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娃被读心,全家冤种开始发癫》 第一卷 第1章 以命搏子,卖女做妾 【娘亲……救救……】 【我是你的崽崽呀,要被偷去卖了!】 关内侯府,东院产房内,正为生育第五胎仍是女儿苦恼的侯夫人谢氏,脑海里突然出现一阵奶音。 这屋子没有小孩,哪里来的声音? 隔壁次间的啼哭声断了,传来接生婆的疾呼:“侯夫人,奴婢正准备给小小姐剪胎毛,她、她不见了……” 面色苍白,头戴抹额的谢氏睁开了眼:“怎么会?我的儿……” 她急着翻身下榻,被身边大丫鬟扶着:“夫人,你刚生育,身子且还虚弱着,奴婢这就去找,一定寻回小小姐,你放心。” 要不是为了一定要给侯爷诞育一位嫡子,夫人也不会不顾自己的身子,坚持生下第五胎,可惜天不从人愿,依旧是个女娃娃。 【娘亲,我被藏起来了……这里好黑……要被卖去教坊司了……】 教坊司?竟是那等污糟皮肉之地! “碧环,还在这屋里,封住东院,不许任何人进出。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去、去啊!”谢氏心里如有鼓擂,头皮一阵一阵的跳,满身心的不安。 这个声音离得近,肯定就在这院中。 谢氏捂着胸口,威严发话:“把产子期间进的外人统统捆起来。” 接生婆并几个预备好的奶嬷嬷被看管在产房里。 谢氏揉着太阳穴,顶着如针扎的头疼,一眼不错盯着这些婆子。 【我踢、我踹、我用力……呜哇哇,崽崽没有力气……】 她的孩子也在努力的自救,她要再快点…… 众目睽睽之下,有什么地方能藏得住? 方才奶音说:很黑。 灯下黑,难不成就藏在她的屋子? 谢氏眼神巡视了临时布置的产房一番,又回头查看婆子们的神色。 碧环跑了回来:“夫人,已经封院,正院没有,在查东西厢房。您别急……” “那个食盒,拿过来。”谢氏指了指在隔断附近的一个剔红镂刻石榴葡萄藤三层食盒。 “这是空食盒,夫人可是饿了?”碧环依言去捧了过来,刚提起就觉得不对,“咦?” 【动……了……呀,好晕……】 “就是她!快打开!”谢氏心急如焚,亲自掀开食盒。 只见里头的隔板被人抽去,大小正好可以放入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她的女儿,被人用蓝布缚住口鼻,就是怕她发出声音被人发现。 这个食盒已经用过,待无人发现,神不知鬼不觉,她的女儿就会被人偷偷运走了。 碧环连忙拆下蓝布,将婴儿捧在怀里,声音发颤:“夫人,小小姐她……” 谢氏伸手,颤巍巍探了探婴儿的鼻息——活着。 若不是奶音告诉了她……她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 见事情败露,那些被看管着的婆子们当即跪成一片,纷纷磕头求饶。 女婴——道门百花小仙子纪宝宝,摘桃子时候遇到过路神仙打架,一个躲避不及被踹下凡…… 从产道出来脑海里便塞进了一本书。 她的母亲是关内侯夫人,定国公谢家独女,低嫁侯府,生育五女,因幼女失踪,郁结于心,之后听从侯爷安排抚育养子在膝下。 殊不知,一切都是侯爷纪宏明和外室的骗局! 被抱养来的儿子其实是外室的私生子。 纪宝宝成了那名被顶替身份的“早殇幼女”,实则被卖入教坊司,受千万人玩弄,之后更是惨死于私生子之手。 可怜,她的四个姐姐无一不成为私生儿女升官发财的垫脚石,下场凄惨。 侯夫人母族谢家满门忠良毁于私生子诬陷其通敌叛国之罪,上下百余人口于午门斩首,血流成河! 对养子倾尽心血,得知真相的谢氏吐血而亡,被托付一生的丈夫偷换了骸骨,死无葬身之地。 纪侯爷得以续娶外室,将私生子女改为嫡子嫡女,一家团圆,荣华富贵。 私生女便是原书主角,嫁入东宫,母仪天下,帝后恩爱,成为人生赢家。 炮灰谢家人惨,冤种侯爷原配及嫡女们也惨,小仙女纪宝宝更惨。 她苦修千年刚成天庭的小社畜,一朝又回到解放前。 此时此刻,侯夫人谢氏依旧沉醉在纪家的迷魂汤里,以为自己丈夫疼爱,婆媳和睦,婚姻幸福,一心想着为丈夫生育男丁,继承家业,从此圆满。 谢氏强撑坐起,抱着小女儿,低头便见孩子黑葡萄般的眼睛盯着她。 哪怕这并不是她期待中的嫡子,也是她十月怀胎,忍着无数辛苦诞育下来的骨肉。 是谁?竟要害她的女儿? “查,一定要给我查,看是谁敢对侯府刚出生的幺女下手!”谢氏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没有力气抱住女儿。 婆子们被健妇捂住嘴,拖了下去。 谢氏这才细细打量怀中的婴儿,她前头四个女儿,亦是玉雪玲珑,却仍不及面前的粉娃娃,仿佛吸尽天地精华,肤白似雪,晶莹剔透。 【娘亲好棒,救下崽崽……】 谢氏观察丫鬟神色,声音像是只有她能听见的模样。 这一定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不似凡品,才会有如此神通。 【不然你就要养大坏蛋私生子,被他害死……】 什、什么私生子? 谢氏心下一惊,想再听,却都是杂音,没有了。 怀里的稚儿经过方才一番死里逃生,许是太累,已经阖眼睡着了。 谢氏打量外头天色:“什么时辰,侯爷到哪了?” 碧环笑着道:“戌时刚过,应该进城了,奴婢再打发人去问问。侯爷这番等不到夫人发动,就被圣上派去做事,指不定在外头心里该怎么着急。” 虽然夫人初嫁侯爷时,有不少波折。 定国公不欲独女下嫁,但谢氏执意非侯爷不嫁,国公爷最后也同意了,只是父女情分到底是因着淡了。 婚后,夫妻琴瑟和鸣,侯爷也争气,继承了爵位。 哪怕二人如今膝下无子,侯爷依旧对夫人十分敬重,恩爱有加。 只除了当时谢氏的闺友因家族灭门投靠,夫人一时心软收留,好生善待。 谁知那贱人转头就要爬上侯爷的床榻,想当侯府姨娘。 被夫人发现后,不顾那贱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侯爷便打发她走。 只给京中徒添一段笑料罢了。 谢氏闻言一笑:“正事要紧,要侯爷路上慢些。” 许是她方才听错了,再如何也不该怀疑十余年恩爱非常的丈夫。 “让紫珠去请大夫来,为小小姐细细诊治一番。” 刚出生就遭此大难,往后定要好生看顾才是。 “正是,夫人刚刚产子乍然起身,也该再把把脉,吃几副药好好养着。” 大夫很快赶来,为母女二人诊断。 确认无碍后,纪宝宝在谢氏眼皮底下清洗、换衣裳。 谢氏喝着参汤,无法不为隐约的“私生子”三字眉头紧皱。 碧环以为夫人还在为没有嫡子发愁,温声劝道:“夫人别担心,纵是女儿,侯爷也定当如前头几位小姐一般疼爱。” 是啊,侯爷从未因没有嫡子的事,和她生分红脸。 便是老夫人有所期盼,也只在礼佛时自己嘀咕,不曾到她的面前念叨。 怀上第五胎的时候,谢氏正病着,侯爷一心只担心她的身子,没有说过定要嫡子的话,几个女儿他也从未偏颇。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也该好好养养身子,再如何,也该为侯爷承继香火添上一脉……” 换上新衣裳,绑着红兜兜的纪宝宝挥舞绵乎乎的小手:【爹爹只要私生子,不要女崽崽……】 【他正跟外室商量要把大姐姐卖给常王府做妾,好为他的外室子挣前程……】 私生子? 卖女做妾? 谢氏手中的参汤差点洒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她不顾生死为他搏一个男胎,他却和人珠胎暗结,还要卖掉她的女儿? 这时,外头丫鬟急报:“夫人,不好了!谢二公子捅伤了常王爷的小儿子,被顺天府的人从花楼抓走了。” 第一卷 第2章 早知生女儿无用 “哐啷!” 谢氏手中的参汤终是落地,成了一地碎片、残渣。 这么巧,偏偏正是常王府…… 刚刚产子,谢氏心力交瘁,眼下更是心乱如麻,一时没有头绪。 【人不是二舅舅捅的,是私生子挑唆嫁祸的……】 谢氏定了定心神:“朱玲,你亲自回定国公府一趟,告诉父亲母亲,二弟虽顽劣但定不会草菅人命,让他们一定看着顺天府秉公办案。” 丫鬟领命去了。 谢氏依旧茫然,二弟怎么会同那什么……私生子混在一起。 难道这断断续续的奶音说的都是真的,纪宏明他……真的背叛了她? 否则一个无名无姓人士如何能跟国公家嫡次子攀上交情。 这十三年来,纪宏明的温柔和疼爱竟都是做戏吗? 她竟一直被蒙在鼓里,不曾发觉吗? 不—— 谢氏抓着胸口,急问:“侯爷还没到吗?” 【骗子爹爹正在云昌巷里,夸私生子能干哩……】 【还要赏刚出生的小私生子一柄匕首……好多亮闪闪的宝石……】 小、小私生子? 竟不止一个…… 碧环被夫人苍白的脸色一惊:“奴婢这就再派人去请。夫人你切勿忧心,身子要紧……” 是,她一定要保重! 如果她不在了,真如小女儿所言,那她的几个女儿,往后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响起男子的脚步声。 浑浑噩噩的谢氏抬头看天,原来已经过了一夜,天都亮了。 “夫人,都怪我,出差办事来迟,你身子可还好?”纪宏明一进屋,在帘子外头便开始柔声宽慰,放柔身段请罪。 谢氏扑入他的怀中:“侯爷,你可听说了,有人要害我们的女儿……” 纪宏明眸中一闪:“我刚进城听到,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快,小女儿在哪……” 往常只要他如此说道,定会换来谢氏的着急抚慰,哪里还记得他晚归不妥之事? 今日谢氏却只是让人抱来女儿,眼神在他的脸上打量。 纪宏明年近三十的脸上除了清秀文气,没有任何端倪。 【爹爹长得人模狗样,难怪娘亲受骗这么久……】纪宝宝看清抱着她的大人后,在人形之外见丝丝黑气环绕,小小的身子忍不住一抖。 “咱们的女儿长得可真好……哎,她……”纪宏明感觉手中一湿。 碧环惊呼:“小小姐这是尿了。” 谢氏装作没看见纪宏明不悦的神色,笑着道:“许是见着爹爹,一时高兴。” 原来纪宏明不是没有过反常,只是她被所谓的夫妻恩爱糊住了双眼,不曾察觉。 黑气,在从前可成为修炼功法的养料,纪宝宝是……饿的。她现在没有任何法力,看得着吃不到。 纪宏明掩去眸中的不悦,搂着谢氏:“夫人不顾自己的身子,又为我们纪家再添香火,我心中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夫人。” 偷养外室,供养私生子,再出卖女儿们的婚事去为私生子女铺路。 这般“报答”,谢氏实在是不敢恭维。 谢氏低着头:“侯爷这般想,但我只担心有人不是,到底是谁要偷走我们的幺女,是何居心!侯爷,你可不能轻易放过。” 纪宏明心下一滞,那些蠢货,居然办不好这一件小事:“夫人放心!我定会好好查明,给咱们刚出生的女儿一个交代!你刚生产,好生歇着才是,这点小事,就不要多操心了。” 谢氏皱眉:“在侯爷眼中,这是小事吗?若女儿被人偷走,卖入那教坊司、窑子的,我们该如何去寻?” 好端端的,谢氏如何提到教坊司、窑子? 纪宏明的眉头一跳:“夫人勿恼,是我一时口误。你看,我一路风尘,衣裳都还湿着……” 但谢氏并不如从前让他快去更换衣裳,好生歇息,只是淡淡道:“二弟出了事,我想回家一趟。” 纪宏明闻言面色一沉:“谢二公子历来胡闹,今日是他咎由自取。定国公向来不缺我们这一脉关系,夫人眼下亟需休养,如何能见风,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可不是要我的命嘛!” 只要他不高兴,谢氏定然不会忤逆他的意思,继续同娘家亲近。 但谢氏捂着脸哭了起来:“身为人子,家中子嗣出了事,一不能为父母分忧,二不能陪伴在侧,若咱们的女儿长大后有样学样,又有谁能在侯爷面前孝顺?” 今日谢氏怎么回事? 早知生女儿无用,还需要她来提醒吗? 大抵还是被女儿要丢的事吓着了,罢了。 纪宏明松了口:“夫人莫哭,落下病根就不好了。夫人想去便去吧,早些回来便是。” “是,多谢侯爷。” 眼看纪宏明着急去更换衣裳,谢氏才抹去眼角的泪。 碧环还在纳闷:“怎么侯爷也没说要一齐回去呢?” 他最怕被外人说是吃软饭的赘婿,哪里肯去国公府上。 “打听一下,侯爷去了何处。” 不久丫鬟来回话:“侯爷去了一趟朝安堂见老夫人,又从侧门出去了。” 见夫人神色不明,丫鬟还补了一句:“也不知是有什么急事。” 谢氏面无表情吩咐道:“碧环,去将马车包好,一丝风都不能透,这趟跟出门的都要是结了死契的下人。小小姐由你亲自抱着。” 【咦?要出门?】回复婴儿状态,吃吃睡睡的纪宝宝刚醒来,接上了这句话。 谢氏穿戴整齐,披风、面纱、帷帽一样不落,将自己里三外三层包好,这才上了马车。 眼看着出了永祥大街,她道:“去云昌巷。” “紫珠,你先去打探一下,那里有没有跟……侯爷相关的事情。” 这话,她说得艰难,车内几个丫鬟一下也是面如死灰。 碧环抱着小小姐的手,紧了紧:“夫人怎么会……” “去就是了。”谢氏闭着眼,不让自己落泪。 月子里毛病多了,往后身子便真的就垮了,她还有五个女儿要护着,不能有事。 碧环霎时明白了什么,她温声道:“夫人,便是侯爷有异,奴婢几个悄悄去探便是了,您何必亲自……” 谢氏忍着不哭,碧环却是落了泪。 夫人自从对侯爷一见倾心,之后得偿所愿,这些年便视老爷为天。 若老爷此时真的在云昌巷……那这些年的夫妻恩爱又算什么?夫人届时要如何自处? 紫珠回来得很快,她上了马车揭下斗篷,显然已是气急。 谢氏的手微微颤抖,面上如常:“带路吧。” 紫珠牙齿生寒,跪在面前:“转过弯便在前头,大约十年前搬来的一对年轻夫妻,十分恩爱,生养了一对龙凤胎。上个月又刚产下一子,今儿个正是满月礼。” “奴婢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侯爷抱着一个男婴,接受众人贺礼……” 谢氏背上如趴附大虫,浑身汗毛直立,心口则空荡荡的,似有人生剜其心。 紫珠面色不舍,仍是道:“这户人家女主人姓姚,邻居听过侯爷唤她……双双。” 谢氏睁开双目:“姚鸾双?” 竟然是她! 第一卷 第3章 男渣女贱,天生一对 当年,谢冰凝同户部员外郎的庶女姚鸾双不过在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后姚家因贪污受贿被抄家流放之时,成了孤女的姚鸾双求上门来。 当时谢冰凝刚生育第三女,想着积德求福,便让她住下,作为女客好生照顾。 不想,谢冰凝的好心收留,用心照顾,竟换来姚鸾双蓄意爬上丈夫的床。 二人在书房小榻上颠鸾倒凤之际,被谢冰凝一举撞破。 那日闹得厉害。 纪宏明只说他是被下了药,对谢冰凝绝无二心。 又说侯府里容不得这样一位心思不堪的女客,要立刻将她送走。 老夫人也忍不住说了一句,是谢冰凝自己收留的人,谁知道是不是她故意的……趁着生女身子不便,要招旁人留住她儿子的心。 纪宏明当即表示,他信任谢冰凝,要她送走姚鸾双。 被PUA了的谢冰凝为自证清白,让姚鸾双交给纪宏明亲自去处理。 谁知道,人是从侯府里送了出来,只运到了不足三条街的地方,还是纪宏明上朝的必经之地,每天实在是——顺!路!得!很! 谢冰凝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揉碎。 只见云昌巷尾,一对夫妻俪人送走了宾客,相拥着进了小院。 姚鸾双身着锦衣云袖,鬓间钗环步摇,姿容妍丽,眸光哀怨:“满月礼既成,却不能叫人知道贞儿的真实身份,宏郎,我这心里,实在是……” “双双,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咱们的孩子……你放心,总有一日,必不叫你们母子委屈。” “要不是当年离开侯府时已有身孕,我便是嫁市井小民、做农家妇,也必不与你在此隐姓埋名、受尽苦楚……” “双双为纪家诞下龙凤胎,自是我们关内候府的大恩人!如何能叫你流落在外头,与他人洗手做羹汤?” ……… 马车里的谢氏听得断断续续,自有小女儿的奶音传入脑海为她补齐。 【呀!真不要脸,当年就在侯府怀了孩子走的……都是骗子!大骗子!】 【娘亲不哭,你有崽崽……】 当年纪宏明一脸正气,谢冰凝就信了他是被下了药,情非得已。 姚鸾双为当外室,竟也甘心背负骂名,可见是男渣女贱,天生一对。 这纪宏明哄人的话术都不带变的,但她一点都没有发现。 谢冰凝,你十五岁就识人不清,至今二十八依旧认人不明,实在是……太蠢了! 姚鸾双一双美目乱瞟:“今日那孩子换不出来,贞儿要如何才能回侯府?虽然想到贞儿今后要喊那人一声母亲,我真恨不得自断双耳……” 纪宏明顿了顿道:“原本要安排那孩子去的人家,可派人去说一声了,免得走漏风声。养子之事,我会再安排的。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大丫头同常王爷的婚事。” 姚鸾双心想,不过教坊司而已,少收一个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好交代的? 面上却是温顺:“是,都听宏郎的。” 【娘亲……他们害了二舅舅还不够,还想害大姐姐和崽崽……】 谢冰凝比丫鬟们看得更细,新生儿脖子上挂着的十八子蜜蜡,是侯府老夫人鲁氏的陪嫁。 当年三姑娘喜欢,谢冰凝求过,老夫人支支吾吾不肯给。 原来鲁氏是只想给她的“男孙”。 纪家,竟无一人真心待她! 过去十三年,全然是她错付了! 但她还有娘家和五个女儿,断然不能叫人害了去。 谢冰凝收起眸底的恨意,温柔看了孩子一眼,轻轻拍了拍她:“走吧,回定国公府。” *** 定国公府。 门房见到关内侯府的马车,喜得忙让人入内通传:“大小姐回来了,快去告诉夫人!” 上了年纪的国公夫人急得出院到甬道来迎,见到了襁褓婴儿,才知道女儿昨日刚分娩,又心疼又气:“做什么不顾自己的身子,这会儿赶回来?” 谢冰凝也忍不住红着眼眶:“父亲呢?” “按理是该回来了,许是早朝后又被同僚绊住了。先别管他们,快,凝儿最喜欢的八宝鸭子和千层酥,都端上来。” 国公夫人忙着安排,又道:“差点忘了,你这坐月子,只能吃上几口,花生猪脚、猪心汤、豆腐黄花鱼都备上,还有煮上桂圆枸杞红豆茶……” 这些有不少都是功夫菜,显然国公府是常备着,专门等着她回来。 可谢冰凝为着纪宏明不喜,自出嫁后愣是甚少归家,寻常也不报信,不回节礼。 一心只孝敬婆母,痴守无良丈夫,而忘了真心待她的娘家人…… 愧疚难当的谢冰凝投入母亲怀里:“娘……” 国公夫人一愣,眼睛又红了:“你这孩子,只为当年的事,竟同家里这般生分。娘还能害你不成……娘天天一睁眼,就只盼着你啊,你知不知道?” “幸好,你自己选的夫婿,对你也还算不错,没有嫡子也不曾纳妾,娘也就放心了。” 谢冰凝闻言胸口一滞,只是嘴角勉力扯出一抹笑。 碧环和紫珠便知,夫人一时不会将今日撞见的事情捅破。 只是在碧环怀里的纪宝宝呜哇哇喊。 【渣爹不纳妾是因为一心养外室,龙凤胎都有了……】 【养着姐姐们是要用她们换取私生子女的前程,谢氏满门也被私生子诬陷惨死……】 中堂外头,听到动静来不及换下一身窄袖粗裳的谢三爷脚步一滞,是一阵奶音,他方才没有听错吧? 他迅速冲入中堂,果然见着了襁褓粉糯可爱的婴儿:“这是……” 国公夫人骂他:“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这是你刚出生的小外甥女。” 许久未见的姐弟俩交换了一下眼神。 国公夫人正在安排人去喊国公爷回来。 谢冰凝便知道,父亲怕是担心娘的身体,不曾立刻告知她二弟出了事。 娘的身体是在她不回府的这些年,渐渐得了心病,才被拖垮的。 都是她不孝。 谢三爷的眼神仍在婴儿身上。 【这便是我那英武不凡的三舅舅,藏拙半生。事发后想靠一身武力突出重围,救回亲人,却被设局生擒,做成人彘,折磨而死……想想都惨。】 他隐瞒武力的事,连亲娘都不知道,怎么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探得? 设局?人彘? 姐姐生的幺女居然有神通? 纪宏明……他敢对姐姐不好? 第一卷 第4章 大姐夫他好急 母女团聚几杯酒下肚。 国公夫人越发高兴,要去开库取东西送给纪宝宝。 谢冰凝这才得了空,回到自己做女儿时候的闺房。 屋中一应摆设从未变过,仍是她出嫁前的样子。 一尘不染,有些她常用的东西被磨得光滑圆润,显然是常常有人过来把玩。 娘亲没有这般力道,那便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亲爹定国公。 谢冰凝强忍住眼泪,翻箱倒柜。 紫珠殷切问道:“夫人想找什么?” “先前长公主赐下的半枚玉佩,另一半在常王爷世子手里的。” 紫珠凭着记忆找了出来,一见上头的缠枝玉凰模样,谢冰凝道:“拿着它,去请世子到顺福当铺后头的巷子,与我见一面。” ……… 顺福当铺。 常王府世子楚楠一袭石青轻衫而来,身子瘦弱不掩其仪表堂堂。 【这个小哥哥,生得真俊……】 【一看就是咱们家的人,娘亲……】 谢冰凝满脑子都是等下该如何谈判,一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等等!常王府老王爷,宠妾灭妻,老牛一直吃嫩草,名声不佳,满城皆知。 纪宏明想把大女儿与老王爷为妾,那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被姚鸾双撺掇着使坏,丧了良心。 作为常王爷唯一的嫡子,生母早逝之后,便在满府继妻妾室、庶子庶女之间夹缝生存。 还是因着长公主怜惜几分,他才没被饿死冻死。这块玉佩也是当时长公主带着世子到国公府玩的时候,才留下的。 那一年的世子还小,而她新婚头一年,大女儿纪第春刚刚出生。 长公主赐了玉佩给纪第春,世子却一直抱着小孩子玩耍,不慎将它摔了。 后来分开补成两块,长公主说这两个孩子有缘,便一人一块。 也是在那之后,纪宏明声称楚楠克母不祥,让她少接触。 她还真的听话,此后很少再回国公府。 老王爷一心想封心爱的庶子为世子,拖延着上告世子封号。 楚楠的世子之位,是在他长大后,通过给大理寺做仵作,不嫌苦不嫌脏,破了不少大案,连陛下都听闻之后,特意赐的。 老王爷知道了,可气得不轻,十分嫌弃这一位当仵作,不干不净的儿子。 谢冰凝约世子过来,便是因着他同大理寺的关系,和他仵作的手腕。 以及,世子对府上其余庶子的……恨意。 被小女儿一提醒,谢冰凝福至心灵……是啊,要解大姑娘的妾室之危,眼前的人不正是最好的人选? 老王爷十分不堪,但楚楠却是一表人才、自立自强。何况还有长公主金口玉言的“娃娃亲”。 楚世子自认猜中了侯夫人的来意,当是为了谢二爷和他庶弟在顺天府的案子。 满心自信,行礼。 然后听见车帘内的侯夫人吟吟笑意道:“今日约世子前来,是想着兑现两府的娃娃亲。” 风度翩翩的楚楠身子差点一歪,缓缓“啊”了一声,然后脸上慢慢泛红。 纪宝宝吃瓜得十分兴奋。 【脸红了……脸红了……】 【他果然是咱们家的人!他一定是很喜欢大姐姐……】 世子控制自己的面色,又是一揖礼:“侯夫人太客气了。令弟的事,我心中自有计较。夫人实在不必为了一桩案子……特意、联姻……” 他又脸红了。 但他没有说大话,涉及常王府和国公府的案子,顺天府伊敢把人抓回去,已经用尽了所有胆量。 现在只怕在后堂,抱着夫人哭他的乌纱帽终是要不保了! 谢冰凝当然知道,这桩案子非楚楠不可。 旁人身份合适也没他手头的本事,有本事的也接触不了常王府的小世子,无法断案。 “世侄的本事,我自然知晓,也相信你。不过世子同我家的婚事,乃是长公主金口玉言。难不成世子这是看不上我家大姑娘?” 楚楠低着头,心里很慌:“纪大小姐自是极好的……” 但常王府龙潭虎穴,恶鬼无数,他怎么舍得,在幼时便记挂在心上的女孩,跟着他一起吃苦。 虽然他是皇亲,可整日在尸山里摸爬滚打,这京中便是有想攀附王府的女子,一听堂堂世子在做仵作行当,也都退避三舍。 不然他也不会至今未娶。 夏日午后,起了一阵风,吹散了天边的乌云,灿烂一照。 纪宝宝这才看见,自己未来的大姐夫浑身镀着一层赤边金光。 奇怪……不是功德,倒像是人间冤魂,沉冤得雪留下的独家庇护。 她成道前为这金光闪闪的玩意儿,费了几百年的光阴,所得无几。 好有福气的大姐夫,纪宝宝……想蹭! “哇哇……”婴儿大哭出声。 马车内的丫鬟忙着为小小姐温羊奶,稀释,喂养。 有娃娃?楚楠算着日子,侯夫人似乎刚分娩不久,仍在坐蓐期,便急着同他见面。 他一时急道:“可是侯府里,出了什么事?” 而且还是纪大小姐要出事? 谢冰凝幽幽一叹,纪宏明如此为人父的做法,她都羞于说出口。 这同他当年为求娶她,把国公府每人都跪了一遍的做法,居然同出一辙。 可惜,当年父亲母亲早已看出了此子行事不正,居心不良。 她却猪油蒙了心,只觉他赤忱一片,品貌上乘,堪为良配。 在府里,跟着又哭又跪,闹了许久,熬到父亲母亲点了头,许了十里红妆嫁于这负心汉! 世子十分善解人意,只是点了点头道:“承蒙夫人厚爱,便不再托词。夫人往后需要帮忙,尽管吩咐。我绝不推辞!”他归还了这次作为手信的玉佩。 谢冰凝的心里,总算有了一件高兴的事:“好好,那我们就说定了。” 楚楠转身前又轻轻道:“顺天府那边,请夫人等着……小婿的好消息。” 刚喝完奶的纪宝宝笑出声。 【嘿嘿,大姐夫他好急!】 谢冰凝很想回一句【调皮】,终是对着未来的大女婿微微一笑。 ……… 回到国公府,纪宏明难得等着她,面上却是十分不悦:“夫人你去了何处?为夫去接你不成,反而吃了谢三爷好一顿挂落。” 他求娶谢氏时,受尽国公府所有人的白眼,这些年他都一一记着。 纪宏明心气高,知道谢府根本看不上他,那又如何? 只要他拿捏住谢氏,让这定国公独女几乎要同家里断绝关系。 他们还不是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他这位唯一的姑爷。 第一卷 第5章 她还能再如何失望? 纪宝宝看着渣爹就来气。 【娘亲,爹爹又撒谎!明明是他不顾三舅舅阻拦告诉外祖母,二舅舅被抓的事。】 【外祖母差点就晕过去了……】 什么?谢氏冰冷的脸上,差点绷不住。 【不过娘亲放心,外祖母威武!她直接给了爹爹一个大鼻窦……】 【嘻嘻,然后三舅舅骂了渣爹一通……】 【爹爹摸着涨红的脸想回嘴,就瞪大眼睛,看到二舅舅已经大摇大摆回来了……他当场下巴都要掉了!】 【真是笑死崽崽了……】 胡说! 都被顺天府抓进牢里,怎么还能大摇大摆? 不过这倒是很符合谢二爷在外头一直混不吝的形象。 这两天的经历证实了,谢冰凝刚出生的小女儿句句属实。 但她十三年来认定的亲亲丈夫,却是个骗人精,嘴里一句实话没有。 【大姐夫挺能干的嘛……娘亲眼光真好……】 谢冰凝心想,那不是奶娃娃你觉得大姐夫长得俊吗? 她忙着重新窝进薄被,好好躺着养身子。 纪宏明臭着脸半天,也没等来妻子道歉,哄他。 那他还怎么进一步拿捏谢氏,让她答应去常王府谈大丫头的婚事? 谢氏这两天……有些奇怪。 大概是气他没回来陪她生产,可那天是贞儿的满月酒,他早就答应了双双。 本就愧对双双母子了,他如何能毁约? 又或者谢氏怪他没查幺女差点被人抱走的事……这件事回头糊弄一下就得了。 贞儿出生后这阵子,他的确是忽略了这一边,谁让谢氏自己无能,生不出儿子。 谢氏,该不会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 纪宏明眉眼染上了得意,语气却是有些急道:“怎么谢二爷突然就出狱了?” 出口发现不对,又缓缓加了一句:“我想着你回来了,还不知道,告诉你一声。” 那你还瞒着气晕我母亲的事? 谢冰凝现在实在一眼都不想多看这位满口胡话的丈夫:“这事想来本就是误会,我就知道,二弟他一定不会伤人的。” 你二弟又是什么好东西?白白让庆儿忙活了一遭,国公府可真是走运! 但你们不会一直走运的! 本来还想通过谢二爷被捕一事,让谢氏更心甘情愿一些…… 事到如今,纪宏明想了一圈道:“这说来也巧,有一桩好事,因着你家二弟差点就谈不成了。常王爷有意同我们家大姑娘联姻,夫人说说,是不是好事一件?” 同常王府世子,那自然是天大的好婚事。 谢冰凝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容:“侯爷和我,原是想到一块去了。到时候小女儿的满月酒,请常王府的人过来,探一探口风。” 纪宏明急了,吏部上半年的考核在即,要是大丫头做不成老王爷的妾,他的官职如何能挪动? “迟则生变,不如夫人挑个好日子上门去和常王妃坐坐?” 若是往常,谢冰凝根本不会注意,纪宏明不在意她在坐月子,就安排她去为侯府结交。 这会儿谢冰凝翻过身:“那常王侧妃不过继室,又是什么好人?常王府里每年抬出去的妾室庶女,不知凡几。” “侯爷连个通房都没有的正人君子,如何要我去和那人喝茶,传扬出去,先前来往的贵妇们怕是不想再登我们侯府的门。” 通房是没有,可有了更为低贱的外室。 谢氏怎么好像在讽刺他? 大概是他的错觉吧。 见谢氏不悦,纪宏明这才好言好声:“行,那就等到满月酒的时候,选个好时辰。不过我瞧着近来天气好,也不妨提前一些时候。” 谢冰凝依旧背对着,轻拍着小女儿:“那可不成!小女儿的满月酒,我请了大长公主过来,她便是不来,嘉宁郡主也必定会赏光。这无故挪了日子,岂不怠慢?” “夫人,你怎么事先也没和我商量一声?万一我这里不方便可怎么办?” 谢冰凝缓缓转身,清澈分明的杏眼盯着他:“侯爷不是想趁着吏部考评前,走动走动。我这才想着,请大长公主过府,若能得她美言几句……看来是我僭越,惹得侯爷不快了。” 纪宏明当然不想当这个没有实权,整日摆弄佛台蜡烛的太常寺少卿。 他想的是,同常王爷结交,转去太子詹事府当少詹事,一样都是四品,意味可完全不一样。 大长公主同贵妃娘娘交好,就算开口那也挪不到太子的詹事府去…… 不过如果是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也很是不错。 纪宏明想明白了,忙道:“夫人勿哭,是我不好。一时想岔了,夫人进府多年,一心为我筹谋打算,我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那满月礼的日子便依了你。” 谢冰凝收回了泪,看了一眼粉嫩女娃娃,问道:“侯爷,你想好咱们小女儿要起什么名字了吗?” 纪宏明打量谢氏的神色道:“前头四季已经用完了,夫人觉得,‘引章’如何?” 谢冰凝真差点气笑了。 大姑娘用了“第”字,搭配常见的春,她起初以为是“(纪)及第”的含义,便应了。后来二姑娘“又夏”、三姑娘“再秋”是谢冰凝取的字。 四姑娘名“献冬”,当时谢冰凝也觉得不是嫡子,心中多少愧疚,便点了头。 可刚知道外室姚鸾双的龙凤胎,女儿叫姚玉爱……儿子一个姚庆(情),一个姚贞(珍),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知道,谁才是关内侯真正的心上人。 而她的小女儿居然要得一个和招弟一样含义的“引章”。 纪宏明是不是忘记当年,谢冰凝乃是名满京城的十全才女,欺负她可能不知道“引章”的真正含义。 到底,你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谢冰凝本就破碎的心,又有一瓣坠入谷底。 她还能再如何失望?纪宏明可真是好样的。 又睡了一觉的纪宝宝醒来。 【娘亲,宝宝,我要叫宝宝呀……崽崽是最可爱的宝宝……】 宝宝吗?如珠似宝,倒很是不错。 谢冰凝便摇头:“侯爷没有更好的名字,不如就先叫宝宝吧,朗朗上口。” 什么十全才女,这般俗气的名字,和四季有什么区别?还不如丫鬟…… 那就随她。 ……… 朱玲回来时候,面色不佳:“侯爷去了朝安堂,老夫人不太高兴,说小小姐出生当日,夫人大肆封了东院,是在防她去探望。谁知是不是真的生了……” 谢冰凝闭着眼,接下来她要用心坐月子,不再为无关紧要的人费心。 现在关内侯府的老夫人鲁氏,在她的眼中便属于“无关紧要”。 第一卷 第6章 王府父子共妻 碧环瞧着问了一句:“侯爷怎么说?” “侯爷没说什么,又从后门走了。” 丫鬟找补不回来,在心里皆为夫人大感不值。 谢冰凝翻身装睡。 大姑娘纪第春在这时突然过来,满脸通红问:“母亲可睡下了?” “春姐儿,怎么了?”谢冰凝温柔出声。 纪第春行礼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常王府世子突然给女儿写了一封信。” 谢冰凝连忙接过。 纪第春到西梢间看望小妹妹。 原本快睡着的纪宝宝睁开眼,看了看关内侯嫡长女。 【大姐姐生得真好看……像娘亲……】她吐了个奶泡泡。 纪第春一时恍惚,她听见了什么? 【常王府老东西真不是东西,强行纳大姐姐为妾后,竟同庶子共妻……还不止一个。】 纳妾?共妻?怎么会…… 【大姐姐求告无门,自尽不成,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纪第春差点从绣墩上掉下来,这是,刚出生的小妹妹在她脑海里说话? 【世子为救大姐姐被打成残废,活活饿死在王府。庶子成了世子,居然还要继续纳大姐姐为妾……】 【畜生啊!都是畜生……气死宝宝了!】 她怎生落得如此下场? 生性温顺的纪第春一下被吓哭了…… 谢冰凝听见这头的动静,从暖阁里赶过来,她方才离得远了,瞧着大女儿的面色不对,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但大女儿温柔有余,坚毅不足。许多事还得做母亲的,挡在前头。 谢冰凝只是温和问道:“你可是看了信?” 纪第春摇了摇头,胡乱擦了擦眼泪,规矩行礼道:“不曾。是女儿失态了。母亲勿怪……” “我说了,在娘这儿,不必过分拘束。你向来懂事乖巧,娘亲对你很是放心。往后楚世子的信,你自可酌情回复一二。”谢冰凝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我不会细问。” 纪第春接受到了母亲的暗示,却又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若小妹妹在她脑海里说的话是真的,加上母亲的背书,这楚世子便有了几分可信度。 只是,她还是不太好意思当着母亲的面,查看楚世子的书信。 放进袖中,才想起什么道:“母亲,祖母说明日小妹洗三,她就不过来了……” 谢冰凝看着睡着的小女儿,淡淡问:“可说了为什么?” 纪第春有些为难:“女儿瞧着,祖母也在挑给小妹的礼物,或许只是身子不适……” 其实,老夫人私底下诋毁母亲的话,纪第春也听了不少。 从她到老夫人身边起,就知道,祖母并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喜欢”母亲。 可她做为小辈,也不可能在这二者之间传递不好的话。 纪宝宝刚醒,听了这么一句,忍不住了。 【她的好东西都要留着给她外头的宝贝孙子孙女,哪里轮得到我?】 【老太婆一直说我不是纪家的崽,哼,她说得对……】 母女俩对视了一眼,面色都不太好。 【因为宝宝是谢家最可爱的崽!】 母女俩一下笑了。 谢冰凝看着女儿久违的笑脸,突然意识到,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大女儿这般天然纯粹的笑容了。 “母亲,我能抱抱妹妹吗?” “当然。”谢冰凝心里突然有些发酸。 看着大女儿小心翼翼抱起小女儿,她们面容相似,神情却全然不同。 曾几何时,大女儿刚出生时,不也和小女儿一样,是个嫩生生的娃娃,满眼都是光辉。 可现在,她连在自己的面前都不敢多说一个“不”字,那在鲁氏那里呢? 谢冰凝啊谢冰凝,你从前到底在做什么? 从知道丈夫一直背叛自己的那一刻开始,谢冰凝的悔意在此刻又达到了新的顶点。 她后悔看错了人,义无反顾嫁给纪宏明。 更加后悔,不该听信鲁氏,说什么要他们夫妻早日诞育孙子的话,将前头几个女儿生下来就交到老夫人的手中。 那个老虔婆,把她善良的大女儿养成了什么样子? 愚孝、懦弱,受了委屈也不敢吭声,只是默默忍着。 所以,后来她面对自己的不公命运,也失去了抵抗能力。 是她枉为人母! 谢冰凝心疼握着女儿的手:“她不来就不来吧。不过你要带着妹妹们一起过来,好吗?” 纪第春忙不迭应了,高高兴兴回去。 谢冰凝看着大女儿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怀里的小女儿努力靠近她。 【娘亲贴贴……不难过……】 【宝宝很棒的,宝宝一定会保护姐姐们的,也保护娘亲呀……】 谢冰凝破涕为笑。 *** 小孩的洗三礼,本应由家中长辈赐福。 可除了她们娘俩几个,纪家过了午时都没人来露面。 纪宝宝今儿一下有看到了四个漂亮姐姐,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看都看不过来。 因为昨日娘亲的泪,纪宝宝没忍心再多说一些骇人的书中真相。 只是午后,女子尖锐的声音打破了东院的宁静。 被母亲留在屋子里歇息的女儿们,也被吵醒。 “弟媳妇,是我做大姑子的迟来了。前阵子回了千县老家,这不知道你已经又生了一个女儿,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是纪宏明嫁给富商的姐姐纪虹。 【明明是先去云昌巷看了小贱人才过来的……】忍了半天的纪宝宝又忍不住了。 “让我瞧瞧,这小模样,真机灵。弟媳妇生的这几个女儿啊,都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我弟肯定是都不知道怎么高兴才好了。” “不像我,就生了三个臭小子,没一天在家里坐得住的。还是弟媳妇的小棉袄们好啊,我可是打从心眼里的羡慕,恨不能跟你换一个回去才是。” 求子若渴的谢冰凝往常总会顺势应着,要过继大姑姐那三个不成器的儿子之一。 然而虽然心里本就是这么想的纪虹,却一直想吊着高傲的谢冰凝。 没有出嫁前,谢冰凝可是京中人人称颂的十全才女! 现在呢? 一只下不出蛋的母鸡,还不是要低下她国公独女的头颅,乖乖求着她! 纪虹已经在想着这次要从谢冰凝手中捞点什么好处的时候…… 谢冰凝只是继续逗弄着女儿,半点也没看她道:“这可不成。姐夫家的酒肆都开不成了,我可不舍得我的宝贝女儿们过去梁家受苦。” 第一卷 第7章 送礼还是送葬 纪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横眉竖眼道:“弟媳妇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家原是靠酒肆起家,如今朝廷下了禁酒令,他们不敢顶风作案,家中情境自是每况愈下。 正因如此,纪虹才经常回娘家,每次从谢冰凝身上抠一点回去,也能让她在婆家过得体面些。 谢冰凝看着这对如出一辙的纪家姐弟,都是想软饭硬吃的主! 从前她被洗了脑,如今哪里还会被牵着鼻子走? “瞧我,说错话了。那日小女儿刚生下来,就差点有人要把她偷走,这几日都睡不好,心神不宁的,没什么精神招待大姑姐。” 纪虹闻言脸上有几分不自在,收起了怒容道:“弟媳妇说的什么话?这可是我们关内侯府,怎么有人敢进府做歹事……莫不是真糊涂了吧?小丫头这不是好好的嘛?” “正好,我从老家带了一点清心叶,这在夏日里,提神醒目,效用最佳。” 谢冰凝看着那半包明显拆开过,剩下来的草药,一声冷笑。 十三年了,这一家子,到底有没有人记得,她对这种叶子过敏? 只是闻一点味道就会咳嗽,沾上一点,脖子和手就会起大片的疹子,若是喝下去,命都不一定救得回。 朱玲听见主子忍不住的咳嗽声,当即拿起那包草药叶子,往外扔了出去。 这下纪虹哪里还能轻饶,一把抓住朱玲的手:“贱婢!竟敢扔了我好不容易带回来给弟媳妇的礼物!弟媳妇这屋子里的人,还有没有规矩?” 碧环上前,帮着朱玲挣脱对方的钳制:“我家夫人对清心叶过敏,就这么一片,都可能害夫人丧命!何况是一整包……梁夫人是故意的不成?” 一旁的三姑娘纪再秋当即哭了起来:“姑姑今儿到底是来送礼,还是想来送葬?” 三姑娘一带头,几个女孩都跟着哭了起来。 【可惜了我这么机灵的三姐姐,人又聪明又漂亮,却要被国舅那一家污糟货吸血到累死为止。】纪宝宝叹息。 姐姐们哭声都停顿了一下。 但纪虹显然没有发现,她对着咳嗽不止的谢冰凝大叫:“弟媳妇,你们……这是联合起来冤枉我?” “就你养的这几个赔钱货,我来这么久了,连一声招呼都不会打……是你教她们这么说的?” 谢冰凝直接咳得,晕了过去。 碧环当即将纪虹请出门,紫珠忙跑去请大夫。 …… 等谢冰凝“醒来”,坐在床前的是一脸关切的丈夫。 不远处才是四个贴在一起的女儿,没见到襁褓婴儿。 谢冰凝当即一脸慌乱,哭着问道:“宝宝呢?我的宝宝呢?她在哪里……是不是那些人又来偷我的女儿了?” “还有人要毒死我,侯爷,这些你知道吗?” 纪宏明避开了妻子乱舞的双手,皱着眉道:“夫人、夫人,你听我说,没有人要害我们的女儿。她在隔壁睡着了……” 碧环听见动静,把小小姐抱了过来。 纪宝宝眨巴眨巴眼,十足乖巧模样。 娘亲这是演上?开始铺垫了? 纪宏明继续道:“看,孩子好好的……哪有什么别人?” 谢冰凝抬起头,目光如炬问:“侯爷这是查清楚了,那天要偷宝宝的人了,是吗?是谁!我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夫人,你从前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突然说戾气这么重的话?女儿们都在屋子呐……你冷静一点。” 【啧,渣爹又在给娘亲立人设……想让娘亲屈服!】 “我冷静不了!外面有人要害我和女儿,侯爷你一日没有抓到人,我就一日放心不下……” “好了,夫人,你这样会吓到大丫头她们的。母亲已经在问孩子们了,先让她们回去朝安堂,行吗?” “不行,一个也不能走,都要呆在娘的身边,春姐儿你们都过来……” 纪宏明扫了女儿们一眼。 纪第春和纪又夏的动作停顿了下,是纪再秋拉着四姑娘过来,两位姐姐才跟上的。 “对,你们从今儿都留在东院,哪儿也不许去,明白吗?” “夫人,你……这是在干什么?母亲那边……” 谢冰凝打断他:“侯爷,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去抓坏人啊……不然满月宴的时候,宝宝如何会安全?” “长公主来了,又怎么会满意?” 纪宏明看着妻子,想着她大概是真的受到了刺激。 为了他的升迁,谢氏可不能真的在这个时候病了,错过这个考核时机,再寻可不容易。 双双他们都要倚仗他。 长公主和常王府都是他的路子,一条也不能跑。 都怪那些人办事不力,给谢氏留下了话柄。 他深呼吸后,笑着道:“好,都听夫人的,我这就去安排。不过想抓坏人,我这边需要一些银两去请人,才能更快不是。” 谢冰凝困惑:“为什么要花钱?没听说大理寺、顺天府他们办案收钱……” “夫人你在说什么啊?” “只要报官,把那些人贩子抓起来就好了。” 谢氏是疯了吗? 这点小事,她居然要报官!关内侯府的名声怎么办? 纪宏明在心中大骂,面上仍是顺着她道:“官面上的事,托人办事,私底下请客吃饭总是要的。你不喜欢我吃酒,就不买酒了,这样的话,也能省一些。” “侯爷真是体恤。我近来劳累,心神多有不济。这是侯府公库的钥匙,侯爷想要多少,自取便是。” 纪宏明:“………” 侯府的公库早就见底了,他又不是不知道? 这些年,若不是谢氏的嫁妆支撑,他连出门的一辆牛车都不一定坐得起。 且谢氏向来体贴,给钱也说得极为照顾他的颜面。 他拒绝了,她还会一直送到他的面前,只说是舍不得他吃苦。 这还是第一次……没有直接拿嫁妆里的银钱给他。 越想就越气那些蠢货不会办事,惹得谢氏疑神疑鬼。 不过他调/教了谢氏这么多年,她从未对他有过怀疑,定不会逃离他的手掌心,且缓她一缓。 过了这阵子,许就好了。 平静接过公库钥匙,纪宏明又道:“姐姐她只是一时忘了你会过敏的事,不是故意的。梁富他们这会儿都在外头,打算给你赔礼道歉。” 【快得了吧!那几个白眼狼!】 【哪一次不是为了钱才来找娘亲?】 第一卷 第8章 臭水不流外人田 纪再秋发誓,她方才真的在刚出生的小妹妹脸上,看出了大大的嫌弃。 谢冰凝也看到了,便只是淡淡道:“侯爷,我有些累了。下次吧。” 纪宏明微微点头:“那夫人好生歇息。” 他离开后,院门口传回了年轻男子们高高低低的声音:“她不就仗着有几个臭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不见我们?” “娘,我想买那幅画,那可是唐才子的真迹,不买可就亏了……错过这个村就没下个店了。” “快走吧,人家都不欢迎我们,留在这里讨人嫌干什么?” “自己生不出儿子,还想让我们喊她一声娘,她休想!” ……… 谢冰凝静静听着,不知道为什么从前自己都听不出来。 哦,是了,因为她一直是纪家专属的散财童子。 哪怕他们狮子大开口,只要纪宏明说上几句好话,她就不会拒绝。 捧着一堆钱、捧着一颗心,让纪家人肆意践踏而不自知。 怀里的粉面崽崽气红了一张小脸。 【这些兔崽子!】 【全是白眼狼!不是人!】 【臭水沟里的水都比他们的嘴巴干净!】 谢冰凝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 她的乖宝宝是上苍派来拯救她的小仙女。 上苍厚爱于她,她们母女定能走出纪家的深渊泥潭。 二姑娘纪又夏生性腼腆,怯怯问道:“母亲,我们真的能留下吗?” 谢冰凝笑着道:“当然了。还是夏姐儿想回去?” 纪又夏忙不迭摇头:“不、不想。”祖母性格吝啬刻薄,只在外头做表面功夫。 朝安堂的下人阴奉阳违惯了,她又怎么会想回去? 四姑娘纪献冬今年才六岁,脑袋绑着两个松松垮垮的小圆髻,歪着头问:“娘亲,那我的竹蜻蜓和小皮球怎么办?” 大姐笑着道:“我们给冬儿重新做新的,好不好?” 姐妹花凑在一起,用丫鬟拿来的纸笔、竹片在午后有微风的廊下,忙碌了起来。 大姐满脸温柔,给四妹妹重新梳起了头发。 谢冰凝笑看着,一边吩咐碧环她们按着四姐妹的习惯,收拾出东西两个厢房。 至于朝安堂那些旧东西,不要也罢。想来先前她送过去,怕是也没几样真的落在女儿身上。 她要重新给女儿们置办衣物、日常用品和文房四宝。 再延请名师为四姐妹们讲书,习字,授艺。 更重要的是,谢冰凝要拿出国公府独女的派头,以身作则,教导孩子们自信自强。 三姑娘纪再秋看了一眼,睡着了嘴巴还在不住嘟哝的小妹妹,面色一时柔软。 她来到母亲身边:“娘亲,方才你听到了吗?” 接着压低声音:“就是国舅爷的那句……” 谢冰凝也看了看脸色通红的小宝宝,吩咐奶嬷嬷细心照看。 拉着女儿,穿过隔断橱窗,到东梢间的暖阁里,放下帘子,想了想才道:“你的小妹妹不同寻常。这事,万不可外传。” 纪再秋神色一凛:“我懂的,娘亲。是只有我一人,还是姐姐妹妹们也……” 谢冰凝正色看向女儿:“不,你们都不会。从前是我执迷于不重要的人和事,往后母亲……都改了。” “你们才是我真正该在意的宝贝。秋姐儿,鲁氏那一串十八子蜜蜡,不是什么好东西。往后娘自给你寻更好的来。” 原来母亲记得…… 纪再秋神色颇为动容,从她到朝安堂后,要不来那一串珠子,小小年纪的她便明白了一些什么。 只是在小时奶娘那件事后,她便懂得了明哲保身、示弱藏拙。 或许,她也可以开始做真正的自己了。 暮色四合,出去给姑娘们添东西的朱玲,回来后激动喊道:“夫人,梁家人回去路上,不知怎地,马车翻到臭水沟里去了……” 谢冰凝闻言第一时间看向还在睡梦中的闺女。 这么巧的吗? 宝宝之前还说他们不配做人……想吃绝户的梁家这么快就阴沟里翻船了? 朱玲啧啧称奇:“这马没事,车也没事,就是车上梁夫人和三位公子跟下饺子似的,自个儿往臭水沟里跳。” “还是他们自家酒肆先前排污水的渠,可真是臭水不流外人田,要多臭就有多臭……整条街的人都瞧见了,拍手称快,说是梁家的人多行不义,今日是遭了报应。” “那梁小公子冲着路人喊,是不知哪里来的蚂蚁窝,又钻又咬得他们跳脚才翻的车。可他们一说话就被人喊,闭嘴,嘴巴太臭了……” 原本众人在吃饭,食不言寝不语。 纪再秋头一个笑了出来:“就是,那么大的人,还能被蚂蚁给吓着?我看,是他们自己想喝点不一样的东西,还找这借口,谁信?” 【啊,我好饿……】纪宝宝睡了一整个下午,总算醒了。 以她才活了几天的功力,只能操纵蚂蚁群小惩大诫一番。 蚂蚁虽小,却能斗倒大象,何况是人。 便是这一出力,肚子都饿瘪了,精神涣散。 谢冰凝听见了脑海里浅浅的声音,忙让人调羊奶喂女儿。 这么看,就更像是宝宝出的手了…… “夫人,朝安堂来人说,想要拿凝露百香丸。”二门外的小丫头通传了一声。 紫珠也打听了消息回来道:“南书房那边的小跨院,烧水半天了,柴都不够用。许是那群掉沟里的人回来侯府,洗都洗不干净,才要用凝露百香丸压一压。” 凝露百香丸乃鬼医研制出的奇药,据说前朝便有一女子吞食之后,身有异香,可招百蝶,以此独宠后宫。 定国公府因缘际会得了一颗,是当年谢冰凝嫁妆里压箱底的宝物。 鲁氏为了她的女儿,倒是真舍得用她谢家的东西。 谢冰凝毫不犹豫:“不给。” 门口便有一趾高气扬的嬷嬷进屋,未曾行礼便道:“老夫人说了,她想来想去,谢家二爷刚捅了人,犯了血光之灾。” “她老人家是礼佛之人,怕多有冲撞,小小姐的满月宴那日怕是不好请他过来。” 鲁氏倒是也习惯了儿媳妇的乖巧温顺,连威胁都是派一个不得体的下人过来,她在后头摆威风。 不给出宝物,就不让娘家人登门…… 谢冰凝便道:“要给也可以。只是这香丸只有一颗,不知具体要交到谁的手中?” 毕竟摔臭水沟里的可是足足有四个…… 她家闺女可真是一视同仁,干得漂亮! 第一卷 第9章 哇,好大一颗猪头 那嬷嬷一愣,转身想要离去,再问问。 谢冰凝出声道:“还有,张妈妈,你好歹是跟着我过来侯府的人。这么些年,怕是忘了你的身契还在我的手中吧?” “你胳膊肘往外拐也就罢了,当年母亲将你给我,便是让你对着我,连礼都忘了敬的嘛?” 张妈妈闻言,面色讪讪,敷衍福了福身,才去的。 “忘恩负义的小人。”朱玲忍不住骂道,几个大丫鬟也都面有愠色。 谢冰凝神色平静:“老夫人花了大价钱挖走了她,好打探我的大小事务。不忠不义之人,何必为她浪费心思。不过剩下的人……都让他们自个掂量掂量。” “这东院,若是再随意由人进出,我也不介意全部换一批新人。” 这番话,连几个大丫头都点了进去,不过碧环她们却是打从心眼里为夫人高兴。 这些年来,她们心疼夫人,心里一直都憋着一股气。 之前无论老夫人如何作妖,夫人都为了替侯爷尽孝,不曾阻拦,甚至是刻意放水。 如今,只要夫人想收回给纪家的一切,她们出手时候,定然比谁都利索。 紫珠和朱玲很快到外头给小丫头和小厮们训话。 碧环则是开始盘点查账。 纪宝宝“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好多奶,看着娘亲跟换了个人似的模样,沉沉睡去。 ……… 梁家母子四人为了一颗香丸,不惜大打出手,最终无一人如愿。 鲁氏还派人让谢冰凝出钱去请大夫,为他们母子医治。 不料一向听话的儿媳妇,这回却置若罔闻。 先前对她言听计从的奴仆,也变了。 要说那应答的态度是一等一的好,笑容满面,点头哈腰。 只是办事却是推脱不力,无人动身。 鲁氏和梁家母子原是要冲过来东院计较一番。 纪宏明这些时日,难得回来一趟,不知如何却是制止住了。 三姑娘“咦”了一声:“爹居然没让祖母她们过来?” 谢冰凝一边思索要给女儿们请的名师人选,一边解答三姑娘的困惑:“她们想要的不难懂,无非是钱罢了。” 【渣爹现在得了常王爷手中要娶大姐姐的聘礼,可不是一下有钱了?】 【还是外室跟她一起去的!啊……狗男女!他们还能再无耻些吗?】 这信息量有些大,纪再秋一时没缓过来…… 常王爷给大姐姐的聘礼? 渣爹和外室?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纪再秋打量着母亲的神色:“爹向来护着娘亲,有他在,想来娘亲这回也能坐好月子,不受祖母和姑姑、表哥们叨扰。” “你爹他……”谢冰凝神情落寞,她还不知道该如何跟人谈及,她被自己的丈夫骗了十三年的事。 何况是自己的女儿…… 纪再秋小小年纪便早熟的心中便有了数,神色沉郁下去了。 谢冰凝很快又通过大女儿的手,收到了世子楚楠的信。 再次验证了宝宝的话。 常王爷老牛吃嫩草的确不知羞。 世子的信,字迹力透纸背,可见心中亦是不齿于生父行迹。 而纪宏明……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和谢氏生的五个女儿。 一心和外室盘算,拿女儿们的婚事置换他们一家人的前程。 在丈夫心中,可有半点当她谢冰凝是家人过? 谢冰凝恨得眼睛都红了…… 听见外头热闹的动静,原是三姐儿带着姐妹们在练习投壶。 纪再秋心里有了计划,猜测留给她们姐妹的时间并不多了。 而想干任何事,强身健体都是前提。 大姐和二姐一向心思单纯,也都愿意陪着妹妹们。 谢冰凝朝外看了一会儿…… 别看四姐儿纪献冬个头最小,准头却很是不错。 丫鬟们都在姐姐们的示意下,纷纷为四姑娘加油鼓劲。 头绑两个红绳小圆髻的小豆丁乐得直“呵呵”…… 给在屋里吃奶的纪宝宝眼馋得…… 【宝宝也想玩……宝宝也很厉害的……】 谢冰凝忍不住香了闺女一个大的,跟丫鬟们笑道:“瞧,宝宝看得眼都直了……” 碧环头一个夸道:“这么小就看懂了,小小姐定然天资聪颖!” 哎,那可不!她超棒的! 被哄顺了的纪宝宝躺平,踢了踢腿。 又尝试翻身,失败了…… 【算了,不能玩投壶……找个别的东西投一下也行。】 纪宝宝攥紧圆圆的小拳头,闭着大眼睛,努力憋红了脸…… 结果就是,伺候的丫鬟很快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将小小姐抱下去换尿布。 谢冰凝被逗得笑出了声,也有了力气提笔答复世子楚楠的信。 信中不止常王爷,还有醒来的庶子,半点不肯放过谢家二爷的事。 谢冰凝且都要和未来的大女婿通一通气。 ……… 这天,风平浪静,墙角粉的白的春桃春杏默默绽放。 只除了,云昌巷尾的一户人家,院中无声出现一团黑漆漆、倒碓状的东西…… 有人上前一看,一戳,不是战力极强的马蜂窝,是什么? 顿时,小院里乱了套,人人乱叫:“哇哇哇……” “别过来啊……” “哎,谁推我,他N的,有良心吗?” …… 谢冰凝算算日子,清洗了一翻身子,褪去月子期的污垢。 穿新衣戴新珠,也好好打扮了一番女儿们。 为她们搭配最合适的春日长衫襦裙,珠钗璎珞。 四姐妹焕然一新,各有风姿。 谢冰凝被小棉袄们围着,眼睛微湿,心里却难得有了一丝喜气。 丫鬟进屋笑道:“夫人,快看是谁来了?” 定国公次子谢少言一袭绣桃花的粉衫,面如敷粉。 这样娇俏的颜色在他身上,愈发显得他风流不羁,玉树临风。 “二弟!” 老夫人不想让谢二爷过来,谢冰凝偏让人传信给他。 谢二爷是京中何等风流人物,哪有他不敢去的地方? 除了关内侯府,他的家姐先前不肯和家里来往,这下好了…… “门房没有为难你吧?” 谢二爷笑如春风,提溜身后的人出来:“怎么会,我碰见关内侯了……” 有纪宏明在手,谢少言自然能进得来侯府。 可看见来人,屋子里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母女们却是齐齐愣住了。 纪宝宝窝在丫鬟怀里,瞪大黑漆漆的眼珠子。 【哇,好大一颗猪头……】 纪宏明浑身湿透,衣衫凌乱。 差点跑掉了半条命的他双眼无神,四肢无力。 若不是谢少言抓着,此时早已瘫软在地。 谢冰凝抬头看向那个被叮得满头包,真的肿得很像猪头一般的虚弱男子。 她犹记得,当初在人群中,看见那位风度翩翩、眉目俊朗的男子,一眼误了终身。 谢冰凝痴迷了十三年的丈夫,自是生得一副温润好相貌。 那日和她同去游玩的贵女们,各个都低头红了脸。 可纪宏明唯独选中了她。 这更让少女一颗刚刚开窍的芳心,“扑扑”跳动了十余年。 直到现在…… 那颗粉颜色的心,慢慢沉到谷底,安息了。 第一卷 第10章 爹爹喜欢开裆裤 【哈哈,笑死宝宝了……渣爹还光屁股……】 【一定是被狗咬的……】 谢少言也顿了一下,来了,脑海里的声音。 三弟和他说,姐姐刚生的外甥女不同寻常……是真的。 谢冰凝忍着笑,尽量平静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谢二爷语气很是无辜:“说起来也是稀奇。不知怎地,关内侯在大街上先是被马蜂追着跑,叮了满头包。” “又被一条大黑狗撵着到处乱窜,慌不择路,都快绕了大半个城……大家伙都看着热闹。” “我赶紧给他送回来。姐夫,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日行一善,做好事不留名,不用谢。” 他可没提自己又绕了一点路,让还没看见的老百姓也瞧瞧新鲜。 谢冰凝上前:“……侯爷这是什么新奇的锻炼法子?能跑得更快更远吗?” 纪宏明大喘气了许久,闻言心头更是一梗,又继续喘上了。 【哈哈,娘亲还挺会阴阳怪气。】 不枉纪宝宝寻了一条好狗子,专门撵着纪宏明。 渣爹的新姿新貌,自然要让全城都好好欣赏一番。 四姑娘纪献冬歪着圆圆的脑袋,语气天真可爱:“咦……爹爹,你也喜欢开裆裤吗?” 一屋子的人差点都憋不住了。 纪第春连忙带着姐妹们先下去。 被提醒的纪宏明才感觉自己的屁股一凉,他什么时候在谢氏母女面前这般失态? 还是谢二爷拦下恶犬救他回来的,往后谢家要拿这件事取笑多久? 纪宏明气得肝疼,涨红了脸,喝令下人道:“还不快给本侯更衣,愣着做什么?” 趁着纪宏明更衣的功夫,纪宝宝这才看向英俊倜傥的二舅。 【二舅跟娘亲也像,同一张脸俊出不一样的味道。只是可惜受奸人陷害二舅被俘,在敌营成了人人可欺的两脚羊,披羊皮赤体游街,任打任骂。】 【又因胯下伟岸的三两肉,被鞑子们当成奇货争抢……一时不知是被诬陷盗文处以宫刑的大舅惨,还是被俘为禁脔的二舅更惨……】 谢二爷如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心都寒了,下意识手想往某个地方探去,又停下收回。 这一幕落在谢冰凝的眼中,太过震惊以至于情绪一时被冻住,她有些同手同脚让座,回过神道:“二弟怎么会跟着侯爷?常王府小儿子那边这阵子可还盯着你……” 许久未见面的姐弟却有默契,知道这会儿不是讨论奶娃娃天赋异禀之时。 那自然是因为谢三爷听到了外甥女的心声后,让谢二爷帮着调查纪宏明,看他是不是真的做了对不起自家姐姐的事。 若有,他们兄弟定让纪宏明后悔来到这世上一遭! 纪宏明和姚鸾双太过明目张胆,一查便知,只是兄弟俩知道姐姐一颗心都在他身上。 不知姐姐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才没有直接动手。 谢冰凝眼神清明:“二弟不必担心我。宝宝的满月宴,不知大哥有没有空下秋棠山一趟。” 狡兔死走狗烹,大周朝高祖登基时,初封的六位异姓国公,如今只剩下定国公谢府一家。 谢府早在谢冰凝出生前便开始韬光养晦,长子谢拙言三岁吟诗,七岁成文,一篇《棠梨赋》名满天下。 却没接受朝廷恩招,避世隐居到秋棠山上,设立秋棠院,一心教书育人。 盗文?宫刑?简直骇人听闻。 谢少言知道姐姐的意思,却道:“我若走,常王府必定要说我是畏罪潜逃。让三弟去请,大哥必会下山来见姐姐。只是……” 他的眼神往内屋看去,桃花眼里满是担忧。 谢冰凝笑着道:“姐姐心中有数,我如今可是五个女儿的母亲,便是为了她们,我也不会倒下。” 姐弟俩匆匆话别。 纪宏明今日丢了人,躲在屋中,久久不肯出来。 直到吏部的文书寻了过来,面色不佳:“侯爷,你今日满大街乱跑的事,侍郎大人知道后,很是不高兴。” “前儿你送的那篇文再好,他怕是也没办法替你说好话了。” 纪宏明对着同僚好声好气一番,那文书只是冷着脸,转身离去 【啧啧,外室子为渣爹寻了一篇文,交给了考核上峰吏部侍郎,希冀他在考绩上写点好话……】 【其实那篇文是娘亲早年写的。什么叫买椟还珠……这就是了!】 谢冰凝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闺女说她是“明珠”,可她在纪宏明心中,不过是纱帐上的一抹蚊子血。 谢冰凝再看着猪头一般,刚又在女儿面前露出腚的男子…… 其实纪宏明又何尝不是衣裳上黏的一粒剩饭。 心疼不再,剩下的便是清醒。 纪宏明心知考核绩表上的好评无望,回过头温声道:“夫人,长公主和郡主当会出席满月宴吧?你确认过了吗?” 谢冰凝声音亦是同款做戏的温柔:“侯爷,便是贵人来了,你现在这般姿容,她们怕是不想见你,更别提说上话了。” 说着眼神从纪宏明的脸上掠过,明显是不忍直视。 【娘亲怼得好!渣爹根本就配不上娘亲……】 纪宏明叹气:“夫人这是嫌弃我了……” 【你才知道,麻溜地,自己滚!】 谢冰凝被女儿逗得心中戾气也少了几分:“侯爷,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说这些,女儿还在呐……” 纪宏明又是一噎,他哪里就七老八十了? 本还想要谢冰凝拿嫁妆给他医治脸伤,这下开不了口。 想起外头庆儿为他奔波弄来的好文章,就被一条狗给毁了。 “夫人也知道李侍郎好文,可惜为夫运气不佳,好不容易寻来,又没了着落。” 谢冰凝轻轻放下女儿:“李侍郎若真有才,也不会淫浸吏部数十年不上不下,且要靠着外头的文来献给陛下了。” “先前他还给大哥写信,苦求墨宝。笑话,他那一手字,连我都瞧不上,大哥乃秋棠院阁主,又怎么会搭理他?” “李侍郎先前要请我们国公府的门房吃酒喝茶,他们都不肯去。侯爷怎么倒去讨好他?” 是是是,你们定国公府了不起! 你们谢府嫡长子文采斐然,扬名立万。 走着瞧! 越是登高越是跌重,等事发之时,看谢氏如何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我忘了,侯爷自爱,向来不喜欢傍我们谢府的名头。我那一沓大哥提点过的文章,就不给侯爷献丑了!” 纪宏明终是破功,甩脸离去。 【娘亲威武!遇事会发疯,麻烦少一半!】 纪宝宝只差没有鼓掌叫好了。 第一卷 第11章 渣男贱女真正的结晶 四月初的天,枝头桃杏闹。 到了纪宝宝满月的日子,一大早,关内侯府便热闹了起来。 东院,四个大姐姐围着小妹,一心打扮漂亮又可爱的小家伙。 纪宝宝好不开心。 谢冰凝吩咐了一番:“今儿人多,夏姐儿你去哪都要牵着四妹妹,秋姐儿你看着宝宝。春姐儿今日有别的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纪再秋于是让抱着小妹的丫鬟青琼,一定紧紧跟着她。 看着早起就乐呵的粉面小小妹,这些天纪再秋没听见奶音了,心声时有时无的,大概是宝宝年纪实在太小了。 “夫人,前院有贵客,老夫人吩咐您准备好了,就早些过去。”二等丫鬟在门外禀报。 老夫人鲁氏原是信安公鲁家庶女。信安公早年不过一工匠,因着投粮跟对了开国皇帝,得封公爵。 入京后,毫无教养的鲁家便格格不入。一朝得势,更是私心作祟,贪污弄权导致全家被诛,成了第一个倒台的侯爵之家。 鲁氏因是出嫁女,没被牵连。 但也是在那个时候,到了年纪的纪虹无人问津,只能出嫁给落魄皇商梁家。 纪虹为此对老母亲没有少埋怨,鲁氏对女儿的一腔愧疚,责任却都压在了儿媳妇谢氏的身上。 母女俩都不擅长同京城贵客们打交道,向来是谢氏一一打理,迎来送往,装点关内侯府门面。 关内侯府这些年宴客的帖子才送得出去。 谢氏迟迟不出现,老夫人自然是有些急了。 鲁氏当真一个月都不曾来探望宝宝,谢冰凝又岂能让婆婆舒坦? 她们一行缓缓往前院而去。 头一个招呼的便是满身华翠的嘉宁郡主:“娘亲不能来,托我带了礼物给宝宝。” “以咱们之间的交情,你没来迎本郡主,今儿我看在宝宝的面子上,大方原谅你了。只是等会儿那尊佛,你可千万不能怠慢。” 谢冰凝同嘉宁郡主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谊,当初她就不乐见好闺友嫁给纪宏明,这些年也没变。 “纪宏明呢?这个时辰了,也没见他。冰凝,你就惯着他吧,回头有你苦的时候……” 谢冰凝闻言心里一阵发苦,只是不能明说。 是啊,好友早劝过她,是她自己多年来执迷不悟。 一行人入了大厅,同老夫人见礼。 一袭褚色长衫的鲁氏,高坐在首座。 纪虹和梁家三子一如往常围在老夫人身边,显得众星捧月。 只是举手投足间,到底不能同真正的大家闺秀、娇阁千金们相比,反而落了下乘。 堂前右下角还坐着一位陌生的白衣少女,眼睛明亮,只是面上铺了厚厚的粉,隐约还能看见脖子上密密的小红点。 只一眼,谢冰凝当即知道……这是姚鸾双的私生女,今年和三姑娘秋姐儿同龄。 一双跟姚鸾双如出一辙的狐狸眼,还有脖子和纪宏明一般被马蜂蛰过的红点痕迹。 当真是……渣男贱女真正的结晶。 挽着闺友的嘉宁郡主察觉她在发抖,疑惑看了谢冰凝一眼。 谢冰凝稳住心神,上前行礼:“母亲。” 老夫人亲昵道:“可算是来了,快起来。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月子里,我这身子骨不好,也不敢过了病气给你。几个丫头们也没在我跟前伺候,老婆子心里真是想念得紧。” 这是当着众人的面,在怪谢氏把女儿们都带走了。 谢冰凝站直了身子:“姑娘们人小嘴笨,心里是挂念母亲的。只是我分娩之时家里不太平,这才不敢让姑娘们乱跑。” 老夫人看着儿媳直视她的双眼,谢氏居然要在大家面前提差点丢娃的事? 今天是什么日子,宾客满门,关内侯府明明太平得很! 老夫人轻轻冷哼一声闭了嘴。 纪虹跟着道:“我也是瞧着母亲膝下无人,今日带了富儿他们哥几个的表妹过来。玉爱,来,见过夫人。” 还真是表妹!纪虹怎么不敢提这是从贱人肚子里出来的表妹? 一个外室女,在宝宝的满月宴,竟敢登堂入室! 纪家当她谢冰凝是泥捏的,没有脾气不成? 谢冰凝一眼没看她,只是转头问道:“吉时将至,侯爷人在何处?” 嘉宁郡主扫了姚玉爱一眼,面有不喜道:“看来,纪侯爷不是很在意今日的宴会。幸而大长公主今日没来,我可不舍得母亲受此怠慢。”说着,身子往外侧了侧。 老夫人手握紧了拐杖凤头,朝着一旁的心腹使眼色。 被众人忽视的姚玉爱讪讪站着,神情很是委屈,我见犹怜。 一旁的梁三公子梁鑫见了心有不舍,恨恨瞪了谢氏一眼。 纪宏明那日被谢冰凝气走,便一直呆在云昌巷的外室家里养伤。 那团来路不明的马蜂窝,查了半天也不知出处。 “双儿,该不会是你在外头,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就为这么一句话,姚鸾双这几日也没给纪宏明一个好脸。 直到今儿满月宴,不能出席的姚鸾双不甘心,换上透纱衣裳,拉着纪宏明,半天都不让他下床。 双腿有些发软的纪宏明赶回侯府,出现在众人面前。 嘉宁郡主皱眉看着满头大汗、满脸小包的陌生男子,当他是小厮一般呵斥道:“吉时都快过了,找不着你家侯爷,傻站着干什么?” 纪宏明:“………” 满脸尴尬行礼:“郡主,我就是啊……” “什么?纪宏明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嘉宁郡主上下打量,想明白了什么,“那日被马蜂追又被狗撵的倒霉蛋,原来是你啊……哈哈哈!” 一屋子,有人忍不住跟着郡主乐了。 也有人看着纪家人愤愤的脸色,在谢冰凝的脸上肆意打探。 这些年都夸当年的十全才女嫁得好,人人艳羡。 如今呢? 谢冰凝置若罔闻,只是微微笑着,看向闺友。 嘉宁郡主唐知媛其人和封号是一点都不沾边,她是皇帝长姐宣和大长公主的小女儿。 自小千恩万宠,性格不拘小节、为人豁达随性,和自家谢二弟倒是相近。 只是,谁知她的心上人,反而是最古板正直的那位。 说曹操,曹操到。 门房大声通传:“常王府楚世子到。” “定国公府三位公子到。” …… 常王府楚杉只差没抓着门房的衣领:“怎么没通传我?不是世子,就不是公子了吗?狗眼看人低!” 门房面色沉稳:“哪里哪里,只是不知楚小公子旁边这位是?” 姚庆双眼带着期盼,看着楚杉。 “他才不是公子。” “得嘞!小的明白。”门房高声道,“常王府小公子到。” 姚庆——纪宏明的亲生骨肉,作为无名氏跟在楚杉后面,头一回踏进关内侯府的大门。 他低着头,掩去双眼如蛇蝎般的怨气和恨意。 总有一天,他要堂堂正正走进这座大门,让所有人称他一声“大公子”“大少爷”! 第一卷 第12章 磕、磕到了…… “谢少言,你给我站住!” “总算让我逮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关内侯府。” “怎么,定国公府谢家人,自诩名流,如今捅伤了人却不认吗?” 楚杉快步冲到了谢家三兄弟的前头,指着谢二爷的脸。 谢少言眼神往楚杉腰部的位置巡了两圈,笑着答:“看来楚小公子身子恢复得不错,往后当于子嗣无碍,可喜可贺。” 楚杉:“你……杀人凶手!” “吉时到……”一声高吟打断了楚杉的施法。 粉妆玉裹的纪宝宝终于被抱了出来,只是扫了一眼人群,她便兴奋了…… 【哇,好多人,这得有多少瓜……今天得吃撑了!】 这心声听在谢冰凝等人耳朵里,都成了杂音。 看着小家伙双手轻舞,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珠子看都看不过来,便知道大概是她开心过头了。 嘉宁郡主第一个冲上去,声音都夹了起来:“这孩子,长得也太好了!这大眼睛,白皮肤,小机灵劲…来,大长公主给宝宝打的玛瑙如意璎珞,喜不喜欢…我亲手给你戴上,好不好呀?” 有嘉宁郡主带头,其余人也在这时候纷纷上前献礼,花式夸赞纪宝宝生得好。 姚玉爱站在纪虹身后,眼圈发红看着面前的盛况,原本这些都该属于她和她的兄弟。 可他们除了蜗居在外头的巷子里,什么都没有! 连一个“纪”姓都得不到。 纪宏明将楚家和谢家的几位公子引进大厅,正好听见嘉宁郡主一句:“冰凝,你又在骗我生孩子了……” 转过头,瞧见那位如皑皑山上雪谢大爷清明的眼神,嘉宁郡主一下呛着,咳嗽了起来,指着纪宏明道:“侯……侯爷,到你了……给你这么可爱的女儿准备了什么满月礼?” 纪宏明从袖中掏出一个黄底红字的平安符:“这是报国寺的平安符,我亲自到山门前,行跪拜礼九千九百九十九步,才得方丈赐符、开光,得了这一枚。” 围观众人叹道:“侯爷可真在意这幺女!报国寺方丈可不随便给人画符,还亲自开光!” 【什么呀!这是假的!真的早就在外室子那边了。】 【这里头放的黑朱砂,有毒的……呜哇哇……】 平安符放入纪宝宝的怀里,她便哭了起来。 众人一愣:“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是纪五姑娘承受不住方丈给的平安符?” …… 姚玉爱和刚入厅的哥哥对视一眼,眉眼都是得意。 可不是,无福之人自然不能得到真正的平安符了。 谢冰凝指尖差点把掌心掐出血来,纪宏明,你好得很! 谢二爷在此时走了过来:“不对!这平安符是假的!” “大家想想,如果符是真的,怎么前几天侯爷会被狗和马蜂窝追成那般模样?” “那可是报国寺方丈的平安符,鬼怪莫近,难道还不能帮侯爷挡几只小小的马蜂?” 谢冰凝闻言,立刻将女儿身上的平安符取下。 纪宝宝当即就不哭不闹了。 纪宏明气道:“谢二爷,我们请你来,可不是让你闹事的。方才你在外头就要和楚小公子闹将起来,眼下又在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给自己女儿假的平安符……”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纪侯爷,一码归一码,你这是两件事,不可混为一谈。” “是真是假,一对便知。我这里正好也为宝宝求了一枚平安符。不如就请嘉宁郡主代为一验。” 谢拙言来到嘉宁郡主和孩子面前,将平安符交到她的手中。 秋棠院的阁主规矩守礼,二人的手不曾触碰。 嘉宁郡主的脸却红了起来。 【磕、磕到了……】纪宝宝眼睛亮如点漆,充满了看戏的激动。 狗男人,这么多年没见,她有什么好脸红的? 嘉宁郡主很快恢复淡定,细细比较了一番:“大家看,这纹路、颜色,都不一样。最重要的,大家都知道报国寺的符纸有梅香气,纪侯爷的这个,没有。” 她又将谢拙言的平安符放入婴儿的怀中。 纪宝宝“咯咯”笑出了声。 纪宏明面如死灰,他就知道,谢氏生下来的赔钱货还是谢家人,半点都不会向着他这个亲生的爹! 谢冰凝一眼都不想看自己信了十三年的丈夫。 他居然连一个像样的礼物都不曾给宝宝备上,竟到了拿假平安符糊弄的程度! 外头的私生子就能得到真的,她的女儿拿到手的是有毒的! 谢拙言拆开假平安符,语气如寒霜:“朱砂泛黄、带黑点,有毒。纪侯爷,有何解释?” “我、我不知道……这怎么会是假的?”纪宏明也慌了。 一个少女的声音插了进来:“纪侯爷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许是纪侯爷爱女心切,被什么人骗了吧?” 纪宏明看向姚玉爱,连忙道:“对,是这样的,竟有人敢冒充报国寺方丈!楚世子,你来得正好,你是大理寺的人,本侯要报官,抓那个骗子!” 一袭铅灰色长衫的常王府世子楚楠站了出来:“纪侯爷想报案,自是无不可……” 楚杉被姚庆一示意,开口打断他:“楚楠,你别太过分!你是我大哥,让你替我申冤,你是一点不肯。现在谢少言人就在这里,你不先帮着我报仇,先去管什么假平安符做什么?” “谢阁主,方才我可已经给你面子,先让满月宴的大事做了,现在你可不能拦着我讨一个公道了吧!” 楚楠这才面向谢冰凝行礼:“侯爷、夫人,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纪宏明原想拒绝,看到姚庆朝着他摇了摇头。 顿了顿的功夫,谢冰凝已经应了:“楚世子,请吧。” 纪宏明忍不住盯了谢氏一眼,他才是纪家的家主! 果然有谢家人在,谢氏就一直想越过他去! 哼,她想都别想。 …… 纪第春就在母亲身后,自然也看见了这阵子书信往来的男子。 男子清瘦文气,和记忆中小时候活泼开朗的模样一时没有产生交集。 纪再秋在旁边戳了戳自家大姐姐,眉眼是明显的打趣。 【大姐夫冲啊……还我二舅的清白就靠你了……】 【有大姐姐看着,你一定可以的!】 第一卷 第13章 好你个狗腿子 纪再秋轻笑了一声。 耳朵尖的楚楠正好转过头,看了她们一眼。 大姐姐脸蛋红得更像苹果了。 纪宏明根本没留意,只是压低声音跟谢氏忧心道:“夫人,常王府那边,何必掺和进世子跟小公子之争……” “侯爷,小公子若是在此事上不吵不休的,难免会于两府的商谈有碍。”这么多人,纪宏明就拉着谢冰凝说起婚事,她皱着眉糊弄过去。 楚杉一甩袖:“果然,不闹到众人面前,大哥是不肯给我主持公道的。” “小弟既是苦主,那便先说吧。” “好,那一日,我在聚仙楼喝醉了,同谢二爷起了口角,很快我就忘了。谁知他竟小肚鸡肠,起了谋害之心,趁我如厕之际,从背后捅刀……害我重伤在家,养了许久。” “此事,有聚仙楼诸多人可以作证,我的伤大哥也亲眼所见,人证、物证俱在。可惜定国公府好大的能耐,谢二爷都没在顺天府的大牢过个夜,就出来了。” 楚楠看向谢二爷。 谢少言笑了笑:“感谢楚小公子能给我这个当面解释的机会。你有没有想过,我能从大牢出来,仅仅因为我是无辜的。而我看在小公子到底是真的受伤的份上,不曾去讨要损失,小公子却将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楚杉大喊:“不可能!那天除了你,还有谁?” “小公子对自己的人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在京中得罪的人,那还少吗?我又不是你爹,可没有义务替你找出凶手吧……” “大哥,你看到了吧?就这样,谢少言还想要我原谅他,做梦!” 楚楠定定看着庶弟:“楚杉,你还记得当日作证的人吗?” “这有何难?姚庆,他就是其中一个。” 着湖蓝交领长袍的姚庆这才站了出来,露出额头也有小红点的脸庞,他点头道:“没错,那日我也看见了。小公子离开房间后,很快谢二爷就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过去。我不放心,就跟了上去。看到谢二爷走了,小公子受了伤……” “这么说,你并没有亲眼看见是谢二爷对楚杉动的手对吧?” 姚庆眼珠子转了转:“是没有……不过时间是对得上的。那个时间去后院的人,除了谢二爷没有别人了。” 楚杉:“我就知道大哥不会信我,后院当时有一个马夫,他也看见了,顺天府尹他也知道的。” 楚楠:“好,那就让马夫进来说说吧。” 马夫童二被带了进来,楚杉和姚庆看见他还愣了愣,心想,楚楠准备得挺齐全…… 楚楠正色对着马夫道:“将你当晚所见一五一十说出来。” “那天夜里大概是亥时,后院就我一个人了,我先是听见楚小公子吹着口哨来了,然后是一个很高的人悄悄跟上。接着就听见小公子叫了一声,小的不敢上前。” “直到姚公子也来了之后,才一起上去查看小公子,喊人来救下他……其他的就、没有了。” 楚楠继续同他们确认:“还有没有要补充的?没有的话,我开始提问了。” “你问吧。” “楚杉,你说伤你的人是背对着的,所以你没有看见他,对吧?” 楚杉点头。 “姚庆,你是看见谢二爷跟着楚杉,你才跟上去的,是吧?” “是的,世子。” “最后,童二,此前你可认识堂上的这三位公子?” 童二摇头:“回世子的话,并没有。是到顺天府之后,才认得的。” “那天亥时,天色如何?” “挺黑的。” “那你是如何认得出他们三人的呢?” 童二:“大人有所不知,小的眼神一直不错,所以聚仙楼老板才留我夜里当马夫的。” “那你可看见伤人者用的是什么武器?” 童二想了想:“不知道,不过有些微的反光。小的猜,是刀……” “你也是这么跟顺天府尹说的吗?” 童二点头。 楚楠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诸位请看,这是我让当日为楚杉看诊的大夫画下,他后背上的伤口。” 众人好奇看着,上头是两个圆点,中间连结极细。 “这个伤口,别说大家,便是我,也很少见过。所以童二说是刀,显然是假的。” “连日来,我不停走访,终于问到了,能形成此等伤口的武器,便是这个。”楚楠手中举起了一把小小、尖尖的玩意儿,“这是勾针,用来套马鞍的时候穿绳,而这把工具便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 楚楠的手指向了——马夫童二。 童二原本小心翼翼的神情,顿时变得惊慌不已。 他跪地求饶:“大人,小的是来作证的,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楚杉身上的伤口只有你这把有豁口的勾针可以做到。而且凶手不止一人。第一个点,抖且浅,第二下却是又稳又深。” “童二,我查过,你的母亲病了,前些日子你突然有钱给她买了大量的珍贵药材。这个给钱的人,是不是就是让你对楚杉下手,又让你出来指证定国公府谢二爷,也就是我们的第二位凶手?” 童二跪下,哭泣摇头,却不敢再说话。 楚杉人懵了,看到马夫的情形他当然知道自己被骗了:“不是,谢少言……真的不是你?” 谢少言嗤笑一声:“不是。我连后院的门都没踏进去,早就离开了。只不过我没有证人。这不是,配合了你们一番调查。” “那为何……姚庆,是你?你骗我?”楚杉明白后,一下抓着姚庆的衣领。 谢冰凝感觉到身边的丈夫,双手握紧,浑身僵硬。 那毕竟是他的外室子,纪宏明紧张也正常。 姚庆发着抖道:“没有,小公子,我怎么会骗你呢?我是真的看到……” 楚楠在这时候道:“姚公子,你是真的不认识童二吗?” 楚杉再听不出来,就是真的傻了:“什么意思?姚庆和马夫联手,伤了我,陷害谢二爷?” “若是如此,大哥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楚楠平静的眼神中添了一抹鄙夷:“当然是因为父王想让你安心养伤。” 而他说的话,楚杉又怎么会相信? 姚庆还想说什么……楚杉听了,一拳揍了过去:“好你个狗腿子!我养你在身边,供你吃供你喝,你竟敢挥刀害我?” “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说,是谁派你来的?” 第一卷 第14章 快到宝宝碗里来 “慢着。” 纪宏明终是出了声。 姚玉爱听着自家的哥哥被骂成“狗”还有那一拳,心尖都是一抖。 ……终于等到父亲出面。 她满怀希冀看着一向孺慕的父亲,她就知道,父亲一定不会看着他们受人欺负的。 【大姐夫真的帅!】 【哟,渣爹这是要现原形了?】 谢冰凝收在水袖中的手,捏得死白。 纪再秋从背后搭着母亲的肩,无声支持着她。 纪宏明向前行礼:“小公子,今日到底是我小女儿的满月宴。有什么事,不如改日再说?” “我瞧着,这位公子一表人才,颇为正派,许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一直关注着姚玉爱的梁鑫,顺着她的眼神,看向纪宏明和姚庆,突然道:“咦,侯爷和姚公子脸上的红疹,怎么都跟表妹你的有点像?你说这巧不巧……”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被同一群马蜂蛰的。呵呵。” 【猪队友的呵呵,就很灵性。】纪宝宝的吐槽差点让听见的谢家人破功。 梁鑫的声音不大不小,是他想吸引心上人,自以为开的一个小小玩笑。 内容却是让众人莫名在三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番,目光中又疑又惊。 纪虹拉了一把小儿子:“大人在断案,你小孩子乱插什么嘴?” 姚玉爱顿时低下头,不敢接受众人的眼光。 挨了打的姚庆本来还在感动父亲为他说话,这会儿捂着被打的半边脸,也不敢再抬头。 纪宏明同样不敢再开口求情。 谢冰凝在心里冷哼一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们居然还知道自己见不得人耶……】 【天啊,他们还要脸……宝宝惊呆了!】 楚楠开口对属下道:“把姚庆和童二带回去。” 楚杉阴恻恻一笑道:“大哥,童二你先带走。姚庆……我跟他私底下‘谈谈’,很快就还给你。” 没等楚楠回答,楚杉就把还在用眼神求着纪宏明的姚庆带走了。 纪宏明没敢再看儿子,眼神落到了楚楠身上。 难怪常王爷不喜欢他这一位原配生的世子,是半点也看不懂别人的眼色。 姚玉爱想追随姚庆,却被梁鑫一直粘着,心中很是不耐,只好暂时放弃。 【耶?大姐夫这就要走了……大姐姐快去送送。】 谢冰凝笑着道:“今日托赖楚世子,为我二弟洗刷冤屈。世子还有事要忙,便不耽误你了。春姐儿,同你二舅一起替娘亲送送世子。” 谢少言当即亲自押着马夫童二往外走。 纪第春没有扭捏,站出来行礼后,便在前头带路,姿态端庄优雅。 到了门口,楚楠转身:“大姑娘留步。” 纪第春福了福身:“第春多谢世子。” 楚楠看着温柔而朝气的少女,他不记得自己多少次,在心中描摹她长大之后的模样。 他是仵作,熟知人的骨骼、经络、面相……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没能想象出少女最好看的样子。 她自己的样子,原就是最好看的。 楚楠回礼:“大姑娘客气了。”又转过身去…… 谢少言在一边,安安静静当背景板,只是眼睛和耳朵都默默往两人的方向移动。 不是,这两人这么纯情的吗? 楚家世子不行啊……肯定是花楼去得太少了…… 纪第春缓缓抬头看向男子清瘦的背影。 他突然回过头,两人的眼神一下就撞上了:“那你能不能给我回信?哪怕只有一封……” 纪第春瞬间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看进男子的眼底深处,缓缓道:“……好。” 谢少言的嘴角忍不住一扯……眼神看向转角处…… 是不是他老了?居然觉得这样……情窦初开,两小无猜……就挺好的。 等等,前面那辆缓缓而来的玄色织金华盖马车,挂着的是哪家的牌子?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位吧? …… 大厅里,老夫人满脸不乐意:“好端端的满月宴,竟成了审案子的地方,这难道是什么好的寓意?” “宏明,你快去看看,楚小公子向来没什么分寸,可别又在我们家出了什么事。” 那可是他们纪家的长孙! 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让她一把年纪往后可怎么过活! 纪宏明怒视了谢氏一眼,正要抬脚离开…… 门外响起嘹亮的通传声:“五皇子驾到!” 纪宏明的脚当即改了方向,往大门口相迎。 眼神飘忽,浑身不太自在的嘉宁郡主喜道:“五皇子今儿在长公主府,就说要跟来。总算是到了,我可等半天了。” 老夫人当即也顾不上姚玉爱哀戚戚的眼神,起身一同到门口迎接贵客。 五皇子乃当今贵妃娘娘最小的皇子,自幼聪慧过人、独得天资。 皇帝十分宠爱于他,才满周岁便赐封“昭王”,这在几位皇子之中都是独一份。 许是天妒英才,过慧易夭,他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常年离不开太医和药罐。 寻常在外头并不多见他,今日竟然出现在关内侯府一个小小的满月宴。 今年不过五岁的昭王楚子珩,头戴金冠,一身四爪龙纹黄袍,小小身量,气度不凡,举手投足,皆是天家风范。 只是眉宇间微蹙,唇色极淡,看得出有胎中体弱之症。 众人行礼:“参见昭王殿下。” “都起来吧。大家不必拘谨。” 纪宏明当真是喜出望外,其实他也知道太子的詹事府早已人才济济,他便真的去了,也是末流,难以出头。 若是能尽早到昭王殿下的身边,哪怕五皇子早死,可借着这梯子,也能再往上爬个几级。 从前是寻不着门路,现在哪里能放过? 只是五皇子压根不看关内侯,眼神探向红色襁褓中的婴儿:“姑姑让本王随同郡主堂姐一道过来,讨个喜气。” 纪宝宝睁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 漫天的紫气,汹涌澎湃、波涛不尽,几乎要溢出来般遮天蔽日…… 纪宝宝……又饿了! 这样的好东西,是谁的? 一张好看又严肃的苍白小脸蛋,是你吗?行走的紫气储蓄罐……快到宝宝碗里来! 【咦?这位小哥哥……】 【怎么会这样……】 【便是天道想回收五皇子,也太早了点……那串紫檀青晶佛珠,不戴也罢……会早死的……】 不行,刚吸了一大口紫气,大补过甚,婴儿的身子承受不住。 纪宝宝脑袋有些发晕,睡了过去。 楚子珩原本要离开的身子顿了顿,他听见了什么? 谁早死?回收什么?什么天道? 佛珠又怎么了? 你倒是说话啊!喂!醒醒…… 第一卷 第16章 胃口养得太大 “之前母亲就觉得奇怪,不想让父亲去。” “但太子又求了陛下的旨意,父亲实在拒绝不了,这才答应的。”嘉宁郡主耳濡目染,对朝堂之事不是全然无知。 “但太子为什么要对父亲动手?” 跟在后头的谢拙言淡淡开口:“你的两位兄长,大哥承郡王掌管盐铁,二哥淳郡王掌管水利,大驸马虽只是工部闲职,可也不是无能之辈。” “宣和大长公主和贵妃娘娘素有交情,太子和皇后提前布局,想让你们置身事外的办法,从大驸马身上下手最快。” 【要不说我大舅就是聪明!】纪夸夸再次上线。 嘉宁郡主皱着眉:“太子是想让我们家……丁忧?” 是了,大驸马没了,两位郡王按规矩必须回家守孝。 那两个重要岗位空出来,太子才能安排自己的人上去。 谢冰凝担忧看着好友。 嘉宁郡主冷哼一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尽会使不入流的手段。谢拙言,我要先回家一趟。你什么时候上山?” 谢拙言看着她:“暂时留京一段时日,有事要办。” 嘉宁郡主盯了他一会,终是道:“那个跪着的,你不许搭理她,听见没有?” 谢拙言愣了愣,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解释:“郡主慢走。” 谢冰凝假装在看睡着的宝宝。 谢拙言无奈道:“人走了。” “大哥是故意的?”谢冰凝问了也没有要回答,否则以大哥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搭理姚玉爱,“之后打算怎么做?” 谢拙言冷笑一声:“我也很想知道,那些人要如何把我亲自写出来的文章,盗走。” 声音之中,是无尽的底气和自信。 “倒是妹妹,下一步作何打算?”这个纪家,如此欺瞒于妹妹,是万万不能多待的了。 谢冰凝同样自信一笑:“老天爷都送来了小仙女帮我们谢家,若是再输,可真就说不过去了。” “大哥,妹妹就先不送你了。今日且还有一仗要打。” “真的不需要大哥留下?” 谢冰凝看着大哥,笑道:“杀鸡焉用牛刀。” 又补了一句:“大哥惜字如金的话,还是留着对郡主多说一些比较好。” 从前在大哥面前提起郡主,大哥总要反驳、斥责他们几句。 今儿个谢阁主只是面带沉思,走了。 谢冰凝刚回到东院。 先前的张妈妈在这时过来,规矩行礼道:“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来得倒快。 谢冰凝让人继续抱着小女儿,前往朝安堂。 鲁氏一人独占了关内侯府西边四进的大跨院,后头还有一个新建的大花厅。 地方原本宽裕,鲁氏却是左一个佛堂,右一个佛堂的布置,先前四个姑娘在这里,只能住在狭小拥挤的耳房。 美其名曰,熏陶香火气息。 更过分的是,梁家三个哥儿过来的时候,老夫人都不曾让他们避讳。 经常惹得四个女孩子不敢出屋子。 这些,都是谢冰凝近来才听四姐妹偶尔提及的。 以往善待女儿的表象,原都是鲁氏在做戏。 而被纪宏明母子俩糊弄得团团转的谢冰凝深信不疑,不曾往深了想。 离朝安堂越近,谢冰凝的心就越发的紧。 过穿堂,入明间。 老夫人坐在堂屋上头,一脸不高兴:“今儿办的都是什么事?请来的什么人……是郡主她就能随随便便要改别人的名字,让人跪了?” 谢冰凝自顾自坐在末席,并不搭腔。 老夫人还想再骂,纪虹咳了两声道:“弟媳妇,到底是请来的客人,梁鑫他们的表妹,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就是,还有那个姚公子,在我们府上被楚小公子打成那样,传出去,别人以后会怎么看我们关内侯府?”老夫人也搭了腔。 左右不过是心疼外室生的那一对龙凤胎。 谢冰凝安静坐着,仍是不开口。 老夫人急了:“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 “忙了一天,确实是有些累了。那依母亲的意思,该如何?” “自然是不能让玉爱再跪了,跪坏了怎么跟人家的……母亲交代?还有,最好把人留在家里,好生照料一番。” “我若是不同意呢?” 老夫人也上火了:“谢氏,你别仗着侯爷疼你,蹬鼻子上脸,这个家,还没完全轮到你来说话,若你不愿意,这个家你大可不必管了。” 谢冰凝道:“儿媳倒是可以不管,不知母亲想让谁来?” 纪虹立刻道:“弟媳妇刚生孩子,且还要养身子。我左右也是闲着,可以来帮娘和弟媳妇几天忙。” 谢冰凝看向老夫人:“母亲和大姑姐这是都商量好了?只是通知我一声?” 老夫人心虚避开了儿媳妇犀利的眼神。 纪虹则是得意一笑。 “行!我可以交出管家权。” 正合她意,省得她还要处心积虑为纪家填补。 说着便要起身…… “慢着。”老夫人又喊住她,“姚公子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谢冰凝觉得好笑,眸底一片寒意:“母亲的意思,我没明白。” “是在我们府上,他被人伤了。再怎么样,我们也要表示一下吧?” “公库里的银子有了短缺,你先拿一点出来,缓一下急。”自谢氏进门,哪一次不是她自己见着亏空,就到处填补。 这还是头一回老夫人开口要钱,老夫人补了句:“就当是纪家找你借的。” 谢冰凝这才问道:“需要多少?” “不用太多,也就一千个把两就够了。” 纪宏明一年的俸禄撑死也就二百两。 谢冰凝知道,鲁氏不是不当家不知米贵,而是这些年她的“大方”早已把他们的胃口养得太大。 “楚小公子便是真的把人打死了,以常王府的行事也就赔个二十两。一千两,姚公子是打算顿顿拿灵芝山参当饭吃不成?” 怕是纪宏明想拿去,为姚庆的案子翻身打点吧! 私生子姚庆为了卖掉她的大女儿,设计陷害她的亲兄长。 如今事发,谢冰凝的丈夫还要拿着她的钱,去买私生子的命。 在纪宏明和鲁氏的眼中,谢冰凝从前到底是怎样的轻贱骨头,才会任由他们欺凌至此? 虽然这些对谢冰凝来说,不过是嫁妆的一点营利钱,但凭什么呢? 她一次次奉上的真心实意和真金白银,换来的就是他们的欺骗和利用。 本就觉得伤自尊的老夫人没了耐心:“你就说,借不借吧?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可以借。母亲打算定多少的利钱?” 老夫人愣了:“你说什么?” 利钱? 谢氏还真打算让她还啊?反了她! 第一卷 第19章 私生女就如此见不得光吗? 不会的。 若是真的知道,谢氏怎么可能这般平静。 一定是他想多了。 “看来侯爷压根没记住嘉宁郡主的话,昨儿郡主已经摆明她不喜欢姚姑娘。侯爷若是执意要姚姑娘入春希堂,那我也正好省去了这会回信的功夫。” 纪宏明伸手拦住谢氏收拾的动作:“夫人慢着,这信定然是要回的。姚、姚姑娘那边……我答应了小姑娘总不好反悔。郡主她也不可能一直盯着我们纪家,夫人觉得呢?” “侯爷,你才说要谢过郡主一番,转头就瞒着她,帮她不喜欢的人。侯爷,须知女人的心都是很小的,尤其是在讨厌的人身上。便是一点蛛丝马迹,也不会轻易放过。” 纪宏明总觉得谢氏话中有话,但眼下托嘉宁郡主拿到随扈太子赈灾的名单最为要紧,他忙道:“还是夫人考虑周到,春希堂的名单都以夫人的意思为主。夫人还是快给郡主回信吧,为夫这就帮夫人研磨,如何?” 谢冰凝才低头继续写信。 纪宏明生性自私凉薄,原来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姚鸾双母子,在他心中的分量,也不过如此。 这么一对比,谢冰凝母女俩怕是半点位置都不占了。 而在此前,谢冰凝可从来都把纪宏明放在第一位。 ……… 纪宏明看着谢氏越来越差的脸色,他便磨得愈发仔细,手都酸了也不敢停。 一时全忘了今日在宫里被冷遇的满肚子气。 *** 大驸马拿着嘉宁郡主的名单往宫中一递。 纪宏明便欢天喜地跟着太子的队伍,很快出了京,前往洪州各县。 只是他一到太子面前行礼。 年轻的储君半点也没给他好脸色。 满心期待的纪宏明不以为意,认为是万事开头难。 全然不知突然被破坏了计划的太子,将所有的不悦都打算让纪宏明这个程咬金来承受。 ……… 春希堂,四周挂上了凉席,很快成为了府中姑娘们教习的场所。 因着谢冰凝觉得自己多年来为纪宏明操持内务、服侍姑婆,技艺也多有生疏,她决定每日也早起跟着习艺。 小女儿出生时的惊险尤在,谢冰凝也让青琼每日抱着还在呼呼大睡的小小姐跟着。 纪宝宝一睁眼,耳边先是朗朗读书声,她翻个身,又睡了。 起来大口喝奶,一边看着娘亲和姐姐们头上顶着书,一步一步练习娇娥沉稳端庄之态。 她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满室茶香,还有“咕咚咕咚”的水声。 接着是插花、制香、弓箭……每天都不带重样的。 谢冰凝一边重温,每回转头都发现小女儿睡得口水直流,好像她们都是助眠的。 便知长大后,小女儿教习这条路估计不好走…… 再看书画课上打盹,弓箭课上就生龙活虎的三姑娘。 还有插花时候一股脑往花瓶栽,顺便剪掉最漂亮的一朵往头上戴的四姑娘…… 摇摇头,继续选自己下一枝陪衬的绿植,惊讶的奶音响起…… 【咦?娘亲,外头有人偷听!】 【瞧瞧,这不是渣爹的宝贝女儿嘛……她在杜鹃花丛中撅着屁股,活像只粉鸵鸟……】 紫气和成长有助于纪宝宝的修炼,她现在听得更远,看得更多了。 谢冰凝皱眉,起身示意谭嬷嬷,她要出去净手。 实则绕到了后头,果然发现杜鹃丛中,一个粉衣服、鬼鬼祟祟的身影。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外室姚鸾双生下的女儿,行事也只会偷偷摸摸。 谢冰凝按下要出声的碧环,走出了一段路程才吩咐了几句。 碧环满脸笑意去办了。 次日,谭嬷嬷正讲着课。 纪宝宝今日难得没有呼呼大睡,而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聚精会神。 果然,很快,春希堂的右侧传来了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谢冰凝很快起身,让人前去查看。 姑娘们都跟着涌到了廊下,好奇探出了头。 青琼已经摸清了小小姐的心思,抱着她,平稳跟上。 纪宝宝清楚看见,穿着粉衣裳的姚玉爱坐在了地上,两眼泪汪汪看着被老鼠夹扣住的右脚,鞋袜上隐隐渗出了殷红血丝。 “这不是姚姑娘吗?”纪再秋第一个开口,“你这是怎么了?” 谢冰凝歉意道:“近来丫鬟们都说院子里在闹老鼠,我吩咐人到处放了老鼠夹子。姚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对吧!再如何也不会踩到这个地方来……”纪再秋一唱一和,“姚姑娘该不会是在……偷听吧?” 纪宝宝听着母女俩唱双簧,乐出声。 该! 姚玉爱行径如“老鼠”,可不就被老鼠夹了吗? 谢冰凝转过身对着谭嬷嬷行礼:“家中失了规矩,让嬷嬷见笑了。” 谭嬷嬷早就见惯了宫中的阴暗厮杀,这实在是小场面。 她福了福身:“侯夫人客气了。纪家姑娘们各个冰雪聪明、温娴雅致,能到纪家教导她们,老身也觉得面上有光。” “若是人人都如纪家姑娘们聪慧懂事,哪里还需要老身出面辛苦?” 谭嬷嬷一口一个夸着纪第春她们,无疑又是在姚玉爱的脸上扇了一个又一个的巴掌。 被夹住的脚疼得厉害,脸上又红又白,委屈、窘迫得直掉眼泪。 是爹爹没有信守承诺,害她不能光明正大坐在春希堂内。 现在爹爹也不在侯府,她只能靠自己了,却落得这般下场…… 为什么呀!她也是纪家的女儿……她又做错了什么? 私生女就如此见不得光吗?明明爹爹爱的是她的娘亲。 谢氏不过是占了家世的便宜又不容人…… 谢冰凝吩咐人去请如今管家的纪虹过来。 听见姚玉爱红着眼睛哭诉道:“侯夫人,我只是好学而已,这有什么不对?” 谢冰凝反而笑了:“左右也是等,不妨听听这阵子嬷嬷教习的成果……你们也过来吧。” 凉席后头有两排的绿衣小丫头,也纷纷走到廊下行礼。 “都说说,你们觉得今日姚姑娘,可否有错?又错在何处?” 小丫头们面面相觑,纪再秋都想再开口,纪第春按下了她。 谭嬷嬷在一旁含笑看着。 一个大嗓门在这时打断了她们:“姚姑娘根本没有错!是舅母你太过分了!” 第一卷 第20章 你不是一直记着要过继男丁吗? 是梁鑫。 姚玉爱的护花使者。 看见心上人被伤,梁鑫继续冲着谢冰凝喊道:“无论如何,玉妹妹都受了伤,舅母不找人来医治,还顾得上论对错。舅母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 【嘁!与其大声喊,这傻狍子还不如先将夹子掰开,拿杜鹃花下的草药给私生女敷上。】 【再这么吵,伤口只怕都要愈合了。】 纪再秋听见了:“表哥,有理不在声高。你要实在关心姚姑娘,是不是先将夹子解开,更为要紧?” 梁鑫幡然醒悟般,弯下腰,可他使出了吃奶般的力气。 除了把姚玉爱的脚弄得更疼,没有任何帮助。 【傻狍子不出手还好,一出手,私生女的伤口好像更深了。】 二姑娘纪又夏看不下去了,她走过去,打量老鼠夹。 梁鑫挡在她的面前:“你想做什么?我不会让你们再伤玉妹妹一分一毫的!” 看着面前如山一般的身影,姚玉爱心中感受一时也很复杂。 这个自己送上来的护花使者,她虽有心吊着,但质量确实有待提高。 纪又夏最是胆小,不擅交流,求助看向姐妹们。 纪再秋:“表哥你这么大声真的会吓到二姐姐的,她是想帮忙……” 梁鑫指着二姑娘:“少来,这个夹子我都弄不开,她能有什么办法……别是又要……” “啪嗒”一声,清脆又打脸。 纪又夏伸手按了两下,老鼠夹便自动开了。 二姑娘又躲回了母亲身后。 廊下的小丫头们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纪再秋又指着草药:“表哥,这个草对外伤甚好。你应该是想自己来的吧?” 梁鑫尴尬得不行。 姚玉爱却是自己摘了两片叶子,揉碎了敷上。 纪虹总算赶了过来:“姚姑娘,天这么热,你坐在大太阳底下做什么?梁鑫,你跟着蹲地上干嘛?” 梁鑫说不出话,只是习惯性回嘴:“娘,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梁家母子,祖传的大嗓门,五十步笑百步。】 围观的丫鬟们在纪再秋的带领下又忍不住笑了。 谢冰凝上前道:“姚姑娘踩到了老鼠夹,原想让大姑姐去请大夫,不过……好像不用了。” 自从知道梁鑫把钱都用来给姚玉爱买好吃好喝之后,纪虹再看这位外头的表妹,心里头便不那么舒服了。 她看了看,嘀咕道:“什么样的人才会踩到自家放的老鼠夹子,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娘,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谭嬷嬷在一旁跟着谢冰凝道:“侯夫人,老身看侯府中不止是有些姑娘们少教。这同样都是表妹,怎么态度差了这样多?” “还是弟子规读得少了。” 不愧是宫里头的教养嬷嬷,一句话说得梁家母子和姚玉爱都抬不起头来。 谢冰凝微笑着:“姚姑娘,大姑姐如今管家事忙,不好耽误她太多的功夫。” “你说偷听是为了求学,目的没错,但方法错了。这屋子里好学的人都跟我开过口,只要闲暇便能在帘后跟着学习。” “春希堂从未阻拦过任何一个求学之人,无论出身。你自可问问她们,是否属实。” “你若是真的有心,可为何从未到我的面前来说过一句?只是自己行事鬼祟。” “再者,你说我不配为高门嫡母,我少不得要为谢家分辩一二。” “姚姑娘作为梁家表亲登门之前,可曾知会过我这个主母一二?事后要留下,又可曾到我居住的东院,请过安、会过面?” “你不曾敬过我,眼下情景反而倒打一耙,说我没气度。难道天底下所有的道理要为你一人更改不成?” 那些小丫头们纷纷道:“是啊,夫人可好了。” “我说想认点字,她就答应了,还教我自己做沙盘练习。” “对,我会养花,她把有小豁口的瓶子拿给我练习插花。” “就是,春希堂都没拦过人,堂堂客人怎么就到了要偷听的程度?” “活该被夹!” …… 姚玉爱只能埋头在膝盖间,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她怎么敢去见谢氏!她要是知道她的身份,定然要将她吞了的! 谢氏假大度罢了! 明明爹爹开口,她都没有同意,偏偏还给府上的小丫头做好人。 她姚玉爱难道会比小丫头还不如? 简直欺人太甚! 梁鑫急得围着姚玉爱直打转。 纪虹看不下去,看向谢冰凝:“弟媳妇,这也没什么事了……” “大姑姐,姚姑娘心性不正、品行不端,侯府怕是容不下这尊客人。” 纪虹的眉眼一跳,看了梁鑫一眼,转头又道:“弟媳妇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姚姑娘是我弟弟请来的客人,他现下不在府中,我也不好跳过他,就把人撵走不是。” 谢冰凝没再多说,转过身。 春希堂的课程继续。 午后,朝安堂那边便派了人来请。 谢冰凝让丫鬟抱着小女儿,快进门前,听见奶音。 【像是个鸿门宴。娘亲小心。】 还知道鸿门宴……难不成小仙女也在学习不成? 纪宝宝不知道娘亲的打趣,还在认真观察。 三进院的明间,老夫人坐在堂前。 纪虹身后站着梁富和梁裕兄弟,不见弟弟梁鑫。 老夫人面上仍是平和:“今儿个学堂的事,我听说了。玉爱是有些不像话,但你不是没有度量的人。何至于此?” 若只是为了不让姚玉爱离开,谢冰凝已经不再追究,为何还要有现下这一出。 谢冰凝看向纪虹,看她双眼闪烁。 看来是梁家又有所求。 “大姑姐,我不过是建议。具体还得是由管家的人决定的。” 纪虹面上带着几分讨好:“这还真是不当家不知道弟媳妇从前多有辛苦。” “我这才接了多久,便有些力不从心了。弟媳妇若是休息够了,我是可以随时交出的。” 开玩笑,关内侯府账上的银子都没超过二百两,排场比谁都要讲究。 纪虹心里苦,去找谢氏好几次,都被她悄悄挡了回来。 但这次不一样,她要给的,可是谢氏心心念念的。 不信谢氏不动心! “母亲信任大姑姐,春希堂的功课我还得看着。只好让你再多辛苦了。” 纪虹被一噎,又道:“其实我也不想让梁鑫那表妹待在府里,瞧着把梁鑫都骗成什么样了。” “只要弟媳妇帮我一件忙,就是想让姚玉爱马上滚蛋,都成。” 谢冰凝看向纪虹,像是认真聆听模样。 “前阵子,因着马车翻了的事,富哥儿订好婚事的陈家,派人来退了亲。” 【哈哈,肯定是掉水沟太臭,被退货了!】 “这倒没什么,陈家不过有人在当主簿而已,原本我们也瞧不上。” “只是这富哥儿的婚事难免就想让弟媳妇再多操操心。”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你不是一直记着要过继男丁吗?” “这次可以先让富哥儿记在弟媳妇的名下,如此也算是你给自己选儿媳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