穿着制服的人们走上前,强行将扭打成一团的流浪汉们分开,要求他们重新排队。 箱子被拆封,侥幸抢到第一批食物的人没有离开太远。 她捧着一小箱的食物,干脆坐在离队伍二十米的石阶上,粗鲁撕开包裹着熟食的纸袋,她不指望咀嚼,仅仅往喉咙里塞入足够分量的食物,最后被呛得咳嗽,无比狼狈,眼泪从眼角落下,鼻尖发红。 玩家们驻足,稍微掀开一点兜帽,无言地观看排队的人们是如何分配这些廉价食物的。 云端忽然说:“有消息了。看公会频道,叫我们在十五号之前到弗兰克斯南盆地集合,天空之城很可能会在那个时候降落。” 风将他的斗篷吹开,又被术士压住边檐。 第175章 chapter.174 十字路口, 路标上描绘着交叉街道的布局图示,木质路标经过风吹雨打,已经破旧而发霉了, 不过就算如此,基本的路况指示也不成问题。 他们沿着路标一路走去, 成功找到一家尤尼克协会, 大门紧闭的情况示意他们, 这里已经关门多时。 魔术师上前敲了敲门, 又握住门把手推了推,纹丝不动。 他有些纳闷:“这里的尤尼克们都去哪了,跑回精灵城去了?” “所以安德鲁降落的时候, 并没有降落在城内, 而是城外某个空地, ”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云端走上前, 眯着眼睛打量这家尤尼克协会的招牌, “说明他已经丢失了这座城市的固定锚点。” 新增客户端不待见它:“可真是位不靠谱的尤尼克。” 骑士小姐颇为实在,大概是最近和彻夜难眠学的老实人做派:“那我们只能依靠交通工具或者双腿。” 云端点头, 指了指街道旁侧:“是的,所以我建议, 我们骑马去。” 魔术师:“等等等等?!” 他们从一家私人马厩里租了两匹马,花费了不菲的租金, 包括部分定金,如果不能按时归还马匹, 或是有意外损坏, 这些定金恐怕就要付之东流。 术士翻身上马,从通用面板里拉出空白的草稿纸, 开始计算五个人五匹马总共的价钱,嘀嘀咕咕了好半天,回头一看,发现魔术师的骑马技能依旧拉胯,涨红了脸也没成功跨上去。 就连最矮的彻夜难眠都成功坐在了马背上,而年长的队友在还不停挣扎。 亡灵表情有些空白:“哥!哥!你重心靠前一点!往里面踩一点……诶诶诶,马鞍要掉了!” 云端头也不回:“彻夜,你的藤蔓支援一下。” 新增客户端人也要傻了:“总不能每次就我骑马拉胯吧?哪位好心的大爷大姐救命啊!” 最后魔术师双脚悬空,被小黑藤蔓举着双枝抬到马背上,扯着缰绳颤颤巍巍走几步,艰难地落下热泪。 云端刚好算完账,指挥马匹走到他旁边,安抚地拍拍肩,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魔术师:“……” 最后他们总算艰难地出发,骑着马离开这座小小的前线城市,期间骑士小姐扯着绳子,指挥马匹绕着新增客户端打圈,而魔术师坐在马背上无能狂怒,恨不得抱着马脖子不动弹。 白天时他们走过沙漠和绿洲,晚上正巧碰见一支商队,便在他们那里稍作整理。 这商队可真算得上东缺西漏,什么东西都没有,只剩下小半车货物、两匹快要被渴死的老马和一匹趴着不动的骆驼,当然,得算上报团取暖瑟瑟发抖的商队人们。 云端刚骑着马路过这支商队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说真的,无论谁看见五十多个人团团围着一辆小小的货车而坐,格外拥挤,却又不敢生火,都会觉得滑稽而茫然。 只是周围放眼望去都没有城市和绿洲,术士只好示意队友们放缓速度,和这群商队人们先挤过这个夜晚。 术士撩开斗篷,翻身下马,身后个个队友学着他的模样跳下,牵着马匹靠近这处小营区。 和商队头头聊天时,术士获得了些情报。 那个脸上带了疤的中年男人用两根手指夹着烟,明灭的火星是这一小块区域难得的光源。他狠狠吸一口,嘬了嘬烟嘴。 “我们原本哪里只有这么点人啊,”他丧气地拉长了音,“都是从前面逃下来的,被筛过的逃兵而已……不不不,不是真的逃兵,那是要马上被绞死的。” “原本我们有百来余人,几十辆马车,一百头骆驼,就算从沙漠这头穿到那头,都吃不完的食物。但是等我们走过弗兰南地,砰一下,”他手指一放,唰地张开,“火药就来了,还有魔力炸弹,还有钢铁巨人。所有的车都被砸烂了,我们的人也死了大半,就剩下这么点,苟苟最后的路,赶紧回老家去,不想再出来走沙漠了。” 云端从包裹里拿出蜡烛,递给他,商队首领脸上那条疤都激动地蠕动起来,接过蜡烛,珍惜地摩挲两下:“原本我们还有十几盏煤油灯,结果这玻璃玩意儿太容易坏,碰一下就碎了,里面油也倒了精光。” 他半侧过身,喊后面的人,很快拿来一包火柴,给蜡烛点上光。 商队不是没有能燃烧取亮的东西,但是现在都没有一只蜡烛来的合适——光暖暖的,小小的,十分安适。 不少人都低低地哭出了声,极力压制自己的声音。 咳咳,魔术师清了清嗓子,挪到云端旁边,睁大眼睛问道:“我们明天就要往弗兰南地走了,那里现在是什么样的?” 这人明显被吓一跳,整个人一怔:“你们要去南地?去哪儿做什么?去见斯尔德?” 玩家们悻悻地笑起来,解释他们是外地人,有外地人公会组织的一些活动,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们不得不在弗兰南地集合。 首领道:“那你们公会也太不……道德了。南地现在和侏儒打仗呢,天天从头上掉炸弹下来,还有钢铁巨人扫来扫去,只要被看到,那档子玩意儿就会冲过来把你从头到脚砸个稀碎。” 他踌躇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去,就算外地人有斯尔德的庇护,也不能这么对待自己,还有没有人权了。不然,你们留在我这里,虽然吃的不是很多,但是我们起码人多,还能把你们安全送到城市里去,那里总不会死人。” 尖叫奶油笑道:“我们留下来了,那不就多了好几张嘴要养。” 首领摆摆手,不在意:“也就是少吃几口的事……怎么了?!” 他猛地站起,整个人像是草丛深处被惊醒的兔子,显然是在这段时间里,被这样惊吓过太多次,以至于条件反射。 “前面出现了好几个人!”夜里视野好的放哨人大声说道。 首领敏捷地原地爬起,飞奔到前头,拦住那些人,正巧手上还端着云端送的蜡烛,抬起光来瞧了瞧这些人。 是几个脸上算是灰和沙砾的女孩,衣裙褴褛,皮肤紧紧绷在脸上,眼窝凹陷,如果不是清瘦的轮廓,还以为是从沙中爬出的沙鬼;还有一位断了条腿的年轻男人,同样狼狈至极。 女孩轻声求他:“……能不能,让我加入你们?我们不用吃喝,就在人多的地方睡一觉就好。” 首领脱口而出:“那怎么行,起码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话刚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自己在两分钟前,刚出言挽留过那五个过分年轻的外地人,不希望他们鲁莽地冲上前线丢失性命。 这已经多出五张嘴了,再来几张,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做的决定,这是要从所有人的口粮中分摊的部分。 首领用力一锤大腿,刚想着要把自己那份省给他们吃时,旁边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虽然声音很轻,但大家都能听清:“本,让他们留下来吧。” 他回头,是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首领大声咳了咳,宣布:“不仅要留你们睡觉,还有留你们吃喝。巴克尔,去,开车门,拿一包麦粉,给几个新加入我们的年轻人加点口粮——怎么了?” 又有人扯了扯他,往后一指。 那群年轻又神秘的外地冒险家不见了踪迹,留下五个浅浅的沙坑。他们原本的位置上多出几个面包篮,里面塞满了便宜又充饥的干面包,还有几桶水。 首领将云端送给他的蜡烛高举过额前,蜡烛微弱的烛光摇晃。 “原来有些忽如其来的人,是斯尔德的馈赠。” 他默默在心里想着,又指了指天空,“斯尔德保佑你们。” 队友们都下线睡觉去了,只有云端还留在游戏中。他不放心让夏一个人睡在毫无遮挡的野外,就算夏表示完全没关系。 他们找了处背风的山坡,挤一挤,安安稳稳地躺在铺垫好的斗篷上,刺客伸出手,在云端头发里拨了拨,抖出几粒沙。 术士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把自己一缩,扯过斗篷的兜帽盖在脸上。 他说话有些口齿不清:“我们那点干粮,也不知道够他们这么多人吃几天。” 夏缓缓触摸他的发梢,克制而分寸:“够好几天了,哥哥分了很多出去。” “反正我们也吃不完。” 云端扯下他的手,往远处的天空处一指,似乎听见烟花爆裂的声音,可惜夜空和往常一样,没有多出任何与众不同的装饰。 “等明天,我们差不多就能到弗兰南地边缘,希望那里会有公会的人接应我们。” 他们在安静的夜里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接到公会管理层(或者说就是灵魂女巫迷雾小姐)在公会频道里发的消息。 所有的玩家都没想到,天空之城不停靠在偏高的弗兰克斯斜坡,也不停靠在有大片空旷带的弗科斯平原,居然径直悬浮在弗兰盆地的上空,看样子是要垂直降落了。 ——弗兰盆地的地形并不平坦,零零散散分布着不少小山丘,凹凸起伏不平整,并不适合玩家们整群作战。 ——更何况,那里是目前侏儒和兽人作战的,前线,枪林弹雨,炮火连天,爪牙肆虐,钢铁巨人多如草籽。 第176章 chapter.175 攻打天空之城的活动也算是大公会之间的一次重要策划案, 因此他们带足了后勤人员,在尚未受过钢铁巨人铁拳摧残的空地平原上搭建临时营区。 小的帐篷给普通公会人员,中等帐篷是各公会会长们, 而最大的帐篷里摆放议事长桌,专门提供他们指手画脚的地儿。 云端拢住自己的斗篷领口, 带着队友们进了玩家公会临时营区。 他抬手, 往远处望去, 有些困惑。 “说真的, ”术士迷惑道,“我的系统地图上显示,这里仅仅是弗兰南地的边缘带, 和天空之城要降落的地区足足相差二十公里——我们真的要用一双腿来缩短这么长的距离?” 夏开玩笑般道:“哥哥, 也许大公会不差钱, 他们愿意从尤尼克协会里租赁一屋子的尤尼克驼我们过去。” 云端啧啧道:“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尖叫奶油倒是有别的想法, 骑士小姐摸了摸下巴, 说道:“或许不是他们不想往前走, 而是没办法,比如前面布满了红外线激光, 走一步掉一个脑袋……” 术士笑了声:“好像我们的脑袋一只手数不过来似的。” 他一边闲聊,一边在营区管理人这边填写公会名称和小队人数, 刚写完,正好接过魔术师扛过来的物资袋。 新增客户端擦了擦额头, 嘟哝一声:“人满为患,见鬼。” 云端问道:“里面有什么?” “嗨, 也没什么东西, 就三瓶血药,一件装备护甲, 一瓶体力药剂,一柄铁刀……基本没啥好东西。”魔术师摆摆手。 旁边立刻有人探头,不客气地道:“兄弟,知足吧,你知道现在营地里多少人吗,要准备这些物资得花好多钱的好不好。” 魔术师一噎,下意识回头望向云端。 而术士的第一反应颇为沉重:“我已经能想象出我的哥哥们在里面氪了多少金——作为第一公会,他们绝对会在物资分配的支出上冲锋陷阵。” 他们顺手领过人手一支的火把,从营区往里边走,来来往往全部都是各色玩家,武器碰撞的声音漫天,人声鼎沸,不少领取物资的队伍仍然要拐十五个帐篷的距离。抬眼望去,一片五颜六色的旗帜在帐篷的尖顶上迎风飘展,代表那是不同公会的划分。 这临时营区建立还不到一天,就已经存在不少倒买倒卖的玩家,蹲在空地上吆喝:“小药十五个银币一打——” “二手武器交易——” “联邦特色口味体力药一面包篮,只要一个金币!” “国王馅饼诶——香喷喷的国王馅饼——” 猛一回头的魔术师:“……” 玩家自行组织的活动居然混进了一群皮肤绿油油的地精!没有手推车就提着馅饼竹篮!真不愧是盛产国王馅饼商人的地精们! 一只只矮小的绿地精点缀在玩家中,格外显目,不少玩家为了改善自己的伙食,还是十分愿意在他们那里购买国王馅饼,因此这群可恶的地精疯狂涨价,让一块普通的国王馅饼居然和景区一个价! ……当然,这并不能抵消部分玩家的购物热情。 云端随口一提:“我也十分想念国王馅饼的口味,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它们。” 刺客立刻回头:“哥哥饿了?” 术士:“不,并没有……” 魔术师:“我也一样!”并且高高地举起了手。 骑士小姐试图教育他:“这里价格太贵了,我们还是节省一点,等下次去地精王国的时候再尝试不好吗,在这里买一块馅饼的钱可以到当地买整整一大袋……” 彻夜难眠跟着尖叫奶油的节奏点头:“嗯嗯,嗯嗯嗯。” 魔术师顺手薅一把他脑袋,难过地撇嘴:“好吧,其实我也不是特别特别想吃……” 正说着,前方拥挤的玩家人群突兀地分开一条道,一群胸前别着金徽章的执法人员从远处冲过来,一把拎起这群恶意抬价的地精,指着他们怀抱的馅饼篮,颇为生气。 “申请通行证的时候,我记得已经告诉过你们,不允许超过市场价的百分之一百二十——现在呢?景区里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卖十块钱也是你们的优良传统?” 被拎到空中的地精头头疯狂蹬腿,狡辩道:“是有人跟我们说允许涨价的,不是我们想涨的,如果不涨我们的商品将会失去竞争力!” 金徽章瞪眼:“哪个人允许的?” 地精回头一指,后边跟着倒卖二手小商品的玩家们纷纷被地图炮,无辜地举起了双手:“不!我没有!” “我也没有!我就是按照市场价来的!你这狗地精污蔑我!” 周围进行过交易的玩家们点点头,而一些痛下狠心购买了天价国王馅饼的玩家停住了还在咀嚼的嘴:“……” 执法人员回头,无情地晃了晃地精的后衣领:“不好意思,你违反了临时营区的规定,按照规定我们该驱逐你们出营地。” 这几个地精衣着精致,就算是做售卖国王馅饼的小交易,也没有像别的地精那样穿廉价的国王馅饼交易所制服,现在把馅饼篮子一扔,格外生气地叫道:“你们那点破规矩,凭什么要我们遵守!” 执法人员一愣,回头对视,你看我我看你,没搞懂这群地精怎么态度嚣张的这么快。 “那个时候去申请通行证就是给你们面子,人类,我们可不是普通的地精商人,就算没有通行证,也有人能把我们带进来。” 站在最左边的执法小姐嗤笑一声:“谁这么牛逼,能招呼都不打一声……” 中央的地精大声说话:“我们是三十三的后代!三十三会保佑我们!” 他似乎是后劲上来了,激昂情绪格外上头,高举着双手称赞那位国王馅饼大商人:“三十三无所不知,三十三无所不能!” 执法人员感觉哪里不妙,悄悄瞥了眼同事的脸色,果然发现同事们和玩家一样神色微妙,都感觉这事儿没完了,要挖掘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知道‘深蓝判决’吗,他们会长要和我们尊敬的老祖宗三十三做一笔大生意,所以特意允诺了我们可以没有通行证出入营地!” 说着,翻了个惨白的白眼,不屑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不相信,就自己去问他,他不会让我们离开这里的!” 围观的玩家们面面相觑,竟然也一时无言——深蓝判决作为三大公会之一,也是唯一的商贸型公会,他们的会长的确非常容易干出这种事。 一个顶级大型公会的会长,在这种时候具有非常的权威。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几个地精不仅不会离开,还要继续公然破坏临时营区的规定。就算现在卖的是无伤大雅的国王馅饼,万一后面拿出更多的血药蓝药装备技能书,还用自己的后台逼走别的摆摊玩家——那么这营区大概会一团糟。 执法人员显然也被哽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地精跳回地面上,重新垮起馅饼篮,狡猾地笑起来:“起码我们现在只卖国王馅饼,是不是?” 这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虽然没人知道这群地精后续会接着干什么。 走在人群中的术士也听见这边的动静,被队友们拉拉扯扯,走过来看完这场热闹。 他的重点和在场玩家都不太一样,而是思索道:“三十三?他能躲过诅咒女巫的追捕,出来做生意了?” 队友们则挺生气的,挺想冲上去揍这群地精一顿:“馅饼么没卖几个,嘴么叭叭真能说。” “不过,作为玩家的公会会长,不会真的出来给地精当后台吧?总感觉哪里不对啊。” 术士点评:“我预测一下,接下来的剧情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果然,当风转向,所有帐篷上五颜六色的旗帜也跟着扭头飘扬,另一边气势汹汹又来了一群人。 吃瓜群众震惊了会儿,摩西分海般麻利给他们让出位置。 而这边执法人员左右衡量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坚守金徽章的职责比较好,他们没有手软,和同事们鼓舞打气后,无情没收了他们的摆摊营业证书。 地精们叽叽喳喳原地跳脚:“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 他们甩着手无能狂怒一阵,忽然看见了救星,于是惨白的大眼睛跟着绿油油的皮肤一起发亮,冲过去叫道:“深蓝判决!帮我们一把!” 路过的那群人:“……” 说真的,他们真的只是路过,还奇怪了一下为什么今天的玩家格外有素质,还为匆忙赶路的人让道……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用身体互相怼来怼去。 他们下意识调整自己左臂上别住的公会徽章,侧过身看中间那人的神色:“会长?” 玩家们:“……”果然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虽然这个老的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 现场人群一阵骚动,作为深蓝判决的会长,白帆船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他神色微妙地走出,看见那几只地精后恍然大悟:“啊——是你们。” 他身后的公会成员迅速和周围玩家探听消息,再总结后告诉他,白帆船听完,表情更微妙了。 地精叫道:“如果你不希望前天那笔大生意泡汤的话,那就让她把我们的营业证书还回来!” 这边人群里,云端若有所思:“我们得和这几只地精搭上线。” 队友们纷纷转头,疑惑问道:“为什么?” “他们说不定知道他们祖宗现在在哪里,我们打听出消息,然后卖给诅咒,让诅咒打前锋,端了地精三十三的老巢。我们跟在后面见见被他藏起来的幸运女巫,任务做完,说不定还能从大商人老巢里找几件好使的装备技能书出来。” 队友们恍然大悟:“噢!有道理!” 第177章 chapter.176 不过, 就算一顿输出忽悠瘸了队友们,云端还是有点担忧坠在心头。 他可没忘记,生命树枝还在他们队伍的包裹里。他们想找到地精三十三, 而三十三也同样想找到他们,拿走那截生命树枝。 所以, 他们只能拐弯抹角地打听, 而不能露出自己的行踪……说真的, 有点困难。 前边迷茫的‘深蓝判决’白帆船和地精们面面相觑, 这位会长终于搞清了一切前因后果。 他有些尴尬地握拳,抵在嘴边:“是这样的,我们给予他们一些特许经销权……” 执法人员你看我我看你, 同样有些尴尬。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处判, 尤其是当刚没收的临时营业证书还在手里拿着——显得格外烫手。 另一位金徽章低低地叫道:“帆船会长, 你也知道规矩是各大公会高层定好的。” “是的, 我知道, 我本人就参与了这件事。” 作为本来要仗势欺人的一方, 深蓝判决在这时表现出了十足的犹豫和尴尬,态度良好地和执法人员道歉, 但是要求他们将地精的营业执证还回去。 当然,还是有代价的, 比如地精从此只能卖国王馅饼。 本身就不在乎国王馅饼这点收入的地精瞪圆了眼睛,他们气冲冲地大喊大叫:“你明明承诺过, 可以让伟大的地精商人随意处置自己的商品——” 没等人反应过来,这群地精一弯腰, 从玩家丛中钻出, 矮小的身影一晃而过,几下就没了背影。他们甩开安安分分半挎在身上的馅饼篮, 掉了一路的国王馅饼,后边一群吃瓜玩家目瞪口呆。 “你违背了契约!伟大的三十三会惩罚你!” 云端没有回头,轻轻拍了拍刺客的后背。 夏微笑着点头,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的阴影,原地消失踪迹。 等吃完瓜看完热闹的玩家们回神,云端从容道:“走吧,闹剧结束了,我还以为深蓝判决要偏心那群地精,没想到他们还是知道自己是个土生土长的星际玩家。” 彻夜难眠有点不理解,迷惑地皱起眉毛:“不是说深蓝判决和地精签订了大单子,这算违约吗?难道不需要赔偿?” 尖叫奶油拍拍他的脑袋:“哎,可怜见的。他们不一定达成了斯尔德认同的合同条约,有可能只是口头承诺,还有修改余地。一个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这么融入当地社会的公会,可不会这么容易和别人达成合作。” 云端认同地摊开手:“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或许他们还能借助其他公会的力量再次调整合约。不过,最起码我们想要的有了。” 只听了半耳朵的魔术师:“什么什么什么?” “三十三的踪迹。相信这群地精知道他们老祖宗现在在哪里。” 术士笑着摊手,往不远处的帐篷区指了指:“去看看我们的帐篷?得是个又大又舒适的帐篷,起码得塞得下我们好几个人。” 对此,新增客户端有发言权,刚才搬运物资时他瞧了一眼:“忒,我们公会的帐篷旗子是土黄色的,贼丑。” 他张开双臂,左边是无尽如流水般的玩家,右边是彩色的帐篷,尖顶指向天空。 过了一会儿,突然大叫起来:“啊!刚刚那群地精跑了!我们要怎么找到他们?” 云端怜悯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就没发现我们队里少了个人吗?” 新增客户端:“噢……” 他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踢着石子儿往前走。 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帐篷,装饰着陨石星公会的图案和公会标志,帐篷门帘被卷好,露出了格外拥挤的内里。 黑衣刺客就站在门口,气定神闲,转过来一双灰蓝的眼睛:“哥哥。” 他们的目光共同转移到帐篷里这群油绿绿的地精身上,地精衣服上满是褶皱,他们格外喜欢的花领结也在这会儿被摔得七零八落,现在个个紧闭双眼,狗爬般扭缠在一起,完全像是被人活生生拧在一起般提着拖过来。 云端:“……” 震惊的队友:“……” 已经围了一圈吃饱了没事干的玩家:“好家伙,老哥牛逼。” “等等,这不是刚才在东边闹事的地精?”人群叽里呱啦窃窃私语,“祖宗三十三的那些?我刚才还在那边看了,结果深蓝判决没管他们,直接丢给金徽章。”“说真的,我还以为这边全是玩家,结果忽然看见几个地精,还以为什么星系特产博览会……”“所以这个npc刺客把他们抓过来做什么?不怕被三十三搞事?” 术士眉毛挑的格外高:“夏,我本来以为你已经领略到我的意思。” 刺客眉目平和,满眼无辜:“……哥哥?” 云端面无表情:“我指的是,让你没有动静地跟踪他们的行踪,然后记下这群地精居住帐篷的位置,而不是粗暴地打晕,像丢一麻袋垃圾一样扔到我们的帐篷里。” 刺客格外无辜:“好吧,下次我会记住的,哥哥。” 现在这群油绿的小地精七歪八扭,使人无法下脚,他们决定换个地方,也避开嘈杂的耳目。 “喂!”后边有玩家叫了他们一声,“这可是有背景的地精,兄弟,你们不怕地精不卖给你东西?” 云端微笑,不以为意:“这个不需要考虑。但我们需要寻找一张足够大的、能够同时放下我们和这群地精的帐篷。” 魔术师迅速举手:“议事帐篷怎么样?” 云端眼睛一亮:“好主意。” 于是十分钟后,他们坐在专门腾给公会会长们讨论事项的大帐篷中,等待地精的眩晕debuff结束。 想要一起进入吃瓜的玩家们被执法人员拦在外面,一脸懵逼:“等等,为什么他们能进去我们不能?” 执法人员送他一个微笑:“因为你没有‘深蓝判决’那样的背景。” 玩家们在长桌边拉开椅子,纷纷坐下。 云端抱肩,术士长袍顺着滑下,映出光泽柔软的面料:“我本来的意思是,悄悄跟踪这群地精,然后打探他们的通讯,在必要时刻威胁他们交出三十三的下落。不过,现在变成暴力审判我也是没想到的。” 刺客站在他身后,亲昵地捏捏术士肩膀:“结果都一样。” 地精们囫囵个儿醒了过来,可能地精都有不小的起床气,他们一醒来就鸭子叫般高昂地痛呼一声:“伟大的三十三——” 云端和蔼侧目:“不要紧,我前几天刚好得到一本隔音的技能书。” 地精的尖叫戛然而止:“……” 他们互相对视几眼,瑟瑟发抖,将身体缩成一团油绿的球状物,依偎着互相取暖,就连话也跟着抖了起来,格外有骨气地咬住后槽牙:“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三分钟后,地精们涕泪俱下,连盘托出。 地精三十三根本没有像诅咒女巫想的那样,流窜在世界各地以逃脱诅咒女巫的抓捕。 他拥有极大的幸运和相当强大的胆识,只待在一个地方,就能让灵魂女巫再也找不到他,甚至连曾经女巫也感应不到他的踪迹。 ——他就待在精灵族的地盘,繁衍女巫周围,利用灵魂女巫不能对其他女巫施展能力的特性,一直安稳地藏到现在!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玩家都陷入了战栗中。 仿佛有无数双眼睛藏在帐篷的角落里,无声地凝视着他们。 新增客户端一下站起来,环顾这间简简单单的议事帐篷,意识到他们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么说,他很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去过瓦卡耐拉,然后从瓦卡耐拉来了弗兰南地?!” 云端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始终放在眼前这几只地精身上,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和每一处细微的神情。见他们的颤抖不似伪装,才缓缓挪开。 他缓慢道:“不仅如此,他很有可能还有的方式,追踪我们到这里,甚至亲自前来。” 彻夜难眠捂住腰间的包裹——生命树枝现在保管在他那里,问出一个问题:“玩家死亡后,包裹里的东西会爆出来吗?” 没有一个人答话,彼此心照不宣。 术士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踱步,许久抛出一句话:“我们不确定他会不会跟过来,所以大家都先当没这回事,三十三这种等级的npc,要打爆我们不过一个碰面,拿走生命树枝简直不能更轻松。”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一旦离开庇护地,那么就会在世界范围内留下痕迹。诅咒追踪了他这么久,肯定对这么蛛丝马迹颇有心得,而灵魂女巫的移速又快的不可思议,很可能拿到生命树枝后很快就被抓个当场。” 魔术师有点心急,见术士还没说到重点,急忙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做?” 云端点点桌子,做出一个决定:“藏在玩家的人群中,他不可能会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出手强杀我们。” 骑士小姐浮想联翩:“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死神来了?” 云端也随着发散思维:“难道你觉得,三十三会模仿这个死神,暗中推动我们混乱直到分崩离析……” 然而忽然一声巨响,从营地不远处炸开。 他的话后半句被淹没在尖锐的哨声中,整个营区都进入警戒状态,帐篷外玩家们沸腾,指着空地上的那玩意儿叫道:“那是什么?” “这几个版本的钢铁巨人?怎么还长刺啊?!” “这他妈能叫钢铁巨人吗,这明明是钢铁刺猬!!!” 帐篷里的五人小队一下心跳加速,他们匆忙打晕地上这几个碍事的地精,撩开帐篷走到空地上,遥遥望去,看见一架钢铁巨人缓缓从山的另一边冒出它庞大的身躯。 一架,两架,三架……从天而降。 它们不是寻常的钢铁巨人,虽然也拥有类人型的外壳,但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金属刺,好像只要轻轻往它跟前一凑,就能被细长的金属刺整整捅个对穿。 而它狰狞的金属钳嘴,正对着这边刚搭建好的玩家营区。 第178章 chapter.177 新增客户端无情道:“看你这个乌鸦嘴。” 术士往下瞥了一眼, 发现自己的技能不知不觉进入冷却状态,有些心虚地狡辩:“我只是不小心说中了而已。” 魔术师翻了个白眼:“前线离这里有二十公里呢!” 眨眼间,那群钢铁刺猬就逼近玩家们搭建的临时营区, 它们动作时,全身的金属刺都在跟着晃动, 一片银光闪闪, 颇为灼眼。 越来越近, 直到完全的血条在它们头顶浮现, 在众玩家视野里亮出等级和怪物姓名。 有人站在高处呼号,指挥人群往旁边疏散,而几个出力较多的大公会迅速组织人手, 要在钢铁巨人完全冲入营区之前拦住它们。 谁知道人家的脑子并不是一块金属疙瘩, 钢铁巨人停在原地, 眼前是浩浩荡荡一群经历过城战的玩家, 身后五彩斑斓的营区隐藏在众人身后的阴影中。 它似乎沉默了片刻, 拧动手部关节, 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轰隆!火炮砸下! 刚修建起来的玩家营区被这几炮砸的四分五裂五马分尸,熊熊大火伴随着剧烈的爆炸, 从营区的中央燃烧起来! 术士他们就站在营区中央不远处,眼睁睁看着飞来横祸, 将刚建好的营地砸的稀巴烂。 猛烈的冲击波袭来,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飞去, 重重从沙地上滚落。 云端的眼前被蒙上一片阴影,风和世界仿佛被加速, 从眼角掠过。 他们重重地从空中落下, 术士从一片布料中抬起脸,震惊道:“你怎么突然出现在我前面的?交了闪现?” 他被人安安全全地护着, 就算在沙地上连连打了几十米的滚,血条也没掉多少,顶多是头发衣服里进了些沙砾。 而拿手臂和后背护住他的刺客就不太一样,正面看着一片完好。 然而当术士一把按住他的肩,强硬探头过去,才看见夏的刺客装耐久降入谷底,外观报废,黑漆漆的上衣外套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出现在雪白背脊上格外显目而狰狞。 “草!” 术士十分少见地骂了句脏话,按住夏不让他动弹,面无表情从技能库里翻出几个清洁治疗的小技能。 在他翻找技能的时候,刺客安安分分被按在他手底下不动弹,时不时回头给个安心的微笑。 云端自己的技能只能给夏勉强回一点血量,他警告夏不要乱动,回头起身,去寻找他可怜的、现在不知身处何方的队友——尤其需要奶妈亡灵的援助。 他先找到了尖叫奶油,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沙坑里。 大概是骑士需要穿着的轻铠有些重量,冲击力并没有将她推得很远,反而比云端他们还早地停了下来,只不过受到同样巨大的影响,闭着眼睛躺在坑中,头顶一个眩晕debuff。 由于骑士小姐防御力较高的缘故,她的血条仅仅掉了四分之一,因此在云端稍微用了几个小技能后就醒了过来。 尖叫奶油跪坐在沙坑里,雪白的祭祀袍上沾满了金黄的沙砾。 睁眼看见云端的第一刻,她下意识地用出圣骑士自带的回血技能:“云端你掉血了!” 术士摊开手臂,表示没问题:“先看看你自己吧,你这血条掉的比我严重。” 让尖叫奶油去夏的位置集合疗伤,云端继续往前走,又在十米开外找到被小黑藤蔓牢牢捆在原地的彻夜难眠。 亡灵似乎有藤蔓缓冲的缘故,受伤也不是很严重。 而最严重的魔术师被冲到了三十米开外,作为一个脆皮,新增客户端的装备耐久同样掉到谷底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归零; 而他的血条也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了多久,除了眩晕状态还有撕裂debuff,云端眼尖地发现他的手臂和侧脸上出现了长长的刮痕,满面尘土,显然是被满地的沙砾和尖锐石子刮伤。 不过玩家作为数据体,倒是没有鲜血从伤口流出。 云端叹气,拉着新增客户端的手臂,将他从满地黄沙中拔出,踉踉跄跄扛在肩上,艰难拖着往前行走。 魔术师的双脚还落在地面上,在沙地上拖出一条蜿蜒曲折的坑道。 队友们从一处沙丘后面探出头,纷纷跑过来接手魔术师。 彻夜难眠吓得手都不敢放下去:“好!好多伤!” 他深吸一口气,柱起长长的法杖。纹路独属于亡灵的法阵在他脚下亮起,黑藤蔓盘旋生长而出,团团缠绕在魔术师的手上、脚上。 几下过去,魔术师的血条勉强被拉回半血,而眩晕状态也总算有了倒计时。 夏忽然道:“哥哥,你看那里。” 他手指的地方,是原本的玩家营区,现在被火炮毁了大半,基本已经变成了大片废墟,所有的物资几乎成为泡影。 那些刚搭建好不久的彩色小帐篷被烈火燎过,被熏成黑黝黝的颜色;而玩家们也像被洪水冲了老窝的蚂蚁一样,黑压压散落在各处。 现场只有刚组织起来和钢铁巨人抗衡的大公会玩家仍站立在原地,人声在一瞬间消失无影。 风待着火药的硝烟味刮来,云端迎着满是沙土的猎猎大风,眯着眼睛眺望不远处碎裂的临时营地。 “损失惨重,我可怜的二哥又要蒙在枕头里哭泣了。”术士说道,回头。 夏的后背伤在专业牧师的治疗下,已经逐渐愈合,头顶的血条也慢慢补足,只是自带的一身装备报废大半。 术士有些生气地摸摸夏的袖口,是很特殊的布料,就这样损毁有些可惜。 他道:“也不能这么开着缝,我翻翻看我包裹里有没有以前的装备给你。” 夏不在乎地微笑,眉宇间十分平静:“不要紧的,哥哥。” 他反手脱掉撕裂的装备外观,裸露出少年瘦削的肩脊腰背,肌肉线条分明,肩背宽阔,已经有了成年人的雏形。 接着换上云端给他的白衬衣,刺客手中冒出一团黑色的魔力火焰,落在报废的装备下头。 另一边刚刚醒过来的魔术师睁开眼睛,就看见夏在烧自己的装备。 他:“……夏!你看它不顺眼也不要直接烧掉啊!” 然而魔力火焰并没有让这件半报废的装备彻底变为灰烬,那道裂口落在魔力火焰上,居然开始缓慢地愈合,最终融成最刚开始的样子。 玩家们看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这也行?!” 云端将手指按在眼睛上,这件装备奇迹般恢复了耐久,虽然仅仅恢复了20点,也足够刺客继续装备在身上。 他也叹出声:“这也行……” 除了钢铁巨人,这边空地也陆陆续续多了许多小型机器人——侏儒管它们叫机械推车。 它们身材矮小,只有普通人类的一半高,和钢铁巨人一个天一个地,差别不可谓不大。 然而它们的双手是锋利的圆形锯齿轮盘,冲过来时,估计能从皮肉一直锯完骨头,到整条腿掉下来。 云端身边去莫名其妙出现了几辆机械推车,不得不耗费魔力清除这些烦人的金属作物。 魔术师总算理清现在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哀嚎一声:“我还指望今天在帐篷里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充满精神,好好地迎接天空之城呢!现在怎么就忽然……帐篷没了?营区没了?啊?谁在逗我?” 云端转了转眼珠,正经道:“是前线出了什么变故吗?” 他们点进公会频道,灵魂女巫小姐尚未发话(她本人估计都不在现场),而剩下已经到现场的公会成员们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这就打起来了?” “这年头钢铁巨人也能变异的吗!我的魔力打不穿它啊!这什么破防御力离谱吧!” “我记得我们是来打天空之城的……不是来打侏儒的吧?” 公会频道的聊天栏乱糟糟一团,消息划过的速度快到让人应接不暇,没到现场的成员一头雾水。 术士叹气:“这都什么破事,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他们往前走一段,还能看见远处公会集结的人马和钢铁刺猬打架,双方有来有回,打的不可开交,将广大提供物资的生活玩家护在半废墟的营区后面。 只是这玩意儿防御力高的离谱,还经常一炮飞起,冷不丁偷袭远程,照实难搞。 火炮轰隆隆的响,无数黄沙像花一样从沙地中炸开,又像漫天的雨,洒落地面。 终于,有玩家没抗住连绵不断的攻击,身体化为虚影,核心灵魂体化为白光,飞向远方主城等待复活。 见状,云端停下来,望向那道还在天空中飞翔的白光。 他回过头,严肃地警告队友:“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站着进去,站着出来,第三史诗的死亡惩罚比较难受,所以大家都注意一点血量……尤其是你,夏,不要笑,” 术士板起脸,可见他还在生气,“我们是外地人,被斯尔德眷顾,十分钟后还能卷土重来……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而你不行,你没了就真的没了,懂吗?” 他直视刺客灰蓝的眼眸,毫不畏惧地正面瞧他。 刺客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浅浅弯起唇角:“我知道了,哥哥。” “现在怎么办?” 炮火声冲天,他们的说话声再一次被淹没在背景音中,魔术师不得不扯着嗓子喊,感觉自己回到了第一个战场副本,“和他们集合还是自己单干,冲过去就是莽?” 云端也顶着越来越猛烈的风沙,艰难拉开通用面板:“我得先跟我哥联系一下,看看现在什么情况!” 半晌,术士合上羊皮纸,脸色不是很好看:“物资损毁大半,临时营区估计建不起来了,他们要玩家化整为零,一队一队往深处走。” 魔术师的关注点清奇:“那晚上不得睡大街?” 术士拍拍他的脑袋:“天为枕地为被,让你体验一下远古人的乐趣。” 又是一枚火炮落下,点燃了他们脚边的沙土和零星绿植,黄沙仿佛无穷无尽,从他们的视野中弥漫而去。 第179章 chapter.178 辽阔的弗兰南地, 黄沙漫天,几个小小的玩家伫立在沙坑上,很不起眼。 机械推车也像虫群一般, 从每一处沙坑后倾巢而出。 云端喘口气,感觉自己连技能都念得厌烦, 结果抬头, 发现漫天的黄沙上堆满了漫天的机械推车。 术士:“……我觉得我们不能这样原地耗下去。” 说这话时, 他甩着短柄法杖, 一个魔力弹轰散了机械推车的波棱盖:“他们叫我直接往里面走,临时营区等找个安稳地方再建。” 他叹气,一回头, 看见不少玩家和他们想的差不多, 化整为零一点点往里面移动, 还有好几个小队路过他们, 友好地挥手打了声招呼。 而被大公会精英抗下的几架钢铁巨人, 仍然在互相刮痧, 老半天打不下一点血条。 术士拨了个通讯,告诉他们钢铁巨人需要攻击上面的玻璃驾驶舱, 才看见血条猛烈下降。 他招呼队友:“走吧,随便往里面走走, 说不定还能找个平地搭帐篷休息一下。” 没想到队友们目光呆滞,就连矮小的机械推车逼近都没反应过来。 云端清理完他们脚边的机械推车, 被队友呆滞的神情吓了一跳:“怎么了?” 随即回头。 一座巨大的阴影从弗兰克斯山脉上空掠过,蔚蓝天空下, 这座天空之城似乎又大了好几圈, 栽种其上的绿植茂密,为整座城市蒙上一层幽绿的阴影。 墨绿, 黄沙,大风从他们耳边刮过。 云端深吸一口气:“天空之城!” 没有人再去纠结鞋子里是不是进了沙子,也不再想为什么周围机械推车格外的多,所有躲避钢铁巨人的玩家都从沙坑后面探出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座天空城。 它没有像侏儒废墟那样,仅仅从天空中一晃而过,在玩家的视网膜中留下印记; 而是缓慢的,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然后停住脚步,随时准备下降。 他们从包裹里拿出斗篷,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包括头发和领子,然后用布巾蒙住下半张脸,顶着大风往里面走。 周围玩家看见他们的举动,也纷纷停下吐沙子,恍然大悟拿块布出来蒙住口鼻。 天空之城落下的阴影也同他们越来越近。 明明知道再走过两三个山坡,他们就能走到天空之城的正面,但已经没有人敢往前走了。 底下庞大的山丘沙坑,落了遍地金属银白色的零件与残缺的兽人士兵。 这支暂时围拢在一起的玩家们镇在原地,他们眺望弗兰南地上这座残缺的小市镇,已经沦为炮火中碎裂一地的废墟。 仍然存在的建筑石块被击打的坑坑洼洼,他们仍然能从那些粗糙的石料雕刻上看出,这曾经是一座糙而美的兽人小镇。 云端拍拍没动静的队友,安抚他们,率先往下走。 进攻已经结束,现在只能看见零星打扫战场的兽人和机械推车,还有不少兽人躲在石料堆砌的角落里,顶着满头满脸的血污和青苔,魔力火焰在废墟边缘静静燃烧。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那座最大的山丘背后,就是天空之城即将降落的坐标,而那些尚未哑去的炮声从那里传来。 有玩家掏出通用面板:“我得和会长说明一下前面的情况。” “草,这炮轰的,前面是不是还打的正猛?我们现在去不就是活靶子吗?” 新增客户端说道:“这,枪林弹雨啊。” 他摸了摸下巴,说:“我们要不要等会儿……呸,等会儿再去?”说着,皱着鼻子往外吐了口沙,艰难地抹了把脸。 云端沉思道:“我们不知道天空之城会停留多久,再等下去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他开了个玩笑,“不然我们许个愿,希望天空之城能在瞬间移动到我们面前,这样就不用和npc碰面……” 呼的一声,原本还能忍受的大风突然变得格外凌冽,云端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脚下一空。 术士:“……?” 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玩家们懵懵回头,好像有一股无形的风从人群中拐弯,精准避开别的所有人,光是把这位蒙的严严实实的术士刮起,裹挟着往空中飞去! 等等!这,哪儿来的妖风?! 术士的长袍仿佛被风灌满,鼓成装满氮气的气球,原本宽大的挡风斗篷在这一刻变成了滑翔翼,展平褶皱,顺着风的轨迹往远方滑去。 玩家群哗然,不少人第一反应拿出游戏自带相机,决定拍照上传论坛: ——看!有个术士被风刮到天上去了! 夏反应极快,第一个冲上前,一把抓住云端的脚踝,黑衣刺客微弓脊背,双手发力! ……然后也跟着飞上了天。 不过幸好有了这个缓冲,让离云端最近的尖叫奶油也有了反应时间,抓住夏的皮靴边缘:“云端!夏!” 随即自己脚底一空,脚踝一紧,尖叫奶油迟钝地低头,看见新增客户端满脸惊恐地抓住她的脚:“云端!夏!奶油!” 骑士小姐仿佛又延迟般“啊?”了一声,才发觉自己也到了天上。 一条黑黢黢的藤蔓从新增客户端背后抽出,甩出一个巨大的弧形,发现不能直接缠在魔术师脖子上,只好退而求其次,缠紧了魔术师的腰! 新增客户端脸色一绿! “他大爷的!!!”魔术师仿佛掐住了脖子的鹌鹑疯狂蹬腿,“我!我!我要断气了!!!” 藤蔓另一端边缘攀着彻夜难眠,亡灵仅仅反应过来,让缠在手指上的小黑藤蔓本体去够新增客户端,还没来得及召唤扎根地面的藤蔓,然后也被带的飞上了天。 其余玩家目瞪口呆,看着这一串葫芦宛如载人火箭直直往天空之城的方向冲去,后面还甩了个小尾巴。 天空辽阔而深邃,然而亡灵已经快要被吓死了。 风声几乎能屏蔽其他所有的声音,彻夜难眠万分、格外艰难地睁开眼睛,露出一小条缝,看见自己身处万米高空,脚下悬空无物,原本庞大的山丘和随处可见的玩家变成蚂蚁大小。 能依靠的就只有手中的这条藤蔓——关键是它看着还特别细!好像随时都要断! 彻夜难眠:“哥————————” 新增客户端:“妈妈——————” 云端感觉斯尔德脑子出了问题——他是想要天空之城瞬移到他们面前,不是要他们飞到天空之城上啊! 他们仿佛穿越雪白浅薄的云层,那群曾经与他们同行的玩家已经被山峦遮挡不见;底下露出一条极长的防线,那是兽人在此处挖出的连环堡垒,用以遮蔽自己的身形。 外壳上印有克里斯马斯制造的钢铁巨人呆呆地停下攻击,机械推车呆愣愣地撞在钢铁巨人后脚踝上。 半截身体露在外面的兽人松开爪子,藏在沙土堡垒深处的兽人忍不住探出脑袋,他们突然发现,就在所有人的头顶,落下一块巨大的、不属于此处的阴影。 一瞬间,炮火剧烈的爆炸声在此处骤然停顿。 直到云端一行人一个接一个从他们头顶飞过,才猛地回过神来:他们正在作战! 于是战鼓重新敲响,魔力的光芒重新回到中央。 喊打喊杀,响声震天。 那群被丢下的玩家也恍然回过神,追着云端他们,踩着一路黄沙奔来,站在山顶,望见这一片防线连绵数公里,数以万计的兽人源源不断从地下沙煲中爬出,扛着热兵器,长刀,再或者什么都没有,赤手空拳上战场。 指挥他们的战争祭司站在最后方,跳着舞,他们掌控着旗下兽人士兵的行动,也同样掌控他们的生命。 而侏儒这方看不见一个矮小的身影。 同样也是地底,却无穷无尽般爬出银白色的机械造物,几乎将黄澄澄的沙漠大地淹没。玩家们后背都在打颤,他们在一瞬间,仿佛看见放大了无数倍的蚁群,密密麻麻,面目冰冷,狰狞地张开两瓣钳嘴。 而击杀钢铁刺猬的公会大部队也在这时赶到,黑压压聚集在山头,是一群不顾情况的不速之客,要闯入这片区域。 交战双方停火,三方势力互相打量,忽然间,这片区域陷入寂静。 人类……?还是外地人,他们来是想做什么…… 马上就能攻下这片谷口,前面的一切都将是囊中之物……等等,这群人是从哪里来的?! 重新拿回他们的地盘!精灵才能免除他们家乡繁杂的税收……咦,那边居然有人类,他们也想来掺一脚? 无数思绪转过他们的大脑,来不及思考太久,只能初步断定:不是自己这边的人。 突突突突突! 刹那间,无数炮火转向,摩擦而出的火光和爆裂的魔力光芒在玩家眼前亮起! 起初有人完全没反应过来,被正面轰上,血条清空,化为数据体! 各大公会的通讯面板被刷屏,玩家论坛在这一刻达到了流量最高峰! 他们被迫交汇进这片战场,抬头是魔力火焰弹,低头是机械推车锋利的齿轮锯齿,每一秒都有玩家在此处血条归零,身体破碎! 枪林弹雨,交汇成网。 维多的冬天刚为附近的一名同公会玩家回上血,还没喘口气,便感觉脸上一热,他略微恍惚,下意识低头,用手背蹭了蹭脸颊,指甲缝里沾染大片血迹。 是一位死在他面前的兽人士兵。 他摇头,忍不住往后退,撞上身后人,在喊叫声中抬头,看见那座天空之城越来越低,最低端的泥土距离地面不过四五十米了!但是没有人撤退! 没有人撤退,他们杀红了眼了!顾不上了! 会被压死的!!! 维多的冬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参加这场活动,他往后后退一步,踉踉跄跄往后跑,甚至中间绊了一跤,连滚带爬地从土中爬起。 他在此刻,忽然的,无比怀念那碗热腾腾的烤鱼饭,绵软的土豆,爽脆的豆芽,还有切得整整齐齐充满嚼劲的豆皮。 他感谢这些食物的出现,让他终于不用在星际社会里,饮用那管冰冷的营养液。 天空之城越来越低,四十米,三十五米,三十米…… 他们终于发现,头顶的这档子玩意儿正在匀速下落,而他们正处在降落的正中心!这座天空中的城市,直径足有十五公里——他们根本跑不出去! 战争祭司停下了他们的舞蹈。才发现这遮天蔽日的不是乌云;而侏儒也终于从后方钢铁巨人的防护下站出来,剧烈地颤抖,瞪着天空那抹黑影。 溃散突如其来,没有人想继续打了,他们要逃命! 作为战士,不能死在毫无意义的碾压下。 第180章 chapter.179 云端飞在天上, 百无聊赖,一门心思全在自己的脚上——他的靴子快被刺客拽掉了。 术士飞啊飞,叹口气, 微微弯腰,用寻常询问的口吻和刺客交谈:“你觉得, 我们还会飞多久?” 刺客同样一本正经, 仿佛他们不是在天上, 而是哪间可以悠闲喝下午茶的阳光花房。 “大概一会儿就停下了, 哥哥,这看上去不像是斯尔德的恶作剧,应该是有谁对我们施展了技能。” 云端点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是的, 我也这么认为——我们的飞行轨迹正好去往天空之城, 应该是住在上面的灵魂女巫打算用这种方式见我们一面。” “哥哥先眯会儿眼睛, 风太大对眼睛不好。” 年轻刺客颇为善解人意。 底下魔术师:“……” 骑士小姐:“……” 以及凄凄惨惨甩着小黑藤蔓的亡灵:“……”QAQ 新增客户端面无表情:“谢谢, 我从来不知道, 原来还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能这么悠闲地聊天。” 尖叫奶油叹气,而彻夜难眠作为吊车尾, 被灌了满嘴高空冰冷的空气然后呜呜呜呜。 天空之城离他们越来越近,近到云端甚至已经能看清栽培在上面的各类绿植, 错落有致的雕塑和无数小路汇聚到中央的那座尖顶高塔。 他已经在期待踩上天空之城土壤的那一刻。 而天空之城仍然在下降,越来越低, 庞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弗兰南地。 有不少士兵发现自己逃不出去,于是原地挖坑准备把自己塞进去, 然而维多的冬天不这么认为。 他一边奔跑, 一边计算自己从灵魂状态复活的时间。 正焦虑地思索时,忽然发现天空之城底面地表凹凸不平, 仿佛一片倒映的山丘平原,好像是从哪处丘陵地带被生生挖起,升入天空。 他一怔,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打量弗兰南地这片坑坑洼洼的山丘平地; 再往上看去时,忽然发觉,有什么东西严丝合缝地对上了号。 ——天空之城并不是天生来就漂浮在天上,它就是弗兰克斯山脉的一部分!它就是这片弗兰南地过去的模样! 维多的冬天就差原地起跳,惊喜地要将这个发现发上论坛! ……等一下!他还在跑路! 那么,天空之城会选这个地方降落也不是巧合,这就是它的老家,天空之城这趟就是回老家探亲休息的! 那就绝对不能原地挖坑,那根本就是,就是把自己活埋在里面。 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二十米。 十米。 而庞大阴影的边缘距离他们仍然有极长的一段距离。 维多的冬天缓慢停下了脚步,他环顾那些绝望的兽人士兵,还有不慌不忙镇定的侏儒们,一点点撤退。 也是,侏儒有他们的钢铁造物保护,全速奔跑的速度远超生物,一点不担心无法离开。 他看见在不远处略高的丘陵背面,满身伤痕的兽人士兵背着他认定的战争祭司,身后跟着同队伍的兽人伙伴。 他们不顾一切地奔跑,就算战争祭司瘦弱的身躯拖累了他们前进的速度,也没人愿意抛下他。 宁愿,与他献上忠诚的战争祭司一起埋在天空之城的土壤下。 或许在完全合拢的那一刹那,他们会搭成人墙,团团护住中央吧。 玩家笑了笑,忽然轻松了些,他想,不就是死一次嘛,以后就不参与这些打打杀杀的活动了,待在他最喜欢的烤鱼城,做做日常,和居民聊天,下下副本赚钱,吃他最喜欢的烤鱼。 在他停下脚步时,身后一股大力传来,另一个玩家从后面拽了他一把。 “你干什么!快跑啊!”是个陌生的玩家,带着顶棕黄的鹿皮帽,头发凌乱,“咋地,死哪儿不好死这儿?” 维多的冬天说:“反正跑不出去了,等复活吧。” “屁嘞,那也先试试看能不能跑出去——” 一股气流从天空之城底部倾泻而出,一只脚踏上了天空之城的地面,陷进干燥、冰冷、松软的土壤中。 似乎是感受到了外来之客,它下降的趋势暂停了,变成一座庞大的、凝固的冰雕。 此时离地面已经不及三米。 稍微高一些的兽人已经能抬手摸到天空之城松软的土壤地底,在被压扁的强大恐惧下,他屏住呼吸,却忽然发现它不动了。 云端踏上地面,往旁边走两步,踩在坚硬的石砖小路上,才松口气,让队友们一个个上来。 他可怜的队友们被高空冻得瑟瑟发抖,脸色发白,骑士小姐假装镇定地召出自家杖剑,拄着地面。 她故作轻松:“还行,还不错,体验了一次完全真实的飞行——哇我在悬浮岛上都没飞这么高过吓死我了!” 云端从系统包裹里掏出一捧小零食来,挨个儿分给队友:“来吧,吃点巧克力压压惊。” 他弯腰:“彻夜,你还好吗?” 可怜的牧师双腿发颤,被魔术师夹在咯吱窝下才能勉强前进,艰难地比了个OK的手势。 术士瞧了瞧石砖小路的走向,他记得,刚刚在天空中看见这些小路都通往中央高塔。 于是他打了个手势,示意队友们跟着他往前走,前面是术士哒哒哒的脚步声,后面是队友嘎吱嘎吱啃巧克力的咀嚼声,活像一群麻雀搬家。 绿植宛若有生命般,在他们面前层层分开,石砖小路蜿蜒而去,延伸到远处那座白塔跟前。 像是感应到他们的到来,白塔中央一顶浅金的小钟忽然咚咚震动起来,发出清脆好听的响声。 一行人顺着小路进入白塔,白塔内部又是一圈又一圈雪白的长廊台阶,紧贴白塔的墙壁螺旋上升。 没有栏杆,每走一步都要扶着身侧粗糙石料制成的墙壁。 不知道往上走完多少圈,忽然,天光从缝隙中倾泻而下。 云端眼睛一亮,加速走几步,踏上白塔上唯一的平台,闻见高空微风那股特殊的气味。 他若有所思地转头,云层在白塔空荡荡的窗户间穿梭,白桦木书架沿着高台一路延伸,呈现放大的三角锥。 而椎体顶端的小平台上,放了把布艺沙发。 年轻的女巫端坐台上,沐浴天光,轻翻书页。 术士笑了声,不着急去见识这位神秘的灵魂女巫,而是回头,向他的队友伸出手。 刺客率先将手搭上,踏上这层;接着是魔术师,骑士小姐以及亡灵牧师。 “多谢多谢。” 队友们道谢。 他们从两侧书架边往上走,见那位灵魂女巫手指晃动,对面出现了几把单人沙发,显然是为客人们精心准备的休憩之地。 云端去瞧书架上的书,都是他看不懂的文字,估计是斯尔德自己的语言,只有这位“圣徒”女巫可以阅读。 他没有随意拿下一本翻阅,而是拉开单人沙发,顺着女巫小姐的意思坐下来,队友们也乖巧地没有动白塔里的东西,跟着一屁股往下坐。 圣徒女巫仅仅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袍,仿佛感受不到高空刺骨的温度。她披散着一头柔软的卷发,极长,落入脚踝,就像她蒙在眼睛上极长的白布条。 简约而朴素,也是这个时代人们心中最标准的“神的信徒”的形象。 “很抱歉,我看不见你们,” 她开口说话,声音轻灵,“请原谅我没有第一时间出门迎接我的客人们,斯尔德要求我坐守天空塔。” 云端礼貌地颔首示意:“客气了,是我们贸然打扰。” “来点下午茶吗?我有新鲜准备的糕点和红茶。” “十分感谢。” 在她手指舞动的时间里,雪白的蒙眼布条随着风缓慢拂动,魔力从手指尖流出,凝固成透明精巧的矮茶几。 新增客户端微微前倾,好奇问道:“这里一直就你一个人吗?” 圣徒轻轻一握,茶几上多出几个碟子和茶杯,白瓷茶杯,里头腾腾地冒着热气,糕点也是晶莹剔透的模样,和天族特产有些相似。 她缓慢点头,对刺激的反应并不大:“是的。你们是这些年来第一批登上白塔的客人。” 玩家们接过圣徒女巫准备的下午茶,轻抿一口,伴随着很浅薄的风与被过滤的光线,忽然觉得这样与世隔绝的生活也不错。 或许是发觉,玩家们不太适应高空刺眼的光线,圣徒侧耳,轻点窗户的方向,瞬间空荡的窗户挂上一排细密窗帘。 云端递上那瓶药剂,见圣徒手指纤弱无力,甚至生出她会不会失手将药剂摔地上的想法。 不过幸好,圣徒还是有这个接药剂的力气的。 她说话的语速同样不急不缓:“我听见了我的同伴注入药剂的魔力声响,她们通过循环往复的气泡,向我传达了许多世界的信息。看来,除了我,你们只剩下幸运了。” 云端说:“是的,我们也同样有这个疑惑——地精三十三,到底将幸运女巫小姐藏到哪里去了?” 圣徒仿佛在微笑,又仿佛没有表情。 “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地精三十三平时的藏身之处?” 云端点头:“是的,据说就藏在繁衍女巫周边。” 圣徒很轻很轻地长叹一声,说道:“繁衍做一棵树做惯了,连感知都和树一样木钝。她并不是纯粹为了繁衍精灵族才选择呆在那里,在她镇压的土地下,有位可怕的白骨领主。那是第一位亡灵,带来全大陆的灾祸……只不过,已经被斯尔德亲手镇压在地下,又让繁衍看守它。” 玩家们瞬间感应到自己的通用面板有更新,他们纷纷拉开羊皮纸,在怪物图鉴世界boss那页上,找到了新世界boss的介绍。 生命之白骨,第一位亡灵,四大世界boss之一,它的左腿骨是空心状态,里面存在一个隐藏副本。 地精三十三很有可能就藏在那根空心左腿骨中。 圣徒女巫低头喝了口茶,升腾的烟雾将她的脸模糊在一片朦胧中。 忽然,她道:“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吗?” “三十三?” 180-200 第181章 chapter.180 一把拐杖从地面的阴影中深处, 啪嗒一声,点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 玩家们宛若惊弓之鸟, 布艺沙发被推到一边,纷纷站起身, 从腰侧武器袋里摸出各自的武器:“……三十三!” “圣徒, 你的确是比繁衍敏锐得多。我在她周围大摇大摆走过, 甚至没有一片叶子能发现我的存在。” 这位伟大的贸易之神, 国王馅饼大商人,地精王国第一人用绅士最爱的口吻缓缓说道,他人尚未走出阴影, 就已经将话语传递到每个人耳中。 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 玩家们惊悚地看见他从白塔台阶的阴影下逐渐脱离而出, 浑身再次沾染色彩, 那枚绿宝石戒指在他手上一闪而过。 地精三十三轻点拐杖, 踏上白塔平台。 他的皮肤与一般地精没有太大差别, 依旧油绿,然而五官与身材与一般人类别无二致, 当他带上绅士帽,裹着那身彬彬有礼的人类西装时, 从背后望去,没人会认为这是一位地精。 他极轻地将手指搭在戒指上, 侧着脸,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也似乎是在轻盈地陷入沉睡。 “于是我在那里居住, 直到终于抓住机会,出来和几位朋友见面。” 他礼貌地摆了个手势:“我的报酬已经提前预付, 请问这几位朋友,我的东西在哪里?” 他在问那截生命树枝!那截还在他们身上的生命树枝…… 圣徒没有说话,天光从她头顶倾泻到后背,衬得年轻的女巫宛若大教堂中悲天悯人的圣母。 而云端缓缓往前走两步,挡住他身后的彻夜难眠。术士弯起唇角,显然是一副假笑做派。 他们现在还在白塔之中,有圣徒女巫的力量保护;而一旦出了这个门,地精三十三的报复将会接踵而来。 有些棘手…… 术士仅仅微笑着,垂下眼睑:“我有个疑问,先生。” “请说。”三十三比了个请的手势。 “生命树枝是繁衍女巫的衍生品,在精灵领地,完全有很多新鲜的、不重样的生命树枝等待您的光临——但是,为什么仅仅青睐我们手上的这一枝?” 三十三若有所思地听完他的话,笑道:“好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因为现在的生命树枝,全部都被污染了。只有你们拿到的那截生命树枝仍然保持纯洁。” 那为什么,全部都被污染了? 术士沉默,没有接话。这一仗在所难免。 新增客户端捏紧魔术帽的边缘,没有问出口那个所有人心知肚明的问题:你拿到这截生命树枝后,要对幸运女巫做什么。 一声轻叹响起,女巫的手指上冒出淡淡金光,那是蒸腾的魔力。 面对所有人的目光,年轻的女巫仰起头,露出白皙脖颈,似乎在倾听谁的话语。 ……是斯尔德。 神在说话。 玩家与三十三都陷入僵硬,无论是谁,都在等待神的判决——对地精而言,那是神;而对玩家来说,那是游戏主脑。 片刻后,圣徒女巫从座位上站起:“斯尔德说,是将这件事做个了结。不干涉人,不干涉事,你们凭自己本事。”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轻。 魔术师瞪大眼睛:“……草,这任务怎么做!三十三一只手能碾我们五个!” 地精绅士同样露出假笑,他心情大好,看来进入神能聆听的白塔,他也冒了极大的风险。他不确定神对大陆上的事情的关注,也不确定神是否会偏心哪一方……现在看来,最好不过。 “没关系,我会谦让小朋友们。在你们离开白塔后十分钟,我才会启程追击。”说这话时,他几乎要笑出声。 这就,boss战了? 云端脑子里忽然闪现这个词,术士用力闭了闭眼睛,随即睁开,眼睛里一片冷漠:“那么,我们会在你到来之前,带走幸运女巫。” 三十三不以为意:“而我,会在你们到达之前,一个个,杀了你们,拿到我应有的那截报酬。” “那么,我将开始倒计时。” “五。” 玩家们转身就跑,圣徒女巫抬起手,招来高空的风——那是她私人对玩家们的帮助。 “四。” 云端手中短柄法杖大亮,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念技能,只在心里过了一遍就释放技能。 群体加速! “三。” 白塔飘窗大敞,外面是白茫茫一片天空,而玩家们心有所感,从窗冲向白塔之外。 “二。” 他们踏上窗户的边缘。 “一。” 用力一跃。 极为炽热的魔力光弹从背后袭来,切断寸寸时间的空隙,无限地逼近他们后背! 尖叫奶油一只脚还在白塔内部,她拧着杖剑用力一转,光滑剑身硬生生被她从空中拔出,亮起一片雪白剑光! 圣骑士发动技能,在无数个时间单位中提升所有人的防御! 轰———————— 玩家被威力巨大的魔力击中,宛如出膛的炮弹,一下被轰出三百米外! 上是无垠天,下是无根地,他们浩浩荡荡飞行数百米后,随着重力开始降落! 这次云端近乎完整地承受了这份冲击,他掩护队友率先撤离,圣骑士回头发动技能时,术士正准备用力起跳,完全没注意身后发生了什么。 随着剧烈的冲击波袭来,术士有一瞬间的意识模糊。 所有的内脏都被冲击地挤压在一起,血管绷起,后背灼热,喉头涌上陌生的铁锈味,视野里的血条在一瞬之间消失了百分之八十——这还是在有圣徒的防护下。 他勉强清醒过来,顺着飞行轨迹往下看,脸色大变! 漫天黄沙地上,充斥着刚从天空之城阴影下逃脱出来的侏儒残兵,还有护卫他们周全的无数钢铁巨人! 这万一掉进他们堆里,不得两分钟就被扎成刺猬! 他紧急打开队伍频道,高声喊道:“彻夜!!!彻夜你还醒着吗!!!用藤蔓!!!” 庆幸亡灵现在的确是清醒状态,通讯传来高空呼呼的风声与亡灵彻夜难眠崩溃的尖叫:“我在!哥!!!” 术士咬住牙,用尽全力提高声音:“抓住所有人,最后,抓住我!” 那边卡顿一瞬,队友们纷纷连线! “你疯了!”尖叫奶油的吼声被压在嗓子里,“五个人!!!” 刺客的声音也在此刻变得不再清晰:“哥哥!” 魔术师就差把嗓门贴在通讯上:“我们现在飞的比高速还快!!!全部挂在你身上?!你会被撕开的!” 术士尽量将声音变得沉稳,他安抚队友们:“快,来不及了!我有办法,我们赌一把!下面就是侏儒堆,掉下去全完蛋了!我们起码要撑到前面的……前面的森林!!!彻夜难眠!!!” 亡灵尖叫:“啊!!!” 巨大的蛛网从彻夜难眠的背后爆发而出,铺天盖地,那是用藤蔓编织的网,套出尖叫奶油,套出新增客户端,缠过夏,最后拧成绝对牢固的一条绳,在云端身前一甩而过! 然而云端离他们着实有些距离,网绳没有够到他的腰,于是退而求其次,紧紧的、几乎窒息般裹挟住他的左腿。 从上至下,勒住大腿,膝盖,小腿,脚踝。 一股巨大的窒息感涌上云端的大脑,就好像,被火药击中了下肢,神经断裂,整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但幸好,这是游戏,他还醒着! 术士的黑发在空中划过,就在队友们集体往下降时,他咬住自己的袖子,高高地举起另一只手! 那只手里,握着一根火红的羽毛—— 来自临渊之歌者的馈赠!那根带着他飞过南培森林,又穿越潘切斯特盆地的细长的鸟类羽毛! 呼啦一下,他带着一整条藤蔓上的所有人高高地飞起! 逃出升天的玩家们看见了,惊呼着掏出游戏内置摄像机;那些兽人士兵看见了,静静地站在原地;那些侏儒眯起眼睛,指挥钢铁巨人同样将他们高高举起。 但是没有人可以飞的比他们更高! 他们飞过整个弗兰南地,穿越沙地,一点点靠近精灵领地极西森林。 巨大的空气阻力降低了所有人飞行的时速,就在他们即将砸进地面之前,一股柔和的风拔地而起,将他们托住。 层层交叠的枝叶从他们眼前掠过,光影婆娑,在眼皮上折射出斑斓的华彩,随之而来的是铺满落叶的地面。 术士已经哑了声:“快——落地了——” 新增客户端第一个落地,他就地打了个滚,蝙蝠羽翼般轻薄的魔术师长袍延伸而出,顺着藤蔓的趋势盘旋而上,卷住彻夜难眠,轻柔接下。 接着再接下尖叫奶油,夏。 他们共同回身,一起伸手去接重重砸落在地的术士。 云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从他身上松开落下的藤蔓缓缓抽离,消散前动作迟缓地蹭了蹭术士的手臂。 他伸手搭住刺客的肩膀,被队友扶起来。 术士露出营业假笑:“好了,我没事,哪有这么脆弱。” 亡灵从前面挤进来为他治疗,就差原地起跳:“你血条就剩层皮了!” 云端懒洋洋地叹气:“没办法,只有我这里有飞行羽毛,歌者可真是位慈悲为怀的好火鸡。” 一直沉默的刺客用力扣住云端的肩膀,将他大半个人架在自己肩上,没有说话,也没有浅淡的笑意,冷漠至极。 术士拍了拍夏的手,示意他轻点,随即回头招呼队友:“赶紧的,没几秒了,这要是还给追上我们真就一窝老倒霉蛋……” 新增客户端嘟哝道:“你站都站不起来!” “我背他。” 刺客简略道,让队友帮忙,把云端完整挪到他背上。 就在此刻,系统提示他们进入战斗状态,视野中的系统地图急剧缩小,一个显眼的红点正离他们越来越近! 第182章 chapter.181 系统地图上的红点从远处慢慢逼近, 似乎是想多看一会儿玩家们挣扎的模样,甚至还在半空中停留,悠闲地倒计时, 即使是到时间了,也仅仅随意叹口气, 敲敲自己的实木手杖。 地精三十三低下头, 大拇指抚过手上戒指的镜面, 擦拭上边落下的唯一一点尘土, 势必要它保持原本光洁如新的模样。 镜面光滑,反射出地精油绿的皮肤和暗沉沉的眼眸。 他知道,自己一直藏在极西森林中时, 诅咒是不会发现他的;然而幸运一天天衰败下去, 他若是再不离开极西森林, 去寻找那几个违背了合同的外地人, 他恐怕会失去他的“幸运”。 只有那截尚未被污染的生命树枝, 才是补充幸运生命力的最好的东西。 想到这里, 高空的风跟着一静,片刻后再次迅猛地呼啸而过。 玩家们一边奔跑, 一边时不时通过系统地图观察后边boss追来的情况,发现地精的移速并不快, 不由得稍微放下心来。 新增客户端吐槽道:“刚刚那一下轰的,真是吓死我了, 差点以为我小命不保。” 云端面无表情地学魔术师以前的模样,翻了个标准的白眼:“你才不会小命不保, 你跑最前面呢。” 新增客户端双手交叉:“嘿, 有位移技能你羡慕啦?” 亡灵拽着自己的斗篷和长袍,踉踉跄跄跑在他们旁边, 最后想出一个骚操作,让黑藤蔓编织出小型藤椅,带着他往前滑行。 虽然移动速度和他自己差不多,不过起码不用消耗体力条。 这下,他就跑在了最前面,眼睛一亮,就差从藤椅上跳起来:“前面有一座城!” 云端趴在夏背上,腿部的麻痹感正在逐渐消退。 他按压夏的肩脊,探头往前看,镇定道:“是精灵的卫星城。” 他们脚下的土地也逐渐从黄沙转变为生长枯草的平原,周边多出不少低矮的灌木丛,那座小城在他们的视野地平线中浮现,而地精代表的红点仍然离他们很远。 术士看不见队友的体力条,不过按照时间推断,估计都已经掉落过半了,他们急需找个落脚点,不求过夜,起码得稍微恢复一下体力。 他喊道:“系统地图估计还有两公里,你们撑得住吗?” 魔术师一边跑一边喊,风呼呼地灌他喉咙:“我上学都没跑过两公里耐力跑!” 尖叫奶油比了个ok的手势,看样子骑士小姐的体力不比脆皮魔术师少,而彻夜难眠也只需要考虑他的蓝条。 云端松口气,忽然感觉腿部一紧,他低头看去,能瞧见夏精巧的侧脸,长眼睫颤抖的幅度格外明显。 术士懒洋洋地趴在刺客背上,问道:“夏的体力怎么样?不然我自己下来跑?” 夏的回复仅是颠一颠背着的术士。 刺客一言不发,连呼吸都听不见,气定神闲的模样完全不像是高速奔跑的人能表现出的。 他们顺利的冲进卫星城,城门周围站着些打算出门下副本的精灵玩家,看着这群人一股脑冲进来,还有些奇怪。 他们摸不着头脑:“发生了什么?今天没兽潮吧?” 而云端他们根本没时间回答,一溜烟顺着街道小巷,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城门口的玩家们嘟嘟哝哝,不打算去掺和别人玩家的事情,转头一瞧,看见位稀客从不远处走来,拄着手杖,底端敲击在沙土上,有不明显的厚重感。 玩家在等人,随便一瞧:“咦,这里居然会有地精npc。” 谁知那地精往他跟前一站,询问道:“我想问一下,刚才是不是有几位十分慌张的外地冒险家从这边经过?” 虽然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跑来,但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哪个拐角的,也只有他一人。 因此看地精径直走向他,他还有些意外。 “是,往这边走了。”他不自觉抬手,指出那些人离开的方向。 地精颔首:“多谢。”随即绕过他,一眨眼便不见踪迹。 那玩家站在原地半天,才摸摸脑袋,皱着五官思考,这是不是给他可怜的同胞添了麻烦——毕竟这地精一身富有装扮,搞不好是放贷的债主。 噢……希望他们好运。 精灵就算是建立卫星城,街道建筑的模样和人类城邦也完全不一样。 指的是街道建筑的建设风格,人类会更喜欢将所有的建筑房屋建设成近乎一模一样的外观,无论是尖顶斜坡还是灰白的水泥墙; 而精灵建设卫星城时,更愿意采用统一色彩不同形式的外观建筑。 于是当云端他们绕过拐角时,被满城或低矮或高大或细长的、缠满了植物藤蔓,外墙七七八八挂满大小不一花窗的房屋震在原地。 上面有精灵喜欢的天桥,将几栋房屋从空中连接;也有兽人喜欢的图腾三角屋,伫立在街道的各个角落巷子中。 玩家们仿佛误入了某个梦境,徘徊在原地,不敢往前。 魔术师紧张地摸摸自己的帽子:“我总觉得我们会钻进某些神奇领域,比如会把人放大缩小的魔法书。” 云端:“你指的是小时候看的镜中奇遇记?” “不我没看过原著,只跟着我妈在电影院看完了第一部,但我记得里面好像没有所谓的魔法书?” “第二部里有,你该庆幸只看过制作精良的第一部,第二部的剪辑烂的仿佛狗屎,唯一的看点仅仅只有他们还算没穿帮的魔法书……” 骑士小姐抱肩,挑眉说道:“先生们,地精要追上来了。” 玩家一顿,纷纷抬头去看系统地图,惊悚地发现,代表地精的红点离他们就差几十米的距离! 彻夜难眠忽然开始结巴:“等等,他怎么,就,就一下到了?!” 术士敲敲夏的肩膀,示意他赶紧往前走:“赶紧,我们找一家尤尼克协会,直接通过尤尼克传送。” “尤尼克传送?好主意,”玩家们开始跑动,新增客户端永远能找到话题点,“你有这座城市的地图?不然怎么知道尤尼克协会在哪里。” 云端示意他抬头:“你但凡脖子能再长些,也不至于看不见尤尼克协会的招牌。” 魔术师:“……” 新增客户端不服气地梗起了脖子,小声叽叽咕咕。 猫着身子在街道拐角穿梭,玩家们很快就来到那副大招牌底下,上前撕下可以召唤尤尼克的快递单。 云端运笔如飞,迅速填完所有必须信息,紧接着在最后的地址方面顿了顿:“瓦卡耐拉,对吧?” 魔术师催促道:“快快快。” 地精拄着拐杖慢慢走,他领口褶皱的衣领正随着下颌的开合而缓慢移动,那枚显眼的戒指被他隐藏在了手杖的阴影下。 需要追逐的玩家就在不远处,但他笃定,这群人逃不出这个卫星城,也就无所谓到不到的了瓦卡耐拉。 他略微颔首,回忆他年轻的时光。 他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精,生活在落后的地精部落中,在森林中捡些木头,或者在沙地养殖场中替刚采摘的芦荟剥皮切片,日复一日地做这些枯燥无聊,又只能勉强饱腹的工作。 所有的地精都是这么过了大半辈子的,三十三作为家里第三十三的孩子,本来也以为自己将过完这无数地精摆脱不去的劳苦人生。 直到某天开始,他的身高疯长,比寻常地精高出好几个头。 这是好事吗?他不知道,但是不再有地精将他视为自己人,而是歧视他过高的身量,嘲笑他是一个“染上地精绿皮的东部落野蛮人”。 他的工作也丢了,没有老板愿意雇佣这样过于高大而笨手笨脚的地精。 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反击了那群以围攻他取乐的地精兄弟,惨遭暴打,在被扔到悬崖边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从视线裂缝里看见了从来没见过的、仿佛刚刚一只脚踏出斯尔德神国的优雅的小姐。 她称自己为“幸运”,带他回去养伤,并为他指点迷津——如果不能依托地精部落活下去,那就去找侏儒吧,那个新生的地下种族。 他们在长久的相处中互生情愫,幸运不在乎他是地精,只告诉他,如果他想立业,她会全力支持他。 正好,地精看见了侏儒新发布的悬赏,他们需要一枝全新的生命树枝,召集人马潜入精灵首都瓦卡耐拉。 幸运为他加持神力,地精带着女巫的祝福,非常顺利地偷走那截生命树枝。 ……当然,他离开的太早,头也不回,根本没发现有精灵看见了他的踪迹,却选择知情不报,向精灵贵族售卖另一个精灵盗取生命树枝的假消息。 地精献上生命树枝后,依托侏儒的支持,逐渐成为地精中著名的大商人,直至地精王国建立。 而某天,幸运说,她需要回一趟神国,不然将会衰败而亡;可在她走之前,便已经陷入昏迷。 三十三跪倒在女巫面前,绝望地发现他唤不醒这个人,也将失去女巫施加在他身上的祝福。 于是他想到了生命树枝和一众神力衍生物,他不敢让别的女巫知道幸运昏迷的消息,于是带着幸运东躲西藏,最后找到了繁衍女巫镇压的白骨领主作为暂时居住地。 他找到几个打过照面的外地人,要他们找那枝数百年前的生命树枝,作为唤醒女巫的原材料。 第183章 chapter.182 现在生命树枝拿到了手, 却是在他们手里。 那一头,彻夜难眠紧紧盯着地图上的小红点,过两秒瞟一下云端——生命树枝就在他包裹里头, 要说地精三十三要对谁下手,那肯定第一个就是他。 亡灵跺了跺脚, 拍拍脸搓搓耳朵, 试图让自己的耳朵从手掌心里汲取一些热度, 这城市处在极西森林中, 它太冷了,风刮过时,几乎冷到好像要掉下来。 云端迅速填完地址, 急匆匆撕下, 往尤尼克协会里边走。 他一边走一边发散思维:“如果游戏系统和光脑一样, 允许保留剪贴板, 那填快递单这种小事根本用不了一秒钟。” 说着, 他将快递单往窗口里一递, 里面坐着个客服,一身装扮和本地人略有些格格不入, 竖了个法师领,百无聊赖地将手肘搁在柜台上, 另一只手打响指点火球玩。 见有人进来,他转头, 随口道:“今天值班的尤尼克都被派出去了,南边战事需要, 这些可怜的尤尼克不仅需要运人, 还需要运胡萝卜卷心菜洋葱和煤炭,最近一班大概还要十五分钟后回来, 建议你们在左手边沙发区坐着等……噢,居然是玩家。” 他也明显是个玩家,在这里做兼职,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消息,却对面前风尘仆仆的玩家们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起码对面五个人里面有四个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云端眯起眼睛:“你是说,协会里的尤尼克一个都没剩?” 兼职的客服点头:“是。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应该知道南边最近打得厉害吧,本身尤尼克就不喜欢来着破地方,又不安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侏儒的天降导弹轰了脑袋。” 的确,尤尼克一般都会选择平安地区做长时间值班,而这种战区城市,除了强行排班,它们基本不会乐意主动前来。 术士强忍住没叹气,他默念不能叹气,叹气会变成小老头。 没时间再纠结这群尤尼克了,云端拿过尤尼克协会的排班表,扫过两眼,无可奈何地放下。 新增客户端想到一个明显的救援:“之前我们不是都找的安德鲁?” 云端已经考虑过这个方法,但是似乎并不是很靠谱:“是的,我们完全可以将我们可靠的老朋友叫来——然而它听不见你的具体声音,每次晕乎乎找来都要花上好些时间。” 他的声音浸在风里,背后传来缓慢而清晰的推门声,天光泄露,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后,被太阳映照出明显的身体轮廓。 “……而追逐我们的boss,离我们大概只有,二十米。” 话音刚落,那道身影笑出声,拄着拐杖,端头与地面敲击时发出清脆响动,仿佛落在每个人心上。 兼职客服的法师玩家手上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也不敢弯腰去捡,他后退一步,坐着的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而刺耳的刮擦声。 白蒙蒙的光散去,来人露出他油绿的皮肤,以及类人的五官和装束,那样考究而熨烫齐整的西装,头戴绅士高帽,手杖与指间戒指小小碰撞,拉出一道流光的华彩。 ——即使是个路人,光是看这群人冲进来那气喘吁吁的模样,再加上这npc一副来者不善的笑模样。 法师玩家就算是猜,也能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啊! 不不不!他真的只是一个懒得下副本,每天在尤尼克协会坐两小时班赚几个铜板喝咖啡的咸鱼玩家!就算是把血条翻倍都翻不出花的那种! 他满脸痴呆地左看有看,发现外面声音全停,风也在这一瞬被停止流动,阻隔在尤尼克协会大楼之外,除了自己,就只有眼前这群人。 这谁看不出来!这里成一个临时副本了啊! 除非找到通关点离开,这里就是被封闭的地方! 客服玩家落泪:“……”他干了什么,被牵扯到这样突如其来的灾难里,难道这就是他昨天下班早退的后果吗! 地精三十三慢条斯理地亮出他的血条,所有玩家进入战斗状态! 他们仰头看着地精顶在头上的血条,没有一个人不陷入长久的沉默。 魔术师没忍住,在队伍频道里发出了我草的声音:“这他娘的,这血条,能打就有鬼了啊!!!” 云端没答话,他逐格清点地精血条的格数,很快点清楚了:一共三十二格,足足三排,和玩家们普遍七八格的短血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尖叫奶油心细,也数了血条格来判断对方大致血量,最后呆若木鸡。 她真诚地建议:“你们觉得,他和别的世界boss有什么区别吗?” 云端:“有区别——别的世界boss不会追着我们不放。” 地精三十三噙着笑意,耐心等他们估算彼此的实力差距,最后玩家们一致露出绝望神情,这令他无比愉悦。 就算是最强大的冒险者外地人,哪怕是在斯尔德的庇护下,也不可能比他更强大。 他敲了敲手杖:“准备好了吗?” 云端同样礼貌地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虽然是星际社会的通用手势,但鉴于制作组也是星际公民,应该不至于在手势上大作文章),示意道:“给我五秒。” 地精颔首:“请。” 术士深吸一口气,短柄法杖横至胸前,大喊一声:“安德鲁!!!” 玩家们:“……” 魔术师:“啊哈,现在喊它有什么用?过来送人头?还是碳烤尤尼克?如果来的再晚些,说不定还能看见我们灵魂升天那壮观的一幕。” 云端冷静道:“你也说了,替我们收尸挺不错的。” 尖叫奶油同样冷静,不仅冷静甚至现实:“云端,你在这里签的那份快递单,适用不同的尤尼克协会分会吗?它要是来了不给送怎么办。” 云端:“那就屈打成招……” 一旁客服玩家缩在柜台和座椅之间的夹角,只想说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彻夜难眠再次尖叫,他以为自己已经用光了一年的尖叫次数,但现实告诉他,这算什么,还远远不够:“来了!!!” 一道亮如白昼的魔力光弹缓缓落下,照亮了整个大厅,云端被晃一下,完全睁不开眼睛! 接着,又是一道强烈的冲击波,将所有人冲击到墙上! 没有在他们身上施展实际的技能,光靠魔力余波,就将玩家的血条控制在了百分之三十以下,这是名誉响彻地精王国的贸易之神! 一道细细的藤蔓从地上冒出头,颤巍巍勾住地精三十三的脚腕,令他的血条一点点往下掉。 三十三随意往下一瞥,没有动,他并不在乎损失的这点血量,就算是给这群外地人疗伤,他也只觉得有趣。 他可不记得亡灵会有这种可爱的小技能,可以将这部分生命力拿来放在另外的生物身上。在他印象里,亡灵可都是独自行走的生命体,他们不组建国家和城市,也不组建家庭,只有老师和学徒才是亡灵这个种族中稍微常见些的关系链接。 所以说,斯尔德给予了外地人足够多的宠爱,允许他们在这个世界里使用神迹一样的魔力技能…… 想到这里,三十三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彻夜难眠靠吸收生命力这点小奶把自己岌岌可危的血条拉了回来,又费劲地念咒,救回队伍列表里生命值濒红的队友们。 他大喘气念着咒,结果回头一看,一个奄奄一息的法师掉在墙角破碎的石料废墟上,正对着他翻白眼呢。 彻夜难眠:“……”对不起对不起! 于是也给这位可怜的老倒霉蛋上了口奶。 云端勉强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放眼望去,原本整洁的尤尼克协会大厅在这一个魔力冲击波下,坍塌成了满地的废墟。 石柱横七竖八摆放着,他往一块废墟后面一猫,嘲讽道:“虽然我觉得我们大概率会交代在这里,但说不定就天降神兵救我们狗命?” 夏从阴影里踏出,沉沉注视着云端,或者说,注视着他的左腿。 术士咬牙笑道:“夏,你这是什么表情。” 刺客低头,撇开眼睛,冷白的侧脸与领口映衬的花边衬衣仍然让他仿佛精灵贵族般优雅,只是这样不说话的模样让术士有些恼火。 术士低声道:“先生,别让我猜,谢谢。” 他正要站起来,联络队友迎击地精,肩膀上却突然压上一只手。刺客弯腰,不算庞大的阴影笼罩着术士颇具东方特色的黑发和黑眼睛。 “我去迎击他,哥哥,”他叹息,“好运一直在我们这边。” 黑色魔力火焰随着他说话的节奏,仿佛暴风雨中盘旋而过的海燕,一点点跳跃、蔓延至他手执的匕首上。 刺客直起身,迎上地精看过来的双眼:“我从来不怕这样寄生在别人身上的贼。” 他知道,他说的话,地精也能完全听见:“你拿着幸运女巫给你的祝福,偷走了那截生命树枝,并将它交给侏儒做生物机械的研究。现在又萌生了悔意,要我们将它拿回来。我曾死在那截生命树枝上,但这次,不会有然后了。” 云端怔住,他想起第二次副本的内容:夏受精灵的指控,并因此被关入监狱,杳无音讯! 第184章 chapter.183 【倒v结束】 地精绅士眯起眼睛, 略微抬起帽檐,从绅士高帽底端往这边看来,余光从夏脸上晃过一圈, 沉吟片刻。 “我对你没什么印象,是那次波及的精灵吗?”他的语气礼貌到近乎冷漠, 是贵族礼仪中令人感到冒犯的客套话。 夏没多说什么, 将手从云端身上取下。 他往前迈出废墟时, 术士从后边露出一个小脑袋, 黑头发,与刺客如出一辙的发色:“需要我辅助吗?” 刺客比了个“请”的手势,对着他微笑。 术士眼睁睁看着刺客开战, 夏将自己融入自身的阴影, 移动时只能略微看见一点金属刀尖划过的冷色调高光, 而地精也很给面子没有使用大范围群攻, 念着简短的咒语, 用一个个极快的魔力弹将夏逼出阴影。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 就算是反应速度极快的刺客,也没有能这般完美地避开他的攻击。 三十三笑道:“你在你们那一批刺客里面, 一定是最顶尖的苗子。” 回应他的只有刺客冷冽的刀尖,从他背后浮现, 一击不得手,又在人转身之前重新隐匿回阴影中。短短两分钟, 地精掉了半格血,而夏的血量已然降至百分之七十以下。 前边打的最激烈的时候, 新增客户端悄然摸过来。 魔术师偷偷摸摸地趁没人注意他们, 猫着腰冲过来往云端身边一瘫,压低声音:“这, 夏绝对打不过啊。” 说两个词,他探头看一下,生怕刺客陡然撑不住然后他们接近团灭——虽然最显眼的还是对面石雕废墟后面拼命冲他们挥手的尖叫奶油和彻夜难眠。 云端道:“当我看见夏的攻击大多miss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这地精的闪避概率简直高的离谱。” 术士还是没忍住叹口气,精确无比地掐着技能冷却的时间,先给夏加了一波轻身加速,再叽里呱啦念一波咒给地精当个刮痧师傅。 魔术师好奇:“你大招呢?” “刚放完呢,cd还没好。喏,后面半格血就是我打下来的。” “……那你还放夏一个人去扛?这么脆皮的刺客?” “地精看上去不想杀他,夏敏捷高,当风筝遛一遛,” 云端感觉哪里不对,又扯着新增客户端从废墟后面猛一探头,再一次看见尖叫奶油和彻夜难眠两个人疯狂挥手挥得跟晚会上廉价塑料鼓掌器一样,就差啪啪作响。 与此同时,一个毛茸茸的狮子头在尖叫奶油身边颤颤巍巍露出双眼睛。 术士惊喜道:“安德鲁!居然真的来了!”他一拉新增客户端,“我还以为会刷到我这边,没想到是奶油他们先见面。” 他推了魔术师一把,让他去和骑士小姐汇合,新增客户端被推得一个踉跄,惊恐地回头:“那你呢?” 术士赶小鸡般把他往外赶:“我去接夏,不能让三十三知道安德鲁已经到了!” 废墟大厅中央,夏被逼出阴影。 他仍然从容不迫,呼吸没有一点紊乱的征兆,然后衣角凌乱,原本的反手拿匕变成正手拿匕,略微压低重心,是刺客经典的起手动作。 他的血条降至百分之五十以下,逼近红血大关,然而这分不走他半点注意力。 夏冷漠道:“你身上的‘幸运’属实多过了头,我猜测其中大部分并不是你自己的。” 地精三十三露出明显的笑意,他似乎要快乐地咏叹出声,也仿佛要抬头赞赏:“这是我爱人给予我的礼物,她在陷入沉睡之前,将她多余的幸运赠与我,然后告诉我要好好生活。” “那诅咒女巫为什么要追杀你?” 夏一瞬间接上话去,他看上去格外清楚地精那点小心思,但从来没有在他的外地人队友面前说过,包括云端,“她们不会不尊重彼此的选择。” “因为我上不了台面。”地精说话很自然。 “你想起了她,”夏用一种笃定的声音说话,恰好此时,云端在他身后停住脚步,屏住呼吸,不敢上前参与这场暗地里的交锋,“你的脑海里在回忆她清醒着的过去的模样。” 地精一怔,当夏话音落下时,他的脑子的确不受控制地闪过几幅幸运女巫微笑的模样。 她特别喜欢穿她那件亮闪闪的浅粉长裙,然后为自己编织花环,只不过最后却是戴在他头上。 年轻的地精傻愣愣地接过花环,死命往自己脖子上套,被幸运拦下,轻轻戴在他头上。 他这样问道:“你……你不嫌弃我绿色的皮肤?” 幸运的眼睛里没有一点阴霾,是刚走出神国时,最天真无暇,没有沾染过大陆阴影的模样。她没有避开这个话题,而是说:“你长得十分英俊,只不过恰好拥有这样特殊的绿皮肤而已。” 三十三停下攻击,终于警惕地眯起眼睛,摘下他纹丝不动的绅士高帽。 他道:“你为什么会有言灵技能?” 夏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压低声音,将后续话语徐徐托出:“你沉浸在过去幸福的回忆中,却又不断痛苦地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 三十三自己没有发觉,而云端站在夏身后,正面对着三十三的脸,清晰地看见地精绅士的眼神趋于恍惚。 他在深思夏的话中话。 依稀记得是他在侏儒境内租到第一家早餐店,幸运是光临新店铺的第一位客人,在他焦急收钱的空档里,年轻的女巫挽起袖子,和他挤在同一个窄小的柜台里,毫不避讳地替他整理每个客人留下的铜板。 第一天客人其实并不多,地精有些沮丧。 幸运摸了摸下巴,突然灵光一闪,手指指向天空:“我想到办法了!我们有个技能名为祝福,可以保佑你客源滚滚哦!” 三十三格外渴望能为他带来财富的顾客,然而听见这话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赐予我祝福后,你会付出什么代价吗?它听起来并不像是可以凭空掉下来的好处。” 幸运啪嗒啪嗒地玩弄铁盒子里的硬币,说到这里,不以为然地说道:“代价?就微不足道的一点神力而已。” 他最初是信了。 一边在每天早上睁开眼,祈祷今天会有更多的客人;一边又暗地里担忧幸运要付出的代价。只不过一晃几个月过去,幸运毫发无伤,他也放下心来。 后来,他在侏儒境内开了第二家分店。 再后来,他将国王馅饼开出侏儒地下城市,落在百废待兴的地精部落里,并且手把手帮助地精建立第一座独属于地精的城市。 他的客人源源不断,于是衍生的国王馅饼交易所也源源不断地建立,钱财滚滚而来,他被地精称为“最伟大的国王馅饼商人”。 不,这还不够,他要建立自己的地精王国,以及布及全大陆的广大的贸易世界。 地精陡然回过神,迎面而来的是刺客的刀尖,极其冷冽一点寒光,冲着他脆弱的、毫无防备的脖颈。 他撇过头,在侧身的刹那,刺客的刀尖划破他脖颈上的一层皮,罕见没有打出闪避,三十三的血条立刻往下掉了肉眼可见的一截。 夏见好再次迎上,从他背后反手突刺,覆盖着黑色火焰的匕首深深刺进三十三腰侧。 满地碎裂的石子不住滚动,大地震颤,三十三捂住自己腰侧的伤口,沾了满手鲜艳颜色。他第一反应不是去找夏麻烦,而是去查看自己的手掌。 仿佛斯尔德就在他耳边说话,云端恍惚一阵,合拢双指,附上眼皮。 世界在微小技巧的加持下完全改变模样,云端看见地精手掌心中缓缓滚动一团浅金色的朦胧气体,只是在夏不停的攻势下,越来越小。 他明悟:那是幸运女巫给予他的那份“幸运”。 “幸运”缩小了,所以夏突破了他的闪避概率,成功将匕首扎进那层巨厚的血条中! 云端放下手,毫不犹豫地开始念咒,空气中漂浮的魔力往他右手执着的短柄法杖上聚集。这是队友们的慷慨馈赠,它为术士发动技能缩短了百分之十的技能发动期,使他更快地默念至最后一段。 魔力在他眨眼间压缩,炽烈的火焰汹涌而出,在地面上灼烧出一道笔直的、长长的焦黑痕迹,重重击中陷入回忆的地精,地精仰头,直直地飞了出去! 废墟石料后,队友们骑在尤尼克背上,抬手:“云端!快!” 术士张开双臂,顺从地让刺客揽住他,迅速往队友那边跑去,他们抓住尤尼克的角,大跨步爬上安德鲁的背。 胆小的尤尼克蜷缩自己庞大的身躯,完全不敢把头从前蹄之间抬起,但即便如此,它也没有自顾自离开,或者干脆一开始就不回应云端的召唤。 等云端和夏刚跨上它的背,尤尼克立刻来了精神。 “坐好!我们需要离开了!小姐先生们!” 他唠唠叨叨,又不敢提高自己的声音让对面看见,“拿上你们的快递单!” 烟尘滚滚间,地精从大厅另一头站起身,血条仅削掉第一条的一半不到。 而他抬手时,威力巨大的群攻技能逐渐凝聚。他脸色阴沉,绅士高帽滚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被尖锐的石料棱角划破表面蒙上的丝绸布料。 “你以为你们走的掉吗?” 就在他即将发动大范围群攻技能之前,云端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国王馅饼的皇冠。它看上去仍然保持格外崭新的状态,光亮如新,仿佛云端刚从国王馅饼里将它吐出来。 摔了它,将会获得来自地精的祝福…… 术士漫无边际地联想,这是他当时从国王馅饼里吃出来的小道具,说不定会在这里发挥效用? 正想着,他将陶瓷皇冠往空中一抛,划出一道平淡的抛物线,在地精脚边碎裂成一地的粉末。 三十三的思绪被这小小的动静打断,他下意识回想,却想到那天他对幸运女巫说: “我想要更多的顾客,我要所有的地精在房屋中供拜我,在一代代在大陆上宣扬我的大名。” 幸运女巫有点为难:“但是,这对大陆影响太大了,我怕我的神力不足够实现这么大体量的幸运。” 第185章 chapter.184 年轻的地精正值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 陡然听见这样的消息,不由得愣在原地。他的神情完全说出了地精内心真实的想法:“我的商业帝国,会因此崩塌吗?” 他不敢想象离开了幸运女巫的祝福后, 他将会把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经营成什么模样。 没有了幸运加持,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再一味地往好方向发展…… 他一把抓住幸运女巫的袖子, 他的身高与女巫小姐相差不多, 现下却有些卑微的、低声下气的说话模样, 他以前可从来不会这么和幸运说话, 好像只要幸运撤销那点施加在他身上的祝福,他就将会落入不可名状的深渊。 他低下头,几乎要落泪。 幸运看不得他露出这样悲伤的神情, 连忙捧住他的脸, 连声安慰他:“不要担心, 我会全力支持你!灵魂女巫就是以神力构建躯体, 就算耗尽了, 只要回到神国重新汲取神力, 就能再次回到大陆上。” 地精抓住其中微小的重点:再次回到大陆上……灵魂女巫是斯尔德的子民,万能的神真的愿意让他的子民一次又一次被卑微的下等地精吸走神力吗? 或者在神光辉的照耀下, 灵魂女巫突然醒悟,看清楚他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女巫的祝福上, 是无根基的空中楼阁,他在女巫面前表现出的一切坚韧与骄傲都不过是伪装自己的一层薄薄的膜——一戳即破。 再不然, 神国一天,地上一年, 等幸运真的回来, 他那时又是什么模样呢? 于是他抹了一把脸,挺直腰背, 假惺惺地说:“我不在乎这点祝福,我完全能靠自己的力量干好一切。你该相信我。” 女巫感动于他的体贴,加大了祝福的力度。 等作为绅士的地精三十三回过神来,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废墟大厅,身后大门敞开,好几个玩家在大门背后探头探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 而那些值班的尤尼克慢悠悠走回来时,同样也不敢相信就在这十五分钟里,自己上班的地方被炸成这副鬼样子。 三十三一拄手杖,敲击地面时发出格外响亮的闷响。 他扭头,独自一人走出已然废墟的尤尼克协会大楼,身后悬挂的快递单和排班表在空中被长钉钉住一个角,颤颤巍巍地随风晃荡。 没有人敢去拦他,身后无数人你看我我看你。 云端穿进熟悉的绿色通道,在队友的提醒下,才意识到自己屏住呼吸好久。 他放开来,大口呼吸,同时没压抑住喉咙上泛的痒意,开口就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夏坐在他身边,拍拍术士后背,给他递了杯水,云端喝完才感觉好些。 转眼间,尤尼克后背的肌肉也从紧绷变为松弛,它晃头晃脑地钻出绿色通道,毛茸茸的狮子头上表露出人性化的神情。 “呼……可真是吓尤尼克,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人物,作为尤尼克协会的一员,我日常只和顾客或有雷暴兽肉干的好心人打交道,小姐先生。” 魔术师好心提醒它:“还有食堂打饭的姐姐阿姨们。” “噢……那就是好心人,先生。” “那你们尤尼克的伙食要比我们高级得多,起码不是每天啃干巴巴的粮食。” 瓦卡耐拉城市大门在眼前浮现,他们跃出通道,轻盈地落在地上,尤尼克还有些闲心地刨了刨地上湿润的泥土,沾得满蹄泥。 安德鲁说:“恭喜你们成功脱困,那位老兄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接下来我还是在这边的分会值班,但愿那位老兄不是个记仇的来找我麻烦……如果有需要,尽情地叫唤我吧,先生们。” 它已经完全摆脱了刚才被强大力量恐吓的压力,抖一抖毛,就回到原先悠闲的状态。 玩家们纷纷从它背上下来,云端翻身,摸摸它的角,额外给了些小费。 拿到小费的尤尼克仿佛一个快乐的三百斤的孩子,蹦蹦跳跳消失在通往郊外尤尼克协会的石板路上。 云端目送它远去,回头召集自己的队友们:“走吧,再回瓦卡耐拉。” 这次进城比第一次要艰难不少,尤其是当他们表述自己从大陆中部回来,更是引来一群守卫严防死守,怎么说都不让进去。 他们只好在郊外的冒险家营地里打听,原来精灵城市碍于与侏儒干架,现在只要是外来人口,没有精灵使馆颁发的特许进城证,就不允许进去。 这样就导致了一大批任务刚做到一半,就被守卫拦在城门口的玩家们一脸懵逼无所事事,只好在郊外营地幽灵般晃来晃去。 云端在营地里询问怎么进城,惹来一大群玩家七嘴八舌。 “首先,你得是个精灵。” “再或者,有德高望重的精灵npc愿意担保你入城。” “嘿老兄,不然可以试试大力出奇迹,莽进去怎么样?” “然后你就会被精灵的弓箭手扎成名副其实的刺猬……噢,我就经历过,我太难了。” 云端:“……” 听起来都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魔术师摸摸下巴,想起之前与执事大厅里的几位精灵打过交道:“你说,我们走后门进去怎么样?” 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能用,玩家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口述他们是谁,他们进城的目的,夏作为当地……当帐篷里唯一懂精灵语的人,执着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出行行精灵文。 云端凑过去看一眼,没错,是他看不懂的文字。 这封信倒是十分容易就送进了城,他们也获得了从执事大厅里送出来的临时许可证,挂在胸前走出冒险家营地时,惹来一大片羡慕的目光。 他们顺利入城。 距离上一次入城也不过短短几日,瓦卡耐拉的街道仿佛被人为清空,原本那些来去匆匆的地精人类都不见了踪影,只能看见本地那些在瓦卡耐拉生活着的本地人和精灵玩家。 他们先去执事大厅签到,还是上次那位精灵副官接待他们,这次倒没挂着浓厚的黑眼圈,看上去精神头要比之前好太多。 他们不能直接去找生命树,又没时间再攒贡献值,只能找执事大厅额外开恩。 首席执政似乎格外忙碌,副官说执政官殿下这些天没怎么吃也没怎么睡,从白天工作到白天,连带着底下一干附属都跟着加班,现在捞着和外地人说两句的机会,都恨不得赖在茶水间不走,满脸都写着“让我唠嗑!” 玩家们离开执事大厅,往生命树那边方向的中央广场走去。 还没走出这个街区,他们刚看见熟悉的高挑餐馆时,又看见了那个带着帽子,挎一包报纸的兽人小孩。 他一回头,也看见了云端他们,惊喜浮现于脸上,报纸也不卖了,一路往这边跑,手忙脚乱扯着自己的帽子不往下掉。 当兽人小孩要扑到云端面前时,被刺客毫无痕迹地一绊,原地摔了个狗吃屎。 他也没让人多等,一咕噜爬起来,慌里慌张拍掉自己裤子上的泥巴:“哥哥!又见到你们了。” 云端侧着身站着,对刺客的小动作毫无所觉,现下也十分惊喜:“啊,是你。我们现在要去见生命树,还是不打扰你卖报纸了。” 他的话说的很清楚,毕竟和队友们还在紧张刺激的boss追逐战中,虽然中间陷入冷却期,但也不是什么绝对安全的时候。 没想到兽人小孩把不住往下落的帽子抱在怀里,睁大他亮晶晶的大眼睛:“最近都没什么人买报纸,他们更愿意看执事大厅的布告栏上贴出的简讯,只有小部分愿意观摩最近战争里那些令人称道的小细节。” 他用脚尖碾地上的土:“所以我最近也无所事事啦,反正没有顾客……” 云端瞧了眼地图,代表地精的红点还和他们有段距离,在他们进入白骨领主的副本前,大概是不会现身的——可以理解为boss的阶段性攻击变化。 术士征询队友们的意见,绝大部分人都不在意让兽人小孩跟着他们走一段。 兽人小孩乐颠颠地跟在他们身边,上次他拿到了那笔做向导的钱后,给自己买了不少有营养的食物,现在脸上也总算有了这个年龄段小孩该有的血色。 怕哥哥姐姐们不说话太闷,小孩抖着他毛茸茸的大耳朵,绞尽脑汁想着之前从报纸上看见的消息。 “哥哥,外面世界很危险吗?” 他挠头,“我看有外出做生意的精灵商人传回报道,说人类世界里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病,传的也很快,死了很多人。” 云端立刻被吸引注意力:“最近……联邦死了很多人?” “是啊,”兽人小孩颇为自然地颠了颠报纸挎包,“昨天的报纸就有提到这个事情。说人类世界竞选总统,闹得好多城市都不得安生,总统候选人一个个城市地宣讲,然后一旦这个城市里有病例后,所有人都会忽略这个地方。” 云端顿住脚步,和队友们交换眼神。 兽人小孩没有察觉:“所以我们的商人就都撤回来了……人类真的好脆弱,精灵城市里一个生怪病的都没有,这一定是生命树在护佑我们!” 第186章 chapter.185 这话云端倒是有些认同感, 毕竟生命树是一位慢吞吞的灵魂女巫,还为精灵族繁衍后代至今,即使知道灵魂女巫本质的残酷, 但是从普通人视角来看,的确慈悲而怜悯。 兽人小孩晃着大脑袋, 他细瘦的脖颈撑着大脑袋, 就算脸上有些血色, 依旧是营养不良的瘦弱模样。 云端点点头, 笑道:“生命树庇佑精灵。” 说话间,他们已经见到生命树从建筑顶端探出翠绿的树冠尖顶,前边不远处便是它蓬勃生长的广场高台。 云端将执事大厅临时批发的介绍信交给驻守生命树的巡逻组, 两边对接后, 将兽人小孩拦在外面。 术士有些惊讶, 回过身, 将手搭在兽人小孩的肩上, 安抚地拍了拍。他也许知道点精灵的原因:“他也是我们的朋友, 不可以一起进去吗?” 巡逻组成员扬了扬介绍信,指着被盖了棕金印章的正文内容, 笑道:“信上说只需要五个人进入。” 这的确是程序问题,况且……就算巡逻组不拦下, 他们也会想办法劝兽人小孩在外面等他们。 地精的移动轨迹飘忽不定,可以慢悠悠地移动, 也可以瞬间来到他们面前,实在不适合带着个没什么技能的卖报小孩跟着上蹿下跳左腾右挪。 魔术师也跟着笑道:“那没办法了。嘿小朋友, 乖乖在外面等我们好不好, 哥哥姐姐们很快就出来。” 兽人小孩懵懂地点头,将目光投向云端, 术士再次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 咳,着重摸了摸毛茸茸的大耳朵,手感顺滑,令人爱不释手。 小孩有些沮丧地蹭了蹭云端的手掌心,忽的一扭头,看见术士背后那位穿刺客外套的年轻哥哥正盯着他,面无表情,片刻后移开目光,翻飞把玩着自己的匕首。 “好……” 玩家们登上高台,来到生命树下。 生命树的枝干依旧碧绿透明,浅金色的长叶与翠绿短叶交织晃动,在他们脸上投下阴影。 灵魂女巫模糊的声音传来,慢的令人跳脚:“你们又回来了?我闻见了圣徒的气味……你们一定成功见到了她。” 云端道:“不仅如此,我们还找到了幸运女巫的所在,就在这里。” 繁衍停顿,疑惑道:“……我怎么没见过她?” 云端和同伴们略微讨论,将地精的事情大致告诉了生命树,惹得生命树枝与树叶一同窸窸窣窣地晃动,显然是格外生气。 “原来在这里,”她的声音也低沉下去,“你们进去吧,我拦住他一会。我从来没感知到他居然就在我身边……” 说罢,生命树后的高台移开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不用太仔细看,术士便能从森林间折射的细微光线中看见洞口内部摞垒的森森白骨。 生命树:“这就是快速入口,请将幸运成功带出来,所有的女巫都会感激你们的。” 云端看了看那黑黢黢的洞,率先想到刚进游戏时史莱姆带他跳的黑暗大坑,然后是夏生长的地下城市,再后面是侏儒深深的地底世界。 术士:“……” “请吧,”他若无其事道,“你们先进去,我垫底。” 魔术师也明显打了个寒战:“你看上去格外不怀好意,连表情都假惺惺的。彻夜,你先上?” 亡灵没绷住表情:“哥,我觉得是你在害怕什么……不不不,我也有点怕黑。” “……” 尖叫奶油无语道:“我头一次在这个队伍里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好吧先生们,跟在我后面,注意不要掉队,必要时可以拉手手一个个来。” 先生们:“……”听起来很像不耐烦的幼儿园老师哄骗小朋友。 骑士小姐带大家进入洞口,没想到最后一个人刚完全踏入时,所有人脚下一空。 云端只感觉血压升高,血液上冲到脑子,熟悉的坠落感再次袭来,这次他学乖了,不再没有风度地大喊大叫,任凭风和队友的尖叫从左耳穿过右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翠绿的结界从他们脚下浮现,又在眨眼之间从脚底板冲破头顶,眼前世界从黑暗变为光明。 他们仿佛身处小姑娘梦中的仙境,周边是纯白一片,无数或红心或黑桃的圆形挂钟悬浮在空中,时针与秒针飞速前进旋转着。 从高空还能看见不远处纯白大理石废墟后,坐着一个残破的红桃闹钟机械巨人,它的核心熄灭,从关节破败的裸露处伸出绽开小紫花的精灵藤蔓。 又是一道翠绿结界袭来,这个纯白的世界消失,视线再次陷入黑暗。 啪啪啪啪咚咚咚! 玩家们一个接一个摔倒在地面上,一个个哎呦呻/吟出声。 魔术师扶着后腰站起来,皱鼻子皱眉,看上去颇为苦痛:“这游戏果然别名自由落体模拟器,就连进副本的方式都和别的游戏与众不同。” 彻夜难眠在他胳膊肘下艰难地轻声哀嚎:“哥……你……压着我肋骨了……” 新增客户端急忙连滚带爬站起来,把队友们拉起身。 云端被夏好端端护着,没受什么伤,现在还在思索刚刚在眼前一闪而过的纯白世界。 他们是从天而降的玩家,并不是从正常渠道进入副本,因此并没有停留在那个世界,而是直接被传送到了更深处的黑暗中。 他隐约记得,好像有谁说过,白骨领主的右腿骨里藏着一个副本,有可能指的就是这个。 只看见了漫天时钟,以及那些瘫倒在藤蔓与碎玻璃上的废弃机械巨人,完全推断不出这个副本是怎么样的运作机制。 唔,甚至可能是五十人团本。 深处世界并不是完全的黑暗,只不过玩家们先被上层世界明亮的光线闪瞎了眼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瞎子般团团转了半晌,全靠系统地图提示的队友位置才不至于撞到一起。 现在眼睛适应后,发现头顶是缀满繁星的夜幕,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 没有云层,很遥远的地方悬浮着肉眼看不见的半透明光带,将这块小小的地方圈在中央。 云端用力眨了眨眼睛,不需要费力寻找,就能在这片孤岛中央看见一条长石棺,石棺长盖半开,露出灵魂女巫的面容。 队友们也陆陆续续从同手同脚的状态中恢复,同样看见那座石棺。 他们围上去,仔细打量棺中仿佛沉睡的女巫。 她无比的貌美,长发卷曲,从胸前一直落入手肘,长裙上缝制着层层叠叠白玫瑰锦织纹路,极有质感;一顶被鲜花和干草簇拥的白鹿帽端端正正放在她手边,好像是在等主人醒来,再次将它戴在头上。 幸运女巫面容沉静,长睫几乎要在玩家们的注视中颤抖起来—— 不,玩家们失望地叹口气,睡美人依旧身处无尽的沉睡中,不会因为他们的到来而重回人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入副本的关系,他们的系统地图上已经没有了代表地精的红点。 云端谨慎地念起咒语,短柄法杖顶端亮起刺眼的聚光灯,他扫射周围,只能断定这里是片长满野草的荒地,仅有中间这块空地存放拥有幸运的石棺。 魔术师嘟嘟哝哝:“不是说她只是沉睡吗,这为啥还给人放棺材里,多不吉利。” 云端随口道:“说不定人家只是觉得棺材挺有安全感,毕竟四周都有围墙,不会睡到一半砸到地上。” “瞧你这话说的,婴儿床也可以呀。” 新增客户端为了缓解心中那股毛毛的感觉,选择继续和云端嘀嘀咕咕,“来吧彻夜,我们得赶紧叫醒她,毕竟这可是我们的系列任务里最后一环了。” 彻夜难眠有些犹豫:“哥,你说,会不会等我拿出生命树枝,地精就突然蹦出来把东西抢走了?” 尖叫奶油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和之前魔术师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夏,这小队里每个人都会这个动作,仿佛是外地玩家标配。 “有道理,我建议还是先把她带出去,等到了完全的地方,我们再尝试唤醒她。现在可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万一……” 云端自然地接上话:“万一地精现在出现,我们可就是拔了毛的鸡,没半点躲藏的地方了。” “所以我建议还是把生命树枝赶紧拿出来,把她唤醒吧。” 云端摇头:“不行,还是有些风险,我们还是……呃……?” 玩家们懵逼地扭头,看向凭空出现在石棺旁的地精三十三。 在系统视野的辅助下,云端能清晰地看见地精三十三略有些凌乱的西装领口,他手上不再拿着那根拐杖,头上也不再戴着他习惯的绅士高帽。 只有那枚宝石戒指,依旧在他手指下被不停摩挲。 注意到云端的视线,他癫狂而得意地举起手来。 “你是在看这枚戒指吗?这是我的爱人送给我的礼物,她承诺过,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就算是作为一枚戒指的存在。” 玩家们惊恐地齐齐摇头,连连后退三大步,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地精没有半点动静地出现在他们周围! 如果他想,甚至可以没有一点动静地扭断他们的脖子! 第187章 chapter.186 这下仿佛捅了玩家的窝, 年轻的外地冒险家们一蹦而起,兔子般惊恐地四散开,瞪大了一双双眼睛。 地精见他们反应巨大, 还格外有闲心地笑了笑。 “放你们来到这里还不错,起码我不用再费力地将生命树枝运过来, ”他慢吞吞道, “最大程度保证了生命树枝的新鲜, 是不是这个道理?” 玩家:“……”合着您将系统包裹当移动冰箱。 地精转过头, 一点一点将目光扫过玩家众人,精准地落在彻夜难眠身上:“来吧,尊敬的亡灵先生, 我已经从您身上闻见生命树枝那股充满了自然气息的味儿了。” 彻夜难眠打了个寒战, 副本世界里没有风, 自然不存在被冻到的可能性。 略微矮小半个头的亡灵牧师紧张地后退, 用力将自己缩在尖叫奶油身后, 依托骑士也不算高大的身躯掩盖自己的行踪, 同时紧紧握住亡灵法杖,瞪圆眼睛。 他小声道:“……不。” 地精绅士压低声音, 他用一种恶魔般的轻声细语,试图诱惑彻夜难眠乖乖交出东西:“你交出生命树枝后, 我会将你安全地送离这里,还会赠送你两件史诗装备——这笔交易不划算吗?” 这当然无比划算, 玩家论坛到现在也只讨论发现了两件史诗装备,如果彻夜难眠能拥有足足两件, 他将会成为整个大陆最有潜力的牧师…… 包括云端, 队友们齐齐露出沉思的表情。 三十三见他们的表情有戏,趁热打铁:“不, 不止他一个人,你们每个人我都可以赠送一件。” 云端确认道:“……史诗装备?” 三十三:“……当然,史诗装备。”后面几个字他咬牙,念得很重。 彻夜难眠一顿,小声说:“可是,史诗装备要一百二十级才穿得上。”而他们现在,噢,升级了,七十级。 真不错。 大概明年就能升到一百级了呢,啊哈。 那个时候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玩,那这玩意儿在绑定情况下,基本只能压仓库看着解解馋。 玩家:“……” 这下谁都知道谈不拢了,玩家将武器拿在手中,迎接地精三十三的第一波攻击!是他们与地精的第一波正面迎战! 地面出现范围群攻的红伤,地精那长到令人绝望的血条再次浮现。之前被云端打下的几格血并没有补上,而是仍然卡在中间晃荡。 但就算如此,他们也绝不可能轻易清空剩下的血条。 那么,这个副本还有别的方法能解开,用别的方法来打败他…… 术士的视野骤然明亮,第一波白光流星雨降落,云端没办法像拥有位移技能的魔术师一样闪现去远方躲着,只能踩着范围群攻的地面红圈边缘来躲避伤害。 然而就算他躲得再快,溅射出来的伤害依旧削掉他部分血条。 不过很快,刺客从阴影中现身,带着云端迅速去往地精的攻击范围之外。 云端趴在夏肩上,嘴里念念有词,一个个给队友加伤加速。比起攻击,他技能库里的辅助技能倒是更多一些。 嘴里念着,心里也没闲下来。 他回忆地精之前透露的那些话:那些故事是真的吗?一个来自神国的女巫爱上地精,于是为他贡献自己的一切,乃至神力枯竭陷入沉睡;地精为了救活她,不惜花大价钱和史诗装备,都要拿下生命树枝。 听起来倒是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术士挑眉,眺望不远处躺着幸运女巫的棺材。如果幸运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就好了,能解决他们绝大部分的疑惑。 ……不。 身处生命高山的两位女巫已经告诉过他们,地精禁锢了幸运,要反复拿走她新生的魔力以维护自己的商业帝国。 她们只是没想到,幸运本体也已经陷入沉睡,现在根本没办法叫幸运用两条腿和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云端叹口气,在队伍频道迅速发出通讯:“现在我们的任务没法做了,估计只能用扛把她运出去。” 魔术师:“你觉得我们能在满地红圈的情况下把她成功运到生命高山让生命女巫治醒?难道不是在路上就被这家伙打成灵魂状态啊啊啊啊啊——” 说着,第二波群攻降临。群攻流星雨的特效着实引人瞩目,纯白的粗糙球体滚滚降落,裹挟着浅金色的火焰,无声而优雅地从天空落至眼前。 伤害也很好看。 地上魔术师和彻夜难眠抱在一起左腾右挪,尖叫奶油通过自身骑士的防御硬抗了几波后,见彻夜难眠自顾不暇,只好自己给自己奶了一口。 她的思维转的也够快:“那不一定,我觉得只要我们把幸运女巫抢到手,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地精就会忌惮不敢再攻击我们。” 新增客户端:“鞋什么什么?” 纯白流星雨降落地面,大地震动,魔术师的长袍边缘蝠翼般延展,粗暴地拢住彻夜难眠脑袋让他弯腰,躲过一波流星雨碎片溅射。 骑士小姐:“……你是不是个星际人?!” 尖叫奶油亮出手臂光盾,轻松抗下几波,想了想抽出剑,往前突进几步,一剑戳在地精手臂上。 剑上颤颤巍巍冒出白色的两位数伤害,骑士小姐看直了眼。 魔术师:“为什么星际人就要学鞋什么猪什么?” 彻夜难眠脚下浮现亡灵法阵,绿油油的法阵看上去极其不祥,然而对掉血严重的队友们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的存在。 骑士小姐:“啊?!你十八年义务教育学狗肚子里了?” 魔术师:“放屁!明明是十二年义务教育!” 尖叫奶油嘲讽:“我懂了,剩下六年快乐教育,老快乐了对不对?” 彻夜难眠在他俩中间满脸雾水:“……啊?” 尖叫奶油一挽头发,将凌乱的长发挽到耳朵后面去。伸手扶一扶天族白羽翼头饰,骑士小姐翻了个白眼,转移话题:“云端,地精防御太高,打不动!” 云端离他们远远的,也只听见他们现场说的零碎几个词:“啊?鞋什么靴什么?” 骑士:“……” 她转向队伍频道,咆哮起来:“挟天子以令诸侯!!!” 云端:“好吧,你看上去愤怒到头发都炸起来了,生气会损伤皮肤状态哦,女士。” 这就说明,队友离得远时不要忘记切换说话的频道。 地精无语地敲了敲拐杖:“诸位,我觉得你们忽视了我的存在。” 说罢,三十三一甩拐杖,地面土壤耸动,往上突出无数土刺,要不是彻夜难眠兔子般往旁边蹦了一步,恐怕要被戳个对穿! 云端按住夏,让刺客侧耳过来。 刺客听话地弯腰,带着他原地停下,没多说什么。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躲开,”云端镇定道,“夏,你敏捷最高,最适合从地精手里抢东西……抢,东西,把幸运女巫从地精手里抢过来。你能做到吗?” 他的目光充满了信任,而刺客点头,顺从说:“我会做到的。” 他绕着地精走了几圈,将术士放在玩家队友身边,不远不近地比了个手势,云端认出,那是让他“放心”。 然后他转过身去,隐匿进了阴影。 地精也没有忽视这边小小的插曲,他的左手终于从那枚戒指上移开,手指凝聚魔力,仿佛在空中操纵一只无形的手。 “滚开。” 三十三沉下脸,“不要打扰她的沉睡。” 夏第一击没有得手,藏匿的阴影波浪形震动,被无形之手拉出隐身,略有些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 云端一拍尖叫奶油的肩膀:“来吧,骑士,我们需要你。” 他们也算是经历过一些战斗,彼此间对技能和施放习惯都有所了解。骑士迅速挥剑,迎着地精的攻击冲上前。 她威风凛凛,纯白的祭司裙扬起,露出底下严密包裹小腿的金属骑士长靴! 银白色的金属光芒一闪而过,剑身与手杖相撞! 刺啦—— 三十三一只手控制空中凝固的魔力,势必要将夏从阴影中拉出;而另一只手挥舞手杖,阻挡来自尖叫奶油的攻击。 只是他的力量相较于等级不高的骑士,要强大不少,因此还有余力在手杖顶端凝聚魔力光球,击退鬼鬼祟祟逼上前的魔术师和术士。 此刻,五个人分散至五个方位,包围着向他发动攻击! 然而就算是被团团包围,地精仍然从容不迫。他用手杖武力击退尖叫奶油,同时召唤抗拒光环弹飞其他人。他看上去防御得滴水不漏,不会有一点能伤害到他的东西近身! 只要他愿意,他甚至拥有概率近乎百分百的闪避—— 忽然,地精的瞳孔里映出一团积聚的、浓郁的黑色火焰,它跳跃在术士的短柄法杖上,是一团古时候的幽灵,是在地狱深处燃烧的火种,拥簇着无数似恶意似嘲笑的千年前的诅咒。 术士沉默地念着技能咒语,他们围攻了地精整整五分钟,连他一格血都没有打下来! 就算这个技能cd时间长,他也不得不在此刻尝试。 “那是什么……” 三十三的声音头一次颤抖,他隐约记起,上次在尤尼克协会大厅,他见术士发动过这个技能——然而他格外自大,胸膛里又充斥着数不清的自负,并没有正眼去看。 而现在他认出来了,这明明是:“……精灵的诅咒!你继承了黑夜鸟的职业?!可他明明是个刺客!” 云端没有答话,他掐着时间,终于在夏的又一次技能cd结束时,念完这段冗长的咒语。 地精罕见地后退一步,集中了所有的力量,在自己面前凝聚出半透明的护盾。 而正在此刻,夏也成功突围地精的封锁,一把将幸运女巫从棺中捞出。 刚碰到,他就皱起眉头。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夏灰蓝的瞳孔中映出云端飞扬的术士长袍,年轻的术士露出他光洁额头与漂亮眉眼,手中法杖滴落黑色魔力火焰的残骸,重重地击中地精的防御。 “幸运已经……死了。” 第188章 chapter.187 第一种口味的国王馅饼, 是三十三和幸运女巫一起创造的。 最刚开始,国王馅饼是地精部落的食品特产,然而它最大的特点是, 会在馅饼内部放上一枚陶瓷制的小幸运物,而馅饼本身确实干燥的、干巴巴的, 没有任何别的口味来调剂。 比如馅饼这个名称, 叫它烙饼或许更合适些。 三十三卖了几个月这样的馅饼, 某天早上他收摊回家, 腰侧挎篮里还放着几张没卖完的白饼。 不是他卖不出去,有一些晚来的地精客人也向他询问是否还有存货,然而三十三委婉地告诉他们, 国王馅饼售罄。 谁也没看出他小小的谎言, 三十三走在回家的泥泞小道上, 忽然一点好心情忽如其来, 几乎要令他蹦蹦跳跳。 他想, 幸运女巫可从来没吃过这地精特产饼, 它在铁锅里被猪油烙的香喷喷,年轻小姐一定会喜欢它细腻的香气。 走的时候, 还看见路边一朵小花。 三十三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己简陋的挎篮, 脸色跟着一垮。 唉,他在想什么呢, 来自神国的女巫什么东西没吃过,恐怕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比不上神国珍馐。或许他应该矜持些, 说是自己要吃, 然而不经意间提起自己有些饱,询问幸运愿不愿意帮他节约粮食…… 听起来真糟糕。 拙劣的话术。 三十三蹦跳的脚步一下停住。 他沉重地往前迈了一步, 不由自主地开始联想,幸运到底喜欢吃什么。 她看上去并不挑食,三十三吃什么,她也跟着吃什么,吃的时候笑眯眯的,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型,睫毛和她浓密的长卷发一样卷翘。 咬一口,就惊呼出声:“斯尔德在上,这是我真正品尝到的味道吗!它也太细腻香甜了,我可真喜欢它!” 那时幸运跟着他一起缩在低矮的地精灰墙屋内,两只脚并拢,分享同张长板凳,哪怕长板凳一脚缺了口子导致摇摇晃晃,她也没说什么。 仅仅捧着他买来的红豆饼,边吃边狠狠点头。 三十三凝视着她颤抖的睫毛,有些入迷。 但是等吃完这顿简陋晚餐,幸运自告奋勇去洗碟子时,三十三又同样凝视着她的背影,控制不住地思索:她是真心这么说的吗?她可是灵魂女巫,神国什么没有呢? 和现在一样,三十三陷入同个问题不可自拔。 他走到自家小屋面前,看见这栋比其他地精小屋要高不少的建筑,点缀着不少来自幸运女巫的手笔——例如那些雪白的小花,编织成长长的花条,从窗台的夹缝里一路挂下,凭空增加几分惬意。 有些地精路过看见,也偷偷学回家去,笨手笨脚地编织,挂在窗台上。 三十三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在幸运听见动静之前开门进屋。 “晚上好,先生。” 幸运从楼梯后面拐出,用她一贯温柔的、浪漫而天真的眼睛注视他,伸手拿走他的挎篮:“今天生意怎么样?” 三十三冷静地从旁观人的视角注视自己,笑着答道:“托你的祝福,今天的生意好的不得了,许许多多的客人在我面前停下,点名要买我的馅饼,我甚至从没在任何一次节日里看见过这么多地精。” “嗯?”幸运掀开白布,看见底下掩盖着两块相依着的馅饼,“没有卖完吗?” 她看上去有些失望,似乎在心里责怪自己学艺不精。三十三不想看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抢着答道,将刚才所以的想法都一咕噜倒出来:“不,客人很多很多……但是我想剩下两块,作为我们今天的晚餐。你来这边这么久,我都没亲手做给你尝过。” “这两块,是特地剩给你的。” 那一瞬间,他在幸运眼睛里看见了巨大的,明亮的,璀璨至极的光芒,那是颗摩擦出长而美尾巴的彗星,落在她的眼睛里。 她无比惊喜于有人记得她想吃什么,没吃什么,甚至亲手做给她。 “噢,天,斯尔德,我从来没想过你会亲手给我做国王馅饼,”幸运选择性忽略这是他今天卖剩下的,她双手并拢,快乐地露出笑容,“是今年最大的惊喜!” 晚餐后的茶会时间,三十三纠结片刻,还是问了:“当初,你为什么会把打架打输了的我捡回去?” 幸运想了想,时间久远,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我当时也没想到太多。其实我之前就有注意到你啦,” 她格外坦诚,“只知道地精部落里有只地精,出奇的高,与一般地精完全不一样。后来嘛,看见过你打架,格外的凶猛,势必要把丢掉的工作抢回来。那时我就觉得,这样勇敢不服输的地精,坚韧而充满斗志,他应该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过了一会儿,幸运喝了口茶水。 “唔……”她摇头晃脑,同时从余光里悄悄看他,不太好意思。 “虽然你做得很好吃……是真的很好吃!没有骗你。但是总感觉这样做法的饼有些干燥,咀嚼也令人颇为乏味。” “如果饼里面加一些配料,比如搅拌了奶油的土豆泥肉粒,我觉得会好吃很多!” 后来的后来,三十三发明了第一款充满奶油土豆泥的肉粒馅饼,被地精哄抢。 “什么?冠名权?就说是你做的嘛,我只是提供一个创意而已。” …… 三十三紧握手杖,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指触碰到了手杖上光滑湿润的部分,似乎是他掌心渗出的汗水。 他一言不发,五指在空中抓握,那只无形的手也猛地合拢,破开道道空气。 然而就算他握得再迅速,也没能抓住夏。 刺客扛起幸运女巫,滑入阴影。 片刻后,他在一道地面阴影间缓缓脱出,站在玩家的队列中间。 这时云端的黑色魔力火焰已然沾染在三十三的袖口边缘,任凭他怎么甩也甩不掉,一路缓慢地往上延伸。 地精脸色大变,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关注玩家,焦急地处理那道不祥火焰。 夏轻轻将幸运女巫放在地上,她看上去着实像个假人,面容过分精致,只是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关节僵硬。 他们警惕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地精,又往上看了看天空。 没有可以离开副本的选项。 云端抱肩,术士也没想出好主意。在长时间的念咒下,他的精力和他见底的蓝条一样枯竭,连说话都略带沙哑。 “生命和诅咒可没说,幸运已经……” 他侧身,让出位置,示意队内唯一的女士上前检查。 尖叫奶油谨慎地拍了拍她的脸颊,按压她的喉咙等容易致命的部位,检查到胸口时,忽然察觉到不对。 骑士小姐脸色大变,像是见到无比惊愕的事情:“等等,她……”她不敢相信,再一次按压幸运胸口,这下所有人都听清楚了,骑士手底下的躯体是具空壳! 不能说是完全的空壳,起码胸口位置,她的心脏被人挖掉了! 新增客户端满脸惊骇,喃喃道:“见鬼了,怪不得,好家伙……” 云端随口呛他:“你也喜欢当谜语人?” 怪不得幸运女巫没有了生机,合着连重要的心脏都没了! 他们起身,复杂目光一致望向中央地精。地精已经处理完了他袖口的火焰,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只不过袖口一段焦黑痕迹暴露一切。他也目光沉沉地往这边望来。 那枚绿宝石戒指在黑暗中亮起大半镜面反光。 …… 他创造出第二十三种口味国王馅饼的那天晚上,罕见的,和幸运吵了一架。 幸运指责他夜不归宿,身上还有奇怪的气味,而三十三提高声音,告诉她自己只是去找别处投资人的支持。 “光是依靠你的祝福,这哪里够!” 三十三在房间里踱步,他们早已不住在那间低矮潮湿的地精灰墙屋内,而是雇人建了一栋挑高的洋房,是当地地精人人称羡的新奇建筑。 他有些心虚,但说着说着,便开始理直气壮:“你知道我一个人支撑这么大的生意有多忙吗?还有无数的外地店铺,我分/身乏力,只能低声下气去寻求别人的帮助,尤其是那些本金够多的冤……投资商,他们每一次对我的看好,都能立刻、马上转换成巨大数量的金币!” “我仍然在奋斗,以至于奋斗到凌晨,我实在无法想象会被你这样指责……” 说这话时,他故意侧身,让幸运看见他发红的眼圈。 他选择性忽略了幸运青白的脸颊和略有些凹陷的侧脸。原本还有些圆润的女巫在这段不停抽空神力的时间里迅速消瘦下去。 幸运愣住,不假思索道:“我,我不知道。” “算了,你一个人在家里处理别的事情,也很忙的,也许你只是希望我多解释一番。” “……我只是担心你。抱歉,我不该语气这么激烈地指责你。” 幸运低下头,颇为难过,即使她原本的“指责”也是委婉而经过修饰美化的。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三十三岔开话题,幸运可是他最重要的支持,他不应该现在就和她决裂,“我下周要去隔壁城开一家分店,你可以再借我一点祝福神力吗?” “当然!”幸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 “幸运,我还需要一点神力,你可以给我吗?” …… “我马上就能将我的国王馅饼分发到人类境内了,我需要更多的神力,幸运,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 “国王馅饼种类太单一了,我的帝国不能只有这一件货物。我要开个交易所,我相信□□是所有的生物都无法拒绝的美妙行为……快,给我点神力。” 幸运刚想拒绝他时,看见地精的目光凝固在她身上,没有丝毫笑容。 …… “你说什么?”三十三一愣。 幸运有些难堪地小声道,她的神力接近枯竭,她实在无法支撑长时间的祝福供给,她需要回神国好好休养,调节她身躯内的神力循环。 三十三道:“你要走几天?” “不需要太久,七八天就能回来。你等等我,神国离这里距离不远……好吗?” “可是,神国一天,大陆一年,”三十三尖锐地指出问题,“你是只需要七八天,而我要等七八年!我的生意怎么能等得起这么长时间的消耗?!” 幸运一怔,头一次反驳他:“可是,如果神力枯竭了,我将会陷入永久的沉睡!我的命和你的生意,你居然要选择这样冷冰冰的金钱数字吗?!” 地精被她一时的爆发所震,暂时退让。 直到晚上他发现了幸运收拾到一半的行李,才知道她要不告而别。 在幸运仍然放不下心,弯腰在玻璃柜台上给他留纸条时,地精从她背后的阴影中走出,面容狰狞地举起手,张开五指。 这位天真的小姐什么都跟他说,包括女巫神力核心是心脏这回事。 只要心脏仍在,就算神力枯竭也能救回来;而地精拿走了她的心脏,化为戒指,源源不断、滋滋不绝,贪婪地吸收从戒指端口溢出的幸运神力。 他不需要一个鲜活的幸运,他要的是“永恒”的幸运。 第189章 chapter.188 玩家们纷纷清醒过来, 才意识到自己进入了系统专门编织有关地精的个人副本,简单概述这位国王馅饼贸易商人前半生与幸运女巫的往事。 他们眼睁睁看着地精抱住幸运女巫的躯体,将她放在床上, 用幸运为他积攒转交的魔力划开幸运自己的皮肤,取出心脏。 地精在窗前站了很久, 他没有拉开窗帘, 仿佛一场无声的忏悔。 然而最终仍然转过身, 将幸运女巫遗留的躯壳放进石棺, 在别的女巫感知同伴死亡之前将她转移。 心脏他先化作项链,觉得不妥帖;化作袖扣,又有些显眼。最终地精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这是幸运送给他的“礼物”, 那么自然是那件东西…… 在地精的魔力蒸腾下, 心脏化为戒指, 被他完完整整地握在掌心。仍然有丝丝缕缕的幸运神力从戒面上溢出, 被三十三享受地吸收了。 看, 这是利益最大化的交易。 他是最成功的的商人。 但同时, 他的心脏也空荡荡的,仿佛也被谁挖走了一块, 好久都提不上劲。他会不停地思念那刚从神国走出来的年轻貌美的卷发女巫……而不是后来穿着地精传统服饰,在家里做饭等他回家的幸运。 三十三有时候会疯了一样, 亲自下厨房,做一挎篮的国王馅饼, 在每一瓣馅饼内部都放上精致小陶瓷皇冠。 又在烤好时清醒过来,将所有的国王馅饼砸在地上。 他是最伟大的商人, 为所有地精崇拜的贸易之神, 他不可能,也永远不会折在这上面。 这枚绿宝石戒指是他最好, 最好的依仗。 云端不由得喃喃一声:“这可能就是我无法成为一个成功商人的原因吧。” 新增客户端也深受震撼:“原来会有人冷血到这种程度,从开头疑心到最后……噢,是地精啊,那没事了。” 毕竟地精这个种族,一出商人,二出强盗。 三十三作为一手拉起地精种族的典型人物,两个都占也十分符合常理。 那枚绿宝石戒指也似乎感应到他们的目光,幽幽地从黑暗中亮起半片切面。它被手指摩挲到接近模糊,然而最大的切面仍然保持光洁如新。 术士深吸一口气:“如果你已经得到了永恒的幸运,那为什么还要再复活女巫本身?” “我后悔了。” 三十三恍惚道,“戒指只能为维持本身提供很小的神力,如果我要扩大我的贸易帝国,就要从里面拿走更多的神力——然而那样,戒指将会破碎。” “永恒的幸运再也不永恒了!” “我不应该杀了她,我已经把她牢牢抓在手里,她不会离开我的……所以我应该让她回到神国补充神力,这样才有真正的永恒……啊……不……我后悔了……” 他的声音犹如黑夜里阴森森从灌木后面刮来的一阵风,传出啮齿类生物所带的泥土腥气和秃鹫食肉的腐烂味道。 正如同三十三所说的那样,他要抓住的是幸运的精神,而不是她物理意义上的心脏。 如果女巫已经愿意为他去死,那么放她几天自由,又会改变什么呢? 地精骤然回过神,对着玩家们举起手:“到现在,你们仍然不肯交出生命树枝。那么就由我亲自来拿吧!” 在他手上,缓缓凝聚一团刺眼的魔力光芒。 云端毫不怀疑,这团魔力光芒里凝聚了地精毕生的魔力。只要它凝固成型,那么在场所有人都躲不过它的攻击! 术士连接队伍频道,迅速说出一大段话:“看来我们的目标变成了那枚戒指!我长话短说,我们得把那枚戒指从这玩意儿手上扒下来……” 新增客户端把魔术礼帽扣在他脸上:“谢谢,大家都知道。” 术士露出一个假惺惺的微笑,比了个“您请”的手势。 彻夜难眠发现了个盲点:“那戒指是地精的护盾还是任务物品?它还会不会重新救回幸运女巫呢?” 也就是说,他们是要抢夺戒指,还是打碎戒指? 就在此时,一道幽幽的声音飘来,玩家们匆忙回头,望见那位短发女巫从黑暗深处缓缓走出。 “那已经不是幸运的心脏了,”女声说,“那只是肮脏的地精摸过的一枚……戒指。” 是诅咒。 她刀削般的短发被梳理成礼貌整洁的模样,不再是原本蓬乱的造型。 下巴上的黄泥也洗干净了,没有穿女巫标志性的长袍,而是和大部分本地居民一样,穿了身朴素的短袍与长裤,棕褐色的皮毛坎肩遮住她的侧脸。 地精回避她的目光,微笑道:“难得一见。没想到诅咒小姐还是找到了我的秘密居所。” 诅咒面无表情:“有点难找。但是,世上充满蛛丝马迹。” 她说:“幸运不是神国最小的女巫,但她是最后一位离开神国的。斯尔德教她识字,念书,告诉她世间无数的美德,为她讲过所有大陆英雄的事迹……却统统便宜到了你这样的地精身上。” “她崇拜英雄,向往野心燃烧的火焰和不拘一节的桀骜灵魂。你除了见不得人的野心外,什么都没有,却装出那副模样骗她。最终还要挖出她的心脏。” “她将所有的幸运都分发出去,期望别人以此获得幸福。可她不幸福。” 诅咒一点点逼近地精,她手里的隐形长镰刀在空气中没有露出半点刀尖,遥遥抵在三十三脖子上:“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把戒指摘下来,解散你的商业王国,向全世界宣布你只不过是个可恶的,强盗!” 地精没有感受到刀尖的冰冷,诅咒女巫就算和他隔了二十米,他相信她也能一秒钟割断他的喉管。 三十三一怔,看向自己的手,那枚绿宝石戒指仍然在发着光,一如既往,好似幸运女巫漂亮的绿眼睛。 当时他多虚弱啊,半睁着眼睛,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去见斯尔德,好好询问,为什么只有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是不是生来就要受这样的苦难,还有如果可以,他下辈子不要做地精,他想成为高贵而强大的精灵…… 紧接着,幸运女巫出现了。 她蓬松而蜷曲的头发落在他脸上,清澈至极的绿眼睛里映着他濒死的模样。 “我将我的幸运分你一些,你千万不要死!” 他颤抖着,臣服于那些能溺死他的过去幻想和眼前来自诅咒女巫的压力,缓缓脱下戒指—— 忽然,尖叫奶油发出一声惊呼,三十三并没有将戒指交给诅咒,而是用力一握,将它捏个粉碎! “我无法拥有的,也不能落在别人手上!” 三十三一瞬间原地消失,出现在百米之外的荒草地中。 他仰头,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如果我活着,我要整个地精王国独立,打造不依赖任何种族的伟大之国,而你们,噢,还有冒犯我的那些外地人,统统都要死; 如果我死了,我的后辈将会解散国王馅饼贸易线上的任何一个环节!” 玩家们动作一顿,连诅咒的动作也跟着迟钝。 地精的贸易绝对不仅仅只有国王馅饼和交易所这两条贸易链,反而涵盖了大多数普通人平时生活日用的普通商品。 绝大部分的人类商队都有成熟地精商人在背后指导,如果解散了这条贸易线,绝对会引起大乱! 新增客户端咆哮:“别的外地人招你惹你了!” 地精笑道:“那你还要杀我吗?” 说罢,他转身,毫不避讳将后背路给诅咒女巫。 诅咒将刀尖往前一递,仍然要杀他! “不,”她紧紧盯着地精的背影,“他就算活着出去,他也要解散他的贸易帝国,幸运留下的那点神力根本不够他继续支撑这样的庞然大物!” 诅咒说的没错,地精身影一闪,竟然是要疾跑逃命了! 诅咒女巫延长无形的镰刀,然而幸运遗留的最后一点神力仍然在尽职尽责地保护三十三,令他不停miss,或者“刚刚好”躲开镰刀的攻击范围。 眨眼间,他的背景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就要消失在副本边缘了! 任凭诅咒如何挥舞刺砍,都没办法在地精消耗完神力之前击杀他! 玩家们同样是一锅蚂蚁,原地跳脚团团转,翻遍自己的技能库,也没找到大范围位移技能。 云端跟着翻了一遍自己的技能库,对自己庞大而鸡肋的技能们翻了个白眼。他关上仓库,忽然想到个方法,扭过头去询问:“夏,你的言灵可以让地精自己回来吗?” 魔术师:“蛤?!这样行吗?” 尖叫奶油缓缓停下翻技能的手:“如果我现实里也有这样的技能……” 所有人将目光投到夏身上,只见刺客浅浅蹙眉。 片刻,夏叹口气:“可以,言灵能放大地精“不可能概率”里的可能。可我现在毕竟只是个刺客,拥有的言灵力量愈发浅薄。哥哥,你也可以尝试。” 云端:“说真的,我从来不依靠系统那百分之零点零几的傻子概率,非洲人的概率只有0和1。” 夏垂下眼睛,微笑道:“那如果我说,哥哥的下句话将会触动百分之百技能概率。” 术士一怔,在夏看过来的目光里,他的确感受一股庞大而神秘的力量降临在他身上。那感觉并不是很好,反而像是被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存在注视,令人不寒而颤。 在所有的人期待的目光下,云端没说话。 术士沉默片刻,弯下腰锤了锤大地:“我希望这个世界的出口在空中,而世界的地面是标准的球体。” 玩家:“……” 说完,术士像是回味般,又补了一句:“斯尔德,可怜可怜我吧。” 队友:“……挺有神棍那味儿。”他们集体叹口气,转过身,正式迎接地精从远至近的身影。 三十三看见他们,不由一愣:“你们……是怎么跑到我面前的?!等等,出口,出口在哪里!” 大概是,在球面上跑一圈,就能完好无损地回到起点? 第190章 chapter.189 三十三眯起眼睛, 用他不算细长的眼睛打量眼前这些人,似乎在辨明他们的真假。 他不相信这群外地人真的拥有与他类似的技能,说不定他们只是自己在极度心虚与恐惧下的幻觉…… 绝对没错, 是幻觉。 地精停下脚,后退一步, 在云端他们行动之前, 率先扭头, 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被留在原地的一群人:“……” 连诅咒女巫都张嘴忘记了说话, 十分怀疑地精被刚才一波操作打坏了脑子。 术士无语,说道:“言灵的能力出乎我意料,没想到斯尔德真的愿意实现我小小的愿望。” 魔术师翻了个白眼:“是啊是啊, 斯尔德大概会想‘这谁啊天天在底下跟我唠家常’。” 转眼间, 地精又从后面跑到了前面, 再次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云端叹口气, 率先举起手, 和地精绅士打个招呼:“嗨?” 三十三不负十分钟前的自信从容, 他头发凌乱,西服半散开, 晃动的衣角上吊着两排不紧实的扣子,口袋巾从一侧挂出大半个角来。 他紧攥拳头, 牢牢把握戒指碎裂后留下的粉末。 三十三宛若见了鬼,勉强维持原有姿态:“诅咒……和外地人们?” 云端自然地摊开手:“先生, 我们通过一些小小的手段,改变了副本出口的方向。或许您愿意改变思考方向?” “原来是你们在搞鬼。” 地精深深地呼吸片刻, 目光仍然落在玩家群中的幸运身上, “看来这一战在所难免,你们始终要拿走我的性命。” 他的魔力对付几个刚离开新手村没几个月, 连副本都没下过几个的外地冒险家来说,绰绰有余;但是放在魔力深厚的灵魂女巫面前,可以称得上小巫见大巫,基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起码,还能拼一拼。 三十三是最伟大的商人,三十三无所不能。 他将掌心放在嘴边,大口吞咽戒指碎片。 玩家们惊呆了,他们看见地精头上血条一格格往下掉血,掉了足足大半管血后,终于停稳。 而地精的头像旁也加上了一个小小的白鹿头标志,玩家用系统辅助视野拉大点开,上面标明是来自幸运的祝福buff。 她一生都在祝福别人,而逝去后的遗物也仍然满怀着祝福的意愿。 而云端看清楚那一小行字的简介时,差点没厥过去。 【幸运最深厚的神力遗产,拥有绝佳的物理抗性和法术抗性,并为受她照顾的幸运儿施加超过百分之八十的闪避】 这,这打个屁啊!跟摸空气有什么区别? 新增客户端不信邪,遥遥飞了几只鸽子过去。那几只雪白的鸟落在地精跟前,用鸟喙啄他的皮肤,雪白的miss跃然公屏。 魔术师声音发虚:“好像,真的打不动……” 诅咒哪里信这个,她沉下脸,摸起镰刀冲向地精,地精招来手杖,几下激烈交锋后,长镰刀毫无损伤,而手杖也只落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云端迅速带着队友走位,可是毫无办法,无论是夏的刀尖,还是尖叫奶油的细剑,那些飞鸟,那些火焰,没有一点能突破地精的防御和幸运构筑起的厚重城墙。 地精捂住下半张脸,露出那一双阴沉沉的眼睛。他又不知足,仔仔细细,将任何一处掌握过戒指碎片的手指缝舔舐干净。 最后他招来自己的绅士高帽,整理好定制考究的西装。 体面的,宛若一位误入黑暗的绅士。 “我将在片刻后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他张开双臂,意识到什么,仰头望向天空,“我感应到了出口在呼唤我……” 云端提高声音,不可置信:“你就这么,吃了幸运的戒指?!” 三十三沉声道:“那是她送给我的礼物,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 “狗屁!”尖叫奶油咆哮道,“她就是瞎了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地精放声大笑! 他摆脱了来自外地人和女巫的的威胁,他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永远放弃他一手打拼的商业帝国! 他仍然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三十三!他受够了这破戒指的拘束,再也不用束手束脚不敢扩大他无形的领地,至此之后,他将会是国王,会是地精祭拜的神! 他将永存—— ——噗! 一口血从三十三嘴里喷出,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双手,上面落满殷红的血,而略带铁锈腥气的液体也滴滴答答从他嘴角落下。 玩家们一惊一乍,又被吓了一跳,兔子似地后退,诅咒女巫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执起镰刀护在玩家身前。 只见地精弓着腰,屈膝,一点点跪在地上。他不断咳嗽、呕吐,用手指去扣自己的喉咙深处,神情痛苦不堪。 魔术师:“……怎么了?魔怔了?” 云端和尖叫奶油倒是一同摸了摸下巴:“可能是坏事干尽,斯尔德看不过去了。” 新增客户端挠头皮:“这明明是吃坏肚子的样子。” 玩家们正说着,便看见地精从嘴里突出一块块沾染鲜血和胃液混合物的金属碎片,刚开始只有液体,而后面开始出现小块破碎的内脏。 云端意识到什么:“他刚才吃下去的只有那枚戒指……” 三十三也意识到了。 他停下扣喉咙的动作,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他最刚开始憎恨,而之后引以为傲不同于普通地精的身躯在此刻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手指在他眼皮子底下逐渐变得粗短,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逐步缩水,从一个正常人类高度变为地精普遍身高。 “不……” 除了不断咳血、呕吐,地精身上正发生着奇妙的变化。所有人都放下自己手中的活计,呆呆地看着三十三的衣服拉长,人变短,幽蓝色的魔力从他的身体内部透出,将他整个地精照得透明。 诅咒手中长镰刀分解成魔力碎片,她下意识梳了梳耳侧的头发:“是,幸运的魔力。” 那戒指不是幸运送给地精的礼物,而是送给她自己的。 如果地精挖出她心脏后反悔了,将心脏还给她;又或者是变成戒指后反悔了,还给她;再不行,在捏碎戒指的那一刻反悔,将这些碎片随意撒向空中。 都可以。 碎片都会顺着魔力残留的轨迹重新回到幸运身上,重新组合她的身体。 而不是独自霸占她的戒指碎片,试图融合为己身的一部分。 碎片感应到主人的存在后,会穿透一切回到幸运身边,而地精,将无比清醒地感受万千碎片从他身体里穿出的痛苦。 诅咒解释完后,有些恍然地叹了口气:“是我,之前太急了,忘了这些。” 她看了眼地精,撇开眼,神情暗淡:“但是就算这样,沾染了地精身体内部魔力的心脏碎片,也没办法再复生幸运了。” 她走上前,从玩家手里接过幸运的躯壳。 年轻的女巫梳理同伴的长发,为她带上她最喜爱的白鹿帽,整理好领口、袖口,最后割开手指,在她嘴唇上涂抹开一片浅淡的殷红。 跪倒在地的地精痛苦地直不起腰,他几乎伏跪在地上,断断续续道:“为什么,她不是……” 越来越多的碎片从他身体里析出,穿透出无数流血的细孔。 地精终于支撑不住,咚一声砸在地面上,奄奄一息。 那些碎片裹挟着三十三肮脏的魔力,在幸运躯壳的头顶打转,迟迟不肯下落。 诅咒迟钝地抬头,挥挥手,让它们散去。 碎片亮起浅蓝的光芒,顺着诅咒挥手的方向,盘旋上升着,朝着远方飘去。 它们就像一群碎而明亮的萤火虫,又像坐落在暴风雨深处那灯塔于海面上细碎的倒影,组成缥缈的、透明的光带,浩浩荡荡往神国的方向飘去。 玩家们看那些光带,隐约间想起自己曾经坐飞船星际旅行时,见过横陈在行星之间的小小发光体。它们组成了宇宙的一部分,为所有路过的旅行者们赞叹。 那些明亮的小不点飞走了,越来越远,点缀昏暗的地底副本世界。 云端眯起眼睛,这些发光的小碎片在黑暗的副本环境里格外显眼。他轻声问道:“你不伤心吗?” 诅咒疑问:“我吗?” 她顿了顿:“当然。但我相信,无所不能的斯尔德会修复她破碎的灵魂,迟早有一天,她还会和我们再见的。” “是不是?” 她低下头,如同玩家们第一次见她那样,将幸运背在背上。 短发的年轻女巫同玩家们打招呼:“我该回去了,说不定斯尔德想将她的灵魂投入幼年的躯壳,我还得为她复习那些睡前童话故事。” 玩家们点点头,尖叫奶油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大麻烦没有处理后事。 她侧过身,指着还剩最后半格血的地精问道:“这家伙怎么办?” 诅咒眯起眼,抬手,长镰刀在她手中凝聚成型。 干净利落,一刀结束了三十三的人生。 从此,地精王国再无贸易之神。 生命树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繁衍女巫说话一贯慢吞吞。 “你们——需要——出来了吗?我——马上——打开——副本——出口——” 玩家们点头,闭上眼睛。 忽然,云端猛地睁开眼:“等等!幸运死了!那我们的瘟疫药剂任务怎么完成?!” 队友们纷纷一震,手忙脚乱拉开羊皮纸,果然发现最上面的任务简述变成了不可完成的灰色。 第191章 chapter.190 这下换谁都手忙脚乱! 原本对地精杀死幸运女巫没多大代入感的玩家们各个跳脚, 长吁短叹,看着旁边那具僵硬的地精躯壳,恨不得再冲上去补一刀。 尖叫奶油恨声道:“垃圾地精!” 她本身就极为同情幸运, 这下恨不得把地精眼珠子戳爆,然而碍于还有队友在场, 考虑队友的身心健康, 她仅仅拿着杖剑狠狠敲了两下地精的脑壳。 过会儿, 骑士小姐转头询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魔术师颓废地摊手:“还能怎么办?任务失败了啊……” 云端在原地度步, 思索片刻,他也没想起这任务居然还有这么大的矛盾点,那么这样说来, 其实从一开始这个任务就有时限。 术士叹气, 扶住自己的额头:“我们不应该慢吞吞逛街逛太久, 导致地精很快就追上来。如果我们加急一些, 就能在地精来之前带走幸运的躯壳, 然后在诅咒女巫的帮助下, 在地精捏碎戒指之前拿走幸运女巫的心脏。” 新增客户端张大嘴:“……时效性?” 云端点头:“我们真就把他当boss战了,还以为boss狂化分阶段进行……所以如果动作再快一点, 我们就可以打出好结局,用没有污染过的戒指复活幸运, 完成这个任务。” 并没有玩过太多游戏的亡灵歪脑袋,抓住新增客户端的袖子询问好结局坏结局的意思。 术士又思考片刻, 直到夏走上前,搭上他的肩膀:“哥哥, 即使任务失败, 我们也得先和曾经接头,看看有没有后续。” 云端再次叹气:“唉……怪我, 没想那么多。” 新增客户端大声道:“怪你啥啊,这破游戏谁知道还有时间限制。走吧走吧,赶紧上去,黑不溜秋的眼睛要瞎了兄弟们!” 几根类树根般长长的枝条从天空落下,玩家们抓住枝条,被生命树一点点抬上去。 升空的过程中,尖叫奶油忽然想起:“等下,我可以飞呀。” 云端阻止她:“奶油,别。毕竟是精灵的地盘,上去后被发现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精灵这个种族比其他生物要排外一些,尤其是天族。” 新增客户端双腿交叉,在枝条上拧成麻花,闷声道:“你们说,地精要解散他的商业帝国,这会不会是真的?” 玩家们面面相觑,云端想了想:“他可能下过这样的命令,不过要看他的部下会不会完全遵从他的指示。” “啊?” “比如,谋反,篡位。”术士简单道,“毕竟是块大肥肉,有小心思的人绝对少不了。” 魔术师翻了个白眼:“如果物价涨到一个银币一斤白面包,我就算在斯尔德面前也要把地精拖出来砍。” “你又不吃白面包?” “啊?那我们之前吃的那个白色的面包,不是白面包?” “加了糖霜和奶油,你觉得普通白面包口感能这么好?” 正说着,他们又从下至上穿越两层结界,沿着一个小小的洞口爬出副本快捷通道。 眼前一片白光,他们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了太久,一下出来还不能适应这么鲜亮的色彩。玩家们纷纷捂住眼睛,走路东倒西歪宛如走散的企鹅大军。 好半天才缓过来,勉强半眯着眼睛打量周围。 云端往前走几步,坐在高台边缘的围栏上,拉开羊皮纸。 “曾经说完成任务后给她寄个信,让我看看要寄到哪里去,”术士点开任务详情寻找下一步,“塞蒂城东区第三大道21号,唔,是个奇怪的地址,估计是人类联邦。” 新增客户端接上他的话:“而且还只是寄给她的宠物而不是她本人,然后再转交。嘿,这灵魂女巫寄信的方式挺有个性。” 云端合上羊皮纸:“说不定只是希望她的宠物能和更多的尤尼克交上朋友。走吧,去尤尼克协会。” 尤尼克协会在系统地图上被他们额外标注过,因为轻轻松松沿着小路踏进尤尼克协会的大门,进去就被满屋子尤尼克吓了一跳。 他们放眼望去,那些毛茸茸的狮子头或迷之微笑,或迷之哀伤,几乎找不到几个表情平静的。 所有尤尼克都蹲在待客区,盘踞在软乎乎的沙发上,看见有客上门,不少尤尼克抬起前肢,眼睛发亮。 玩家们被这阵仗吓一跳,有些畏手畏脚地走到柜台办理处。 云端敲了敲柜台,惹前台抬头:“你好,我们要寄快递。” 前台给他们拿快递单的空档,新增客户端没忍住,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尤尼克协会里有这么多空闲的尤尼克!噢,之前尤尼克大爆炸不算。” 前台挠挠下巴,看上去神情颇为惆怅:“准确来说,绝大部分的尤尼克都被调遣到精灵城了。” “咦?为什么?” “尤尼克是爱好和平和平静的生物,它们不会在混乱地区停留太久,除非是接到重大特殊任务的尤尼克——因为违背它们的天性,总部不得不为这些尤尼克增加一大笔年终奖金。” 说着说着就有些跑题,前台话匣子上头,被云端一声轻咳拉回来,正神道,“本来仗快打完了,侏儒和精灵已经坐下来准备签合约了,结果不知道哪个见鬼的突然出来搅混水,差点害死签字的精灵使节,于是瓦卡耐拉震怒,执事大厅决定打一场更大的。” 玩家:“……?” 前台抱怨道:“是啊,反正死的不是精灵自己,而侏儒也只会拿冷冰冰的金属怪物充台面,夹在中间就兽人受罪呗。” “那尤尼克协会?” “侏儒城市在地底,尤尼克本来就不喜欢去;兽人城市的尤尼克协会被炸个稀巴烂,也没尤尼克愿意在这种环境下长期驻守。”前台顿了顿,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说道,“哦,联邦啊……也好不到哪里去。” “联邦不是没有卷进去吗?” 前台一拍柜台,说话上头了:“谁让他们那边最近流行病大爆发呢,搞得总统都没了,每个城市推自己的候选人出来,现在正在第一轮投票呢。” 正好云端的快递单差不多填完了,术士反应过来,有些迟缓地收笔,将快递单递给前台,前台接过来一看,瞪大双眼。 “塞蒂城,重灾区啊!”他叫道,“他们已经严重到连候选人都出不了城了,宣传都被直接压下去,平白比别人少了老大一轮投票数。” 云端谨慎地问:“那尤尼克能送吗?” 前台想了想:“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也要看尤尼克个人志愿。” 他一提高声音,立刻有好几个尤尼克顺着他招手的动作凑上来,摇着毛茸茸狮子头想去咬他手里的快递单。 前台扬手,没让任何尤尼克抢到。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说:“是联邦的快递,你们有愿意送的吗?” 不少尤尼克都积极地扬起前蹄,腮边长长的绒毛一抖一抖,蹦跳着要去抢难得上门的生意,毕竟现在僧多粥少。 客服继续说:“塞蒂城的生意。” 这下毛也不抖了蹄也不扬了,尤尼克们垂头丧气地提着脑袋回到待客区,把前蹄压在沙发上。 客服一摊手:“你们看,就是这样。重灾区嘛,尤尼克都不愿意去。” 那这封信可不能烂在玩家的系统包裹里,毕竟他们也不知道任务失败后灵魂女巫会怎么做,说不定会变成下一个发疯的地精。 既然尤尼克不愿意运送,他们也只好当一次人肉运输。 云端无奈地提笔:“好吧,那就换一个受灾不那么严重的地方,只能麻烦尤尼克把我们所有人都运过去了。” 他们换的是塞蒂城隔壁的隔壁银泰巴斯,算是控制的还不错的小城市,打算在那边换乘后再去塞蒂。 然而勉强换乘到最近的城市后,他们又发现,没有车愿意送他们去塞蒂。 玩家们站在大马路上沉思,看一辆辆公交车从站台面前驶过,又看见扬着马蹄飞驰而过的马车…… 噢!他们可以租一辆马车嘛! 云端耸肩:“好主意,那么,谁会驾驶马车?” 傻子队友们你看我我看你,从每个人的目光里都读出了“我不会”和“俺也一样”,大家脸上都露出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 新增客户端傻傻地举手:“驾驶马车和骑马应该差不多吧?都是牵着绳子驾着马?” “一个在马背上,一个在马屁股后面,你觉得一样?”尖叫奶油呛他一句。 他们也想过租个车夫,然而车夫也惜命的很,一听他们说目的地在塞蒂,都摆手婉拒了这门生意,因为玩家们的不依不饶,还差点被人轰出去。 玩家们站在租赁马车的铺子面前,盯着石板路面生闷气。 夏道:“那我来驾车吧。” 玩家们纷纷惊奇,他们可从没见过夏驾驶马车。 云端笑着问道:“你什么时候还驾过车?” 刺客回答:“曾经有那么两次……有些记不清了,不过基础估计还剩下一些,不翻车应该没问题。” 他们只好自己租了辆短效马车,疾驰着往塞蒂城的方向赶去。 第192章 chapter.191 塞蒂城东区第三大道21号是一栋平平无奇的老宅子, 拥有破败的木制门牌和充满了铁锈的黑荆棘围栏。 云端上前,摇了摇门铃,里面等了好一阵, 才传来仿佛身处热锅上不断跳脚的吱哇乱叫。 “客人!是客人!” “门铃响了,快, 去开门!不要让客人等急了!” “你放屁!你放屁!这个时候有什么客人?是尤尼克觉得塞蒂死的人太少了, 还是卖牛奶的还觉得这里有人没断奶?” “快去!快去!客人等急了把你拔毛塞进铁锅里!不倒酱油!” 玩家们:“……” 围栏后面没有人, 吱嘎一声, 在玩家的注视下缓缓敞开,他们警惕地踏入这栋老宅子的前院,意外看见两边草坪上还栽种着新鲜的花和小株果树。 老宅子房门也跟着敞开, 然后门背后没有开灯, 黑漆漆一片, 云端一瞧队友们, 果然从队友的脸上读出不想第一个进去的念头。 队里胆子永远比男士大的骑士小姐也有些踌躇:“嗯……他们怎么不开灯?” 云端道:“总不能把我们扔进铁锅一块炖了吧。” 术士耸耸肩, 搭着刺客的手臂, 镇定地往里面走,直到黑暗将他们吞没, 身后房门轰隆一声关上。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忽然, 周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 “不是本地人,噢, 是远道而来的外地人!” “不倒酱油倒什么,会有什么能比酱油更适合你的小鸟胃吗!” “这个时候我宁愿是卖牛奶的上门, 这样我还能嘲笑他上次离开那屁滚尿流的蠢样。” “蠢样!蠢样!” “滚!只会复读的你也一副蠢样!蠢样!” 玩家们再次:“……” 他们突然觉得不那么紧张了, 这就好像有两个朋友在你身后商量着扮鬼吓你,然而你走在前面, 已经完全听到了他们的计划,等到惊吓降临时不仅没被吓到,反而差点笑出声。 术士拖长腔调,懒洋洋道:“也许,愿意给客人们开个灯?先生小姐们……?” 那低沉的窃窃私语声骤然停顿,随即又洪亮地震动起来。 “开灯!客人来了居然不开灯,你们这群蠢货!” “明明是它蠢,你打我做什么?” “噢,啊哈,抱歉,没开灯我看不见是你。” “你放屁!我们明明可以夜视!” 在一片越来越响亮的喧闹声中——这已经不能称为私语了,简直就是挂着牌子跳楼降价的大卖场,伴随着吵闹声盘旋升高,屋内灯被点亮,明亮如昼。 玩家们后退,不由自主被一绊,坐在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单人沙发上。 他们看见这空旷的大厅里站满了乌鸦,无论是黑还是白。这些面无表情的鸟类静静地站在屋顶璀璨的水晶灯吊架上,站在二楼隔层银白的金属栏杆上,还有屋内任何可以站立的地方。 低矮的玻璃茶几上站了几只,墙壁画框上有几只刚收拢翅膀。还有几只不怕生人,迈着小细腿从地板上往他们腿边走来。 被靠近的亡灵嗖一下把腿收到沙发上,瞪大了眼睛。 被拒绝靠近的乌鸦也不生气,只是极人性地叹气,竟然开口说话:“抱歉,我们还以为是来送快递的尤尼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迎接客人们。” 它的声音低沉而悦耳,难以想象这是从这只看上去略有些瘦削的乌鸦身体里发出的。如果不看表面,他们也许会认为这是一位历经世事的长者。 彻夜难眠看着它滴溜转的小眼睛,把自己缩成了球。 云端拍拍受惊吓的队友,示意他放松些。术士上前,斜靠着彻夜难眠坐着的沙发扶手。 “我们也算是来送信的,曾经小姐说,我们可以通过这个地址联系她。也许你们愿意为我们引荐一番?” “噢,小姐。” 乌鸦简单地嘟哝一声,没说什么,振翅飞到天花板吊灯上。过了一会儿,才飞下来,昂首挺胸落在茶几上:“小姐让你们在这里住两天,她还有些事情,需要后天才能回来。” 这也是个不错的行程安排,他们奔波了好些天,就算体力值还是满溢状态,在精神上也差不多到了疲惫的阶段。 云端征询过队友的意见后,颔首肯定:“打扰了。” 新增客户端的重点永远在另一个方向:“请问包吃吗?” 乌鸦无言地看他,歪了歪头,翅膀尖指向不远处小厨房尚未开封的鸟粮:“抱歉,我们尚且没有设置送菜上门的兼职人员。” 那也就是说要他们自己做菜吃饭了,魔术师嘁一声,抬起手臂枕在脑后。 尖叫奶油打了他的脑袋一下:“出去下馆子不好?” “天天下馆子,都要吃腻了。”新增客户端噘嘴。 他们分配好房间,和满屋子乌鸦打过招呼后,各自进入房间修整。 云端撩开房间里厚重的窗帘,外面天空雾蒙蒙的,街道上几乎看不见行人走动。他们之前驾驶马车从城门赶来时,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不得不花大力气找城市地图。 术士凝视着街道,看见一道黑蒙蒙的身影贴着路上低矮的路坎行走,动作十分缓慢。 他看不清楚性别,因为整个人都被一块巨大的黑布所笼罩,包住整张脸,整个脑袋,挖了块看路和透气的黑洞。 在他身后,隐约能看见几个跟上来的身影,和他打扮相差不远。 这些人走着走着,一拐弯,隐没在不远处的一间房屋内。 云端沉默地看着他们消失,没有回头,有人在身后静静地靠着他。 术士反手,被抓住手腕:“好吧,夏,我们需要在这里逗留好几天。我看,这里实在没法下馆子,也许我们不得不尝试一次自己下厨。” 夏低声道:“那我们也需要出门购买食材。” “希望这里的市场还开着,不然就算是最好的生活技能也没办法炸空气。”云端开玩笑道。 玩家们还算平静地在这座城市住了两天,后来发现并不需要自己下厨,只需在饭点前往城主府坐落的中央广场,在那里领取救济粮。 他们并不打算节外生枝,于是就没有和本地人接触,只通过电话订购报纸。 第一天,他们从报纸上看见联邦日报统计有二十万人患病,甩着蓝旗的总统候选人站在车顶上,向他的选民挥舞旗帜,发表即兴演讲,结果因为马匹受惊,这位倒霉蛋从车顶上摔下来断了两根肋骨。 第二天,他们从第二份报纸上看见联邦统计四十万人患病,并指出前一日的数据统计不完全。脸上喷涂着绿旗的候选人和拿白旗的候选人隔着一条街互喷对方祖宗,底下选民要不是只有菜刀能拿得出手,估计也得火拼一阵。 当天下午还有加急快报,瘟疫的统计变成了报纸最底下那栏灰白的小字,而报纸版面最显眼的地方大喇喇地展示南方最强力的候选人在台上风光的演讲,底下是无数欢呼雀跃的人头。 晚上玩家们吃晚餐时,曾经女巫出现在餐厅里。 她疲惫地走过来,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探头瞧了瞧玩家们的餐盘:“我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你们在吃什么?” 尖叫奶油离她最近,推了推餐盘:“主食是我们以前自己屯的面包,外加一些领的救济粮。” 餐桌对面的男士们齐齐哀叹,新增客户端拨了拨浅餐盘里的白菜,又刮一刮已经被吃干净的红烧肉罐头铁壁。 他说道:“我在几个月前还觉得红烧肉罐头是人间美味,没想到没多久的功夫,我就已经吃腻了这玩意儿。” 曾经女巫充满希冀地问道:“还有吗?” “厨房角落里放着,是今天下午刚领的。”云端道。 已经进食完毕的玩家们放下餐具,看着灵魂女巫从椅子上一跃而下,冲进厨房翻找起来,身后跟了一大串一起飞进来的乌鸦,此起彼伏地尖叫着:“小姐!小姐!” “等着!等着!”曾经也跟着叫道,“我饿死了,麻烦先让我吃点东西!” 尖叫奶油不太忍心她只吃油腻腻的红烧肉罐头,回去仓储室翻了点半新鲜的蔬菜出来,把肉罐头和蔬菜放在一起炖了炖,做了锅大杂烩出来。 幸好曾经饿极了,一点不在乎这么多食材混合起来有些窜味,埋头就是吃,没了半点灵魂女巫的气势。 等她吃完,才长长松口气。 术士动了动嘴,没把那句话说出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能吃的灵魂女巫。明明之前曾经不是这样子的。 他委婉道:“小姐,您看起来仿佛工作了三天三夜。” 魔术师接着跟上:“比我吃的还多。” 曾经:“……” 她立刻抬手梳理自己的长发,镇定自若道:“我的确工作了三天三夜,西边飘散的灵魂太多了,他们需要我去善后。” 话题停顿片刻,她仿佛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说起来,瘟疫药剂呢?” 玩家们纷纷一滞,没人说话。 曾经没注意到他们诡异的停顿,滔滔不绝地往下倾倒话匣子:“这些不怕死的人类永远都不会想到,他们每次竞选总统的聚会后都会增加一大批人感染瘟疫。说真的,这瘟疫也是见了鬼了,不像是以前的传染病,反而像很早很早之前的一种诅咒……” 她用手摸着下巴:“体表开裂形成伤口,或者冒出水泡,具有腐蚀性,使伤口不断扩大而没办法合拢修复,几天里死不掉但是会十分痛苦,这就是诅咒的特征啊!” 玩家们没说话,曾经终于注意到他们瞪大的眼睛。 “怎,怎么?虽然说是瘟疫药剂,但对诅咒也有不菲的治疗效果。” “……” 云端说话有些艰难,但这话总得有人说。 “我们,任务失败了,地精杀了幸运,我们失去了最后一位女巫魔力的加持。” 第193章 chapter.192 餐桌上一片寂静, 年轻的女巫一只手提着叉子,一只手端着餐盘。 只听见很轻的掉落声,一颗豌豆从餐盘光滑圆润的边缘滚了下来, 咕噜咕噜打着圈落在曾经衣领上。 她呆滞地说:“斯尔德啊。” 玩家们呆滞地看着她:“啊……斯尔德啊,救救我们吧!” 曾经放弃她最喜欢扮演的老巫婆和年轻小姐的把戏, 焦虑地站起来, 忽然又发现叉子上最后一片培根摇摇欲坠, 于是没过思考, 先张嘴咀嚼食物。 她一边咀嚼一边大口喘气,活的像个羊癫疯患者,那两片扮演人物的金属半面具从她的裙边口袋里掉落, 在滚到地上之前被几只乌鸦啄起, 平稳放到柜台上。 曾经伸手道:“那瓶药剂给我看看, 希望我们可敬的生命小姐能救它。” 玩家们手忙脚乱掏出这一小瓶药剂递过去。 玻璃瓶里装着半透明的药剂, 然而还带有一点不明显的混沌和沉淀, 怎么看都是未完成的半成品模样, 估摸着是救不起来。 曾经女巫沉默地晃了晃它,而在玩家们看来, 她已经无话可说。 “好吧,”曾经终于开口, “虽然合同失效了,但斯尔德也认为, 错误不在你们,我只是没想到在我想出这个主意之前幸运就已经离开了。地精用繁衍的魔力来屏蔽我, 这可真是个鬼才点子。” 她放下药剂, 端起餐盘,将之前遗漏的部分汤汤水水全部吞咽干净。 云端冒昧询问道:“如果这瓶瘟疫药剂成功了, 那需要怎么使用它?” 曾经一摊手:“还没想好。” 玩家们:“……”救人的事情这么随意的吗。 “或许是在某个水域的上游倾倒,又或者去找云雀,让她控制一部分的降雨——别怀疑,她可以做到这些,在她镇压诅咒之前,的确在大陆上掌控降水的职责,只是后来斯尔德更需要她去干另外事儿。” 曾经说:“其实这也只能算是一种解决办法。” 云端听出她话里另外的意思:“你是说,有另一条路?” 曾经敲了敲餐桌,道:“药剂是‘解决办法’,要在患病之后,再通过它去解决,但我们可以通过掐断源头,来控制它的传播。” 新增客户端听明白了,大声道:“我懂了!疫苗!” 西幻世界的女巫迷惑:“……啊?意什么苗?” 云端回头拍拍魔术师脑袋,新增客户端一缩脖子:“没什么,是我们那边用来控制传染病的一种有效手段,让人先拥有对抗能力后再去对抗病毒。” 曾经侧头听了听:“哦,好像是有……不不不,不太一样,我敢肯定,瘟疫源头是一个点。具体到底是一个物品还是一个地区还是一个人,只有神知道。我只能模糊地感受到是一个点。” “咳咳。” 曾经站起身,轻抬手臂,一张雪白的羊皮纸在她手掌下浮现,离她最近的尖叫奶油眼尖地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是他们失败的任务简介,这应该就是大陆所有人向斯尔德祈求见证的合同了。 只见年轻女巫轻抬手指,合同上灰黑的小字从纸的表面漂浮而起,重新组合后,在上边重新组合而成新的任务详情。 羊皮纸不再发光,从空中落下,被曾经女巫抓在手中。 “寻找瘟疫源头,新的合同。” 曾经向他们展示羊皮纸的细节,虽然眼前这些玩家每一个都看上去眼神呆滞,天生一副傻子气息,但她愿意相信他们的能力——毕竟不是每一组玩家小队都有能力和热情去满大陆找灵魂女巫。 她递给云端时,术士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 他停顿几秒,艰难询问:“寻找,瘟疫,源头,请问我们要去哪里寻找?” 曾经理直气壮地说:“如果你问七八个月之前的我,说不定我还能想得起来一丁点。” 术士:“所以现在没有任何的线索?” 曾经:“说不定呢?” 魔术师:“说不定你个大头啊——” …… 最后他们还是接了这个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任务,哪怕它看上去比上一个集邮女巫的任务更离谱,离谱到摸不着半点线索。 他们甚至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只好厚着脸皮在曾经家里又骗吃骗喝好几天。 索性灵魂女巫小姐前段时间工作的太累了,现在只想在老巢瘫着休息会儿,天天指示乌鸦上下翻飞给她送吃喝,自己就待在书房里看看书,什么事也不做。 他们觉得不能继续消极度日,说不定这也是一个隐藏的限时任务,于是分头出击,魔术师拽着彻夜难眠一起出门,参加总统候选人第一次巡演宣讲大会。 而云端、夏和尖叫奶油坐在环形大厅的沙发上,回忆整理之前的剧情。 术士总觉得他忽视了什么,对于一款游戏来说,不可能有个任务没头没脑,突然要他们拿出一份阶段性成果。 它既然是跟在“寻找女巫”后面的下一阶段任务,那么寻找女巫的过程中,也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们忽略了。 夏从曾经女巫处借来纸笔,留守的玩家们写写画画。 他们写出每一个女巫居住的城市和地点,再一一表述她们各自的能力和工作范围。 曾经和烛火算是任务发起人,不做考虑。 而像徘徊在天空的圣徒和生活在海洋里多年的洋流,都和这种“类瘟疫”诅咒没什么关联。 像迷雾、隐秘这样专注自己事业的女巫,也不太像有关联的样子。 就只有镇守诅咒的云雀女巫有巨大的关联性——因为已经表明,现在传播的瘟疫就是诅咒的一种表现形式。 云端利落地收笔,把笔尖压在玻璃茶几上:“那么就是云雀了。” 尖叫奶油想了想,谨慎地提起:“我们要不要去问问曾经,有关云雀镇压的那些诅咒的详细资料?” “走吧。” 曾经就坐在书房里看书,在他们敲门之前,仿佛预料到一般,书房大门缓缓打开,年轻的女巫斜靠在沙发一角,示意他们坐下来谈。 她说:“我听见你们在楼下说的了,来吧,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知无不言。” 在尖叫奶油开口之前,云端率先问了一个似乎并不相关的问题:“别的女巫都不怎么关心大陆瘟疫,你为什么这么关心那瓶瘟疫药剂?” 这一下把曾经女巫问住了。她缓缓放下书,坐直身体。 “要说的话,可能就是记忆退却了,而情感仍然在。”曾经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罕见露出落寞的神情,“我之前说过,我知道这一千年里所有的事情,但一千年前哪怕一秒,我都想不起来。我的同伴们,在忘记久远回忆的时候,也遗忘了相关情感。只有我在‘强行遗失’记忆时,完整继承了它衍生的情感。” “云雀镇压的是上一次爆发的诅咒,和这次很像,不过那次是完全的诅咒,而这次掺杂了瘟疫的形式……” 她叹口气,眼睛里终于流露出独属于永生女巫的沧桑。 并不想回忆过去,但渴要倾诉的欲望无法停止。 “你们可能无法想象诅咒的威力,它在爆发的一瞬间就毁掉一座城市,而后迅速蔓延,没有一个生物能在它的感染下活过三天。” “那段时间亡灵数量前所未有的增多。每一个种族、城市、街区和家庭,都要在诅咒的阴影蔓延来之前搬离自己的家乡。停下脚来发展?不可能的,因为诅咒不会等你。” “死太多太多人了之后,惊动了斯尔德。” “最后是我们无所不能的神出手,将绝大部分诅咒带走,还大陆一片清净。而残留的部分则让云雀镇守,也就变成现在的形式。” 她用力一闭眼,再睁开时,对上对面两位玩家的视线。 “我听见你们在楼下说的话,你们是觉得,这次的瘟疫和上次大爆发的诅咒有关联?” 云端的确是这么想的:“那么上次大爆发诅咒的起因是什么?诅咒是怎么来的?” 曾经说:“我记不得了。但据我看过的精灵史书上记录,也是一场战争,在当时前无古人的一场巨大的战役,涉及种族王朝的建立。” “噢,对,他们是这么记载的:精灵追寻了数月之久的瘟疫之种,终于在那一刻,被长钉钉入侏儒首都的城门地底。” 云端自然回头,看见夏直勾勾地盯着空中。 术士挑眉:“夏,你在看什么?” 刺客回头,微笑道:“没什么,哥哥,我也在想象那个时代。” …… 大傍晚的,魔术师和亡灵终于回来了。 他们一回来就到处找水喝,上蹿下跳,完全一副嗓子冒烟的模样。 骑士小姐好心地给他们倒上温水,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看上去像是刚从沙漠淘金回来。”她调侃道。 “什么淘金,那就是淘屎!”新增客户端扯着嗓子喊。 连彻夜难眠也是没了魂的样子,捧着水,心有余悸:“人也太多了……” 魔术师吨吨吨下去大半杯水,才勉强缓过来一口气。 “我们家那边选举星球球长都没这个人多,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人往一个地方挤,恨不得把自己脑袋削尖了塞进去;你们简直不知道,更离谱的是全他妈是外地人,别的城市的人!全是跟着他们选的狗屁候选人一路跑过来的,连塞蒂这个毒区都不放过!” 第194章 chapter.193 云端有些好奇这里的选举方式:“那你们看见真人了吗?” “当然看见了, ”新增客户端伸出手各种比划,“穿个西服,往那个台子上一站, 然后说希望大家能投他一票。” 术士摊手:“那好像也什么差别。” “差别?差别大得很!”新增客户端嚷嚷道,全然不理解, “为什么会有人这么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支持他, 而一点不许诺要给出去的好处呢?” 彻夜难眠也罕见地开口说:“仿佛一群贵族老爷下乡, 根本看不出是来选举还是来视察的。” 云端瞬间对他们没了兴趣, 于是叫大家来听听他的看法。 他们又听了一遍曾经女巫讲故事,琢磨半天后,打算离开塞蒂, 去她故事中爆发了瘟疫的第一座城市看看, 期望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而女巫小姐说, 那是侏儒的前任首都, 现在已经变成了废弃的城市。 云端漫不经心问道:“它在哪里?尤尼克可以送吗?” 曾经想了想, 十分肯定道:“它在潘切斯特盆地, 现在我还能想起,几月之前还爆发过一次大规模寻宝潮, 无数冒险队前往……噢,”她表情呆滞一瞬, “好像瘟疫,的确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我看见了, 那些死去的燃烧的尸体。” 玩家们:“……” 时间,前几个月。地点, 潘切斯特盆地。人物, 冒险小队。 云端、新增客户端和尖叫奶油惊恐地对视一眼。 一小群乌鸦振翅飞来,叼着本陈旧的书, 将它抛在曾经的腿上,被女巫小姐接住。 她疑惑地捧着旧书,问:“怎么?这是哪本书,我怎么毫无印象。” 乌鸦们面面相觑,圆溜溜的大眼珠子瞪小眼珠,仿佛把这书找出来只是一个捣蛋鬼的恶作剧。 最年长的那个开口:“小姐,这是您写的,您忘了?” 曾经疑惑:“我什么时候写过这本书?!” “一千年之前。哦,小姐,您是真的忘了。” 除乌鸦以外的人形生物们:“……” 曾经眯起眼睛,声线忽然压低,转换成颤颤巍巍的老巫婆声音:“没想到啊,你们居然还记得这本书……真是在我意料之外,你们也知道,我的确记性不好,需要人提醒哦。” 这本书的封面只简单地用棕黄的厚实牛皮纸包起来,在上面写下一行字:努斯林的兴起和建立。 曾经看着封面看了半天,突然轻轻地“啊”一声:“是我写的。关于精灵王朝建立的历史,我那段时间就喜欢将我看见过的事情记下来。” 云端礼貌地摆出个手势:“我们很好奇里面记载了什么。” “说不定只是有关精灵的第一座冶铁厂呢。” 曾经嘟哝道,翻开书,“精灵终于在那一天,发现他们的灵魂永远在生命树的树枝下轮回、出生。同时在生命树的允诺下,为残缺的精灵治疗伤口。” …… 他们还是决定回潘切斯特盆地看看,他们已经在曾经那里得知,那座地底城市就是侏儒的前任首都, 彻夜难眠是后来加入他们小队的,并没有去过,因此毫无印象;而剩下的队友们基本都拥有在盆地里不算美好的回忆。 比如在刀枪剑雨里穿梭,在钢铁巨人巨大的金属拳头下艰难逃生。 “而尤尼克协会又不接这单子。” 魔术师抱肩,抱怨道:“我从一刚开始就说过,这游戏就应该在各个主要地点设置相应的传送。” “那要尤尼克有什么用,”云端挑眉道,“或者你可以现在立刻行动起来,去深山老林里抓一只可以随时传送的使魔,我记得新手指导里提过这个。” “最后是他使唤我还是我使唤他?” 新增客户端使劲叽歪两句,勾住彻夜难眠的脑袋:“走了走了,去买点东西,然后出发,带你看看我们经历过的第一个大活动,虽然现在估计只是个废墟。” 可怜的亡灵在魔术师身高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小,几乎是被拖着走出房门。 尖叫奶油跟在后面,打了个哈欠。 街边多了很多黑色的布袋,被堆放在原本放置垃圾桶的位置,没有人会往那里走,但偶尔路过的行人依旧能闻到一些奇怪的臭味。 云端他们遥遥看见选举人活动搭建的临时高台,突发奇想:“你们觉得,我们有没有投票权?” “说不定?”骑士小姐猜测。 魔术师倒是不认同:“我们连这个国家的户口都没有,哪儿来的投票权。” 塞蒂几乎已经变成了死城,就算城主府的守军在城门设下无比严苛的关卡,也无法阻止人们挖狗洞也要从这里离开。 他们前几天还能在城主府门口看见一批领救济粮的平民,现在却只看见了寥寥两三排。 街道空旷,往来的人还是从别的城市跟来的不怕死的追随者,几乎看不见本地人。 有时候清晨还会弥漫大雾,更显得这座城市仿佛陷入某种迷障之中。 本地的尤尼克协会已然关门大吉,他们还心存侥幸,跑到隔壁城市去,果然发现他们也不接去潘切斯特的单子。 魔术师假笑:“我们要去潘切斯特的话,如果没有尤尼克,我们就需要用两条腿连着跨过六七座城市。” 云端:“你为什么学我台词,还学我表情?” 魔术师:“啊哈,我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你是什么表情。”接着被尖叫奶油用尖尖的杖剑敲了脑袋,魔术师抱头痛呼,瞬间原形毕露,傻子队友们扭打在一起。 云端低头,和彻夜难眠面面相觑。 “这就是为什么瘟疫在我们这里存在感不高,”他实话实说,“不仅因为我们不会感染,更大原因在于我亲爱的队友们天天没心没肺。” 彻夜难眠小声说道:“哥,他们也是在乎这些的。” “……只是不表现出来。”云端缓慢地接上去。 他们的注意力从街角那些黑色布袋上仅仅一晃而过,没有人会格外在乎它们。他们更多将目光放在自己的任务上,琢磨该怎么破局。 他们一连举了好几个方式,都被一一否决后,才猛然惊觉根本没多少办法迅速移动。 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转移也不是办法,然而玩家们也只能这么做。 他们转移了两三个城市之后,云端接到来自哥哥们的通讯,从蔚蓝城打来,希望他能注意安全。 “城里新入驻的npc出现了奇怪的病症,”对面语气平静,是云端熟悉的兄长口吻,“我们勉强用玩家的技能和药剂把他们救了回来,但也只是吊着命。我听说,外面有大批这样的传染病?” 云端走到墙角:“对,我们目前的主线进度也是调查这些病症。”他下意识这么说。 “好,”话语十分简略,“有空了回家看看。” 云端挂了电话,一转头,就是队友们缩在拐角探头探脑的样子,不由得失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魔术师扭头,开始吹口哨,尖叫奶油毫不留情地拍他脑袋,翻了个白眼。 骑士小姐道:“他不想听你打电话,心里又好奇到挠痒痒。” 术士合上羊皮纸,主动说出来:“是我哥的电话,说蔚蓝城也出现病例。” “玩家城市也有病例?那蔓延的范围不小啊,”魔术师摸摸下巴,往后面一坐,翘起腿,“幸好不会感染玩家,不然照我们这样满世界跑的趋势……” 彻夜难眠敲响房门,将他们的目光吸引过去,落在他手中的报纸上。 他们观测整个游戏动态的方式并不多,除了有时候上论坛看看大家都在整什么活,也就看看当地的日报,还能获得一些玩家注意不到的细节。 就比如亡灵手中的报纸,罕见地采取了红墨水的印刷方式,赤裸裸印呈在头版上。 彻夜难眠谨慎出声:“是今早的日报,这家报刊社将全世界的病例做了综合整理,报刊亭老板说好多人都买了这份报纸。” 术士接来,平摊在矮木桌上,让所有人都方便观看。 他们能很清楚地看出,大群病例聚集的地方被报刊社用刺眼的红墨水印成一个个鲜艳的小红点,绝大部分散落在联邦的各个角落,也同样有一大批格外密集的小红点落在兽人城镇的位置。 侏儒城市也有零星一些,很少,不知道是消息延迟还是的确没有被蔓延。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和生活在精灵城市卖报的兽人小孩说的一样,精灵领地竟然没有一个被传染。 仿佛有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诅咒和瘟疫防护在外。 云端总觉得这里藏着端倪,他正想好好思考时,听见窗外传来巨大的噪音。 夏就站在窗前,顺着术士的目光撩起帘子,天光从透明玻璃照进来,众人的目光也跟着投向远方。 有一支队伍缓慢地从远处走来,为首的几人举着巨大的白色旗帜,用粗糙的笔写出潦草字迹,仿佛在发泄着什么。 房间里众人站起身,一齐围到窗边围观。 这里是他们从没来过的城市,仅仅落脚休息几天,现在自然只是旁观,打量他们的动作。 这只队伍异常庞大而臃肿,只有寥寥几人穿着浅色的便服,剩下所有人都披上黑色斗篷,带着足以遮脸的宽大兜帽,仿佛刚从哪场令人悲恸的丧礼上走下,就径直参与这场游行。 黑压压一片人头,窗前的玩家们望着这只几乎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几乎要战栗。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遇到过这么多的人了。 飘扬的旗帜上写着:让医生回归本职! 第195章 chapter.194 云端皱眉, 警惕问道:“是游行队伍,又发生什么了吗?” 魔术师提议:“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别,万一出现突发状况, 我们不好处理,”云端说道, “上论坛吧, 说不定可以拿点信息出来。” 事实证明, 就算是个玩家并不多的小众游戏, 也存在不少吃瓜群众。论坛上一个帖子里,就有玩家进行现场直播——看他的录像范围来看,就在云端隔壁房间。 玩家们:“……好巧。” 很快理清来龙去脉, 原来这座城市也有不少感染的病人……不能说不少, 只能说没有多到塞蒂那种临近空城的程度。 这毕竟是一座半大的中型城市, 在职医生众多, 在原来只有几十病例时, 如果加以管控, 应该会有不差的防疫效果。 然而不久前,城主府的主人随着大部分离开, 去全国各地发表巡回演讲,而代为主持城主府的人敏感地注意到这种奇怪的病症。 有人劝他赶紧下命令, 让所有的病人和正常平民隔离,然后集中治疗。 而这人偏不, 他说,病人集中治疗后, 那些医生不得跟着集中隔离?那万一他出现个头疼脑热, 没有医生看怎么办? 这完全就是句胡话,城主府本身就有全职医生在场, 哪里用得着外面的医生? 可是这人就真的猴子当大王,要大部分的医生都在城主府待命,没有他的允许不准出门。 自然就没有足够的医生治疗病人。 而一晃几天过去,原本的几十病例硬生生拖成上百,转眼就要往破五百的范围去了。 那些没有得到救治的人、那些家属、感染者和心怀愤懑的被感染者联合起来,他们披上象征死亡的宽大黑斗篷,用兜帽遮住大半张脸,扯起旗帜,浩浩荡荡朝着城主府涌去。 论坛里甚至还有战地记者,丝毫不怕麻烦,揣着系统自带的录像机从冲到队伍面前,咔嚓地拍了张照。 这只见头不见尾的队伍沉默地望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这战地记者感觉不太对,急匆匆翻过录像机后,才在他们斗篷遮掩下找到细节。 为首的那些人手上、脖颈上长着狰狞水泡,伤口被腐蚀出一片黑红伤疤,而没有感染的人也用黑色笔在自己手上画上黑色气泡,作为一种生病的状态。 这位老兄把照片扔到论坛上后,咂舌道:“他们靠这么近,就不怕没感染的人被感染吗?” 下面自然议论纷纷,不过很快就就有玩家发言,他们那里有闲的要死的休闲公会已经统计过,感染是“不知方式”“不明途径”,有人生活在一群健康人中,莫名被感染; 也有健康人颤颤巍巍在患者身边生活,却毫发无伤。 云端看到这里,几乎已经确定,这是一种诅咒,只不过用瘟疫的方式表现出来。 这群人走得很慢,仿佛要被人看清任何一点细节。 好像只拖着肿胀腹部的巨大甲虫,匍匐地从城市那头挪来。 他们的目的地城主府还在远处,有些距离,于是这支队伍在五分钟后,完全离开了云端他们的视野。 玩家们只得缩回脑袋,重新坐在桌边看报纸。可报纸上那些干巴巴的文字哪里比得上现场,不用两分钟,每个人的脑袋里循环转着一个念头:“出去看看。” 云端:“……我已经看穿你们空荡荡的大脑了。” 魔术师、骑士和亡灵:“好耶!” 也有些玩家鬼鬼祟祟,和他们一样,从旅馆的各个角落走出,跟在这支队伍后面。对上眼神时,大家心照不宣地点头,仿佛什么奇怪组织正在地下接头。 而城主府的人也异常焦头烂额,他们刚从一场巨大的噩耗中脱出,转头又听见外面街道迎来要讨个说法的游行队伍,据说人数已然上千,沿途还有不少人临时加入。 城主府的管家喊来守卫,要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守好城主府大门不被冲毁,接着转头,商量现在怎么办。 “那位大人!那位大人死了!” 他惊恐地敲着桌子,环视一周,每个人都不敢多说话,直接低头,忽略他质问的视线。 管家几乎要咆哮起来:“这么多的医生!这么多!多到连城主府都要养不下了,却连一个小小的病都治不好……现在居然还要继续把他们留在这里?!” “可毕竟是命令……” “人都死了!” 他猛地一拉窗帘,将底下庞大的游行队伍传递给每一个人:“还有这些人,要怎么解决?” 于是底下又是一批人互相推卸责任,没有谁敢真正离开城主府的保护和这群患者相处。 转眼间,他们冲破寥寥几个守卫的防线,潮水般从城主府大门攻入,瞬间占满了整栋城主府。 他们没有找到代行城主,也没有找到足够数量的医生: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时候,不少医生背着包袱翻墙离开,默默消失在人群中。只留下些拖家带口的医生不好离开,惊恐地看着涌入房间的黑斗篷们。 他们对这些医生说,城主府已经默认放他们离开,医生该回去诊治病人了。 然而没人想到,当初城主府召集全城医生时,本身便是召集而不是强征,来的自然是想要被城主府保护,而不是心甘情愿救人的医生们。 他们不肯离开,直接和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们吵了起来。 玩家们混在人群中,看着他们充满希望地推开大门,又灰心地离开。 医生太少了,根本不够。 而那些深层原因,有人没想到,也有人想到了却只字不提。他们患的“怪病”,目前没有任何一种手段对他们有用,那医生自然束手无策,以至最后还要忍受患者家属无畏的谩骂。 整个联邦,这样类似的游行不计其数。 有相邻的小城市结合,组成人数较多的队伍,往首都的方向走;也有不少人收拾包裹,打算南下,去病患尚且稀少的沿海南边城市。 但就算如此,总统选举的巡回演讲活动仍然没有结束。 云端他们仅仅换了两个城市落脚,就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段,看见了同一批总统候选人的活动,和念得同一份稿子。 刚开始还能停下来,若有所思地听一阵,后来直接都会背了。 他刚念个开头,魔术师就在下面大声背诵原文。 呃,最后当然是被拥护者们愤怒地轰到角落里去。 魔术师抱着脑袋,回到他们落脚的地儿,还嚷嚷道:“他在上个城市本来就是这么说的!我一个单词都没记错!” 云端略有些无语:“那也不该在他们面前直接说出来,你可真能耐。” 魔术师对着一旁空地,啐上一口:“我就是看不惯这些人的嘴脸。说真的,上一任总统还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带着联邦过了不错的几年,可惜好人没好报啊,现在轮到这些人上台,这还能好?” 云端对他口中的这些人有些好奇:“今天是怎么演的?” “站在上面挥手,下面拉着横幅和手牌,无数拥护者人山人海挤着他乘坐的敞篷马车,笑的够假惺惺,狗都看不下去。”新增客户端说完,端起桌上茶壶吨吨吨。 术士安慰般拍拍他的肩,示意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没事,”云端安慰他,“潘切斯特顶多只有一座死城,你不可能再在那里听见同样的稿子。” 可是黑斗篷们没有就此善罢甘休,他们的信息并不发达,有很多东西要几天后才能传达到全联邦各地,就连走动最为频繁的商队也没各地城主府下了封口的命令。 但就算如此,他们也发现了,原来并不是只有一个地方在感染这种怪病。 报刊上代表灾厄的小红点越来越多,头一次,引起了全联邦人的关注! 云端他们早上出门购买血药和干粮的时候,几乎能听见整条街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他们唯恐别人会将怪病传染给自己,绝大多数都避着别人两米远。 有些传染病经验的医生告诉他们,要防范绝大多数途径的传染方式,于是有防范意识的人们用布巾围住脑袋,只将眼睛和口鼻露在外面。 玩家们:“……?” 云端隔着一扇玻璃窗,从报刊老板手里接过报纸,看着老板布巾脑袋下露出俩黑洞洞的鼻孔,不由得心里一阵梗塞。 他友善提醒:“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传播的,但是建议把鼻子和嘴捂上。” 报刊老板第一反应就是抓紧硬币:“那我怎么呼吸?” 云端站在原地深呼吸,另一边,尖叫奶油走来,用手指按压自己的太阳穴。 她打探到了更劲爆的消息,专门从黑斗篷的聚居地走了一遭,发现这群黑斗篷和别城的黑斗篷取得了联系。 他们决定联合成一个大组织,一起上首都去向议会去“征询”“建议”。 云端感觉这大活动不对劲,皱眉道:“这是多少人的黑斗篷?” 尖叫奶油掰着手指,杖剑脱离她的掌控,原地跟着主人打转:“这里两千人左右,然后加上旁边斯坦培克、马杰里,择芙柰亚……据说上万了。” 第196章 chapter.195 玩家们走过城市的正面街道时, 看见的是举着褪色旗帜的游行队伍。 他们喊着自己的口号往前走,打算率先冲破城主府,要求城主为每一个感染怪病的人负责;然而与总统巡演的另一波人迎面撞上。 参与总统巡演的追随者们在胸前别着一枚金徽章, 不同图案的徽章代表支持不同的城市。 他们不仅仅是自己跟着追随而来,往往附带多位附属和保镖, 因此明明没几个人, 却显得异常臃肿庞大。 这下两拨撞上, 黑斗篷看总统候选人, 一边想起自己没钱看医生,甚至没有医生可看的悲惨经历,亦或是城主府荒诞的决策, 将那些行踪诡异的外地人放入城, 之后却对奇怪的传染病视而不见, 满心的怒火从身体底部一直烧到心脏。 金徽章则对这群人厌恶至极, 他们明明可以拥有巨大的权利去控制获得自己想要的位置, 却仍然要顾忌这样没素养的平民, 甚至捏着鼻子分他们一份投票权以求获得短暂的生活上的安宁和某些领域名义上的公平。 现在不仅要抢他们的位置,还要打断传统的总统巡演…… 两方见面, 怒火上头。 黑斗篷掀了兜帽,浩浩荡荡人海压境;金徽章临危不惧, 挥手间,无数人从腰间拔出热武器, 还有不少人举起价格昂贵的法杖,亮出魔力光芒。 那些象征总统候选人光辉的旗帜和横幅被甩在两侧, 被无数人踩塌出一个个肮脏的脚印, 当第一声炸裂音在人群之中响起时…… 形式完全失控了! 枪林弹雨,灰飞烟灭, 原本干净整洁的街道染上抹不去的腥味,下水道被堵塞到肉眼都能看见内容物;黑斗篷撕扯,金徽章遍地散落,已经完全分不清楚是哪拨人在抱头逃窜。 抓着报纸站在街道另一侧,瞪圆了眼睛,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玩家们:“……” 他们看了看手上的报纸,再抬头看看眼前忽然发生的一幕,觉得世界无比魔幻。 新增客户端就算作为一个魔术师,也无法理解这魔幻的现实情境,瞠目结舌:“我刚逛论坛的三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云端差点也没冷静下来,艰难地总结道:“踩踏事故,恐怖袭击。” 另一边半倒塌的围墙后面,尖叫奶油真的在尖叫了:“先生们!过来!躲一躲!” 倒霉的男士们差点被卷进这场暴乱,他们抱头,一股脑窜进尖叫奶油藏身的地方,五个人将这地方挤得腾不出空档。 外面仍然在发生小规模暴动事件,魔力形成的弹药在空中炸裂的声响异常明显,人类的尖叫、痛呼,都完全现形,将耳朵彻彻底底地填满。 骑士小姐崩溃地叫道:“我俩早躲着了,没想到先生们居然这么镇定,魔力弹打脑壳上都毫无反应!你俩僵尸在世吧!” 云端抬眼,这才发现自己血条被溅射攻击地减少了三分之一。 魔术师也跟着摸脑壳,嘟哝道:“这不吃瓜吃大发了……” 紧跟着,他叫道:“马车铺子!” 玩家们跟秋后被打的地鼠般,嗖一下从半塌围墙后面探出脑袋,震惊地看着这条街唯一一家租赁马车的店铺在魔力轰击下折断了大半支撑柱。 长廊倒塌,马匹受惊,冲出门时撞伤了不少人,狂奔着,朝四面八方奔散而去。 还有一匹白马从他们眼前奔驰而去,云端瞬间认出,这是当时他们搭乘来这里的马车老搭档。 这下好了,连租赁马车的店都被冲没了! 金徽章七零八落地从马路中央站起,怒火上脑,指着那群半伤的黑斗篷叫道:“这群暴徒!统统抓起来,关进监狱!斯尔德会审判他们的罪!” “斯尔德要判的是你的罪!” 最前面的黑斗篷一把撕开自己的兜帽,咆哮道:“你以为你换个城市我们就没人认出你了吗!兰卡的城主?!觉得自己城市太小所以完全不用担心,把所有病人关在一个房间里等死,自己跑出来巴结大城城主,要在以后当新总统手下最忠心的狗,要吃最多的肉对不对!” “放屁!你在胡说什么!” “你心虚了!” “我把他们聚集起来,是因为我觉得他们需要集中的隔离和治疗!” “但是从来没有医生和药物从隔离区流经,每个人都说在那里待着就是等死!” 在他们争吵到面红耳赤时,无数人从损伤的房屋中走出,他们背后裹挟着浓重的阴影,仿佛一个个刚打砸了城主府的阴郁的黑斗篷,带着尚未散发的愤怒。 突然有人喊道:“他们霸占了最好的医生!所以我们得病没人管!” “他们还要选什么劳什子总统……我绝不会把票投给这样的人!他们连保护我们都做不到!” “我们要团结所有人改变现在的局势——不能让城主府拿走我们应有的权利!” 他一把勾过彻夜难眠,将同样穿着黑斗篷的亡灵认成自己的同伴:“走!我们踏平城主府!” 当黑斗篷冲天空举起自己的拳头时,这一刻,无形的枪炮出膛! 无数人相应他的号召,那些不计其数数以万计的黑斗篷幽灵般出现在街道上,所有人都举起自己的手,欢呼着!他们要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就算明知灾厄就在自己身边,然而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自己要宣泄的心情! 口号和欢呼震天起! 他们狂笑着,尖叫着,咆哮着,摇摆着,那些从金徽章和武器店里抢夺出来的热武器被随意地开了保险,冲着天空无人处发射,震起一片惊恐鸟叫。 被夹着脑袋拖着走的亡灵:“……” 他遭了什么孽。 云端稍微移开了会儿眼睛,一转头,就发现彻夜难眠的小脑袋消失在人群的某个角落里。 玩家们霍得站起来:“彻夜!!!” 他们这才发现可怜的小倒霉蛋亡灵失踪了!被愤怒的人群夹着不知道流到了哪里! 夏看出云端的惊恐和焦虑,迅速出声道:“我好像看见他被人拖着往那里走了。” 他们连忙顺着夏指的方向,遥遥跟在人群后面,一边找人一边喊亡灵的名字,可惜现场人声鼎沸,无人应答。 彻夜难眠略矮,他深陷人群中,看不见周围的标志性建筑,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人人人人和人,就算开了队伍频道保持联络,也无济于事。 云端他们也是如出一辙的黑斗篷(毕竟是地摊上批发购买,估计是同一批加工厂流水线制作),混进人群毫无违和感。 他们挣扎着往前走,挤得满头大汗,周围喧闹的人声几乎要将耳膜震碎。 直到又是一阵震天的欢呼,玩家们才异常艰难地推开周围拥挤的人群,抬头望去,呆愣在原地。 一股熊熊大火从城主府的顶端点燃,黑烟冒出,人群一哄而散,抓紧了自己的兜帽不被周围人看穿面容。 玩家们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股火焰从钟楼尖顶弥漫,逐渐顺着建筑长廊延伸到城主府的各个部位。 “着……着火了!!!” 蒙着脸的人从城主府内部狼狈冲出,囫囵个儿翻过门槛,往一边墙上一瘫,大口喘气。 他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才发现,原来城主府外面多出来那么多的人,他们身上漆黑的斗篷就像大陆的阴暗面一般,要将阳光一同吞噬。 “你,你们是谁?”这人懵懵懂懂,不知道情况变成了什么样,连忙爬起身,挥舞手臂,“城主府着火了啊!着火了!大家快救火啊!!!” 原本以为火很快就会灭掉,然而他发现,在场这么多黑斗篷,没有一人出列灭火。 这群人静静地看着,原本只有一股黑烟的火苗在城主府塔尖熊熊燃烧。 很快,有第一根横梁木从顶端坍塌,攀附其上的火焰舔舐木梁粗糙的表面,黑斗篷们后退一步,谨慎的,没有人上前。 陆陆续续有很多人从城主府里跑出。 他们大喊大叫,竭力组织人灭火,一把抓住黑斗篷里明显身强力壮那几个领头,崩溃地叫道:“快啊!城主府着了,快去灭火啊!” 然而,被抓住的人不为所动。 玩家们猫着腰在人群里穿梭,由于每个人都穿的一模一样,他们压根分不清哪个是自己亲爱的队友。 魔术师口不择言:“我们当初为什么不买彩虹色的斗篷?多好认啊!站远了两百米都认得出来!” 术士道:“因为我不想穿成孔雀上街,你可以试试。” 骑士似乎看见了亡灵矮矮小小的背影,她原地起跳,指着不远处那个被人揽着脑袋的小黑斗篷叫道:“那个是不是彻夜难眠?!彻夜!!!” 云端顺着她指的方向,也立刻认出来! 他也跟着叫道:“彻夜!” 那个小黑斗篷似乎马上就要回头了! 然后揽着他脑袋那个人丝毫不知道自己身边发生了什么。他是灾厄中难得存活的幸运之子,他的双亲刚刚故去——并不是生了这种怪病,而是一场较为普通的流感。 他原本以为只要请医生上门,这样的病很快就能治愈。 然而由于医生短缺,根本没有时间为他父母医治,足足拖了十天,再次上门时,疲惫的医生告诉他,已经转换成了肺炎,救不了了。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高声说话,大声说笑,然而也是他第一个掏出黑斗篷,掀开黑斗篷阴暗的边缘,号召人们讨伐城主府。 他脸庞阳光自然,没有人会相信他大笑着火烧城主府。 而那个瘦弱的小黑斗篷,是证明他清白的最好人选。 当小黑斗篷即将离开时,他一把拽住彻夜难眠的兜帽,这时兜帽脱落,露出亡灵青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亡灵—— 他笑着几乎要笑出眼泪,惊喜地,笃定地摸了摸小黑斗篷的头发,坚信,这是斯尔德在他疯狂的时候赠送的一枚礼物。 黑斗篷同样掀开自己的兜帽,踩着腐朽坍塌的城主府,高举双手,所有人随着他的动作安静下来。 “诸位,”他平静道。 “我们正身处不幸的历史间隔,无论往前翻过多少页,都没有史书记载过这样大规模的悲剧。一个人的悲剧是故事,一群人的悲剧是时代。” “我失去了我最爱的父母,他们本拥有幸福美满的人生,将会在子孙簇拥下度过幸福的晚年。但是他们没有,他们挣扎着闭上双眼,用最后的力气告诉我,远离危险。” “我浑浑噩噩,恍惚度日,从一个街区走到另一个街区。如果是以前,一定会有人出来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该下地狱的疯子。” “但是没有人这么做。为什么?不是因为他们在共情我失去了父母,而是因为他们也失去亲人。他们也变成了疯子!浑浑噩噩,游荡人间的远不止我一个人!” “有人劝我说生活还要继续,是,生活还要继续,可继续的是那群贪生怕死,徇私枉法,只顾着自己的贪婪的所谓上层阶级!而我们的生活,已经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断在这里!” “我们的总统死于非命,你们有谁看过那天的报纸?报纸上说,总统死在一场怪异的疾病之中……可他是总统,是权利最大的人,如果不是有人联合起来要他死,他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离开?!” “是那些居住在城主府的人!看看现在遍布各地的总统巡演,他们来了,他们走了,他们完全不在乎,在他们脚下无数呻吟挣扎着的无辜的人!” 他握紧拳头,高高举起。 “黑斗篷是我们的象征,也是我们坚强的后盾。那些失去爱人的人们,我们是时候去寻找真相,去讨伐出一个我们认可的公平!” 无数黑斗篷沉默。 他们落泪,他们无言,最后举起数以万计的拳头。 第197章 chapter.196 火焰燃烧的光芒无比刺眼, 而一切都没有那头阳光下璀璨的金发来的引人注目。 黑斗篷放下兜帽,露出疲惫的面容。 他顶着一头金发,看上去疲累的几乎要倒地不起, 却仍然开怀大笑,从眼睛深处亮起无法熄灭的火焰。 亡灵:“……” 他才是最窒息的那个, 从物理层面来说。 在刚刚一场演讲完毕后, 在场所有人激情鼓掌, 要立刻将他作为领袖;然而金头发的黑斗篷拒绝了, 他扯过一旁的彻夜难眠,强硬地掰开他的拳头,带着高举起向天空。 “这是一位亡灵, 是来自神祗国度的侍者, 他比我们更懂得死亡的含义。” 他低沉道, “我们是人类, 人类和亡灵之间没有永恒的间隙……也许你最爱的人, 就将在遥远的亡灵国度复苏。” “欢呼吧, 大家,我们将会踏上新征途。” …… 我懂你大爷个死亡含义。 …… 术士等人再次见到亡灵, 已经是晚饭过后了。 这群原本是临时组织起来的黑斗篷居然奇迹般爆发出惊人的组织性,推选领头人, 分发居所,举办会议, 短短三个小时,就拿出了五六七八条徒步游行示威到居里亚斯的方案。 还, 看上去挺靠谱的样子。 他们甚至拿出花名册, 一个个登记愿意全身心跟随他们出远门的追随者,劝说还有家人在世的人们不要意气用事。 不过就算这样, 最后拿回来的花名册,仍然记了厚厚一本。 他们警告道:“我们虽然这么大阵仗,也只是为了让某些人不敢轻易下手,但作为联邦的公民,我们要谨记上一任总统先生的话……” “和平示威,遵纪守法!” 黑斗篷们临时设计了一个代表他们的图案,画在他们的斗篷胸口,是一个圆加一个三角形,代表一个抽象的人。 云端找到彻夜难眠的时候,发现亡灵被黑斗篷们抓着,要在他的斗篷胸口纹上烫金的图案,当作一位合格吉祥物的标签。 亡灵弱小可怜且无助,当然挣扎不过他们,只好乖乖坐下来当一个吉祥物,看见队友们露面,就差涕泪纵横。 黑斗篷们离开,玩家就踩着他们后脚跟进了房间,门关上,外面什么也听不见。 魔术师一把捂住自己的脸,憋笑道:“兄弟,您怎么混成这样?哈哈哈哈哈!” 彻夜难眠无言地看了他片刻,默默拉下宽大兜帽遮住自己的脸,显然是原地自闭了。 云端上前拍拍亡灵肩膀,笑道:“你怎么就被拐走了?我们当时谁也没看见,忽的一下,人就没了。” 彻夜难眠自己也糊里糊涂的:“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蹲的脚酸,打算站起来换只脚,谁知道旁边突然就有个人拉我衣服,就直接把我拖走了。” 魔术师嘲笑他:“你也太瘦太轻了,换成我,两个人都拖不动。喏,多吃点肉,关键时候有奇效。” 亡灵身后默默探出一截小黑藤蔓,啪叽一下扣住新增客户端的脑袋,魔术师顿时上蹿下跳大喊大叫起来。 尖叫奶油抬头看了看窗户,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偷偷溜走?” 云端想了想,摊开手:“不然我们将计就计……啊不是,我们顺其自然。” “嗯?” “反正他们的目的地是居里亚斯,而我们也要从居里亚斯路过,因此搭这趟顺风车也许会是个不错的好主意,” 他坦然地迎上队友的目光,十分诚实,“还能蹭吃蹭喝。” 新增客户端恍然大悟,评价:“这才是重点。” …… 总统巡讲已经临近尾声。 金徽章们不是没从报纸上看见联邦各地发生小规模暴动事件,但他们并不在意。 以往也是这样,在总统换届的时候格外混乱些,少不了多少人想在里面浑水摸鱼,要趁机把自己的竞争对手拉下马,总之什么事都发生过,包括某些人被敌对报社刊登丑闻裸照等完全不顾市容的事儿。 而对于暴动者们大多身穿黑斗篷这一特殊事件,他们也通常视而不见。 这也太正常了,黑斗篷是地摊小商品里最便宜普通的装扮,全联邦基本都是相同制式,没什么意思。 穿的一模一样——这也能拿出来当新闻? 于是金徽章们坐在沙发上,把腿架在另一条腿上,懒懒散散地伸出手去,把点好的烟放在嘴唇之间。 他们更在乎已经完成的总统巡讲。 巡讲结束后,将会迎来第一次投票大选,他们作为分管联邦的一份子,手上的投票权比重比一般公民不知道要大多少倍,所以每一票都要好好斟酌。 毕竟那么多座城的城主参加总统候选,他们不能投自己,那就只好拉拢有相同利益的别人。 上一届总统就是个意外。 金徽章把烟按进烟灰缸里,望着匆忙进门的人:“发生什么了?” “嗯……刚出炉的新闻,今早有一群黑斗篷人到隔壁市了。” “这有什么好惊奇的。” “可是,他们人数据说快十万以上了。” 十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或者说,已经称得上是庞然大物了!这种体量的组织无论去哪里,都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金徽章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问道:“十万?!他们这是非法聚集!隔壁城市的城主呢?就没有关注一下这群人吗?他们要是影响到了居里亚斯,那明后天的第一轮投票统计怎么办?!” 进来的人垂头,道:“城主府毫无反应,放任他们行动。”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还不清楚。” 金徽章走到窗前,笃定道:“在摸清他们的目的之前,我们也不能匆忙地将把柄送到那些人手上。这样,你派人去调查一下这群人的目的。” “是。”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无数城市的城主府中,那些佩戴昂贵金徽章的人们统统站在窗前,声调或高昂或低沉,要求下属前去探查。 而被探查的黑斗篷们对四面八方犹疑的目光并不在意。 他们本就不是分工明确的组织,只不过有一个明确的目的而已。等目的达成之后,组织一散,所有人自然各奔东西。 到时候,谁还能查得到谁? 人数是多了一些,他们对半路加进来的“新黑斗篷”表示欢迎。那些从别的城市远道而来的人们,无论是心灵还是□□都受尽磨难,这一现状在联邦散乱之后尤为常见……于是为他们披上漆黑的斗篷,加入这个大家庭。 除了途经的城市,甚至还有不少黑斗篷远道而来,指明要加入他们。 “我们有余力站出来奋斗,却没有足够领导我们的指挥和纲领。” 那个拽着亡灵当吉祥物的金发黑斗篷名为帕特里克·迪夫,他扯着笑脸安抚那些情绪格外暴躁的黑斗篷,要他们先好好休息一晚,等第二天所有人整装好再集体出发。 然而总有人坐不住,整个人都要像火焰一样熊熊燃烧。 “如果我能再早一点,就不会让她受到这样的折磨……” 新来的黑斗篷沉默地叙述,“但我们家没有钱,也没有医生愿意上门,我好不容易攒下一笔钱,城主府忽然说,要新增一项人头税,拿走了她的救命钱……哈。” 他说:“黑斗篷’真的能讨个公道吗?我们没有足够战斗力的战士,也少有高魔力的法师,如果联邦抽出部分法师储备,我们很快就会溃散,不仅无法得到公平和真相,说不定连示威游行都要被禁止。” 帕特里克·迪夫抬头,往底下一挥。 那里充满了人,无数的人……和他们崭新的黑斗篷。 “你在害怕这个吗?”迪夫说道,“这里是威尔士,总人口不过三十万的小城,他们的守城军根本无法阻挡我们,于是直接放我们进城……如果要害怕,在这样占领般进城前,早该害怕了。” 他深吸一口气,“就算能得到一个真相,联邦也不会放过我们。” 普通追随者大概还能大海捞针散去不提,像他们这样的领头人,大概率要被杀鸡儆猴。 他停顿片刻,问身边的人:“我们的吉祥物呢?” “在房间里。”旁边人也顿了顿,问道,“我们为什么需要吉祥物?人家看上去并不是很想搭理我们的样子。” 迪夫翘起嘴角,懒洋洋地笑了笑:“起码让人有点希望,比如说死了之后还能变成亡灵再活过来。” “还是先准备一下吧,联邦不会让我们进居里亚斯的。”迪夫说。 玩家们还在吉祥物房间里坐着,外头突然有人推门进来,要给他们发布任务。 云端满头问号,仔细看了看他们身上黑斗篷的样式,差点以为这群人换了魂。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黑斗篷们对这群突然出现的玩家视而不见,而是坐下来,像一个普普通通的npc一样,给他们发布普普通通的任务。 “去总统府找点机密文件,怎么样,各位?” 迪夫笑道:“你们的朋友会在这里受到最好的待遇,而我知道,外地人总有些斯尔德允许的奇异手段,我想,这张合同非你们莫属。” 外地人们肩并肩脚并脚排排坐在沙发上,终于想明白,这原来是这些黑斗篷的阴谋!要控制他们奶妈来控制他们的行动,毕竟外地人奇特的技能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术士:“好吧。” 魔术师啧一声,道:“你妥协的未免太快,照我说,应该连夜……” 迪夫:“我们集资了两万金币和几件装备。如果能成功,我们说不定还能举行一场快乐的聚会。” 魔术师:“没问题哦老板!” 第198章 chapter.197 走之前的路上, 云端对队友毫无犹豫的一口答应表示无尽赞赏,并鼓励他下次也可以这么做。 “虽然你在一秒之前嘲讽过我,但是作为一个术士, 宽宏大量是绝对的美德,尤其是在我亲爱的队友面前。”云端道。 魔术师露出后悔的神情:“我应该犹豫那么两秒……呸呸呸, 我是说, 他们给的太多了, 这谁能拒绝?” 只有骑士小姐对亡灵表示担忧。 他们从黑斗篷们驻扎的城市离开, 驾车去往居里亚斯,彻夜难眠被他们留在营地里。黑斗篷看上去信任他们,但事实上, 他们只是将手指头那么点大的期望放在外地人身上, 本身仍然存在警惕和戒备。 尖叫奶油从背包里拿出一块白面包, 担忧地挤了挤里面的奶油:“我们这样离开, 剩彻夜留在那边, 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是被临时抓的壮丁, 万一这群疯狂的黑斗篷忽然就想不开了要手撕吉祥物怎么办?” 云端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起码作为亡灵,彻夜并不会那么容易去复活点。” “噢……我知道。更何况, 我们四个人血量都不高,没有奶妈的风险有点大, ”骑士小姐嘟哝一声,啊呜一口咬掉白面包, 细细咀嚼起来,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含糊, “我可没有一人奶一队的技能。” 魔术师倒是挺有信心, 笑道:“放心吧,场面再大的任务我们都过来了, 还怕一个小小的支线?” “你敢不敢翻开排行榜,看看自己的被治疗量的排名?” “这是什么榜单……诶!我怎么是第一位!” “这就说明某人菜而不自知。” 马车里打打闹闹,云端撩开帘子,看见夏纯黑的头顶,此刻正好遇到刺客扭过头,露出灰蓝色眼瞳的边缘。他眼珠转动时,云端清了清嗓子。 术士自觉十分和蔼,但还是没有抑制住想要探听消息的跃跃欲试。 夏笑了笑,不介意地往旁边挪挪,让云端可以敏捷地爬到马车前边,和夏并排坐了下来。 术士先抑扬顿挫地起了个开头:“我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你的身体了,夏,这显得我有些不太称职……” 刺客熟练地扬起马鞭,侧过脸。 他眼睛里映着很细微的、从术士发梢投过来的阳光,微笑起来:“哥哥,是从之前曾经女巫的话里发现的吗?” “那些长钉,”云端犹豫许久,才提起,“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我毕竟是看着你从树上掉下来,然后看着那些长钉一次次消失……” 夏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远处已经能隐约看见居里亚斯轮廓的城池上,脾气很烈的马在他手上,也变成了温顺的绵羊,只会埋头奋力往前赶路。 云端不由得想起在租赁马车的铺子里,老板极力劝阻他们,不要选这匹马,它身强力壮,然而脾气暴戾,目前只参加过几场无人赛马,而没有骑手敢真正跨在它身上。 然而夏垂着眼睑微笑,说他有办法。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有办法,让它按捺住自己的脾性。 术士顿了顿,也移开目光,他同样看见那座城市的轮廓。他们不止来过一次,因此对它的模样还算熟悉。 “变色的蓝眼睛,束缚肢体的蓝缎带,长钉与匕首——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使用这样的武器,夏,在你的梦境里,你一直用的细剑。”云端说道。 “我总是会不断做一些奇怪的梦。”夏意有所指,他反而有些犹豫,连手上驾马的速度也跟着放缓,“我有些……不太想让哥哥进入我的第三个梦境。” “怎么?里面的你过得更加悲惨?” 云端开了个玩笑,“放心,只要结局能比无故失踪好就行,总归你还活在现在的时间点。” 夏道:“哥哥,我们到居里亚斯了。” 术士被转移注意力,扭过头往马车内部喊了一声,声音在半封闭的马车车厢环境中围绕,略显沉闷:“喂,先生小姐们,不要再打架了谢谢,我们到目的地了。” 魔术师指控道:“明明是她先动的手!” 尖叫奶油梳拢自己的长发,听见新增客户端的话,冷笑几声,懒洋洋地提高声音:“哦,原来打不过就先说是对方动的手啊,给你鼓掌哦好棒好棒的。” 居里亚斯处于封城状态,这辆陌生的马车没有通行证,也不可能突破守卫的阻拦冲进居里亚斯,那样未免太过显眼,对他们潜入总统办公室的计划破坏性极强。 于是马车原地踌躇片刻,转向离开城门范围,去到守卫较少的角落城墙停下。 夏跳下马车,扶住云端的手臂,帮他稳稳当当往下走。 刺客说道:“我刚才看过了,这里人最少,十分适合我们突围进去。” 新增客户端抬头眺望,不由得哑然:这哪里是人最少,这明明没人啊!仅剩的几个守卫都倒在哨塔休息室里昏昏欲睡,他们常年无事可做,又没有人会从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爬进居里亚斯,自然放松警惕心,在旁边打起瞌睡。 魔术师比划了一下城墙的高度,皱起眉头:“这起码有三层楼高,我没有技能可以上去。” 在场所有人里估计只有骑士小姐可以自在飞行,于是他们想出一个不错的办法,比如给她一根绳子带上去,然后剩下的人顺着绳子爬。 于是从远方望去,还以为居里亚斯的城墙上如此不拘一格地晾晒着风干的腊肉,正随风晃荡。 二十分钟后,他们干掉城墙上忽然清醒还打算大喊大叫的守卫。 半个小时后,所有人站在居里亚斯宫的屋顶上,半伏着身体,一点点从塔楼往主体建筑上移动。幸好这座庞大的首都宫殿大部分是用石料建造,还算结实,足以承受他们四个人的体重。 他们宛若飞檐走壁的蜘蛛一般,手脚并用穿梭在建筑外墙壁上,提心吊胆,最后总算找到一间角落仓库,撬开窗户锁溜进去。 狭小黑暗的仓库管理室首次迎来这么多客人,还都是不走正门的客人,无比拥挤地站在空地上,没法舒展手脚。 云端回手,将窗户关上,以免外面有人看见他们的行踪后报警。 新增客户端艰难地把自己挪到另一片空地上,舒缓地叹气:“连仓库都用彩色玻璃当窗户,这居里亚斯宫够奢华的。” 刺客抬手,神情严肃。 所有人顿时没了声音,过了片刻,夏轻声说:“有人来了。” 新增客户端想了想,打开队伍频道:“我怎么没听见脚步声?” 但是很快,几乎在二十秒后,他们都听见了这轻微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几乎就是直愣愣地冲着他们这间仓库室走来! 云端迅速环顾这间仓库,周围杂物很多,但基本都依据规格整齐排放,大容量的柜子都已经塞满了东西,并没有多少地方足够藏人。 如果强行藏起来,很可能会打乱这样收拾整洁的仓库,这样一进门,有人就会注意到这里进过人! 术士仔细倾听,发觉这脚步声轻而急促,只有一个人,貌似还是位体重较轻的女性。 然后,他有了个计划:“你们说……” …… 彻夜难眠还处于懵逼的状态中,亡灵到现在都没理清,队友来了和队友走了之后他的处境如何。 吃晚餐时,那个金头发的黑斗篷特意端着餐盘,过来坐在他身边,对他笑了笑。 彻夜难眠就算再糊涂,也知道这是黑斗篷这个临时组织的临时领袖,是他要格外注意的人物,更不用说也是他将自己一把拖进这个奇奇怪怪的临时组织中。 他沉默地吃自己那份晚餐,没注意对方说了什么。 等回过神来,亡灵才恍然吸气道:“你刚才,说什么?” 金发的黑斗篷,大家都管他喊迪夫先生的人微笑着,放下餐盘:“我挺想知道,作为一个亡灵,为什么会来加入我们黑斗篷?明明在亡灵的世界里,应该不再存在生与死的界限才对。” 彻夜难眠:“……” 他艰难地张开嘴:“我,没有加入你们黑斗篷啊……” 见迪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披着的漆黑斗篷,彻夜难眠差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用力放下叉子,小声道:“亡灵本来就是穿这样的黑斗篷出门的,这是我们的传统!不是你们独有的!” 他甚至小声抗议了几句,表明自己激荡的内心。 迪夫愣住,断断续续地啊几声。 他可没想过,有人在骚乱现场,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服装,居然不是自己人。 最后抓乱自己本就凌乱的金发;“这,我没想到,我还以为是斯尔德赠送的礼物,存在这样友善的外族人理解我们的行动初衷。” “那么,你的伙伴们穿黑斗篷,也是传统?” 彻夜难眠难以置信:“不,他们不是……但是服装店里,这种制式的黑斗篷是最便宜也是最实用耐脏的一款。”它的耐久度高的令人难以置信,于是玩家们人手一件。 寂静,许久的寂静。 彻夜难眠叹气:“我还以为是常识。” 迪夫面无表情:“而我还以为大家是自己人,所以十分不客气地将你的伙伴派遣出去,”他苦笑一声,端着餐盘起身,“算了,都已经这样了,在达到目的前总要有人奋斗……走吧,我们得去配合他们的行动。” 亡灵叹气,他知道自己队友什么德行:“不过说真的,就算你不抓着我不放,他们也会很乐意为了两万金币走一趟总统办公室。” “唔……被你发现了。” “我们要怎么配合他们的行动?大闹居里亚斯?” 他们走出餐厅,碰到哨响,不少黑斗篷陆陆续续从房间里走出来集结,等待临时指挥官指挥他们行动。 迪夫回头:“在城门喊出我们的口号‘还我们一个真相’,怎么样?” 第199章 chapter.198 黑斗篷集结后, 浩浩荡荡朝着居里亚斯的方向走去。 他们路过广大平坦的荒原,那些细密生长的野草和低矮灌木无法成为前进脚步的障碍,然而联邦对他们的到来格外惶恐。 像是害怕这群黑斗篷一言不合打起来, 离居里亚斯四五百米远的地方外,居里亚斯宫派出了所有的守城军驻扎, 要将这群不速之客统统拦下。 有雪白飞鸟从这座城市某间天台上振翅飞起, 穿越缀满彩色玻璃的居里亚斯宫, 黑溜溜的眼珠中映出仓库管理室里魔术师惊恐的侧脸, 穿过尖尖的塔顶,在城墙昏迷的守城军头顶落下,凝视远处两方的对峙。 黑斗篷, 作为一个刚建立的临时组织, 它没有严密的行动纲领和指挥, 只是一群失去了‘心脏’的普通人, 想要向联邦讨个说法。 然而它发展迅速, 短短几天时间, 就有来自各地不同的陌生黑斗篷,沉默地加入他们的队伍。 ……或许并不是它有多雄厚的背景力量, 仅仅只是更大基数的人“失去心脏”。 而居里亚斯宫派出来的守城军,原本千人的数量还算庞大, 然而在那片黑漆漆的斗篷人面前,忽然就失去了原本的威慑力, 反而显得萎靡不振。 雪白飞鸟歪头,看看城这边一小撮穿着甲胄的守城军, 再看看另一边庞大而臃肿的黑斗篷, 扭过头,飞走了。 守城军拿来扩音器, 他们接到上级的命令,要将这群人拦在外面——起码不能让这么多人全部进入居里亚斯,那样太可怕了——仅仅和领袖交涉,增加行动效率。 他们冲着喇叭大喊:“喂——停下脚步!再往前,我们要开枪了!” 黑斗篷们拥挤着,相互推搡,第一个人听见停下脚步,到最后一个人听见传言,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他们变成城门口的幽灵,令守城军瞪大眼睛,惊恐地吞咽口水。 啪! 一声枪响。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不再胡乱地骚动,包括守城军自己。 迪夫没有露出自己金灿灿的头发,而是像所有的同伴般,用漆黑兜帽遮住自己的短发和上半张脸。他从黑斗篷的队伍里走出,朝居里亚斯的方向张开双臂: “我们没有恶意,我们这是合法的游行队伍!” 不……他们这绝对不是合法的游行,守城军想,从来没有哪支队伍会从遥远的中部城市一路游行到西面的首都城,也不会有哪只队伍拥有这样庞大的、无法计数的,源源不断加入新人的队伍。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没有佩戴武器,不然就可以直接将这群人统统定义为“反叛军”。 但是现在,守城军也只能假惺惺地放下平举的武器,重新拿过喇叭。 “居里亚斯有严格的规章制度,不允许这样数量的游行队伍入城。你们派出领袖谈判,或者就地解散,不然将会将你们定为非法游行或非法聚众!” 喇叭将他的声音拉到最大,黑斗篷们顿时一阵骚动。 他们不可能就地解散,这么多人千里迢迢来加入这样不知前途几何的临时组织,可没人想要这样的结果;然而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将领袖送到对面手里。 他们不信任联邦,自然也不再信任居里亚斯宫的指令。 黑斗篷们互相传递眼神,有另一位临时副领袖站出来,低声和迪夫说了两句话。 金头发的青年立刻笑道:“这个不碍事,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怎么做。总不能辜负大家的期望吧。” 他坦坦荡荡往前走,越过黑斗篷第一道防线,举起双手:“也许我们需要谈谈,我们真的只是合法的游行队伍,没人有恶意,也没人佩戴武器……” “你们当然不敢有恶意,这里可是居里亚斯。” 一位穿着贵气的青年从守城军身后走出,手边跟着一长串低垂着脑袋的仆人随从。他带着花里胡哨的孔雀羽帽,用极尽奢华的蓝宝石作为自己的领扣,就连指甲上都涂着与碎金箔混合而成的图案。 这无疑是居里亚斯里居住的贵族装扮……不,现在不能叫做贵族,在联邦历史上,贵族的概念已经被废止,这顶多是上流人士,或者拥有自己城市的城主府的一份子。 黑斗篷们一下就从装扮辨认出他的身份,包括他浑身的宝石气息,甚至可能猜出,这位是从南边贸易盛行城市来的。 当然,最明显的还是他胸前那枚璀璨的金徽章。 迪夫笑着,随意附和他的话:“是的,是的,我们没人有恶意……所以,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入城?” “居里亚斯宫已经知道你们要来游行,也知道了你们前来的目的,”戴孔雀帽的青年点了点他们,“换句话说,你们游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只要等待居里亚斯宫的调查结果就行。” “但是,”迪夫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看明白官方的态度,那就是拖,耗到他们自己崩溃解散,“如果没有明确的时间,也没有官方文书……等等,” 他抬头,紧紧盯着青年,“居里亚斯宫真的知道我们的目的吗?” 那青年不以为意,漫不经心道:“当然……”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道破空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有细小的物体从黑斗篷群体中飞出,径自刺向青年! 啪的刹那间,青年肩膀上多出一个流血不止的血洞! 有人在黑斗篷的掩盖下,在明令禁止“暴力行动”的指令下,向联邦发动热武器的攻势! “啊!!!” 被压了一梭子的青年扑倒在地,他的仆人们恍神一阵,再低头时,主人家已经在地上昏迷不醒。 “啊啊啊!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有人开枪了!有人在对面开枪!守城军你们是怎么防的,难道还让这群暴徒在斯尔德的眼皮子底下射杀我们吗!!!” 众人骚动,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 守城军匆匆忙忙掏出武器,要将这群暴徒压到大牢里。原本以为十分轻松,却没想到对面全是骗他们的,这群来势汹汹的黑斗篷根本不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人畜无害,就在他们视野范围内,无数黑斗篷掀开自己的外袍,从里面掏出无数武器来! 他们果然!哪里是合法游行,这就是要造反啊! 他们混乱地呼号,勉强集结守城的兄弟们团团围住黑斗篷;然而对方人数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要说是“包围”,还不如说是“被包围”! “他们有带武器!罪加一等!” “快来增援这边!这边都是人……斯尔德!快向居里亚斯宫发出求救信号,让那群天天翘脚的大老爷把东郊的军队派过来!” 而黑斗篷自己也十分迷茫。 领导层的几位领袖则是最茫然的一群人,他们才是实打实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最初的目的也仅仅是在居里亚斯的街道上游行,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的处境,以求带来变化…… 他们没想到会直接吸引联邦的注意,让守城军直接在城门口等他们;也完全没想到,那些新加入他们的“黑斗篷”的目的根本不是游行!他们就是要干翻这群吃白饭的金徽章! 第一个开枪射杀贵族的黑斗篷站出来。 他踩着荒原咯脚的石头,大声笑道:“我花费了无数的力气,终于打听到你跟随你那狗屎作风的父亲来了居里亚斯,于是我也一路追来,要将你们统统干死!斯尔德也拦不住我!” 居然有越来越多的黑斗篷加入他,他们举起手里的武器,呼喊声震天响! “我们才不要什么狗屁的和平游行!只有用血,才能让这群城主府大老爷意识到,平民不仅仅只有白面包的价值!” “今年物价比去年高了七八倍!城主府毫无作为,日日夜夜将我们拒之门外,自己在门那头花天酒地……然而税收却依旧是原本的档次,还要征调平民修葺你们那些破烂城主府邸……” 一声女声最为突出,盘旋俯冲的禽鸟般尖锐地啼鸣! “我儿子死了!他才四岁!全城医生都治不好他,他们说城主府有最好的医生,你们却拒绝了我……啊——那么多人祈求城主府的善心,最后发现你们不仅不见人,还躲到居里亚斯来!” 她提起手指,指的正是被打中了肩膀的青年! “你们平时拿走那么多税收,却没有一分钱用在我们身上!” 迪夫失去了原本的狡黠和高昂斗志。 他呆呆地愣在原地,和少数几个真正没有私藏武器的黑斗篷站在一起,看第二颗子弹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飞过。 枪声响了,守城军,黑斗篷,那些乱七八糟贵族带来的佣人和随从乱糟糟掺和在一起,远处还有震动,似乎是真正的军队,要从城市的另一边赶来,镇压叛乱。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一怔,从斗篷内侧,摸出他曾经用来防身的匕首。 …… “外面打起来了。” 云端侧耳倾听,不久,他得出一个结论,疑惑道:“他们不是说是和平游行?这怎么还能火拼?!” 新增客户端说道:“说不定年轻人火力旺盛,给这群坐办公室里的傻子领导气的够呛,没忍住就打起来了。” 他们围着昏迷在地上的少女,沉思片刻。 这明显是居里亚斯宫内部做清洁工作的女佣,来这边仓库管理室只是为了拿点崭新的清洁工具,没想到刚进门就被几个看不清脸的黑影套麻袋敲昏脑袋。 云端正色道:“我们需要潜入总统办公室,虽说居里亚斯宫的守卫被骚动引走大部分,还得防备那些坚守岗位的人。” “扮成女仆潜入,怎么样?我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新增客户端想了个法子,转头问骑士,“你觉得呢?” 骑士和魔术师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 尖叫奶油后退三步,交叉双手警惕道:“不,简直是一个难以言喻的坏点子,我宁愿开着大招直愣愣往里面冲。说真的,要穿你穿。” 魔术师翻了个白眼:“我穿就不是女仆了,而是不知道从哪里跑进居里亚斯宫的异装癖变态。” 第200章 chapter.199 于是扮女仆这事儿不了了之, 毕竟队里唯一的女士对其表示了无敌的抗拒,而另一位提出点子的当事人……呃,人高马大, 实在穿不下。 他们只好把这可怜的老倒霉蛋女仆安置在仓库管理室角落的凳子上,并顺手摸走她腰间挂着的一大串钥匙。 云端晃了晃钥匙扣, 把仓库管理室反锁上, 玩家几人偷偷摸摸从角落离开。 他们从楼梯口的平面图上找到资料室所在地, 也同时看见总统办公室的方位, 不由得思考先去哪个。 云端:“照理来说,总统办公室应该已经被清扫过,资料都整理好送到资料室了吧?” 新增客户端:“但是, 毕竟是npc叫我们去总统办公室嘛。” 尖叫奶油没说话, 云端想了想, 问夏道:“你觉得哪个靠谱些?” 果然夏和云端的想法差不多:“我的话, 也觉得资料室东西会更多些。” 于是他们拐去比较近的资料室, 在房间门口放倒一走廊的守卫后, 终于成功突袭,光明正大踏进资料室的范围。 资料室的公务人员坐在前边低矮柜台后面, 垂着脑袋,不知道是打盹还是瞌睡, 他们进来的脚步竟然完全没有惊动他。 一进去,便被整面墙的书架震慑在原地, 密密麻麻全是各类资料,包含了联邦上下几百年的历史, 仿佛一个独立的图书馆般分门别类。 不用找太久, 他们就从里边狼狈地往外走。 术士抹了一把脸,已经有些看昏了头:“我不觉得这个任务有复杂到需要我们大海捞针。” 他随手拿下一袋文件, 立刻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因为上面写着“某时期某地城主府干了什么事的经费报销和财政报告”,听起来不仅水而且格外无趣。 队友们也一致这么认为。 在离开时,云端又听见有什么动静从资料室深处传来,像是书籍翻动的摩擦声,哗啦啦,以及人类的脚步声从很遥远厚重的书架后边传来。 云端抬手,所有人停止动作,纷纷看过来,没人说话。 术士在队伍频道里说:“你们有没有听见里面有动静?” 魔术师:“有,好像是和我们一样的玩家,我刚才进去的时候还打了个照面,人家比我们还鬼鬼祟祟,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云端:“……?”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叹气:“这怎么完全没人告诉我……唔,应该是有类似的任务在身上。走吧,我们还是去总统办公室找找。” 他们再次路过外面这一地昏迷的守卫,沿着楼梯间路线图走到总统办公室门口,没拧开门把手,云端只好拿出刚才摸来的一大串钥匙,一串一串往里面试,最后终于打开门,偷偷摸摸探头。 那是间又大又宽敞的屋子,采光极好,亮堂极了,不愧是居里亚斯宫里为总统准备的办公室。 两边都是厚重庄严的红木书架,中央摆放一张大实木桌,上边杂物凌乱,居然是一副还没被整理过的模样,这令玩家们有些不解。 新增客户端走过去,端起墨水瓶,用羽毛笔的尖端搅了搅。他晃晃脑袋,去看散落在桌面上的那些文件。不过应该是重要文件都被锁起来的原因,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鸡毛事儿。 云端也翻了翻书架,从上面找到不少仍然包着封皮没撕开的新书,笑道:“看来无论是谁都一样,书买来只是当个装饰。” 骑士小姐同样笑起来:“这不就是我吗,家里书架多得是,如果不买书镇着,就感觉全浪费了。可惜一本都不看。” 魔术师回头,理直气壮:“诶,我就不一样了,我房间里连书架都没有!” 他们装模作样找了一番积灰的书架后,转头专心攻克那些上了锁的小柜子小抽屉。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这些柜子抽屉并不是用普通的锁锁上,而是使用特殊的魔力技能将它们封闭。 魔术师不以为意,翻了翻,从技能库里找到点好东西。 他将自己的魔术礼帽倒扣过来。伸手进去摸了摸:“我有个开锁的技能,应该能搞定这玩意儿……嘿!找到了!” 他缩手,拿出一根,呃,铁丝。 所有人看着他手上这根小小的铁丝微笑,作了个“请”的手势。 这怎么能这么瞧不起人,魔术师一边骂骂咧咧把铁丝往锁里捅,一边叫唤道:“嘿,你们不要看不起人,铁丝是真的能开锁的,无论是星际几几年的神偷电影都有这个桥段,更别说这还是我的技能铁丝!它带来伟大魔术师的魔力……噢!” 啪嗒一声,铁丝化为魔力碎片,而锁安然无恙。 云端嘲讽道:“说不定是总统办公室的人未雨绸缪,知道市面上有卖开锁技能书,于是将这方面也考虑了进去。别生气,你还是可以成为神偷的。” 魔术师兔子似的蹦起来:“那你来?” 然后看见术士从武器袋里掏出短柄法杖:“这样吧,我们不如试试暴力破解法。” 魔术师:“啊哈!结果还是毫无办法。” 云端凝视着这把锁片刻后,一甩短柄法杖。那枚镶嵌在法杖顶部用来聚集魔力的宝石亮起光芒,很快点亮一小撮黑色的魔力火焰。 术士探过去,用火焰燎锁扣部分,几乎是没几秒的功夫,魔力锁啪嗒掉了下来。 他站起来,摊开手:“看吧,暴力破解法还是有用的。” 新增客户端嘟哝一声:“没眼睛的猫和药死的老鼠果然天生一对啊……” 骑士踹他两脚,让魔术师边上一点别挡着光线。玩家们蹲下来,在被上锁的秘密抽屉里找到几份文件。 云端只翻看几页,就挑起眉,深深地吸一口气:“怪不得,明明作为权利最中心的总统,却在瘟疫爆发后这么短的时间就染病去世。” 前几份文件都说的总统办公室的人员变动,只有最后一份列出总统染病后,医务人员被联邦下属各城主府依次收买的数据,总统身边的护士就拿走七八份来自心怀鬼胎城主府的贿赂金,而最重要的主治医生足足拿了三十几份。 这样猛烈的攻势下,那位一直都很疲惫的总统先生身边……还有多少能信任的人呢? 恐怕是陷入城主府编织的蜘蛛网里,眼睁睁看着自己无法挣脱。 这份文件被密封好,放在角落抽屉的最底层,如果不是玩家们翻箱倒柜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藏东西的柜子,也很难将它完整翻出来拼好。 那发现了这些真相,又被身边人全力蒙蔽的总统先生又是怎么想的呢? 就没人知道了。 云端静静地将这份文件从头到尾看一遍,别的文件下头都有总统先生的亲笔签名和盖章,只有这份文件没有。 不好说是他看见了但没有下笔,还是连看都还没看见,就已经被送入病重监护室。 不过现在,玩家们还是倾向于前者。 向来安静的总统办公室里响起轻微的叹息,他们听见房间之外遥远另一边传来各种各样尖锐的骚动,猜想那些黑斗篷的斗争有了实质性的转折点。 术士站起来,将几份文件整理到一块儿,准备统统塞进系统包裹:“我先整理一下,一会儿交任务的时候方便些。” 魔术师去掏另外几个柜子:“先别走,让我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别的惊喜……” 云端头也不抬道:“别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一直沉默着站在他身后的刺客突然发声道:“哥哥。” 云端听见声音,从角落的柜子下抬起脑袋:“怎么?” 一抬头,就看见一群玩家站在总统办公室的门前,和他们面面相觑。他们手上还拿着一摞书和纸,仿佛刚从哪个资料室打劫出来一般。 对方拍拍脑袋,大叫道:“你们也是来偷机密的吗!” 他们赶紧把自己的武器从武器袋里拔出,七七八八拿了一堆金属冷兵器对着云端这边,那架势恨不得要全居里亚斯宫都知道这场战斗。 “他们明明说会给我们最丰厚的待遇……哦!他们说不定还会招募别的玩家小队帮他们,所以我们不是唯一的队伍了!” 这群陌生玩家冲上来要和他们斗法,然而又舍不得扔掉手上这摞书,结果动作七歪八扭,连准心都没法对准。 云端蹲在原地,手上文件晃都没晃几下,就看着夏一个人将他们一群人统统干趴,顺便接手他们搜集来的资料。 术士接过资料,草率地翻看几页。 “好吧先生们,”他站起身,居高临下注视这群哎呦哎呦叫喊,然后被魔术师从帽子一个个敲脑袋的玩家,“也许你们会老实交代自己来自哪个组织,做的什么任务?” “跟你有个屁关系!” 最前面、趴下最快的那位倒霉先生叫道,他手上拿的资料最多,也是被夏下手最狠的一位,现在捂着脑袋上偌大一大包不停动弹。 不过,经历几个敲脑门后,总算老实下来。 “我们四个是北边来的,波福特城主聘用我们来偷总统府机密……呸!来查看前任总统病死真相。他才不跟那些各怀鬼胎的城主们一伙……等等,你们不会是南边那些城主派来的吧!” 200-220 第201章 chapter.200 魔术师再一次一个个敲他们脑袋, 不屑道:“怎么可能,我们才不和那群永远有保镖和佣人的金徽章一道。” “那你们领的是谁的任务?报酬怎么样?” 对方见彼此都没啥生命危险,原本紧固的气氛也跟着摇摇欲坠即将破裂, 不由得略微放松下来,试探性地问道。 云端看他一眼:“黑斗篷, 金币和一点装备。” “啊?黑斗篷?这我好像哪里看见过, 前段时间报纸上好像有他们……呃?”腰侧被队友戳了戳, 再回过头来时, 他们惊恐地看向窗户外头,“就,就是外面那些和守城军打起来的家伙?” 术士十分冷静:“对, 就是这群和守城军打起来的家伙。” 他们见对方都没什么危险, 本身也没有打架的意图, 于是让夏放松下来, 让他们以一种较为轻松的姿态坐在地上, 一群玩家在总统办公室里开始唠嗑。 稍微交流了一下任务内容, 发现任务有些冲突,都需要这份从总统办公室里的机密文件。 但, 这并不是问题。 完全没有硝烟气息,云端拿着机密文件站起来, 按下旁边复印机的电源按钮:“一式两份,没问题, 对吧?” 对方玩家满脸这也行的表情:“我们上次做任务差点和人打起来。” “嘿队长!我们上次的任务目标是块石头,石头怎么打印?不还是得打起来!” 这下任务的冲突也不是问题, 气氛完全轻松, 要不是外头动静巨大,且楼下传来居里亚斯宫佣人来回的脚步声, 他们简直就是在首都城的宫殿里喝下午茶。 在等云端复印的空档,他们互相透露一点情报。 云端这边说黑斗篷近期的目标只是游行,现在改成什么样他们也无从得知;而这群玩家接到的任务则是来自偏向前任总统的城主府,要来打探前任总体蹊跷病逝的秘密。 “就算我们拿不到文件,楼下也有人能拿到。” 他边说着,边从系统包裹里掏出一保温杯,示意大家侧耳倾听。云端略微集中注意力,果然听见楼下传来佣人和不速之客交战的声响。 他长叹一声:“这年头,任务不好接啊,npc们各个嘴巴死紧,能自己干的绝不让我们做……那玩家怎么升级?怎么攒钱?” “然后不知道谁在论坛上说居里亚斯的任务点很多,就一窝蜂往这里跑,”他耸了耸肩,“说真的,我还是挺怕无论在哪个隐秘的Npc家里都能看见玩家在催任务这种情况……总之,现在下楼,保准你能看见五六七八个玩家小队。” 术士和他亲爱的队友们:“……噢。” 在友好告别之前,云端总算从他们口中打探出偏向前任总统的城主名单,说这话时,对方还有些警惕:“你干嘛?不会告我卖雇主吧?哦……斯尔德应该管不着我们‘外地人’。” 云端假惺惺地摊开手:“当然不会了,先生,我只是为以后的生活做多一点打算。你要知道,安稳日子不好过,得找好可靠的靠山。” 这群人拿着资料文件美滋滋地从门口出去,留云端他们站在总统办公室里。 魔术师想往外走,被云端拦住,还有些纳闷:“干啥,不走了?你爱上这的地毯了?” 术士指了指,示意他去听楼下越来越大的响动:“你该不会是想直接下楼和别人杠两回合?” 于是他们打开总统办公室的窗户,惊喜地发现总统办公室附近有一座小小的塔楼,他们可以从那里爬墙离开。 新增客户端一蹦而起:“走走走。” 他们对爬墙这件事毫无心理压力,就算是踩着居里亚斯宫彩色奢华的玻璃,而区区六七层楼的高度也不是问题——这告诉我们,自由落体多了,可能就不会再害怕高空。 很快,脚掌触及坚实的地面,他们拍拍衣摆上沾染的泥土,重新为自己戴好斗篷和兜帽,决定去把他们还被扣押的队友接出来。 结果刚拐出藏身的小巷,就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黑斗篷们居然真的能冲破守城军的阻拦,在驻扎郊区的军队到来之前直直冲进居里亚斯,现在街上零散游荡着穿着黑斗篷的人们,有的拿着武器,有的两手空空……这可能只是城里恰好有人穿斗篷上街。 云端就仅仅从墙边探头,就看见五六个黑斗篷在街边拐角一晃而过。 术士缩回脑袋,疑惑地蹙起眉头:“我还以为他们只是在城门口闹事,这怎么都都闹到城里去了。如果被抓起来,不得五年起步上不封顶?!” 身后尖叫奶油小声叫道:“哦!云端,你看那边!” 云端循着她的声音望去,恰好看见居里亚斯的居民从房门内走出。 是身形并不强壮的公民,神情紧张而麻木,包着头巾,咬住嘴唇,手上持有一根橡胶木棍,另一只手挎着篮子,看上去似乎是添置食材的买菜蓝,成色崭新,只是存在几处小缺口。 这些居民三两成对,焦急地关上门,发现周围没人后,稍微松口气,直接埋头往一个方向冲去,似乎是要买菜去。 云端猜测:“买个菜还要拿木棍,这是被吓得不轻啊。” 新增客户端停顿片刻,小声嘟哝说:“这题我会……嘿,别说话。几个月前居里亚斯就这样了,那个时候出现好多流浪汉抢劫,现在人倒是少了不少,不过看他们那个样子,这段时间的生活估计也不好过……” 他话还没说完,玩家们立刻把头缩回阴暗的小巷。 他们听见远方传来急促的鸣笛声,还有格外嘈杂的人声,碍于视野障碍,云端只好拜托骑士小姐:“奶油,你能飞上去看看那边什么情况吗?小心点,别被人看见翅膀。” 骑士伸手比了个没问题,再次飞下来时,她语速极快:“军队来了,黑斗篷被抓了很多人,现在押着往东边走。” 云端立刻脱了自己身上的斗篷,队友们也跟着脱掉,藏进系统包裹里。 他们装作“我和黑斗篷没有半个硬币的关系”,大摇大摆从巷子里出来,顺着居里亚斯本地人流动的方向,往中央广场去了。 绝大部分普通、临时加入的黑斗篷都直接被押走,而那些被供出在黑斗篷中有任何一点领袖权利的人们被带到中央广场上,双手背缚,沉默着。 围观的居民密密麻麻,仿佛刚从那个不知名的角落里钻出来一般。 喧闹声、吵闹声,格外刺耳。 直到军队的人将几具尸体抬出来,在场所有人才被一瞬间拉上拉链般,没了声响。 “直接在这里审问……?”云端有些不太理解,他压低声音。 夏没有回答,仅仅摇摇头,示意他接着往下看。 而魔术师则惊讶另一点:“尸体!他们死人了?!” “副总统和法官先生前段时间刚离开居里亚斯,现在由我暂时代理审问这群人,”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说,他胸前的金徽章闪闪发光,映出他眼底不屑的笑意,“掀开他们的斗篷,看看这都是群什么人。” 斗篷兜帽被一个个粗暴地撕扯下,露出或清秀或粗犷的长相。 并不是罕见的面容,类似的长相就算在居里亚斯也是格外常见的存在,然而所有人表情大变,一致后退一步,露出惊恐神情。 这些摘下黑斗篷的某些人脸上,居然长着前段时间在居里亚斯流行过的怪病疮疤! 那是居里亚斯挥之不去的噩梦。无数人在那个冬天倒下,就连防护最严密的居里亚斯宫也有不少人中招。 他们每天都能看见黑色的裹尸袋从居里亚斯宫的小门里运出,送往位于城市另一端的殡仪馆。 无数人想从这座城市逃离,然而前任总统下达最严密的命令,就是封锁居里亚斯的城门。自然有不少人开始怨恨前任总统,认为他阻断了所有人逃生的生路。 这样的情绪一直在发酵,直到前任总统病逝,而外面又传来怪病横行的消息,人们才打消跑到另一座城市苟命的想法。 这同样把临时审问官吓得够呛,他支支吾吾半句话没说出来,也没敢和刚才一样近距离顶着他们脑袋说话,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他认为的安全距离外。 “不,不行,”他结结巴巴道,“马上把这群人押到监狱中!” 云端还在垫脚张望,玩家们左瞧瞧右瞧瞧,黑斗篷全被带走了,他们也没看见彻夜难眠的面孔。 亡灵没在这群人中,难道是被分到另一边去了 照理来说不太可能……如果是作为吉祥物的话。 围观的居民散了七七八八,他们不敢再继续跟下去,尤其是当看见这些闯入居里亚斯的暴徒脸上那可怖的疮疤后,更是恨不得和他们保持两座城池的距离。原本来聚集了些热闹的城市,一下重新变回之前安静萧瑟的模样。居民失去踪迹的一瞬,他们还以为自己重回塞蒂。 军队将黑斗篷大小领袖压入监狱,而术士和他的队友们在监狱门外沉默不语。 魔术师声音有些干涩:“我看见了迪夫的脸,他居然还有心情冲我笑。” 尖叫奶油的声音也同样干涩的不可思议:“我看见了不少熟面孔……明明只是说和平游行!” “黑斗篷被抓的差不多,而我们还不知道彻夜在哪里,”云端看了看四周,先带他们去一个无人的安全角落,免得被有心人听了墙角,“这样,我们晚上走一趟监狱。” “……你这话说的好像走一趟总统办公室一样轻松。” “嗯?走一趟总统办公室难道不轻松?” 云端话音刚落,便看见身边刺客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夏?” “晚上我去吧,”刺客神情重转轻松,微笑道,“太多人不适合夜间潜行,交付合同或者找人,我一个人就够,哥哥。” 第202章 chapter.201 云端将机密文件交到夏手上, 看着漆黑的刺客打开窗户,动作利落地从窗户外墙翻出去,眨眼间就匿入阴影, 消失不见。 而玩家们留在临时落脚的小旅馆,惆怅地双手托腮, 有些担忧队友的下落。 云端:“希望彻夜好好的。” 魔术师:“没有变成石化的吉祥物。” 骑士小姐:“也没有被关在小黑屋里等我们来救他。” 术士:“噢……别这样, 先生小姐, 不要这么悲观, 说不定他被留守的人好吃好喝地对待,不像我们,”他低头看了看桌上三杯冰冷的玻璃杯白开水, “不如去担心夏这次能不能见到人交任务。说真的, 我们真的要劫狱吗, 把迪夫和他的小伙伴们救出来?” 魔术师:“但是主线任务似乎好像, 想我们这么做。” 尖叫奶油翻了个白眼, 站起来:“行吧, 如果斯尔德需要的话。” 他们在临时落脚的旅馆里等到深夜,撑着手肘打瞌睡时, 才等到刺客回来。 云端半耷拉着眼皮,睡意弥漫。他尚且还没从温暖晚饭的催眠中苏醒过来, 就先被一个冰冷的怀抱环住肩膀。他迷迷糊糊仰起头来,随手拍了拍对方的小臂:“把窗关上, 冷风吹进来的……外面下雨了?” 夏温顺地放开他,前去关窗。 听见这句话时, 他低低地应一声:“是的, 哥哥,下了小雨。” “衣摆打湿了, ”云端提醒他,自己打了好几个哈欠,才勉强从汹涌的困意中清醒过来,他扭头,拍拍睡得人事不省的魔术师和骑士,“醒醒醒醒。” 小雨淅沥的声音也格外催眠,打在窗棱上,发出轻微的动静。 新增客户端喝醉般往后一扬,还没睁开眼睛,就先张嘴:“啊?!醒了醒了!别吵……我先……” 云端:“你醒个屁。” 尖叫奶油揉揉眼睛,从桌上起身,伸了个绵长的懒腰:“啊,夏回来了。这次的任务怎么样?” 夏点头:“资料交过去了,这是报酬,”他拿出一个临时钱袋,鼓鼓囊囊,显然里面装满了金币,云端拿到手里,掂量下,听夏继续说,“他同时发布了一张新合同,问我们要不要接受。” 沙发后面发出不耐烦的骂声,骂骂咧咧从地摊上爬起来,显然是刚才魔术师睡觉姿势没调整好,顺着沙发光滑的皮面一屁股滑到地上。 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啥新合同?” 夏默不作声地从包裹里掏出一张新合同纸,递给云端。术士接过来,只看一眼,就蹙起眉头。 “火烧居里亚斯。”云端轻声道。 新增客户端这下是完全清醒了,有些粗鲁地坐在云端旁边椅子上:“又烧?!这谁给他提供的破主意,烧烧烧,什么都烧,居里亚斯宫和城主府那能一样吗?” 云端一下想出这个主意的灵感由来:“我怀疑他们有人接应。” “啊?”尖叫奶油也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们觉得今天会有人劫狱?” “如果旁边正好出现一场大火,又是保存众多资料的重要宫殿,那想必有很多人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到火灾现场,他们越狱又能顺利些。” 云端思考片刻,征询队友意见:“你们要接这个任务吗?我个人不是很想这么做。” “我也不想。”尖叫奶油耸耸肩。 “烧个屁,居里亚斯宫这么大,里面还有很多佣人,现在大半夜的肯定都在睡觉,这把火下去又不知道有多少人遭殃……看我干嘛,我说的难道不对?在总统办公室踩点和烧房子那是一回事吗!”魔术师不服气地大声嚷嚷道。 既然大家都拒绝了这门生意,那云端也毫无压力地将合同交还给夏。 术士道:“不接的话,要还给他吗?” 夏:“不用,烧了合同纸就好。” 他们把这张合同纸烧掉,烧一半的时候,又想到个问题:“那我们不帮忙的话,他们会不会没法从监狱里逃出来?” 夏一顿:“是有这个可能。” 魔术师摸摸鼻子:“那我们还得回去搭把手。唉,没买卖的交易,不是很合算。” 话是这么说,他们还是趁着深更半夜夜深人静,从临时落脚点翻窗出去,急速往监狱的方向掠去。据夏所说,他们要放火烧居里亚斯宫的时间就在不久之后,云端猜测,那些打算劫狱的人大概也会在这个时候来救走他们。 沿着白天踩点过的小路,玩家们静悄悄地出现在街区拐角后面,探出脑袋,除了来回巡逻的监狱督查和守卫以外,并没有什么可疑人员。 他们静静地等了一小会,突然看见几道非常不起眼的黑影从围墙旁钻了进去,动静只能说几乎完全没有。 那些督查和守卫也同时没发现他们的存在,仍然按照自己的工作路线巡逻。 云端在队伍频道里说道:“打起精神来,我们要帮忙劫狱了。” 新增客户端吐槽一声:“明明就是站在旁边看他们自己跑出来。” 就在这时,监狱里响起一声响亮的骂声,接着是金属碰撞,沉重的铁锁掉落地面,发出闷响。有人声从监狱深处模糊地响起,接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守在门口的督查和守卫们立刻意识到,这是有人来劫狱了! 他们急忙抄起武器,扭头就想往里跑!玩家们刚准备帮忙这这群人打昏,却没想到眼前一花,一丝爆裂火星从眼角余光里亮起! 他们一顿,回头望去,看见白天去过的宫殿方向闪烁着跳动的火光,居里亚斯宫奢华的彩色玻璃在火焰的映衬下格外闪亮而惹人注目! 所有灭了灯的窗子几乎都在这一刻亮起,更有不少居民直接打开窗,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着火的宫殿:“着火了!着火了!” “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着火了!!!” “快,谁去帮忙灭火!” 一瞬间城市混乱而喧嚣,那些即将冲入监狱的守卫也被此刻爆裂的火苗吸引注意力,在他没发现的视线死角里,一行人悄悄从角落溜出去,匆忙赶往安全地带。 云端回头:“先去接彻夜,如果火势控制不住再帮忙救个火。” 玩家们连忙隐匿自己的身形,轻手轻脚地尾随着前方脱离监狱的一行人走,新增客户端还有些纳闷:“我们明明拒绝了任务啊,怎么居里亚斯宫还是着火了?闹鬼?还是意念控制?” 尖叫奶油就算一心赶路,也对他的憨憨程度翻了个白眼。 她说:“又不只有我们一个玩家小队,他们完全可以把这个任务发给别人——反正我们也不接。” 云端赞同:“是的,更何况,最近有很多玩家小队被吸引到了居里亚斯,那些劫狱者很可能会多找几支队伍来帮忙……甚至说不定,就连我们看见的那些来劫狱的也是玩家。” 那样神鬼莫测的黑影技法,不惊动任何人,也没有眼神和手势交流,那些劫狱者完全符合玩家的特征:拥有技能和不出声的队伍频道。 新增客户端揉揉脸,接受了:“好吧,我没想到。” 他们追上即将逃亡离开居里亚斯的黑斗篷领袖一行人,向他们问明白了彻夜的方位。原来亡灵并没有和他们一起游行,而是待在后方城市的某个小旅馆中,做一个纯正的吉祥物。 金头发的迪夫放下兜帽,疲惫而警惕地看一眼监狱方向,发现没有人追过来,才稍微松口气。 他的模样比之前看见的实在狼狈太多,眼白布满血丝,神情疲倦,金发几乎失去光泽,黑斗篷里浅色的衬衣领口也沾了血渍,仿佛是刚从哪个逃杀之地连滚带爬冲出来的未亡者,就差再来一根稻草就能完全压垮他。 他喃喃道:“是我想的太天真,不流血的游行队伍跟过家家有什么区别……” 云端纠正他:“游行的确是不流血的,流血的那叫革/命。” 所有人站在黑夜里,唯一的光源只有远处金黄的、燃烧的火焰,在古老的居里亚斯宫尖顶上耀武扬威地冲天而起,偶尔有几个人路过这边小巷,不过被远处的火势完全吸引注意,没有发现站在黑暗中的这几人。 迪夫叹息般轻笑一声,将手放在领口边缘,手腕一用力,重新戴上象征黑斗篷的漆黑的宽大兜帽。 云端问道:“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请替我和那位亡灵先生说声不好意思,”迪夫有些答非所问,“是我热血上头,没注意身边人是谁……我们计划往北边走,和愿意支持我们的人在一块儿,如果能得到某些城主的支持就再好不过了。” 他的目标就连新增客户端都能看出来:他要联合那些有志之士和决心变革的城主,推翻上层“金徽章”的垄断和压制。至于最后会不会成功,一切都是未知数。 尖叫奶油“哦”一声,用手肘捅捅云端:“之前我们和那些人聊的……” 云端也想起来了,摊开手说道:“是的,我记得。我们有些情报,你需要吗,关于很可能为你提供助力的城主们。” 披着漆黑斗篷的人们转过身来,露出惊喜的眼神。 或许并没有什么用,又或者那些城主临终反悔、途中变卦,但总比毫无头绪来的好太多,他们只要沿着既定的路往下走就足够了。 玩家们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在不远处吵闹喧嚣的背景音下默契扭头,往一个方向走去。 唔,他们要去接亲爱的队友回来。 第203章 chapter.202 轰隆一声, 天空之城重新起飞。 它的底部喷出无数透明的气体和云层碎片,或许还有魔力被夹碎的光芒点点,将那些侥幸没被压死的植被喷得重新挺立, 然后东倒西歪,到处晃动。 那座承载了女巫的高塔也随着这座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城市一同离开, 伴随着高空轻薄又凌厉的风, 消失在高空层层云朵之后。 阳光重新投射到细嫩的枝干上, 带来翠意。 弗兰南地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也许这里曾经有过兽人粗糙却美丽的小镇,但是在狂风暴雨摧残过后,只能看见遍地缺口石料和机械推车的金属碎片。 一辆机械推车从地沟里探出头, 懵懵懂懂碾过泥土。 它迟疑着往前推进几步, 转瞬间听见远处隐约的炸裂声。是战争的声音。 可它隐约记得, 侏儒给它下的命令, 例如协助钢铁巨人夺得弗兰南地的那些命令, 已经全部完成。 那远处的声音是什么, 新的命令吗? 它隐藏在银白把手下的眼睛亮起金光,和它相同的, 隐藏在弗兰南地的许许多多机械推车全部亮起光芒。 它们收到了新的命令,上头的人说, 拿不下完整的弗兰南地,那就继续打东北边的马克拉斜坡。 然而精灵也要求兽人守住这块高地, 这是通往兽人城市主干道上一处较为重要的关口,易守难攻。 可是兽人例行游行刚过, 士气低昂, 哪还有谁愿意在这个时候上前线呢? 马上……就是兽人的新年了啊。 他们只愿意在这个时间围在图腾柱周围,点燃篝火, 用没有温度的纯白魔力火焰净化双手的污垢,然后让火堆里扔足够多的芋头和板栗,让火烧烤它们,最后大家心满意足捧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回家,拨开表皮慢慢享用。 现在上头精灵命令一下来,还有谁有心情过新年? 军营大帐篷里,兽人的将军们还在讨论战局,气氛一派低迷,没有谁还和几个月前一样拥有高昂的士气——准确来说,是从来没有过,顶多相对高昂。 那时,精灵许诺他们,如果保住弗兰南地,那么上半年的税收减免可以到达百分之四十,这对经济发展无比落后的兽人城市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们不奢求精灵能放过自己,将这么大块的肥肉囫囵个儿吐出,只要有一线生机发展,便成为舍命去博的目标。 但现在……弗兰南地丢了。 这段时间瓦卡耐拉的执事大厅还没发来新的命令,而兽人们已然惶恐终日,焦虑而吃力地思考要怎么应付精灵接下来的要求……哦,还有侏儒,侏儒拿了那么大一个先手优势,怎么可能愿意等机会白白浪费。 那么接下来几天便是黄金时期,如果能应付的好,说不定还有点机会。 大帐篷中,有人神色异样,在别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之前连忙调整好神情,摆出和别人相差无几的表情。 果然,很快接收到下一个命令。 出乎意料的是,执事大厅并没有对他们丢掉弗兰南地的战败表示出过大的愤怒,而是意外的冷静,然后用冷漠的话语告诉他们,注意马克拉斜坡的防守。 此话一出,满帐篷或站或坐的兽人都猛地站起! 他们不难想到,马克拉斜坡作为高地驻点,易守难攻,是进攻兽人主要城市的重要关口,如果在这里被侏儒打破一个口子,那么弗兰克斯山脉漫长的战线都将逐渐崩溃! “警卫兵!” 兽人将军喊道,将外面待命的守卫喊进来,布开一连串的防御命令! …… 经过漫长的跋涉,玩家们在离开联邦城市的第五个清晨,终于看见潘切斯特盆地中那座城市的大致轮廓。 它和第一个见面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生长出拥有夏果实的参天大树盘踞整座城市的中央,将所有废弃的古建筑完全拢为自己领地的占有物。 当云端他们爬到高处,放眼望去时,只能看见向内坍塌的侏儒古城市被掩埋在漫天灰尘中。 潘切斯特盆地地处南方,平时又没什么风,现在刚开春,太阳一晒下来,气温就像魔术师的血压一样,嗖地窜了上来。 “我不行了……” 新增客户端一屁股坐在地上,手忙脚乱扒掉自己的魔术师外袍,直接罩在脑袋上,远远看去,还以为谁在地上支了件衣服。 他嚷嚷道:“先休息一下嘛!爬了这么高的山,就算体力条还有层皮,也剩不了多少了吧?” 尖叫奶油也有些精神上的疲惫,她擦擦额头,扭头问道:“云端,我们在这边休息吗?” 术士慢吞吞走在最后一个,看上去脸庞无汗,仿佛只是从前院走到后院。他点头,手指向另一个地方:“去那儿休息吧,起码有点挡太阳的地方。” 魔术师噌地探过脑袋,惊喜发现那里居然有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遮出一大块阴凉面积! 是休息乘凉的好地方! 他连滚带爬冲过去,舒心得缓了口气:“总算不用晒太阳了,我眼睛都要花了。” 骑士小姐不像他那样不拘小节,看了看有些凹凸不平的地面和鞋边丛生的杂草,纠结片刻,勉强拢过裙子坐下来,不去注意那些爬来爬去的黑色小甲虫。 彻夜难眠跟在他们后面,和云端一样慢吞吞的速度,小黑藤蔓从他手腕上伸出来,懒洋洋搭在亡灵眼皮子上头,权当遮光。 太阳太大,云端眯着眼睛,他倚靠在队友乘凉的石头旁,眺望那座城市。 他思考片刻,拍拍夏的肩膀:“唔,我记得地下城市里有几幅壁画,不知道这么一番折腾过后还有没有保存好。” 夏简短回答:“有的。哥哥喝水吗?” 云端接过水壶,犹疑地瞧了他一眼。 不怪术士这么想,主要是这段时间夏越来越反常,之前还经常露出微笑,大家聊天时插几句话的刺客,现在沉默地仿佛个没锯开口的葫芦,除了中间遇见几次怪物聚集地,开口说了几句话,很多时候都当自己是个隐形人,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术士狐疑地凑过去,盯住他的眼睛:“你这两天着实可疑,先生。” 一听这话,夏一顿,他眨眨眼睛,像往常一样无辜地微笑:“没有,哥哥。” 云端也没有抓着这个话题不放,而是转移到别的地方去:“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是外地人?” “是的,哥哥。” “早上我离开的时候,去办好了星网通行证,”术士镇定地说话,眼睛却不知道在瞟哪里,“仿生技术在我的家乡也十分普遍,我提前问过有名的研究室,他们愿意在我父亲的面子上给我插一个名额的队伍……” 他的眼角余光里飘过三个鬼鬼祟祟的脑袋,队友们吹口哨起哄道:“噢!星网通行证!” “噢噢噢——仿生技术!” 只有老实的亡灵和那两个油嘴滑舌的家伙不一样,第一反应就是:“有点名气的研究室的仿生技术都要两百万以上!” “哪里只两百万!如果是永久不维护的仿生人体,起码要这个数。”新增客户端没被太阳晒后,精神头大增,神秘兮兮地伸出手指。 尖叫奶油尖叫道:“噢噢噢!两千万!” 术士停顿,回头,满脸假惺惺的笑容:“因为那间研究室在我父亲名下,所以我只用出成本价……满足你们的好奇心了吗?先生小姐们?” “啊哈哈家族产业,懂得懂得。没事,让我看看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 潘切斯特盆地的路很好找,可能是少风少雨的缘故,就连大半年前各类冒险小队留下的营地痕迹都没有完全褪去。 不过因为来时路径不同的缘故,他们也从另外的路进入这座重见天日不久的侏儒前任首都——和现任首都一个名字,同样叫克里斯马斯。 他们推开半卡住的庞大石门,勉强把自己挤进去。 面前是空旷的遗迹城市,细小的灰尘飞舞,在城市穹顶缺口泄露的光下仿佛第三史诗不存在的魔力妖精,拥有璀璨的光晕和斑点。 最前面只有一些半折围墙,里面散落着金属残骸,应该是过海关的关卡口。 等走出长长的关卡走廊,玩家几人才踩到空旷的街道石砖,松了口气。 魔术师抱怨道:“这里太安静了,我心里有点毛骨悚然。” 他尝试着张嘴,往远处大喊一声,果然,回声从遥远的另一边返还,越显得这半封闭的空间寂静无声。 事实上,这座城市已经被联邦的官方人员初步探查过,所以还能看见地面上有最近的脚印,但是可能侏儒迁移太成功,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发现一点来自侏儒的先进科技。 云端想再去看看那些壁画,不知道它们还在不在原地。 他打开系统地图,将地图上记载的侏儒城大门和现实大门相对应,左右比划老半天,才勉强放大到合适的比例尺。 玩家们蹲在地上嘀嘀咕咕纠结好一会儿,术士终于找到了那处壁画的大致位置,毕竟时间久远,他有些不记得它的准确位置。 云端卷起地图,收回系统包裹:“如果那处壁画是斯尔德给我们的提示,照理来说,也会出现第二次和第三次的提示。” “那等啥,赶紧走呗。”魔术师站起来,拍拍裤子。 尖叫奶油开玩笑道:“云端这次该不会也去很久吧?我们几个在外头能干啥,打牌?各位,斗地主打不打?” 新增客户端梗着脖子道:“我永远是那个被农民打死的地主好嘛!” 说着说着,队友们熟练地从系统包裹里拿出扑克牌,准备好好打两把,就连亡灵都熟练地接牌洗牌,姿势娴熟地仿佛刚从牌馆子里赚了好一大把钢镚。 云端:“……?我总觉得在我没看见的地方,你们之间发生了奇奇怪怪的事情。” 第204章 chapter.203 侏儒废墟……或者说侏儒前废墟, 仍然有许多生物在游荡。 纵然被官方人员提前清扫过一遍,但行走其中的玩家们仍然受到了不少躲藏在角落里的怪物袭击。 他们已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况且还有穹顶缺口的一点点光芒, 足够他们看清脚下的路和眼前面容狰狞的怪物。 这下打起来颇为轻松,这些人形怪速度不高, 体型也不大, 也不会使用魔力技能, 放在现在的玩家几人面前, 和行走的活靶子相差不大。 很快就清理了个干净,随便从怪物身上摸点铜币出来,继续往里面走。 云端凭借大致记忆, 顺着迷宫般的遗迹城墙往里面绕, 他们足足走了三个小时, 时不时打点怪, 或者在角落里摸出些零碎的小物件, 例如制作血药的草药, 或者一些小个子精致的机械零件。 这么粗糙地探索下来,居然也摸到点冒险的乐趣, 三个小时眨眼消逝。 足足从中午找到傍晚,光线快消失的时候, 他们才摸到那面巨大的墙,仰头, 查看上边涂抹精致颜料的壁画。光线微弱,勉强勾勒出彼此的一点光源轮廓, 玩家不得不眯起眼睛, 从包裹里拿出火把。 魔术师皱着鼻子,把火把夹在自己咯吱窝里, 从包裹深处掏出打火石,刺啦打了好几下才勉强点出一星半点火苗。 火光亮起,不远处水滴落下,更显得尘封的空间大而空旷。 云端先看见了第一部分,也是他看见过的部分。 术士长长地叹息:“这些壁画也不知道是谁画上去的,还画在侏儒的地盘,这是看侏儒多么的不顺眼。” “说不定就是画这儿嘲讽侏儒呢?”新增客户端接道。 术士笑了笑,往后看去,在他手指抚摸之下,原本偌大而空旷的石墙在散发出魔力的光,渐渐的,第二部分壁画缓缓浮现。 而第三部分壁画,则过了好久,在不情愿的氛围下,隐约闪烁着干掉的颜料反光。 云端仰头,和队友们一起观看第三系列壁画。 ……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会在一个小小的、易守难攻的马拉克斜坡上耗费这么长的时间。在兽人的计划中,他们完全有足够的兵力和战术布置去防御,毕竟这里的地形和弗兰南地的大部分平原不同。 然而现下看着溃散的兽人士兵,就连那些一直不停歇的战争祭司都停下脚步,不再继续摇着指挥的铃铛。 所有人在这粗矮的斜坡城墙上已然驻守三天三夜,没合过眼,硬生生扛着巨大的压力,防住了侏儒的攻势。全兽人王国都在关注这场战斗,他们不缺人,也不缺粮食,但当站在侏儒漫山遍野的机械推车面前,压力骤增。 现下,没有谁不疲惫的。 眼球充满血丝,在粗糙石料的成墙壁上或坐或躺,光滑皮毛的大耳朵折下来,盖住眼睛。 年老的战争祭司走过来,发出沉重的声音:“我们还要继续……防守吗?” “当然……要继续。对,继续。” 兽人将军的话断断续续,满面风沙、尘土和血水。他抹了把脸,眺望瞭望塔不远处和机械推车们战斗的士兵们,忽然发现他们排兵布阵的战术有些问题。 将中间的士兵方阵拆解,补充到左翼去突袭,这样真的不会削弱主力力量吗? 这,是谁布置下去的? 他踩着粗糙的石料,爬上城墙,疲惫地举起手:“接下来所有人——包括祭司,听我号令——” 尚未将分离派遣的士兵们调回来,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将军!将军!” 他的警卫兵连滚带爬冲过来,被最后一级台阶绊了一跤,扑通直接摔在他脚边。然而还是迅速爬起来,口齿不清地大喊:“将军!杰里大校死了!精灵杀了他!!!” 兽人将军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听见自己问:“谁死了?” “杰里!杰里·诺富顿大校!” “……谁杀了他?” “是精灵!是将军早上接待的那个精灵使节,他是个哨兵,他光明正大走进杰里大校休息的帐篷,一刀杀了他!将军!” 警卫兵惊恐万分,无助地叫道,“那个精灵哨兵一定是要杀了我们所有人!执事大厅发怒了,认为我们办事不利、要杀光我们,换一批新人上去……” 他越说越颤抖,最后连一段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蹲在地上呜呜地哭,长期的征伐压垮了这个年轻的警卫兵,他是愿意牺牲自己保卫兽人美丽的家园,然而为精灵干活,这样的事,仿佛是个交易,或者说浑浑噩噩拼命去做却是为了实现别人规划好的蓝图…… 将军也要崩溃了。 杰里是他的副手,是他最得力的干将,在无数次为精灵上前线的战事里永远充当先锋。他指挥别人,但也指挥自己,从来不会把自己从前线队伍里排除在外。 那是个坚韧的士兵,活泼的大耳兽人,无数次坐在篝火面前,大声喊出视实现兽人经济自由,偷偷购买了侏儒新出的小玩意被他发现时,尴尬又害羞,却依旧坚定地闭着眼睛,大声喊他愿意接受惩罚。 可……就算是执事大厅,也不会随随便便派哨兵处理兽人。 更何况是,这样,优秀又卖命的士兵。 可是将军脑子里完全想不到这方面了,他双眼充血,摇晃地从城墙瞭望塔上走下来,行如古木,就像前两天,他刚路过弗兰南地,看见那里有一棵被炮火轰击过,又侥幸保存下来的三百年的大树。 受他影响,城墙上还清醒的兽人士兵扭过头,一同下了城墙。 他们缓慢走到最宽阔的平地上,那里站着无数兽人士兵。他们就像看见了主心骨,在将军到来后,涕泪俱下。 “将军!” “将军……杰里,杰里他……” 将军看见平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是他熟悉的年轻小伙子的面容,他的眼眶、鼻梁、嘴唇一切都还在用力,肌肉僵持在最为痉挛的时候,被人勉强拨下眼皮,陷入黑暗永久沉眠。他还拿着吃了一半的面饼,领口、衣袖上撒了大半杯水,而胸口露出一个黑红的大洞。 凶手没有走,他光明正大、嚣张却平静地站在尸体旁边。 精灵仍然穿着雪白的长袍,披一件绣暗纹的长款斗篷。他没有沾染半点血腥,仍然美好的像是在林间跳跃嬉戏的光一般。 “为什么……”将军说。 哨兵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死水般的兽人,一甩手,扔掉一截沾了红的匕首:“执事大厅处理叛徒。” 他指着地上的尸首:“他将你们的情报卖给侏儒,打着为精灵做事的旗号叛敌,导致这两次战事都导向一个坏结果。” 附近已经有兽人喘着粗气,毛发耸起,一副即将狂化的姿态。 然而精灵并不理解,他蹙着眉,眯起眼睛:“他让你们白死了这么多人,你们却要怪我处理了这样的叛徒?如果不是他贩卖情报,布置假战术,马克拉斜坡就不用守得这么费劲,弗兰南地也根本就不会丢掉!” 将军痛苦极了,勉强有些理智,也很想大喊大叫你说的全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屁话,都是编出来吓唬他们的。 忽然,他想起很早之前杰里跟他说过,有个侏儒商人曾经和他说过,如果兽人投向侏儒,侏儒绝对不像精灵那样,严格而强势地把控兽人亚王朝的方方面面,那他们重现兽人荣光的时代将会到来! 说不准,杰里他……真的把情报卖给了侏儒。 于是他们死了一百个兽人,两百个兽人…… 五百,一千,两千…… 最后换来这样的结局。 他捂住脸,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他突然听见精灵的声音。 面对越来越围上来的兽人们,这位向来不变神情的使节终于变了脸色,他面对的不是温顺的狗,而是一片、或者说一整个军营的兽人士兵。他们尚未拔掉尖利的牙齿,性情中仍带有暴戾嗜血的因子。他们人山人海,不是只有一个“魔力强大”的精灵可以阻挡的。 现在只需要一个导火索—— 第一个兽人化出半原型,从侧面扑上去,一口咬住精灵使节的咽喉,要牙齿深深地扎进去,深深的,直到血线般流出殷红的血,喷涌着,滴落在地上,刺入所有被狂暴搅乱头脑的人的眼球中!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碾压他,撕碎他,把他的心脏从胸膛里完整掏出来,然后用刀切开一片一片……撕咬他的皮肉,敲碎他的骨头…… 将军怔怔地放下手,出神地注视着满地的血和残破肢体。 他看见一道灵魂的光从死去精灵胸膛中露出,飞向精灵领地的方向,想起曾经的精灵传说:“完了……” 他怔怔地说:“我们完了。” 兽人将军缓慢拔出长刀,看着光滑金属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映出一张他自己的有些不认识的脸。风尘仆仆、沾着血点,苍老的脸庞与皱纹,还有永远挥之不去的疲倦。 …… 滴水掉落,明明是世界上最细微的动静,却被玩家们听的一清二楚。 云端摸着壁画干涸的颜料,一点点看清了,再琢磨词句,讲给他睁眼瞎的队友们听。 “从前的精灵,将要开始建设自己的精灵王朝……” 第205章 chapter.204 瓦卡耐拉的执事大厅派来一位精灵使节, 是行踪无影的哨兵,他携着自己同样冷漠无情的伴生精灵,在兽人大帐的注目下, 残忍杀害了没能完美守住马克拉斜坡的杰里大校。 如此消息,在兽人游行愈加盛行的当下, 不亚于沸水泼入油锅。 当场炸裂, 兽人暴动。 离弗兰克斯山脉最近的精灵卫星城首先遭到冲击, 无数前一天仍小心翼翼、卑躬屈膝的兽人, 忽然站直了膝盖,冲进精灵旗下的商店烧伤抢掠,将所有印着繁花旗标志的商品统统扔到地上砸了个稀烂。 一转头, 就连盖着繁花旗印章的石柱都没有放过, 一拳接着一拳, 报复性地打个粉碎。 卫星城的执事厅当然首当其冲, 仿制建造、带有浓厚精灵风格的三角大厅被暴动的兽人砸烂玻璃门, 寥寥几位驻守的精灵文官抵挡不住过量冲击, 提前从小门离开。 一时间,卫星城到处是火光、人声, 浓烈的烟雾和硝烟气息覆盖了整座城市。 在极西森林外围的几座卫星城都遭遇这样的攻击,不得不向瓦卡耐拉发出紧急支援的信号。 然而一切都来的太快太猛烈, 没有人能想到会发生这些事。 而在精灵主城的精灵们,却收到的是精灵使节死亡的消息, 同样无与伦比的愤怒,纷纷站出来, 要求执事大厅严惩那些以下犯上的兽人。 每一个哨兵的培养都需要耗费大量资源, 比同等级其他职业的精灵要投入多得多,这样优秀的哨兵成长起来, 能为精灵带来巨大的贡献。 而那位尊敬的、只是接受了执事大厅命令而南下的哨兵先生,却在这样的环境里,无端失去生命。 据说是被活活撕裂而死,连魔力都没有用出来…… 不少精灵主动站出,要求自行组织队伍,南下镇压暴动的兽人。 就在执事大厅紧急处理事件的中间空隙,越来越多形单影只、魔力不支的精灵死于兽人之手,而异动也在这时发生。 那是第一个兽人,在精灵开设的大卖场面前痛苦下跪,捂着胸口,捂着自己长出水泡和可怖疮疤的臂膀,不停咳血。 他的举动吓坏了旁边路过的所有人。 没人敢去扶他,也没人敢带他去诊所,或者说,没人在乎这个,他们只以为这人是急性病犯了,或者自己造了什么罪孽。 他一直咳,一直吐血,虚弱地躺在废墟般街道的中央,翻着眼白,看天上阳光逐渐暗淡。 云层加厚,黑夜来临。 等第二天人们情绪稍微稳定一些时,他们看见他死了。 紧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也出现这样的“怪病”,急性,猛烈,没有人挺得过三天,即使是在用了治疗药剂和炼金卷轴后,也仅仅支撑一个星期。 比如暴动,另外一种恐慌席卷了这座已然被破坏大部分的卫星城。 他们才想起来,这样的症状很像人类联邦正在出现的传染病,只不过人类联邦传染的症状相比起来过于轻微,患者可以支撑三周甚至两个月,而这个……三天。 火焰燃烧着,过去了第一波,而恐惧的火焰袭来,每个参与了暴动的人都恐慌自己会染上怪病,而卫星城原本的居民逃窜,或去往隔壁城市,或往极西森林内部逃命。 那些走不动路的病患坐在街道桥洞下,流泪,嘶吼,用火去燎身上的水泡。 摩卡斯,他也发现自己出现了水泡症状。 他绝望、愤怒,咒骂斯尔德对他不公,是个狗屁垃圾神。他凭什么生来就是一位兽人,还出生在这样被精灵压迫的时代下,刚成年不久就征召上前线,前不久断了胳膊,浑浑噩噩度过每个白天黑夜。 他也参与了这次暴动,甚至亲手杀了个精灵——哦,精灵,他给了他一刀,正正好好刺中他的眼睛,现在还能回想起来那个精灵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怨恨。 他当时觉得,爽啊,真爽啊,爽死他了哈哈哈! 爽的他恨不得趴在地上,一口一口把精灵喷出的血全部咽进肚子里,再大哭,大叫,宣泄多年的压力。 但是现在,他却无比恐惧,相当于看着被他辱骂过的斯尔德,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来,即将拿走他的命。 他很快就会是个死人了……哈哈哈!他很快就会死了啊!他杀了精灵,所以斯尔德就要惩罚他,对不对!他要了那么多别人的命,所以他要遭受报应!对不对! 摩卡斯发疯似的抠破身上所有带痕迹的水泡,大摇大摆招摇过街,每一个路过他的人都匆匆避开,看他的眼神仿若在看一个死人,一个怪病感染源。 他一路走啊走,漫无目的,走到了中央广场。 中央广场是这座卫星城特意规划好的广场,为的就是纪念瓦卡耐拉中孕育了他们所有精灵的伟大的生命树。 之前的精灵都是生命树本体亲自孕育,而之后外地人出现,生命树无法亲自孕育这么多生命,于是分出枝干,让精灵们带着栽种到别的城市,和主体一同承担诞生小生命的责任。 而那些暴动的人们唯一没有攻破的,就是中央广场,精灵就算是死也要保护他们的母树。 摩卡斯站在广场外围,看着那些疲惫而警惕的守卫,忽然有了个恶毒的念头。 他死了,也不能让别人好过。 生命树给了精灵生命,那么就由他来,亲手摧毁精灵一族的根! 摩卡斯大笑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旋风般冲进中央广场,那些耗尽了气力的守卫根本没来得及阻挡他,眼睁睁看着兽人四肢着地,从地面一跃而起,扑上三四米高的高台台面。 那棵分根的生命树就栽种在高台最中央,安安静静,随着风略微摇摆自己的枝叶。 它仍然在肆意生长着,通体碧绿透明的枝干下流动着清澈晶莹的汁液。 那是树的血液,是它成长的心脏。 摩卡斯看到它的那一刻,完全被吸引了。它是那么的晶莹,那么美丽,充满了无与伦比的生命力,仅仅是站在它面前,都能感受到磅礴的力量从头顶灌入脑海。 兽人愣怔片刻,头一次生出“不然我还是走吧,不要破坏它的宁静”的念头。 然而他不经意间低头,大震。 ……他手臂上那颗巨大而丑陋的水泡,莫名其妙小了一圈。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很多细节:为什么一直以来流传的怪病只存在联邦、兽人和侏儒间,就连地精较为封闭的王国也有零零散散百例,而精灵,却没有一个。 ——因为,因为他们拥有生命树啊!生命树居然可以抵御怪病的侵袭! 这个发现几乎让摩卡斯陷入无与伦比癫狂的狂喜中,而身后追上的守卫又及时拉回他的神智。 他来不及多加思考,弹出藏在指间的锋利指甲,对着娇小的生命树枝干轻轻一划,饱满的树液喷涌而出,被他囫囵个儿接下。 他大口吞咽,几个呼吸间,树液几乎要被他吞咽殆尽! “下来!” “不许动!” “你要对生命树做什么!!!” 他听不见了,他什么都听不见,满心欢喜地咽下树液,生命树中蕴含的那些充足的、来自神的魔力,完全转换成甜美的感官刺激,令他上瘾……完全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他想要一直喝!一直喝!喝到他就算被守卫一剑砍下头颅都无所谓! 然而,树液很快就空了。 他懵懂松开獠牙,看着这棵原本生机勃勃的生命树在转瞬之间发灰,从枝叶顶梢变得空虚,原本翠绿的生命树陷入虚弱,鲜活的颜色一点点沉寂。 在他注视之下,这棵生命树……枯了。 摩卡斯吞咽了口口水,他很明显能感觉到,身躯中流传着数不清的力量,充裕的他几乎能一掌劈开高台地面。 他低下头,看着身上的疮疤在生命力的治愈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摩卡斯恍惚着,他隐约感觉到,他不用死了,他可以活着。 在守卫的视野中,那一口咬折了生命树的兽人仰天嚎叫一声,猛地冲入森林,不见了踪迹! 第二天,生命树汁液能治愈怪病的消息传遍整个极西森林! 无数深受困扰的人们骤然遇见希望,还不敢置信。 他们托人打听,口口相传,在第一个治愈的兽人那里,获得他亲口肯定,他们近距离观看他身上疮疤已经干瘪的痕迹,以及挠破水泡留下的永久印痕。 他说的,是真的。 那棵生命树,也的确被某个人折断,喝干其中的汁液,已经空了。 人们听见自己心中一道墙,轰隆一声,那些关于生命树神圣的、不可侵犯的印象在此刻坍塌,碎成宛如这座城市遍地尖锐的废墟碎片。 无数红了眼的人们攻入精灵卫星城,他们知道,每一座城市,都栽种有生命树!只要喝下树液,说不定只用一口——不用太多,就一口,他们就能获得抵御怪病的能力,重获新生! 但是生病的人太多了,他们不敢保证自己就能喝上那口救命水。 他们争分夺秒,潮水般往极西森林中涌去,抢夺生的希望! 第206章 chapter.205 极西森林发生的一切, 远在联邦的人类或许听说过一星半点消息,但对他们来说,还是眼前利益更为重要。 迪夫拿到了来自北边五六座城市与南边零星几座城市的支持——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 固守旧制度的金徽章们就算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有傻子愿意把自己天大的权利让给一个无名小卒。 他还去了外地人建立的城市, 惊叹他们远超当下时代的审美和技术发展, 最后在玩家投票中, 拿到了蔚蓝城的支持。 这事儿在玩家论坛沸沸扬扬了好多天, 有人认为这是在为蔚蓝打入联邦做好的铺垫,也有人认为这么做会得罪南方城市,使他们发怒切断互通有无的商路。 哦, 不用他们切断, 前段时间地精发疯, 自己带着大批亲手建立的商队, 跑回自己的老巢, 在那之前, 甚至恨不得把各地的地精商会建筑也一块儿搬走。 物价疯涨,犯罪率无限升高, 这下整个联邦都乱成一锅粥,所有人跟吃了风油精的耗子一样满锅乱窜。 其间, 不仅仅城主府的势力互相斗殴,还有别的力量不断注入筹码, 例如冒险者公会、骑士公会,也在混乱中打得不可开交。 平民在家里瑟瑟发抖, 有点钱的上层人士在佣人的簇拥下瑟瑟发抖, 大家也没什么两样。 这种情况下,除了斗殴格外严重的那几个主要城市, 别地的瘟疫感染率大幅下降。 虽然这么说,但之前那些患怪病的人仍在,他们等死的时候,忽然看见了来自不安好心的侏儒报纸,上面写着一个大标题:“精灵生命树能治愈瘟疫!” 红彤彤几个大字,这下无论是谁都连滚带爬从床上爬起来,就算扣子也没扣好,也要把老婆孩子从床上拽起来,商讨怎么去精灵领地。 但联邦现在乱成这样子,他们本来打算绕过混乱,直接离开,但是发现没有居里亚斯宫统一的指挥,根本没法恢复正常的交通系统。 于是又一场莫名其妙围着城主府举火把的示威性游行再次展开。 于是迪夫又莫名其妙获得了好几处城市的支持。 …… 巨大的烟囱往天空排放红粉色废气,巨大的黑洞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暗的侏儒废墟。 大地轻鸣。 数不清的银白色机械巨人从侏儒废墟中爬出,前赴后继,它们厚实的玻璃驾驶舱上闪过幽蓝色的光,隐约能看见身处其中矮小的身影——侏儒。 它们好像没有结束,宛若一场巨大的洪流,从深渊底部浩浩荡荡逆流而上。 踩着侏儒废墟干枯硬瘪的土壤,金属巨人们机械性地往前走。 它们的所有动作都不再是遵守命令般的僵硬,而是前所未有的灵活……有人在控制它们的举动。 它们不知疲倦地推进、再推进,直到抵达遥远的大陆另一边,极西森林的脚下。 精灵已然宣布封锁极西森林,驱逐所有外乡人。 那是个阴天,攻城的兽人们见到了前所未有之多的精灵守卫,面无表情地镇守在前往瓦卡耐拉的关卡通道上。 他们拥有强大的魔力和神秘莫测的精灵魔法,甚至随便拿一个精灵出来,都可以在近身肉搏上和兽人打得不相上下。 他们掌控了兽人最重要的经济脉络,如果兽人不听话,就将脉络一根根切断,整个兽人亚王朝将会陷入永无止境的地狱中。 但这些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那些毛茸茸的、长了腮帮或尖耳的类人生物们鼓起最大的勇气,怀揣着对生的希望和对精灵的恶意,用□□撞开卫星城城门。 他们一批批死在精灵守卫的手下,无法靠近那棵生命树分毫。 兽人转过头,看见地平线上折射出银白色的光。 侏儒带着他们数以万计的机械军团,赶到了。 地图上的精灵卫星城就像一个火柴,点亮了,熄灭了,被人重重画上一个叉,接着全然变灰。 又一个兽人抢到生命树,他仅仅咬了一口,脑袋就被齐整削下,纤弱的生命树掉在地上,转瞬之间枯萎死亡。 这让在场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些分出来的生命树,能且只能救一个人。 他们的最终目标不是眼前伪劣的赝品,而是瓦卡耐拉里那棵最庞大古老,魔力最充足的……生命树本体! 卫星城节节溃败,城门坍塌,城市被兽人和侏儒占领,或许还有一些浑水摸鱼的人类。 接着是更内部的各大精灵城市,精灵更多,也同样守不住被猛烈冲击的巨大压力。 精灵族的玩家在论坛上声泪俱下的发帖,谁也不想自己生活练级的平静城市变成……变成废墟。他们熟悉的精灵建筑、花纹、窨井盖和街边绿植,都被人摧残得看不出原来模样。 他们努力帮助自己的族人抵御冲击,也只是让这座城市多坚持了几天。 随后,被摧毁了。 帖子里有人回复:想开点,兄弟,或许这就是游戏的更新过渡呢? 是啊是啊,你看我们联邦,最近乱到我都不敢出门了。 本来打算周六和会里的人打周常副本的,结果现在全工会人都猫在屋子里,生怕一出门就被黑衣人暴打……我他妈招谁惹谁了啊? 还有人提醒他:楼主你小心点,我这边听说联邦有些人类商队要为兽人提供物资,报酬是带他们进精灵领地。物资一旦跟上,你们日子估计更不好过。 他说的很诚恳,提醒的也很到位,但那位楼主再也没有回复帖子,不知道是气到退游戏,还是被杀了准备在复活点见斯尔德。 精灵主城的沦陷要比卫星城迟很多,但终究还是沦陷了。 第一处失守的主城城门大开,这群人没有停下脚步欣赏胜利果实,而是目标明确地奔向瓦卡耐拉所在地。 执事大厅的防御命令,经过层层冗余的执政官审批,终于下发到了每座城市手中。 不过,也晚了。 那股最先突破防守,拧成结的尖刀力量一鼓作气冲向瓦卡耐拉,机械巨人在前面开道,灵活的兽人背着他们的战争祭司,为庞大的金属造物清理杂兵。 他们遇到了强有力的阻挡……不,没关系,会有支援的人接替他们的步伐。 一批批倒下,又有一批批跟上。 总会有一批人叩开瓦卡耐拉的大门。 瓦卡耐拉同样混乱了,他们无暇顾及还在城内,没被驱赶走的一个兽人卖报小孩。 他躲在无人注意的桥洞下,毛发凌乱,满头是结,脖颈清瘦的不像样。 他的脸上、手上,都充满了火药烧焦的痕迹和污垢,之前干净整洁的衣物脏乱不堪,只有卖报的小包仍然维持原样,里面鼓鼓囊囊塞着前几天没卖出去的报纸。 兽人小孩急匆匆把自己塞进桥洞的阴影中,一口咬下汁水充裕的果肉,吃的满手满脸黏腻。 他好几天没吃过正常食物了,全是靠顺手牵羊维持生活。 之前执事大厅发出驱赶外乡人命令时,他因为害怕,选择把自己藏在一个没人知道的角落。他不敢离开这座熟悉的城市。 他身上还带着些银币,但是,现在还有谁,会把食物卖给一个脏兮兮的、来路不明的兽人小孩呢? 只好满怀着愧疚的心情,从老板家的垃圾桶里拿走一个被虫咬过的苹果。 吃完苹果,他把汁水随便擦在衣服的下摆,从桥洞阴影中探头,因为他听见了呐喊的声音。 是从主城区传来的,恐惧和绝望的声音。 他不大的小脑袋瓜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老板不在店里,为什么满街道的精灵都消失了踪迹,使他可以顺顺利利拿走垃圾桶里的食物。 精灵们……去抵御他们的敌人,他的族人了。 兽人小孩恍然。 在空旷安静的街道,他如同一个幽灵般来回巡逻、游荡,但没有动任何一处无主的东西。最后他停在杂货店面前,尊敬地放下两枚银币,带走店里压箱底的浅灰斗篷。 这只大耳朵的幽灵笨拙地穿上斗篷,戴上兜帽,朝主城区的方向掠去。 他先看见了死去兽人的尸体,被孤零零扔在街道角落,无人处理。 兽人小孩停下,认出是以前经常接济他的饭摊老板,经常和他说,他在这里生活十年了,其实大部分精灵都很好相处,他们只要好好的在这里生活,精灵会把他们当成自己人的。 他沉默了会儿,挽起袖子,把死去兽人的遗体拉拽到更偏僻的角落,然后脱下外套,盖在他脸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游荡着往前走。 他笨手笨脚爬上屋顶最高处,往远处看,看见城门失守,精灵的魔力宛如最后耀眼的流星般,无处不在闪烁。 他熟悉的花苞饭店、长廊天桥,还有千年风霜都不曾腐烂的三角大厅,那些圣洁而美的造物在一个接着一个坍塌,从外城区开始,骨牌般往内城区倒塌而去。 还有火……火也跟着燃烧起来。 忽然间兽人小孩眼泪划过面庞,不知道是为死去的族人,还是为这座雪白的大理石城市。 一瞬间,时间暂停,所有的声音消失。 兽人小孩感受到自己思维的停滞,他艰难动了动手指,紧随其后,听见仿佛从灵魂里发出的女声尖叫。 她在哭,她在痛苦地哀嚎。 绝无仅有的庞大魔力清空了所有人的思维,精灵们都听见了这样的声音,是从灵魂的印记上发出来的,是,他们的母亲,他们生命的孕育者,缔造者。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眼睁睁看着那棵古老的生命树被一根不起眼的绳索套住。 接着魔力光芒闪耀,机械的蓝光一晃而过,整棵生命树连根拔起,地震剧烈,泥土如暴雨般从天空降落。 暴行者欢呼:“我们成功了!!!” “把它带回去,种在我们的地盘上,没有人再会因为怪病死去!!!” 谁也不在意交手的精灵为什么忽然凝固在原地,也没有人在意敌视的人们的泪流满面。 光线浇落。 云端的声音在寂静空荡的世界里回响:“现在的哨兵,是曾经精灵刺客的变种。要理解刺客,就要回到精灵最鼎盛的时期——努斯林王朝。” 【系统提示:欢迎进入npc个人副本“永言术士的梦境”】 第207章 chapter.206 麦克唐纳刺客营, 位于瓦卡耐拉郊区。 它和苗圃对接,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从苗圃里运出一马车的幼年精灵, 将他们送往位于森林深处那座石料制的浅灰色大营里。 福纳是马车中的一员,他目光清亮, 五官姣好, 同时拥有娴静与野性的气质, 外加较为修长瘦削的四肢。教官来挑人时, 看中的正是他服从管理的性格。 此刻,他正坐在马车的东南角,背靠马车震动的厚木板, 透过车厢玻璃往外望去, 灼热的呼吸打在玻璃窗上, 立刻凝结出一小片薄薄的水雾, 将向往外界的视线隔离。 福纳的伴生精灵达从他手边的口袋里飞出, 落在他的左肩上, 贴着幼年精灵细腻的尖耳。 伴生精灵将手在嘴边拢成一个小喇叭,声音细弱犹如蚊呐:“福克斯, 离我们下车,还需要多长时间?” 福纳摇摇头, 大致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马车是被教官明令禁止不许说话的,因此在场几位幼年精灵都看见达飞出来的那一幕, 却没有人发出声音。 伴随着马车车轮压过路面石子而发出的磕碰声,福纳的思维也随着时不时的抖动飞向远方。 他要去的地方, 是精灵目前建设的最大的刺客营, 旨在培养最顶尖优秀的刺客。 刺客对整个精灵族来说,是行走于黑夜中的鸟, 是阴影里的刀,是不可言语、不能明面提及的存在。 历代刺客踩着前辈倒下的影子,在刀尖上行走,为精灵王朝做出无数贡献,是当之无愧的精灵的英雄。 现在,他很有可能,或者几乎可以肯定,会成为一名刺客。 想到这里,福纳的心情慢慢变好了起来。他安抚地拍了拍达的小脑袋,怕被教官看见,将有些不情愿的达重新塞回布口袋,接着伸出两根手指,示意以后给他买两颗红梅果糖。 口袋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伴生精灵安静下来,轻轻拍他拍了三下,示意要三颗。 福纳也跟着笑起来,他最可爱的达永远是这么好哄。 好吧,如果有时间出门望风,他会记得给达买上三颗红梅果糖。 很快。马车抵达麦克唐纳刺客营大门,停顿片刻,继续往里面驶去。 透过狭窄的玻璃窗,能隐约看见那两扇灰褐色的大门重重关上,手臂粗的铁链往斜上方一甩,搭在另一边的锁扣边缘。轰隆一声,这片空间被完全封锁。 他们很快被引导到灰石大营的某个空房间里,没人敢肆无忌惮的交流,他们闭嘴,用眼角余光打量四周与同行的其他幼年精灵。 教官从外面推开门,身后跟着几位接近成年的刺客助教。 和主城区的流行穿搭完全不同,这里的刺客都穿的阴森而简练,身上、腿上都绑着较宽的皮带,走动间能看见银光闪过。他们明明穿着较为厚实的有跟长靴,行走却仿若游离于水草之间的鬼魂,没有一丝声音。 见教官进来,所有幼年精灵立刻挺直脊背。 大概是要先为新入营的幼年精灵们科普历史,面无表情的教官照本宣科念了一阵,便退后让助教继续。 随着他后退的动作,不少幼年精灵的视线也从他身上,不由自主转移到窗边。 原本只想随意地瞥一眼,专心听讲,没想到被窗外一个绕着操场跑圈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等他慢慢靠近时,幼年精灵们才看清他的面容,无数人立刻将目光投在他身上,出乎意料的是,教官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你们的前辈,” 他放缓声音,显而易见的,十分欣赏正在慢跑的身影,“正在进行三十公里的负重训练,而且完成的很好。这也会是你们今后的培训课程之一……他是个天生的刺客。” 那人短发漆黑,四肢修长且清瘦,是精灵贵族们最为推崇的那类矜贵的英俊,如果不是出现在这种场合,或许会有人将他误认为是祭司或执政官。 而最难以捉摸的是,他拥有一双深夜雾霭般色泽的灰蓝色眼瞳,在阳光下也没有任何反射的痕迹。然而眼底清澈透明,这使得他看上去有些虚假,简直是个镶嵌着玻璃眼球的精致人偶。 身影靠近,又逐渐远去。 教官似笑非笑地转过头,用他这辈子最轻柔的语调,缓缓安抚这群新来的小羊羔,他们或许永远也不会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枯燥的历史讲完了,接下来,我要带你们去分宿舍。未来的刺客先生们,我左手边的人跟着这位助教走,右手边跟着这位走。” 而在临走之前,教官忽然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 他扫视这群幼年的精灵们,双手撑在讲台桌面上,轻敲食指:“让你们的伴生精灵出来,排成两列。” 那些毫无防备的精灵们打开口袋,顺从地让伴生精灵照做。 挥舞翅膀的小生灵们安安静静排好队,大眼睛好奇地观察四周,和他们的主人一模一样。他们安分而温顺,助教说什么就做什么。 很快,接手伴生精灵的助教将他们带走,消失在门后面。 剩下的精灵跟着助教走过空旷的训练大厅,在踏上前去宿舍的上漆石板走廊前,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胆怯地开口:“先生,我的伴生精灵从小没有离过我半米远,我怕他离开我这么久,心理会承受不了。” 助教回过头,循着发声位置找到他,看了他一眼,嘲讽道:“别担心,这不是你该考虑的范围,有人会照顾好他们。” 年幼的精灵只好按下自己满心不安,揣揣跟在队伍后面。 他们在宿舍楼门口,再一次遇到那位被教官直接称赞过的先生。 他脱掉了沉重臃肿的负重背包,穿了身轻便的刺客短装,从幼年精灵队伍旁边一晃而过。 就像一枚轻飘飘的落叶掉在地上,极尽轻盈,漆黑的短发拂动,发梢尖端的光线落在他们眼里,忽然就拉出彩色玻璃般流光的丝。 助教上前一步,饶有兴趣地出声:“夏,你下午的负重跑结束了?” 被称为夏的精灵回身,幅度很小地点点头。 “那你同班的那些呢?” “没跑完,被教官罚练了。”他简短地说道,隐藏在刺客短装下的胸膛仍然处于轻微浮动的状态,看来呼吸尚未喘匀。 助教拉长声调,懒洋洋道:“啊……那估计惨了。” 幼年精灵们看见夏弯起唇角,神情微松,就连语调也跟着助教一同往上走:“是啊,训练前差点迟到,训练时又心不在焉,三十公里没跑完,教官只好不得不再为他们量身定做十公里的训练量。” “那你快上去吧,极限训练过后得赶紧喝点补给剂。”助教适时收了话题。 夏礼貌地颔首,从队伍旁路过,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幼年精灵们眼巴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螺旋上升的楼梯间,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颇为遗憾地收回视线。 其中一位小声开口:“我们以后的课程,会和高年级的前辈一起上吗?” 助教从监管宿舍的导师处分发钥匙,听见这句话,他勾起唇角,没有去看说话的人。只是他神情微变时,不少幼年精灵都仿佛被极冬的寒风从穹顶刮遍全身,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 他拉长腔调:“哦——高年级的前辈。率先提醒你,刺客营里没有年级的概念。” “大家不过都是一群被强行挑来的……无家可归的可怜虫而已。” 幼年精灵面面相觑,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助教配好钥匙,见他们问不出下一个问题,心情颇为不错。他垂着眼皮,嘴巴咧出可笑的弧度:“按刚才的队伍整齐排好,我要带你们分宿舍了。” 吱嘎的声响被拉得很长很长,光影涌动又消失,房门关闭。 夏只觉得浑身酸痛,每一处肌肉、骨骼和筋络,都在无时无刻不叫嚣着休息。他甚至没力气用魔力稍微缓解自己的疲累,因为魔力也已经在漫长的训练中消耗殆尽。 他走到自己的柜子前,准备从里面拿出一支补给剂。 补给剂是人类炼金的产物,是精灵俘虏部分人类后,从他们的随身物品里找出来的战利品,可以恢复一半左右的魔力和气力,每个刺客都能领到每月定量份额。 少年精灵在开柜子前,还犹豫了一会儿。 毕竟这个月的补给剂已经所剩无几,如果再喝一支,他恐怕要硬撑着熬过下半个月的训练。 不过,如果现在不喝,他恐怕连晚上的训练都熬不过去。今天的命,今天留着用吧。 他在心中讥笑一声,拿出钥匙准备开锁,却忽然凝神,发现锁上不自然的痕迹。 少年精灵灰蓝色的眼睛在灰暗的宿舍中亮起,在魔力光芒下,一切痕迹无处遁形——有人开了他的柜子。 夏开锁的手僵在半空,他停顿会儿,打开柜子,果然发现补给剂少了足足三□□片空荡荡,格外显眼。 他拿起手,又放下。 隐匿于浓重的黑暗中,少年精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很轻很轻地笑出声。 第208章 chapter.207 系统传送的过程中, 有时候会经历较为刺眼的频闪通道,如果玩家具有光敏癫痫,说不定在这过程中会出现点小问题。 虽然事实上, 游戏贴心地为这类玩家准备好了黑色马赛克。 然而云端还是闭着双眼,等眼皮上金色的数据链光影掠过, 才张开眼睛。 在他面前, 是一间狭小的宿舍, 两张铁灰色的上下床, 整整齐齐叠着枕头与被褥;左手边是两排大小柜子,右手边是简单的桌椅,供四人使用。 毛巾架放在最靠近窗边的区域, 窗帘散开, 将外界照射进来的大部分光线统统遮挡, 使得室内阴暗犹如某种爬行生物的巢穴。 云端第一反应是, 先往左上角瞧, 然后发现—— “哈哈, ” 他毫无感情地笑了一声,为自己见到的东西, “三十小时的倒计时……这是要我掐着表玩游戏呢?” 视野游戏面板的左上角,是一排深灰色的时间倒计时, 并列排放着一个暂停按钮。 云端左右环顾,见四周无人, 尝试性按下暂停按钮,发现自己从虚无状态变成不能触碰物体的幽灵态, 而时间也开始一倍速往下掉;而再按一下按钮, 则变成了可以触碰物体的实体态,时间两倍速流逝。 见时间往下掉的飞快, 术士赶紧暂停时间,安抚自己的心情。 系统这么抠门,只给他这么点时间,估计也是要他把时间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就像打游戏时,关键时刻出来的选项。 术士叹口气,先回忆了一遍队友们。 在他被拉进副本之前,他的队友们也依次进了副本,应该是这个时期其他角色的个人副本,而他不出意外,再次进入了夏的副本。 那他现在应该去找他的小朋友……说不定已经是大朋友了呢。 虚空的手穿过铁床,正准备出门找人时,正好听见房门锁孔拧动的声音。 逆光的身影平静地出现在门口,转身将门关上,进入室内。 云端挑起眉头,没有直接显出身形,而是上前一步,上下仔细打量夏的状态。 他看上去着实疲累,雪白的尖耳上挂满汗珠,胸膛起伏,手臂肌肉略有些痉挛,看上去硬邦邦,是长期锻炼的结果。 少年精灵眼角略有些晕红,只是非常不起眼,如果不是云端能这么近距离观看,他恐怕也不会注意到这点浅淡的色泽。 柜子开了,年轻的未来刺客对着空荡荡的储物柜,发出轻笑。 云端眯起眼睛,从夏零星的动作里找出线索。 他想在柜子里找一瓶发着蓝光的药剂,很可能是补充水分和体力等用途,结果发现自己的柜子被人动过,重要的资源少了很多。 术士焦躁起来,不停地原地度步,而被偷了东西的夏反而异常平静。 关上柜子,在盥洗室里洗了把脸,夏垂着眼睫,将湿漉漉的头发全部往后抹去,露出长而雪白的尖耳。 他脸上的水滴滴往下掉着,冰冷刺骨。 夏抬起脸,看向面前光洁如新的镜面,他动了动耳朵尖,敏锐地感觉周围的环境和以前不同了。 明明盥洗台上物品的摆放,往下掉落水滴的速度,或是窗外光照的角度,无一不正确。 ……却偏偏,让他有了种被人窥视的错觉。 他闭上眼睛,沉默地感知片刻,发现异常发生在他旁边,同宿舍室友的柜子前。 而术士,正试图利用虚空状态不受墙壁阻挡的限制,将自己的头塞进夏室友柜子里。 他透过厚实的柜门,数了数室友们留存的“营养剂”数量。 果然,夏的营养剂就是被偷了!他足足少了三支! 云端愤怒地把头从柜子里拔出来,一回头,视线对上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那一瞬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从体内冒出,犹如被细小的电流从天灵盖灌下,令他不由得怔住。 云端生出夏看见了他的错觉,那双宛如蒙了灰的玻璃弹珠般的眼睛,在窗帘缝隙间透出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机质而冰冷……是未长成野兽的爪牙,也是山林背面永不被阳光晒到的阴暗斜坡。 云端眼睁睁看着夏抬起手,露出骨感而修长的手指,一点点,顺着他的方向伸过来。 他的手握惯了冷兵器,指甲尖利而长,方向正对他的脖颈中心。 可是术士不敢动,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攫住,好像有无形的绳索,将他捆在原地。 咚。 两人同时回神。 夏的手指只碰到了冰冷的金属柜门,发出触碰的一声轻响;而云端也没有被触碰的实感,就好像被一双手穿透了薄膜,砰一下,从另一边穿出。 少年精灵紧绷的肩膀放松,他似乎相信了“并没有人在偷窥他,只是错觉”的理论,转身,沉默而疲惫地翻出一只补给剂,拔开瓶塞,仰头将补给剂喝完。 喝空的补给剂被扔进宿舍拐角的垃圾桶里,夏重新穿好外套,匆忙地从楼梯间往下走,似乎还有什么要紧事要干。 云端没有多想,径直跟了上去。 本来以为这样的跟随十分轻松,然而刚踏出宿舍楼的大门,术士惊恐地发现,他已经失去了夏的踪迹! 空档宽敞的宿舍一楼大厅空无一人,门外是不足半人高的灌木丛和杂草堆,从这里能将远处巨大的露天训练场和石灰色训练营尽收眼底,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云端倒吸口气,这还是他头一次跟丢夏。 如果不行,那他只能掐着时间走一倍速,看看能不能以看不见的陌生人类身份把夏勾引出来…… 刹那间,云端再次顿在原地。 一双冰冷的手从背后伸来,掌心朝外,五指分明,将他的脖颈完完全全扣在手心。 明明没有真实触感,云端却整个人被冻得一激灵,寒冷的气息甚至能穿透系统覆盖的皮肉,一直传递到脑电波上。 随即,手掌一扣,发出轻响,却什么都没抓住。 术士赶忙往旁边走开两步,一回头,果然看见之前消失不见的夏就站在他身后,垂着眼睛看自己抓空的手掌,神情漠然,透着股抹不去的疑惑和警惕。 “这不可能……”少年精灵眯起眼睛。 术士深吸空气,尽量将自己的呼吸放大。他放缓了声音,要用最和蔼的方式和他的大朋友搭话:“下午好,夏。不可思议,你居然能感觉得到我?” 在他意料之中,夏没有答话,仍然维持和之前相当的动作。 他往前走一步,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走到了云端触手可及的地方:“我的感知从来不会骗我,” 精灵的嗓音缓,是云端没有听过的语调,“我现在要去做一件事,警告你不要跟着我,否则……” 他放下话,自行远去。 云端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二十米,忽然往一旁树下的阴影中迅速移动,整个人化为影子的影子,再也看不见痕迹。 术士恍然:原来刚才就是这么甩掉他的! 的确是非常高明的隐匿技巧,如果换个现在时间点的人来,恐怕都无法看出破绽。然而作为被系统送进来的玩家,云端提前在他身上按了锁定。 他轻而易举开了锁定,看着夏的血条在空中悬浮,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云端耸耸肩,从背包里拿出短柄法杖,决定追上去看看夏到底要做什么把戏。 …… 福纳仍然在担心自己的伴生精灵。 达和其他伴生精灵一样,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这么远。更何况达天性颇为沉默寡言,在不熟的精灵面前更是能一句话不说地待上一天,就算能把自己憋死,他也会死闭着嘴。 福纳担心他这样的性格,不太容易在一群伴生精灵里生活,虽然伴生精灵大多都是天性闪亮的可爱的小生灵,但万一他们不喜欢达,自行抱团,让达孤零零的呢? 他发觉自己就抱着这样啰里啰嗦的母亲心态,无奈地笑了笑。 说不定在结出他这颗精灵果之前,生命树也是这么想的。 助教为所有新来的幼年精灵分好宿舍,并为他们讲解刺客营里大致的规则和作息。 “早上五点起床,会有一段时间的晨跑,时间长短依教官决定。”他简略地介绍,注视这群专心凝视着他的年轻(称得上年幼)的精灵,“中午一点到两点休息,训练到下午六点,八点到十一点是晚训时间。” 时间安排不可谓不苛刻,刚从苗圃出来的幼年精灵们哪里见过这么严苛的作息。 他们面面相觑,有位小精灵胆大,举手发问,就算声音仍然小的可怜:“那晚上洗漱外加杂物,我们是不是得十二点才能睡觉?” “是。”助教答道。 这下没人再说话,他们纷纷开始担心起自己今后的刺客生涯,甚至幻想着会因为长期睡眠不足倒在训练的操场上。 助教笑了笑,难得温柔了些:“给你们一点忠告,不要吝啬自己的魔力,如果觉得乏力或是困倦,就用魔力消除它们。规律是不会变的,变得只有我们自己。” 他侧过身,向这群尚入营的未来刺客们展示宿舍入口,那里黑洞洞一片,恍若能吞噬一切的巨大胃口:“进来吧,难得有一下午休息时间,珍惜现在。” 第209章 chapter.208 术士悠然自得, 准备待会儿穿墙去追。 他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只觉得周围都是典型的精灵建筑,就算做工粗糙的灰石料训练大营, 也被精灵工匠在边角处龟毛而细致地打磨圆润,刻上精灵独有的藤蔓花纹。 云端走走停停, 时刻辨认夏的方向。下一刻穿过墙, 阳光从走廊高窗上洒落, 映出满地斑驳花纹。 他打了个哈欠, 在心里盘算什么时候出现和夏相认比较好。 这个时间点的夏未免也太过小心谨慎,而且防备心极重,如果贸然出去, 不仅没有拉进关系, 反而让小朋友防备他就不好了。 刚才看他那样子, 似乎已经习惯有助教或是同僚监视他的行为……难以想象, 幼年的夏都过的什么日子。 术士沿着笔直的走廊往前走, 路过一扇紧闭的大门时, 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嗡嗡作响许多声音。 处于好奇,他站停在门前。 云端没有直接进房间, 而是踮起脚,透过门板玻璃格看向内里。 助教模样的精灵站在最前面, 左手搭在堆叠的箱子上,右手则抬起, 漫不经心地顺着话语打手势,打开一个窄小的白箱子。 他的神情和动作同样敷衍, 是和带幼年精灵分宿舍那位助教相同的冷淡——然而要更冷漠些, 他注视这些伴生精灵的眼神,完全不像是正常精灵看灵魂半身的神色, 更像是看某些即将被处理掉的废品。 伴生精灵目光涣散,颤颤发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狭小的空间,例如主人的口袋。有轻微透光,又有精灵丢在里面甜甜的零食。有时候躺在口袋里,将头颅靠在贴近身体的一侧,还能感受到精灵皮肤传来微热的温度。 而不是一个冰冷的、狭窄又毫无装饰和通风口的白色箱体。 他们的抗拒和恐慌全部表现在脸上,不希望进去的意图十分明显,助教显然也看出来了,耸耸肩,交换双脚站立的姿势,认真地站直了身体。 “你们知道为什么选择箱子吗?” 他语气沉沉,微垂眼睑,透出难以言喻的兴奋,“因为这是送给你们主人的惊喜,在你们的主人正式成为刺客的那一天,你们会被作为礼物,在盒子顶端系上绸带,重新回到他们身边……这难道不是最棒的礼物?” 伴生精灵一怔,被说服般愣在原地。 他们低下头,愣愣地思考片刻,胆怯道:“可是,是不是要在里面待很久?” 助教轻拍白箱子顶端,发出轻微沉闷的声响。 他笑道:“这箱子不隔音,你们可以相互交流。更何况,伴生精灵不需要吃喝,由魔力构成的身体也用不着呼吸。你们完全可以随便聊天,等主人接你们回家。” “如果不进去的话,刺客营是不会把没包装好的礼物送到他们手上的哦。” 他放轻声音,威胁道。 伴生精灵们还是妥协,像一群紧咬着衣角的闪光蚂蚁,在空中排队,温顺地走入不同的白色箱体中。 最终,助教将每个包装着伴生精灵的小盒子关上门,封口,堆叠在一起,搬向更深层的房间。 云端还是没熬过心里的好奇,迟疑地望向另一边不动弹的夏,又转头看向这明显隐藏了更多秘密的房间,纠结要不要进去查看一番。 他将脸贴在冰冷的门玻璃上,极西森林极低的温度冻得他一下激灵,术士猛然回过神,想到了关键:可是,现在他所看见的,无论是夏,还是助教,他们都…… 都没有伴生精灵。 这份礼物,送到了谁手上? 术士不再踌躇,径直穿过门墙。 助教打开门,将十几个白箱子推进去,随意摆放在门口角落,接着便关门走人。 云端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关上之前,透过从外界带来一星半点光线,窥见门内零星的光景。 他看见了无数堆叠的白色箱子。 蔓延开来,从门口一直蔓延到深处,从地底一直堆叠到穹顶,数以万计,仅仅凭借眼睛,无法确认数目到底突破了多少。那些雪白的小箱子静静躺在仓库深处,封闭着,隔离着,寂静至极。 是人造的小小墓地,累积数不清的十字碑与白骨。 云端只觉得窒息,他屏气敛声,后退半步,听见门轰隆关上的巨响。 他叹口气,郁郁地扭头,顺着锁定血条找到夏的方位,而这时刺客已然做完了自己的事情,顺着走廊原路返回。 术士不敢继续拖延,他尽量敛声屏息,悄悄跟在夏身后十米左右的位置,一块儿回到宿舍。 夏没有直接进入宿舍楼,而是在楼底角落等候片刻。 从这里往上面看,那些结束了下午训练任务的少年精灵们大汗淋漓地穿梭在宿舍楼的走廊中,一时间人头攒动,所有人都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进食。 很快人就走光了,在角落里把玩匕首的少年刺客翻转手腕,将匕首插回腰间。 他动作利落地翻墙,从后门进了宿舍,果然,宿舍和刚才一样没人在长+场。 云端回头,看见夏从兜里拿出两瓶营养剂,漫不经心地撬开室友的柜子,将那两瓶营养剂插进空缺的凹槽中。 术士自然自语:“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药剂,还专门发善心,给室友开门送温暖?” 啪嗒一声锁声轻扣,柜门紧闭。 少年刺客神情放松,惬意几乎写在脸上,他下楼,在食堂端着托盘坐下,眼角眉梢都是细微的笑意,似乎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云端瞅了瞅他盘子里的食物,迷惑地皱起眉头,又悄悄凑过去,打量一番夏的面容,开始格外无聊地思考他要做什么。 晚训开始了,先跑了十公里热身,然后教官让学员们两两对训。 术士也不嫌弃地板脏,往地砖上盘腿一坐,撑着脸颊看夏训练。 他对面是老熟人狄,棕色短卷发蜷曲地贴在脸颊边,打起来时一晃一晃的。他穿着和夏一模一样的同款制服,没有拔出匕首,而是用匕鞘和夏对打,看上去招数有模有样,实则已经耗尽力气,只剩下花里胡哨的表面功夫。 两个人打的毫无火花,最终在教官移开目光的瞬间,狄往地上一瘫,艰难地擦汗,弯下脖颈,把脸埋在手里,用力喘气。 大滴大滴的汗从他脸上落下,滴落地面。 喘了好一阵后,狄抹了把脸,抬头,胆怯地避开教官望过来的目光,重新提起武器,摆出对战的姿势。 夏轻巧地摆出同样的姿势:“这么累,不用魔力?” “这哪还有剩的……”狄咕哝道,汗水递进眼睛里,有些模糊不清,“下午够累了,晚训稍微好些。” 森林晚风吹来,将头发吹进云端眼睛里。 术士伸出手拨弄头发的片刻,听不出夏话里的含义:“下午你们来的够晚的,不然教官也不会罚你们。哦,是不是还有吉尔吉斯?” 狄脱口而出:“要不是……” 他停顿,在夏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生生停住话头。 面对夏的目光,棕发精灵张了张嘴,扭转话题:“……我们继续吧,教官看过来了。”他撇开目光,不敢和教官口中‘天生的刺客’对视,那双灰蓝眼瞳过于凛冽,似乎能看穿他心底一切想法。 他突然有些后悔训练前,顺水推舟跟着他们撬开夏的柜子,拿走部分补给剂,并且将剩下的补给剂换成水的举动。 ……夏一定会看出来的。 啪一声鞭响响起,左手边传来精灵的闷哼声。 云端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看见一位少年精灵跌坐在地上,佝偻着,耐用的漆黑刺客装被划开,露出鞭痕流血的后背。 身形高他们一个头的成年精灵踩住他的膝盖,笑道:“没有吃晚饭,还是心存侥幸想偷个懒……先生?” 被鞭打的少年精灵胸口起伏,进气微弱:“是我的问题,教官。” 教官笑了笑,把手肘压在他背上,用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道:“先生,注意不要影响市容,大家都在看你了。” 云端明显看见那少年精灵抽噎一声,肩膀耸动,魔力化为火焰,将背后裸露的伤口生生烧至愈合,接着换了身新的刺客装。 他看上去痛得要直接倒在地上了,云端想,然而并没有发生,那人重新回到互相厮杀的训练场中。 教官满意地微笑。 在他目光巡视之下,没有少年精灵敢挑衅成年精灵的权威在此刻抬头和他对视。 再等半个小时过去,助教上前,将几个魔力耗尽昏迷的精灵拖走,教官环视一周,吹响休息的哨音。 少年精灵们瘫坐在地上,汗如雨下,没有谁在意那些被拖走的同伴去了哪里。 云端颇为头痛,隔空给夏擦擦汗,他打开技能库,从里面发现了已经遗忘的好东西——通用治疗。 可以恢复很少一部分的血条和魔力,所有职业通用,还能给夏铺垫一层“他的到来充满善意”的信息。 希望夏能平静些接受他的礼物,不要在线大喊大叫被别人当成疯子…… 术士这么想着,念动咒语,加在黑发刺客身上。 本来以为夏会有或惊讶或警惕的反应,然而术士举着短柄法杖举了半天,却发现对方不为所动,连表情都没有变。 他还以为自己的技能加到了空气身上! 术士百思不得其解,掐着技能冷却时间又放了几个,毫无所获,夏维持着原先的神情,从包里拿出补给剂。 其他还清醒的少年精灵见他这么做,挣扎着翻开背包,同样拿出补给剂,仰头喝水。训练场上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到处充斥着此起彼伏大口灌水吞咽声。 结果刚喝到一半,教官走过来,毫无征兆地把一个精灵的头按在地上,额头与坚硬地板相撞,发出疼痛的闷响声。 夏微微停顿,侧身,所有人把视线投掷而去。 训练场空旷,回荡着教官咬牙的斥责声:“……先生,”他从牙关里憋出几个字,“你这是在喝谁的补给剂?” 第210章 chapter.209 “教, 教官!”年轻的精灵吓得一哆嗦,完全没有云端在上一个副本里见过那些少年精灵的气盛模样,“嘶……我喝的是自己的补给剂, 没有半点假话!” 教官冷漠道:“谎话不要冲着生命树说。” 他拧住少年精灵的手腕,用一种能把骨头折断的力气, 将少年精灵手中的补给剂拧过一个特定的角度。 每个人都能看见教官专属的姓名徽章印在玻璃瓶底, 闪闪发亮。 云端眯起眼睛, 他已经知道夏做的什么把戏。 而那个真正的始作俑者, 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去,用冷漠的灰蓝眼睛观察身边精灵的反应,在他不引人瞩目的窥视下, 棕卷发精灵的手忽然颤抖起来。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夏冷淡地想到, 他给狄留了后手——尚未更换的补给剂, 他胆小谨慎的室友回去一定会大清查, 要他完全放心后, 再替换——确保狄有几率在教官眼皮子底下被抓住。 少年精灵惨叫道:“不, 不!教官,阁下!相信我!!!真的是我从自己的补给剂里拿……” 他卡了壳, 木偶般扭头,望向人群身后微笑的夏。 在他再次出声前, 助教默不作声地将他打晕,从地上拖走。 在场所有人都缓过神来, 私语道:“他居然有这个胆子。” “偷教官的补给剂?这我还是头一次遇见。” “原来补给剂是有姓名标志,我还真没发现。” 狄低头, 看见自己喝空的玻璃管上, 印出一个眼熟的图标。 他脸色惨白,偷偷摸摸将玻璃管塞进内衣兜, 甚至没有充足的魔力火焰将玻璃管烧至融化。 他突然想起,上午他们趁夏不在,互相怂恿着偷夏的补给剂,反正夏每次考核都能获得额外的补给剂,偷几支也看不出来。 有可能……夏额外的补给剂就来自教官。 他缓缓转过头,看见夏的目光在那人被拖走的路上,没有看他,勉强松口气,决定回去后把所有的补给剂都彻查一遍。 极西森林的太阳照不进这间偌大的训练营。 夏见狄几乎进入半昏迷的疲累模样,皱起眉头。 “说真的,你不该坚持和我一组,”他客观地说道,“和你水平相仿的还有好几个。” 狄没有说话,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黑发刺客幅度很浅地缓和呼吸,忽然又想到什么,胸膛起伏变大,用带着汗湿手套的手粗暴抹掉额头的汗。 果然,他感觉到身体一阵温暖,体力和魔力都有微不足道的回升。 夏侧过脸去,对着角落眯起眼睛。 云端怕他撑不住,又怕别人察觉这里有不正常的魔力波动,于是只能维持小幅度的治疗术。 晚训结束的时候,夏的状态看上去是所有人里最好的——别人都仿佛刚从岩浆堆里被捞出来放生,只有他看上去仅仅跑了个八百米。 教官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错,夏,比我想象中进步更大。” 黑发刺客侧身,没有躲开教官,冲着年长的精灵矜持地颔首。 “新一批的补给剂到货了,”教官组织所有散开的未来刺客们归队,最后加训十分钟,“就放在一号仓库里,这样,夏,你替裘斯先生去一趟,帮他搬补给剂好吗。”裘斯是助教的名字,本来这次是他干这活。 站在旁边的助教听见后,明显有些不快,但介于是教官发话,没说什么。 而年轻的未来刺客们也立刻反应过来,不禁或多或少流露出羡慕嫉妒的神色——这差事可真不错,往往能从中间扣下中间商差价,轮不到学员,是助教们抢着干的活计。 有人不明显地咂舌,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噢……被偏爱的学生拿到了奖励。” 云端瞥他几眼,总觉得十分眼熟,但完全想不起是谁。 他一边翻记忆,一边跟夏慢慢走到仓库,突然间灵光闪现,不可置信——嘿,说话这精灵,卷头发大眼睛,怎么感觉和毛茸茸的安德鲁有些相似? 仓库里堆满箱子,贴着重要标签的箱子放在离门不远处,上边打了“补给剂”的荧光标注。 夏站在门边,礼貌地环顾四周。他走到物资收集表处,写下拿走的物资和收件人姓名。 接着打开补给剂箱,清点里边补给剂的数量,动作看上去有条不紊,是很熟练的老手,看来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云端晃了晃短柄法杖,听见那箱玻璃管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玻璃磕碰声。 术士眉头一皱,发现夏的整只手都在颤抖。 显然,夏在长达三个小时的训练中,精神和身体都达到了疲累的限度。 然而,刺客并不在乎这些,他神情浅淡,将箱子转移到左手,接着右手往前伸去,就要推开房门。 术士瞳孔缩小,他完全地、清晰地听见外面传来精灵说话走动的声音! “听说南城抓住了一支人类探险队,从他们手里拿到了一本炼金秘籍。” “那本炼金秘籍?现在在哪儿?” “肯定是交到执事大厅手里了,还用说……” 仓库的灯忽暗,刺客营路边的街灯在亮,外面有人来了,术士透过窗子看了眼,是教官和他带的几名助教。 哗啦,房门被推开。 两方相撞,身形较为高大的成年精灵仅仅一晃,便稳住重心。 而尚在成长期的少年精灵则结结实实磕了上去,手臂上扛着的硬纸板箱倾斜,几支玻璃试管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碎裂声。 “……夏!” 云端叫道,冲过去要扶他,结果伸手时才想起自己碰不到他。 “……” 来人顿时掐住话头,错愕道:“夏,你还在这儿?我以为你已经把补给剂发下去了。” 在场所有人动作一致,望向地上碎裂泄露的幽蓝色试剂液体,也同样从黑发刺客脸上看见之前从未有过的神色。 夏直起身,稳稳地护好剩下大半补给剂。 他神情惊愕未散,又不免多添了些思虑与慌张,这使得黑发刺客生动不少,不再像一位安着玻璃眼球的精致人偶。 “教官!” 他遵守刺客营的规则,见人先叫称呼,“抱歉……我没护好它们。” 沉默片刻,夏前所未有低下头颅,示意愿意为自己的失误买单。 教官静静地注视他,啧啧道:“头一次看你这种表情,”他偏爱自己的学生,但补给剂作为重要物资,失误不得不罚,“我也有责任。” 他想了想,道:“你的补给剂发给他们,自己去禁闭室领鞭刑关一程吧。” 成年精灵看向身后几个助教,道:“裘斯,你去帮夏;阿里克,你把补给剂搬走。” 教官说的帮,意思便是由裘斯执刑。 这位高个子瘦长助教似乎有些记恨夏,他是补给剂物资补充里吃回扣最多的那位,有时候甚至会摸走部分学员的补给剂,令某些少年精灵敢怒不敢言。 教官向来睁只眼闭只眼,但这次应该是生了恼怒,就连吩咐夏时,眼睛还斜着看他。 说不定以后都没有机会从中间吃回扣了。 他怀揣着无端愤怒的心情,见夏被责罚,生出点惬意来。 他默不作声地将少年精灵打的遍体鳞伤,就像下午训练时因为盗窃而被拖走的人一样,丝毫没有手软——即使他是自愿领罚的。 瘦长助教看了看昏迷在铁床上的夏,不打算好心地替他疗伤,而是锁上禁闭室的门,自行远去。 云端举起短柄法杖,又放下,短短两分钟,举起放下无数次。 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的,在他眼皮子底下,甚至前后没有超过半个小时,夏就躺进了禁闭室。 像梦一样。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法杖,又看了看夏,开始思索从术士临时转职成牧师的可能性。 “没有专属的职业技能,这得恢复到什么时候?” 云端低声道,抱怨念那些冗长咒语有多麻烦,但最后还是念了二十分钟的咒,嘴都说干了,才将昏迷的少年精灵恢复大半血条。 禁闭室很黑,没有窗,通风口大半关阖,将光线遮挡,他只能通过视野里锁定的血条判断夏到底在哪里。 伸出手指时,隐约看见十指的半边轮廓。 云端停下念咒,蓝条消耗一空,勉强将夏从奄奄一息的边缘救回来。 空气仿佛凝固,他能听见铁床晃动时轻微的摩擦声,床上昏迷的少年精灵清浅的呼吸。术士虚虚地伸过手去,穿透夏的手臂,从空气中抚过。 他就像身处夏过去的梦境中般,只能做一个不能露面的局外人。 云端长长的眼睫搭下,坐在夏所处的铁床边缘,长而柔软的术士长袍划开,斗篷宛若流水,从少年精灵手边倾泻至地面。 他看向左上角倒计时,沉思片刻,没忍住。 决定只开几秒,马上就关上,节约时间等夏陷入困境了再使用。 云端难过地微笑:“好吧,暂时不是见面的时候……先生。”他还得继续潜伏,观察副本的走向。 触及倒计时按钮的刹那,术士发觉自己从幽灵的状态中脱出,身体不再轻盈,重新有了实感;地面也恢复引力,吸引着他往下坠去。 他很快调整好不适,探头去看夏。 幸好,黑发刺客依旧昏迷着,没有被动静吵醒。 少年精灵的侧脸大半隐匿在黑暗中,只能看出一点高挺鼻梁的轮廓。术士轻叹一声,伸直身体,凑过去。 俯身,在他没被鞭刑波及、尚且光洁完好的侧脸落下轻飘飘一个吻。 刺客依旧毫无反应。 云端说:“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救你……上一次也是,上上次也是……永远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对不起啊……” 他叹息,难过地把脸埋在手心里,“这次不会再因为什么事情,离开你身边了。” 想起还没关掉倒计时,按掉按钮,重新踏入幽灵的领域。 这是‘梦境’,一而再再而三给他机会,创造一个好结局的美梦。 那是不是表明,真正的游戏历史里(而不是这样的个人副本),夏孤单一人,结局更加未知……而下落不明。 空气空荡荡的,不再拥有声音。 躺在床上的少年睁开眼睛,视野黑暗,神情平静。他直勾勾凝视黑暗,就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圣典。 而黑暗也沉默地眷顾着他。 第211章 chapter.210 刚来刺客营不久, 夏就杀了人。 那不速之客似乎大有来头,身着金边白袍,胸前别着藤蔓繁花徽章, 很难看不出是执事大厅的人。 他也不止杀了一个。 某些人光明正大俯视他,暗地里偷窥他, 他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走了步险招, 看似毫无防备, 等监视者露出马脚。 最后反手,一刀捅进他脖颈。 倏然,少年精灵睁开眼睛, 他仍侧躺在禁闭室窄小的铁床上, 身侧无人, 脸颊上被嘴唇轻触的记忆挥之不去。 他神经般埋下头去, 把脸埋在手肘里, 肩膀耸动, 像是迷惑般意味不明地笑出声。 又倏然,止了声音。 夏冷漠地想。 他当然看见了窗外走来的教官和他的助教们, 也注意到了自己酸痛不堪的手腕。但谁又能否认这不是一场巧合,让他‘不小心’将补给剂砸到地上? 结局如他所料, 就算教官再偏心他,也会将他送入禁闭室, 而执刑的居然是裘斯——太好了,他怕别人下手不够狠。 他在等那个瞬间, 监视者现身, 或者冰冷匕首取他性命。一击杀不死他,重伤也能立刻清醒, 他会翻身匿入阴影,最后拧掉监视者的脑袋。 没有失手的时候…… 黑发刺客抬起脸,神情恍惚,抬起手指轻触脸侧,沉默地思索:这是他的幻觉?他终于疯了吗? …… 又训练了段时间,幼年精灵们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期间,教官只带他们和自己的伴生精灵见过一次面,不到半个小时,就被教官无情地分开送走。 原话是这样的:为了防止你们训练分心。 但是福纳真的太想念他的伴生精灵了,跑步的时候想,对招的时候也想,揣摩任何一点见面时的细节,抠下来自己偷摸当糖吃。 他恨不得把达悄悄装进自己口袋,带着跑遍刺客营外围,用力发泄长时间高强度训练带来的压抑和苦闷。 越来越想,越来越渴望。 就像魔怔了一样,他半夜睁开眼睛,望向半敞窗帘外皎白的月光。 福纳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个大胆的念头从他脑海深处悄悄浮现,最后牢牢把持在思考前列。 他想…… 他想偷偷潜入训练营办公室,寻找伴生精灵待的地方。 这个念头实在是太大胆了,简直就是当面挑衅教官的威严。如果被发现,他不仅要吃处分,很可能会被逐出训练营,成为受鄙视的“未遂刺客”。 他对自己说,悄悄的,不惊动任何人。只要能和达说几分钟话,就心满意足地离开。 被极西森林的冷风一吹,他骤然惊醒,惊恐地发觉自己连外套都没穿就站在了宿舍楼楼下。 福纳沿着记忆里的方向,朝训练营深处走去。 因为寒冷,他缩着脑袋,抱着肩膀,笨拙地施展教官教导的隐匿法遁入黑暗。 夜里的训练营走廊宛若迷宫,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 福纳哆嗦,看见前方不远处于光洁墙壁上反射出一点烛火的光亮。精灵狠狠地打了个寒战,连忙躲起来。 如果是教官或助教发现他夜不归宿,在外游荡,一定会把他抓起来,关进禁闭室! 烛火的反光越拉越长,出现人影,拐过拐角。 福纳惊讶地睁大眼睛,从角落的遮蔽处探出一点毛茸茸的脑袋。 是个学员!在……新入营的时候,和前辈的共同训练课上,都碰过照面! 就算只是路过的剪影和一点侧身,他也能立刻认出来。噢,是叫夏,对吗?被教官称赞过的刺客,他很有印象。 福纳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或许是好奇心作祟,他悄无声息地从角落里跟了上去。 夏无声地仿佛幽灵,手持烛火,毫无声响穿过廊亭,停在一扇门前。 福纳警惕地停在不远处,一眨眼睛,夏忽然消失了! 他大惊!几乎要从原地跳起来! 左看右看,都没有人存在的迹象! 他选择性遗忘了刺客隐匿的技巧,完全被小时候苗圃书架上那些古怪神话故事占据了脑海,满脑子都是“我将会被不知名存在所操控”的奇怪念头。 空荡荡,格外寂静。 一只手落在他肩上,用力扣紧。 精灵被吓的几乎要原地起飞,啪一声砸在身后的墙壁上,瑟瑟发抖:“谁谁谁谁……” 稍微冷静些看去,见眼前灰蓝眼瞳的主人神情漠然,端着烛火,金黄的火焰从他眼底掠过一丝光亮。 夏道:“麻烦冷静些。” 福纳:“啊啊啊啊啊啊好!冷静!我会冷静的!” 好半天才冷静下来,福纳摸着自己的胸口,狠狠打了个喷嚏后清醒过来,开始琢磨这件事:夏为什么也夜不归宿,在训练营的走廊里游荡? 黑发刺客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福纳不想说实话,但还是乖乖说出目的:“我来……找我的伴生精灵。” “嗯。”夏移开眼睛。 他不惊讶,也不紧张,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福纳讶异地打量他,手指紧张地在口袋中摩挲,大脑转动。 如果能得到来自前辈的帮助,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值得欢呼雀跃的大好事。 他咬牙,说出更多实情:“我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定,魔力波动也比以往更为剧烈。我觉得一切都是因为伴生精灵离开我太久远的缘故,所以我,我想去找他。” 福纳从他脸上看见一抹嘲讽般的微笑,转瞬即逝,抬头又是原本冷漠神情,还以为是幻觉。 黑发刺客说道:“你走错方向了,”他侧过脸,抬起下巴示意另一条走廊,“伴生精灵在那边。” 福纳瞪大眼睛,他完全没想过夏会帮他! “那,能不能……” 夏领会他的意思,垂下眼睛,无声地摩挲蜡烛光滑的蜡壁,微笑起来:“当然可以,”他顿了顿,“我领你过去。” 又来了,那个幽灵再次出现在他周围,夏察觉到什么,就算是半夜也会跟过来吗。 走在前方的刺客停住脚步,福纳小心翼翼探头:“……阁下?” “没事,”夏拐过拐角,拧开一间房的把手,“这里。” 房门敞开,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扇密封的沉重铁门。 福纳木愣愣走进去,手指碰到铁门,触感冰冷至极,几乎要把他的手指冻在上面。 他喃喃道:“这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会把珍贵的伴生精灵关在……”像囚犯一样关在房间里。 怪不得那天他匆匆忙忙见到达,达哭着往他身上撞,然后力竭般瘫在他手心,抽抽噎噎,却不肯说出实话。 他本来还以为只是他们分离太久,达过于想念他了而已。 福纳手指也跟着抽搐起来,他焦虑地砸门,用力掰那块冰冷坚硬的锁,用尽力气也没办法将它从门上掰扯下来。 福纳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叫道:“钥匙呢!我想开门进去!教官在骗我们,他们承诺过会好好照顾伴生精灵!” 声音出现在空旷的房间内,格外刺耳,福纳惊恐地捂住嘴,转动眼珠,姣好的面容有些扭曲。 夏看了他会儿,突然说:“钥匙在助教那里,我可以帮你拿来。” 福纳连连道谢,承诺夏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帮忙,绝不说不。说这话时,他依旧感性地往下掉眼泪,噗噗落在手背上。 夏原地消失,过了会儿又突然出现,递给他一把钥匙。 福纳哆嗦着接过钥匙,打开锁,用力推开铁门,看见宛如蜂巢般层叠、满世界堆放的白色箱子,是一间间半密封的小隔间。 是他疯了,还是一直以来对刺客营的认知疯了? 他扑上去,摸了摸这些白色箱子的表面,触手一片光滑。很难想象,里面住着感性的、善良的小精灵。 福纳没憋住,张了张嘴:“……达?” 满世界的白箱在他视野内骚动震颤了起来,他仔细分辨,终于找到从精灵果实中和他一起出生的半身。 第二天早训,福纳显得心事重重。 他罕见地带上了黑眼圈,沉默宛如沾了水的湖边幽灵,在茂密生长的少年精灵丛中走来走去。同行的伙伴忧虑地看着他,目光在他略显邋遢的上衣外套和没扣紧的腰带上扫过一眼。 过了会儿,同行小声提醒他:“教官来了……”他扯了扯福纳的衣角,“把你衣服理一下。” 福纳如梦初醒,赶紧把自己收拾好,手指收拢,轻抚自己的口袋。 只是被湮灭的精神气是补不回来的,福纳一晚上没睡,焦虑和恐慌几乎要逼疯了他,现在这些不好的神情全部表现在脸上,就连同样年纪的伙伴都能在他这儿看出一星半点端倪。 只是教官吹响了哨子,全员归队,不好再出声提醒他。 福纳心不在焉地跟着前面人跑步热身,没曾想路过教官时,年长的精灵瞧他一眼,忽然伸出腿。 福纳没反应过来,被腿一绊,身上的负重带着惯性,压得他狠狠摔倒在地上,磕了个狗吃屎。 他身后的精灵也被跟着绊倒,不过很快爬起来,探过头来看他发生了什么。周围跑步的年轻的精灵们都凑过来,颇为好奇。 而训练营偌大场地上,‘高年级’的刺客们也在训练,却没有任何一人将目光分到这边小型的混乱中来。 冷漠得令人发指。 “福纳!”他的好朋友叫道,“你怎么了!” “好。真好。” 教官没有驱赶这些年幼精灵逃避训练的行动,而是难得黑了脸,狠狠地踢了福纳一脚。 精灵被踢得一翻身,仰面朝上,额头和裸露在外的皮肤往外冒血,染得他满脸鲜红,眼睛上翻,微弱地出着气。 教官蹲下来,拎起衣角,打开他鼓鼓囊囊的口袋,从里面拎出一只同样被装晕过去的伴生精灵。周遭哗然。 教官示意助教上前,把违反了规矩的精灵拖进禁闭室。剩下的年幼刺客们你看我我看你,没谁知道福纳是怎么偷偷把伴生精灵带出来的。 福纳知道自己完了,无论是哪方面。 被拖进禁闭室的那一刻,他也曾对自己发誓,绝对不会把夏说出来。可能是达在他身边,让他有了无限的勇气,他真的扛住了禁闭室折磨精神的私刑,汗水淋漓,不曾吐露半个字。 但显然,年龄大一些,总会有不同的经验。 教官眯起眼睛,望向门口:“他刚来刺客营没多久,不可能从助教手里偷走钥匙……那么,肯定有高年级在帮他。” 没偷走的钥匙的助教眼睛看着地下,没敢搭话。 “去查查看,”教官吩咐道,“问问他们,有谁看见过别人鬼鬼祟祟,或有看见舍友半夜不睡觉出来找死。” 问到高年级训练群,绝大部分精灵统一摇头。 在助教要走之前,角落里突然有个人抬起头,叫道:“我想起来了!” 他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指向另一边正擦拭匕首的黑发刺客,“昨天晚上夏就不在宿舍里,半夜出去了!” 有人叫道:“吉尔吉斯!你大半夜不睡觉?”显然是偏向夏的另一位刺客。 夏被带到教官面前,仍然满脸心不在焉。 教官看见他,无可奈何地叹息。 “夏,”他警告道,“怎么又是你。” 黑发刺客彬彬有礼地后退一步,朝教官行了个精灵见面的礼节。他眼里含笑,眉毛却挑的半分挑衅,话语也同样漠不关心,与极西森林的风一般。 夏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我。” 教官:“我知道你没有伴生精灵,所以对这方面格外好奇。在你小时候就能看出来这方面的特质了,这些年藏得可真好。” 黑发刺客难得笑了笑:“反正迟早要告别的,我只是想提前看看他的反应。” 教官瞪他一眼:“在不知情下告别才是最好的选择,不然临行前痛苦会把一个刺客淹没成侏儒的肥料。他看见了我们的‘白箱’,这直接导致我们少了位本可以很优秀的刺客……你觉得你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夏摊开手:“禁闭室?” “太轻了,”教官轻声呢喃,“我知道你的魔力像火一样,腐蚀而治愈,不将鞭刑放在眼里——我希望你能遵守刺客营的规矩,贝塔司,带他去‘黑盒’。” 第212章 chapter.211 福纳意识模糊, 他昏迷之前视野里最后的影像,还是达落在他脸颊边,焦虑喊他名字的模样。 等他清醒过来, 发现自己躺在空无一人的宿舍内。 年轻的精灵半坐起身,伴生精灵从被窝深处懵懂地爬出, 一脑袋塞进他衣窝中, 不肯出来。 福纳揉了揉达的小脑袋, 疑惑道:“教官他们呢?” “他们在楼下训练。叫你醒来之后去教官办公室一趟。他们说, ”伴生精灵咬住手指,“他们,好像要开除你, 不让你成为刺客了……呜, 福克斯, 是我拖你后腿了吗?” 他惧怕地望向窗外, 仅看了一眼就连忙收回视线。 福纳沉默良久。 他又揉了揉达的脑袋:“放心好了。我毕竟是纯血精灵, 除了刺客, 当然还有各种不同的职业,就算我去当个图书管理员, 也是门不赖的活计。” “可你从小就想着当刺客……” “那也不能和达分开啦,” 精灵搓了搓他的小脸蛋, 愣是把伴生精灵娇小的脸搓出红晕,“几天看不见达, 我就感觉我心跳急速,呼吸不过来……如果成为刺客要长期和伴生精灵分开, 那我当初肯定不会来的。” 伴生精灵被他搓得受不了, 一头栽进口袋瑟瑟发抖不肯出来。 果然,下午时福纳接到了来自招生办公室的辞退简函, 要求他立刻收拾行李离开刺客营。 福纳收拾行李时,问道:“和你们一屋的,还有好多好多白色箱子。那些也是他们的,伴生精灵吗?”他很轻地打了个磕巴。 助教倏然抬起头看他一眼,在福纳浑身发毛之前低下头去。 他随意道:“不是,就是些杂物。” 福纳看着他周身空空荡荡,完全没有另一道小小的影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他哼哧哼哧拖着行李箱离开刺客营,走出刺客营大门的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 极西森林的风托着他,使年轻精灵都能起飞了。 营地门口没有人来接他,所以福纳只能带着自己沉重的行李箱往前走大半公里的路程,去搭乘临时设立的顺风车站。 等了好一会儿,总算有车姗姗来迟。 福纳拉着行李箱走上车厢,在玻璃倒影上看见了一张似乎有些熟悉的面孔。 他张了张嘴:“……助教?” 坐在最前头的精灵冷淡地点点头:“教官叫我来送你回去。” 福纳见他态度和平常无二区别,放下心来,招呼他的伴生精灵坐在他肩上:“麻烦助教了,还要送我回去。” 助教没说话,扬起马鞭。 这辆马车驶入一片密林,又在片刻后驶出,碌碌去往繁华的精灵都市。很快,它停在了专门设立的马车车站点,车厢门往外推拉,福纳走下来。 他回过头,高兴地和助教打招呼:“很高兴认识你们!我会想念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的!” 达也扬着翅膀,拼命挥舞手臂和翅膀,活生生一只天真可爱的小精灵。 助教没回头,驾驶着马车,顺着站点又往另一头去。 福纳哼着歌,脸上还带着一些从苗圃出来尚未褪去的稚气,慢慢往回走。 他突然感觉脸上有些痒,伸手摸摸脸颊,达飞过来,从他脸上摘下一小块闪着魔力光芒的碎片,递到他眼前。 福纳奇怪道:“人类的炼金卷轴?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种东西?” 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之前谁路过,用了张卷轴留下的吧,”福纳开心地笑起来,放开行李,伸了个懒腰,已经没有一点在这天之前对人生的迷茫和恐惧,“走吧,回瓦卡耐拉……嗯,对了达,” 他环顾四周,有些疑惑,“我不是刚出苗圃吗,怎么在这里?” 年轻的精灵只疑惑了一小会儿,恍然大悟:“哦对!刺客营说我训练不合格,让我回来工作。真奇怪,刚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就突然忘了。” 达落在他肩膀上,吐槽道:“你又忘记了,是不是?” “好啦好啦,总之先找工作。回头给你买红梅果糖,好不好?” 年轻精灵走向雪白的大理石城市大门,身后那辆马车静静停在森林的阴影下,确保炼金卷轴的效果完全生效。 咕噜咕噜,马车驶回刺客营。 …… 年轻的术士也同样疑惑,万分想不到前一天夏刚从禁闭室出来,转头就要进另一个禁闭室。 在夏被关进去之前,他还探头瞧了瞧,和之前的小黑屋并没有多少区别。 好像,更黑了些? 夏还在门口和助教彬彬有礼地说着话,脸上挂着他全年份的假笑;“我想,只用度过三天就好?” 助教还严肃地跟他确认:“夏,你别跟教官过不去,早点认错出来,知道吗?” 精灵垂着眼睛,微笑:“我知道。” 他顺从地走进“黑盒”,温顺地好像一只被圈养的绵羊,可惜云端知道他一定不这么想。 术士撩过长袍严阵以待,直接坐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上,警惕等待黑暗的降临。 像是巧合,夏也走过来,坐在对面,和他仿佛面对面。 刺客衣装摩擦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伴随着房门关阖的落锁声,这下,这件屋子完全失去了一切声响。 云端忽然站起来,他毛骨悚然,就像面对成千上百的包围他的敌人一样,浓厚如水般的黑暗裹挟着他,灌入鼻腔耳道。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寂静,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见。 他忽然往下一摸,手指触碰到坚实的地面。 地面还在,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通过系统的指引,云端勉强从臆想的状态中脱离。可以碰到东西,但无法摆脱身躯被不断吸引着的堕落感,好像永远踩不到地面,在深海中浮沉……什么都抓不住。 连牙关都不自觉打颤,他一点点往外挪,直到脱离这间屋子,重新站在极西森林的阳光下。 “那是什么……”术士心想,好半天,窒息和绝望感才逐渐褪去。 他瞪着面前的墙壁,举了举短柄法杖,甚至不敢再进去。 “不,你要相信自己,这些都是魔力带来的幻觉,”云端认真地告诉自己,“夏还在里面。” 于是他给自己上了个漂浮的通用咒语,假装自己本身就在半空中。 再一次踏入黑盒。 夏安安静静,盘腿坐在黑盒的正中央。 他身上的刺客装有些旧了,是他入营那天下发的衣装,一直穿到现在。袖口甚至有些磨损,但是所有的口袋完好,纽扣完整,被他保存的很好。 云端顺着系统开启视野,见他凌乱的黑发遮住眼睛,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显然也在忍耐着什么。 刚才不到十分钟,术士就受不住了,而夏要一个人待整整三天! “见鬼,先生,”术士自言自语,紧盯夏的血条,“是我不曾涉及的魔法种类……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样,直接攻击精神的魔法?!” 此刻,夏低声道:“人类的炼金卷轴……” 他像是受不住了,才喃喃出一声低语。 云端陪他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又转战黑盒外,靠坐在墙角,和墙内精灵只有一墙之隔。 他从没感觉到时间是这么的难熬,游戏里的时间会在斯尔德的加持下,为大脑添加模糊滤镜,仿佛一瞬间,就能过去一天。 可今天的模糊滤镜……过于清晰了些。 在他第七次进入黑盒时,极西森林进入了黑夜。 屋内精灵不知不觉侧躺在地上,蜷缩着,将手搁置在腹部,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他不自觉吐露几段呓语,看上去陷入格外脆弱的状态。 云端查看他状态:虚弱。 ……又是虚弱! 术士原地转圈,想了半个小时关于撬开锁把夏拖出去的可能性,又想了十分钟今天的晚餐怎么还没送来。 不对,连午饭都没有。 见鬼了。 他要对游戏公司告状,说他们虐待可怜的npc。 最后一次进黑盒,云端不打算出去了。他慢慢坐在地上,盘起腿,克制坠落的恐惧。 视野里,代表夏的人影动了动,云端瞬间转头,见精灵伸展肢体,意味不明地呓语半句,伸直手臂。 他指节明显的手指可怜的在空中抓握,握到一半又停下来,没了动静。 云端心酸地伸手,见夏似乎失去了意识,他按下时间流速,化为实体,安抚地拽住精灵的手指。 “不要紧的,”他不知道在安慰谁,“历史证明,你会好好地从这黑盒子里出去。” 手掌下指尖动了动,云端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温热手掌揽住后背。 像是不容他离开,一只手覆在他背上,一只手掐住他脖子,无比精确。 黑暗中,黑发的精灵睁开眼睛。 哪有什么昏迷,也没有所谓脆弱的模样,精灵灰蓝色的眼眸无比清醒,明明是在黑暗里,却好像能看见眼前人一样。 精灵吐息缓和冰冷,不像活人,云端无端想起他玻璃般的人偶样。 “啊,抓到你了。”夏轻声道,“无形的跟踪者……你在找什么?找我吗?” 第213章 chapter.212 “黑盒”是瓦卡耐拉从人类炼金术中新得来的灵感。 它汲取了炼金中储存魔力的元素, 将庞大的精灵魔力封存到这间小小的屋子中。 因为,并不是教官不给夏送饭,而是在魔力开始使用时, 每一次打开房屋都会导致魔力额外泄露。 教官站在黑盒门口,和助教说话。 “他毕竟从小没有伴生精灵, 对这些事不太避讳, ”偏向夏的助教为他说话, “您也知道, 天生刺客和我们还是不太一样。” 教官耸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差一点,一切都被毁了, 他该吃点教训。你送他回去了?”两个他, 显然指的是不同的精灵。 “是, 在路上用了炼金卷轴, 应该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用一张少一张, 执事大厅还老卡着审核批不下来, ”教官忍不住抱怨,“新上来了批什么样的执政官, 和以前做事风格都不一样。我知道人类起来了一批魔术师,也有了新的炼金术师, 但是在前线的家伙总不能是吃干饭的吧?” 这时,他们听见黑盒里传来重物倒地声, 心照不宣地闭嘴。 是在里面的精灵支撑不住的声音,没有□□上的折磨, 却能使人心生绝望。 “好吧, 不早了,”半晌后, 教官道,“你在这边看着,我回去看看那群小崽子。” 助教向他行礼,看着教官走远。 他从没进过黑盒,有些好奇,上前敲了敲门:“夏,你怎么样?” 屋子里毫无动静,助教想进去看看,碍于黑盒可怖的效果和教官的警告,还是没敢开门。 黑盒中,两道身影仍然纠缠在一起。 云端长长的术士袍被夏用膝盖压住,完全没法直起腰。他被迫仰头,叹了口气:“别这样,夏,我的腰要折了。” 年轻的精灵刺客没说话,默默移开膝盖。 但他没松手,而是凑的越来越近,试图在没有一丝光的黑暗中辨认出术士的轮廓。一只手往上摸去,紧紧掐住他肩颈,迫使术士往后仰,坐在地板上。 “是这样的,夏,” 云端被冰冷的地板冻的抖了抖,一本正经胡编乱造,“我想你通过摸也能摸出来了……噢,这是我的长袍口袋,里面没东西。我是个人类,来自东方,是个倒霉的术士,前不久因为某些原因从一千年后来到现在,然后又倒霉地掉进瓦卡耐拉,见你天生有前途,就想跟着你一起干……” 夏忽然道:“你来自未来?”他敏锐地抓住重点。 云端说:“是的,是的,先生,但你不要妄想能从我这里得知你未来会发生什么。”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 夏说:“那你为什么亲我?” 云端:“……” “……”等等!那个时候夏原来没昏迷的吗! 啊?这叫他怎么编?! 术士紧闭着嘴,开始在脑海里胡编乱造,类似“我看上了未来的你所以先下手为强”之类的奇怪剧情,想必夏也不会相信。 这使得黑盒空间一下就沉寂了下来,精灵和人类都没有说话。 这都什么破事,云端想道。 他得主动找些破局的方法,术士深吸一口气,笑眯眯说:“……夏,你饿吗?” 精灵不作声,空间吸收了他衣物摩擦的声响,但云端能在脑海里弥补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不饿。”夏简短道,云端看出这是他极度不信任的表现。 夏已经回想起了之前那没被发现的追踪者,大概就是这所谓人类,他说的话不能信,他的食物更…… 忽然间,鼻翼翕动,他闻见难得的奶酪气息。 是香甜的乳酪制品,和浓郁麦香混合。那是被烘烤过的气味,像是刚从阳光底下晒过般清新。他曾经在刺客营的食堂里见过一次这类食物——刺客是被迫“不好享受”的,他们的食物常年只有无油水的白肉和清淡蔬菜。 只有某年,新上任的执政官殿下召开庆典,要大家享受美妙的食物。在那天刺客营才迎来唯一一批带奶酪的珍贵食材。 精灵一下就认出了这个气味,下意识去嗅空气里那点甜蜜的气味,越来越前倾,最终意识到气味来自不速之客手上。 他冷漠闭嘴,重新坐回自己的角落。 云端递过去:“不吃饭吗?”说这话时,他分出点注意力盯着自己的倒计时,生怕在这里浪费太多有效时间。不过,安抚他的精灵,怎么能说是浪费呢。 “吃吧。”他又递了递,压低声音诱哄着。 没有声音回应他,但云端能想象出,在黑暗中一双灰蓝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一会儿扫过他的脸颊,一会儿扫过手上的奶酪面包。 云端了然:简直是刚被收养的猫,警惕性极高,不会在人前进食。 他摆了个压下的手势,想起夏看不见,悻悻收起,低声道:“你大半天不吃东西了。” 夏重复那句话:“你为什么亲我?” 云端:“……” 术士无言将食物隔着包装放在地上,他直起身,撩开术士长袍斗篷,弯腰行礼。他在黑盒里待的时间太长,就算有魔力支撑,也使他头昏脑涨。 嘴唇有些干裂,云端不自觉舔唇,叹口气。 “先生,你不能一直饿肚子,”他用最正经的声音说道,“无论我是谁,食物和胃总归是无辜的,更何况,你也看出来了……我不会害你。”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轻很轻,甚至不知道精灵有没有听见。 他正要离开,听见那个角落传来声音。 精灵说:“你知道吗,我是故意进这里的。” 云端往外走的脚步生生停住,他回头,迟疑地张了张嘴。 “我向来知道刺客营有黑盒,但从没见过,”夏的声音由低向高,应该是站起身,“你不怀疑吗?我做了那么多事。” 云端:“比如说?” “比如说我故意摔碎补给剂,或者,故意带着那个精灵去找他的半身。”夏道。 云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你说,你是故意受到惩罚……” “如果是别人,早就在一次次试探中用匕首刺穿我的腹部了。”夏的声音又低下去,“你们这些陌生的、从执政大厅来或者被雇佣的……如果要杀我,就来吧。”他停住,冷漠而坚决。 云端头一次感觉血压上升,他冷不丁磕巴下:“谁,谁说我要杀你?” 角落再没动静,术士站在原地深呼吸,消失了踪迹。 夏也再没感觉到有人在身边的窥视。 他轻探鼻尖,准确对着盛放食物的碟子的方位。深海般的潮水涌上,淹没他的口鼻,森林中生活精灵永远无法习惯这样近乎溺弊的滋味,但夏的意志坚固如同瓦卡耐拉千年不变的雪白大理石。 ……他不希望那个人再踏进黑盒,或者靠近他了。 黑盒带来的压力与恐惧,他一个人承受就好。 夏探出手,捏住近在咫尺的碟子边缘。 …… 云端在刺客营的小路上来回走了几圈,在勉强冷静下来。 他压制住自己咆哮的欲望,最后打了个喷嚏。 这叫什么事!一次次将自己弄得虚弱,就为了逼出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和敌人对战?这是什么疯子想法!精灵的启蒙教育都是这么教的? 他头一次对苗圃的教育质量产生怀疑,甚至认为他们就是群无情的恶魔。 极西森林正在深夜,云端能看见不远处两道手电光在来回移动,是出门巡逻的教官和助教,防止某些不听话的预备刺客大晚上不睡觉在营地里探险。 云端站在树林的空地间,往远处眺望,能看见尖尖的刺客营灰色石料尖顶和更远处精灵树露出的一点树冠。 小黑屋时间转瞬即逝。 夏同样是在深夜里被助教放出来,可能是云端默不作声替他恢复魔力起了作用,出来的少年精灵只是脸颊略微瘦削了点,精神依旧不错,沉默地同助教点头示意。 他没有故意环顾四周,他知道那个人还跟着他。 少年精灵身上轻便的刺客装簌簌,悄无声息回到宿舍,推开门,满屋子的精灵都陷入无言的睡眠中。 他躺倒床上,正面朝上,神情平静。 双手搁在腹部,睡姿无比端正,就这样闭上眼睛等待睡着。 云端坐在他床边,手托着下巴,眼睁睁看着躺下时睡姿端正的精灵,在睡着后瞬间变成蜷缩的姿态。 术士:“……噢。” 他还是头一次看见夏能睡成这么……这么团的姿势。 配备的薄被没有遮住他的脸,仅仅被精灵压在手肘下,充当床褥的作用。这下,黑头发的少年精灵将脸完整地露出来,额头上印着一条窗帘没拉好透出的月光。 侧脸五官深邃,锋利而美貌。 云端看着他颤动的长睫,想起前不久回黑盒时,发现地上的碟子空了,而精灵坐在离碟子最远的角落,撇过脸不说话。 这下,再多火气,也被浇灭的无影无踪。 被刺客营养成这样的夏,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逐渐磨去他的防备。 床边的术士静默在满屋的寂静中,伸手摸了摸少年精灵干燥的头发,虚空地将手掌拢在他眼皮上。 随即低头,贴住他的侧脸。 然后,在略分开的手指下,看见一双睁开的灰蓝色眼睛,正警惕地往上方望来。 云端一震! 第214章 chapter.213 不过幸好云端还在幽灵状态, 不然恐怕要被当场抓包。 少年精灵迟疑地皱起眉,来回环视片刻,缓缓闭上眼睛, 云端也愣愣松口气。 云端跟着夏,感受刺客营所有的“体验课程”。 他们训练一切能杀敌的手段, 例如匕首武器的训练, 体力耐力与爆发, 各类刺客出招的小技巧;外加辅助技能, 例如丛林地形辨认和野外生存,徒手攀岩、游泳以及瞬间编织草绳供自己攀爬。 有时候会加一些额外课程,比如伪音和变装, 审讯手段和刺激与对抗——这课程场面比较可怖血腥, 因为它是少数在精灵自己人间相互对抗的课程。 教官允许他们结束这门课后休息一天, 因为这门课上他们吃的苦头足够多。 云端第一次看就看傻了, 站在场外, 做了五分钟心理准备才敢进去。 进门就看见他的夏坐在椅子上, 裸露的肩颈青紫,连侧脸也有被长鞭微端刮过的细微血痕。 那血痕从下巴刮到眼角, 再往上些,这眼睛恐怕就不能用了。 他的左臂软趴趴地耸在身侧, 右手手指血肉模糊,精灵颜色较浅的血液滴落地面。 但夏并不把这些伤当回事, 纯黑的魔力光芒涌现,阻隔了痛觉, 缓慢治疗起伤势。 他格外沉静地站起身穿外套, 和他同组的精灵打了个寒战,默默脱下外衣, 坐在椅子上。他的神情无异于即将踏上刑场——或者是已经踏上了。 他没能从夏嘴里掏出个人专属情报,这日子恐怕不好过。 怀抱着微弱的希望,他小声问道:“夏,你帮帮我……” 云端提起气,看夏回过头去。 黑头发的精灵在一种浅发色中也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异类,他从小是被看不起、受蔑视的,直到在刺客技艺上大放光彩。 精灵没说话,仅仅举起他尚且止血,看不出完好形状的右手,他静静道:“这是我拿匕首的手。” 对面脸一白,视死如归闭上眼睛。 刑讯课程往往是在空荡的大训练营教室里进行,但这次不一样,他们拥有了观众,是那些刚进入营地不久,略显年幼的刺客们。 他们有些精灵已然被高强度的体力基础训练训得喘不上去,而有些则被前不久离开的福纳和他的伴生精灵压垮了心志。 这些精灵颤颤巍巍,用最恐怖的阴谋论吓唬自己,晚上觉也睡不好,白天醒来更没有精神。 这个年纪的精灵们尚未拥有磅礴魔力,因为很快,便瘦的不成样。 此时教官略松一口气,要带他们放松半天,参观高年级的课程。 难得的假期,就算之后仍然要进行地狱训练也值得令人期待,某些喘不过气的精灵庆幸想着。 很快,他们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脸色苍白。 “这是,这是真的吗?”隔着一层玻璃,有精灵问道。 “当然。”助教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就像看一群还没长出角的小羊羔。 这样血腥……野蛮的暴力,会是在精灵领地里被允许存在的吗?年幼精灵们恍恍惚惚,从小在苗圃里接受善美教育的纯血们没想到,在执事大厅的直辖地里,会出现这样的课程。 或者说,那些练不死就往死里练的“体力基础”,已然昭告了命运。 年幼的刺客们开始抽泣:“我们要怎么样能战胜剧痛呢?这是斯尔德才能做到的事情!” 助教摸摸下巴,接收到教官警告的视线后,没敢把真相告诉他们:“很快,教官会教授你们如何减轻和对抗疼痛,不要害怕。”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在笑,眼睛在哭,声调平稳冷漠。 小观众们浑浑噩噩地离开,另一边,术士也浑浑噩噩地跟着夏回到宿舍。 精灵本人比人类更不在乎自己的伤势,大概是觉得不会死,就粗糙包扎了事。 宿舍没人,云端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听来消息,据说他们很快就要从刺客营毕业出去了,因此大部分人都要临时磨炼技能,以平稳度过出营前的考核。 一听就懂:差不多就是大学毕业前对考研来临的焦虑。 夏作为尖子生,没这个焦虑。 他坐在床上,沉默地查看自己无甲的指尖。 类似手段层出不穷,是他童年走来从未缺乏过的体验,疼痛吗,憎恨吗,但随着魔力将感官隔绝的时候,这些忽然就不值一提。 云端站在他侧前方,为他施展治疗手段。 大概是感觉到了魔力温暖的光芒,夏忽然抬头,仔仔细细环视了宿舍一圈,似乎想找到云端的方位。 他失败了。 于是刺客裹着绷带,走出宿舍,没入黑暗。 他去了黑盒,坐在最角落里,屈膝,将脸埋在手臂里。和躺在床上一样,格外蜷曲,但特意将脸颊露出大半。 深海沉闷的气息忽然就变成了梦境的一部分,云端进到黑盒中,便觉得头重脚轻,分不清方位。 为了稳住重心,他将手腕搭在年轻刺客肩上。 看他半侧着脸闭着眼睛,术士习惯性贴上去,亲吻轻而浅。 在刺客营的最后一天,是个不寻常的阴雨天。 即将离开营地的刺客们全部汇聚到最大的石料制训练大营中,黑压压一片,从上往下数不清人头,就算精灵们天生多半浅发色,也掩盖不住他们身上漆黑的刺客衣装。 只是教官下发的羊皮纸打破刺客营最常见的寂静,年轻的刺客们寻得一个偏僻角落,平静地打开羊皮纸。 据说是来自执事大厅的正式通知,有关刺客制度的改革。 然而当他们真正看见内容时,脸庞还是失了血色。 教官道:“……这就是今年执事大厅下发的通知,增加了对刺客营的物资补给,但是要求预备刺客在完成出营任务,成为正式编制后才能在生命树的洗礼下转换为成年期。” 之前毕业的刺客直接拥有洗礼的资格,为了应对危险的出营考核,纯血们通常会选择先成年,其次再投身危机。 而不是现在这样。 “考虑到大家都还是少年体,”教官瞥过眼,他自然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执事大厅将之前的物资供给提高一倍。” 满营沉默。 有声音轻轻说:“……我们被抛弃了?” “城里的纯血……已经多到需要我们去送死了吗?” 管辖年幼精灵的助教叹口气,赶小羊羔般把角落一群误入小刺客赶出大营,并警告他们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说出去。 夏沉默地拉开羊皮纸,看完所有内容,又沉默地卷好。 云端发觉这些天夏越来越沉默,他几乎没在刺客营里看见夏标志性的垂眼微笑。 他敏感,紧张,浑身都仿佛活在高压下——就好像明天就要死了一样。 这时,年轻的黑头发刺客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前线估计和东边人类打起来了。” 云端勉强想起一点,现在大概是人类从散落的城市邦联往联邦方向发展的契机。 唔,第一任元首甚至为侏儒提供贸易支持,帮助侏儒巩固了势力范围。 怪不得,最近精灵这么紧张。 所有人零零散散看完羊皮纸,像“今天天气真不错”般,从教官手里领取那份独属于自己的出营任务,各个藏得严实,不让别人看见。 回到宿舍,夏不经意拉开那卷裁成小片的羊皮纸,让云端看了个大概。 术士后知后觉睁大眼睛:“击杀巨人大公霍恩科比特?” 完全触及他的知识盲区,无论是npc个人副本还是现行时间线,他都几乎没有去了解过巨人种族,更何况,这可怜的种族在千年前就被精灵灭族了,他只有上次闯进侏儒皇宫时才窥得半点遗迹……噢,千年前,这不就是,这个时间点吗! 然而了解的东西太少,他对“巨人大公”几乎毫无概念。 夏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站起身,离开宿舍往图书馆的方向去,大抵是要查询些巨人相关资料。 图书馆常年无人,地板倒是被扫的干干净净,可惜书架上薄薄灰尘无人看管。 黑发刺客转过层层书架,在西区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资料,是一份过期的时事报纸和关于巨人的介绍典籍。 第一份报纸,写着巨人贸易总额超过二十万金币。 夏只看了一眼,就翻下去看别的。 巨人的领地在弗兰克斯山脉更南端(这时的精灵已然拥有了包含现行时间里的侏儒废墟等广阔疆域),是一条薄薄的……狭长的城邦连线,作用不言而喻。 巨人和他的名字一样,身材高大健壮,拥有泥土色的皮肤,曾经作为精灵家族豢养的仆佣,现在则缓冲疆域,在夹缝间颤颤巍巍生活。 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在好转——起码有了自己的领地和王国。 精灵看完这面,往后翻去,忽然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夏平静地合上书,看见另一位年轻精灵转出书架,看见他惊讶地笑了笑。 “难得在这里看见你,”对方轻佻道,“极为罕见。嘿,下午好,夏。” 云端也多看他两眼,别的不说,那头发色太过显眼:雪白到闪闪发亮,像某些咩咩叫的长毛动物,更何况,还带着点俏皮的小卷。 他模样不赖,笑眼笑唇,身形瘦削,靠着书架的样子让云端想起某些会撒娇打滚的生物。 精灵随意颔首:“下午好,尤尼克。” 云端:“……?” 他是不是听见了,熟悉的名字? 第215章 chapter.214 算了, 说不定只是巧合呢,毕竟也不是多么独特的名字。 陌生精灵随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不过照他那架势, 并不打算直直站在夏眼皮子底下把这本书读完。 “《格尔特巨人城邦游记》,属实不错, 作者真正游览了巨人城邦的各个角落——这本书你看过吗?”尤尼克扬了扬手中的大部头。 夏轻微摇头, 绕过他, 在另外的书架上找到自己想要的资料。 尤尼克停顿片刻, 转头叫住他:“夏,也许我们可以合作一段时间。别这样看我,教官的确没有教授过一位刺客如何与他人合作, 但我们理应学会这个。” 黑发精灵有些疑惑, 用眼神示意他要做什么。 或许尤尼克平时便是偏向夏的一边, 在他尚未崛起前态度友善, 此时的夏在云端看来也友善的不行。 尤尼克撇过脸, 挠挠下巴:“呃, 我看见你在寻找巨人的资料,所以我猜测你的出营任务在巨人城内, 是不是?” 夏平静道:“是。” “啊,原谅我的冒犯,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 他是上一届的刺客。” 说起他的朋友,卷头发的精灵脸颊薄红, 不敢大声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只是想起就开始微笑,于是含糊地用“那个人”来称呼他。 “他的出营任务就在巨人城, 在他离开麦克唐纳前,曾经和我约定好要在完成任务后回来和我见面……然而一年过去了,那个人了无音讯,甚至没有送来一封口信,我实在是担心他,想知道他的下落。” 尤尼克口齿清晰结束一大段话,深深呼吸。 其实只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他的任务不在巨人城邦附近,于是只能拜托别人帮他走一趟,也正好在图书馆巨人书籍附近撞上来寻找资料的夏。 尤尼克说出他的请求,脸上没了笑容:“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帮我找到阿克曼的消息。” 对于这点小事,夏可有可无,无所谓地点头。 两人擦身而过,云端听见夏自言自语:“他的确和之前有个刺客走得很近,全营都知道,还差点被教官发现。” 嗯,是的,听出来了,说不定已经发现了,只是装不在乎,免得拉下面子棒打鸳鸯…… 云端跟在他身后,嗯嗯点头,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夏最近自言自语的次数未免有些过多。 他神情微妙了起来:这些话大抵是说给他听的。 术士无奈,伸出手去隔空拍了拍刺客的头发,对方目不斜视地走向下一个书架。 逐渐有精灵陆陆续续离开大营,要去完成出营任务,只留下一些觉得自己暂时没做好准备的预备刺客。 也正是时候,少年精灵收拾好了极为可怜的一点行李,去和教官做临行告别。 如果任务成功,他将会和所有的精灵一样,永远不再踏入这个养大他、训练他的刺客营;如果任务失败……那只好来生再见。 黑发刺客神情平静,和所有刚毕业的刺客们如出一辙,相信任务将会被他们顺利解决。 教官也平静地看着他,抱肩。 “我刚知道你的任务,夏,”高大的成年精灵啧舌,“出营任务是执事大厅随机发放的,一般来说,所有人的任务难度相差无几……但我没想到你会离开大陆中部,直接南下去巨人城。” “你知道上一个接到这种出营任务的是谁吗?” 夏明显对这个不感兴趣,他勉强接话:“是谁?” “萨罗梅·布拉德里克。”教官道,这是这一任首席执政官的名字。 黑发精灵果然来了兴致,他抬起眼皮,去瞧成年精灵的神色:“你是说,这是执事大厅给我的考验?” 教官:“说不定是的。难度是不小,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到。”他隐晦地瞥一眼夏。 少年精灵的身量较几年前拉长了不少,或许是常年锻炼的缘故,显得瘦削而格外结实,甚至还有些营养不良的青白。 刺客营的制式匕首被他挂在腰间,沉默地悬在匕鞘中。 夏随意将手搭在匕首顶部:“当然,我也这么认为。” 他走出教官办公室,行走于空旷回音的长廊中。 走到一半,少年精灵猛地回头,倒是把云端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环视四周,沉默回头,继续往前走。 术士失笑,原来夏是在寻找他的踪迹。 他轻飘飘落在精灵身边,难得显出身形。 走着走着,走廊里响起另一道脚步声,夏不作声,从眼角余光里看见来人穿着身这个时代绝对没有的术士长袍,和他如出一辙的黑头发,人类长相。 夏停住脚步,注视终于愿意露出踪迹的陌生客人。 云端挠挠下巴,温和地直视他:“这趟任务的危险系数恐怕不低,我会好好辅助你。” 毕竟执事大厅心里想的什么,经历两次副本后云端也能摸个大概。 夏打量他,目光从他漂亮的侧脸下落,扫了眼腰间武器袋。 这人脚步声清脆,是很轻巧的走路姿势,柔软而敏捷,和他见过的术士不太一样,或许是人类的新品种术士,那个种族总是出些奇奇怪怪的生物。 “我不需要。”他断言。 “别这样,你也知道这种任务和教官说的不太一样。” “所以……”夏停顿,“你从哪里来,靠近我做什么?” 还是绕回这个问题,云端叹口气,发愁的样子活像个小老头:“这样说你理解吗,我来自未来,在某些意外后来到这里,又因为一些意外和你绑定。” 不知道他有没有理解,起码夏定定看他一眼,回身继续往前走,快步走下螺旋楼梯。 云端瞧他那副模样就知道,精灵是在发小脾气。 术士再次叹气,冲过去跟上他:“我时间不多,只能显现一小会儿,但是你要记得,我一直在旁边!” 说罢,他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夏瞳孔微缩,下意识伸出手往他消失的地方一捞,意料之外捞了个空。 少年精灵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捏紧腰间匕鞘。 车站打开闸门,火车鸣笛。 灰扑扑的烟从火车头冒出,列车员举起旗子,车站蓝绿相间的横跳栏杆被放下,长途火车离开停留轨道,往远处驶去。 夏坐在车厢的硬皮座位上,正在清点自己身上携带的资源。 执事大厅还算说话算话,他们拥有了比之前多出一倍的资源和补给剂,相较起来简直可以说“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那些发着荧光蓝的试管放在手边,在小桌上一字排开。 云端短暂显形,在夏的眼角瞥视下拿起一支,好奇地仰头观察:“这就是补给剂吗?” 夏没说话,他摸出一支现用匕首,一支备用的,一打淬了毒的飞镖,钢丝和细针,一只精致小巧的指环铁钩和几颗烟球。 这些东西放在一起,装不满他的随身包裹,着实寒酸。 云端神通广大变出奶酪面包,问他:“吃不吃?” 夏接过来,端在手里没动,随即转过那双灰蓝色的眼瞳,定定地凝视术士。 云端站起身,装作有些受不了车厢的闷热:“我出去透透气,真希望精灵能在火车上安个可以把鼻子透出去的口子。” 他离开车厢,体贴地替夏关好不透明车门,关闭时间流速。 下一刻,他发愁地瞅了瞅自己剩下的时间,已经花了近四十分钟,连话都没说几句,更别提让夏对他熟悉起来。 这只连话都没人听的幽灵忧虑地飘离车厢,爬上车顶,仰躺在火车平坦的表面,看头顶灰黑的烟一股一股往外吐,最后融入天空的色泽之中。 风吹来,火车嘟嘟的鸣笛声反而都显得遥远而迷离。 大地震颤,路面石子在颠簸下不停上下弹动。云层从天空沉沉压下,天地间仿佛仅有这一列行驶在路途中的火车,别无外物。 他伸出手,要去抓近在咫尺的云。 一捞,一手空。 忽然,云端听见车厢里传出声音。 术士懒洋洋起身,翻身进车厢,发现刚才不自然的大地震动居然不是自然现象。 在车厢的节点处,新上来了位身形庞大的客人。 他拥有泥土色的皮肤,穿着身不伦不类,有些矮人风格的精灵服饰,局促不安的仿佛一个刚从乡村里爬出来的绅士的儿子,最后发现自己和周围所有人格格不入。 就算他比列车员高出一米,也略有些胆怯。 他放低了隆隆的声音:“请问,我的车厢在哪里?” 说着,递过去那张捏紧后显得格外皱折的车票,云端眼尖地瞧见上面标着眼熟的车厢序列号。 列车员瞧一眼,给他做引导;“这边,”打开车门,“这里。” 车厢中,黑头发的精灵刺客骤然抬起头! 第216章 chapter.215 这位年轻的巨人乘客吓了一跳。 他格外紧张, 完全没想到车厢里会有一位精灵……哦,精灵! 就像即将踏上战场的战士,他颤颤巍巍, 被自己想象里的未来吓到口齿不清,却还得鼓足勇气走进车厢, 不然将会被列车员警告“请不要堵住火车过道。” “请, 请问, ”他结结巴巴说, “这里有我能坐的座位吗……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这里有空座位吗?” 夏没抬头, 打了个随意的手势。 巨人小伙显得更加害怕, 几乎是贴着车壁从外头挤进来, 把自己缩在长座位的另一端角落。 虽然如此, 云端依旧还是想笑:他庞大而粗壮的身躯骨架根本不能做到把自己蜷缩起来, 因此看上去依旧还是占据了车厢的极大一部分地盘。 他自己也明显发现了这一问题, 几乎要吓晕过去。 为什么这么害怕?他可不是精灵要下手的目标。 难道他干了什么见不得精灵的事情,还是在精灵城里遭受过史无前例的打击? 术士狐疑地打量他, 又突然想到什么。 夏好像也感觉到车厢气氛的不对劲,他抬眼, 平静看向坐在那头的巨人小伙,对方呜咽一声, 极尽全力把自己坐的更端正、更不占地方。 黑发精灵细碎发丝间的尖耳动了动,眯起眼睛。 云端看出端倪。 他回头打量刺客, 见他面容锋利, 带着精灵独有的精致美感,外加标志性的尖耳, 瘦削而高挑的身长。 更别提他身上这身不寻常的漆黑制服,扣紧小腿的长靴以及皮质长带,悬挂在腰间的匕首在外套遮掩下,隐隐露出一丝尖锐的金属银光。 这不是打个照面就告诉别人,他是一个精灵刺客吗! 想想看吧,精灵刺客在大陆上的名声——精灵族不朽的英雄,瓦卡耐拉的长匕。 ……换句话说,没什么好名声,指谁杀谁。 他头痛地捂住额头,思考该怎么告诉夏,他的着装简直已经暴露了一切能暴露的信息。在精灵境内还稍微好些,但是放到巨人城,恐怕要出大事。 巨人小伙也在小心翼翼地思考,该怎么试探这位冷漠的精灵刺客,看看他现在会不会闲着没事干,随时拧个巨人小伙的脑袋练练手。 瞧瞧他可怜的巨人生。 前半截读书没读好,被他当老师的姑父指着额头骂,你这辈子就这样了。他还不当回事,觉得周围所有的巨人伙伴都出卖劳动力养活自己。 虽然累了点,但好在稳定安逸。 直到他搭上顺风车,来了精灵都市走一遭,看见那些清冷冷,文绉绉的精灵们。 泥土色的人生,忽然就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他那些成绩格外突出,又格外卖力的同袍们,有幸被招到精灵的城市工作生活,摆脱了劳苦的植物园生活和低廉的薪水,竟然格外有滋有味。 尽管接触不到核心内容,但最普通的资料室工作,也要比巨人城市的工资高上无数倍,甚至还有雪白的房子与精致吃食。 巨人小伙杰弗里抽抽鼻子,他也好想拥有这种工作! 面对这样脸色冷漠,又不说话的精灵刺客,他努力思考片刻,往这边挪来半指节长的距离。 再轻声细语地发问:“您好,请问您的目的地是波义耳吗?” 他说的正是夏要去的巨人城市,也是这趟火车的最终停靠站。 只是声音不比轰炸机小多少,云端被震得打了个哆嗦,见巨人小伙自己也抖了抖,惊恐地闭嘴。 轻声细语在他们的字典中可能被刻刀划得支离破碎。 夏没理他,冷漠的精灵刺客眼底掠过火车外倒映的景色,似乎百无聊赖。 半晌,见夏没反应,杰弗里又抽抽鼻子,那动静不比苍蝇撞灯管小上多少。 “啊,我是指,我从没见过您这样,个性不羁的精灵先生,”他很可能指的就是,城里精灵几乎没有穿深色服饰的习俗,更别提这样漆黑的色彩,“我十分想和您交个朋友……我是说,稍微聊聊天。毕竟在火车上,大半时间总要在发呆中度过,浪费且无聊透顶。” “嗯。”夏简单应一声。 简单的回应使人备受鼓舞! 巨人小伙开始他的自言自语:“我来自波义耳,这次来精灵城,是想学习一下伟大王朝的光辉历史,没想到在这里见证了许许多多厉害的人物。真不愧是被斯尔德眷顾的精灵种族。” 云端一边听他讲,一边在夏旁边坐下。 少年精灵似乎感应到他回来,回过头,坐直了身体。 巨人小伙还以为这是精灵对他不作声的回应,惊喜道:“我姑父一定没想到,我会在这趟旅程里收获良多……呃,我姑父是,一位导员,在巨人学校教学,也在做莫尔顿大公女儿的私教。” 说起他姑父,就好像有无数的话可以说,巨人小伙骄傲地挺起胸膛。大概在巨人观念里,能做老师已经是顶了天的绝好职业。 对他的话,夏不置可否,随意点头。 他看似随口道;“莫尔顿大公女儿的私教?” “是,我姑父他的精灵语和数学很好,当初在中学里曾经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所以在毕业之后有了成为老师的机会。后来接触了莫尔顿大公女儿的同学,才搭上这条线。” 杰弗里无比惊喜,完全没想到精灵会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 或者说,能顺利地打开聊天的口子已然不容易。 他努力打开对方聊天的热情:“他还在努力自学高级精灵语,希望以后能考进瓦卡耐拉做一个办公室文员。” 云端不由得开始思考,一个普遍身高三米的巨人该如何安安稳稳坐在一群一米□□的精灵中全天候办公。 是想象不出的画面。 夏的视线终于落在他身上,杰弗里感觉到一阵冰冷刺骨的寒风刮过,嘟哝着缩了缩肩膀:“……先生?” 精灵轻声道:“我听说过莫尔顿大公的名字,据说他是巨人公爵中脾性难得的一位。” 杰弗里傻憨憨地笑起来:“是,是的,我见过大公一面,他的确格外温和,甚至称得上平易近人。” 而在精灵的秘密档案里,这位“脾气平易近人”的莫尔顿大公背地里坑害过不少族民。 如果不是他把手伸到上交精灵的税务上,恐怕瓦卡耐拉也不会去管他这档子破事。 火车嘟嘟行驶,在下一站中途休息。 短短休息的三分钟内,夏已经不着痕迹地将杰弗里的祖宗三代都套出了话,还包括他和莫尔顿大公的女儿走得很近的事。 听到这里,夏终于在表面上表露出兴趣。 “你和莫尔顿大公的女儿有交集?” 原本以为只是他姑父和人家小姐有一层老师学生关系,没想到杰弗里居然能自己搭上巨人大公这条线。 杰弗里刚傻傻地点头,就看见对面形容冷淡的精灵对他露出一个浅笑。 精灵连短发末梢都在阳光下拉着光,雪白尖耳颤动,抬起眼看他:“那正好——我这次去波义耳,就是想和莫尔顿大公见一面。” 嘟嘟—— 火车再度起航。 巨人小伙自然满口答应,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难题,这样的精灵,何况是个纯血,想和巨人大公见一面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 当然,为了多和他单方面的精灵朋友套套近乎,杰弗里还热情地邀请他来自己家里做客。 夏随口答应,顺势起身,去了火车末截的盥洗室。 单人盥洗室,空间自然很拥挤,夏附在水池上面,浅浅地给自己泼了点水。 下一秒,人类术士出现在他旁边,这下更挤了,云端不得不让自己的大半身体靠着墙站。 他一露面,就迫不及待道:“夏,你得换身装扮。精灵刺客的黑衣太有名了,莫尔顿看见你,再加上他干过的那些事,恐怕马上就会想到你是来做什么的。” 夏冷漠道;“我就是要他知道,我来收他性命。” 云端抱肩,无言地看他,像看什么发脾气的小朋友:“你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啊,我是说,我们可以换更轻松的方式。” 夏困惑地看过来,灰蓝的眼眸在水珠下闪闪发亮:“我明明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他原地暴毙。” 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他随手撩开被水打湿的额发,看向云端。 云端冷静地分析:“你可不是做完这一波任务就撒手不干,执事大厅也不可能会允许你这么做。” 精灵明显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站在原地听他讲话,却乖乖的没有推门离开。 术士最后无奈道:“我只是想看看我的绑定对象穿点能看的精灵服饰,毕竟他成为刺客多年,仿佛衣柜里只有黑色。” 夏终于松口,飞快看他一眼。 他瞥过眼去:“……嗯。” 第217章 chapter.216 云端还在试图给他分析局面:“如果粗鲁地击杀大公, 我们顶多能活着走出大公府。然而说不准巨人们心生警惕,知道你是恶名远扬的精灵刺客……我是说,在外面的名声的确如此。” 夏抹了把脸上的冰水, 没做声,脸颊湿漉漉的。 术士继续道:“我们得北上, 乘车回到瓦卡耐拉, 路上还需要好几天的时间。如果巨人联合起来抵制我们, 回去的路恐怕会充满苦难。” 说到这里, 云端笑往他面前探了探脑袋,笑道:“不过,如果你更喜欢简单粗暴, 我们也可以尝试。” “……不了。” 黑衣的精灵刺客垂下眼睛, 灰蓝色眼睛里闪着镜面的光, “照你说的做。” 他说完, 默不作声地翻开随身包裹, 将里面的内容物示意给云端看, 仿佛在告诉他,他可没有除了漆黑刺客装以外的任何服饰。 云端瞅他一眼, 掏出一件闪亮亮的雪白长袍。 夏:“……” 云端故意说:“不用我出去吧?” 夏没搭理他,自己转过身去, 脊背绷紧了,将漆黑的刺客上装脱去, 披上这件雪白长袍。 等他再回过头来,云端仿佛看见了那位年轻的执政官, 除了脸上的神情大不相同以外, 几乎没什么区别。 哦,还年轻不少。 夏只觉得自己要被他磨得没了脾气, 寡言的少年精灵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多问两句:“好了吗?我可以出去了吗?” 这哪行,才哪到哪! 术士两步过去,将盥洗室的门反锁,把肌肉紧绷的精灵刺客堵在盥洗室的角落,并从包裹里掏出一手的亮晶晶饰品来。 “没有属性加成,全是增加魅力——物理上的增加,”云端试图和他玩会儿换装小游戏,“不会对你的行动造成多大阻碍,真的,相信我。” 夏无言地望着他,眉梢落了下去,显得极为不耐。 然而,下一秒,他扬起下巴,示意云端自己动手,掐着秒数,等待人类术士能自己早点失去兴致。 最后当盥洗室的门大开,那个漆黑一身的精灵刺客,就此变为了新上任的执政官。 他的发间,颈肩,手腕,都有着看似价格不俗的饰品,哪怕身上仅仅穿了件朴素的白袍,也不会觉得有任何的廉价之处。 云端心满意足地隐去身型,而夏强忍着被乘客注目的不适,皱着眉头,往原本的车厢里走去。他毕竟是个匿于黑暗的刺客,从没有被人这么注视过。 在他要忍不住,拔出匕首之前,忽然一僵。 仿佛有一处温热的气流落在他下颌,好像是谁在靠近,用体温来感染他冰冷裸露的皮肤。 那一刹那,少年精灵满身的棱角都被软化,他迅速偏过脸,看上去是想要躲避这场轻佻的偷袭,但幅度格外的小,最终还是没有躲过去。 他怔怔地想,这个人类又想做什么? …… 巨人小伙在还车厢里扭来扭去,胡思乱想,不停地打开车窗呼吸狂风的滋味,又不得不因为鼻塞而将车窗关闭,来回发出响亮的碰撞声。 不仅仅是因为同乘乘客的原因,还有一个人,在他心里显现。 巨人大公的千金,那位难得的美人小姐。 他的姑父是这位千金的私教,就意味着接触的时间不少,他也跟着沾了光,有时候能被带进大公府邸,跟着那位小姐一起上课。 久而久之,他们看对了眼。 想到这里,巨人小伙满心都是火热的情意,他难以想象在自己离开的这么短短一段时间里,那位小姐又会出落得多么貌美如花。 等带精灵先生去大公府,他也跟着进去,希望能见到高贵的小姐,和她叙叙旧,诉说自己多日来不见她的满腔思念。 啪一声,巨人小伙还以为是自己用力过猛,来回掰折的车窗被他掰断。 他猛地抬起头,惊恐地往左边望去! 还好,车窗还在,不用赔钱。 想起什么,他这才后知后觉,往车门处扭头,看见那位去了盥洗室的先生重新回到他的座位,然而模样已经焕然一新。 他漆黑的短发仿佛能拉出流彩的光,那双玻璃似的灰蓝眼珠无比剔透,和他颈间反光的细碎水晶饰物相映成趣。 这人换了一身白袍,却半点不觉得违和,反倒让人觉得,他就该穿成这副模样,哪怕有一头黑夜般的短发。 巨人小伙结结巴巴道:“您……您去换衣服啦?” 夏看他一眼,简单道:“嗯。” 看样子依旧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巨人小伙想着,嘴巴却也不听使唤,“那个,先生……” 见他真的有话不吐不快,夏换了个姿势,无言地望过去,仿佛在困惑他到底想说什么。 巨人小伙道:“就是,就是等先生进大公府的时候,能不能带我也一块进去啊。” 原来是这么一桩小事,夏随意点点头。 巨人小伙松了口气,生怕哪句话惹得精灵先生不快,那他脖子上这颗脑袋可要不保了。 不过话说回来……精灵先生怎么还换了身衣服? 火车拉起长长的笛声,在停靠车站的一瞬间,释放出一股一股喷涌的蒸汽,大多数乘客身材高大,几乎能把门挤裂开,但他们尽量不多说话,安安分分地排队下车。 巨人小伙原本也默默走到队伍末尾去,结果回头一看,精灵先生平静地往队伍开头走去。 他一惊,急忙跟上去,正要告诉他得排队的时候,便看见乘客们慌乱地骚动起来,最后露出一条窄小的通道,示意夏先走。 他才恍然,也是,精灵总是拥有无数特权的。 他也厚着脸皮,假装自己和精灵先生是一伙儿出行的,跟在夏后头,一块儿出了车站。 “嘿嘿,”他傻笑一番,揣着手问,“那,我带先生去大公府?” 夏轻声细语而冷漠地说:“劳烦。” 等他们真正踏入巨人领地,才意识到,这与众不同的种族和他们之间体型的差距。 巨人小伙招手租了一辆车,载着他们往大公府的方向赶。 所有的事物都像是放大了一般,哪怕是普遍身高一米八、九的精灵,站在巨人的城市中,也被比的矮了好几个头。 而颇为年轻的精灵和人类从无比宽敞的车厢后座下来后,望着两个身量高的大门,一同陷入沉思。 仍然在隐身的术士思索:“夏……” 他要杀那位大公的话,不知道跳起来能不能够得着人家脖子? 术士的思绪犹如脱缰野马,一通乱跑;夏却不知道他心里想了个什么鬼故事,镇定自若地要巨人小伙上前敲门拜访,权当自己是真正的执政官。 他既然敢这么假扮执政官,心里还是有几分底气——毕竟现如今执政官们基本不再离开瓦卡耐拉,也难得上前线,巨人应当很少见过他们。 果然,在门房通报之后,霍恩科比特大公匆匆忙忙、地动山摇地从房屋内部走出。 他是一副典型的巨人模样,拥有泥土色的皮肤和高大身躯,头发蜷曲,被油亮的发胶抹到脑袋后面,露出双层下巴和浓密的胡鬃。 “是一位尊敬的客人,”他轰隆隆地、恭敬地低头道,“请您进来。” 夏一只脚踏过门槛,似笑非笑道:“放轻松,霍恩科比特,我不是来翻你旧账的。” 没有人会怀疑这位精灵执政官的身份,光是他这副面容就能说明无数问题。 而执政官,只能由纯血担任。 霍恩科比特亲自引他进会客厅,吩咐下人泡茶,态度不卑不亢,就像一位真正忠诚而中心的下属般,询问上级有什么吩咐。 “大人,您这次来,是要吩咐我什么?” 夏表现得就像一个常年和他做工作交接的可靠上司,哪怕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而这次一反常态地来和他亲自见面,也半点不露马脚。 他的话,说的很直接:“我要你手中的账本。” 他们说话的时候,云端从夏身后绕过去,背着手,像个散步的老大爷般将整个会客室绕一圈。 期间时不时回过头,看一眼镇静自若的刺客。 霍恩科比特果然吓了一跳:“……账本?” 夏抬起眼睛,望向他眼底:“首席说,波义耳上供的税收记录不准确,要我来收缴你手中的账本……和财务人员。” 听见这句话,巨人大公果然怔怔出神,忽然,他一拳垂向自己胸口。 “我对不起瓦卡耐拉,”他铿锵有力道,“居然有这样的事,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是我的失职。我马上把人带过来,大人要做什么,我都别无怨言。” 要不是监守自盗的是他自己,云端差点要被他这一番话说感动了。 夏道:“不要让他跑了。” 巨人大公肃然垂首:“是。” 他似乎想起点什么,搓了搓手,露出和他外表不相干的憨笑来:“大人,等我逮捕犯事人员,再请您来一趟吃顿酒怎么样?” 年轻的执政官有些惊讶,似乎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过了会儿,夏皱了皱眉,道:“可以。” 执事大厅的确没有这个传统,但执政官个人喜好不同,倒也可以选择留下,大公观察他的反应,的确是一位执政官该有的反应。 说罢,他离开会客室,行迹匆匆,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像是要组织人手,将那个胆大包天,竟然敢给精灵做假账的财务抓起来。 而精灵刺客坐在会客厅柔软的椅子上,撇开眼睛,也没有去动桌上的茶水……可能是因为,这茶杯有他一只手大。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场宴会就是倒计时。 巨人大公给他的,必然不是真正的账本,那么他要在宴会结束之前,找到真正的账本,最后光明正大击毙巨人大公,并返回瓦卡耐拉。 否则,一切将…… 忽然间,像是有谁的嘴唇落在他耳廓。 声音犹如波义耳湖上的缥缈的轻风:“我出去看看,很快回来。” 刺客身手多么敏捷,他立刻回手,依旧掏了一怀抱的空气,不见人类半点踪影。 他胸口有些闷,冷冷地重新坐下来,一言不发。 而云端出门没拐几个弯,便跟丢了大公,眨眼不知道自己身处大公府的哪个犄角旮旯。 没办法,这地儿太大,他又不会飞,人类腿跑不过巨人腿。 他纳闷地又走了几步,忽然听见有人耳鬓厮磨的说话声:“……宝贝……” 云端:“……” 他下意识想要回避,但脚后跟钉在原地,大脑潜意识告诉他:你认识这个人。 云端立刻反应过来,迅速沿着声音前进,在拐角隐秘的房间里,发现了巨人小伙和大公家的千金拥抱在一处,互相说些悄悄话。 巨人小伙郁闷地说:“我好想你,我在外面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再想着你。” 而大公千金看上去更感性,要落泪了:“我也是……我恨不得将我们的关系告诉父亲,告诉全大陆的人,要所有人见证我们的爱情,叫我们不再分离。” 云端:“…………” 她看上去下定决心,道:“我这就去找父亲,告诉他我们的关系。” 她深情款款,眼含泪光地望着她的恋人:“你愿意吗?哪怕父亲他可能会震怒,将我们流放到兽人土地。” 巨人小伙眼睛里也含着一泡泪:“好!” 大公千金擦了擦眼泪,说:“你在这等着,我去找父亲,”她斩钉截铁,“我一刻也忍不下去了。” 第218章 chapter.217 大公的府邸犹如千层迷宫, 城墙高耸,不见边际。 然而这些对于从小在这座‘迷宫’中长大的千金小姐来说,要找到她想去的地方, 已经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了。 巨人小伙目送她离开,紧张地咬住衣角, 慌里慌张, 开始幻想她父亲的不允许, 于是两人不得不流亡千里、乘着爱的轻翼飞向海角。 云端思索片刻, 决定跟着千金小姐走——毕竟留在这里,也只能看见巨人小伙来回度步和变化莫测神情的独角戏。 千金小姐先是去找了父亲的书房,没有人。 又找了父亲的卧室, 被告知府上来了尊贵客人, 招待去了。 她松口气, 绞着手, 满脑子都是如何将真相盘出, 然而下一刻她看见了父亲, 眼睛一亮,正要追上去时, 父亲却没看见她,匆匆忙忙地走了。 她不得不紧随其后, 越走越惶恐。 家里,居然有这么幽深而阴暗的地方, 带着海腥气的潮湿,她亲爱的父亲走在前面, 没有一丝犹豫进入密室。 她想了想, 学着父亲的动作开了门。 “父亲……”她怯生生地呼唤,并被自己的回音吓了一跳, 立刻不再说话了。 而云端,他看了看关闭的密室门,思索一阵幽灵能不能触碰到机关后,突然恍然大悟,心道:他可以穿墙嘛! 幽灵术士叹口气,愈发觉得自己像个小老头多忘事。 巨人千金躲在拐角,看她父亲翻找一阵后,带着本眼熟的账本离开,而还有一模一样的一份,被他阴沉着脸,秘密锁进保险柜。 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心脏砰砰跳起来,意识到父亲做出了一个天大的抉择。 看,还是不看?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也要做一个天大的抉择。 最后,她选择尝试密码,打开保险柜……她成功了,父亲对密室的存在过于自信,而没有给保险柜上更复杂的保险。 账本里一笔一笔,算着霍恩科比特大公的事迹。 他偷税漏税,并在上交精灵的供奉中,克扣出不少的份额,秘密转运给侏儒,只为在大战打响之前,为他全家人谋得侏儒的庇护。 也包括她,他的女儿。 千金小姐脸色惨白,意识到,如果她父亲真的成功了,那么波义耳上上下下这数万巨人的性命,恐怕就要拿捏在执事大厅手中。 她…… ……她要怎么做? 可是事情已成定局,就算她拿着账本去质问父亲,又有什么用?精灵恐怕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因此派下使节,也就是那位指明要查账本的‘尊贵客人’。 最后,她默不作声地关上保险柜的门,连手都在抖。 巨人千金离开,云端现身,回忆她按下密码的几个动作,消无声息地将账本带走,重新踏入黑暗。 会客厅里,年轻的执政官看样子已经等待得不耐烦了。 那杯茶水被他数次捧在手心里,手肘支撑着桌面,又数次放下,竟是一口水都没有入嘴。 在门口的霍恩科比特望着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他就知道这位‘执政官’不会入口任何他府上的东西,不过没关系。 下一秒,他切换了神情,在夏敏锐看过来之前,急匆匆推门进去。 “这是财务留下的账本,大人,”他颇为卑微道,“有什么问题,我都一力承担,只求瓦卡耐拉不要迁怒我的族人……” 夏没有说多余的话,伸出手去,简略道:“拿来。” 账本被安安稳稳递到了他手上,夏装模作样翻看片刻后,沉默地思索片刻,站起身来。 “很好,你通过了最基础的考验,”夏说道,“接下来是你的事情。” 霍恩科比特大公像是庆幸自己通过了精灵的考核,脸上难得放晴,轻松不少,就连说的话也带着笑意:“当然,我会尽快将人抓回来。” 夏要离开大公府,而巨人大公假模假样地留了他几句。 “外面的水平参差不齐,容易得罪尊贵的执政官殿下,”他深深埋下头去,明明是粗壮、高大,身型犹如小山般的巨人,却卑微得像一根被狂风压到的草,“还是请您留在府中。” 夏自然没有接受他的邀请,自顾自离开了。 等他离开,霍恩科比特的头颅抬起,早就没有了那副谄媚的面容。 身后有管事小声问:“要派人跟住他吗?” 大公冷笑一声:“你怎么能指望派几个巨人……监视来去如风的瓦卡耐拉的长匕呢?” 那件雪白的长袍,带着不起眼饰品华彩的流光,在街道的拐角消失。 等到周围空无一人后,夏停下脚步,张开的手掌里掠过一丝轻风。 这是他和云端做好的约定,代表这个地方安全,可以换取情报——而云端也能通过他的技能魔力锁定轻风的轨迹,从而找到他的位置。 很快,那个幽灵献身,从巨人四五米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轻风在一瞬间变成了狂风,卷的云端鬓发胡乱飞舞,差点就看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安全落地。 不过,那个雪白的精灵刺客一把接住了他。 云端落地,长吁短叹,把自己的重心压到夏身上,一本正经地理直气壮:“这不能怪我,出口有巨人把守,我出不来。” 夏心想,要是他隐身,还有哪个巨人能看见行踪? 这句话他咽了回去,没说出来。 云端掏出一本账本,交到他手上:“看,真正的账本。” 夏翻了翻,重新合拢,交还给云端,示意让他保管,毕竟一个看不见的人类术士,比他安全多了。 云端还在说话:“……然后我拐了个弯,看见那位千金和我们的小伙子情意绵绵地拥抱在一起,并下定决心,要向她可怜的老父亲说明这一出富家千金爱上穷小子的戏码。” “运气不好,赶上她父亲拿账本的时候。也赶上了我。” 术士说着说着,开始皱眉,道:“先生?您在找些什么?” 精灵刺客屈膝,用他光洁的手指抹了抹地面,笃定道:“有人在这留下痕迹。” “是谁?” “不清楚,但应该会是我认识的人。” 夏摸索着这条暗号,意识到它蜿蜒曲折,朝着远方衍生,试图带他去另一个地方。 他回头看一眼,不用多说什么,云端便心领会神,隐身抓住他的手臂,保证自己能被轻飘飘地带着走。 显然,作为对地形敏锐的刺客,夏对于巨人城邦的磨合度比云端大了不止一点。 他们祛除了那件显眼至极的雪白长袍,重新换回漆黑刺客装,并披上能遮掩面容的斗篷,在大街小巷疾行而过。 耳边没有声音,但他总觉得云端在不停地念:“明明穿起来多好看啊先生,怎么就不穿了?下次能不能再穿一次?谢谢您啊先生……” 他下意识张嘴,轻声道:“好。” 云端:“……” 好什么好? 一句话都没说的术士满头雾水,思索夏是不是也迷路了,以至于开始说胡话。 最终,暗号通往一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 夏站在地下室门口站了很久,终于无言地拔出匕首,粗暴捅进门锁。 云端张着嘴,站在一边,震惊地望向他。 “见鬼,”他心想,“就算巨人城邦的门锁普遍锁孔偏大,也轮不到用刀撬开的地步吧?” 然而事实证明,夏是对的,刺客轻车熟路来回扭转几次,拔出匕首,若无其事地开门进去。 一开门,一股尘封了许久的发霉气味扑面而来,云端下意识眯起眼睛,捂住口鼻。 又想了想,幽灵吸不进灰尘,只好悻悻地放下手,意思意思给夏捂上。 是一间对于巨人来说,过分狭窄的地下室。 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宽大床铺,散落在床边的背包,一点干粮的残骸,半包未点燃的固态酒精,半拉子黑咕隆咚的烟球,还有……一支匕首。 夏拾起那只匕首,手指拂开上面堆积的浮尘,意识到,它来自自己的前辈。 一旁的抽屉被空气拉开,云端显出身,拿出本潦草的手记,叫了他一声:“夏,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无论是匕首,还是手记,都说明了这间地下室的主人,是一位精灵刺客。 ……瓦卡耐拉尊贵的纯血。 云端见夏迟迟没有伸出手接,也意识到什么,默不作声地翻开,轻声念道:“我驻扎在波义耳,已经十年。” 就像是游戏给玩家的提示般,这位年长刺客的手记,只有他离世前的短短几篇,冷漠而客观。 他告诉后来者,霍恩科比特投靠侏儒的诚意,并不仅仅是每年那么一点被昧下的物资。太少了,精灵懒得追究,侏儒也不稀罕。 真正值钱的东西,来自于魔力生物本身。 云端一下就想到了生物机械,继续往下看去。 巨人大公献上的第一件礼物,便是一位精灵使节的骸骨……那并不是精灵刺客,而是真正的使节。没有强大武力,光靠一张嘴无法打动铁了心的巨人大公。 后来,精灵意识到不对,便投放刺客南下。 一代又一代,被从小养在刺客营里单纯的刺客们,被他忠诚的假面迷惑,失去进攻的最佳时刻。 他们知道怎么杀人,但不知道应对假面下喜极而泣的眼泪。 霍恩科比特收集他们的头发和血肉,作为侏儒研究生物机械的试验品。 后来,进入临床后,侏儒想要活体。 年长的刺客划了很长很长一道黑线后,郑重其事地告诫后来者,小心大公,他绝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控制了这座城市,也拥有了部分来自侏儒支援的武力,人和物,他都不缺。 云端念到这里,意识到不好:“他知道你是刺客。” 是的,夏也看出来了,霍恩科比特很可能早就怀疑他执政官的身份……或者早已笃定他不是。 然而他没有立刻下手,也没有做出别的反应,这令两人都有些迷惑。 最后,云端捻了捻纸张,发现后面还有一页。 他翻过去,惊讶地发现,最后一点字,是这位刺客有别于系统提示外,仅剩的温情。 “我饲养了一只幼年巨人,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他出生自战火翻飞的波义耳建城时期,对炮声很敏感。” “他和我差不多高,所以也不算很挤,起码在这十年的时间里,我都没见他怎么长高,头发指甲倒是生长飞快,两天一剪。” “我驻守波义耳十年,没有人和我说话,他也不能。他是个傻子,甚至听不懂巨人语,更别说大陆通用语。我教他学,还冲我傻笑,没救了。” “我日常工作是监视霍恩科比特,他日常工作是待在地下室等我回来。” “所以如果你在地下室里看见他,请不要伤害他。或许我不应该写在这里,应该刻个木牌子,挂在他脖子上,或许会显眼一点。” “……我再没有第二个朋友……” “……恳请你将他交给执事大厅前,对他好一点……” 字迹戛然而止,哪怕他发现了霍恩科比特想要抓活体精灵的目的,也没有后撤,仅仅向执事大厅报告了这件事。 也说不定,信件根本没有送出去。 而他也一直驻守在此处,等候来自瓦卡耐拉的下一道命令,而某天终于失手,就此失踪。 “那个巨人不见了,”术士也有些茫然,他环顾四周,的确找到不少巨人生活过的较大的痕迹,“他会去哪里?” “不知道,”夏冷淡道,折起手记,“接下来,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219章 chapter.218 “你确定要跟他硬碰硬, 而不是提前暗杀大公,保证任务完成?” 云端环抱肩膀,短柄法杖被他安稳地握在右手, 他疑惑地问出这个问题,毕竟两人现在都知道对方心怀鬼胎, 要说霍恩科比特什么措施都不做, 那是绝无可能的。 夏起身, 将前辈留下的一些零碎武器捡起, 揣进自己的包里,这一行动居然颇为顺手。 “他在等我,我也在等他。”夏说道, “他想活捉我, 而我想杀了他——既然如此, 约定一个双方都有准备的时间, 倒也不错。” 术士沉默地放下肩膀, 万分无言:之前怎么没见他有这样奇怪的“尊重”? “还有那么多前辈埋骨此处, 我想,在杀他之前, 起码拿到一点尸骨,找个好地方埋了。” 云端冷漠道:“不太可能。说不定已经被侏儒发酵成了化学肥料。” 然而话是这么说, 云端还是看见夏一点点紧张起来。 尤其是宴会来的那天晚上,漆黑的刺客大半夜睡不着觉, 他屈膝,坐在床头, 身后没有柔软的靠枕, 而是只有一整面坚硬的床头垫。 这人睡不着就擦匕首,光洁的金属面被他来回擦得透亮。 云端侧身躺在他身边, 两人连外套都没脱,防止霍恩科比特狗急跳墙,带人冲进来对他们砍生砍死。 他已经很困了,强打起精神,显出身型:“还没睡?” 夏似乎这才注意到云端躺在他身侧。 精灵刺客一言不发地望着他,忽然伸过手来,捂住他的眼睛:“你睡。” 这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刺客急促的呼吸就响在耳边,就像一只灌满了气的风箱,即将露出破败的痕迹。 云端立刻站起来,抓住夏的脚踝,把他往下拖。 夏没有防备,几乎称得上顺从地被拖拽,仰躺到了床铺上,黑发散开,完全是被包裹在纯黑布料中圣洁而纯真的模样,哪怕他手边掉落着匕首。 “睡不着就看我,”云端毫不客气道,“或者数绵羊,数星星。” 很久之后,那个刺客才低低地嗯一声,侧过身来,轻轻拥住他:“……我睡不着。” 他知道。 云端安抚地轻拍夏的后背,示意他闭上眼睛。 “管他好不好杀,我都会陪着你。” 术士轻声说,直到腰侧实质性地压上来一只手臂,“这样也不错,你长不大,寿命减半;我长期显形,时间不够,咱们在这个副本里一起完蛋……” 手臂突然收紧,耳边精灵声音平静:“你不能完蛋。” 云端笑道:“那你也不能完蛋,我们好好的。” 他躺在夏和墙中间,和夏面对面,也同时正面对着窗户。云端一怔,似乎看见窗外远处掠过一丝烟花般的火药尾,正要下床看清楚前,被夏一把捞回来。 刺客有些难以启齿,连眼睛都往底下瞥。 “你……可以给我一个晚安吻吗?”他强调说,“就跟你之前做的一样。” 云端震惊地回头看他,张了张嘴,最后露出一个微笑。 术士探头过去,亲亲他侧脸,懒洋洋道:“先生,撒娇不好。” …… 第二天,大公府召开宴会,无数受邀请的巨人涌入厅中。 夏作为被打过招呼的唯一的精灵贵客,他没有任何一张邀请函,却也能凭借完全精灵风格的一张脸进入宴会。 众人巨人宾客在他跟前,为他让道,累出两侧高耸的肉墙;无数双眼睛落在他身上,也同样在他雪白的长袍上来回逡巡。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精灵的使节,不一定会带来什么对波义耳有好处的消息。 有细碎的声音传入云端耳朵里:“精灵……” “新上任的执政官……” “侏儒那边有没有听过……” 术士冷静地环视四周,摸了摸下巴:看样子,波义耳虽然在精灵的统领下,但对精灵本身并不友好。 好像所有人都跟侏儒有一腿,却心照不宣,没有真正反叛出精灵属地一般。 而夏比云端注意的更多。 他不着声色地环顾四周,发现来往的宾客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和霍恩科比特大公相似的身份特征,或是容貌特点。 甚至……还有好几位穿着前两天大公同样的上衣款式,站在角落,企图混淆视听。 他垂下眼睛,再一次确认别在腰带内侧的匕首位置。 云端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他们压根没找到霍恩科比特究竟在哪里! 身材高壮的巨人遮蔽他们的视野,来来去去,能看见的都是差不多的长相(或许巨人的模样在精灵眼里也相差不大),万一真正的霍恩科比特混入人群,他们甚至看不出来。 宴会迟迟没有开始,服务生们安静地待在原地,手上托着酒瓶托盘,就像一尊尊雕像。 夏迟疑片刻,沿着餐桌往前走。 忽然某个瞬间,他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 这位机敏的刺客立即反应过来,朝着某个方向望去——什么都没看见,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但夏很肯定,这股香味是特意留给他的,因为在场只有他一个精灵。而那股味道,这样的味道,来自他的家乡,充满了草木生机的大理石城市瓦卡耐拉。 巨人鼻翼粗壮,嗅觉系统也不发达,这样清浅的香味,对他们来说,与空气无异;但对夏而言,就像空气里的指路标一样明显。 刺客收敛神色,绷紧肌肉,慢慢顺着香味的方向往前走。 他绕过众宾客,穿梭在服务生的手边,下意识避开人们朝他投来的隐晦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藏进高背椅的阴影里。 直到他看见了一个穿着侍应生服饰的巨人,在他面前慢慢走着。 他和前面那些服务生完全不一样,手上没有捧着托盘,脖子上还有像模像样的领结,就连制服也颇为修身,像是为了主人的面子,而特意修改的制服款式。 刺客停下脚步,意识到哪里不对:这巨人只比他高了一个头。 忽然,巨人停下脚步,他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请示:“主人,后厨已经准备好了。” 在他面前坐着的,正是巨人大公霍恩科比特。 他看上去颇为兴奋,夹着茄烟的手指都在抖。 “很好,我的客人们也来的差不多了,”他咬着字,“包括那位特殊的客人。我甚至为他准备了满城的烟花,只为在结束的时候有机会放给他看……” 正说着,他怔怔地转过头,和夏对上视线。 跟在夏身后的幽灵术士:“……” 没想到吧! 噌的一声,夏的匕首出鞘,就像这位轻如雨燕瞬息之间就落在巨人大公的脸上,神情冷漠。 就像他手中的那柄冷兵器一般,锋锐无度。 霍恩科比特哪会想到,大门离这隔了十万八千里远,该死的精灵居然还能找到他跟前! 然而刀尖就要碰到他的眼珠子前,一旁的侍应生闪身上前,格外熟稔地挡掉了夏的进攻。 那侍应生手臂里似乎装了什么东西,刀尖划上去,只能切割出一点刺耳的碰撞声。 精灵翻身往后,落地站稳,云端谨慎地掏出辅助技能,扔到夏身上,小幅度回复他的体力。 双方迅速一触即离,没有人看见这角落里的片刻交锋。 霍恩科比特埋头下去,吸了口烟,烟雾渺渺:“就算套了一层洁白的皮,我也能闻得出你身上那股麦克唐纳的味道。” 夏轻声道:“不妨碍我取你性命。” “别着急啊,”霍恩科比特站起身来,侍应生下意识要挡住他正面,被他随意挥开,只好后退到他身后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宣布,如果现在打起来了,你就没有时间听这些消息了。” 一个巨人大公的消息,又是什么好东西? 夏不为所动,但手腕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他不动声色地背过一只手去,抓了个空。 在夏脚尖轻点,打算第二次进攻之前,宴会开始的钟声敲响了。 霍恩科比特回身,走上高台,而他身后的侍应生跟在他身后,将大公的后背挡住,不让夏有任何进攻的机会。 精灵刺客沉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云端悄悄显形,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凝重道:“你闻见了吗?” 夏点点头,他的确闻到了——闻到了侍应生身上,那股明显的、清浅的香气,他就是那股香气的来源。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个侍应生,是特意喷上气味,将他们引到霍恩科比特大公的面前来的。 云端嗅到了一丝触之在即的火药气味,神情都凝重起来。 不是比喻,也不是什么修辞手法,他确实闻到了特殊的火药味;夏没有去过侏儒领地,而他去过,因此术士才能敏锐地辨别出,窗外飘来的细微的刺鼻的气味。 但是单独扔下刺客一个人在这…… 他格外犹豫,不知不觉显现出身形来,后退半步,在夏清浅的阴影中现身。 刺客一怔,浑身都跟着紧绷起来,下意识就要将他露出来的半个脑袋遮住。 “怎么了?”精灵压低声音,警惕地扫视不远处的巨人们。 云端也跟着压低声音,与他肩抵着肩,贴住彼此的后背:“……有侏儒的味道。” 他简略描述一遍,重点放在不放心夏一个人留在巨人的宴会。 然而,刺客浑身一松,松开扣住他手腕的手。 “你去,”夏笃定道,“我留在这里,扛得住。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你就自己走,不要管我。” 术士蹙眉,无奈地笑起来:“先生,别搁着说傻话,我肯定是要回来的,起码死也得死在一块……呸呸呸。” “那我出去了,你……”云端一顿,没说完,将手收回来背在身后,“我会快去快回。” 夏专注地凝视他逐渐透明的身影,简短地说:“去吧。” 第220章 chapter.219 那只幽灵从喧闹的宴会中离开, 无声无息,没有能人发现他的下落。 那位刺客站在宴会的角落里,匕首握在他手中, 锋利的几乎看不见刀柄,被他背在背后, 侧着身, 只在灯光下露出小半张脸。 霍恩科比特大公站上舞台, 台下几乎所有的巨人都回过头来, 用炽热的目光盯着他,期盼他能说些好事情。 近些年,他们实在是憋屈的久了。 等这位在巨人族内权高位重的大公召唤他们来的时候, 他们几乎无一推辞, 哪怕是离波义耳有千里之远, 也要乘着火车一路赶来, 只盼能亲耳听见那个好消息—— 希望霍恩科比特大公隐藏力量, 或者和侏儒达成什么交易, 将他们全族人搬迁到侏儒境内。 他们做了个美梦,期望从精灵过于苛责的压迫下离开, 去一个全新的环境中生活。 如果还能保住一点点小贵族的权利,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霍恩科比特要说的, 便是这件事。 “……侏儒收下了我们的投名状,他们宽宏大量、仁慈圣明的巴特雷皇帝告诉我, 如果我能完成他的条件,他就答应, 让我们高贵的波义耳贵族搬迁到侏儒城市去, 享受他们的庇护!” 霍恩科比特的目光在巨人们狂热的脸上逡巡而过,最终挑衅般落在角落里精灵使节的脸上, 将他上上下下,毫不客气地打量一番。 “……自此,精灵再也压不到我们头上,波义耳解放了!!!” “好!!!” 宴会中,巨人们疯狂地鼓掌,叫喊,将自己那点从精灵处学来的贵族风范全数扔在地上,还用力地踩了踩。 霍恩科比特慢条斯理地伸手,示意侍应生将某个东西递给他。 侍应生恭敬垂首,将那卷眼熟的账本放在霍恩科比特手上。 大公嘲笑道:“这边是我给侏儒的投名状,精灵恐怕不知道,在波义耳南边城市的物资,都要通过交通枢纽,也就是波义耳辗转后流出。” “我从里面拿走了不少东西,那些愚蠢自大的精灵执政官,恐怕查不出来这经年累月的‘折损’吧?” 巨人们窃窃私语一番,自发让出一条道,全宴会唯一的精灵走上前,抬头仰视霍恩科比特那张毫无特色的巨人面孔。 大公笑了笑,众目睽睽下,将那卷账本烧了。 他摊手,嫌弃地弹掉灰烬:“这下,死无对证。您这位尊贵的麦克唐纳客人,哪怕是能活着回去,恐怕也要吃惩罚了吧。” 刺客面无表情,心道:可他的任务,从来不是从他手里拿到真正的整本交给执事大厅。 然而表面上,他还是被激怒了。 夏抬起刀锋,用他独特的精灵语调,冷冷道:“那么,今天的你必死无疑,好让我带回去向执事大厅交差。” 霍恩科比特就像听见了一个笑话:“你要杀我?” 在夏动作之前,他一挥手,不过转身的功夫,肉墙般的巨人们一拥而上,将夏的前后路全部堵死。 在普遍三米高的巨人面前,精灵娇小的就像玩具一样! 霍恩科比特好像魔术般,一瞬间消失在夏的视野里! 刺客不着急,他的手腕下压,指尖触及冰冷的匕首,匕首刀柄上粗糙的花纹磨得他掌心有些火辣辣的疼。 他悍不畏死,迎面而上,冰冷的刀尖正对着巨人泥土色的脸庞! 220-240 第221章 chapter.220 云端匆匆走过巨人街道的拐角, 脚下泥土泥泞,是还没建成的街道雏形,没有铺好足够马车车轮与铁蹄踏过的沥青, 可想而知,巨人的交通并不发达。 也因此, 他可以缓缓蹲下身, 手指抚摸过土地上深深浅浅的马车碾压过的痕迹。 术士很快判断出, 这些人的马车都是从同一个地方来, 在后院停车处分流而开,像溪水汇入大海般,从一处汇聚在一起。 在沿着车轮往前探索之前, 云端侧过身, 竖起耳朵听了听巨人大公府邸中传来的动静。 ……动静不大, 他忧心忡忡地想, 不知道他亲爱的精灵怎么样了。 速战速决, 起码为夏扫荡出一片较为安全的区域。 云端闭上眼睛, 周围偶尔有路过的巨人,自在地从他身边走过、身上穿过, 没有人能触碰到这只看不见的透明幽灵。 术士手中短柄法杖亮起,拉出一束小小的光线, 为他指明道路。 云端猛地睁开眼睛,回头看向一个方向, 正是前两天晚上,他曾在房间见过烟花爆炸痕迹的所在地, 而那里, 如他所料,传出了侏儒的气息。 他不再犹豫, 连连为自己施展几个轻身术,沉默地飞奔而去。 …… 夏手中匕首下压,犹如一道触碰不及的闪电,在巨人格挡掉他的袭击之前,重重啄住了巨人的眼皮! 没用! 巨人的皮肤完好无损,他的攻击甚至无法破开霍恩科比特大公本身自带的防御! 而后脑犀利风声袭来,精灵敏锐地往后一仰,狼狈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堪堪躲掉巨人的拳头。 东南西北,四面八方! 夏环顾四周,无论是哪个方位,都被大公带来的宾客围堵住,要联手将他镇压在此处! “我还差一个投名状,”巨人大公笑起来,“一个活着的精灵,你猜侏儒们会不会喜欢?” 而他被包围的密不透风,似乎插翅难逃! 精灵刺客尚未成年,他少年般的身量在巨人面前,几乎不够看,如果等他成年,说不定还能凭借优越的魔力占据上风……然而现在,不过是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罢了。 “抓住他!” 随着大公一声令下,无数黑影暴涨,就要伸手来抓他的脑袋! 然而精灵刺客训练那么多年,也不是吃醋的,他脚尖轻点,沉默地展开魔力,将自己融入宴会璀璨灯光下那点不起眼的阴影中。 于是,众巨人伸出去的手就这样扑了个空! 在精灵学校中,课本是这么描述巨人的存在的:他们憨厚、老实,是泥土的种族,不奢求钱财,不期望奢华生活,几乎每个巨人的梦想,都是拥有足够自己家庭生活的土地。在讲师最终,幼年精灵们将巨人当成了不值得一提的毫无威胁的种族。 可是现在,这些巨人哪里憨厚、哪里老实? 只见他们微弱的魔力用指尖涌出,一层一层传递给前方的同伴,最终全部汇聚到霍恩科比特身上! 这就是他将自己的同族叫回来的原因,要杀死一个精灵不难,但要抓住他,没有他人协助,光凭他自己,恐怕是做不到的。 他的面容狰狞,在汹涌魔力的涌动下扭曲,整座宴会厅都放出光芒! 地基松动,拔地而起,一层层镂空的泥土台阶将整个大厅托举而起,无数飞尘螺旋而起,飞沙走石,烟尘爆裂,竟是有一双魔力做的拳头,将宴会厅从大公府邸中生生拔出,举到空中! 轰隆!!! 波义耳城中无数巨人仰头,震惊地望向空中那座不断碎裂的宴会厅! 五米?十米?数不清!很高很高!!! 巨大的石块碎裂,从空中落下,生生砸死了好几个没来得及避开的巨人,于是城中一片混乱,无数人挣扎尖叫着逃命! 可是霍恩科比特顾不上了,只要活着抓住他,献给侏儒,让侏儒扣上生物机械的最后一环,那他就是大功臣! 他将从此以侏儒的名义自居,成为骄傲的巴特雷人! 而数十米的高空,逼得精灵不得不显出身形。 原来他已经逼近宴会厅门口,将要彻底脱离这个不利于他的战场,迈入阴影,择机而动,却被霍恩科比特这招逼得从阴影中跃出,躲开炸裂的碎石! 精灵刺客落在地上,刺客漆黑的衣角猎猎扬起。 高空凛冽的风吹的他黑发凌乱,周围巨人躺倒一地,同样呻。吟挣扎着爬起。 放眼望去,他能清晰地看见霍恩科比特的声音。 这一仗,在所难免。 霍恩科比特半点不慌,他想了想,道:“我在做大公前,曾去精灵领地学习过一段时间。” “麦克唐纳那点骄傲的遁入阴影,也不过是雕虫小技,被我学到了手。” 说着,他庞大的身影踩住巨石底下漆黑的一块,骤然消失不见! 再一转眼,他出现在了夏身前不足一米。 不过一拳。 尚未成年的精灵怎么可能扛得住成年巨人宽厚沉重的拳头,不过简单一拳,精灵刺客便被重重击飞,仰头砸落在不远处的碎石地面上! 鲜血纷飞,夏猛烈地呛了一声。 “不过将精灵放在高空,断了你的路,就像失去了依仗,是不是?”巨人轻蔑道,“下辈子,不要再来掺和精灵和侏儒之间的事了。” 地上那个精灵颤动了一下。 霍恩科比特往后面挥挥手:“毛巾。” 他恭敬的侍者上前,将一直搭在臂弯里的大毛巾地上,供主人家擦拭沾上了鲜血的手指。 大公闲聊似的说:“瓦卡耐拉也警觉起来了,没放更好的货物下来,要是来的真的是个执政官,我恐怕也能在侏儒地盘上混个小官当当。” 侍者平静道:“恭喜大人。” 精灵手指颤动,挣扎了一下,从地上爬起。他侧边脸颊已经被擦伤了,不过幸好魔力尚且充裕,护住了他的内脏,不然这一下,恐怕要被直接砸断脊椎。 大公道:“哟,没死啊。” 夏咳嗽了一声,没应声,那柄匕首重新回到他手上。 大公啧啧道:“何必呢,给精灵卖命。” 这下,夏终于抬起了眼睛,灰蓝色泽的眼睛平静,他道:“起码精灵会支付我寿命和魔力。” 大公笑道:“幸好侏儒不做亏本买卖。” 他再一次举起了拳头。 …… 云端警惕地回头,看着不远处宴会厅螺旋升空,术士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术士:“……”斯尔德!这是什么魔幻的场景! 哦不对,这本身就是魔幻世界的剧本。 恐怕精灵有危险,术士加快脚步,步履匆匆,沿着技能的指引来到一处钟楼前,指引就落在钟楼沉重的大门上。 云端不过看一眼,就皱起眉头。 巨人建筑的风格,更偏向于粗糙、实用,这座细节处规整精致的钟楼,不像是巨人的手笔。 他后退两步,仰起头来,看见钟楼上镶嵌的巨大钟表,指针尖锐,在圆盘的边缘一点点划过,说不出的违和。更何况,这面壁钟正对着大公府邸的方向。 当机立断,术士尚未做好心理准备,便一头栽了进去。 内里看似荒芜,到处是锈迹斑斑的水管和机械零件,空气中杂夹着不太清晰的火药,然而也比外头浓厚太多。 云端回头,看了眼挂着厚重大锁的门,庆幸他现在是个幽灵。 不远处是向上的楼梯,他没敢扶旁边扶手,放低重心,轻巧地往楼上窜去。 楼梯间里有窄小的窗户,紧闭着,积满了灰尘,外面景象模糊不清,不过可以听见外头传来石头落地的巨大响动。 云顿抿唇,一步踏上钟楼顶层,工人用以维护壁钟的工具间。 那里居然已经鬼鬼祟祟藏了一群人。 说实在的,巨人着实不适合当刺客,并不完全指他们庞大的身形,光是绝对轻不下来的音量,就能将他们从寂静这个词中划走。 云端就听见他们大声地窃窃私语:“大公要我们现在维修‘钟楼’?” “说是马上就要用了,废话什么,赶紧干活去。” 云端一怔,他轻飘飘地穿越这群人,随即看见了一个庞然大物附着在壁钟背面。 一群巨人就像蚂蚁一样贴在上面,正不停地敲敲打打。 金属冰冷的美感在这一刻显现的淋漓尽致,上万精巧的齿轮相互咬合,发出咔咔的轻响。铜黄色的光泽如银河般流淌,铜管被打造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又相互吻合到过于恰当。 是一门漂亮的机械火炮。 它高高悬在空中,寂静无声。 是的,太漂亮了……漂亮到这绝对不是巨人的手笔! 在巨人的敲打下,那些零件摩擦间的轻响也逐渐消失,整件机械逐渐被调整成完美无缺的状态。 云端脸色一沉,他打开人物面板,看了看自己的属性,又算了算魔力条,哪怕他开大招,恐怕撑不到下一次技能冷却结束,钟楼的异样就会被霍恩科比特发现。 到时候,夏的麻烦更大。 短柄法杖顶端燃起黑色火焰,云端想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术士像猫一样跃上火炮顶端,就像划火柴一样,将短柄法杖在铜炮管上划了划,蹭出不少火苗星子,最后,把熊熊燃烧的火焰对准那些裸露的零件。 随后一鼓作气,摁了进去。 他百无聊赖地数着数,思考到底要多久才能将这些零件烧烂。 数了五个数,底下有巨人纳闷抬头:“我怎么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第222章 chapter.221 他的同伴头也不抬, 对他们来说,还是赶紧完成手上工作来的实在。 “废什么话,你那鼻子不也只能嗅得到沾满蘸料的烤肉味儿么……斯尔德……” 不过抬头那么一瞬, 便看见火炮边上尚未被铜管包裹的细碎零件飘起青烟,巨人一怔, 傻愣愣地伸出一根手指, 一戳。 零件咔哒轻响, 掉了一半下来。 那只幽灵站在钟楼火炮口的窗台上, 术士长袍随着风在飘荡,注视下边巨人们,意料之中慌乱起来, 如同一锅被热水浇过的蚂蚁。 然而他的视线透过钟楼窗口, 看见远处各个方位上, 同样树立的几座钟楼。 它们同样精致, 同样工艺复杂……也同样拥有着巨大的、镶嵌了钟表盘作为掩饰的火炮口。 侏儒在与巨人做交易时, 恐怕将这些火炮钟楼当做礼物, 也当做了威胁。 ——在外敌来临之际,启动它们!击杀敌人! 细长的铜管发出不可避免的轻响, 术士重重踏过窗台,一脚踩在火炮口头上, 催动魔力,拧断了输送火炮能源的管道。 急速, 狂风,轻身…… 那些在狂热消费欲望下购买的技能书, 有些还静静地躺在他的系统包裹中。 云端手指划过, 没有一个飞翔技能。 小火鸡的羽毛也只能让他保持滑翔状态,他要怎么做, 才能将夏从那座可怖的高空宴会场上,无损地救下来? 还是说,夏,先生,你自己就可以做到吗? …… 噗—— 夏猛地吐出一口血,单膝跪倒在地上,视线已然模糊。 不愧是刺客营中被教官特意拿出来说的,极为困难的任务……他心想,手边匕首已然卷刃,他再也挤不出一丁点的魔力,将匕首重新锻造成原本的模样。 魔力的火焰在他指尖燃起片刻,自行无声地熄灭了。 霍恩科比特大公宽容地笑笑,没打算去折辱眼前的精灵。 对他来说,不过是多年计划的一朝成功,他为此付出无数心血,现在不过打败了区区一个尚未成年的精灵刺客,有什么好高兴的? 不过,也是时候收取他胜利的果实。 霍恩科比特迈步向前,蹲下身,诱导他道:“要不要试试?” 灰蓝色眼瞳的精灵视线有些失焦,他的唇角溢出鲜血,手臂肌肉如岩石般僵硬,血滴落在漆黑的刺客装上,几乎看不出来,他到底流了多少血。 “什么?”夏轻声道。 “从这里跳下去,要不要试试?” 巨人大公的声音如同亡灵从红石谷中发出的回音,“只要你没死,哪怕砸断脊椎,就此瘫痪,我也不会把你送给侏儒,说不定你还能重新被瓦卡耐拉接纳,接上你可怜的手脚?” 这样的高空。 从这里跳下去。 的确,精灵这样得天独厚,被赋予了强魔力与强悍身体素质的种族,确实有可能堪堪存活,哪怕在坠落下终身残疾,就此瘫痪,但只要生命树仍在,他就能被救回来。 夏没有一丝犹豫,他抬起头,玻璃似的灰蓝眼珠映着高空稀薄的光线。 “好。”他一口答应。 霍恩科比特大公有些意外,再次确认:“很痛很痛的,不如我了结你更痛快。” 然而有人在等他。 就像人类无条件地相信他一样,他也相信陪伴在他身边的幽灵人类。那个站在他身侧,从麦克唐纳里一起走出来的、年轻的人类术士。 如果他还有一口气,他的云端一定会在巨人的眼皮子底下,用尽一切努力,将他带回精灵领地。 精灵刺客就此沉默。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巨人大公后退一步,他身后的侍者略一抬眼,瞧了夏一眼。 精灵刺客拾起那柄卷刃的匕首,珍惜插入腰侧的匕首槽中,站在这块地面破碎的边缘。 高空凛冽的风刮来,刀一样刮在他脸上,不是森林的气味,也没有草木清淡的香气,只有泥土干燥的味道。 一切都在清晰地告诉他,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国度,是他将要离开的地方。 可惜,他的任务恐怕要失败了。 巨人大公凉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该不会是要后悔吧?” 怎么会呢。 夏扯动唇角,轻微笑了笑,再抬眼时,看见了一面巨大的红旗,无比鲜艳,哪怕是在高空,也能凭借精灵出色的视力看得一清二楚。 无数巨人汇聚,目瞪口呆,看着一座钟楼的顶端避雷针上,艰难地站着一个人类。 他单脚站立,身边没有任何可以搀扶的物件,就这样拿出了一面红旗,好像哪里来的旅游社领队一样。 高高地、冲太阳挥舞! 他的声音也就此冲破云霄: “夏————” 他在呼唤他! 刺客张开双臂,用尽全身气力,冲着人类的方向,纵身一跃! 哪怕他魔力耗尽在此了结性命,哪怕他血肉崩裂自此不存在于这个世间,他也能尽他可能的,全身心地回应他的人类! 迅速坠落! 刺客装衣带在狂风中飞舞,风声裹挟了他的双耳,夏再听不见任何东西。 在剧烈的坠落感冲击下,夏微微仰头,发觉头顶太阳消失不见。 ……不,不是太阳消失不见,是有什么人遮住了太阳全部的光线! 霍恩科比特竟然追随他的脚步,跟着他一起跳了下来! 夏的瞳孔迅速收紧! 自身坠落,尚且还有一丝生还的空间,然而若是这样大重量的巨人落在身上,他恐怕会在瞬息之间,直接变成肉泥! 可是,难道巨人掌控了飞翔的能力么? 就好像再无法掌控全身肌肉,无法移动自己的位置,精灵刺客微微仰头,眼睁睁看着巨人在他头顶迅速坠落。 霍恩科比特狰狞的笑脸映入他眼睛。 云端…… 一道黑色的光束火焰灼热,在他头顶擦边而过,重重命中了霍恩科比特庞大的身躯。 只要再歪那么一点点,恐怕打掉的就是精灵的脑袋。 “噗!!!” 巨人喷出大口鲜血,巨大的血雨遮天蔽日,正如同那道黑色火焰般惊天动地,将远处高大的巨人建筑轰成漫天的碎砾。 夏惊醒般睁开眼,术士长袍的衣角在他眼前轻飘飘掠过,他心有所感,伸手,抓握住云端努力够他的手。 人类术士在千钧一发之际,从钟楼顶端最高处跳下,在滑翔中瞄准巨人大公的身躯,将他轰击至三丈外,并顺着轨道滑翔而来,将坠落的刺客一手抓住。 但那只手汗涔涔的,显然是受惊不小。 他听见人类虚弱的声音响起:“我真是胆子够大的……”显然心有余悸,只要他手稍微有点抖,稍微有那么些斜眼,可能就要亲手杀了精灵刺客。 但是起码,现在他成功了。 精灵刺客仰头看他,巨人大公的身躯在他们身边坠落,重重砸在地上,而他们借助歌者羽毛的馈赠,尚且在空中滑翔。 咚!!! 地动山摇,巨人庞大的身躯就像一座俯卧的山丘,再无半点动静。 刺客不起眼地微笑,他借助抓握的那只手,引体而上,替云端抓住那根神奇的羽毛,然后抱紧了人类术士。 云端松口气,要知道,他本来就不擅长引体向上,这么长时间的抓握,手腕都快断掉了。 “谢天谢地……哦不,感谢斯尔德,大恩大德,慈悲心肠……” 他胡言乱语,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滑翔的速度减慢,云端耳尖一动,感受到精灵刺客将脑袋靠在他肩窝,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像湿漉漉的,悲哀的小兽,带了满身鲜血回巢,只想窝在他的避风港里,好好睡一觉。 那只握着羽毛的手依旧死死攥住,没有半点松懈。 术士瞧他一眼,想了想,俯身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被精灵柔软的额发蹭了蹭。 “先生,别撒娇,”被冷漠推开,“还有硬仗要打呢。” 比如……这满城钟楼顶端,缓缓转出的狰狞火炮。 “我们现在正面临着一道艰难的挑战,比如如何在数道火炮的范围攻击下,活着落到地上,并且躲过巨人的铁拳。” 云端嘟哝两句,摸了摸侧衣兜的短柄法杖。 手指转动间,法杖被他握在手中,开始凝聚魔力点点星火。 而精灵只关注一个问题:“……你会死吗?” 云端回头看他一眼,拖长腔调:“先生,你要是死了,我马上变回幽灵状态从这里逃走。”他间接回避了自己会不会死这个问题。 而精灵刺客反应则是:“太好了。” 火炮炮口光芒汇聚,显然,那不是普通的弹药,恐怕压缩进了巨人山般厚重的魔力,成为侏儒骄傲的科技产品:魔力子弹。 距离落地,还有三十米。 火炮炮口光芒射线收缩,并不是巨人取消攻击,而是已经到了即将发射的边缘。 “三……” “二……” “一……” 夏适时松开手,羽毛被云端收入系统包裹,两人如同被折翼的飞鸟般猛烈下坠。 而压缩了巨大魔力的火炮就在这一瞬,魔力光芒犹如蛛网般,封锁了这片区域的半空领域,灼热炽烈的射束在爆发后骤然消散。 云端感受到怀抱他的手臂忽然卡的死紧,觉得有些不对劲,想扒拉他看看发生了什么,却被夏一手按住后脑勺,死死箍在怀中,不然他有半点抬头看的机会。 两人重重砸落地面,幸好术士手疾眼快,提前释放轻身术,不然恐怕他得被砸个四分五裂。 但云端现在来不及想这个。 他选择性忽视了身上的疼痛,掰开夏的手:“放开,先生,你以为我没闻到……” 云端骤然噤声。 刺客抬眼,玻璃似的眼珠含着笑意,映着微弱光线,动作迅速地在他脸颊边轻啄一下,喉咙里发出满足的闷响。 可是他的左腿空荡荡的。 被炮火轰断了。 第223章 chapter.222 夏就像看不见自己的伤势有多重一样, 依旧用自己光洁的额头蹭他,云端一噎,匆忙将精灵刺客推开点, 想看看他的伤。 然而坠落的动静太大,周围陆续来了不少巨人, 朝他们的方向包围。 术士想了想, 一把扛起夏, 试图带他去安全的地带。 一提, 没提动。 云端:“……先生,我还以为精灵应该是轻巧灵敏的种族。” 夏靠在他肩膀上,呼出的热气几乎沾湿他肩膀上的这一块衣料。刺客没说话, 像是疼痛至极, 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讲话。 面对迅速包围的巨人侍卫, 云端犹豫地摸了摸短柄法杖, 思索着, 需不需要将他所有的魔力砸在这里, 硬生生替夏杀出一条血路来。 然而,后续需要魔力的地方肯定也不少, 他身上没有多少补魔的药剂…… 正当他起身时,巨人们又忽的散开了。 术士敏锐地抬头, 在巨人汇聚的那块地方,正是霍恩科比特大公被他击中, 重重砸下来的区域。 那位巨人身躯庞大,哪怕是在巨人的种族中, 也能称得上一句宏伟。 然而这样的面积上了战场, 跟一块放大了个的靶子也差不了多少。 现下从高空砸落地面,似乎有神秘的术法加成保护, 但也让他在胸口以下的部位瘫痪,几乎碾成一块模糊的血肉。 要是有医生在场,说不定能靠保命大招救他一次。 ……不,已经救不回来了。 巨人们发出愤怒的怒吼,拍击胸膛,向那块区域发起冲锋;而踩在大公尸体上,高高提起他断裂头颅的人,居然是那个跟在他身后,毕恭毕敬拿着毛巾的侍应生! 他仍然穿着那身黑色的侍应生服饰,显得极为修身,然而将他放在巨人的群体里,也像是个异类:他太矮了。 然而这位先生看上去不在乎这些,他一刀割断了大公的头颅,高高举起,出神地望着远方。 有血液从他手掌的缝隙里滴落,糊满了手中头颅满面。 忽然,这位先生的目光如刺般投来,越过重重巨人的包围圈,落在云端和夏身上。 在众巨人为霍恩科比特大公报仇,一把扑上去前,他后退一步,遁入影子,就此消失不见…… 斯尔德,这是精灵刺客的隐匿技巧! 云端的胸口起伏,当机立断,扛起夏沉重的身躯,也跟着隐入小巷不起眼的阴影中,不见踪影。 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宴会厅,地砖破裂,灰尘漫天,不同巨人的血污混合在一起,以及中央那座已然没了呼吸的肉山。 很快,通缉令发了下来。 …… 云端带着夏回了那个地下室据点,难过地查看他的伤口。 万幸的是,夏并没有因此感染,只是有些失血过多的苍白和虚弱,这导致他看上去更像是摆放在橱窗里灰蓝眼珠的人偶。 术士轻声问:“你……痛吗?” 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废话。 直接断了条腿,这难道还没有感觉么?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丧气,他只是个术士,几乎没有任何医疗和止痛的手段。区区包裹里的几点绷带,又能做什么。 但夏显然不这么想。 这只精灵刺客的眼睛已然亮起来了,是两颗熠熠生辉的玻璃珠,从侧面看去,甚至有些宝石的光泽。 他敞开身躯,任凭人类术士在自己身上胡乱处理一通,肌肉都显得放松至极。 云端:“别看我,先生,你这什么表情。” 云端:“断条腿这么高兴?下次再断只手,是不是就要高兴地开始原地跳舞了?” 云端:“……说话,先生,你这么看着我怪瘆得慌,不说话我就走了。” 术士扔下绷带,就要转为幽灵状态,被刺客一把攥住手臂。 精灵刺客单腿跪在地上,另一只裤腿空荡荡,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抓住他,仰着脸,小心地瞧术士的神情。 “别走。” 夏低声道,年轻的精灵刺客想去蹭他的脸颊,被云端无情推开,术士不高兴地说:“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变成实体的时间十分有限。” 刺客一顿,道:“我知道,你说过。” “那就乖乖把腿伸过来,我想想,还有什么法子……” 夏道:“回瓦卡耐拉就好,若我能站在生命树下,接受生命树的馈赠,便能重新塑造躯体。” “然后我就成年了,” 他舌尖含着人类术士的名字,声调温柔,“云端。” “成年之后,精灵便不再被魔力和寿命束缚,从此以后,我们去哪里都可以。” 夏:“你是人类,是不是很想回家?那我们就去人类联邦好不好。” 云端无奈地招手,扯了扯他破损的刺客下装的裤腿:“先把你身上的洞修好,我们才好出门,好吗先生?” 夏乖顺地听从他的指挥,终于肯把自己的伤口露出来。 幸好现在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款游戏而不是现实,起码在云端的视野里,不该有的血腥画面都被系统处理,裹上绷带后,几乎也看不出什么。 他们在原地休息两天后,决定离开波义耳。 云端还担心夏少了条腿该怎么走路,在地下室到处转了一圈,勉强发现根长棍,可以辅助他行走。 或者可以消耗些魔力,顺着建筑物的阴影前进,甚至走得比四肢健全还快。 “我一直在你旁边,” 离开前,云端强调说,“就算你摸不着看不见我,我也一直在,好吗?记住这一点,别露出这副表情,好像我是什么彻夜不归的负心汉一样……” 精灵刺客收敛神色,点头。 云端有些担心地看了眼自己的副本倒计时,轻轻倒吸口气,回归幽灵状态。 而夏推开地下室的门,遁入阴影,快速往前游走。 幸好巨人国度的建筑要庞大得多,阴影能连成一片,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走过大片街区。 火车站在波义耳的郊区,他们打算悄悄潜入,扒拉在火车后备车厢上被带着走,或者潜入餐车以待时机。 而到达火车站前,他们先路过一片墓地。 公墓上竖满了大片洁白的墓碑,有单纯的石碑,也有镌刻了花纹的十字碑,还有些歪歪扭扭,像是不熟练的工人砌的一样。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出现,身边滚落着圆润的头颅。 夏不自觉停下脚步,从阴影里显出身形。对方也极为敏锐,很快回过头看他一眼,收回目光。 “是你。”对方平平无奇地说,“火车快开了,不赶车吗?” 他的目光落在夏缺失的左腿上:“还是说,需要我帮你一把。” 精灵刺客道谢:“谢谢,不过不需要。” “你是在祭奠他吗?”指的是那块洁白的墓碑,上面没有任何人的名字,又或者刻在哪处无人能见的角落里。 对方的视线落在墓碑顶端,道:“是啊,他是我的父亲。” 两人就此沉默,这个年轻的巨人看了看天色,从兜里掏出一把火柴,点燃了,扔到大公头颅上。 很快,血肉被烘烤得滋滋作响。 “我不喜欢干这么残忍的事情,但是他,干的太多了,不是我来,也迟早会从别人那受到惩罚。” 巨人说道,陷入无比漫长的回忆:“父亲从外地来,驻扎在波义耳打工,期间收养了我。” “他对我很不好,几天几夜不回家,回来了也是往床上一躺,睡得昏天黑地,下一个凌晨又悄悄离开,去做他艰苦的工作。” “我当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后来他跟我说,你是巨人,这种事情不好告诉你。” “我听不懂。” “他自嘲,他哪里是一把锋利匕首,不过是被掐住喉咙的螺丝钉,为了王朝和种族的荣光,自愿留守一个贫瘠的巨人城市。” “我们在那个没有窗的地下室住了十多年,他说,他还有很多同胞,也生活在这样的境地里。” “为了荣光。” “或许我在波义耳已经是通缉令上的囚犯,一个背叛了巨人的种族叛徒,但我起码不能背叛我的父亲。” 巨人起身,又扔下一团火。 很快,火将能烧的都烧光了。 “我不建议你现在回瓦卡耐拉,”巨人皱眉,“据说他们抓住了人类的炼金术师,正在全境招募实验体——这是我在大公书房里看见的消息,不会有假。” 夏道:“多谢。但我不能就此苟延残喘。” 巨人说:“保重。你从那条路走吧,离车站更近。” 火车鸣笛。 呜呜的汽笛作响,验票员更加严格地查验每一张递上来的车票,并将上车口堵得严严实实;而不起眼的阴影绕过轨道,轻巧跳上后备车厢的顶端,顺着半开的窗户钻入。 车站的喇叭还在响:“全城通缉巨人杀手……” 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道:“像他那样的人,还有多少呢?” 云端从幽灵状态里离开,疑惑地询问:“什么?” “那位刺客前辈。” 夏话中的对象很明显,“精灵刺客营存在数十年,每一代培养出来的精灵刺客数目并不少;然而现在能在瓦卡耐拉见到的年长刺客,寥寥无几。” “很大一部分,他们都被派遣到了外地,做一些无人知道的艰苦工作。” 年轻的精灵刺客蹙眉,嘲讽道:“又是一个执事大厅的谎言,对不对?告诉刺客们,纯血只要活下来,就有机会晋升执政官,事实上什么都没有。” 云端瞧他一眼,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从没见过刺客有伴生精灵。” “因为被杀死了,”夏平淡道,“缩减寿命来增强魔力。” 第224章 chapter.223 刺客营的成年任务, 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来交付的。 在所有精灵的默认下,如果精灵刺客无法在下一次生命树开花前完成任务、回到瓦卡耐拉,那他的任务将会失败, 自动延期,要从刺客营里拿到新的任务。 生命树开花, 便是年轻精灵们进行成年仪式的时候。 那时, 所有的年轻精灵将会大幅增强寿命与魔力, 真正成为有话语权的成年精灵。 花期到来前, 精灵们陆陆续续回到瓦卡耐拉。 走在这座大理石城市的街上,与以往不同,街上多了不少形装颇深的陌生纯血。 他们大多神色冷漠, 用围巾、兜帽或是其他布料遮掩自己的面容。 就算有幼年精灵好奇地往他们面容的阴影里窥探, 也会被成家立业的精灵们拉回来, 教育他们不能这么做。 繁花旗在房屋的窗台间垂落, 鞋跟踏过繁华图案地砖, 几乎悄无声息。 幼年精灵透过园圃透明的窗玻璃, 好奇地往窗外望去。 他回头,叫道:“老师, 那也是精灵吗?” 身穿白袍的成年精灵往窗外看了看,沉默片刻, 低下头,道:“是啊, 是尊贵的纯血。” “那他们为什么会穿黑色的衣服?” 在精灵的传统里,向来是崇尚浅色的。黑衣黑袍, 是幼年精灵们从来没有见过的衣料色彩。 成年精灵想了想, 没打算掩盖真相:“因为黑色能掩盖血的颜色。” “等他们换下那身黑衣,说不定就有资格穿上最洁白的袍子。” 瓦卡耐拉的城门打开, 刺客们零零星星入城。 夏在其中,竟然半点不起眼,哪怕他断了条腿,靠木棍支撑前进。因为还有很多黑衣精灵和他一样,身上总是少了点什么部件。 当这些人路过街道时,周围总是会有人投来敬仰又畏惧的眼神。 会在任务中受伤,说明接到的任务艰巨;然而他们活了下来,并顺利走回瓦卡耐拉,足以说明他们的能力。 是执事大厅手里最锋利的那批匕首,而缺失的部件则是英雄的象征。 云端走在夏身侧,环顾四周,发觉瓦卡耐拉整座城市都白的发光,哪怕建筑在地面投下的阴影都会被发光植物照亮。 在这种环境下,夏根本没法遁入阴影,只能辛苦地缓慢前进。 还有那些同样受伤的精灵们,冷着一张脸,被迫将自己的伤势暴露在众人眼下。 术士有些不太舒服,但也无能为力。 他们住进旅馆,还是园艺师为他们安排的住宿,来的都是精灵们幼年时熟悉的园艺师。 照理慰问过后,照顾过夏的园艺师随口问道:“马上就要成年了,夏,你有想过成年后要干什么吗?” 很多刺客在成年之后,仍然会选择成为刺客。 这几乎成为了精灵的思维惯性,毕竟他们从小被送入刺客营,接触的都是那样灰色粗糙的建筑环境,在血肉中长大,沉默和冷淡成为他们的天性。他们已经无法沉下心来,像个普通人一样开家花店了。 其他人会说:继续接任务,积累功勋,直至未来进入执事大厅。 而夏想了想,郑重其事道:“出去走走。” 园艺师有些惊讶:“是吗?” “我想找个没有战争的地方,适合居住,最好有人烟,热闹一些。” 说这话时,他坐在床边,空荡荡的裤管还随着窗外的风在晃动。精灵刺客曲起另一条完好的腿,手肘架在膝盖上,侧脸神情平淡,但园艺师看得出他眼底还微微闪烁着灰蓝的光。 园艺师疑惑地笑起来:“我记得你小时候最不喜欢热闹。”他的伴生精灵也跟着点头。 夏:“很多事情都不一样。” 说着,走到窗边,看了眼街道:“成年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园艺师也跟着站起身,本来就是例行问话,没什么实际意义。当初还是他把夏从生命树上摘下来,没想到几年过去,精灵果实也长成这样大的英勇的刺客了。 “花期会持续两三天,看回来的人数,明天,或许后天。”园艺师道。 夏回来时,两手空空,什么证据都没有带来。 但已经有驻扎在波义耳的线人将消息传来,波义耳大公身死,波义耳混乱,巨人在大股搬迁到隔壁城市,反精灵和反侏儒的浪潮同时在巨人国度里游行,虽然前者小的几乎不可闻。 任务目标已经身死,不管到底是谁杀的,都算夏的任务圆满结束。 于是,他在白袍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拿到麦克唐纳刺客营的毕业徽章,以及一把崭新的、高等阶的匕首武器。 刀刃上银灰的金属光芒划过,好像在告诉他,刺客的生涯,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而次日早晨,斯尔德的光辉落下第一缕的瞬间,生命树开花了。 纷纷扬扬的花瓣飘落,魔力光点随风扩散,洒向整座漂亮的精灵城市。 精灵执政官站在高台的一侧,手里拿着张陈旧的羊皮纸卷轴,蹙着眉头,身边是好几个用以辅佐他的副官,互相低声讨论着。 他们手里拿着的是来自人类手中的炼金卷轴,看上去轻薄的一卷,好像脆弱的一撕即破,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里面蕴含了炼金术师浓缩的恶意:诅咒。 对付侏儒的武器,毁灭那些冰冷的机械造物——执政官眯起眼。 他们已经有了不错的想法,现在只需要有人……有牺牲品帮助他们实现。 天光亮起,周围响起园艺师们低声念诵的声音。 夏仰头,注视生命树上那些金色垂叶摇晃,忽然,有人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首,是熟悉的卷毛与笑脸。 身型瘦削的精灵刺客一歪脑袋,小声地朝他打招呼:“早安,尤尼克向你问好。” 云端一震,打量他片刻,总算想起来是夏在刺客营里难得认识的同伴,看上去精神头不错,浑身上下也没有缺哪块部件。 夏倒是不太想聊天,不过基于精灵同伴间少见的社交礼仪,他勉强应道:“任务圆满完成?恭喜。” 尤尼克抱怨一声:“夏,你还是这副模样,和出门前一点变化都没有。” 人数术士背过身去,想了想,不能说毫无变化,只能说像换了个人——以前的夏肯定是打死学不会撒娇的。 夏:“我猜你有情报交流。” 尤尼克:“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找你……执事大厅将会下发新的任务,谁都可以接,而报酬丰厚,简直是成年刺客赚外快的首选。我提前打听来了,你要不要试试?” 说起执事大厅,今天成年仪式,就有精灵执政官前来观看进程。 云端下意识往高台上望去,果然看见显眼的一身白衣。 夏:“什么报酬。” 尤尼克收敛笑容,神情同诸位刺客一般,如出一辙的冷淡:“执政大厅的副手名额。” 直接给出去副官的位置……大方,陷阱,还是补偿? “和之前百里挑一的选拔比起来,做个任务就有板上钉钉的副官名额,真是白天见鬼,”尤尼克絮絮叨叨地抱怨,“有人告诉我任务详情,说是带着人类的通讯卷轴前往指定城市,然后撕开卷轴等候线人前来接头,任务就完成了。见鬼——这样简单的任务,难道不会被抢到精光吗?” 夏也跟着皱眉:“他们许出去几个名额?” 尤尼克:“有几个算几个。换句话说,不限量。” 云端琢磨片刻,觉得肯定是个陷阱。 精灵向来对人类的炼金科技嗤之以鼻,现在却堂而皇之使用人类的通讯卷轴,还要刺客带去另一个城市和线人接头? 然而已经来不及细想,生命树洒落的花粉飘到了他们头上,示意成年仪式开始了。 精灵在生命树的魔力下脱胎换骨。 恍若一夜之间被拔高了身量,成年精灵仍是那样一张脸庞,熟悉而陌生,却依然是成年人的模样。 而磅礴的魔力更是令人恍惚。 不少精灵想着掌心喷薄的魔力,情不自禁地想到为了力量,而被早早扼死的同伴,伴生精灵。 如果它能活到现在,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 轮到夏了,他走上前,简单地沐浴在生命树魔力之下。 失去的腿重新生长,发出骨骼摩擦的牙酸的声音,而整体被拔高,面容褪去少年模样,失去了最后一丝稚气。 最后变成一名英俊的、成熟的精灵刺客。 下来时,园艺师递给他一条幽蓝的缎带,示意他扎在曾经失去过的那条腿上。 重新生长的躯体由生命树的魔力构筑而成,而魔力则会随着时间的逝去而消散,只有用缎带扎住它,才能永固魔力。 是生命树对年轻孩子温柔的馈赠。 夏换好长靴,扎上缎带,走下台阶,云端望着他成熟了不少的脸,摸了摸胸口,有种孩子长大了的莫名感受。 一块长大的了还有尤尼克,他凑过来,比了比站在另一头的执政官,道:“要不要去看看?” “进入执事大厅,成为副官,就再不用出任务,还能安稳待在瓦卡耐拉……虽然一般人都没想过安稳度日,都是冲着高昂的薪水去的。”尤尼克唏嘘。 他没忍住,再三确认任务中没有附加条款后,还是紧随大流,接下了任务羊皮书。 但不过一眼,就发现不对:“为什么没有对线人的描述?” 第225章 chapter.224 要跟线人接头, 肯定需要知道线人长什么样,以及接头什么内容。 不过,据说内容会写在那张通讯卷轴里, 而线人的容貌描述则含糊不清。 颁布任务的副官看上去疲惫不堪,像是已经被无数人问过这个问题。 “是, 没写出来, 因为不太一样, 我们还没确认好, 要等人员到位了,会给你们下发指示的。” 尤尼克纳闷道:“那卷轴呢?” 副官:“还在生产……手工制作,产量上不去, 你们再等几天再出门吧。” 云端仔细端详他的面容, 发觉副官眼底青黑, 哪怕再亮再白的袍子, 都没法掩盖他魔力枯竭的外露模样, 活生生像是被通宵工作榨干的可怜人。 仿佛一吹就倒, 一碰就散。 这对精灵来说可并不寻常——这个种族拥有强悍的□□和魔力,特性如此, 哪怕工作压力再大,也不容易反应在外表上。 除非有什么东西, 在吸收他们的魔力。 但显然,现在不是现身询问夏这个疑点的时候, 而敏锐的精灵刺客也特意忽略过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尤尼克嘟哝道:“卷轴……我们可从来没有制作卷轴的传统, 听上去像东边种族会有的小玩意儿。” 副官:“是, 请了技艺特殊的人类炼金术士。” 他们回到落脚处,尤尼克还在纠结所谓“卷轴任务”的不合理, 直到夏冷漠地打断他:“你该回去休息了。” 尤尼克笑了声,道:“别这样,夏,你好冷淡。” 夏说着:“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你要是没有进食的需求,可以放弃你那份免费午餐。” 说罢,毫不留情地关上门,将卷毛精灵拒之门外。 尤尼克伸长双臂,狠狠伸了个懒腰,转去找其他熟识的刺客打听情况,他身体轻盈,速度极快,一日间多走几个来回也不是问题。 而黑发刺客回过身,将刚端来的免费午餐放在桌上,对比一番后,转了个方向,让更多那份对着桌子对面。 很快,桌对面显现出一个人类术士的身影,轻车熟路地坐了下来,拿起银叉。 但云端没有立刻吃饭,而是凝视了好一会儿夏的面容。 成年刺客微笑道:“不饿吗?” 云端皱着眉看他好一阵,终于承认,现在的夏和第一代相比,哪怕只是换了个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他们也恍若成为两个人。 执政官夏和刺客夏,就像河的对岸般,泾渭分明。 精灵的王朝历史如同洪水,将他们卷入其中,云端没什么胃口,用银叉卷了一卷肉酱面,却没有咀嚼。 “感觉精灵和侏儒打了很久,”云端轻声道,“没有停息过。” 夏也没有强迫他吃饭,不过同样放下餐具。 他道:“刚开始是为了争夺领地,后来发现,种族的矛盾越来越大,到了不可调和的境地,就逐渐打了起来。” 云端:“种族的矛盾?” 夏:“为了争夺领地而发展机械,为了更强的生物机械而抢占精灵躯壳,巴特雷的污水从森林的那一端蔓延过来,流过之处,都是侏儒的领土。” 他讲话的语速很慢,带来点精灵语言的口音,不过比起尤尼克的发音,几乎清晰地能令云端落泪。 他完全熟悉这样的说话方式,就像过去那般…… “你又这样看我,云端,”刺客轻蹙眉头,“我明明坐在你面前。” 人类术士骤然回过神,心虚地开始拿银叉转圈圈,卷出一团又一团的面卷:“怎么会,我只是想起你小时候的模样。” 夏:“明明像是在看前男友的样子。” 云端:“……” 他一时竟不知道惊叹精灵刺客的敏锐,还是去反驳没有前男友这种说法。 不过,一时语塞也是反应的一种,“呃,显然不是,先生,严格意义来说,我是没有前男友的,毕竟再复杂的时间,整体上来说,我只有一位……” 夏:“前男友。” 云端:“……该吃饭了,不许问到底。” 刺客像往常一样,乖巧又顺从地拿起银叉,灰蓝的眼眸反射着银刀叉的光,莫名有些难过气息。 云端不得不花一个午后的时间安抚他的精灵,通过各种方式,最后读睡前故事读得精疲力竭,精灵才堪堪午睡十分钟,便精神奕奕地醒来。 一转头便能看见人类术士倒在床铺外侧,书页盖在脸上,自己睡的无比香甜。 这个时候,夏无比确认自己的梦想。 ——带着他的人类,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静悄悄地生活。 卷轴制作的很慢,一个星期过去,执事大厅才拿出第一个卷轴,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后悔了给出执事大厅副手位置的承诺。 那个卷轴也被某位精灵刺客率先拿走,开启了他的任务。 听说,他携带卷轴,一路神不知鬼不觉,凭借精灵强大的魔力和□□,南下直至隐匿入侏儒的城市,将卷轴在大街上撕碎。 然后…… 然后那座城市沦陷了。 这是两个星期之后的事,夏也是偶然从其他精灵的口口相传中听到。 那天他站在面包工坊门口,脚边落了白鸽,工坊的玻璃橱窗亮闪闪宛如一座极薄的透明糖罩,映得什么都在发光。 有精灵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在聊刚刚听见的消息。 “前线好像胜利了,”有精灵模模糊糊地说,“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了侏儒的城池,那些没有人操作的机器人,就跟巨大铁块一样动弹不得,毫无作用。” “这么厉害?不愧是执事大厅……” “嗯嗯,听说那场战役的指挥官料事如神,”精灵点点头,“正好赶上侏儒爆发了大规模的传染病,像是什么,流感?” “流感?那是什么?” 常年生活在瓦卡耐拉,生活在生命树的庇护下,又拥有这样强悍的身躯,精灵社会几乎从不会发生传染病,只是听说过。 “就是……你断了一只手,那个人碰了你,他也会断一只手。” “啊,居然是这样!好可怕!” 夏面无表情听完他们的聊天后,迈步走入面包工坊,一直站在柜台后面的店主走出来,局促地迎接。 他看见这个一身黑衣的刺客在门口站了很久,眼神一错不错地落在橱窗上,浑身都开始发冷汗。 那可是王朝的匕首!有谁不害怕? 尽管,在长长久久的驻足之后,精灵刺客还是沉默地撩开帘子,走入其中,而不是抄起匕首,将玻璃罩砸个粉碎,然后从玻璃渣里面捞面包。 执事大厅有规定,如果不是无故伤人,那么在这些“小事”上,刺客们通常会获得偏心与优待。 “上午好……?” 店主拘谨地介绍,生怕被刺客察觉他的恐慌,“这,这是我们店的新品,取自高山露水的含义,尝试做的一款奶油蛋糕,吃起来会有露水一样的清甜凉爽……” 夏:“嗯。” 他简单地应声,侧过一点。 店主连忙跟上去:“这是传统可可蛋糕卷,放了大量巧克力豆,并采取了人类新工艺淋面处理,所以看上去就像一块真正的巧克力一样光滑。” 黑发刺客想了想,回头看了看窗外。 太阳快升到头顶了,光线明亮,外面两个精灵被晒得睁不开眼,早就移去了阴凉处。 夏:“这个,这,还有这个,打包谢谢。” 他拿着打包精致的蛋糕出了工坊,离开这座飘荡着香甜奶油气味和小麦面粉的建筑,回到他的住所。 果然,人类术士刚睁开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好热……”他嘟哝一句,扭头望去,果然已经中午了。 夏提着蛋糕进来,云端眼前一亮,矜持地先说谢谢,然后挑了最漂亮的一个,塞进夏怀里。 云端一边打开包装一边道:“在我的家乡,现在时间都快下雪了,没想到一回来,气温这么高,还以为回到了夏天。” 哪怕夏习惯了云端有时候会消失,但依旧还有些眷恋。 他没有动蛋糕,而是去握云端的手指,轻轻捏一捏只有他能看见的人类。 云端:“别动,先生,吃完我就得隐身,副本时间看上去充裕,谁用谁知道,其实一点都不好使……” 夏:“一会儿会有授勋仪式,你去吗?” 云端惊讶:“授勋仪式?谁的?” 夏平静道:“不认识,应该是那个第一个拿到卷轴的人。执事大厅宣布他成功完成了任务,即将为他量身打造一个执事大厅的副手职位,三年后还有机会参加执政官的选拔。” 云端想了想,困惑道:“其实听起来真的很不错,一个不难的任务,一份高薪的工作,指不定还是铁饭碗。” 夏笑了笑,成年后的精灵刺客纵使还有些瘦削,笑起来也不免带上精灵独有的精致的、英俊的气质。 云端看了他两眼,忽然心生一计,用食指在蛋糕上舀了一点奶油,飞速刮过夏的鼻子,成功在刺客鼻梁上留下一道白色印记。 好好一位漂亮的精灵,突然变得轻佻又滑稽。 “嘿,先生!” 人类术士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起来,“你现在看上去真有趣,夏!” 夏也看了他一眼,伸手舀了奶油,在人类术士警惕逃离之前扣住他的后脑。 成年精灵的力气与少年时期,完全是两个量级,因此他轻而易举地束缚住人类术士,并将奶油点在他唇中央。 然后侧头凑上去,将奶油舔掉。 面对人类术士的呆若木鸡,夏显得平静极了:“先生,您现在也很有趣了。” 第226章 chapter.225 授勋仪式定在中午十一点, 是一个完成仪式后就能美美享用一顿午饭的时辰。 荣耀归来的刺客站在高台上,与他并肩的是执事大厅的执政官,整个精灵种族至高的领袖之一, 正满面笑容,亲亲密密地跟他说些什么。 其余的副手们站在他们后面, 有的手里拿着红绶带, 有的拿了金奖章。 还有那一身带着执事大厅花纹的雪白长袍, 象征他可以进入那座宏伟的三角建筑, 成为里面无比荣耀的一员。 台下精灵们窃窃私语,讨论他的好运气与强横实力,能在爆发沦陷后的侏儒城市迅速逃离, 并“好运”地拿到副手名额。 尤尼克双脚交叉, 身体有些歪斜地靠着一棵树。 他呼出的气流吹动了鬓边卷曲的头发, 有些则落到了他的鼻头和额上。 “他看上去并不是太高兴的样子, ”尤尼克嘟哝, “简直像个被钉死了嘴唇的葫芦, 瞧他那副样子……我是说,我没有嫉妒他, 谁能争取到好工作那是他的本事,但他现在这样子……真为他担忧。” 夏没有说话, 神情有些放空。 尤尼克胆大包天地戳了戳他的手臂,夏回过神来, 垂了眼睛,居高临下地注视他, 卷发精灵立刻变怂了, 打着哈哈后退两步。 过会儿,他不死心地继续问:“夏, 你听见我在说什么了吗?” 黑发成年刺客当然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但他又不是没有眼睛,台上人什么状态,什么疑惑,一眼就能知道。 夏道:“除非任务有问题,或者是,副手职位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那个刺客,是说那个完成了任务的刺客,他看上去迷茫而恍惚。 夏之前见过他一面,这明明是个冷硬的、傲气的精灵刺客,耍匕首的时候,眼睛里还闪烁着微光,是生命树赐予的精灵最刚开始的模样。 而现在…… 已经失去了最刚开始的精气神,泯然刺客营众人了。 夏蹙起眉头:他这是看见了什么? 一声铜制号角吹响,响亮而短促,嘈杂声立刻减弱,众人抬头。 副手上前依次抬起授勋仪式用品,执政官带着微笑,亲自给他带上金奖章。 但那鲜红的绶带,刺客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执政官劝了他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宽容地允许他用手提着那条绶带。 一切都很顺利,就像看一场再正常不过的授勋仪式。 但夏注视着那名刺客,看他眼中的微光不再,沉默寡言地跟在执政官后头,头也不回,一路直直地回了执事大厅。 虽说是成为了副手,然后…… 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大约半个月后,第二枚卷轴任务被公布出来,这次来抢夺任务的精灵多了不少,瓦卡耐拉雪白的大理石长街上总是能看见这些匆匆忙忙路过的漆黑身影。 原本生活在瓦卡耐拉的精灵们也从好奇而畏惧的状态下解脱出来,正式打量这些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临时住客。 事实上,他们发现,这些被“精挑细选”,从小从园圃送入刺客营的精灵们,和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也并不会一言不合地暴起砍杀。 他们最大的区别就是,会尽可能避开精灵们推崇的雪色制品,例如牛奶,奶油,白砂糖等食物。 后来混的久了,才知道原来这些东西是他们从小被禁止触碰的禁忌品,不利于他们心智的锻炼与控制肌肉。 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拒绝。 那些刺客走过布告栏,走过大理石城门,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某天的前一晚,尤尼克敲响了夏住处的门。 成年精灵刺客打开门,用他惯常的平静语调,说出不太平静的话:“有什么问题的话,完全可以明天的早餐时间联系我。” 这次尤尼克没有笑,而是扬了扬手中卷轴。 “夏,这次有三个卷轴任务,我抢到了其中一个。” 尤尼克认真地说,“我这次来是要和你告别的,我要去的地方非常远,甚至还是侏儒的商业中心,可想而知,那里将会挤着无数臭烘烘吵闹的黄毛小矮子。” 夏:“运气不错。” 尤尼克苦笑了笑:“什么运气不错……我已经打听过了,不管是成功回来的,还是没成功回来的,都对任务详情缄默不语。不是好兆头。”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夏才会选择观望。 完成任务后回来的刺客比例并不高,说明风险很大。 “但是这份卷轴的目的地是阿克曼,”尤尼克的语气忽然坚定下来,“当我看见这一点时,我就意识到我不能不去……他等我太久了。” 夏:“你的好朋友?” 两位成年精灵面对面沉默片刻,尤尼克抓了一把自己蓬松的卷发:“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为了努斯林的荣耀。” 夏轻声道:“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他目送尤尼克离开,人类术士在他身边短暂地显现身形。 云端困惑地皱眉;“这些任务也太邪门了些,只要去成功哪座城市,那么那个城市必将沦陷,被努斯林军掌控。” 夏:“是那些卷轴。” 来自人类炼金术士制作的卷轴,包含了当今时代下最出彩而先进的特殊工艺。 卷轴的效果不得而知,长倒是挺好看的,流光溢彩,十分符合精灵的审美。 “然而精灵在大规模采购人类炼金卷轴这件事,就已经够不对劲了,”云端说,“按照时间点来说,这个时候的精灵王朝应该对人类城邦保持漠视态度,直到后来人类联合组成联邦。” 夏:“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一点?” 云端:“……先生,我们是在讨论未来发展路线,正经点。” 与此同时,执政大厅停止了所有的任务发放,要求所有刺客南下,去完成一场史无前例的救援行动。 去救援一个此前领取过卷轴的精灵刺客,最好能将他手中的卷轴完整带回。 史无前例的救援。 刺客们从来接到的都是单人任务,任务奖金明码标价,只要能完成任务,那么任务羊皮纸上的那些奖金数额便可以全部吞下。 而这次的奖金,相比起总的精灵刺客人数而言,少得可怜。 但最大的诱惑在于,它允许你完成这个任务后,脱离刺客户籍,直接以长老身份入园圃,从此成为精灵自由身。 条件是,拿到那份卷轴并送回来,那么只可能一人完成。 夏接到这份救援任务后,沉默不语,用他灰蓝的眼珠上下打量这份临时赶工出来的任务羊皮书。 云端看他的表情,知道他心动了。 夏合上卷轴,对着空气微笑:“如果我能完成它,那么以后的生活保障就再也不是问题。你我,就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了。” 云端心想,先生你这可真是做了个美梦。 他不打算打破夏的幻想,纵使只有他知道,这里只是一个全息西幻游戏的副本……哪怕它真实的像个异世界。 …… 当所有在瓦卡耐拉的刺客于车站集合的时候,云端才发现,平时根本见不到的寥寥刺客人影,在这里竟然多的快塞满了车站大厅。 放眼望去,乌央一片。 人类术士环视一周后,目光精准定位到了人群中某个显眼的雪白小卷毛身上。 那不是尤尼克吗? 之前还在找他们道别,结果现在都没有出发?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夏也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他的身影。思考片刻,精灵刺客穿越重重人群阻碍,站到了尤尼克身后。 刺客敏锐的感应从来不是吃素的,尤尼克也适时回过身。 他耸耸肩,像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下午好,夏。如你所见,没能去成。” 没什么别的话可以说,夏只能宽慰他:“活见人死见尸。” 尤尼克:“……” 精灵的列车缓缓驶来,诸位精灵刺客有序排队上车,属实是一个难以见到的景象——对于刺客来说,或许遁入阴影无票乘车才是他们的正道。 夏找了个车厢坐下,小卷毛跟在他身边,带着笑容的模样也显得有些蔫。 车厢提供免费饮食,他们点了两杯橙汁,就没再吃些别的。 第二天傍晚时分,他们抵达精灵王朝版图的最南边,也就是列车能开到的最靠近侏儒的地方。 之后就没有了可供联通的交通选择,需要他们自行解决路程规划和接下来的行程问题。 这些都难不倒精灵刺客。 大约第四日下午,黄昏时分,刺客们抵达巨人王国西南边,准备偷渡进入侏儒城市。 无垠荒野上,影子们或站或坐,倚靠着荒芜的巨岩休息,恢复体力。 之前所有的赶路都不过是小菜,接下来进入侏儒城市,并混入其中,在完成目标前不被发现,才是最难的事情。 毕竟哪怕用斗篷遮掩精灵尖耳和面容,侏儒与精灵在身高上的特征也能让他们瞬间区分。 当然,刺客们要是没点办法,就不会有那么多前辈成功潜入了。 尤其是——在人类城邦即将合并,成立联邦,并与侏儒结交达成贸易往来的关键节点。 第227章 chapter.227 银灰色的城门大开, 侏儒们来来往往,嘈杂声足够将这个小小的哨塔前端空地填满。 马拉的车从空地后端驶过,马蹄扬起尘土, 直直糊在某位侏儒向导脸上,呛得他连忙咳嗽几声, 又惊恐地捂住嘴, 不敢在可能的客人面前失礼。 他熟练地从兜里掏出圆孔表, 对照着太阳光看了一眼。 通过角度判断, 现在是中午一点二十三分。 “外面的人肯定没有这么精确判断时间的东西,尤其是那群尖耳猴子。” 他嘟哝一声,重新将表揣回兜里, 露出笑脸迎上去, “客人, 请问您是需要吃饭还是住宿?我可是本地有名的向导, 大大小小景点皆有狩猎……只需, 嘿嘿, 一个银币。” 侏儒向导搓了搓衣角,迎上一辆行驶得尤其缓慢的马车。 他知道这种马车——毕竟见过太多次, 假装自己对地方很熟,不希望被人看出生疏, 由此可能会被宰掉一大笔钱;然而又确实不认识地方,只好被迫放慢速度, 观察人群和当地指示方向的路牌。 这个时候就需要,当当当, 眼尖娴熟的他出场! 不能要多, 万一把客人吓跑,他的生意还怎么做? 果然, 马车缓慢地停了下来,一道年轻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一个银币?你倒是比外头的便宜一半。” 侏儒向导下意识开始吹嘘自己:“也就是我,物美价廉,在当地小有名气。” 也就糊弄一下外人,他心想,有名的大向导,怎么可能才一个银币?打发谁呢? 但客人明显有些心动,马车略微晃了晃,有人将帘子拉开一点。 然而太阳光很刺眼,他被光线晃了眼睛,没看清楚对面长什么样,帘子又放下了。 客人踌躇片刻,道:“我第一次来这里,不熟悉道路。” 马车重新往前行驶,侏儒向导小跑着跟在旁边,就差扒拉着窗户,接力推销自己。 他殷勤介绍:“我熟,我熟,阳光大道,鲜花公园,都是有名的景点……八个铜币!八个!” 马车还是在往前走着,速度很慢,然而侏儒受身高限制,必须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以至于侏儒向导气喘吁吁,最后不得不扯着嗓子降价。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侏儒向导下意识后退一步,环顾四周,才发现他被带到了一个没有太阳的、阴凉的角落。是处巷子,两侧皆有银灰色的金属皮墙壁包裹,蒙着一层淡淡的飞尘。 等等……这里…… 有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侏儒咽了口口水,想着他要怎么逃命才行。 是一个黑斗篷,身型很高,绝对不会是侏儒的一份子。 是……人类吗?毕竟这些天领袖和人类签了大大小小数个协议,也不乏有人类会来侏儒城市旅游观光,瞧一瞧他们特有的“烈阳白金城”。 他的目光慢慢一路往上,开始祈祷,就算不是人类,亡灵也行。 也不是没有喜欢观光的亡灵。 但,但总归不要是精灵,那他小命,绝对就要落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了—— 定睛一看,是张黑发黑眼、皮肤雪白的人类青年。 侏儒向导陡然松了口气,感觉天气真是太好了,就连金属折射出来的太阳光线都亮堂了不少。 人类青年站在墙壁的阴影下,披着黑斗篷,神情纯然而明亮,不折不扣的人类,没有精灵那股子生命树洗礼后的特殊美貌滋味,也没有过于明显的尖耳特征。 客人有些抱怨地带上墨镜,带起兜帽,将他的面容藏在深沉的黑暗中。 侏儒向导试探性问道:“您是……来自联邦么?” 人类道:“嗯。” 看起来是个不喜欢说话的客人,侏儒向导很快在心里为他的行为做出解释:他们烈阳白金城实在是太亮了,到处都是明亮的金属光线,外地来的客人们完全不适应这样明亮的城市,于是会下意识将自己藏在阴影下。 很正常……不过包成这样的,也是少见,一般人也就戴个墨镜打把伞。 在侏儒向导瞥过眼睛去的一瞬间,一股影子从面前人类身后冒了出来,人类消失,而影子代替了他的位置。 侏儒再回过头:“您是要住宿么?我这有一家格外不错的旅店,旅宿费包含早餐自助,可以享受当地美食。” 说着,有些疑惑:刚刚客人有这么高吗? 还是因为他身量不高,所以变换角度下产生了幻觉? 那带着墨镜、穿着黑斗篷的客人点头,重新上了马车,而侏儒向导极有眼力见的坐在马车厢前,勤勤恳恳开始替客人驾马。 几乎称得上迅速,向导热情地为他们介绍了旅店,并向老板解释为什么客人穿的这么有嫌疑。 老板噼里啪啦摁着计算机,敲出叮叮当当的轴承反弹声:“最近来观光的客人真是多,早上才接待了好几位……总不能是精灵组团来暗杀我们吧?” 向导站在旁边,跟他唠嗑,听见这句话,两个人都笑起来:“怎么会,谁都知道,精灵只喜欢单打独斗……合作能要了他们的老命。” “这是房卡。” 手续办完,老板将卡递过去,“拿着这个卡,可以享受每天的早餐供应,八点到十点。” 客人向他们道谢,声音有些不同,但侏儒向导并没有在意,因为,刚才客人选择慷慨地支付他两枚银币,为他极好的服务留下小费。 他欣喜若狂,将客人送入房中,抛着两枚银币准备去来一杯小酒。 “我就在拐角的酒馆!”走之前,他留了个位置,防止客人要出门找不到他。 客人点点头,关上房门。 松软的床铺一沉,一名人类术士陡然出现,盘腿坐在床上。 云端疑惑道:“你打算怎么去找那个刺客?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刺客,肯定会隐藏的很深很深。如果他手中的卷轴真的有问题,他很可能会选择隐藏在某些不为人知地方,甚至能藏到死。” 他提醒一句:“其他人已经开始行动了哦?” 没想到,夏望着他,露出微笑的第一句话:“‘烈阳白金城’的白巧克力格外出名,用它做出的有名甜点,十个里八个都是这边当地特产。” 云端:“……” 术士真心实意道:“我们是来旅游的吗?” 夏灰蓝的眼珠里有光线在流转,成年的英俊刺客走到床边,他摊开手,掌心冒出幽黑的魔力火焰,是和少年期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力量。 “不需要执事大厅的高薪工作,我们也可以过得很好,”夏有些厌倦道,“这次的召集令强制我们南下,没办法。但是下一次就不会了。” 这话说得……云端完全摸透了他的心思:“你要罢工。” 人类术士一针见血。 夏轻声纠正他:“一些必要的休憩。” 于是在精灵刺客们开始工作,满城搜寻目标足迹时,这边的摸鱼怪刺客和他的人类术士还在研究菜单上的白巧克力甜点,并试图找出搭配更为齐全的方案。 侏儒向导也完全放松了警惕。 他拿着一天两枚银币的高薪工作,快乐地带他的客人们游山玩水,就好像真的来旅游一般…… 好吧,或许在他的观念里,这确实是最正常的客人。 不过观光客嘛,是看不见多少侏儒文明中深层的东西,顶多体验体验当地的一些有名金属建筑,在全数用齿轮和轴承搭建的智慧树下,用古老的手摇留影机留下纪念,或是吃一些没见过的美食甜点,尝一口当地的酿酒。 喝那杯酒的时候,侏儒向导陡然感觉客人活跃了起来,好奇地举着酒杯,对准太阳张望。 琥珀般的光泽流转,明亮的好像这座城市一样。 “这是用什么酿造的?”客人发问,小小地尝一口,发觉居然是啤酒,然而光看颜色,要深沉很多。 侏儒向导规规矩矩答道:“是我们当地的小麦,特殊品种。” 他见客人品尝不说话,也勾起了一丝馋虫,虽说早上喝过两杯,但现在再来一点也不碍事。 向导打了个招呼后偷偷溜走,没有发觉,客人阴影里一直潜藏着一个身影。 背靠着背,手里也端了一杯琥珀麦酒,慢悠悠抿着。 小小的酒馆不大,大约是时间还很早的缘故,没什么人。 已经三天了,目前没有一位刺客发现目标对象的踪迹,对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不露出半点踪迹。 “这不正常,若他想活着,就必定要有生活轨迹,” 夏若有所思,手里的麦酒还剩下三分之二,“我的理解是,他在被拉扯,到底应该怎么做,没有答案。” 云端没有喝酒的习惯,浅尝一口就放下了,单纯欣赏它的色泽:“他在纠结什么?” “卷轴的秘密?” “说不准。” 那个神秘的卷轴到底能做什么,刺客们心里是没数的,只能笼统地做一些猜测。 不过幸运的是,在第四天傍晚,有刺客在一条街上,大街,光天化日下,发现了他的行踪……一个行尸走肉的、满脸麻木的精灵刺客,手上正带着那卷卷轴,点燃着不祥的黑光。 第228章 chapter.227 那时的云端坐在路边摆出的咖啡桌旁, 面前尚且摆着侏儒店长的特调,还在散发热气。 而他伴生的幽灵刺客已然落脚屋顶,居高临下地俯视一切。 那位麻木的精灵刺客像是被操纵了一般, 一路跌跌撞撞,连连撞翻路边修整的木栅栏, 不惜暴露出自己尖尖的长耳。 呼声此起彼伏:“精灵——是精灵——” “刺客来了!救命啊!警官!警官在哪——” 那刺客离云端越来越近, 近到人类术士甚至能看清他的面容……半耸拉着眼睛, 半长发凌乱, 脸颊边带着被划伤的痕迹,皮肉外翻,但没有血…… 人类术士稳稳地坐在原地, 他并不害怕这位发疯的刺客会对他做什么——事实上, 他知道他看不见、摸不着。 然而就在精灵靠近他之前, 四周似乎有什么动了动。 一瞬间, 数道黑影在烈阳白金城刺眼的光芒下现了身, 将躲藏在角落里的侏儒直接看傻了眼——大概是这辈子都想不到, 身边能隐藏着这么多精灵刺客。 他们有备而来,不是团队, 却出招默契,要将那精灵刺客斩于匕首下, 然而在带走卷轴一事上,却出了纷争。 这可是最大的信物, 只要拿上它,带回瓦卡耐拉, 又有什么奖赏到不了手? 噗—— 一刹那, 纵然精灵刺客下意识要遁入阴影,依旧被围攻的同胞扎了个透穿, 口吐鲜血,睁大眼睛。 云端注意到,他有一双漂亮的、独属于精灵的紫色眼睛。 侏儒警卫从街头另一边乘着巡卫车赶来,大地都被马达带动得轰鸣,而街边几栋高耸的金属白塔在呼喝声下转动齿轮,不过片刻间功夫,便转换成足以迎击敌人的炮塔。 专门为迎接精灵刺客修建的追踪炮塔,所有人都意识到侏儒不好惹。 刺客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只是他的右手,仍然死死攫住那支卷轴,像是在祈求什么。 他轻声说:“……不要……” 精灵刺客们意识到侏儒军压近,这里不是内讧的时间,于是潦草地彼此交锋几下,便要去抢那卷轴。 然而,刺客手指蜷曲,但手掌内空空如也,卷轴恍若凭空消失了。 卷轴……去哪了? 谁也看不见的幽灵蹲下身,把耳朵凑到将死的刺客嘴边,听见他气息微弱的喃喃自语。 “不要拿……诅咒……卷轴……” 紧接着便没了气息,头颅重重地偏到一边去,咔哒一声,就像颈椎骨移了位,坠落在地面。 云端一愣。 他更靠近一些,想听见其他信息,然而刺客气息没的彻底,他拧着眉头,缓缓起身。 周围炮塔在不断喷吐着弹药,将黑色的飞鸟们轰炸得四散,纷纷遁入建筑物下阴影中。然而烈阳白金城叫所有建筑都拥有烈阳般的外表,能入脚的阴影极少。 不过,精灵刺客们总不是坐以待毙的角色,在侏儒拉响全城警报时,发生冲突的地面已然空空荡荡。 侏儒们如临大敌,用叉车武装自己,并去铲那具尸体。 可是,意外发生了。 有纯黑的雾气从精灵尸体的双耳处,如水般流出,恍若有生命般,缓慢地扩散开来。 叉车猛地一抖,精灵尸体重重砸落地面。 侏儒们拉开警戒线,不敢靠近一步,惊慌地交头接耳:“那是什么东西?” “精灵的邪恶魔法吗……这群尖耳猴子就知道搞什么鬼东西……” “已经禀告大公了,等大公继续增派人手下来……” 纯黑雾气犹如实体,将精灵刺客的尸体笼罩其中,肉眼几乎看不清。然而它正随着空气的流动,正在缓缓扩散……哪怕它在变淡,它也依旧存在。 云端后退两步,手脚并用爬上咖啡店的木桌椅,再沿着墙缝爬上屋顶。 总归没人看见他现在的模样。 而他的那位刺客,果真坐在尖屋顶的背后,那些追踪炮塔的死角里,沉默地望着手上这支已经被使用过的炼金卷轴。 人类术士显出身形,夏极快地抬起头。 “你最好不要碰……” 云端的话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在夏的手指上,那里正对着卷轴使用后撕裂的豁口,被涌出的细微雾气染成一片不祥的灰黑。 人类术士难得沉下脸色,一把夺过夏手中的卷轴。 彼时,侏儒的惨叫已然一声伴着一声响起。 他手腕一抖,短柄法杖落入掌中,正顺应他魔力的使用,而燃起熊熊黑色的火焰。 “我从来没有在谁哪里,见过黑色的魔力,”云端一字一句道,“只有我……” 以及,将魔力传承给他的夏。 曾经的金发执政官夏。 现在的黑发刺客夏。 再看着现在平静撑地的刺客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云端不敢想,也不想想。 一双微凉的手伸过来,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夏抬着脸,那双玻璃似的灰蓝眼珠在烈阳白金城里恍若能拉出长长的华彩,正凝视着云端不太好看的神情。 “云端……” 他轻声呼唤一声,那根染了色的手指被他藏在背后,他敏锐地发觉人类术士有极大的事情瞒着他。 “我应该拿这支卷轴吗?”冥冥之中他意识到什么,这般简单地询问。 云端闭了闭眼,术士难得觉得有些灰心。 他有些难过地撇过脸去,眉心拧成一个小小的丘壑,显得漂亮……而脆弱。这个副本在告诉他,这里只是夏的过去,不是你能参与改变的东西。 “先生,这不是应不应该拿的问题了。” 他深吸口气,想将卷轴藏进自己的系统包裹里,却惊愕地被提示不能收取。 最后,夏平静地将卷轴拿来,彻底展开,展示给云端看。 “有一颗种子钻进了我的身体。”他这样告诉云端,“别怕,这支卷轴,是白纸了。” …… 执事大厅。 有穿着纯白衣袍的精灵翩翩而落,从中庭中空的树梢上落下,悄无声息往里走,最后在一个偌大空旷的房间里,见到了一个人类。 是位垂垂老去的炼金术师,半瞎了,倚靠在床头,精神显得有些萎靡,虚白的长胡拖在胸口。 听见有脚步声,他微不足道地抬了抬眼。 精灵不嫌弃,面色温和,在他床边坐下。 “最近怎么样,哈伦?” 他问道,口气温和,恍若在问候自己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我听副官说,你这些日子胃口不太好?” 这纯白的房间落在执事大厅最内侧,用细长的金属丝拢过窗户,就像一座巨大的鸟笼般,将年迈的炼金术师囚禁其中。 老炼金术师张了张嘴:“托您的福。” “多谢。”精灵执政官竟也彬彬有礼地承了下来。 他口吻随意,提起前几个星期的事情:“不愧是您亲手制作的炼金卷轴,比您推荐的团队制作质量好上百倍。” 老炼金术师瞥过眼睛,默默道:“走狗。” “您怎么不回我?”白袍精灵假装抱怨道,“我也不太喜欢您的徒弟们,没那个本事,还不太配合。半吊子水平,就应该早些看清自己,而不是提些不符合实际的幻想。” 老人骤然回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噢,对了,您的本源卷轴,十分好用。” “诅咒生根,发芽,放大——精美的艺术。”白袍精灵说着,叫自己副官进来,“可惜一直找不到本源诅咒,不然,它该写进史书中。” 很快,副官匆匆忙忙进来,然而他并没有按照长官的意愿,为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提供一顿精灵口味的下午茶,而是在白袍精灵耳边说了什么。 老炼金术师手指颤了颤,他意识道,有什么事情拖出了掌控。 果然,那位执政官缓缓回头,竟是眼睛发亮的惊喜——糟糕。他的心沉了下来。 “卷轴有了反应!”他笑意吟吟道,“我们真的找到了本源,感谢您的慷慨!” …… 卷轴上尚且残留着未褪去的字迹,然而这地方不能久待。 哪怕不提四处布置防卫的侏儒,就连那诡异的黑色雾气,扩散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像一块淡黑透明的玻璃罩子。 产生这些雾气的源头,仍躺在空地中央。 云端取消实体状态,他的副本时间流逝的过快了些,要是不节约,恐怕无法陪夏完成整个副本流程。 而成年的精灵刺客遁入阴影,沉默至极,走出这座侏儒的城池。 早就离开、那些任务失败的刺客们没有再关注死去的精灵躯壳,而夏多看了两眼后,也没有走进那诡异的淡黑雾气中。 云端倒是有些惋惜,多多回头,望了两眼那具死去的躯壳。 好好的为了精灵王朝出任务的精灵,活生生的生命,在同袍的围攻下,在诅咒的侵入下失去了性命。 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侏儒们抓不到一个刺客,哪怕烈阳白金城的光线再刺眼,也总是有阴影存在。一个都没抓住,全数离开了这里。 全城戒严,巷中点起墙灯,照亮每寸角落。 在傍晚时分,夏的半截手指已然灰黑。 他们沉默地赶路,要进入人类联邦寻找足够出名的炼金术师,哪怕只是问清这卷轴上写的文字含义是什么。 这也是云端来到这个副本后,第一次进入人类联邦。 第229章 chapter.228 森哥堡。 这里是距离精灵城市最近的地方, 也是人类联邦最大的边境城市。 精灵并不与人类互通有无,因此这座边境城市的贸易体系不算多完善。然而与兽人有大半接壤,兽人边境城市也算偷偷来往, 而上面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没有接触核心体系。 穿着漆黑斗篷的神秘人走下马车, 翻出地图。 上面标注了森哥堡东区大部分主干道的详细信息, 并对房屋情况做了大致区分, 旅客可以通过街头的门牌号来寻找具体房屋位置。 神秘人的手指细长, 在地图上轻轻滑动。 最后,落在某处,没了其他动静。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 微微侧过脸去, 兜帽下没被遮掩的下半面容露出微笑。 “是的, 先生, 我肚子好饿, ”他放缓声音, 十分有礼貌地……撒娇,“我想先去吃一份沙拉煎饼, 再去找人,可以吗?” 云端面无表情,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怀疑刚刚的咕噜声被听见了。 不, 这不可能,他还在幽灵状态。 但夏已经笑着换了方向, 走向另一头的沙拉煎饼摊。 “请来一份煎饼, 加火腿、煎蛋、蟹腿,沙拉酱多放些, 多谢。” 热乎乎的沙拉煎饼落在了夏手里,摊主用刮刀将平地铁锅上的碎屑刮干净,利索地摊下一份面饼。 夏只咬了一口,便往空气里递。 没人收,于是他锲而不舍,直直地伸着手臂,直到被人夺走,沙拉煎饼消失在了空气中,他才露出微笑。 “行程紧迫,”英俊的成年精灵声音低沉,“下次请你享用正餐。” 说完,他转过身,面对身后惊愕的老头,垂眼道:“老先生,有什么事吗?” “……煎,煎饼,不见了。” 老先生看了看这位面容隐没的神秘人,再看看空无一人的空气,开始坏人人生,“还,还是说,你是魔术师……” 夏:“我只是给了我的爱人。” 老先生望着他,就像看着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呆头鹅——所以,煎饼消失不见,是因为魔术吧! 他收好自己的那份煎饼,带上绸缎黑礼帽,转身准备离开,不想和疯子打交道。 煎饼在袋子里悠悠地晃,他忍不住香味,低头深深嗅了一口,再咬上去,美味的煎饼,好吃的煎饼! 但那个脚步声一直在他身后响起。 老先生:“……” 他微微回头,看见那个疯子拿着地图,正在比划着什么。 难道是他的错觉? 老先生半信半疑地回头,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又走了一段路,脚步声还是在他身后,这次离得近了些,老先生骤然停住脚步,猛地回身,提高声音:“请不要跟着我了!” 那疯子一怔。 随即回过味来,微笑起来:“您多虑了,我只是不认识路,想去一号大街。” 老先生家也在一号大街,行吧,确实顺路,没什么问题,对面也不像是个会动手的样子。 心里是这么想的,他还是加快脚步,试图甩开他。 最后他停在自己家的铜门前,重重松口气,回头,那个疯子站在一号大街的街头,正在低头对比地图,找些什么东西。 说实在话,对方实在太高,离得近了,压迫感十足,哪怕动作彬彬有礼,也挡不住他身上浓郁的压迫感。 但愿和他无关。 老先生拧开锁,回头关上门,将自己瘫在屋子里的沙发上,像块橡皮泥般往下流淌。 这个时候,就该给自己来杯咖啡。 家里的咖啡豆已经很少了,这种来自兽人城市的货色,颇为稀有,然而它的口感也是独一无二,因此哪怕价格高昂,也叫人难以割舍。 老先生摇了摇咖啡豆的罐子,有些心痛。 直到这时,门铃响了。 老先生心头一跳。 他迟疑地拉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正是刚才那个跟了他一路的疯子。 老先生:“……” 救命啊!有人要入室打劫了!!! “抱歉,尼斯佩斯大师,我有些问题需要询问您,”疯子终于摘下兜帽,露出一双灰蓝色的眼珠,“可以让我先进去吗?” 尼斯佩斯直直地盯着他,就好像看见一头陌生的怪兽在往他的房子里钻,对方甚至还十分有礼貌地询问他可不可以。 ……这是他说不可以就不会进来的吗。 尼斯佩斯忍了忍,最后还是憋屈地侧过身,邀请不速之客进门:“请进吧。” 在那个兜帽疯子坐下之前,他忍无可忍,迫不及待地说:“我们这里没有你们精灵想要的东西,问完了就赶紧走,不然我就要叫巡逻队了!” 一罐咖啡豆轻轻放在桌面上,磕出轻响。 正是尼斯佩斯家里即将用完的那罐昂贵咖啡豆,老先生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下没了动静。 灰蓝色眼珠的精灵端正坐在沙发上,面容沉静,不像会一言不合喊打喊杀的样子。 尼斯佩斯直勾勾盯着那罐咖啡豆,看了好一会儿。 半晌,才说:“好了,想问点什么?” 精灵从怀中掏出一支用过的卷轴,轻轻放在桌子上,往尼斯佩斯的方向推动。 他的声音如同他的长相,沉静而清冽,是精灵特有的那股调调,尼斯佩斯想。 兜帽疯子道:“我想请您帮我看看,这支卷轴的具体用途。” “……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尼斯佩斯注意到他手上戴了副灰黑色的皮质手套,“炼金的事,你应该去找哈伦裴恩斯。” “哈伦先生已经失踪多时,我找不到他。”精灵平静地说。 尼斯佩斯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年前他还请我去他家喝咖啡……”忽然停住话头,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他皱起眉头,为老友的安危担心:“难道他出远门了?不太可能,他向来只愿意耕种他后院的三分地……”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的卷轴上,终于肯伸手拿起来。 “已经是使用过的状态,请您放心。”精灵说道。 尼斯佩斯:“老头子还不至于这点也看不出来。” 他拉开卷轴绳,将其完整地摊在桌面上,干瘦的手指拂过卷轴表面,忽然一顿。 他眼睛骤然睁大,抚摸过卷轴下方一个小小的标点,立刻抬起头,严厉道:“你见过他?” 精灵疑惑:“谁?” “哈伦裴恩斯。” 精灵摇头:“没有。怎么了?” 尼斯佩斯深吸口气,意识到有什么麻烦出现了:“这支卷轴,就是哈伦做的。他个人习惯按下的标记,我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精灵蹙眉:“但我不是从他手里拿到的卷轴。” 卷轴纸面上颜色浅淡,这是因为效果已经被释放,所有拥有魔力的涂料都已经释放殆尽,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但不妨碍尼斯佩斯看清楚痕迹上残留的信息,显然,这不是一支友好的卷轴。 尼斯佩斯:“这不是他的风格,他向来不喜欢做这类卷轴。” 说着,老先生站起身,走到里间去,过不了一会儿拿了本书出来,正在哗啦啦翻页。 精灵沉默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尼斯佩斯放下书,面色已经完全沉下来了。 “我的老朋友,显然遇到了麻烦,”尼斯佩斯道,“这是一支诅咒卷轴,固定范围内释放诅咒之雾,传播定量的魔力和瘟疫,足以致人死亡。” 他浅浅地呼出一口气:“范围……足够影响大半座城市。要是量产,效果不可谓想象。” 精灵没说话,灰蓝色的眼珠被遮挡,过会儿眼皮抬起:“对卷轴接触者有影响吗?” “只要不接触诅咒之雾,都不会有影响,除了……” 尼斯佩斯组织语言,“……除了‘本源’。” 本源是种子,是催化剂,是最适合延伸的魔力和宿主。 “一旦它遇到本源,就像墨水融入水里一样,哪怕看不见,也将大范围地扩散开来。到时候就不是大半座城市,而是大半个联邦了!” 精灵询问:“谁会是本源?” 尼斯佩斯烦躁道:“这谁知道,魔力深厚的人,寿命悠久的人,身上背负着时间与轮回的人,什么都有可能。” 他停住话头,慢慢看向精灵带了皮质手套的手。 “你……” 精灵像是没看见他的神情,继续问:“如何解除本源身上的诅咒?” 尼斯佩斯心情复杂。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给精灵泡了壶咖啡,就像他隐晦的愿望:“我不知道。如果精灵自己都解决不了的污染,那也许只有求助天空岛,向斯尔德祈祷了。” “本源死后,周围的一切,包括宿主本身,都会成为诅咒中被腐蚀的一部分。现在之所以你没事,是因为你作为精灵的强魔力在遏止它。” 尼斯佩斯道:“祝你好运。” 离开尼斯佩斯家,夏哪怕看不见云端的表情,也知道他的心情。 空气中看不见的丝线连接着他们,就像他尚未长大时,就已经能敏锐地感触到人类的存在一般。 “下一站天空岛。” 夏轻声呼唤他,“别怕,云端,别怕。只要有解决问题的途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术士像落叶一样从空中现身,轻飘飘地落下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会好的,”术士重复,“会好起来的。” 夏展开地图,画出一道长长的线:“我们可以从这里走,穿过侏儒盆地,再继续往上,这里是一片狭长的三不管地带,足够我们安全通行。” “……”云端骤然发声,“不,不能从这里走!” 夏侧过脸,眉目清冽,望着他:“走侏儒首都是最快的路线。” 但—— 但那里是潘切斯特盆地,现在是侏儒的地盘,在未来会变成联邦的领土之一。 也是……也是他在地下,把夏从棺材里挖出来的地方! 第230章 chapter.229 他们头一次在这种问题上产生了争执。 云端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他作为提前一步知道了结局的玩家,自然想要极力避开最后的坏结局。 但夏作为当下人的眼光,想不出还有更好的路线。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精灵没有理由不派人排查,”夏反过来安慰他, “你我都见识过刺客营里他们的手段, 自然知道越拖时间, 风险越大。” 云端只是一直摇头。 “不, 不不……” 他有点神经质,很快冷静下来,然而还是一口咬定, 不能从潘切斯特盆地过, 哪怕要为此绕很长一段路。 “这里, 太危险了。”他细长的手指点在地图的某点上, 夏垂眼望去, 是潘切斯特盆地。 他以为云端在担心侏儒地盘不好走的问题, 成年的精灵刺客声音低沉:“我化为影子,云端变成幽灵, 我们很容易就能从这里离开,侏儒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 可人类术士依旧坚持, 夏败下阵来。 但又要绕过潘切斯特,又要找最近的路, 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这样,他们得从兽人边境过, 或者尝试一把, 去穿过传说中亡灵生存的庞大红石谷。 最后敲定走兽人边境,不过那可能会遇到精灵。 但愿执事大厅没有反应过来白金烈阳城里发生的事情,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多刺客回到瓦卡耐拉,一定会把事情上报。 他们需要在这之前,抵达目的地。 “不能犹豫,今天就出发。” 云端拉出羊皮纸,看了看系统时间,迟疑地瞄了眼倒计时。 他合上纸,回过头对夏说:“得先准备一些长途跋涉的物资,再踏上旅程。” 在人类境内尚且安全,精灵的势力没有渗透到这么深的地方,但是一出联邦,去到努斯林王朝的辐射范围内,根本无法保证每一个与你擦肩而过的行人,是不是就是执事大厅派来的冷血刺客。 夏近乎温驯地望着他,吐露残酷事实:“我们有钱吗?” “当然有……” 云端卡壳。 他低头看了看系统包裹,金币寥寥无几。 他们长时间在各地奔波,不像其他玩家一样频繁下副本做任务,几乎将一个仿真实的全息网游,玩成真正的世界。 现在,更真实的现实来了——他们没钱生存了! 云端脱口而出:“怎么就没钱了?!” 一回想,确实是这样的,只出不进,刚刚还在尼斯佩斯大师家里购买了些用得上的炼金卷轴,钱财数量更是哗啦啦地往下掉。 他有些沮丧地关掉系统界面。 一只手指伸过来,按压在他蹙起的眉头上,精灵刺客的面容极近,灰蓝色的眼珠如玻璃般剔透。 “剩下的钱,给你买物资就好了。” 精灵轻声说着,要将他眉宇间隐隐约约显露出的不安和焦躁抚平。 “不用买双人份,我作为精灵,自身的魔力可以抵抗很长时间的生理反应。再说,如果有需要,路上再买也行。” 真的可以吗? 人类术士望着他,半晌,点了点头。 不多的钱财买了物资,所剩无几。 他们决定不再雇佣马车,而是辛苦一点自己的双腿,跨越到下一个城市去。 先往西南方向走,途经一座小城市,绕过大片荒地,再一个急拐弯走西北方向的路,最终找到通往兽人王国的边境大门。 夏戴上兜帽,人类术士消失在空气中。 他们融化在人类联邦绵密而低矮的建筑群阴影中,没了踪迹。 下一秒,在他们走过的街区尽头,浅淡的建筑群阴影中,如流水般构筑出数道人影,均是戴着兜帽,看不清楚面容的神秘人物。 有银光从他们的斗篷下方闪烁。 “气息在这里停留过,”其中一个神秘人翻开手,手掌心里赫然是一个小巧的罗盘,被覆盖了魔力后,作用于追踪和寻觅失物,“一定走了不久,我们不赶紧追上去吗?” 另一个神秘人笑了笑,但发现同伴都沉默地望着他,半点没有笑意时,同样收敛了笑容。 “我们不过是被派出来闻味道的狗,追不追,追不追得上,又不是我们决定的。” 他自嘲道,棕褐色的卷发在兜帽阴影里一晃而过。 建筑阴影偏移,阳光照亮了他的下巴和浅色的眼底。 是一群刺客,瓦卡耐拉的“匕首”。 况且…… 他们真的要找到那个,沾染了诅咒卷轴的‘本源’,并将他交给执事大厅吗? 他们都很清楚,那一定是被派出去抢夺卷轴的刺客同伴之一。 不知道姓名,不知道模样,只知道当他们回去报告时,执事大厅震动地,好像瓦卡耐拉将迎来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地震。 把他带回来。 如果实在没办法,就由先锋探查他的踪迹,最后由专业人员前去杀死他。 他身上携带着特殊的诅咒,不能,遗落到其他地界上去。 “好歹那是诅咒,别祸害人类这块地。” “都当刺客这么多年了,你小子,怎么还一副善人心肠。看你捅别人肚子的时候也没下手轻过。” “走吧……喂,尤尼克,你在想什么?” 尤尼克抬眼,心不在焉道:“我在想我朋友,回去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他。” “好多人我都没看见呢,可能是在后面,或者执政官给了其他任务吧。走吧,罗盘指针动了。” 下一刻,这群神秘兜帽人融入建筑物的阴影中,最终出现在……尼斯佩斯大师家门口。 被再次摁响了门铃的老头很暴躁。 刚泡好的咖啡没时间喝,又得无可奈何地开门。 “现在都怎么……了……” 门外,站着黑压压一群神秘的兜帽来客。 …… 夏说不用给他买物资,那是真的一点不买。 云端还打算稍微多买些,一点五人份,说自己娇气些,用的吃的都得比平常人多点,要用的时候,把东西往夏跟前一放。 买都买了,还能不用? 哪怕这样做,会让金币见底……问题不大,他一个能上下线的玩家,还能饿死不成?就算饱食度影响体力条,也挡不住他这个没了地心引力和摩擦力的幽灵。 云端下定决心,但在计划成型前就被夏摁了回去。 精灵刺客这样说:“云端,钱给我就好,我去买。” 人类术士:“……” “十二个金币,”他掂了掂剩下的钱,有点发愁,“也就再买点干粮。稍微昂贵点,改善伙食的白面包都吃不了多久。” 夏倒是很平静:“快去快回。” 早点从天空岛回来,解决完诅咒,就可以清清白白、安安稳稳地找时间挣钱。 他们搭乘了辆短途马车,迅速赶往出城边境,又在路边搭了支破破烂烂的小型商队,天无绝人之路,这支商队愿意出一点钱,邀请这个精灵作为商队的保护伞。 还可以将他们带到下一个城市去。 精灵的强大魔力为世人所熟知,商队里只要有一个精灵在,就意味着他们受到了强力的庇护——精灵的武力值可不是吹出来的。 这样,哪怕道上遇到劫匪,也会小心翼翼绕着他们走。 这也是这支商队哪怕对夏的不明来历无比忌惮,也要赌他对车队里货物不感兴趣,同时邀请他加入商队的原因。 但这支商队太破旧了,可用资金也少。 领队拿着一小袋子金币来小心翼翼问的时候,都怕自己被暴怒的精灵一拳锤进地里。 意外的是,人家居然好脾气地答应了,不由得受宠若惊。 作为保护伞的优待,夏被单独分了一辆马车。 额外福利是,晚上商队众人搭建篝火,煮了锅热腾腾的肉汤,第一碗舀出来,便是送到精灵的马车上去。 “您看,明天能不能多在外头待一待?” 领队过来跟夏说话,带着低声下气的讨好,“明天就要过窄道了,进荒野前的最后一段路,经常会有劫匪蹲守。您要是愿意明天经常露面,肯定没人会动我们。” 夏低头,单手接过那碗肉汤,嗯了一声。 没喝,转头进了车厢。 精灵对着空气比划一阵后,像是遭到了猛烈的拒绝,没人出现,也没人接过他手上的碗,成年刺客露出无可奈何的目光。 最后,他对着空气轻声说:“云端,出来,出来好不好?” 哪有人类术士愿意搭理他,空气静悄悄的。 只有不远处的篝火在炸裂出零星火点,商队众人三三两两聚散,一边低声聊着,一边慢慢啜饮手上滚烫的肉汤。 “你一半,我一半。” 那双灰蓝色的眼珠紧紧注视着空气,活像是个只会跟自己臆想人物说话的疯子。 幽灵拗不过他,现身出来喝了一半,消失不见。 留下精灵坐在马车深处,慢慢将剩下一半的肉汤喝完。 第二天天气并不算好,有些阴沉。 拉车的马匹明显有些躁动不安,需要车夫多抽几鞭,才肯按照人的心意往前走。 夏乘坐的马车倒是没有出现异样。 或者说,当精灵出现,往马鞍上一坐,拉着缰绳,那匹马便服服帖帖地垂下脖颈,恨不得一边啃地一边往前挪,指哪走哪。 周围人都有些敬畏地朝这边望来,着重在他白皙的尖耳上掠过。 而远处荒草丛里的劫匪亦然如此。 “……他们竟然找了精灵?!” 劫匪首领不可思议,“是个陌生面孔……城里那几个精灵,哪个不是要两百金币起步才肯动身,他们这是发大财,还是捡漏了?!” 第231章 chapter.230 谁也说不好坐在马上, 手执长鞭的精灵是个什么来头。 他个子颇高,穿了身看不出名堂的漆黑制服,披着斗篷, 只是没戴兜帽,露出他同样漆黑的发丝。 精灵宽肩窄腰, 牵着缰绳, 露在外面的手腕能看出骨头清瘦的轮廓, 灰蓝色的眼珠巡视周围, 最后落在领队紧张的面容上。 领队悄悄摸过来,帮忙牵住马,讨好地笑起来。 “精灵大人, 商队很快就往前走了, 最后绑一批货物就行, 您别急。”他紧张得话都有些说不清, 舌头大了, 最终重重地咬了自己, 才勉强说完。 他们遇到了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条窄道一定是被劫匪提前踩过了点,才会在茂密的枯草丛中发现早已布置好的绳索陷阱。 马匹被陷阱勾住蹄子, 受惊甩脱的过程中,不小心将破旧板车上的货物踢了下来, 而本身就不太牢固的板车就此散架。 一行人不得不冲过去抢救可怜发狂的马儿,还有他们仅存的、为数不多的货物, 实在不能再给这支破破烂烂的商队雪上加霜。 路程不得不耽搁,而精灵骑在马背上, 没下来, 默认替他们放风。 商队众人格外紧张。 这条窄道,可是众所周知的死亡之路, 无数商队在这里折戟,被抢走货物,甚至被凶猛的劫匪夺取性命。 现在,他们只能依靠这个略有些寡言的精灵。 劫匪也挺紧张。 他们也是头一次要在一个精灵的眼皮子底下,劫持他所保护的商队,简直是个世纪难题——他们手上区区几张炼金卷轴,能抵挡几次精灵的魔力? 但是又因为成本不小,进退两难。 最后思考片刻,劫匪首领咬牙,一挥手:“撤!” 他们伏身草丛,悄悄后退,前方正是商队惊慌失措的众人,然而他们因为对面走了狗屎运,不得不放弃这只瘦巴巴的小羊羔……忽然,他们看见遥远荒地的边境,缓慢走来几个人。 劫匪首领从包裹中掏出黄铜望远镜,用一个小小的木头托架托住下巴。 透过磨损严重的玻璃镜片,他看见那些人统统披着漆黑长斗篷,就像一群不祥的黑乌鸦,沉默地从荒地边缘压迫而来。 劫匪一怔,一股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 尤其当其中一人对上了他的视线。 拧成实质的冷漠与杀意,在他眼前犹如现实般骤然炸开。 劫匪首领大幅度抖动了一下,黄铜望远镜从他手中跌落。 “快走,快走——”他也不顾会不会被商队和那个精灵发现,含糊不清地大喊道。 那头,听见了模糊声音的商队众人与夏一齐回过头,望向这边。 商队众人只发现了隐蔽埋伏的劫匪,因此慌乱无措,大喊大叫,苍蝇般抱头乱飞,而夏凭借极其清楚的精灵视力,看见了更遥远的地方。 只用一眼,他便确定,对方是冲他来的。 他第一反应,便是迅速环顾四周,并低声道:“别出来。” 商队领队在不远的茂密草丛后面猫着腰,被惊慌失措的劫匪吓了一跳,差点失声惊叫;又怕被劫匪听见,只好拼命冲他打眼色。 然而那支劫匪犹如踩住了捕鼠夹的耗子,一窜而起,朝着相反的方向落荒而逃,属实不像是要来狩猎的样子。 商队众人停在原地,有点傻眼。 “快走。” 马背上的精灵对他们发出警示,他轻纵缰绳,马儿踩出哒哒步伐,缓缓绕到商队的正面,将他们的身影遮挡。 成年精灵声音低沉,略有些紧绷。 他也感受到了来自远方的压力——或许,那些神秘的兜帽来客已然进入他的视野,而他认出了什么。 商队领队紧张道:“那些劫匪……” 夏蹙眉,注视着荒野的另一头。 “快走。”他第二次发出警告,这次的声调略微高些,像是更深级别、更高的警示。 没时间了,商队众人也被劫匪逃窜时那般模样吓到,但不知为何。 可是没等他们将散落的货物全部收拾到板车上,远处的人影已经走近了,而他们也遇到了同样的感受。 杀意,犹如匕首被磨削后,正对着他们的那一点雪白刀尖,顺着太阳光线的垂直降落,正沉沉地落在他们眉心之前。 人很难不对直冲自己眉心的尖锐物品起反应,哪怕是手指,第一次时也会下意识的躲避。 商队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叫,而拴好绳的货物再次滚落。 夏很难说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几乎是一个照面,便能确定,对方就是冲他来的。 熟悉的兜帽款式与花纹,那些日夜落在他眼前,手边,衣柜里的同款制服,根除同源的魔力——只要一个照面,他就知道,对方也是精灵。 啊……执事大厅的使者,如此快速的到来了。 他沉沉地呼出口气,气息犹如岩浆般滚烫,是身体里强劲的魔力正顺着主人的意志而沸腾,顺着躯壳中每一根血管,涌入他的指尖。 最后,夏简单地说:“抱歉。” 他跳下了马,朝着荒野的另一个方向离开,而商队看见那伙人也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着精灵离去的地方加快脚步。 越走越快,最后,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 商队领队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是的,包括夏,还有那群神秘的兜帽来客,他们全部在一瞬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叫他恍惚间意识到,这是强魔力者才能做到的事情。 对面也是一群精灵,而且来者不善。 …… 荒地大片连绵的草丛,将成为阴影狂欢的乐园。 最后,两处阴影融合在一起,却在分界线短兵相接,最终从草地的影子下离开,犹如破水而出。 强大的魔力对撞,却无声无息,所有的声响泯灭在阴影下的世界。 夏轻飘飘后退一步,站定在一步大小的空地上。 对面派来试探他的先行者也显出身形,兜帽顺着惯性掉落,露出他雪白的尖耳。 先行者抬眼,是一张精灵面孔。 皮肤雪白,面容精致而没有血色,差不多是精灵刺客的通病,虽然在他们小的时候,并不是这样。 先行者简略道:“夏,执事大厅要求你,现在立刻返回瓦卡耐拉。” 夏短促地笑了笑,灰蓝色的眼珠在阳光下拉出溢彩:“如果执事大厅真的这么说了,你们又怎么会一上来就攻击我,而且——还试图包围我?” 刹那间,日头大亮,将周围茂密草丛照的纤毫毕现,几乎没了阴影。 刺客们不得不从影子世界里离开,而他们的站位,确实环绕了夏一圈。 有人道:“执事大厅清查了所有回去的刺客名单,发现只有你没有回来。” “你是不是已经拿到了本源卷轴?” “所有人都没有拿到,而只有你……不在回来的名单里!” “夏,你这是在叛逃!” 而有人在沉默。 最后,先行者叹了口气,说:“你已经找过了尼斯佩斯,知道了那个卷轴并不是好东西。夏,你不要太悲观,执事大厅承诺过,会寻来最好的炼金术师,帮助你清除诅咒。” “不要抵抗,和我们回去。” 哪怕被他们五个人团团围住,夏依旧没有任何恐惧或焦躁的神色。他神情平静,就像是偶尔来荒野上散散步,晒晒太阳什么的。 直到那把熟悉制式的匕首顺着他的手指,滚动一圈,最终握在掌心。 夏说:“你们也找到了,尼斯佩斯。” 和他不同,他无比清楚,被这样一群刺客找上门,那位年迈的炼金大师能不能安度晚年,便变成了未知数。 或许。 已然惨死在匕首之下。 先行的刺客横起匕首,步步靠近,在紧逼着他,现在是立刻扔掉武器,被他们带走,还是被数名刺客分割躯体,曝尸荒野。 一个人再厉害,也是打不过五个人的。 接着,他们便看见那个漆黑发色的精灵动了动他灰蓝的眼珠,像是轻挑眉毛,神情带着说不出的莫名轻蔑,或是不愿屈服。 ——他想象的未来里,可不会存在执事大厅! 当他从麦克唐纳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决定了。 执事大厅,或者说瓦卡耐拉不愿意放他自由,那就现在,来吧,他要自己去拿。 匕首横起,呼吸间拉出刀光,刺客们强行遁入黑暗,燃烧魔力,在刺目的太阳下凭空生出阴影! 眨眼便逼近夏的跟前,目标直直地指向他的太阳穴、眼珠、颈动脉、心脏与脾肺! 没有征兆,夏也同样凭空消失。 空气中拉成环状的刀光在这一刻凝固,最终爆炸,沙石轰飞,数名刺客从阴影中被巨大冲击力击倒。 而夏在这一刻突破封锁,出现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杀了他们,才能真正逃离包围圈! 魔力被点燃,实质性的从他指尖涌出,包裹了匕首的刀锋,对面也是如此。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刺客之间的对决,向来是你死我活,从没有过中间态。 时间和空间同时被压缩,指尖刀片划过其中一人的脖颈,鲜血流出。 他也绷紧了后背肌肉,等待背后的刀直接捅进他的后腰肌肉。 空了。 什么都没有。 是另一个人凭空出现,用法杖坚硬的顶端挡了一下,并被冲击力撞开三米远,重重砸落在地面上。 云端脑子都懵了,他什么都没想。 眼前还是那道直逼他眼球的刀光,挥之不去。 但他成功了,他挡住了。 在场所有人动作都短暂地停顿。 并没有人会想到,在掌控地上与地下空间的影子刺客面前,居然还能藏了第三人! 原来夏并不是一味地寻死。 他拥有助力,并且可能会因为这位看不见的依仗反杀他们,就此翻盘逃离! 东边站位,一个一直没有露出面容的兜帽来客终于发出清晰的笑声。 好像如释重负,也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 先行者是他们此次任务的领头人,身负制定行动计划。 意料之外的外援,并没有完全打乱他的计划。 毕竟,他们还有四个人,对面只有两个,其中一个看上去是个术士,随时隐身的能力确实令人忌惮,但他们也有相差无几的能力。 计划略微偏移,但无差别。 “行动——” 一把匕首抵在他喉咙上。 轻轻一抹,喉管、气管被刺客熟稔地割破,有血流冒了出来。 真正的反叛者轻轻地笑起来,说:“夏,时间不多了。” 兜帽终于落下,露出那头漂亮的卷发。 第232章 chapter.231 满地尸体, 而卷发刺客缓缓蹲下,抹下其中一人的眼皮。 死不瞑目。 “我本来不知道是你,所以刚才看见你, 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笑了笑,抬头, 在光线里脸颊白皙, 下巴边缘粘上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像是自己用手抹出来的。 是尤尼克。 “你总是这样闷不吭声干大事, 倒是早点告诉我啊。”他半抱怨半埋怨道。 夏:“之前杀我倒半点没放水。” 指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围杀剿灭,默认早就从兜帽下的阴影中认出来了。 尤尼克耸耸肩,卷曲的发梢在他脑袋上跳跃。他一个一个蹲过来, 将地上昔日同伴的眼睛合上, 忽然就有些落寞。 “时间不多, 我长话短说。” 尤尼克摇了摇头, 将出神的念头从脑海中摇走。他既然干了这样的事, 就不会因此后悔。 “执事大厅逼迫一位炼金大师炼制了多张诅咒卷轴, 并将其一一施放在侏儒的城市,没错, 就是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任务,而你接触的那一张, 是唯一一张本源卷轴,不像其他诅咒那般会随着魔力的消散而失效, 是真正的‘实体瘟疫’——但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 “你是唯一能吸收本源诅咒的人,而执事大厅给我们的说辞是, 你会随着本源诅咒的深入而虚弱, 最终死亡,你死亡的地点, 将出现史无前例、绝无仅有的巨大诅咒源头。” “所以他们要提前杀了你,封印你,不让诅咒扩散出去。” 听到这里,灰蓝色眼珠的精灵沉默着,垂下眼睛。 “不能等我寿终正寝?”他道,好像没有在嘲讽谁。 “据说你会死的很意外,谁也不知道具体时间。”尤尼克摇头,“一切好像无懈可击,但是那个老头说,你要去天空岛——执事大厅一定能想到这里,那为什么……” 明明有机会解除诅咒,或者有一万种方法,在诅咒爆发前将他封印。 ……那为什么还要将他提前截杀在半路? 在来的路上,尤尼克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也没想明白,但已经发现,说辞不过是执事大厅在搪塞他们罢了。 尤尼克:“我本来以为你肯定要死了,就没留手,大不了在瓦卡耐拉的后山立个碑,每年替你栽种一株花。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帮手,那我就只能当当叛徒喽。” 他环顾四周,而云端已经消失不见,他自然也没再见到。 “是个人类?”他赞叹一声,“漂亮的术士。” 夏翻过匕首,尤尼克立刻后退一步。 “提醒你一声,我们几个不过是先锋军,大部队在来的路上了,执事大厅为了万无一失,召集了很多精灵,不止刺客。” 尤尼克正色道:“我不能拖延太长时间,得赶紧走了。” 夏沉默片刻,道:“你怎么办?” 尤尼克:“我肯定得回去述职……我不能提到你有帮手,免得他们增加派遣人数。我会说你受伤了,但离濒死还很远,降低他们的戒心。但是,我没办法改变他们追踪你的方向,夏,那不是我能干预的东西了。” 成年精灵刺客说:“没关系。但这样,你的怀疑度也会增加。” 尤尼克笑了笑,有点苦涩:“加就加吧,反正我也没干什么事,顶多把我关起来。真好,你有人陪着,就算是死也能痛快地死一起,我不行。” 夏凝视他,端详片刻:“你还没找到他。” 尤尼克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我甚至没有时间!算了,也是我软弱,没见到他之前,又怎么敢轻易往外走。” 最后,“预祝你褪去诅咒,摆脱追兵,获得新生。” 荒野那头,尤尼克点燃了草丛,注视同伴的身体被吞噬。 精灵骨骼轻盈,魔力丰沛,但是代价也明显……焚烧后留不下多少存在的痕迹。 最后只剩一小点灰白的余烬。 尤尼克出神地想,像他们这样扼杀了伴生精灵的刺客,在死后,还会如前辈一样,回到生命树中去吗? …… 卷发的精灵刺客披上兜帽,沿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离开。 而夏也同样披上斗篷,将兜帽戴上,重点掩饰他雪白的尖耳。 之前的商队早已不知所踪,无垠的荒野上除了漫无边际的杂草丛以外,只有满目黄土和零星碎石块。 没有交通工具,他们不得不面对最艰难的情况,那就是徒步穿过这片荒野,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地图和人烟,以免迷失。 人类术士没忍住,还是从隐身状态中出现。 他一只手搭在精灵肩膀上,深深吸口气:“这地方起码要走三天。” “才三天,”夏反过来安慰他,“云端要是走累了,就趴在我背上,我背着你。” 云端:“……”他拿短柄法杖敲敲夏的手臂,“看看你的衣服,全脏了,还有脸。我们得找些干净的水源和食物来,没过几天你就得成大花脸,来杀你的精灵都认不出来。” 成年精灵刺客声音低沉地撒娇:“哪里脏了?云端替我擦擦。” 人类术士撇嘴,他伸手,重重抹去夏脸颊旁一道血痕。 “好了,赶紧走吧。” 他无情地发出指令,自己消失不见,留下夏一个人站在原地,收回目光,有些不舍。 下次人类再出现时,他一定要二话不说讨个吻……夏心里想着。 于是一双孤独的脚印,在荒野上拉的很长很长。 松散的沙地上,那双脚印一步一印,前者清晰可见,后者已然被风沙在短时间内侵蚀殆尽。 那只沉默的黑斗篷走过荒野草原的边缘,从天下往下遥遥地看,只能看见他无言的渺小的背影。 徒步跋涉过荒野,还要绷紧精神,严防追踪,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没多长时间,云端便觉得累。 他算是正常玩家的体力,但一个正常人在天地宽阔的原野上走个半天一夜的,都会觉得心里堵得慌。 但他们不能慢下脚步,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些‘影子’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如影随形,精灵的手段,云端尚且不清楚太多,但夏知道。 为了避免自己被憋死,这只幽灵时不时出来和夏说个几句话,汲取一点成年精灵身上叫他安心的气味。 即使第一次出来时,被那位英俊的精灵刺客揽过肩,实打实讨了个吻。 好歹没什么深入,云端还能维持住脸上的热意。 人类被唬得迅速消失,简直就像狼狈地跌入虚空,而夏有些遗憾地舔舔下嘴唇。 第一天晚上,吃了点干粮,夏拢过斗篷,靠在岩石的背面休息。 睡之前,他还在想,他和云顿都睡了,那谁来守夜? 不然他还是放弃今天的睡眠,小憩会儿就当睡觉。 被云端立刻制止。 “前半夜我来受,你马上安心睡觉,”人类术士严肃地说,“不许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现在我们打架全靠你,先生,你不能指望一个术士能有多高的攻击力——顶多给你套些稀奇古怪的buff。” 夏顺从地躺下了,斗篷领口拉的很高,灰蓝色玻璃般的眼珠盯着他,还不想闭上。 “你最近……云端最近出来的少了,”精灵说着,眼珠子一眨不眨,“是要走了吗?” 云端一怔。 他摇摇头,过去摸摸精灵的头发,夏发丝漆黑,发质干燥而柔软,和小时候近乎不差:“现在又没什么事情,出来也是单纯消耗时间……这是为了以后更多地陪你。” 夏嗯一声,闭上眼睛,侧过脸。 岩石的背面凹凸不平且坚硬,睡在上面肯定不舒服。 但这样也能叫人在醒来后更快地回复精神、打开视野,是个不错的选择。 见他没了动静,云端迅速下了线,趁着这点时间给自己灌营养液,之后立刻上线回来,岩石背面,精灵姿势都没变过。 第一夜平静度过。 第二天,是一模一样的长途跋涉。 太阳和月亮在他们头顶飞驰,脚下的草地变成沙地再变成草地,意味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 夏的兜帽上落了黄沙,云端看着,感觉洁癖都要犯了,偶尔出来,给他抖抖衣领,抖抖帽子,试图把脏污全部抖干净。 “等到了城市,一定要给你换件衣服……”云端嘀咕一声。 他们是孤独的旅人,但起码,现在有彼此作陪。 第二天夜里要休息的时候,他们找不到可以背靠的岩石,这意味着,夏不得不宿在露天的荒地里,而没有能稍微蔽体的遮掩物。 着实有点麻烦,如果有人要杀他,那四面八方全在漏风。 云端在不远处找了棵枯树。 长得不怎么样,歪歪扭扭,干枯萎靡,好歹树皮还算坚硬,可以当做靠背歇一歇。 两人互道晚安,云端按照惯例秒下线去喝下一顿营养液,惹得室友纷纷侧眼看他。 但他顾不上那么多,迅速带上头盔上线,等登陆界面一过,便发现夏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他心头一紧,但尚且理智,没有立刻呼喊出声。 人类术士抽出短柄法杖,对准地面低声念咒。 立刻一点荧光从他法杖的顶端亮起,在空中顺滑地拉出一道引导线,带他去找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一路飞奔,看见夏半跪在地面上,而对面是一个同样穿了身黑衣服,在夜幕中看不清楚面容的人。 云端;“……” 这个时候就恨自己为什么是个身体毫无天赋加成的人类,如果拥有侏儒的黑暗视物,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对面人冷硬地发声:“介于你是我的后辈,我不介意告诉你,执事大厅用了点特殊手段,通知荒野及附近城市所有的驻守刺客来杀你。真是难以理解,他们居然还有这样忙里忙外、慌里慌张的一天。” 衣物簌簌声下,夏站了起来,侧过身,匕首夹在他双指间。 他沉默了好会儿,像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名字:“您是?” 对面的精灵宽容地笑了笑:“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需要知道。” 云端攥紧了法杖,知道对面看不见他,但还是屏住呼吸,缓慢地靠近他。 法杖上的荧光照不亮荒野上的世界,但能点亮他的视野,云端清晰地看见了对面的模样:一双湖泊般幽深的眼眸,眉梢锋利而略微吊起,面容骨相深邃,嘴唇很薄,鹰隼般带点戾气的长相,头发相比起精灵惯常传统来说短了些。 他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精灵,应该是长期驻扎在外的陌生精灵刺客。 紧接着,两个人都动了。 刹那间刀光火石,云端连连后退,震惊地看他们厮杀过一轮,又平和地开始聊天。 对面精灵惊讶:“熟稔的技巧,学的不错。” 夏终于认出了他的脸:“……奥赛尔?” 精灵挑眉,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夏深吸口气,难以置信,尤尼克一直想要再见一面的人,居然就在荒野的边缘。 离他刚才现身之处,不过只有一天多的路程。 第233章 chapter.232 他上前一步, 说:“你还记得尤尼克吗?” 奥赛尔怔道:“那个孩子?他也来了吗?”说罢,他回头望了望,没看见其他人影。 云端从他们的对话中意识到, 奥赛尔就是尤尼克一直想见到的对象,似乎是精灵们的旧识, 在离开刺客营后被瓦卡耐拉派遣到荒野上驻扎。 夏:“他刚刚走了。他一直想见你, 但你当时离开刺客营, 甚至没有跟他说一声。” 奥赛尔湖泊般的眼睛在夜幕中泛起波澜。 在他印象中, 尤尼克还是个年幼的,不太大的小刺客,在训练营中偶然看见他施展搏击技巧, 就跟在他后头, 绵绵地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都快成年的精灵了, 这点技巧怎么可能不会。只需要教官的教导, 再等待时间让肌肉生长, 自然而然就会了——年纪轻轻的小精灵当然做不到,他们甚至没有几斤肌肉可以用。 被问烦了, 他就把小精灵推给教官,让教官领走。 后来不经常见到他。 小精灵时期, 基础性的课程是最多的,不像快毕业离开刺客营的精灵, 经常拥有半天甚至一天时间让他们自由支配。 所以偶尔,他才会在训练时回头, 看见那个趴在旁边栏杆上, 眼睛一眨不眨注视他的小精灵。 眼睛很亮,头发很卷, 每次只看一小会儿,就得偷偷跑回宿舍,免得被教官查寝。 他觉得好笑,也没有举报有小精灵擅自打破宵禁。 后来逮着机会了,就抓住那个逃跑的小精灵,问他,为什么老来看他,明明这些东西别人也会,他也不过是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 小卷毛——哦,这是他对对方起的简称,小卷毛小声说,因为你比他们都认真。 他突然就感兴趣了,怎么就比他们都认真? 小卷毛说,因为他们挥刀的时候,眼睛紧紧地盯着假人的脖子,他们在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血液喷洒出来,目标倒下的场面。 你挥刀时,眼睛是看着刀尖的。 也许这不利于杀死目标,因为会容易丢失视野——但你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的吧? 你喜欢跟着匕首一起跳舞。 人和刀融为一体,才能这样心神灌注,对不对? 听完,他笑了声,像是在笑他的想法轻薄而幼稚。 “好了,不早了,你该回去睡觉了,几个小时后就要开始早操,”他按住小卷毛的肩膀,避重就轻,“小东西,学着怎么杀人吧。” 我也不喜欢杀人,我也喜欢和匕首一起跳舞。 在离开前,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从那双漂亮的眼珠子里读出这样的信息。 最后,小卷毛后退,退进了黑暗深处,不见踪影。 他身后响起脚步声,有教官从他脚边影子下浮现,警惕而疑惑地看了看黑洞洞的走廊。 你刚才在跟人说话?教官道,是哪个小崽子不睡觉偷偷溜出来? 没有,他笑了笑,心里暂时还是刚才那孩子。 我少个练习对象,自言自语呢。 稍微长大了点,小精灵跟他一起练,做了他的练习对象。 现在不能叫他小精灵了,他的小脸蛋脱了点稚气,身高也开始抽条。 说是他的练习对象,不太对,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不免束手束脚,之后就变成了对方的“陪练”,陪着对方把学来的技巧,统统往他身上招呼。 他驾轻就熟地接下来,笑着说他该多练练。 这时,小卷毛停了下来,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卷曲额发,抬头望他,有些困惑。 我很努力地学习技巧了,他说,可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一样和匕首一起跳舞呢? 久着呢。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他毕业了,离开了刺客营。 现在想起那头软趴趴的小卷毛,还有些恍若隔世,仿佛回到了麦克唐纳刺客营之中。 或许是提到旧识,他放下手里的匕首,往嘴里叼了根花茎,是带甜味的植物。 “是,我也已经很久没见他了,自从从营里毕业出来,我就接了执事大厅的任务,在这片荒原上驻扎,现在都已经多少年了?……忘记了,记不清。” 他感慨道:“我那批人,都像我一样,分散去了各个地方,从此远离白袍,做个锋利的螺丝钉,精灵不像精灵一样活着,为了王朝。” 夏平静地说:“什么时候巴特雷瓦解了,什么时候我们就能回到瓦卡耐拉——他们是这么解释的。” 奥赛尔:“恐怕是我们的灵魂先回到生命树下。” 说罢,他反手拉开刀光,要夏再跟他打一场。但这次他攻击的极为不走心,敷衍几乎溢出表面,停下来的时候夏毫发无伤,而他上臂衣物多了两条痕迹。 成年精灵挥挥手,叫他们离开。 夏注视他:“你不要完成任务了?” 奥赛尔:“我接到的任务从来只有那一个:驻守荒原,监视可疑动静。至于你,就当我多年在外,从未见过吧。”他挥挥手,竟然就这样原地坐下了。 夏停顿片刻,没有动。 “就当我给予你的奖励。”奥赛尔说,“你跳的舞,像个精灵。” 哪有什么跳舞,刀尖上的舞蹈吗? 云端思索,手里的短柄法杖一直没有放松,一直到夏离开奥赛尔的视野,那个裹在黑斗篷里的成年高大身影在地平线的尽头消失,他们才统统松了口气。 他立刻显出身影,手往夏肩膀上一搭。 没落实到,就被人抓住手腕,扯进自己怀里。 黑发的精灵冲他微笑,灰蓝眼珠还有点不明显的紧张。 “如果他使出全力,我估计讨不了好。” 夏叙述,“他一定经历过很多次的战斗,才能将匕首磨到这般锋利。” 云端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跟着走两步:“放心好了,再锋利的匕首也抵不过我们二打一。” 夏:“那倒是。云端比他厉害多了。” 云端:“……倒也不是这么个算法。” “饿了吗?吃点东西。” 大约徒步走了三天左右,他们终于到了荒野的边缘,在树林和野地的空隙间,有烟雾簌簌冒出。 一座小小的村庄在高大林木后边若隐若现,红烟囱,白砖墙,生活着少许几户人家。 夏还没来得及往前走,便有村民从林中跑出,看见他吃了一惊。 “你是谁?” 他惊讶地看了看夏身后的路,“你是从荒原的另一头来的吗,那里可什么都没有啊,这么长的路!” 夏没来得及伪装自己,只能匆忙拉了拉兜帽,不让村民看见他明显的精灵耳朵。 精灵刺客冲他略微颔首,兜帽下白皙的面容略微避开。 “上午好,先生,我只是个过路的旅人,”说着,他想绕开这座村庄,“不打扰你们,请无视我。” 谁知道村民拉住他,热情洋溢道:“进来吧,进来喝口水也好!” 一下没拉动,反倒是村民自己一个踉跄。 他被夏扶住,站稳,开始怀疑人生:这人怎么沉的像个石头?! 精灵刺客的力量可不是一个脆弱人类能撼动的,夏反手扶住他,目光略微后移,在征询云端的意见。 要在这里休息下吗?还是防止追兵上门,早些离去? 随即,他看见林木边缘,一根细长的枝条晃了晃,极其违背风力常识地上下点头。 夏:…… 他纵容地蹙起眉头,还是答应了村民的邀请,和他一前一后步入林中的村庄。 毫无异常,是一座平平常常的小村落,村民们靠种植和打猎为生。如果有需求,还能乘上全村人共用的那匹马车,去最近的城市里售卖和采购。 邀请他们进来的村民请他们进屋坐坐,还端了一托盘的食物来,放着两块面包和一杯水。 “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的。” 村民将托盘和食物放在桌面上,对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有这点东西可以招待客人。” 夏仿佛听见旁边人类在嘀咕:“还有面包可以吃!还有水!” 他笑了笑,礼貌道:“是招待旅人十分合适的礼节。” 房屋的门半敞着,有小女孩倚在上头,悄悄探头进来看他们,村民回头笑了笑,不好意思说这是他女儿。 小姑娘梳了一根长长的辫子,打着卷扎在头上,还有一个简陋但可爱的小蝴蝶结,看他们的眼神怯怯的,又充满好奇。 见村民没有说什么,小姑娘离开门框,走进来拉住村民衣角。 丁点大,还没他大腿高,夏立刻判断出数据。 “爸爸,我的花还是没开。” 正想着,小女孩把背后捧着的小小花盆举起来,村民低头看,失笑道,“爸爸正在招待客人呢……你看,这里的花苞长大了一点点。要是等温度再升高一些,它就会开花了。” 小女孩懵懵懂懂:“那什么时候温度会升高呢?” 村民也摸不着头脑:“唉,这爸爸也不知道,明明已经春天了,平日里还是和冬天似的冷。所以我将这位先生请进来,怕他被荒原上的风刮坏了骨头。” 小女孩点点头,转向夏:“大哥哥,我家有柴,你冷吗?我们点根柴暖和暖和。” 夏弯下腰去,认真地跟她说:“女士,我并不需要柴火的温暖。但若是你感到寒冷,请不要吝惜一根小小的柴火。” 村民无奈道:“她还是挺怕冷的。好吧,你要是冷,就跟爸爸说,先把这盆花放下,咱们去洗个手吃饭好不好?” 小姑娘把花放在窗台上,和父亲一同去了厨房。 片刻后,村民抱了些柴火过来,扔进壁炉。 “好好烤烤,看你冻得,连兜帽都不想摘下来。”村民自言自语,用火柴点燃了壁炉里的可燃物。 很快,整间屋子的温度升高,变得暖洋洋的。 窗外是稚□□声和年长男声的交谈,要她穿好厚衣服,不要贪凉轻易脱掉;小女孩问家里的面包少了两条,男声说给客人吃了,小女孩说那我们要不要去趟城里,多买点东西回来招待客人。 夏笑了笑,代入自己和云端。 “或许我们也可以在这里定居,以后。”他直视面前的空气,轻声说,“做一场安稳生活的美梦。” “再要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叫她有一座巨大的壁炉可以烤火打盹。壁炉上吊个小铁锅,还能热一热中午的汤,好好度过寒冷的春东。” 云端:“……” 他冷静道:“先生,你冷静一点。在这里你不能生,我也不能生,除非领养。或者你愿意的话,我找人给你定制个电子宠物。” 精灵刺客灰蓝的眼睛一睁,玻璃般反光明亮:“电子宠物?会像云端一样可爱吗?” 回答是人类术士在空气中现身,用短柄法杖敲了敲他的脑门。 等村民再推门进来,笑着问客人需不需要换洗衣物时,房屋里已经没有人在了。 而窗台上的花吸收了精灵的魔力,小小的花苞终于鼓开了一个口子,要盛开了。 第234章 chapter.234 不大的板车上, 堆满了东西。 长着毛茸茸尖耳朵的兽人勤劳地将陶罐箱搬上板车,易碎品放在他宽大的手掌中,和尖锐指甲一衬, 更显得令人胆战心惊。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搬运易碎品了, 所以收好指甲, 将箱子挨个儿叠在板车的后面, 用木板围住四周, 免得箱子从车上滚下去。 除了陶罐箱,板车后面还摆放着他赖以生存的各类家当,满满当当一袋米面, 有点生锈、有点缺口的锅碗, 一口大铁盆, 一把略有些瘸脚、高低不平的小木凳。 哦, 还有一袋绿叶子蔬菜, 小心地塞在角落里, 不让这些大个子压着它。 兽人不喜欢吃蔬菜,但他也知道, 蔬菜的摄入是必须的。所以,他会在出门的时候折点叶子, 塞进专用的编织袋。 放好了家当和赚钱的东西后,兽人回到龙头, 一把将把把正,费劲儿地往前踩。 他骑了一小段路后, 有点纳闷:今天的车比以前沉啊。 夏坐在那张瘸脚的小木凳上, 注视远方。 凳子真的很矮,他得把腿折起来, 半弯身子,才能坐得住。 当他从阴影里浮现,坐在凳子上时,兽人不得不站起来蹬。 云端悄悄附耳过去说:“他看起来好费劲。” 成年精灵微笑,也小声说:“你帮帮他。” 于是人类术士念了短短一行咒语,兽人感觉一阵风吹过,身上突然变轻,手脚又有了力气。 板车摇摇晃晃,在大路上慢吞吞地前进,路的尽头是兽人王国的一座边境城市。 云端坐在陶罐箱的顶端,眯着眼睛瞧远方的云朵。 天空岛就在那个方向,但是太遥远了,现在的他看不见。 他从箱子上跳下来,发现满车满地都是东西,没有个落脚地,于是只好坐在精灵的膝盖上。 夏惊醒了,他半阖着眼睛往前看,灰蓝色眼珠有些朦朦胧胧,像玻璃珠没了光泽,又蒙上水雾。 他一直带着一双黑色手套,云端也不知道诅咒蔓延到哪了,夏平时跟没事人似得,从不跟他讲这档子事。 上次云端想偷袭,被夏轻而易举地抓住,没看成功。 玩什么不好,跟精灵刺客玩偷袭呢。 “你看起来好困,”云端悄悄现身,而夏对于自己腿上忽然多出来一个人类毫无惊讶之色,“等进城后,找个地方我们好好休息。” 从荒野上的人类村庄一路出来,又好不容易搭上这趟过路的板车,已经过去好几个日升月落了。 纵使精灵强悍,但也不是铁打的。 精灵刺客呢喃道:“我在梦里,也梦见了云端。” 云端惊讶地说:“你做梦了。” 夏轻微地笑了笑,凑过去和云端贴了贴面颊,随后垂下头,用手支撑着脸:“是啊,做梦了。” 他看着是多么困倦,黑色斗篷裹着全身,像一尊风化的大理石雕像:“我梦到我们坐在生命树上,周围是金色垂落的树叶,有祭典在远方举行,但我们没有去,我们在过自己的节日。” 云端摸了摸他的耳朵,精灵耳朵细微动了动:“等我们从天空岛回来的那天,就定个节日吧。” 夏:“定个什么呢?” 人类术士想了想:“我们共同的生日,怎么样?” 庆祝初生。 板车晃晃悠悠,穿过城门口设卡的哨站。 精灵和他的人类跳下板车,无声地和司机道别,顺便帮他修好了瘸腿的小木凳。 他们找了避风的桥洞坐下休息,这里几乎没有人路过,夏可以稍微放松些。 面包,水。 没有其他种类的食物,他们还在逃亡途中,不配享受额外的口味。 趁夏吃东西的空档,云端继续查看地图,只是地图比例太大,有些路径难免偏离现实。 忽然他听见有人发出稀碎的脚步声路过,立刻收起地图,像一阵轻风般陡然消失不见。 夏则坐在原地,没什么多余的动作。 他慢慢将剩下的面包吃完,没有喝水,脚步声在周围停住了,像是有人在悄悄往这边看。 精灵刺客继续把水喝了,喝完才抬头,精准地朝某个方向看去。 对方一愣,骤然把脑袋缩了回去。 可是脚步声依旧没有继续响起,说明对方还停留在原地,鬼鬼祟祟地朝这边偷看。 视线交错的功夫,夏看清楚了,对方只是个年迈的兽人老妇,脸颊褶皱,但神情颇为天真,像是对没见过的事情有着非同寻常的好奇心与共情的能力。 他低下头,闭上眼睛,兜帽完全挡住了他的面容。 片刻后,脚步声响起,居然没有离开,而是越靠越近。 “你不能,睡在这儿,” 她的声音沙哑,急急忙忙地说,“到了晚上,卫兵会巡逻,他们会用长棍打你,赶你走的。” 夏这才抬起眼睛瞧她。 对方像个天真的小孩,止不住往他兜帽里瞧,明显不耐烦的态度也赶不走她,于是夏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摘下了兜帽,对她说:“我是精灵,不怕他们。” 年迈的女孩一愣,盯着他雪白的精灵面容。 出乎意料,她并没有被吓走,而是高兴地叫出来:“原来你是,精灵啊!我都还没见过精灵。” 夏重新戴上兜帽,想换个地方避风,他不太可能和一个兽人老婆婆有太多的交集。 万一有意外在他身边出现,任何没有战斗力的人都将遭受致命的危险。 他站起身,长长的黑斗篷犹如大地的阴影,从地面被拉起。 然后,斗篷被拽住。 老婆婆拉长了腔调说:“就算是精灵,被棍子打也会疼的呀。” 没人知道这个发展,最后夏跟在老婆婆身后,看着她穿一件棕黄的碎花兜帽长裙,身前围着条暗红围兜,揣着个不大的竹篮,里面放了一束花、一颗长面包、一瓶果酱和一小罐坚果,踩着稀碎而缓慢的步子,跟着她回了家。 夏强调:“出于某种原因,我需要借住一晚,可以睡地板。” 老婆婆说:“没有关系,一个晚上,也要睡床。” 她的家和她的衣着一样整洁,缝隙里布满了烘焙干果的香气。是个不大的木屋,二楼是她的卧室,而阁楼里剩余的空地尚且还平铺的下一张褥子。 夏今晚将在这里度过一夜,云端站在阁楼的梯子上,目测了一下空地的大小,还不太够成年精灵放开了手脚躺。 他轻飘飘地落下去,落到大厅,听老婆婆慢吞吞地抱怨这年头物价长得快,以前能买一整罐坚果的钱,现在只能买半罐了。 夏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礼貌地听她抱怨来抱怨去。 从这里看出去,外面是一条不大的街道,兽人甩着耳朵和尾巴走来走去。 婆婆抱着她的坚果罐从厨房转出来,用商量的口气和夏说:“我家食材不多,精灵吃什么,我不知道。你要试试我的坚果派吗,有葡萄干、杏仁和核桃碎。” 夏的目光从窗边收回来,从沙发上站起身:“需要我帮忙吗?” 婆婆用高兴的口气说:“好啊好啊。” 她指挥夏用擀面杖将装在袋子里的坚果碾成碎,自己用一把长长的面包刀切开硬面包棍,抹了点果酱,用小碟子放在夏的手边。 “请吃,精灵,我觉得这个果酱很好吃。” 她自言自语地说,眼睛看着空气,照理来说,那里只有她的木餐桌,还有桌底的一把凳子,别的什么也没有。 但是夏的动作已经停止了,他扭过头,静静地看兽人婆婆接下来会做什么。 ……云端就站在那里。 她低下头,像是无意识的,又切了一片硬面包下来,抹了厚厚的一层果酱,取了一个带紫色小花的瓷碟,将果酱面包放在碟子上,放在餐桌边缘。 她嘟哝着:“真奇怪,感觉屋子里有其他客人在,可是我怎么看不到?我的眼睛又坏掉啦?” 精灵刺客出现在她跟前,沉声道:“那你能感觉到他?” “他?” 婆婆疑惑地看他,恍然大悟,“是你的朋友吧!那我知道了,请他尝尝我的果酱面包吧。嗯,你的坚果碎做好了吗?” 她毫无敌意,也似乎感觉不到夏的警惕。 简直像是个……纯白的,拥有通灵能力的年迈女巫。但她明显没有那些神奇的能力,只是个普通兽人;但也不算普通,她依旧维持着小女孩一样的热情。 夏停顿片刻,看见那片面包飞了起来,随即一口口消失不见。 成年精灵感觉很微妙。 他勉强收回警惕,点头说:“已经碾碎了。” “那接下来是融化黄油,拿出我上次发酵好的面团。对不起,我上次自己切了一块烤了做早餐,不知道还有这么多客人来我的房子。” 晚上,云端头一次拥有了属于他的餐碟和刀叉,还有一块专门分给他的坚果派,烤的焦黄,上面撒了一些玫瑰瓣做装饰,这是婆婆坚定要往上加的东西。 他也难得现身于人前,竟然有种隔世已久的恍惚感。 婆婆看见他从空气里现身,还有些稀奇。 她特意踢着装满蜂蜜水的大瓶子来给他倒茶,往猛了瞧他很明显的人类面容。 恍然大悟:“你是人类。你是精灵。啊,世界真奇妙。” 婆婆坚持给奇妙的人类塞一床被子,云端推据不下,还是接了。 “幸好我不需要真正的睡觉,不然恐怕一翻身就能踹到你肚子上。” 阁楼上,云端看着那一点小小的空地说,“等会儿我就拔了头盔睡觉,先生你自己可以的吧?” 夏温驯道:“我可以的。云端先回去休息吧。” 难得平静的夜晚。 他们侧身躺在阁楼里,窗户封闭,窗外的声音都被玻璃阻隔成了模糊的一层水雾。 云端打了个哈欠,人类术士翻身,身影在精灵刺客的视网膜里逐渐消失。 一直等到云端完全不见,夏才顿了顿,缓缓摘下自己戴了一天的手套。 黑色的诅咒已经从触摸过的手指蔓延到了整只手掌,触及手腕。 诅咒的发作是一阵阵的,所以此刻,他能感到手掌僵硬,血液被隔绝,魔力也冲不开诅咒的禁锢,更别说精细地使用匕首。 如果诅咒扩散到全身,他恐怕就是个活死人。 精灵刺客垂下眼睛,往后一仰,平躺下来。现在,除了呼吸,几乎看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了。 第二天起来,婆婆不见外地来敲阁楼的门。 “精灵,那你能帮我买菜吗?”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零钱,一股脑塞进夏手掌心里,“我现在眼睛不太好,老东西,坏的快,恐怕不好出门。这些是需要购买的清单,在市场上一路买过去就好了。” 精灵刺客走出木屋的门,揣着昨天她揣着的竹篮,有些迷惑地想,他不是在逃亡吗? 怎么还需要买菜? 第235章 chapter.235 婆婆直接将一张买菜清单交到夏手上, 絮絮叨叨嘱咐他要在哪里买菜。 “街头的老滑头话很多,不要买他家,买了就一定会找你麻烦, 这会儿少点东西,那会儿多点钱, 买起来很麻烦、很麻烦。” 她像个小女孩一样说话, 嗓音尖细, 但不觉刺耳, 或许是说话速度偏慢的缘故。 “糖要在第三间的铺子里买,她的花最香,蜂蜜也最好吃, 所以我觉得她的糖最好。” 尽管这里面并没有多少逻辑关系。 “你是精灵, 你要吃肉吗?这里有两个银币, 可以买一点你喜欢吃的。什么, 你不需要吃肉, 那就给我买点肉吧, 我除了坚果派,我也喜欢吃一点点肉。” 夏提着那个小竹篮站在门口, 有些莫名其妙。 这样窄小的篮子对一名身高腿长的成年精灵来说,简直像个过家家用的玩具, 提在手上极具违和感。 不过,精灵先生倒也没说什么, 住在这他本身就没有支付旅费,帮忙买点东西是很正常的事。 他正要出门, 兽人婆婆追过来, 差点一把撞在门框上,看来眼睛是真的不怎么好。 她嘟哝说:“买点水果吧, 家里没有水果了。” 夏低声道:“清单里已经写了。” “写了吗?哦,对不起,看来我忘了,记性不好使这样的。”婆婆摇头晃脑,这才背着手回她的小厨房。 夏按照她的吩咐去买各种东西,包括但不限于主食、零食和肥皂。耳边传来人类术士清亮的嘀嘀咕咕,对他挑东西的质量指指点点:“这个橘子看着就不太好吃。” “这个瓜看着像没熟,先生,你远离大伙儿的生活太远,已经缺乏了基本的生活经验。” “蜂蜜核桃不错,幸好罐装,没有可供挑选的范畴。” 面对术士挑剔的话语,夏面不改色将那个‘看着就不太好吃的橘子’放回原位,转去挑选肥皂等一切出不了错的东西。 他披着棕黄的斗篷,戴着兜帽,原本的黑色长款斗篷被婆婆收了起来,说你这样像个要发动攻击的危险分子,现在兽人城市的秩序不太安稳,穿成这样上街是要被瞩目的,更容易发现你是个精灵。 她就将自己用过的斗篷找出来,亲手给夏披上,说这样就不显眼了。 成年精灵看着胸口一朵小粉花陷入沉默。 给婆婆用的斗篷长度正好,给他倒成了七分款。 偏偏人类术士在旁边幸灾乐祸:“粉红小花先生,你今天看着也十分英俊。” 夏动了动手指,感觉指尖有点痒,想把某个人类抓出来揉一揉,或者好好亲一亲。 绝大部分物品都采买完毕,夏准备往回走。 路过零零碎碎的兽人小摊,他在一辆水果车前停下脚步,想起刚才那个没能成功进入他竹篮的橘子。 云端看了眼水果车上的东西,大部分看着完好,但也有边缘的几个出现了皱皮的现象。 他一本正经地说:“既然我们粉红鲜花先生不会挑水果,那么就由你的好伙伴出场,帮忙完成这项艰难的工作。” 夏低头望去,水果车上大多都是橘子苹果等常见的水果,普通而朴素,挑不出错处。 云端已经开始挑挑拣拣,指示夏去拿他看上的那个:“这个,这个,左手那个翻过来我看看。” 客人斗篷的边角在摊前摇晃,摊主却不太着急。 他坐在水果车后面,同样披了个斗篷,像周围的兽人一样,将脚翘起来,压在大腿上,随着脚跟的抖动一颠一颠。 他身形看着就高,偏瘦削,隐约能见到斗篷下强壮的肌肉。 别的不说,这样偏细长的体型,其实不太像兽人。 但看不清他的面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张报纸落在他脸上,将摊主的脑袋完全地盖在了阳光的阴影下。 就连夏在他面前挑东西都毫无所觉,如果拿了东西就跑,他大概也是不知道的,云端心想。 很快,云端挑好了水果,让夏去跟摊主结账。 夏将所有的水果装在一张袋子里,微微倾身唤醒摊主:“你好,结账。” 摊主脸上的报纸动了动,被人取下,有点困倦地说:“橘子吗,橘子七个铜币……” 他的视线从放在水果车表面的那袋水果上顿住,缓慢抬头,望向面前的夏。 一寸一寸往上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云端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着重看了看摊主兜帽下的耳朵,并没有看见明显的特征:对方只有一双简简单单的圆耳,多为人类拥有。 一个人类,在兽人王国境内……经营一辆小小的水果车? 夏也意识到什么,他动了动嘴唇,低声重复:“结账。” 摊主缓慢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夏后退一步之前,指尖犹如变换魔法般,亮出一抹银光的白—— 是匕首! “结什么账啊。” “……拿你的人来填账吧!” 云端骤然抓紧短柄法杖,迅速念完咒语,为夏增加一层速度增幅的buff。 随即他敏捷地往侧面避开,眼睁睁看着‘客人’和‘摊主’在一辆水果车面前大打出手。 周边所有的兽人都静止在原地,直到金属碰撞的第一声响起,他们才尖叫起来,撒开脚步飞速逃窜。 也不管自己到底带出来了什么家伙事儿,都通通扔在原地,只管自己逃命。 人类术士惊诧地倒吸口气,往下一甩短柄法杖,准备技能随时增援夏。 夏也在摊主亮出匕首后,手腕一抖,将自己的武器控制在自己手里。 刺啦—— 匕首交锋的火光飞舞,云端闭了闭眼睛,避免那些火花往他眼皮子上飞。 随即他跳到大街街沿上,一动不动地注视他们交手。 这里怎么也有想杀夏的人? 还是个人类,夏可没有在人类那里惹上事儿吧……云端正在心中思考,忽然看见摊主斗篷飞舞,在短暂几秒的时间里,和夏瞬间交锋数十招。 他耳朵上的伪装在魔力波动下消失,亮出了明显的精灵耳! 他是个精灵! 夏骤然意识到,办事大厅有自己独特的方式,可以联络上处于斯尔德任何一个角落的精灵刺客……从他们折落的伴生精灵上,是吗? 他咬住后槽牙,没有说话,用全部的专注力去抵抗对面的精灵,意识到对方作为驻扎兽人王国已久的刺客前辈,就像奥赛尔一样,在技巧上对他有着不小优势的碾压。 但他自己的力量和魔力可不会弱于任何精灵。 夏沉默地转手,和对方重重碰撞! 轰! 水果车应声炸裂,漫天的橘子和苹果在刀光下碾成果酱,洒落一地,两人皆敏锐地往后避开。 处于技巧的差距,对方没有受伤,而夏的小臂破开一条小小的血口。 他微微蹙眉,凝视着对面。 但下一秒,他的伤口愈合了。 精灵刺客微微挑眉,扫了一眼自己完好的手臂,像是想到什么,露出个轻微的笑容。 对面所谓‘水果摊摊主’也终于露出真面目,他有着格外明显的精灵长耳,一双眼睛里有着精灵刺客独有的锐利。 云端和夏同时在心中一紧。 很显然,对方是一个驻扎兽人城市的钉子,是办事大厅在境外的耳目! 而现在,他接到了杀死夏的任务,要来将他毙在本地,再将他的尸体带回去! 他的感官也同样拥有精灵的敏锐,发现了夏身上伤口奇异的愈合。可他没有说话,依旧沉默寡言,匕首在他手指上转过一圈,再次逼近了夏! 云端接连念了两个回血技能,也就够夏回个这样的血皮伤口,念得人类术士满头大汗。 “我可不是专门的回血奶妈啊先生,让我回血也太耗费蓝条了,” 云端碎碎念了两句,但手上没CD的技能一个没落下,加速的减伤的增攻的通通给夏套上,“要不是空气射大炮太诡异,我就拿技能烧了他……” 他话音刚落,水果摊摊主就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逼近夏,从下往上切割! 精灵刺客猛然后仰,避开那道凶猛的高光,在市场边上碎裂木板的遮蔽下,短暂遁入阴影,再从另一侧出现。 但这也没有避开对方的追击,几乎是踩着脚后跟,要将匕首捅入夏的后心! 夏回身格挡,而云端终于忍不住,念动了攻击技能的咒语! 不知道从哪来的诡异火焰猛烈燃烧起来,向摊主滚滚而去,摊主头都没回,直直闪避开。 “……” “原来有帮手,”他声音沙哑地说,“怪不得现在还没死,等着吧,迟早把你也拖出来杀了。” 下一刻,两名同样成年、一年长一年轻的精灵像野兽一样撕咬在一起,剧烈的冲击波将大街周边的各类地摊轰飞的到处都是,木板撕裂,招牌旗帜漫天飞舞,被滚烫的魔力点燃了灭不掉的火。 他们从街头打到街尾,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沿街的兽人们早已逃窜的无影无踪,远处有卫兵正匆匆向他们赶来。 云端急忙向他传递信息:“我们得走了,卫兵来了!” 然而,夏依旧和对方紧紧地厮杀在一起,没有半点能分开的空隙——一旦他露出要退缩的迹象,对方一定会像闻到甜味的蚂蚁一样黏住他。 从阴影遁走? 对方也会! 眼见着卫兵越来越近,幽灵轻飘飘上了房顶,目视四方,观测出一条适合远离中心市场的小路,足以避开围拢的卫兵。 虽然可能逃离不了精灵刺客,但起码不会被卫兵干扰! 第236章 chapter.236 没有尖叫, 也没有别的声响。 云端第一眼便看见他醒来,人类术士露出惊喜的表情:“太好了!先生,你知不知道……”他快吓死了?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 夏便动了动手臂。 手指轻柔地落在他腹上,成年精灵哑声道:“他杀了你……” 云端一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没有外伤——除了血条曾经蹦迪, 其他的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 人类术士迟疑地安抚他:“没有, 夏,我活着,你看, 我还活着。” 他往前凑了凑, 把手背贴在夏的侧脸颊上, 温声道:“有没有感觉到?” 人类温暖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谷堆缝隙间轻微光线下, 云端看见夏灰蓝的眼瞳中掠过一丝黑焰, 转瞬即逝, 快得好像他的幻觉。 “出去吧。” 最后,夏说道。 街上布满了搜查的追兵, 两人轻手轻脚回到婆婆屋子时,年迈的女孩正躲在拉上的窗帘后面, 仅露出一双惊恐眼睛。 看见他俩,她差点便惊叫出声:“快回去!躲起来!躲起来!” 不能拖累她,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共识。 云端上前,将几个银币放在婆婆手中。 “这些天住宿和吃食的费用, ”也是他们手中最后的金钱, “婆婆,谢谢你收留夏。” 年迈的兽人婆婆攥住几枚银币, 愣声说:“你们要走了?” 云端无奈地笑了笑,不走不行啊,眼见着搜查的力度越来越严,留的越久,连累的越多。 婆婆提高了点声音:“不行啊,我说过了的,不收你们钱!” 她要将钱塞回云端手中,却塞了个空。 那两位神秘租客在此刻,忽的消失,无影无踪。 门外卫兵听见声音破门而入,叫道:“我就知道你这疯婆子神神颠颠,肯定有猫腻!” 他一把抓住兽人婆婆的手臂,将她推倒在地! 几枚银币叮叮当当在地面滚落,卫兵哟了一声,低头想去捡。作为兽人的卫兵,他们有着被人艳羡的稳定工作,工资却并不高。 或许在某种形式上默许了他们以其他的形式获得收入而不被追究。 “你等着,你肯定窝藏嫌犯了,”他把捡到的银币收好,笑着扭头叫,“你们快过来!这个疯婆子她——” 下一刻,他侧腹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婆婆家门口温馨的木质矮柜。 精灵紧贴在他身上,冷硬地拔出匕首。再下一刻,他出现街头。 无数卫兵朝他涌去,大喊:“抓悬赏了!” “是嫌犯!” “他就在那里!快上,抓住他肯定能拿好多钱……” 没有人再去管这间小小的兽人婆婆的家。她默默从地上爬起来,像小女孩一样屈膝坐在地上,摊开手掌,里面还有唯一一枚没被发现的银币。 快跑,快跑,她握紧了人类与精灵的馈赠。 希望她安康、幸福、长寿。 卫兵犹如洪水,甚至还有数不清的兽人从房子里涌出,要来抓他们口中所谓“悬赏犯”,哪怕他们不知道悬赏多少,也不知道悬的是什么赏。 直到他们口口相传,发现是来自精灵的悬赏,才纷纷红了眼。 兽人挤满街道,阴影在屋顶上跳跃。 云端马不停蹄为夏指明方向:“往前走,对,穿过这道墙!左拐,从屋檐下面的影子里过去!” 他们穿过大街小巷,朝城门的方向迅速移动。 兽人多用稻草与木头建造房屋,阴影地多的不得了,比纯白的瓦卡耐拉、金属的白金烈阳城更方便刺客通行。 云端下意识拉开背包面板,咀嚼一块先前没吃完的坚果派补充体力。 忽然他闻到一股花香,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来。 阴影没有嗅觉,云端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夏,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他后悔了,因为阴影停了下来,重新融成成年精灵的模样,轻微嗅了嗅。 熟悉的气味,甜蜜而迷醉,又带着林野间淋过雨的树叶清香……瓦卡耐拉,他的家乡。 云端倒吸口气:“不,别……夏!别闻了,我们快走!” 人类术士立刻抓住他肩膀,用力往下按,试图把精灵刺客重新塞回大地的阴影里。 可夏犹如脚下生根,钉在原地。 云端察觉不对,利用技能机制锁定夏,才看见他头像下挂着的三个debuff:诅咒、虚弱……迷幻! 前两个没有倒计时,显然,精灵刺客被它们困扰已久,而最后一个负面状态是刚挂上来的,倒计时,三分钟。 有人对夏使用了特殊的技能! 就在兽人城市的大门阴影下,他们被困住了,眼睁睁看着一位精灵从眼前阴影里拔地而起,像是守候多时,笑眯眯看他们撞入他蛛网般的陷阱里。 他也使用匕首,可匕首在他指尖就像蝴蝶般,轻盈而虚幻,忽闪着看不清踪迹。 “可叫我好找,”他眯着眼睛说,“叛徒。” 没时间,云端深吸口气,显露在空气中,对面果然愣了一下。 他压着嗓子说:“……人类?这我倒是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帮手。” 云端抿着嘴唇,没说话。 短柄法杖滑落手心,汗涔涔的,险些握不住,云端控制不住地发散心神,注意力涣散地想着,什么破游戏,这么真实,连汗都给他做出了实体触感……可再一回神,却没再感觉出来。 他居然也中了技能! 人类术士蓬松的黑发跳跃,下意识点燃了法杖黑焰,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火焰回环,就地打了个滚。 下一刻他原先站着的位置,精灵落在上面,面对这夏的方向,眼睛却看着他。 他的衣袖被云端的火焰末端点燃,却犹如不知痛觉,无惧火燎:“……多美丽的火焰,就像蝴蝶一样,轻盈,却沉重……它也带着同源的诅咒气息,才会永远不熄灭,是吗?” 云端从地上爬起来,喘着气,镇定道:“你喜欢的话,我不介意给你来一道。” “跟我打一架。” 精灵刺客笑道,“这是精灵的习俗,用匕首决斗。但我想,你有资格替代他。”指的是夏。 “赢了,我就放你们离开这座城市。” 云端沉默地侧头,看了眼犹如木头般的精灵刺客,还有一分四十五秒。 他见识过刺客的手段,因为夏在他眼前施展过太多次。 他不是敏捷种族,也不是强魔力种族,跟精灵、还是其中打架翘楚的精灵刺客对打,不说胜算多少,单纯看他能不能被少捅几道,都是胜利。 他是玩家。 他不会死…… 痛觉已经被削弱了,云端如此告诉自己,反反复复,带了点他自己也体会不出来的恐惧。 他不会死……不会死……只要蓝条够,能拉得住血条……背包里还有药……有吗?够吗……不,他不知道! 人类术士的嘴唇颤抖几下,唇齿间发出一个字:“来。” …… 夏清醒的时候,大半体重压在人类术士的肩膀上。 他们步行在陌生的林间,鸟雀在头顶鸣叫。 云端几乎是拖着他前行。已经负重了许久的人类术士说不出一句话,恹恹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感觉到他转醒,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地面上。 精灵略微提起自己,轻声呼唤他:“云端。” 像是再支撑不住,云端晃了晃,在摔倒前被夏捞住膝盖,轻而易举抱起。 意识到他不对劲,夏握住他的手,去探他手心的温度……依旧温暖,可他觉得,云端哪里不太一样了。 人类术士这才意识到,夏醒了。 他顾不上其他,挣扎着想下地:“快走……快走!这里离兽人城市还不远,他们随时会追上来!” 夏加重语气:“你怎么了?” 云端一怔:“我,没啊?我很好,先生。” 不,他绝对没有很好,夏凝视着他的面容,发觉人类术士脸色雪白虚幻,黑发白肤,对比格外强烈。 他意识到就在刚刚,他丢失了一段时间。 夏:“我中了其他精灵的魔力?” 云端说:“对,是一个擅长使用蝴蝶毒素的刺客,但不擅长追踪,我赶紧把你带出来了。” 原本以为在debuff结束后,夏便会清醒,没想到他一直等负面状态消失,都没有看见夏睁开眼睛! 云端立刻意识到,新的负面状态加深了夏另外的debuff——那个虚弱。 夏:“没了?” 云端强调说:“没了。” 怎么可能,精灵沉默地贴住他颈侧,感受人类的身躯在他怀里逐渐消失。 像摸不着的梦。 又像一触即碎的泡沫。 下意识一捞了个空,恐慌前想起,这是人类回到了幽灵状态。 云端没有告诉他,他们是如何逃脱蝴蝶匕首刺客的。哪怕他再不擅长追踪,也不可能放过陷入迷幻后,根本无法行动的他。 除非云端和他做了交易……这会是他反常的原因吗? 夏静默片刻,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岛悬在他们远处的头顶,犹如一盏烈日灯,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 那天后,云端出来的越来越少了。 夏问过他原因,他也只是摇摇头,说,时间不够用了。 天空岛仿佛近在眼前,而云端陪伴他的时间截点,也即将到来,是吗? 夏做出了一个决定,哪怕云端反对。 他对着空气说:“云端,你说过,时间不够了。” 没有依据,恐怕云端不会同意,于是夏脱下手套,露出已经蔓延到上臂的漆黑诅咒花纹。 人类顿时短暂现身,看着诅咒,说不出话。 夏:“我不知道我会死在什么时候。” “或许就在下一刻。” “天空岛不远了,就在前面,云端……我们抄近路吧,从潘切斯特盆地走。” 第237章 chapter.237 云端第一反应当然是:不行。 他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 就是想尝试着,将夏从既定的游戏剧情里打捞出来。 如果现在走上那条路……可是,云端也看见了夏手臂上蔓延的诅咒花纹, 已经离心脏非常非常接近了,谁也不知道它弥漫到心脏后, 会发生什么。 怎么办? 云端眼前再一次摆上了这个难题, 而他所剩的副本时间也不再充裕。 成年精灵刺客的眼睛温驯地望过来, 像是在说, 一切都听你的,你做出的所有决定,我都支持。 人类术士垂下眼睛, 思想斗争了好一会让, 夏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会儿, 才发觉他在发抖。 精灵一怔, 低头捧住他的脸。 “我不知道, ”云端哑着声音说,“你会……你会……” “我会死在潘切斯特盆地, 对吗?”夏从他眼睛离读出了这个讯息,话说出口的时候, 云端连忙要去捂他的嘴,慌张说, “不能这样说!” 哪怕夏现在是刺客,也不知道身上是不是还带有微弱的言灵技能效果。 他们穿过树荫, 走了会儿路, 人类术士脸上那股雪白到虚幻的效果终于褪去了,看着也比刚才气色稍微好些。 夏走在他身后, 沉默地注视了一会儿。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云端的食指,轻声说:“什么都可以听云端的,但这次,听我的,好不好?” “听你们谁都不行。” 声音从身后传来,云端骤然消失,夏略微侧过身,听见身后有人踩着树林满地的落叶,嘎吱嘎吱往他们这边走,很放松,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 尤尼克走了过来,头顶的小卷毛耸动,顶着一只随风落下的枯叶。 夏对他的出现不太在意,只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尤尼克指了指身后小路尽头,随口道:“当然是有人说的,看上去打了很尽兴的一次架,被烧得破破烂烂了还高兴的要死,真搞不懂。” 一片安静,尤尼克立即反应过来:“……不是你跟他打的?” 夏没说话。 尤尼克:“我给你们带来了最新消息,你们得感谢我跑的够快,起码比大部队跑得快……执政官来了。” 什么?夏一怔。 “执政官要亲自抓你回去,夏,”小卷毛难得严肃道,“你知道的,执政官是离生命树最近的精灵,魔力充盈,一直被生命树温养……你现在这样,基本是见面就倒的份。” 天色暗淡,隐约要下雨。 尤尼克把手拢在额头上,挡住落下的一滴雨:“我相信你,不会想回去。” 夏:“如果我要回去,现在就不会在这。你怎么样?” 尤尼克轻松道:“我杀了好几个刺客了,有家不能回,和流浪差不多了……这次还是偷偷摸摸打听到的消息,估计以后再也进不了瓦卡耐拉。唔……没比你好到哪去。” 夏冷漠道:“起码没有执政官来杀你。” 尤尼克唔了一声:“抱歉啦。” 他笑嘻嘻地靠近:“不介意我跟你们一起走吧?” “跟我们走?” 尤尼克摊开手:“逃难嘛,总得多一点同伴。找个天涯海角躲起来,是不是。” 这时,人类术士显现出来,认真道:“我们不去天涯海角,我们要去天空岛。” 尤尼克这才意识到他们的目的地,沉思片刻,居然也点点头。 “不错。” “说不定还能看到天空岛的居民们,啊,赚了。” 这……能有什么赚的,跟他们走,指不定命就搭在路上。 夏没多说话,玻璃样的眼珠去找云端的身影,然后到他身边去。 尤尼克跟在后头,恍然大悟:“难怪,我看你并不常用火焰魔法,原来是这位上的场。先生,和刺客打架,这么危险的活儿你也敢上?” 人类术士一顿,刚想说什么,夏却开口:“云端,代替了我。” 云端支支吾吾说:“你当时中了迷幻效果,我不上,你就得交代在那……别看我,先生,我好好的,一块肉也没掉下来……呃。” 尤尼克啧啧两声,明智地缩到后头,不说话了。 夏轻微一拽,云端不得不把手放在他手上,被托着看了一会儿。 感觉怪尴尬的,云端硬着头皮:“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他在庆幸血条蹦迪看不出端倪,而夏默默地松开了手,更沉默了些。 尤尼克来打圆场:“好啦,让我们快走吧,不然执政官追过来,我们全部完蛋。” …… 这话说的一点不虚,实在的很。 短短两天,他们连番遇到三波追兵,一次比一次人多,逼得他们几乎全天隐没在阴影中。 尤其是最近天气不好,总是淅淅沥沥地下小雨。 纵然阴雨天能增加更多的阴影躲避面积,但对需要阳光生存的种族来说,心底也不免带上阴霾。 夜间他们坐在篝火旁边,守着一点小小的火苗,勉强驱散一些寒凉的潮意。 尤尼克一边吃干粮,一边清点这两天追兵的数目。 “两次先遣队,一次特战。” 小卷毛摇头晃脑,像是没把自己受的伤放在心上,“倒是看得起我们。” 他用力嚼了口干粮,看见夏对着空气说话,忽然有些好奇。 “嗯……我也不是故意打听,”他悄悄说,“我从没见过人类拥有这种本事……遁入虚空?隐身也是十分罕见的能力。” 还没说完,便看见夏扭过头,平静地看他,尤尼克被盯得受不了,连忙高举双手表示投降、不再问了。 夏:“这么说来,有个情报我还没跟你分享。” 尤尼克蔫蔫道:“请说。” 夏:“我看见他了,还和他交过了手。” 半晌,篝火对面的精灵刺客都没有反应,云端朝那边望去,看见尤尼克放空双眼,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的模样。 片刻,小卷毛掩饰般笑了笑:“我都忘了。” 他温声道:“他现在怎么样?我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夏:“你现在回头,往东北荒野走,说不定就能碰上他。” 尤尼克下意识扭头往回望,再扭过头,看见云端和夏并肩坐着,都在看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就随便看看。” “他是王朝的螺丝钉,我是努斯林的叛徒,回去找他,又有什么意义……” 篝火跃动,大家躺在杂草地上,尤尼克低低地说:“有时候真不知道做这个刺客有什么意义,只是为了王朝打拼吗?那自己呢,自己怎么办。” 云端消失不见,人类术士出现的越来越少了,夏看着空无一人的身旁,垂目静思。 忽然篝火熄灭,两名刺客没有起身,而是在一瞬间遁入阴影。 在他们原本坐着的石头上骤然出现两道匕首的划痕,一块阴影浮现,显露出陌生精灵的脸孔。 但对于夏和尤尼克来说,并不陌生! 他们本身就是从刺客营里出来的同一届学生,熟悉的东西相对一样。 几乎一眼就认出来,这位是曾经在刺客营中教导过他们的教官之一! 下一秒,匕首攻击地面,尤尼克率先被从阴影里逼出,狼狈地翻身稳住。 “教官……”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对方对他的存在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挑眉说:“尤尼克?你的潜伏技巧还没有进步啊。” “夏呢?”他近乎温和,“我今天的目标不是你,你坐会儿,很快就好。” 尤尼克不语。 在教官身后,一轮“太阳”缓缓升起,照亮了方圆五里所有的地面阴影! 教官这才缓缓说道:“我知道夏潜伏练得很好,所以没打算跟他在阴影中决斗。找个帮手,不是更方便吗?” 尤尼克倒吸口气:“教官!” 教官:“我也只是听从执事大厅的命令。” 夏的身影在太阳的光辉下浅浅浮现,他着一身漆黑的刺客制服,与其他人别无二致,只有腿上缠着一道浅浅的蓝色绸带。 经过一个晚上的调息,他的精力和魔力都恢复了不少。 但当对手是将你从小教导到大的老师时,胜率依旧难料。 到后面,尤尼克不顾精灵决斗只能两个人的传统,强行挤入他们的战斗,抗住了夏的半边躯体。 他能感觉到他顶住的这边有湿漉漉的鲜血在流,僵硬而吃力地挥开攻击,大声说:“你还活着吗!” 回应他的只有夏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诅咒的气味发散,在场所有人都闻到了。 教官皱起眉,对尤尼克说:“你瞧,起码这次,执事大厅的选择是对的,不能让他在外面乱跑,押送回瓦卡耐拉才是正事。” 尤尼克胡乱道:“别的地方也有人能治他!” 教官:“他会死在路上。” 尤尼克:“回瓦卡耐拉,不也一样?”他咬牙道,“他不会死在路上,我会背着他,一路跑到那里去。” 教官一怔。 尤尼克叫道:“云端!云端!” 这是他头一次叫人类术士的名字,他知道对方就在旁边,尤尼克大声说:“你扛着他,我先来解决……” “不,你走。” 他还没说完,肩膀上被推了一下,人类术士挡在双方中间,短柄法杖上亮着蓄力的魔力火焰。 云端轻声说:“先生,你跑的又快又好,带着他走,最合适不过了。” 尤尼克:“什么?!我走,那谁来打……” 云端笃定道:“我来。”他升级了,增加了新的技能点和红蓝条,以及与刺客交手的经验,哪怕是法师打刺客这种逆风局。 他重复了一遍,“我给你们殿后。” 尤尼克张了张嘴,小卷毛被风吹的抖动,他小声说:“我们等你。” 第238章 chapter.238 在云端出现的时候, 对面投来打量的目光,将他从上至下,完完全全扫视了一遍。 “他们传递来的消息里, 确实说明在夏的身边有一股神秘助力。” 教官看着他,语气温和, 不似敌对, “他们没有明说是什么种族, 不过我猜也是。整片斯尔德大陆, 除去那些附庸于精灵的种族,剩下拥有魔力且独立的,也就剩那么两个。” 他摇摇头, 身影略微一晃, 就要追着尤尼克他们方向离去, 却在掠过草地的时候, 一道浓黑的火焰陡然在他面前既定的路线上燃起。 呼——热浪铺面, 却不见光影。 这位成年刺客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刺客教官, 就在云端点燃草地的瞬间,立刻脱身抽离, 飞快后撤半步。 银光闪过,匕首滑落至手心, 他视野里剩下人类术士和他身侧浓烈的火墙。 尤尼克,还有他背着的夏已经以极快的速度逃离。 人类术士一甩手, 如黑水般的火焰滴滴落下,点着了他脚边的土地, 但吸收光线, 照不亮他的眉眼。 要是放在之前,云端还真不敢和刺客近身较量——那太可怕了, 刺客的速度令他难以忘怀,而作为术士,再快再短的咒语技能,施法前也需要那么些微的间隔,但他不久前刚和上一位精灵刺客交过手。 “我不会让你过去的,”云端正色道,“等夏离开的够远,或者我们两个中间死一个。” 教官的眉眼略有些低压,他一抬手,身后的太阳光辉落下。 他低沉道:“我没见过能在刺客手底下撑过三十秒的术士。” 云端:“先生,我相信我会是特殊的那一个。” 教官:“愿斯尔德保佑你。” 下一个瞬间,他消失在原地,又瞬间出现在云端身前,匕首对精灵刺客来说就像他们的手指一样灵活,没人能看清他的速度,直至他挥出攻击。 若是攻击到了实质,人类术士必然会受到这一击——但是没有。 和他一样,云端也在空气中无缘无故的消失了,就像他来之前一样。 拥有隐匿能力的术士,相当罕见……精灵刺客遁入阴影,空气中只剩下草叶被风踩踏过的声响。 所以他有信心与刺客交手,靠的就是这个能力对吗?教官漫不经心地想。 他的魔力汇聚于双眼,扫视草地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忽然看见后方传来动静,教官骤然回头,看见他带来的法师被火焰重重轰击,滚落在地上,吃痛地捂住腹部。 而云端也短暂地出现,又刹那消失。 ……先将对方远程弄死。人类术士心想,二打一他怎么可能赢。 在上一场战斗中,他摸清了阴影刺客的攻击方式,也摸清了他作为玩家,拥有的最大优势——他有血条。 可以回血,可以复活。 所以,就算被捅了几刀也没关系,只要血条没有到底,他就还有继续战斗的能力。 但游戏人物会痛,会失去战斗能力,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 斯尔德在上,但愿他不会遭遇第三场近身肉搏战。云端嘀咕道。 他刚放下心,想想夏他们估计已经走远了,便决定靠着副本给予的隐匿能力偷偷摸摸离开,但精灵一句话,将他钉在原地。 教官:“决斗已经开始,你不能走。” 他分明没有看见云端的动作,对着空地,这般冷淡地、平静地说。 为什么不能?人类术士回头看他,哪怕对方感应不到他具体在哪。 成年精灵刺客盯着空地,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已经知道夏要去的方向,以及目的地在哪,我听到了,你们,要到天空岛去。” 他露出微笑,可云端觉得他依旧面无表情,温和仅仅浮现于表面。 人类术士倒吸口气,意识到他们到底泄露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不杀了我,我就必定会将消息传递给执事大厅,等候执政官的审判。” 人类术士在空中浮现,轻盈地落在地上。他的呼吸越发轻微,紧紧凝视着精灵刺客踩踏住的那块小小草坪。 教官将自己漆黑刺客服的袖子往上拉了拉,露出手腕。 随即握拳,用拳部的指关节敲击自己的心口,他的制服破烂,身上也有血迹,刚刚那一场与夏的战斗,哪怕他获胜,也留下了创口。 “来,”他直视前方,眼神略微涣散,这或许是他在用魔力观察周围的表现形式,“我知道你擅长火焰魔法,那就往这烧。” 云端深吸口气,短柄法杖在短暂熄灭之后,黑焰犹如火蛇般盘踞而上。 他以火焰作为普通攻击的首位技能,竟然在此刻突破了熟练度的上限,成功晋级,同样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刺客逼近,带不起一丝微风,匕首的尖端银光落入云端眼中。 他猛然上抬,尖端与短柄法杖相撞,带出一串火光。 云端消失,手指被割开伤口,却没有鲜血。他随口念了个通用治疗咒语,给自己回复点血量。 但也因为近身,刺客的衣摆沾上了他的火焰,久灭不去。 他低头,轻飘飘将这块衣角割掉。 火光落在地上,逐渐扩大,将这块地映照成被黑夜浸染的模样,在远处人看来,就好像太阳也在挣扎着被吞没。 尤尼克背着夏,怔怔地注视他们战斗的方向,他的卷毛贴在头皮上,手上也带着些微湿润痕迹。 他回头一看,发现夏失血的更厉害了,差点没被吓死。 “喂,喂喂!”尤尼克半边身子顶着他,用另一只手推,“别死啊,你家那位还撑得住,你别先没了!” 被他抗在肩上的成年刺客呼吸微弱,没有意识。 好些时刻,他都没有反应,尤尼克意识到,再不送他去天空岛,可能就真的完了。诅咒在腐蚀他的心肺,麻木他的整座躯壳。 他尽力收回目光,用太阳的方位来确定天空岛的位置,迈开步伐,朝着前方奔跑。 夏很沉,不过幸好他也不是什么娇弱的花盆。 总归是从刺客营里出来的合格生,这点肌肉还是有的,是不是?他苦中作乐地想。 走了好一段距离,再回头,还是能看见林木间冲天的火光。 尤尼克停住脚步,犹豫片刻,还是回过头,继续逃亡的路程,他选择了一条离天空岛最近的路——侏儒首都,潘切斯特,他决定从边缘绕过。 虽然风险大,但距离比完全绕过盆地、从红石谷走要近得多,而他脚程快,完全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安然度过。 尤尼克做好决定,他把夏往上拉了拉,让精灵同伴压在肩上。 接下来便是一段漫长的跋涉,哪怕拥有阴影潜入,为了维持魔力的充沛,尤尼克依旧不得不在某些路程选择徒步。 为了防止云端找不到他们,他决定先到潘切斯特盆地的边缘入口等待。 途经小城镇时,他顺手牵走一张地图,勾勾画画。 “还有这么长的一段路啊,”卷发刺客挠了挠下巴,他的地理学得并不是很好,而且对距离没有太多感知,“要走完这段路,应该得……两天?两天半?” 他站起身,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马厩,觉得租一辆马车是个不错的主意。 问题是他不会骑马。 夏可能会,但……尤尼克低头看了看,觉得这个主意不行。 “好吧,换个路子,精灵总不会被困难憋死。” 尤尼克嘀咕两声,想过诸如“抢来一个车夫”“找一匹会自动寻路的马”等馊主意,全部以失败告终。 太阳落西,魔力蓄满,尤尼克在城外晃了晃,没看见云端的身影,但这是他们约定好路径上的最近城镇,一般是不会忽略过去。 还是说人类术士已经回来了,只是没有现身? 尤尼克伸出手,试探性挥了挥空气:“喂?云端先生,你在吗?” 没有人。显得他朝空气打招呼像个呆头鹅。 卷毛刺客悻悻地收回手,摸了摸空空的肚子。 他身上带的钱并不多,买食物倒是够,可他不敢轻易远离昏迷的同伴身边。尤尼克想了想,打算去隔壁摊位上摸一根麻绳,方便把夏绑在他身上,方便跑路。 尤尼克给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他晃晃悠悠去了街上,仅仅做了简单伪装,避免在这座人类与兽人混杂的城市里过于显眼。 然而就在太阳即将被山头吞没的那一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从遥远的,山的那一边飘来。 尤尼克一下愣住了,他就算离开瓦卡耐拉一年、两年、十年,都不会忘记这个味道,那种被森林草木浸润过的特殊气味,只有常年,或者说从未离开过瓦卡奈拉的精灵才会染上。他自认为不是狗鼻子,但魔力波动率先认出了它。 可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尼克几乎当场变成一座雕像,僵硬地去摸自己的匕首。 有人来了。 有……很特殊的人来了。 他立刻回身,把夏扛到阴影下的角落中,搓了搓自己的匕首。 “斯尔德保佑,生命树保佑……” 他紧张得连祷告词都要打折,魔力在匕首尖端上凝聚,随后重重扎在夏身边的土地上:“起——” 魔力汇聚成灰色的阴影囚笼,空气波动,将夏躺着的这块土地拖入隐匿效果。 空地上昏迷的精灵刺客瞬间消失,连着那把匕首一起。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擦擦额上冷汗,自言自语道:“我要走了,夏,武器留给你,希望你能早点醒来,希望云端赶紧回来,有同伴在一起,生还的几率总会高一些……祝你我都好运。” 第239章 chapter.239 他留下了武器, 却带走了夏的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看上去是有些奇怪,比如将被扒了外套的同伴扔在巷子的角落里, 自己逃走什么的。可尤尼克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可以让同伴的魔力波动残留到他身上去。 还故作轻松, 原地跳了跳, 活动下手脚。 尤尼克:“哈哈, 考验我耐力的时候到了。” 他蓬松的卷毛贴着头皮, 也像是在紧张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斗争,不过尤尼克觉得打不起来,因为来人肯定跑不过他。 “回见, 夏, 希望下次见你, 你依然活蹦乱跳……哦, 这句话也是说我自己。” 说罢, 他拔腿就跑, 速度快的像百米冲刺,直奔小城镇的另一边出口。 夏漆黑的刺客外套在尤尼克身上飞扬, 而夏本身微弱的魔力波动又被他的灰色囚笼掩盖。不知道这一套连招能不能骗过来人,但起码已经做到了尤尼克的极限。 就在他看见另一侧城门时, 鼻尖的那股味道转了向,仿佛迟疑地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尤尼克忍耐不住要微笑, 因为他替他的朋友做到了。 …… 云端打的比之前还艰难。 他要面临的对手是刺客营的资深教官,前几届的优秀刺客毕业, 又在刺客技巧里沉浸多年, 打起来神出鬼没。 纵然云端拥有系统隐匿这个大杀器,也不敢随随便便近他身。 人类术士不由得想起来, 在玩这个游戏之前,他也玩过一些高难游戏,整个游戏只有固定数量的boss值得攻略,且每只boss打起来都刮痧,一刮就是几个小时。 现在打刺客教官,同样给了他一种打boss的压迫感。 长长的血条磨了好久,云端抬头一看,还剩三分之一。 他看了眼自己的血条,因为打的还算克制,所以尚且称得上健康。但蓝条早就青黄不接,在底线的位置来回蹦迪。 云端之前没了解过npc的回蓝机制,但猜想应该不会比玩家更快。 想必尤尼克早就带着夏逃远了,他略微放下心。 他已经拖延了足够长的时间,游戏里斯尔德的光辉落下,又重新升起。如此漫长的时间,加上尤尼克的速度,他们已经能跑的足够遥远。 云端已经做好了途中无法与他们碰面,只能在天空岛下汇合的准备。 这样一来,他的速度必须比他们更慢,才能一直缀在后面,扫清所有的追兵。 可云端有种不妙的预感,愈发明显。 他踩在地面,原本鞋底是一片荒原草地,现在已经被永不熄灭的黑火燃成了满地的焦炭。按照预计,在四十分钟后,眼前的精灵教官将会被他磨光血条。 就在此时,精灵教官停下动作,任凭云端给了他重重一击,附带冲击力的火焰将他重重砸落在地面,造成了不低的二段伤害。 云端的动作顿住,心生警惕。 精灵教官的身影却没有再次融入阴影,而是沉默着站了起来,朝着山林后面的方向低头行礼。 云端嗖的一声消失。 一个雪白的人影绰绰约约,出现在光与影的缝隙间。 是位优雅年长的精灵,穿一身雪白的袍子,走路的频率不快,好一会儿才走到教官面前,示意他抬头说话。 那个能点亮光明的法师无人问津,教官一字一句,将他所见所闻描述详细。 新来的精灵颔首,一同看向空地。 片刻,他叹息道:“我也没有见过拥有隐匿能力的人类术士,或许,是人类炼金的副产物。” 教官声音低沉:“他进入隐匿后,我便感受不到他的魔力波动,这不可能。” 精灵微笑说:“没什么不可能的,就像侏儒首都迟早会被努斯林碾碎。” 云端听不见他们说话,当他看见那件白袍子的第一眼,便掉头就走,按照他们之前约定的路线去追尤尼克的足迹。 都不用说话,他知道那是精灵执政官的白袍制服! 人类术士呼吸急促了起来,他飞一般跳下山林,幽灵般的身体不避开任何石堆与树木,笔直地从它们中穿行。 他的视野里依旧有着属于夏的定位,小小的箭头引领着他离开的方向。 但视野中,箭头标识的距离始终没有增加,意味着尤尼克和夏停留在原地。云端的手指从眼睛上挪开,人类术士抿了抿唇,不愿去想这意味着什么。 旅途最艰难的时候开始了。 太阳在荒野的头顶,将一望无垠的原野照的透亮。 一只幽灵穿行进入城镇,循着箭头,找到了系统锁定的位置——一处破败的城镇角落废墟,到处散落着被遗弃的建筑红砖。 在坍塌墙体背面的阴影前,云端停下脚步,惊异不定地看了看眼前空地,又看了看系统自带的箭头指向。 系统……没指错地方? 还有,夏为什么会一动不动地躲在这? 云端显出身形,神情凝重地弹出一道黑色火焰。 火焰落在空地上,却没有因此熄灭,而是打出了一道血条! 人类术士倒吸一口气,反复通过普通攻击,将血条消耗殆尽。魔力囚笼因此碎裂,露出黑发精灵刺客昏迷的身形。 云端冲上去,轻喊:“夏?!” 周围并没有尤尼克的身影,夏失去了他的刺客外套,但手边却有一把眼熟的刺客匕,云端认得那是尤尼克的武器,意识到有什么危机在空气中悄无声息地诞生了。 他想起不久前辨认出的精灵执政官,再联系无影无踪的尤尼克…… 人类术士沉重地来回踱步,最终弯腰,把刺客匕收在口袋里,拉起夏的手臂扛在自己肩膀上,走出红砖墙的阴影。 …… 尤尼克把夏的外套压在脑袋上,满不在乎自己被压扁的棕色小卷毛。 反正是天生的,等会儿又会蓬松起来,他想着。 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过去,他没有依靠魔力,狂奔过了三公里的路途,遥遥地将城镇大门甩在身后。 等城镇大门完全看不见了,他才松口气停下来,谨慎地辨别空气中的味道。 ——没有拉开距离。 那股特殊气味仍然萦绕在他的脑海里,精灵判断了一下,大惊:竟然比刚才还近了一点! 果然不能靠普通的方法拉开距离……尤尼克心想,干脆把夏的外套穿在身上,捋了捋袖子。魔力在精灵的血肉中流淌,赋予这个种族无比强大的身体素质。 伴随着那股气味的靠近,尤尼克转身就跑,快的像鸟一样,穿过荒野,进入山林。 每一棵树成为他前进的阻力,挡在尤尼克面前。 精灵刺客一边狂奔,一边骂骂咧咧:“夏……你招了个什么东西过来啊!如果这次,还能活下来,我就,我就打爆你的头!” 然后他悲伤地想起,他是打不过夏的。 特殊的气味不远不近,缀在身后。 他看不见来人,但来人似乎也没那么着急,没有想过拉近距离,也不放弃追踪。 尤尼克跑累了,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决定给追踪者来点小阻碍——一直咬着不放是几个意思? 他原地取材,坐在树上搓了点尖头树枝,一本正经地将“暗器”按进树冠的阴影里,试图让来人一触发魔力波动,就能把他射成刺猬。 当然,他也心知肚明,这种小把戏拦不住多久。 陷阱做完,他靠在树枝的末梢上小憩了一会儿。这里的风不如瓦卡耐拉温柔,不过,对于精灵来说,也是自然的气味,是斯尔德的馈赠。 月亮挂起,尤尼克睁开眼睛。 他理了理外套,轻盈地跳到另一根树枝上,身影犹如融化的巧克力,流入树杈下的黑暗中。 恢复的魔力支撑他快速越过了四十公里的路途,其间他不断变成黑色的水,游动的雨,扭曲的人形,跑的那叫一个放飞自我。 没有补给和休息,魔力用完了,尤尼克耸耸肩,难得尝试一次拿腿跑长距离。 就当是很小的时候,他们还在刺客营。 小精灵的魔力很少,所以他们常叼着补充剂,一圈一圈地锻炼耐力。 现在不用跑圈,但也没有目标,只要往前跑就可以了。 尤尼克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跑了一百六十公里,因为月亮落下了,斯尔德的光辉暂未升起,鸟雀在枝头陷入最深沉的睡眠。 他跑的慢了,因为累了。 那股特殊气味遥遥缀在身后,阴魂不散。 奔跑的双腿抬不起来,他觉得自己还能忍耐一会儿。再坚持个二十公里?尤尼克胡思乱想,再拉长一点距离吧,他感觉气味淡了。 再淡一些,脱离气味的追踪,可能夏才会彻底安全。 他又奔跑了很长一段,但记不清公里数了,精灵的距离感本也不太好,他看了眼周围,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总之,不认识的地界……大陆的另一端?没有吧,他哪里跑了这么长,尤尼克笑起来。 不知道哪里的血管破裂了,他吃到了一点铁锈味。 一点点,应该也不是那么要紧,尤尼克继续跑。 夏的外套裹在他身上,袖子被树枝划破了,可能是他跑的有点东倒西歪,回头得拿一件新的还给夏…… 又是一个二十公里过去。 一片枯叶落在他头上,年轻的精灵刺客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一个白袍的精灵轻盈落在他跟前的地面上,低头去看他留下的痕迹。 地上是一点血迹,一套磨破的刺客制服,和一件他本该追上的叛逃者的外套。他被魔力波动欺骗了,追上的根本不是目标。 白袍精灵打量地面,他弯下腰,用手拢了一捧土。 因为奔跑的精灵最终停留在这,看样子,是靠着树桩的末端沉睡,和黑暗中被吞没的鸟雀一样力竭而亡了。 第240章 chapter.240 云端扛着夏, 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路,意识到这样他们根本走不远。 他蹲下身,调整姿势, 将成年刺客整个背在身上。夏柔顺的黑发垂在他脖颈旁,几乎将人类术士完全笼罩在他躯壳的阴影中。 忽然间, 云端很想念他那双玻璃似的灰蓝色眼珠。 夏会用那双眼睛安安静静看着他, 玻璃眼珠里流淌着属于他的色彩。 可现在, 夏一天下来几乎清醒不了几个钟头。 调整好后, 勉强可以走路。 云端沿着镇子的小道走过屋檐,身上精灵不知何时被他披上一层黑斗篷,遮住夏惹眼的雪白皮肤和精灵尖耳。 途中, 夏清醒过两三次, 睁开眼, 第一声先叫:“云端。” 人类术士原本藏匿在系统的阴影里休憩, 听见他声音, 嗖一下冒出来, 凑近了瞧他:“你醒了!” 夏虚弱地喘了两口气,动了动手指, 发现上一场战斗的伤口愈合,想必是被人类术士那可笑的、加不了几点血的小治疗术一点点治好。 云端抬头看了看天, 摸摸他的侧脸安抚:“我在这里。你在看什么?” 夏沉默后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云端严肃起来, 叹了口气。 “我们马上就要进侏儒王国的领土了,夏, 接下来的路, 你一定要小心。”他担忧地想了想,见夏还在看他, 马上露出笑,轻松道,“好消息是,我没感受到追兵的气息,说不定他们放弃了呢?” 夏温驯道:“云端。” 云端:“嗯?” 精灵刺客睁着他灰蓝色的眼睛说:“太累的话,就把我扔在这里吧……” 云端一把掐住他的嘴,把刺客的脸掐的变形:“说什么说什么!我剩下的时间应该够,把你带到天空岛完全不是问题!” 被掐住脸的精灵望着他,眼睛里流露出的神色,云端不想看懂。 夏艰难地说:“尤尼克呢?他是不是……” 云端:“他走了,招呼也不打一声。” 夏安安静静说:“这是他的匕首。他这次离开,有去无回。” 云端松开手,人类术士的神情一点点挎下来。他想起那个跳跃的小卷毛,好像都没说过几句话,他们几乎没有多少交集,就这样不告而别。 一路走来,是有些累,但他感觉还好。 还能坚持。 每走一步路,他都觉得,好厉害啊,他又多走了一步,离天空岛更近了一点。 但偶尔看见飞速掉落的副本时间,他又会怀疑自己在干什么——照这样下去,他根本撑不到把夏搬运到天空岛的时候。 他作为幽灵状态,独自飞往天空岛倒是做得到,可那样夏怎么办?这又有什么用? 人类术士在自己的思维里沮丧了一会儿,回过神,扶着夏起身。 “你醒了也好,接下来的路自己走,”他嘀咕一声,不太放心地往夏身上砸了好几个辅助技能,“自己走得动吧?” 夏应声:“好。云端。” 又叫他,醒过来的短短两分钟,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的时候。 云端说:“怎么了?” 精灵刺客略带一点鼻音,道:“我想拉着你的手走。” 最后变成,人类术士在前面走,手微微后扬,被精灵刺客拉着。一前一后的两道阴影,分明交叉,却也融合在一起。 不出所料,夏在傍晚时分又昏迷了过去。 这次云端颇为淡定。 他在荒野上支了口不知道那里捡来的锅,打劫了临时路过的拉货的兽人的水葫芦,煮了一锅蘑菇汤给自己喝。 喝完后,觉得这是他喝过的最美味的蘑菇汤。 喝完,把火踩灭,东西收拾好,轻车熟路地背上夏。他兜里还揣着一葫芦的蘑菇汤,时不时给背上的夏喂两口。 夏第二次清醒时,开口说:“放……” 云端淡定地说:“放屁。” 人类术士蹲下来,给刚清醒的、脑子不太清楚的精灵刺客画饼:“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去了天空岛,去掉身上的诅咒,就找个清净的地方。” 只有他和夏,两个人的地方。远离精灵,远离侏儒。 “住我们自己的屋子里,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路已经很近了,看,”云端往前一指,“那就是侏儒首都的大门。斯尔德在上,刚来的时候根本没认出来,这和之后的潘切斯特盆地差别也太大了!” 夏没在说话,他仰头,冷静地注视这座正在轰鸣的侏儒城市。 金属色的城墙高耸,侏儒举国之力打造了这面雄伟的庞大城墙,就是为了抵御精灵的入侵。 绵延数千里的墙,后世已经消失不见了。 人类术士十分可靠:“我刚才去探查过了,城防很严格,所以背着你是一定进不去的,必须等你清醒。看来我们的运气相当不错……” 轻微的脚步声在他们身后响起,踩踏着荒野枯瘦的草木。 风尘仆仆的白袍在地平线的另一端出现,他背后则是逐渐落幕的橙红太阳。 光线曲折,被他的背影拦住。 来人越走越近,他没有其他动作,而是用手抓住白袍制服的衣襟抵住口鼻,防止被荒野的风沙跑到领口里。 他有着柔顺的长发和精灵尖耳,面庞精致,目光平淡,毫不意外会在这里遇上夏和人类术士。 ——或者说,他就是来找他们的。 几乎是他露面的一瞬间,云端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他的视野中,系统锁定了眼前人,但并没有显示等级。 一个没有等级的boss,正在向他们徐徐展开血条。 他走到跟前,毫不意外地看见夏和云端,对他们笑了笑,然后开口说话。 “好久不见,夏,还有这位……陌生的人类朋友。” 云端后退一步,短柄法杖垂落在夏的身前,却被轻轻摁住。 成年刺客起身,语调低沉:“连你也亲自来了。” 来者的声音悦耳,几乎算是和颜悦色道:“我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到了。既然你们不肯在时限前回到瓦卡耐拉,那我不得不采用最粗糙的方案,亲自来找你们。” 最粗糙的方案,是指什么? 不等云端想清楚,夏闭了闭眼睛,神情寡淡:“我会死在这里。” 来者立刻否定:“当然不会。” 夏低垂过视线,在他臂弯的一件外套上掠过。熟悉的刺客营制服外套,落着尘土:“到底在做什么呢,执事大厅,究竟想做到什么地步……首席?” 眼前寡淡的白袍精灵,居然就是精灵执政官首席! 他主动离开镇守的瓦卡耐拉,千里迢迢,追着他和夏的脚步来到这里,身后甚至已经是侏儒的领地。 一个执政官从来不该孤身一人深入到这种程度。 首席沉吟片刻,像对待一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般,细细和他们讲了起来。 “中间有许多波折,我略过不提,你们也不会感兴趣的。不过,最后的结果不错——我们抓到了人类有名的炼金术师,他试图偷窃生命树作为他的炼金材料,即使他狡辩只是想拿一点生命树脱落的枯枝。” “在他的帮助下,我抓到了他的导师,一位已经退休,在山林里研究了半辈子诅咒卷轴的老先生。” “他研究出了炼金诅咒的源头,只要投放到某个地方,就会让那里弥漫瘟疫。” “他当然不会如此恶毒,所以他研究的是逆诅咒,即吸收瘟疫。可惜还没到那时候,我便请他来瓦卡耐拉做客了。” 一场浩劫即将降临,夏闭了闭眼睛,漆黑的诅咒在他的血管里流淌,现在,他就像一个充满了气的……炸弹。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只是没人想到,卷轴上的源头会被吸收到你身上。” 白袍精灵向前一步,伸出手:“曾经我还想着接你回家,不过现在,显然是来不及了。” 在他手心中,一团剧烈的白光正在凝聚。 那白光犹如一轮坠落圆日,散发着剧烈的光线与热量。没有人怀疑,被这样的“太阳”灼上一下,难保全尸。 云端失声道:“夏——!!!” 光照之下,全无阴影! 白袍精灵双手交叠,他的魔力犹如庞大的浪潮激涌而来,荒野的土地瞬间碳化,草木间生灵哀嚎着汽化。 成年刺客的匕首横在脸前,他半阖着双眼,准备调动所有的魔力去抵御着一击。 可是那一瞬间,一点不大的阴影落在他眼前。 云端艰难地往前迈出一步,站在夏身前。他下调了系统感官,调制最低,但还是感觉白光的热犹如煤气灶的火悬在脸前般滚滚而来。 他皱着眉,用短柄法杖挡住自己的脸,从咽喉深处挤出几个字。 “夏……藏到我的影子里——” 他的影子在扭曲着舞动,就像人类术士的衣袍。装备耐久度飞速下降,他撑不了多久,于是云端又艰难地喊他:“夏,快点……” 漆黑的火焰在他手掌心中滴落,云端被灼烧到有些神志不清,本能地调动技能,在身前拉出一道无光影的火墙抵御冲击。 他有点想不起来,刚才他在想什么。 只是觉得,夏怎么这么慢。 ……还不藏进来。 下一瞬间,他忽然感觉浑身一重,神志也清醒过来。这是刺客附身在了他的影子里,蛰伏后传递了他自己的力量。 云端喘了口气,在心里倒数三个数。 三、二、一…… 火墙被撤离,剧烈的冲击直直撞在云端身上,将玩家的红条近乎打掉百分之八十,而在之后附着“灼烧”buff,使他持续掉血! 白袍精灵手中纯白的魔力略微褪去,看见刺客消失不见,人类术士被冲击飞速后退数百米,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侏儒首都潘切斯特! 他眉目染上惊讶:“原来是这个主意。” 但是,吃下这一击的人类,还能活多久?与他相伴的刺客,一同在不多的时日里苟延残喘。 云端重重摔在地上。 在他落地的一瞬,夏从阴影里脱身,一把抓住他,一只手抱着他的腿弯,一只手托着他后腰。 巴特雷的城门就在眼前,侏儒们阴沉的影子在城门上拉出一个又一个瘦长的倒影,包围住了他们。 “精灵……!” “竟然敢……” “闯入巴特雷的土地!” 细雨的炮火将城门口,精灵所站的土地完整地犁了一遍。那个陌生的白袍精灵仍站在遥远的荒野那一头,背对着落日,但没人发现他。 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被炸烂,守城门的侏儒们满意一瞧,发现是一件脱离的精灵刺客外套。 而外套主人,正沿着城墙底下微小的缝隙疾走,转瞬消失。 巴特雷的城市里,首次迎来一场大清洗。 所有侏儒口口相传,有一个落难的精灵潜入潘切斯特,任何阴影里都有可能藏着他。 于是他们提着功率极大的灯,来回巡视过去不曾注意的昏暗角落。 浅色的墙、明亮的窗,侏儒的城市曾经被精灵刺客潜伏得千疮百孔,如今则是将一切都换成了减弱阴影的配置。 一个带着人类术士的精灵刺客,根本藏不住多久。 云端在他的臂弯里发抖,夏不敢看他。 他机械地支撑身体,躲避侏儒的追踪。 魔力枯竭,诅咒的气味从伤口表面溢出,就连侧脸也蔓延着漆黑不详的花纹。 他们被逼进一处大理石矿藏点,但或许是因为这里开采完成,被侏儒废弃,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没人往这里走。 夏才有机会将云端放下,靠在坍塌的开采点后面,看见雨从天上掉了下来。 开采点用黑灰的大理石板筑成,现在却坍塌成了废墟,暴露在天空之下。 雨滴落在大理石板上,漾出浅浅的花纹。 云端挣扎着睁开眼醒过来,一滴雨水打在他眼睑上,随后,更多的雨掉了下来。 他艰难地记起,白袍精灵的魔力已经将他的血条清空。可他现在还活着,这是副本给予玩家的权限,还是最后的告别? 夏……不在他身边。 人类术士爬起身,感觉手指尖还带着被灼烧的疼痛。原来被火焰烧到,是这么痛苦的感觉啊,云端恍惚间想。 他扶着大理石栏杆,走出一段,看见刺客的衣角在废弃矿石之后,咬牙撑住,飞奔而去。 夏就躺在那里,黑发在雨水中静静散开。 诅咒的纹路已经遍布了他的躯体,刺客的双眼睁着,怔怔眺望着天空。他双手交叠在胸前,压着他的匕首,还有云端的短柄法杖,就像献与他的花。 ——他已经准备好,要和他珍爱的事物一同入葬了。 云端跪下来,把他的头颅搬到自己腿上来。 “走到这里,你已经很厉害了。”他喃喃道。 没想到夏居然还有最后一点意识,睫毛略微颤抖,微微睁眼。 云端一怔,狂喜的心情淹没了他:“夏!你还……”还活着…… 刺客迷蒙地看了他一会儿,嘴唇微动。 云端凑得很近,才听见他说:“云端……”安静的火焰从他的躯壳上腾空而起,静静地燃烧,这具精灵的躯体到了最后时刻。 他问,你是我的造物主吗? 赐予我不畏死亡的勇气,磨砺我燃烧不灭的毅力。还是说,它们都能用别的情感来描述。 “云端……” 你是我的一场梦吗? 出现在灰淡无光的岁月,相伴走过猩红可怖的过去。 抓不住的影子,跳跃的火。 不详的漆黑魔力气泡从他唇间涌出,刺客闭上眼睛,喉管被腐蚀了,事实上,他根本说不了话。刚才的一切,仅仅在他的眼睛里流淌出来。 可是术士还是俯下身,颤抖着跟他说:“我听见了。” 听见他最后的声音。 当侏儒们搜罗到这处大理石矿藏废墟时,发现那个落魄的精灵刺客已经死了,死得悄无声息,怪异的花纹肆意占据了他的身躯。 漆黑的纹路就像用言灵宣誓,精灵即将达成他们的目的。 但侏儒不知道。 他们围观着这具死掉的精灵躯壳,惊讶地叫道:“他的表情好平静啊!” 就像陷入了一场美梦。 【正文完】 第241章 chapter.241【正文完】 侏儒们围着那具了无生息的精灵躯壳, 警惕地使用各种方法试探,生怕这是精灵刺客的又一个陷阱。 就等他们靠近,然后一跃而起, 锋利匕首突进,将他们统统串在刀尖上。 但没有, 他真的死了。 可现在没侏儒敢靠近他, 狰狞的火焰薄薄地附在他身躯之上, 不让任何人靠近。 没有生物能撑得过诅咒之炎, 稍微靠近一点,便开始嗓子痒、咳嗽,眼睛充血, 耳鸣头晕。 侏儒发现没办法人力靠近, 他们只好开来了钢铁巨人, 将那具诡异的精灵尸体抓起, 用特殊的长棺封好。 确保没有魔力溢出, 便带入巴特雷城市实验室实验展览。 一只幽灵没有被副本传送离开, 悬浮在高空中,怔怔观看一切。 副本时光被加速。 这是侏儒抓到的最完整的精灵尸体, 他们特意为其打造了一间庞大的地下博物馆。 教导新生的侏儒,这是他们山脉另一头的敌人。 巴特雷与努斯林迎来了莫名其妙的和平, 战争摩擦减少了八成,边境的兽人城镇壮大, 充当这两个种族之间的缓冲带。 直到那天到来,莫名的瘟疫从那间地下博物馆开始蔓延。 刚开始没人当回事, 侏儒们照常下矿、冶炼, 就像太阳照常升起。 瘟疫就在一个寻常的夜晚爆发了。 有侏儒在家中陷入高热,挣扎着出现幻觉, 皮肤溃烂,脸颊腐烂的纹路就像被火焰灼烧过一般。 侏儒医院爆满,但没人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等巴特雷高层发现了地下博物馆的异样,驱使钢铁巨人下地勘测时,看见一个白袍精灵站在封存尸体的棺椁旁,旁若无人地推开了棺盖。 浓烈的诅咒火焰从他手边流淌而出,沿着地下博物馆的通风管道排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但白袍精灵本身毫无变色。 钢铁巨人暴怒,探出庞大手掌要来抓他,可他已经掏出了第一根钉子。 ——重重钉在了尸体的左手掌中央。 本源诅咒的皮囊被破开一个口子,小规模地爆发,将躯壳盛不住的本源诅咒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去。 城市之内,医院里已经染上瘟疫的患者纷纷暴毙,外面行走的健康人倒地不起。 地下,白袍撩开一面火墙,将钢铁巨人拦在火墙之外。 他打下了第二根钉子,在尸体的右手。 地表城内外,每个生灵吞吐交换的气体都变成了毒气,他们肺部灼烧疼痛,嗬嗬作响。 精灵厌恶侏儒,仿佛与生俱来。 厌恶他们天生的矮小外表,厌恶他们审美中灰黑的部分,厌恶他们开掘大地,将南部树海挖成一片沙漠。 巴特林王朝和努斯林王朝的积怨,从两大种族诞生的时候就存在。 钢铁巨人不惧高温,顶着残破的零件,伸手向他抓来。 白袍打下第三根钉和第四根,在钢铁巨人降临之前消失不见。 而这座城市,被从天而降的诅咒笼罩,一夜之间,尸山血海。 潘切斯特,这座曾经的巴特雷首都彻底沦为死城,无数尚且苟延残喘的侏儒搬迁到其他地方,彻底遁入地下,只有黑暗无光的地底,才是他们对抗精灵有效的主场。 他们彻底放弃了地表。 …… 幽灵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一点点时间。 副本没有粗暴地将他赶走,但云端也没了心思思考,这么点时间里他还能做什么。 直接离开副本,回到现在的夏身边? 人类术士抬头,举目四望,看见这座侏儒城市一片死寂,冲天的烟囱不再轰鸣,马达沉默,到处都有冶炼过的矿渣堆积在街道角落,换来侏儒城市先前的高速发展。 灰色的天空,没有云,也看不见太阳。 一点雪白的亮光在遥远的彼岸闪烁。 云端原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但他很快就想起来那是什么——那是天空岛。 传说中斯尔德居住的地方。 幽灵不由自主开始飘动,没有任何东西阻拦他,他惊讶地发现,比两条腿在地上跑,要快得多。 幽灵术士越来越快,离天空岛越来越近。 到了第一岛屿,他没有依靠天梯,直直地往上飞。往上,一直往上,没有碰见任何天族。 第二岛屿,他零星听见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云端回过神,低头看去,是副本倒计时的声音。 他没有管太多,继续往上,抓住了第三岛屿水晶梯的扶手。 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宣告他的失败。 【本次副本已完成】 【请玩家做好传送准备……】 云端才不管系统说了什么,他充耳不闻,执着地向上走,不知不觉降落在了实处,一点一点攀爬这座高空长梯。 【离开副本倒计时:十,九……】 倒计时的最后,他爬到了水晶梯的末端,双手空空。 因为他的短柄法杖早已和夏一同下葬,被封入那座死寂的埋骨之地。 他看见了天空岛最上方的模样,空空荡荡,只有一把椅子。空无一人,没有斯尔德,也没有谁。 云端心中涌现出最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去坐上那把椅子。 【八,七……】 他踉跄着往前走一步,在这个神还会垂眼俯视大陆的时代,坐在了那张象征斯尔德的椅子上。 一个奇怪的buff,正随着他坐下,临时附着在他身上,是椅子自带的属性。 【神说】 【效果:极大提升技能命中的概率】 副本倒计时仍在继续:【六,五,四……】 有风吹动了云端的头发,时间在这个时候凝固,没人催促他说话,但云端知道,改变一切的最后的时刻,在这个时候到来了。 人类术士恍神一瞬,在岁月春秋的注视下张口。 “斯尔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突然有些哽咽,仰着头,声音回荡在高空。 “我说:我希望,我祝福,我期待——你听见了吗!” “我要,一切迎来美好的新生。” 没有战争,没有瘟疫; 没有暗杀和诅咒,没有死亡与分离。 斯尔德大陆,在失去那么多灵魂,经历硝烟的洗礼后,是时候褪去灰蒙蒙的外壳,走进那个繁荣的黄金时代。 叮—— 他技能栏的第一个技能刷新,出现了为期999天的CD时间。 神说,要有光。 于是斯尔德大陆迎来了曙光,《第三史诗》迎来主线版本大更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