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客心刃》 南荒行 第1章:茶馆 凉风习习,夜色已深。 在这红木城中,不同人有不同人的夜生活。渔民们喜好聚堆推牌九,深夜的码头上灯光点点,吆五喝六之声不绝于耳,热闹程度倒是不逊白天太多。官吏商贾们则是更偏爱觥筹交错,柳绿花红的地方。外来客商倒也不少,他们也很是享受在红木城纸醉金迷的一晚,毕竟这是西漠国西部这贫瘠之地少有的相对来说比较繁华的城市。而对于寻常百姓以及江湖客们来说,夜晚的红木城最值得前往的去处便是城中大大小小的茶馆了。 天色已暗,城南的一个小巷里,浓浓的茶香已经从一家名为“顺德茶馆”的茶馆大门里飘散出来。茶馆店面并不甚大,但是从斑驳的招牌上能看出这茶馆却是已经有了些年头的。店里座无虚席,小二们正忙着向一桌桌客人奉茶,桌上也已经摆好了各色瓜果干货。但奇怪的是,客满的馆子里却并不喧闹。究其原因,店堂正北边,一个身着麻布长袍的老说书人已经坐在了一张长桌旁。 老人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理了理长袖,随即清了下嗓,手中醒木啪地一拍。 “剑破万法,行若孤狼,其姓为石,名号战天!”这几句中气十足的开场白念完后,几个老顾客已经鼓掌叫起好来。老人放下醒木,向客人们一揖,继续说道:“书接上回,这魃族自出世以来,所过之城哀声连天,所到之境赤地千里,端的是作恶多端,天理难容!”话音刚落,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不住地点头,似乎深有所感。 “然而正道当兴,邪魔当灭。面对魃族汹汹来势,东陆,西陆以及咱们南荒的名门正道们团结一心,在西陆寒林谷终于大败魃族主力。魃尊亦是被围于寒林谷南的西陆名山,天冠山!”说到这里,老人的声调陡然拔高,台下的看客们也是精神一振。几个年轻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些向往之色。 “魃族虽败,却是气数未尽。那魃尊,乃是与独行怪侠石战天石大侠并称天下第一的最强的宗师境高手。正道同仁们多次攻山,一来山势险峻,二来那魃尊及其手下的魃将们实力着实骇人。四天下来,不知有多少高手陨落在天冠山上。” 说书老者说到这里,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痛惜之色。 “张爷,那魃尊这等了的,石大侠他们当年是怎么将这魔头诛杀在山上的啊?”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伙子忍不住问道。 “莫急,待老朽慢慢道来。”张爷抿了口茶,继续说道:“第四日攻山未果,战况亦是愈发不利。魃族援军正从山河洲的方向日夜兼程地赶来,山上的魃军在多次打退联军进攻之后,士气大振,第四日晚一次主动夜袭,险些冲破了正道联军的阵地。值此危机万分之时,石大侠连夜苦思,不得已之下兵行险招。第五日全军休整一天,坚守阵地。至第六日凌晨时,大军主力突然三面全力猛攻天冠山,而石大侠则亲自带领七名自愿跟随的宗师境强者从西面的陡崖上冒险悄悄上山。魃族主力正与东,南,北三面的联军激战,自是无暇顾及西方。石大侠等人成功地上了天冠山顶,打了魃尊一个措手不及,十数名宗师境高手在天冠山上血战了三天三夜,打的是天崩地坼,日月无光!宗师大战的余波甚至把山下正在交战的两族军队都给逼出了百里开外。”说到这里,张爷也有些激动了,彷佛自己也是当年天冠山上的亲历者一般。 台下听众们屏息凝神,在张爷略显激动的说书声里,一幅幅刀光剑影,金铁交击的血腥画面在他们眼前展开。当年那惊世一战中术法轰击大地的隆隆声,两族战士们的嘶吼声,以及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此时在这个小茶馆里似乎变得清晰可闻。 夜已经深了。茶馆里依旧是灯火通明。张爷喝了口茶,抖了抖衣衫,语调变得略微平稳了一些。 “山上的血战终于进入尾声,魃尊身边的掌旗使们被尽数诛除,但跟随石大侠上山的七名宗师亦是伤亡惨重。五名宗师已然阵亡,剩下的两位宗师,刀魔郑万龙重伤在身,无力再战。西陆尹家家主尹文远更是昏迷了过去。战场之上,惟有石大侠和魃尊仍在激斗。奇怪的是,原本并不落下风的石大侠在和魃尊对了几掌后,突然开始步步退让。魃尊以为石大侠是要灯枯油尽了,便开始招招进逼,但是一座又一座山峰被劈倒,却是带不到石大侠一片衣角了。在第九座山峰被劈倒后,战局陡生变数,之前一退再退的石大侠突然在一处峭壁上一踩,借力反身向魃尊冲来。满月的月光下,石大侠如同一把剑一样迅捷无比地向魃尊冲去。在激烈的天道共鸣的加持下,手上的宝剑如同凌厉的剑芒,转眼间,剑到人亦到,魃尊周身上下所有的破绽仿佛都被这剑芒给逼了出来,列位可知,这一招是什么招!?” “枯,枯荣心刃!”一个江湖客用略微颤抖的声音抢先回答,语气中透露出浓重的敬意。 “不错!正是石大侠的成名绝技,一刃破万法的枯荣心刃!”张爷朗声道:“魃尊此时才知,石大侠之前的败退之相居然全是在为这必杀的一招蓄势,然而为时已晚。随着一声怒吼,魃尊也使出了魃族的至强绝学青衣刀,要与石大侠一招决胜负。列位可知,石大侠的绝技为何有一刃破万法之名?便是无论多强的战技,多玄妙的功法,多出色的天骄,在枯荣心刃面前都是破绽百出。石大侠总能用这一招击中对方最薄弱的地方,从而一击便致敌于死地!” 张爷停了下来,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两个并称第一的宗师刀剑甫交,天地已然变色,整个天冠山脉仿佛要被掀过来一样。山上的轰鸣声彻底消散了之后,一队人族高手才大着胆子上了山去,除了幸存的两个正道宗师,便只有魃尊那残破不堪的尸体了,石大侠却是不见踪影。二十六年过去了,至今仍无讯息,想来应是陨落了。”张爷声音越来越小,眼中带着一丝怅然。馆中众人亦是心有所感,崇敬与叹惋之情在这不大的店铺中弥漫。 张爷又抿了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继续说道:“那一战之后,魃族群魔无首,人族正道们高歌猛进,历经整整一年,终于是彻底平息了魃乱。自此以后,这天下才复归安宁。”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角落里突然传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轻笑,随即一个声音低低地在角落里念道:“真的以为太平无事了吗?” 说话的人似乎是个年轻人,尽管声音已经压得很低,在这狭窄寂静的茶馆中却依然显得有些刺耳。坐在前排的几位老者已经转过头来,想要看看是哪家的年轻人这么失礼。西首的几个江湖客脸上也带着不满之色,向那个角落看了过去。说话的那个青年一身皂色布衣,个子不矮但是略显清瘦,身上背着一个包袱,腰间挂着一个光秃秃的树枝,这幅造型很是独特。 青年抬起了头。当看到这青年面庞的一刹那,店中的茶客们眉头都不由得一皱,倒不是说他们认识这个青年,只是因为这个青年语调平和沉静,长相却是颇为丑陋。这青年人不知是有着怎样的过往,微黑的面庞上数道疤痕纵横,他的五官要多平凡有多平凡,丑陋的脸让人很难把他和他的声音联系起来。若不是一身衣服齐整干净,店内的茶客们或许会把他当成一个混进店偷听书的乞丐。 除了容貌之外,皂色布衣青年人并不是西漠国常见的寒月人或南荒土著人,居然是一个西陆人,这让茶馆里的不少江湖客心中更不舒服。 长得难看的人终究不太受人待见,一个江湖客站起身来,不满地说道:“你是何人?在这扰大伙的兴致。” 青年起身拱了拱手,“这位兄台,实在抱歉,老先生的说书让我想到了些往事,这才有感而叹。” 前排一位正襟危坐的老者轻轻地敲了敲桌子,说道:“年轻人,魃族之乱可是影响了一代人青春时光的大灾祸,当年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因魃乱而死,你怎可在此事上如此戏谑。” “是小子失态了,在此向列位赔个不是。”年轻人向四方茶客又是一拱手,但是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任何歉意。 江湖客哼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张爷已经起身,走过来打了个圆场,“呵呵,老朽这段书,能勾动这位小友的心绪,足见老头子我这些年的嘴皮子没有白练。大家远来都是客,莫要为些许小事计较了。” 那江湖客一见张爷都没说什么,自己倒也不好再为此发作,他不屑地瞟了那青年一眼,坐回到了座位上。 张爷说完了书,便回后屋休息去了。茶馆终于变得人声鼎沸,茶客们开始兴致勃勃地交流着近闻。 南荒行 第2章:青年高手 只要有一个好的氛围,不管是茶是酒,都能让人侃侃而谈。几杯香茶下肚,一些武夫和商贩打扮的茶客已经开始谈天论地起来。聊着聊着,一些人的话题就转到了小城里的事情。 一个身着蓝衫的商贩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地向邻近的人说道:“你们都听说了没有,白家的家主白老爷子已经有好几天没去听戏了。” 刚刚险些和那个青年起了冲突的江湖客接过话茬,“早听说了,俺王胡子可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白老爷子可是老票友了,听说时不时还会在自己家里唱几段,现今却有好一段时间没去捧场了。白家的人对外什么也不说,这段时间又一直闭门谢客,现在坊间什么传言都有。” 旁边的一个灰衣商贩抢过话头,“我听到一种说法,是一直给白家送酒水的酒铺胡掌柜说的。他说好像是白家最近闹鬼了,还死了两个护院,白老爷子好像也因为这鬼魂作祟病倒了。白府也是人心惶惶的,你们没听说过白家正在招新的护院吗,所以我觉得胡掌柜的话多半可信。我还听他说啊,这事好像和白家前些日子祖坟被人挖了有关系。再多的事情胡掌柜也打听不到了。” “什么?白家居然在招收护院?我在城里住了这么久了怎么一直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老哥你的消息靠谱吗?” “原来白家祖坟被挖的消息是真的啊。” 灰衣商贩看着自己周围的人或惊恐或紧张的神情,心中洋洋得意,正准备扯一些自己的私货时,一个人突然挤进了围观的茶客里面,正是刚才的那个奇怪的异国青年。他丑陋的面容让几个客人不禁蹙了蹙眉,向旁边避开。不过倒也正因如此,那个青年很轻松地就挤到了灰衣商贩的身边。 “这位大哥,劳驾问一下。你刚才说的白家祖坟被挖是怎么回事?”青年问道。 王胡子忍不住横了一眼黑衣青年,他之前就看这青年有些不爽,此时听到兴头上又被他突然插进来打断。他本就性情急躁,现下登时便要发作,好在旁边几个机灵的同伴把他拦了下来。 那灰衣商贩倒是没有什么不满,“这事我也只是听城东酒铺的胡掌柜说的,具体的就不清楚了。胡掌柜和白家的一个管事的下人关系不错。这些消息大多是从那个管事那里听来的。哎,这事你们别到处乱说啊,我答应过胡掌柜不外传的。” 周围一众人嘴上也都应和着,但有几个人却是一阵腹诽,答应过别人你还到这里大嘴巴?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毕竟这些奇闻他们也听着过瘾。 青年却是沉吟不语,在思索着些什么。最早挑起话头的蓝衣商贩又趁机把话头接了回去:“说起这挖坟,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小弟是从外地来此做些小生意的,也少不了要和本地官面上有些往来。前段时间城西门八里外的一个乱葬岗就被人挖了,好几具尸体不翼而飞。” 听到此处,青年眼睛一亮,“真有此事?” “我骗你作甚?这事让衙门头疼了好几天,但就是抓不到凶手,又因为是乱葬岗被挖,最后也就草草了事了。”蓝衣商贩话音刚落,一旁的另一个客人插了一嘴:“城外那些乱葬岗被掘坟又不是最近才有的新鲜事,以前好像就听说过城外的村落报官,但是也就被挖了一两座坟,所以官府也没怎么管。只是最近这些盗坟的太猖獗了,被盗的坟越来越多,官府这才重视起来。不过还真没想到这帮人现在居然挖到白家头上了。” 青年点了点头,嘴里低低念道:“没想到初来这南荒不久就有了线索,师父的手记中确实没有说错。” 几个人看青年这样子,也颇感奇怪,王胡子则是已经忍耐不住想要挖苦上几句了,“小子,看你这神神叨叨的样子,莫非是国主派下来到我们西北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微服私访调查这劳什子乱葬岗挖坟案的钦差不成?” 话音刚落,围观的茶客们都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青年却也并不着恼,他并没有理会王胡子,向那两个商贩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二位告知。最后,小子想问一下,白家是在自己府内考核应聘护院的人吗?” 两个商贩刚要答话,王胡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你想去应聘白府护院?别做白日梦了,白府可是这西漠国西部沿海有名的望族,不知道有多少武师想要在白府谋个差事的。王胡子我自认在这城中也算一把好手了,都不敢说我能十拿九稳地被白府看中。就你这身板,怕是白府扫地的杂役都能把你一脚踢进医馆里。再说了你这长相,不是俺挖苦你,白府的千金大小姐在这城里也算有名的美人了,你这西蛮子可别把人家吓到了。” 青年听到这里,终于微微皱了皱眉,不过他仍未出言反击,眼睛只是直直地看着那两个商贩。 灰衣商贩有些为难地答道:“小哥,王兄弟这话糙理却不糙。你这外在条件是有些……那个了些。我也是为了你好,别到时候一头撞铁板上。其实我听到的消息也是小道消息,未必是准的。你要真想碰碰运气,那就到城东的白记布庄去报名吧。那是白家在这城中最大的直属产业了,我听到的消息也是说招收护院的地方设在了那里。” “多谢告知。”青年道过谢后,转身准备离开。然而被他晾了两次的王胡子已是心头火起,起身喝道:“小子!我有说你可以走了?” 青年转过身来,语气平淡地问道:“在下与你应该没有什么嫌隙吧,为何不能走?” 王胡子冷笑了几声,“想走也行,与俺干了这碗茶,你便能走了。” 周围众人脸色都有些变了,说是干一碗茶,实际上却是这西漠西部寻常习武之人的一种寻衅手段。茶碗或酒碗相碰时,修为较强的一方会用暗劲震碎对方的碗,输掉的一方轻则颜面无光,若是碰上下手狠的,对方的内劲会刻意将碎片震出,如同暗器一样打伤对手,一些山高皇帝远的小地方,失手或蓄意杀了对方的也不是没有。 王胡子的几个同伴暗暗使了眼色,有的提醒他别做的太过,有的悄悄示意那青年赶紧走,然而两人都恍若未见。 青年人居然主动走了过来,拿起了一碗茶,淡淡地说道:“那就多谢尊驾好意了,小弟也确实有些口渴了。” 围观众人中有不少人都在暗暗叹息,心中均是暗道年轻人不识深浅。小二和几个上了年纪的人有心劝架,但被王胡子瞪了一眼就乖乖退下去了。茶馆里更多的茶客则是在心中幸灾乐祸,他们正等着看那西陆人长相的年轻人出丑。 “来,干了!”王胡子拿起自己的茶碗,向那年轻人的茶碗碰了过去。茶碗相交,几个老者已经把头转过去了,似乎不忍去看。 然而一声短促的响声过后,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青年依然一脸云淡风轻,一口喝干了自己的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王胡子却是脸色涨红,举着茶碗的手颤抖着,似乎是在勉力与什么东西相抗一般。那青年刚走出四五步,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店堂中响起,紧接着便是众人的惊叫声,王胡子手里的碗已经爆裂开来,茶汤溅了一身,无数碎片从他的脸旁,身旁扫过,叮叮当当地嵌入了周围的墙壁和地面里。 王胡子的手仍然在微微颤抖,只有他才能体会到方才那一刻是多么凶险。茶碗相碰的一瞬间,一股浑厚无比的内力直接从对方的茶碗上传了过来,自己全力运功也难以抗衡。那青年喝完茶转身离开之时,那股在自己的茶碗上回荡的劲力一下就震碎了茶碗。茶碗碎开之后,数道碎片携着水箭直指他头颈诸处要穴疾射而来。正当他万念俱灰,束手待死之时,那几块碎片却正好擦着他的皮肤飞了出去。 他知道这是那个青年手下留情了,王胡子再也不敢有一丝骄横,他虽然性子暴躁,但并不是不识好歹之人。 此时他心中对那个青年再无一丝轻视之意,不顾众人惊骇的目光,急忙转身向那个青年抱了抱拳,说道:“多谢小兄弟手下留情,敢问小兄弟是哪里人氏?可否留个万儿?” 此时那个青年已经走出了大门,他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有一道声音从门外清晰地传了进来。 “江湖为家,石承!” 南荒行 第3章:乱葬岗 当石承从小茶馆里面走出来时,屋外的夜幕中已经挂上了一轮弯弯的月亮。 “没想到到了南荒后这么快就找到了线索,希望这一趟红木城之行会有所收获。师父您放心,您的遗愿,徒儿定会做到。”石承轻声自言自语道:“明天便去那白记布庄走上一遭吧。今晚……倒是可以去一趟那个商贩口中的乱葬岗,据那个商贩所说,是在城西门八里外。” 石承轻提了口气,施展轻功,向着偏西南方向的一小片枣林那里奔去。此时城门已关,翻墙出去时若想不被人发觉,有一片树林作掩护多少可以降低被发现的概率。 在夜色的掩护下,石承小心翼翼地在坊间的阴影中穿行。宵禁之时即将到来,大街上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少了,三三两两的城卫巡卒已经开始上街巡逻。不过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街边巷侧的阴暗处,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在快速地掠过。 石承的身法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枣林之外。他耐心地缩在一间小屋的墙角处,等待一队巡卒经过后,便纵身跃出,如离弦之箭一般快速地没入了树林。 林子并不大,很快石承便到了另一头,只隔着一小片空地,石承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斑驳破旧的城墙了。红木城虽然是这西漠国西北部少有的像样城市,但是这城防却是破落不堪,和西漠西部的大多数城市截然不同。石承远远地便可以看出这城墙已经久未修缮,城墙之上有几处地方已经无法过人。 石承面前的这一段就是这样。城墙上连巡逻的士兵都稀稀落落的。不过这西漠国西北方多荒漠,一副穷山恶水之相,人丁稀少,便是强盗都不愿在此落草。另外,红木城近海,不与任何国家接壤,且不在西漠国和西面的东丹国对峙的边疆地带,因此即便是城防废弛,城中倒也相安无事。 石承谨慎地扫视四周,确定了周围无人后,他悄悄地摸到城墙之下,提气一跃,便已跃过一半。石承在一处突起上一踩,借力又是一跃,轻轻巧巧地越过了城墙。石承真气外放,在空中凌空而行,片刻后他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城墙外。如果旁边有一位武道高手看到这场景,定会惊呼出声,感叹竟有青年人在轻功上有如此造诣。 落到地面后,石承马不停蹄地向外疾奔而去,丝毫不加停留。 提气奔行了不多时,石承已经来到了乱葬岗外。 四下里一片漆黑,时不时传入耳中的风声就如同亡者的低声泣诉一般,唯有微弱的月光洒落在地面上。好在地势平整,站在乱葬岗旁的一个小土丘上就可以把整个乱葬岗的景象收入眼底。 石承轻声轻脚地在坟冢中穿行,身上的皂色布衣使他和夜色恰到好处地融为了一体。他转了一圈下来,粗粗一数,竟有十余座坟冢为人所破坏。每一个被挖开的坟墓都是空空如也,偶尔有几座墓里有一两件寒酸无比的陪葬品,不过尸体都是不翼而飞。 石承面沉如水,但是目光中又有一丝激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他愈发可以确定,这红木城发生的掘墓案和他要追查的那个恐怖势力大概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石承在整个乱葬岗又转了一圈,细细地查看了被盗掘的坟墓周边的情况。下手之人很是利落,没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唯一的发现就是这些坟墓似乎并不是在短时间内被全部盗掘开的,而是在一段较长的时间内被先后挖开的。 他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阵奇怪的声音从远处飘来。石承心头一惊,立刻跳进了旁边一座被挖开的坟冢,伏低了身子竖耳悄悄听着外面的动静。 声音越来越近了,此时蹲在坟中的石承已经可以分辨出来那是人的走路声,外面有两个人正在向坟场走来。他一动不动,继续听着外面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大概在离石承十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紧接着,两个男子的交谈声在坟冢外响了起来。 “老爷上次叮嘱我们,最近行事务必要谨慎小心,前几天轮班的那批蠢货居然把官差都惊动了,害的爷爷在城外吃了好几天沙子才敢进城来。” “九哥你也莫要抱怨了,如果能把这差事办好,我们就是老爷面前的红人了。” “说的也是,就是不知道老爷要这些孤魂野鬼的尸体做甚,这帮猪猡死了也是一身骚,每次抬完他们不好好洗一洗爷爷连饭都吃不下去。”说着,被称作九哥的那个人往地上啐了一口。 “这事的缘由小弟倒是听到过一些风声,据说是老爷想把尸体赠给他那个古怪好友。” “你说的……是那个人?”九哥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那厮不会真是走邪路子的吧?我平常看他的打扮就觉得他不是什么正人。” “九哥慎言!”说完,那个较为瘦小的人影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然后继续对九哥说道:“咱们把咱们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其他的就不是咱们该多嘴的了。” “这两个人的口音,听着倒不像是红木城一带的口音……”石承皱了皱眉。 石承安静地蹲在坟坑里,屏气凝神地听着二人的对话,不过那二人接下来却是不说话了。 九哥和那个瘦子走到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坟前,熟练地劈倒坟头的木牌,一铲又一铲地将墓主人头顶的黄土给挖了开来。 见二人不再言语,石承悄悄握紧了腰间的树枝,身子猫了下来,便欲从坟中冲出,给那二人来一个出其不意。 正当此时,那瘦子突然“哎呦”地低叫了一声,他捂着肚子,对九哥说道:“九哥,我去解个手,内急,内急。” “直娘贼,平常吃饭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多事。” “这不怪我啊九哥,想来是这穷乡僻壤的饭店不讲究,菜不干净。” “那我怎么没事?快去快回,别想着把事都撂给爷爷来做。” “多谢九哥。多谢九哥,小弟马上就回。” 瘦子谄媚地笑着,心中却是咒骂不断。“你说你怎么没事?还不是因为好的菜全被你抢了。”不过这话瘦子是肯定不敢说出来的。他弯着腰,快步走出几丈开外才低声骂了一句,“娘的,等这次任务了结了,我在老爷面前也能混个脸熟了,到时候就用不着再被你呼来喝去了。” 瘦子又悄悄骂了几句,似是有些解气了,便向离自己最近的另外一处被挖开过的坟冢走去,打算在坑旁解了内急。 说巧不巧,那正是石承藏身的地方。 “来得正好。”石承心下暗喜。 坑中的石承听到瘦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待到那瘦子走到坟坑近前,便纵身跃出。 那瘦子走到坑前,正兀自低声嘟囔着,忽然一道黑影从坑中掠出,他心中大骇,浑身的毛孔都缩了一下,大喝道:“什么……”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小腹气海穴直接挨了重重一指,力透经脉,下身又酸又麻,丹田却是已经被彻底封住了,原本要解出体外的废物在裤裆内肆意地宣泄着。 瘦子的身体摇摇欲坠,在即将倒下的那一刻,他张开嘴想向九哥求救。但石承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往前一步,又出一指,封了瘦子的哑穴,瘦子扑倒在地上,身体微微地颤抖,一阵恶臭从下体发出,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尽管瘦子被石承击倒,但之前一声大喝已经提醒了正在被挖了一半的坟前休息的九哥。他如同触电一般地跳了起来,转头向瘦子解手的地方看去,却看到一个黑影正快捷无比地向自己冲来。 惊惧之下,九哥大喊道:“你是人是鬼?” 他一边喊叫着,一边力运手臂,右掌向石承猛击过去。 石承一个纵身,跃到九哥身前,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经对了一掌。石承轻微地“咦”了一声,但是整个人的身子动都不动。九哥却是喷出了一大口血,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在了身后的一棵大树上,胳膊与腰背疼痛难言。石承这一掌打得他只觉得似乎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个一般,刚想要抬头再看看那黑影究竟是何方神圣,一截枯枝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乱动!”石承握着枯枝的手加了些力道,那看似破败的枯枝却是坚硬如铁,轻轻一下就在九哥的脖颈上划了一道血痕出来。九哥这时才看清石承的面貌,刚刚一招便重伤自己的黑影竟然是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九哥大声哀嚎。 “安静些!我问你几个问题,说实话,我就放你离开。”石承淡淡地说道。 “少侠尽管问,我皇甫阿九一定知无不言。” “你今夜来此所为何事,是受何人指使?” “这……”皇甫阿九迟疑了一下,问道:“您,您是官差?是长在我们西漠的西陆人吗?” “我是谁不重要,回答我的话,我的耐心很有限。”话音刚落,石承手上又加了些力道。 皇甫阿九疼的吸了口气,大喊道:“我说我说,是一个叫黄原的商人派我来的,他花重金雇我给他定期寻一些无主的尸体,也不知道他是用来干嘛的。” “黄原…….”石承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思索着出山以来搜集到的和南荒有关的信息,却没注意皇甫阿九原本半举着的手已经悄悄地垂到了地上,握住了几粒尖硬的石头。 片刻间,石承已经记起了有关黄原的种种信息,他冷笑了一下,说道:“看来你还是不愿说实话啊,黄原这个人我听说过,确实是个颇有些名气的商人,但他似乎只是一个刚刚发家不久的新贵而已。你身手确实不错,居然是刚入修者境的修为,在这南荒都可以说是个好手了,我可不觉得光凭黄原这种新贵的身家底蕴就能请到你这种水平的武师。说!你背后的主使究竟是谁?” “想知道?”皇甫阿九的脸上突然闪现过一抹狠厉,“去下面问冥王吧!” 话音刚落,腿便往地上用力一蹬。皇甫阿九整个人倒飞出去的同时,用尽全力掷出了手中的石子。眨眼间,数枚石子随着破空声飞到了石承眼前。 石承面色如常,想也没想,大手一挥,凌厉无比的掌风挥出。几枚石子快捷无比地倒飞回去,正中转身逃跑的皇甫阿九的后心。皇甫阿九转过头,目光中满是惊骇,这是他最得意的家传暗器手法,却被这青年一招破掉。随着一声不甘的低吼,皇甫阿九倒在地上,已是气绝身亡。 石承暗叹一声可惜,其实刚刚皇甫阿九的偷袭对他来说也颇为惊险,“没想到在南荒能看到这般精妙的暗器手法,看来天下之大,确实处处卧虎藏龙,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我最初那一掌虽然并未出全力,但此人却能硬抗下来,再加上这暗器手法……这皇甫阿九身手确实了得。能雇的起这等人物,还能指使他亲自来参与盗坟之事的人,放眼整个南荒,恐怕也不是简单角色。” 石承转过身,想去看看之前被他制住的那个瘦子,却无奈的发现瘦子也已经气绝,百会穴上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原来刚才石承片刻间的思索,已经让皇甫阿九这老江湖摸清了周边的情况。皇甫阿九逃跑时掷出的石子并未全部打向石承,有一枚便飞向了这瘦子。显然他是担心自己逃走后石承会从这瘦子嘴中逼问出重要信息,故而杀人灭口。 石承心中微微失落,出山后自己在西陆还真没怎么跟人动过手,警觉性倒是降了不少。他手中青焰挥出,将瘦子和皇甫阿九的尸身先后化为灰烬。 “今日倒也不是没有收获,明天按照原计划前往白记布庄。等红木城这一带的调查结束后,我就动身前往西漠国的王城,去拜访一下那个黄原,说不定这皇甫阿九并未胡乱攀扯。”望着灰烬中跃动的火焰,石承喃喃低语。 南荒行 第4章:布庄 “卖馅饼了,卖馅饼了,热乎的羊肉馅饼,六文钱一个。”天还未全亮,小贩的叫卖声已经在这个西部港城的民巷中响了起来。 馅饼商张二黑推着一个破旧的小木车,踩着凹凸不平的黄土路缓缓地前进。笼屉里馅饼的热气和清晨的寒风交织出的白雾轻轻拍打在这个西部汉子黝黑的脸庞上,微薄的雾气所带来的那一丝温润的感觉,对于张二黑而言是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唯二的惬意,另外一种自然就是铜钱落入口袋时的声音了。 南荒的国家基本上都与东陆西陆的主要国家有着特殊的关系,各大势力犬牙交错,这一点从南荒各国流通的货币上就能看出来了。南荒一个国家内部所流通的货币,有的是官府铸造的,但大多是粗制滥造,更为一个国家的普通百姓所认可的,往往是这个国家关系最为密切的域外大国的货币。除此之外,也有外国商人所带来的其他国家的货币。张二黑最喜欢的就是东陆魏国铸造的顺宁通宝,顺宁通宝在西漠俗称当十钱,这种货币外观精美,在整个南荒甚至整个世界当中也是最常用的贸易结算货币。 “二黑哥,怎么馅饼又涨价了啊。”一个船工打扮的年轻人从一扇门中探出头来。 “李家三哥儿啊,你不知道吗,最近粮价又涨了。”张二黑无奈地说,“小本生意,三哥儿你也体谅一下。” “这粮价,跟翠春楼老鸨看俺们这些船工时的鼻子一样,怎么越翘越高了?”李三不满地嘟囔了几句,从勒的紧紧的裤带中摸出几文钱来,“二黑哥,我先给你这些,按往常那样来两个馅饼。俺东家后天就结月钱了,其余的后天送到您门上。” “唉…….”张二黑叹口气,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下去了,“行吧,不过三哥儿你别忘了一定尽快送来,不是哥哥小气,最近家里确有急用。” 李三应了一声,接过张二黑包好的馅饼,匆匆往码头去了。 “馅饼哎,馅饼哎,热腾腾的羊肉馅饼,六文钱一个……”张二黑推着木车,经过了巷尾的一户人家,调转车头,向下一个巷子走去。在他刚刚路过的那户人家的院中,一只懒洋洋的公鸡从鸡笼里慢悠悠地探出脖子,对着天边露头的朝阳发出了一声啼鸣。 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条小巷,张二黑也有些筋疲力尽了,便坐在一家客栈旁歇息。他看着衣袋里比昨天还少的铜钱,长叹了口气,想着家中患病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幼子,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准备继续推车前进。 正当这时,一个西陆人面孔的青年从客栈里走了出来。青年衣服虽然简朴,举止却像是有教养的富家公子一般——如果抛去那丑陋的脸庞不看的话。看着那青年脸上的疤痕,张二黑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股同情感。当他正想上去问问那位青年要不要买馅饼时,那青年却主动向他走了过来。 青年正是石承,可能是因为粮价上涨,石承所住的客栈已经不提供早餐了,他只得外出就食。他刚出店门,就看见了一个卖馅饼的小贩。 “老天待我还不错。”石承摸了摸有些咕咕叫的肚子,打算买些馅饼再去白记布庄。 “老哥,馅饼怎么卖?”石承走到车前,嗅了嗅笼屉里传来的香气,食指忍不住微微抖动。 “六文钱一个,最近粮价涨的厉害,小哥你多担待一下。”张二黑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 “无妨。”石承从口袋里掏出钱来,“给我包六个吧,你看这些够吗?” “这…这是,这么多当十!”张二黑看的眼睛都有些放光,“原来小哥您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俺真是眼拙,眼拙了!不瞒您说,这些当十,换十六个馅饼都绰绰有余了。” “呃….你不是说六文一个吗。” “公子是刚到西漠国吧,官府铸的黑铁钱和大魏的当十根本不是一回事,俺说的六文是说的官府铸的黑铁。” “我想起来了。”石承轻轻地拍了下脑袋,自嘲地笑了笑,“你看六个馅饼值几枚当十就看着拿吧。” “哎,好嘞。”张二黑高兴地从那些当十中取了七枚,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中,然后把包好的馅饼交到了石承手里,“公子趁热吃,羊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拿好馅饼之后,石承便转头向东,朝白记布庄出发,边走边啃着手中的馅饼。 随着太阳的升起,空气中的凛冽也少了一些,三三两两的汉子扎着头巾,向码头走去,应该是要去上工的水手。走过了几条狭窄的民巷,石承眼前豁然开朗,街道渐渐宽阔起来,路边的屋舍也更为整齐,已是到了城东的集市了。 沿着大街走了一会,石承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一栋小楼,“白记布庄,就是这里了。” 小楼有两层高,门面颇有些气派,在这集市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店里的人并不多,石承刚踏进大门,一个伙计就迎了上来。但当他看到石承的脸时,整个人愣了一下,原先要说的客套话马上咽了回去,再一看石承的打扮,整齐却难掩寒酸,态度便冷了下来。 “要买什么吗?”伙计淡淡地问。 “劳驾问一下,应聘白府护院的地方是在这里吧?”石承问。 “你是来应聘护院的?”店伙计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石承是为此而来。 他打量了一下石承,然后懒洋洋地说道:“白家的要求可是应聘者相貌端正,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个白家在招护院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 眼见石承并不是来买东西的,又相貌丑陋,这伙计心中便也没太多顾忌,表情也是愈发轻蔑了,“还有,你是西陆人吧?外国人想在我西漠务工需要官府的许可,你的凭证呢?拿给我看看。” “我都不知道你们招护院的告示在哪,哪知道这些弯弯绕?不过我也不是来当什么护院的。”石承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是来给白家老爷子看病的。” “看病?白家什么时候说过白老生病了?” “白老爷子可是城中有名的老票友,结果这许多天都没有去看戏,外面的人早猜出个一二三来了,怎么你这在白府的产业中做事的人却竟然不知?” 被石承这么一反问,那伙计的脸涨的有些红,他最近正被掌柜支使着负责一大批货物的运出,忙的两脚不沾地,再加上他只是在白家的产业中做工,并不能算得是白家内部的人。因此,他对于白家家主的实际近况还真有所不知。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云淡风轻的青年,伙计的心中一股无名火突然上涌,“你这鸟蛮子胡扯些什么?白老爷子毕生修武,一向身体康健,怎么可能染病?小爷看你这厮就是想上门行骗吧。休要再胡说八道,赶紧出去,出去!” 石承的耳朵微微动了下,随后向后门处瞥了一眼,嘴角向上轻轻一翘,大声说道:“区区穷乡僻壤一家族,门下铺子里的伙计脾气倒是不小,石某这便告辞了,白家家主的病,等着神仙来治吧!” 说罢,石承转身就走。 “你!”伙计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后门的帘子已经被推开了。 两个中年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一张国字脸,颇有些不怒自威,跟在他后面的那个则是一身长衫,须眉齐整,一派儒雅书生的气度。 “是何人在店中喧哗?“为首那个中年人走到前厅中来,当他看到石承的面容时,他和身后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不约而同地都是轻轻一皱眉。 南荒行 第5章:少年丹师 “管家老爷,掌柜的。”伙计见了那二人进来,忙不迭地上前恭敬地向二人行礼问好。 “你是何人?”两个中年人走到石承面前,为首的那个中年人又问了一遍,虽然脸色难看,但态度和语气比起店中的伙计倒是好了不少。 “在下石承,一游方医者。行至此地时盘缠已然用尽,又恰好耳闻贵府家主染疾、白家闭门谢客,石某便来这里于遂自荐【注1】了。救人一命,在下也可换些盘缠,两全其美。”石承微微一躬身,算是行了一礼。 此时,站在那个国字脸男子身后的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微微冷笑,开口道:“听小兄弟刚才那番话,似乎并未将我白家看在眼里,想来小兄弟自然是人中龙凤,医中圣手,一方可解万人难。大国手一方可值千金,又怎会如同山野庸医那般不修边幅,身无分文。还请你莫要自谦,我白家无缘高攀国手,请小兄弟东行,前往王都另谋高就吧。” 书生中年人话虽然不好听,不过石承脸上没有丝毫的恼意:“两位先生莫怪,方才在下耳闻二位先生步法凝实稳健,显然内功了得,想来是大有身份之人。听脚步声二位并不是朝这里来,所以我若不把话说的难听一些,恐怕也难以激的两位先生出来相见,在下在这里赔个不是了。” 说着,石承一躬身,算是表了歉意,两个中年人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国字脸中年人微微有些诧异,道:“倒是头脑敏捷。另外,你能听出来这些,看起来你在武道上应该也有所成就。不过,听你声音应该年纪尚轻,和你同龄的学医之人此时多半还在医馆打杂呢,你何来自信自认能妙手回春?” 说到这里,中年人脸色冷了下来,“可莫要觉得我白家可欺,你若真是江湖骗子,我白家便是私自处理了你,本城官府也不见得会说什么!” 国字脸中年人的话已经是变相承认了白家家主的病情。石承嘴角微微上翘,伸出一只手来,微微凝神,指尖上忽然跃起一小团青色火焰。这团青色火焰在石承的指尖上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舞者一般,极具规律地跳动着。 站在一旁的伙计已经傻眼了,虽然他从未见过白府中的高手出手,但平时城中的武师他也见过不少了,最厉害的不过是能掌断金铁,但如同这个年轻人一样手里能燃起一团异火的却是从所未见。 两个中年人的脸色也彻底变了,“这…这等控制力,这可是传说中的丹火?”国字脸中年人脸上难掩激动,脱口问道。 石承收回了火焰,点了点头:“没错,我正是一名丹师。” 两个中年人对望一眼,二人心中的震惊均是难以用语言表达。天下药师千千万,但是只有那些能凝气成丹火的顶尖药师才能被同时称为丹师。炼丹师的传奇和特点,二人都只在书中的文字里见识过,但这丝毫不会减少他们对丹道修士的仰慕。 炼丹师的足迹,只见于东陆和西陆繁华之地或灵药产地之内。只要能凝聚出自由控制的丹火,便算得上是入了炼丹师的行当,这道坎看起来迈过去轻而易举,实际上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是难如登天,因为大多数人的精神意志不足以支撑他们修炼出能够控制自如的丹火。 坊间传说最顶尖的丹师一丹可肉白骨,把濒死之人从死神手里拉回来,虽然这种传闻确有夸大之处,但也足见丹道高手的本事之大。即便是初入丹道的丹师炼制出来丹药也能给一名武者带来莫大好处。因此,丹药和丹师在世间的很多国家里都被视为国之重器。一名丹师在大国的都城豪门中都能得到礼遇,就更不用说在这南荒的偏僻小城里面了,只怕即便是白家家主,这一辈子到现在也没见过一个活蹦乱跳的丹师。 只不过两个人的心中还有些疑问,这样子的人,为什么会跑到南荒的一个西部城池这里来。 一旁的伙计看着自己的两个主子这般表情,也是张着嘴有些说不出话,以他的眼界,自是无法想象一名丹师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两个中年人已经及时地反应过来了。 国字脸中年人和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先后上来郑重行了一礼,两人此时已经无暇去想为什么一个身份尊贵的丹师会来到红木城,更无暇去想为什么一个年轻人能够这么早就踏入丹道。 国字脸中年人行完一礼,神色恭敬了很多,开口说道:“在下白贵,这位是布庄掌柜穆天。请恕在下方才有眼无珠,言语无状。先生所闻确实不错,我家家主最近确实深染重疾,近来外面的传言我也听到过一些,但实际的情况比他们说的还糟。”说完,白贵面色有些黯然,低低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穆天接过话头:“管家大人所说不错,方才穆天也失礼了。”说罢,穆天又是深深一礼,“还望小兄弟不计前嫌。” “只要先生出手助得我家老爷平安,我白家愿意重金相谢,先生若有其他要求,也可尽管提出。”白贵紧跟着说道。 “两位先生莫要道歉,今日确实是在下唐突在先。我只求换些盘缠,其他的别无所求。既如此,烦请两位先生带路,我们这就动身。”石承说道。 白贵和穆天相视一眼,均是面露喜色,“先生大度,白贵感激不尽,我这就带先生前往白家。穆掌柜,布庄这边的其他事情就按照我们刚才议定的继续进行。”白贵对二人说道。 穆天答应了下来,白贵迫不及待地引着石承出了店门。 直到二人走远了,穆天突然沉下脸来,看向了还傻站在一旁的伙计,斥责道:“看什么看,都告诉过你多少次了要如何待客,还好这位小兄弟心胸大度,要真换个性格古怪的,我看你怎么和管家交待!” 那名伙计吓得慌了神,口中不住地谢罪,穆天听的不耐烦了,大手一挥,道:“行了,左右应该不会误了大事,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说完,穆天挥袖而去。 伙计如蒙大赦,怎么也没想到平时一贯严苛的掌柜这次居然放过了自己,他忙不迭地冲穆天的背影道谢,冷汗把后背处的衣衫都浸湿了。 出了布庄大门,白贵带着石承向右直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个侧门,门外停着一架马车。马车装饰并不奢华,但是外形设计上倒是已经足够大气了。 “我白家虽自称是大族,但毕竟只是立足于这红木城之中,在真正的豪族面前实是不值一提,所以这车驾在石先生眼中应是寒酸了些,还望先生莫怪。”白贵谦虚地说道。 “晚辈周游南荒,一路也是风餐露宿。今日能得此待遇已是心满意足了。”石承客套了几句,接着说道:“不知白管家能否先为我详细讲一下贵府家主的病情,现在我所了解到的毕竟都只来自于外面的流言。” “啊,这是自然。还请先生先上车,我们在路上详谈。” 说着,白贵走到车前,向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的一名家仆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随后白贵亲自走到车前,为石承掀起了门帘。石承谦虚辞让了几句之后,也就不客气地坐上去了。 随着马夫手中的马鞭在马背上轻轻一抽,马车在路上开始行进起来。车厢中,石承和白贵相对而坐。随着马车的前进,白贵开始向石承讲述白家家主白继隆的病情。 “不知先生可曾听人提及我家老爷的病因?”白贵问道。 “听说过一些,听说是受了些奇异之事的惊吓,似乎还与白家先人所在之地有些关系。”石承尽可能地用一些委婉的方式来回答白贵的问题。 白贵闻言,脸色微微地变了变,随即叹了口气,道:“果然这些事情已经传到府外了,既如此,我也不瞒石先生了,不知石先生对于幽冥之事是怎么看的?” 石承听到这话,便已知道茶馆中那个灰衣商贩所言不虚,他开口道:“修者常言,身死魂灭。在下的恩师也曾对在下说过,人既已死,便身归尘土,再无他事。天地之大,千奇百怪皆有,石承常闻精怪之事,却是未闻阴魂不散之说。”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次我白府发生之事实在离奇,难以让我不多想。”说到这里,白贵停了下来,似是在努力回忆着些什么,脸上浮现过一丝恐惧,过了小半晌,他才继续说了下去,“十天前,正是我白家祭祖的日子。按惯例,老爷作为家主,是要单独进入祠堂在祖宗灵位前祭拜祈福的。” “我知道,”石承说,“家主独祭,这好像也是这西部之地的传统。” 白贵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一般来说,家主独祭,最多两刻钟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但是那天,老爷进去了快半个时辰了都没出来。我感到有些奇怪,便进去看了看。当我走到门外时,我唤了老爷数声,却都无人回应。此时我感觉不对,立刻打开屋门,便看见老爷躺在屋子西北角,身子微微抖动。我当时吓坏了,一边喊人,一边冲上去看。这时,躺在地上的老爷突然睁开眼朝我笑了一下。我当时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因为那一刻老爷的脸像是另外一个人的脸,我的意思是,那不是他自己的脸,你明白吗!”白贵越说越激动,有些语无伦次,手也不住地挥了起来。 注1:都异世界了就别毛遂了,换个名字吧。 南荒行 第6章:何方神棍在此驱魔? 石承心头略微有些发毛,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不住地安慰着有些激动的白贵,等到后者慢慢平静下来后,石承才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白贵慢慢地吐了口气,这才缓缓地继续说道:“我当时吓坏了,这时屋外的人已经冲进来了,我再定睛一看,老爷的脸却是一如往常。唉…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出了幻觉。如果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或许我现在真的会这么想,但是……但是之后的日子里,老爷一直醒不过来。红木城有名的药师都请了,但是谁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应该是在昏迷前受了重大的刺激。再然后,府内连着好几天都有下人称自己看见了鬼。” “为什么你相信他们看到的真的是鬼?”石承问道。 “因为老爷出事后的第一天晚上,两个护院在老爷所住的院子附近死了,被活活地吓死了。我白家虽然远比不上王都里的豪族,但是家中雇用的护院也都是红木城和附近地方的好手了,便是寻常精怪来了也别想讨了好。但是那两个护院却死的无声无息的,再加上那些下人们关于闹鬼的传言,还有我那天在祠堂里面看见的,这实在由不得我不信了。眼下府内是人心惶惶,已经有好几个下人和护院请辞了。”白贵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 “白管家,你只解答了我一半的疑惑,我曾听闻,贵府先人的坟茔是不是也出了什么事情,比如,遭了贼人了?”石承问道。 “这…”白贵脸上微微一红,似是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会儿后,他才答道:“不瞒先生说,那是半个多月之前的事情了,这件事家中均视之为家丑,不愿外扬,因此一直由少爷组织人暗中调查,便是我也不清楚具体的进展,不如等少爷今日回城后我为先生安排与我家少爷一叙吧。” 石承刚想说些什么,但是车外突然响起了一声马的嘶鸣,马车渐渐地慢了下来,原来是谈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白府。石承咽回了想说的话,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白管家了。” 白贵伸手为石承拉开车帘,石承道了声谢,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石承刚一落地,抬头一望,映入眼帘的便是漆的暗红的厚重大门。大门紧紧地闭合着,似是不想让人窥探门后的风雨。朱漆大门的顶端,是一块看上去久经风霜的匾额,上面苍劲有力地刻着“白府”二字。 石承皱着眉头看了看那扇在白天依然紧闭的大门,西漠的大户人家讲究白日不闭户,然而此时白府的大门却关的严丝合缝,若不是门外还有两个家丁守着,石承都有些奇怪这个大宅子是不是已经没有了住户。 也难怪红木城中流传着关于白家的谣言,任凭一个正常人走过白家的大门前,都会觉得这户人家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此时白贵已经吩咐好了车夫,他往石承这里走来,随行的家仆则往门前去通报开门,过不多时,大门被守在里面的家丁打开了。 大门打开,看门的家仆们恭敬地向白贵行礼,当他们看到旁边的石承后,不约而同地一愣,其中一人上来,小心翼翼地向白贵问道:“贵爷,这位是?” “这位石公子是我白家的贵客,他是来给老爷看病的。”说完,白贵伸出手,向石承微微躬身,“先生请随我来吧,还望先生宽恕我等礼遇不周,老爷的病实在等不得了。” 石承知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白管家言重了,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等学医习药之人的责任所在。” 白贵感激地点点头,他一马当前,为石承引路。 石承一边走着,一边心中不住地暗赞,白家虽说只是一个边陲小城中的大族,但屋宅园林却是修的别有一番风味,一株株胡杨与嶙峋怪石在院子中组成了一幅苍劲有力的墨绿色的水墨画。这是一幅只能在这片被戈壁三面包围的土地上找到的图景,这是一幅在烟雨江城和辽阔草原上都找不到的,充满了独特生命力的园林图景。 不过眼下的石承倒也无暇过多欣赏这片独特的景色,穿过两道院落后,石承看到了一个装饰古朴的小楼。白贵指了指那里,对石承说道:“那里便是老爷的居所了。” 正在此时,一个婢女看到了白贵,她急急忙忙地向白贵这里跑来,走到近前,低身行了一礼,眼睛看着地面,小声说道:“管家大人,吴天师还在里面做法。” “哦,我明白了,我会小心一些的。”说完,白贵转过身来,对石承说道:“先生请随我进去吧,不过请务必放慢脚步,不要扰了吴天师作法。” “我知道了,”石承应了一声,随即又疑惑地问道:“这位什么天师,不会是贵府请来……呃……请来给贵府降妖的吧?” 白贵在察言观色上一直颇有心得,听到石承的语气,心中立时明白了石承心中所想,笑着说道:“这几日家中实在不安宁,前两日便请了吴天师来。至于其他的,还请先生放心,吴天师是有大神通的方士,这一点我们都是亲眼所见。呃,虽然行为有些不羁了一些,但想来有大神通的能人举止异于常人也是情理之中。”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门前,一阵阵模糊不清的声音从门中传出,似乎是有人在里面念念有词。 白贵走上前,轻轻地将门打开。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晃眼的五色光芒从屋中闪出,突如其来的光,闪到了石承的眼。 石承偏过头去,待眼睛稍稍适应了屋中的光亮后,才转过头向屋内看去,眼前的场景,是他这一生也无法忘掉的。 古朴的居室内,一道道光点似乎被人赋予了生命一样,在靠近横梁的地方围成一个大圈不停地跃动。光圈之外,白府的家仆们一个个跪伏在地,或是合掌祈祷,或是顶礼膜拜,人人脸上均露出敬畏之色。五光十色的流光中,一个身披法袍的瘦高身影在花枝乱颤,手舞足蹈。 方士打扮的高个男子口中念念有词,石承此时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了。 “唔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呃啊啊啊啊啊…….”瘦高的身影仿佛突然被什么附身了一样,浑身突然一阵颤抖,双手上举,口中高呼道。 “吾乃青云圣尊座下炽炎贤者!众小的们听我号令!呔!何方妖怪在本座面前作祟?快快现形,快快现形,汝若顽抗,本尊便要引十方天兵和天国圣兽,将汝下至油锅,炸的酥脆!” 话音刚落,瘦高的身影一阵哆嗦,然后突然转过了身。 那吴天师转过身时,正满脸黑线的石承也是微微一惊,他本以为屋子里面的方士得有四五十岁了,但是眼前这男子一张俊脸略显稚气,年纪似乎远没有石承大。 正当石承想开口说些什么,吴天师突然十指箕张成爪,一声长啸! “嗷呜!” 说来也怪,随着这一声大吼,石承右手不远处一个陶壶突然炸裂。白贵身子一震,满脸都是敬畏之色,在场的其他正跪伏着的家仆把脑袋也伏的更低了。 但是心中最惊讶的人却是石承,不是因为吴天师这一手隔空碎壶,而是因为这个吴天师的真正身份。 方才这吴天师念念有词时召唤出来的看上去场面很大的五色流光已经足以让这些普通的家仆敬畏了,但这些简单的小手段其实还不足以让白贵这等武师也敬畏到这般地步。之所以这个吴天师能做到这一点,乃是因为他施术炸碎陶壶时浑身上下看不出任何的真气波动。换言之,这个吴天师竟能在不使用真气的情况下隔空击碎一个陶壶! 这可能吗,一个普通人能做到这一点吗? 他确实能做到,但他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石承心中想道。 他的眼力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好,方才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光圈吸引时,石承却发现一个竟似是由金石制成的飞虫悄悄地飞进了陶壶里。随后,这位吴天师只需要遥控引爆这个飞虫就可以了。石承平生在师父留下的书籍里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奇门异术,但只有一种极为罕见的术法能做到这一点。 石承抬起头来,脸上的黑线彻底散去了,他极其认真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天师”,这位所谓的天师,居然是一名机关术师! 南荒行 第7章:诊病 正当石承目不转睛地审视着面前的瘦高青年时,房屋内的光圈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白贵和一众家仆连大气都不敢出,大家或跪伏在地上念念有词,或低眉垂手躬身侍立,直到吴天师身边的流光彻底消散之后,白贵才轻声上前问道:“吴天师,这次伏魔法事结果如何?” “哦,是这样。”吴天师转向白贵,甩了甩袍袖,尽管他努力地用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说话,并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但在石承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我刚刚请的贤者圣魂加身,以无上天眼追寻妖魔,终于让我寻得那孽畜的踪迹了。”说罢,吴天师指了指地上那一摊碎陶片。 “在,在这陶壶之中?”白贵面露惧色,身子微微颤抖,似是在硬撑着不让自己往后退。 “然也。”吴天师摇头晃脑道:“这妖物阴险非常,即便我以天眼观之,也只是勉强发现它的一丝踪迹。方才我已经施展无上秘法,出其不意地毁掉了它的栖身之处,只是……哎…….只是。”说到这里,吴天师面露惋惜之色,不住地摇头。 “只是怎样?”白贵急忙问道。 “只是这孽障并非寻常妖物,方才本天师也仅仅是击伤了它,终究还是让它跑掉了。”吴天师摇了摇头,叹气道,“唉,白管家,请您见谅。” “天师哪里话,自从您来到府上,家中的异事发生的确实少了。唉,只是老爷始终未能醒转。啊,对了,好在今天遇到了石先生。”说完,白贵便看向石承,“石先生,这位就是我白家最近请来伏魔的吴天师。” 石承抱拳一礼,不过并未说话,依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吴天师。 吴天师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还了一礼,道:“在下姓吴,云游四方,至于名字……那个……俗尘之名早已忘却,石先生唤我吴天师便可。“ 白贵见气氛有些尴尬,忙出来打圆场道:“两位先生都是大能之人,吴天师道法精深,石先生则是丹道奇才,有二位先生相助,想来我白家定能平安度过此劫,这真是圣尊护佑啊。” “丹,丹道?你,你是丹师!”吴天师惊的叫出声来,手也忍不住抬起来指着石承。 吴天师有些失态,不过石承不以为意,答道:“在下自幼随师父修行,如今也只是初窥丹道,让吴道友见笑了。石某方才见道友道术精妙,不知是师承何处?” “不敢,不敢。”吴天师慌忙地摆了摆手,“在下恩师是东陆三山岭中隐居的一位高人,在下下山后便四处云游,四海为家。” 石承笑了笑,一边的白贵担心自家家主的情况,连忙对石承说道:“石公子,我家老爷就在楼上,您看…….” “我这就上楼。”石承会意,点了点头后就大步向楼梯走去,白贵转过头来,看向吴天师,说道:“今日有劳天师了,天师可回厢房或去园中歇息,在下这就备下茶点送过去。” “正好我有些累了,回房便是。”一听说有茶点,吴天师眉开眼笑,“白管家辛苦了。” “天师助我白家良多,区区茶点只是些微不足道的谢意而已。”客套了几句后,白贵唤来一名家仆,吩咐了几句,便跟着石承匆匆往楼上而去。 石承白贵二人走上楼梯,木制的台阶在二人脚下微微作响。楼梯虽然有些陈旧,不过打扫的颇为整洁。二人沿着楼梯转过一个弯,一扇木门出现在眼前,白贵上前小心地将门推开,白家现任家主,红木城中最有威望之人的卧室呈现在了石承的眼中。 白继隆的居室与白府其他地方大同小异,并没有珠光宝气式的装潢,但是每一处地方都井井有条。虽然还未见到白继隆其人,但石承已经能够感觉出这位白家家主治家之严格。 白贵走到床前,轻轻地掀开了帘子,转身来向石承点点头,然后便垂手立在一旁。石承则走到床前,坐在床边的木凳上,仔细地打量着躺在床上的老人。 白继隆身材并不高大,单单看身形你很难想象这个老人居然是红木城中数一数二的武道高手,以石承的修为,他能看得出来,这位白家家主还是一个修者境中期的高手。 岁月在白继隆的脸庞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但是老人的眉眼却是安详和善,如果不看他那气色糟糕的脸庞,旁人可能仅仅以为这位老者只是睡着了而已。 石承凝神看着白继隆的脸,白贵则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良久,石承轻轻掀开一侧被角,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搭在了白继隆腕部的经脉上。 一刻钟过去了,石承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是眉头微微皱起,白贵看的有些着急,但又不好打断询问,正当他坐立难安时,忽然听得石承说了一句:“好了。” “石先生,我家老爷现在身体到底怎样?”白贵连忙问道。 “敢问白管家,你真的确定白家主在出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呆在祠堂里面吗?” “确实是如此,我们家的祠堂是单独一栋大宅,又没有后门,只有一扇石门和祠堂后的家族墓相连。但是白某可以确认,出事的时候那扇大门被封的死死的,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不管怎么看,老爷在出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呆在里面的。” “我知道了,”石承点了点头,“你家老爷中了一种很奇特的毒……不过我并不是没有办法。这样吧,我写给你两个方子。”说着,石承走到书桌前,取来墨笔,一行行蝇头小楷整齐地出现在纸上。 写完药方,石承站起身来,对着白贵说道:“白管家,我左手这个方子,每日一帖药,重在调理身体。我右手这张方子里面的药,抓来后直接送到我手里。这是我要炼的丹药的丹方。这几天我就在贵府叨扰一下了,四天后我要开炉炼丹,待你家家主服下后便可醒来,你们白府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我想到时候你们也就知晓了。” 白贵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激动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双膝一弯,便欲跪下给石承道谢。 石承眼疾手快,连忙伸出手扶住了白贵。白贵激动地说道:“石先生,大恩不言谢,老爷是我白家的顶梁柱,先生今日出手救我老爷,便是救了整个白家。白贵不知该如何报答,先生若有任何要求尽管说出,我白家愿意拿出任何东西作为给先生的报酬。” “白管家言重了,晚辈只求一些盘缠而已。另外,贵府先人坟茔遭劫一事可能与小子一仇家有关,不知小子可否了解一下内情?”石承正色道。 “啊……白某并无意见。之前在车上,白某已经允诺安排先生与我家少爷一叙,等我家少爷回府,我一定第一个通知先生。不知先生的仇家是什么底细?”白贵问道。 “这个就涉及到我的一些私事了,还恕在下暂且不便相告。”石承说道。 “白某明白了,”说着,白贵看了看窗外,“看日头,再有一个多时辰应该就到饭点了,在下这就为先生安排一间厢房,先生暂且歇下,等到酒菜备齐后白某便与先生和吴天师畅饮一番。” 正在此时,一个如出谷黄莺一般的女子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贵叔,我听下人说你寻到了一位新的药师来为爷爷诊病,不知爷爷现在怎样了?” 南荒行 第8章:围墙外的脚步声 “啊,是小姐来了。”白贵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恭敬地将门打开。随后,一个白衣倩影轻迈莲步,走了进来。 白萱走进房中,晦暗的房间里立时多了些光彩,一个妙龄女子立在门口,亭亭玉立,仿佛沙漠绿洲之中盛开了一株莲花一般。石承心里也是暗赞,“这黄沙包围之中的城市里能生养出这样清丽的闺秀确实不易。” 白萱端端正正地向白贵行了一礼,“贵叔”,声音很是好听。 西漠国在文化上受魏国和东陆寒月洲大国弥云国影响颇深,因此大家族里的礼仪也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毕竟地处南荒偏僻之地,王城之外更是民风奔放,大户女子抛头露面也不是稀罕之事,并不似很多魏国的豪门千金那样见人时会戴面纱。 白贵还礼之后,白萱的目光便向床边扫去,看向自己爷爷,目光中带着忧色,随后她将目光移向石承那里,当看到石承的脸时,白萱素手轻掩樱唇,忍不住惊呼出声。 白贵一看情况不对,立刻站出来向白萱介绍石承:“小姐,老爷目前并无大碍,这位是来为老爷诊治的石先生,是真正的神医高人。” 此话一出,白萱脸上惊讶的神色更甚,面前这个人的相貌虽然丑陋,但是白萱能隐约看出来对方年岁应该未满三十。之前那么多号称药到病除的神医们都束手无策,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自称能治好爷爷的病? 白贵见自家小姐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下着急,不断地使着眼色。石承却已经抢先开口了:“白管家,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在下就告退了,这四日中,别忘了一定要遵循方子上所写的给白家主按时服药。另外一张丹方上的药一定要备齐,四日内找到那些药应该对于贵府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四日后午时,我会按时启炉。” “先生所言,白贵已经牢牢记下了。”白贵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将两张方子放入衣袋之中。然后,他转过身来,向门外一个侍女说道:“小红,赶紧为石先生带路,为先生安排一间客房。记住,一定要安排最好的。” 那个叫小红的女佣连忙应了一声,转向石承那边,说道:“石先生,请随我来吧。”石承点了点头,跟着那名侍女走出了房间。 石承走出门后,白贵长出一口气,一旁的白萱好奇地问道:“贵叔,这个人真的能治好爷爷吗?” “那是自然。”白贵说道,“小姐您以后在石先生面前万不可像方才那样失礼啊,石先生可不是普通的药师,他可是货真价实的,能凝出丹火的丹师!” “他!他就是爷爷经常给我讲的那些传说故事里面神通广大的丹师?”白萱惊道,“他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吧。” “事实就是如此,虽然老仆不知道堂堂丹师为何会孤身来到红木城,然而丹火异于其他火焰之处颇多,不难识别。石先生凝聚丹火一幕是老仆亲眼所见,他的身份不会有假。” “那他,他会不会因为我刚刚的失礼之举心生嫌隙,而拒绝医治爷爷啊?”白萱面色焦急,“我,我还是赶紧追上去跟石先生好好道个歉吧。” “小姐莫急,石先生方才不是说了吗,四日之后就会开炉炼丹。老仆和石先生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我能感觉到石先生并不是斤斤计较之人。”白贵说道。 “那就好。”白萱轻轻地拍了拍胸口,“不过我还是应该道个歉才是。” “小姐放心,中午我便设宴款待石先生和吴天师。小姐若是愿意,可以一同入席,到时候再向石先生致歉就是了。” “啊……吴,吴天师也会来吗。”白萱俏脸微红,手指略显紧张地轻轻拨动着衣裙,“我,我会去的,宴席开始前贵叔您别忘了差人提醒我一下,我在这陪爷爷一会后就回去准备。” 白贵应了一声,转身向门外的家仆和侍女们吩咐了几句,就下楼离开了。 尽管一侧靠海,对于红木城这样一个三面被黄沙包围的城市来说,城中的风就如同一个善变尖酸之人的脸一样,夏天的酷暑可以让街道上的蚂蚁都退入林荫中歇息,到冬天时如刀般的寒风裹挟着沙尘肆虐全城,让人恨不得多在脸上裹两层头巾。眼下已是深秋,城中寒风渐起,灰蒙蒙的黄沙已经开始在天空中聚集起来,似是在向这个城市宣告他们将要代替秋阳成为这座城市上空中新的主人。 石承坐在门槛上,两眼凝望着有些朦胧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先前那个名叫小红的女佣,在将石承安顿好之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石承从这个女孩的话中得知了一些消息,因为白府最近一系列的事情,不少打短工的家仆哪怕是要吃官司也纷纷请辞,甚至有一些家仆更是连夜逃之夭夭。白府家训严格,倒也没有太过为难那些家仆的家人,但是府中人手已经不够了,碰巧今日因事外出多日的大公子要带一位贵客回府,白家现在为了迎客和为大公子接风洗尘,已经是恨不得把一个人掰开两半来用了。 石承看着眼前小女仆略显焦急的样子,心下也是微微一笑。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正处在两难之中,一方面她被家中管事分配的事情可能还没做完,到时候不管有什么理由可能都会被管事刁难一番。白家家主都还在床上躺着呢,哪会有人真正去在乎一个小女仆的事情?但另一方面这个叫小红的侍女显然很清楚石承是个身份极不寻常的人,就连大管家都对石承恭恭敬敬的,她一个侍女又哪敢怠慢了石承。 不过石承毕竟不是什么恶人,他语气十分温和,对着小红说道:“我喜欢清静,不太想让人打扰,你去忙你的吧。我记得白管家好像说中午要为我摆酒席,到时候你们来知会我一声就行了。” 小红轻轻地舒了口气,向石承福了福,低着眉头对石承说道:“那小红就告退了。院门外有人候着,公子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说。如果公子想散散心,跟院子门口的家丁说一下就好,但请公子注意不要在库房附近随意走动,那里放着的都是些非常重要的物品。” 说完,小红又行了一礼,然后她就匆匆地离开了。白家也算是半个武道世家,小红作为府中的侍女居然也有些武道根基,她莲步轻移,很快就远去了。 小红离开后,石承回头看了看自己暂住的屋子,很是整洁。他有些百无聊赖地环视了一圈,随后顺道坐在了邻近的门槛上,继续凝望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 过了一阵子,他的耳朵微微一动,听到了围墙外的一些异响,脚步很轻,但能听出来有人在快速走动,而且走的有些鬼鬼祟祟。 石承瞟了一眼远处另一个方向的院门,守门的家丁和灰蒙蒙的天空一样无精打采,但显然他没能听到这声音。 “墙外的那个人是个练家子。”心下这么想着,石承从门槛上一跃而起,纵身一提气,整个人轻轻巧巧地跃出了围墙。 围墙外,一个披着灰色长袍状衣物的男子微微地猫着腰,怀里抱着一个包裹,快步在草地上行走,脸上挂着一副得意洋洋的满足表情。但是没走几步,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因为一阵劲风突然从空中向他袭来。男子抬起了头,一脸惊愕地看着半空中向着他直落而来的石承,石承身手矫健,如同空中飞舞的飞龙一般。灰袍男子张大了嘴,一句“是谁”还没出口,“飞龙”便已经骑到了他的脸上了。 “哎呦!” 石承从半空中直落而下,手腿并用,死死地压住了灰袍男子。正欲说些什么,但当他看到身下那个男子的脸时,却忍不住愣了一下,一句话脱口而出。 “吴道友?” 南荒行 第9章:分赃 “你在这里做什么?”石承问道,手上和腿上施加的力道却是丝毫未减。 他终于看清楚了,吴天师身上的灰袍正是他之前在驱魔法事当中披在身上的灰色法袍。 “石道友,原来是你。哎呦,轻点轻点,你太用力了。” “没想到吴道友外表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却还有这种顺手牵羊的癖好啊。也不用说那么多了,让我看看你这包裹里都藏了些什么东西就知道了。”石承微微一笑,一只手继续按着吴天师,另一只手已经伸了出去,夺过了吴天师怀里的小包裹。 “小心一些,我装的有些满,别撒到地上了!”眼见石承直接上手拆包,心中焦急的吴天师一下子就喊了出来。 话音刚落,石承已经将包裹拆开了,一股扑鼻的香气散了开来,石承往包裹中一看,一下子愣住了。 包裹中装着的东西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块块精致的糕点,时令果品,几条肉脯,两大块糯米团子…… 看着石承满脸黑线的样子,吴天师也颇为尴尬地笑了笑,“我看他们刚刚买了一批甜品,就忍不住就到厨房里面去替他们鉴定一下甜品的质量。放心,要是让我尝出来哪一家的质量不行,我一定跟白府的人好好反映反映。” “这点小事,哪用得着吴道友费心。我听说玄门的清修之道讲究餐风饮露,采天地之精华为食,这些俗尘凡物,怕是会坏了道友修行,这些东西还是交由石某处理吧。”说着,石承呲了呲自己的大白牙,一只手拿起包裹,起身拍拍屁股便欲离开。 “道友且慢,道友且慢,咱们有事好商量不是吗。”吴天师一看石承转头就走,急忙从地上爬起身来,哭丧着脸拦在石承面前,“我比较能吃。这,这么辛苦的差事让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了。” “吴道友还真是海量啊,我看你包里这些东西怕是到了发馊的时候都吃不完。正好我也有些饿了,不如让在下帮忙鉴定鉴定?“石承笑着说道。 “啊?”吴天师大张着嘴,傻楞在原地,似乎是没想到眼前的人能说出这番话来。 “要是道友不愿意给的话,咳咳。”石承清了清嗓子,扬起脑袋扫视了一眼远处,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那我就只能喊人过来了,请白府的人帮道友一起来鉴定。正好吴道友在这吃完,他们立马就能得到结果了,我称之为高效。” “别别别,我说我说我说。唉呀……其实就是昨天本天师彻夜苦思伏魔良策,直到后半夜才睡着,结果白天一觉就睡到今日约好的伏魔法事的时间了,所以急匆匆地连饭都没吃上。白家在法事后送来的那点茶点根本不够吃,这眼见离饭点还有些时间,原本守在我房门外的家丁又不知道去哪忙去了,我就忍不住去厨房偷……啊不是,是借,呃......更准确地说是去取了一些甜品过来先垫垫。嘶,胳膊好酸。”吴天师一边揉着自己胳膊刚刚被石承压着的地方,一边忙不迭地解释道。 揉了一小会胳膊,见石承还是嘴角上翘,锐利的双眼依旧直勾勾地逼视着自己,吴天师终于忍不住了,右脚一跺,叹了口气,说道:“我错了,确实是我不对。我这一上午没吃什么东西,实在饿的不行,眼看着后厨离我住的地方不算远,我就直接去了那里一趟。本来只想拿一点的,但这些甜品味道实在太好了,所以我就趁他们不注意悄悄地多拿了一些。还望石道友看在吴某就只有这么一个贪嘴恶习的份上姑且放我一手吧。我这就把东西还回去。” “吴道友想多了,君子成人之美,何况石某又不是什么恶人。石某也没有斤斤计较的意思,不过这还得看吴道友愿不愿意意思意思。”石承伸出手来,拍了拍吴天师的肩膀,继续说道:“刚才在下也说了,在下也有些饿了。石某自数日前风尘仆仆来到红木城之后,身上盘缠耗尽,也没怎么正了八经吃过东西。今日之事,见者有份,不如道友把这包裹中的食物分我一些如何?石某的嘴巴要是被吃的东西塞满了,那自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嘛。” “啊?!”吴天师再一次傻楞在原地,这一次他的嘴巴张的比之前还要大。 空气沉默了片刻后,石承的声音再度响起:“既然吴道友不愿意意思意思,那石某可就不好意思了。”石承转过身来,嘴巴一张:“来人…..” “别!别!还请石道友高抬贵手。你说怎样就怎样,我都答应,都答应!”吴天师仿佛屁股被点着了似的,一下蹿到石承面前,激动地挥舞着胳膊,两个大眼睛紧张地扫视着四周。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放心,石某并不贪嘴,吃多少拿多少。”石承嘿嘿一笑,把包裹解开放在地上的同时,右手顺手从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袋子。随后他在甜点堆里面挑挑拣拣,时不时地拿出一些放到小袋子里面。 “这,这不会是储物袋吧?”吴天师有些气急败坏,“你还要脸不要啊,自己身上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还好意思来占这些小便宜?” “荣华富贵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石某就穷光蛋一个。” “还真就不要脸了啊。”吴天师差点翻白眼,“哎呀你给我留一些好不好,你这是要把桂花糕都拿走吗?团子,只有那个团子给我留上一个行不行?我最喜欢的就是那个了。你不是不贪嘴吗……..” 对于吴天师在身旁的碎碎念,石承恍若未闻,他一心一意地挑拣着包裹里的东西,时不时地点点头,偶尔斜过眼瞟一眼吴天师。大约过了小半刻的时间,石承终于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拍了拍手里的储物袋,对面前的吴天师说道:“我挑完了,道友自便。” 吴天师哀怨地剜了石承一眼,无可奈何地把仿佛被大风卷过的包裹拎了起来。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从二人正前方的围墙拐角处传了过来,“吴天师,石先生,我可找到你们了,你们怎么跑到院子外的草地里去了?” 吴天师一个激灵,立刻把包裹藏到身后,稍微挺了挺身子,才和石承一起看向前方。 来人的身材不高,看衣着正是白府的一个家仆,不过身上衣服的料子明显比寻常家仆更为考究。他身后还跟随着四个家仆,想来在白府中也是个有些地位的人。石承对他倒也有些印象,之前吴天师举办法事时,这个家仆就是他身边随侍的一员。 显然吴天师对这个家仆更为熟悉,那名家仆还未到眼前便已经被他认出来了。 “原来是白涛管事,本天师这厢有礼了。吾方才偶遇石道友,便略微切磋了一下各自所学,不知管事寻我们,是为了何事?”吴天师理了理衣服,一本正经地答道。 石承心下也是暗笑,这吴天师还真是个变脸比翻书快的家伙。正思量间,白涛已经跑到了二人面前,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为二位先生准备的午宴已经差不多了,现在贵爷还在那里盯着,不过前菜已经准备好了。贵爷便安排小的来请二位先生入席,还请二位务必赏光。” 南荒行 第10章:午宴 “那是当然。”石承回答道。 “午宴?我还以为今天还是你们把午餐送到我房间里来呢。怎么白管家也没跟我说一声?”吴天师有些疑惑。 “是这样的,这是今天上午贵爷临时决定下来的,本来小的是要在开宴前去天师您那里通报一下的。但……但是刚才在您的居所那里怎么也找不到您,实在没办法,小人便只能先到石先生这里了,没想到天师您居然在石先生这里。”白涛回答道。 石承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吴天师一眼,“吴道友这一上午的行程安排的着实紧密啊,不知道玄门中人,做事是不是都这么惜时如金啊?” 吴天师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身子微微晃了晃,心虚地把右手拎着的包裹挡的更加严实。白涛有些不太明白石承话中的意思,有些疑惑地愣在原地。为了赶紧把话题移开,吴天师立刻张口,略显磕巴地对白涛说道:“噢,那个,有劳白涛管事了。石道友,你看这大中午的,天色也不早了,还是赶紧入席吧,可莫要让主人家久等啊。” “那是那是,好在吴道友现在还没来得及吃东西,今天中午有口福了。白管事,劳烦你引路吧。” “好的,两位先生请随我来。”白涛躬身一礼,随后站在前面引路。石承和吴天师随行其后,其他的家仆们则跟在最后面,分为左右两列缓缓跟随。 众人缓缓前行,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大家一同进了一处怪石林。在绕过了几座披着青藤的嶙峋石山后,一座凉亭映入了眼帘。凉亭坐落在一片水塘的中心,虽然装饰简朴,但却建造的颇为大气,在条条碧浪的衬托下如同一名踏浪而行的豪侠一般。 众人行至池畔,便看见白贵已经在亭子外面等候了。白涛快走两步,走到白贵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贵爷,小的已经将两位先生请来了。” 白贵点点头,走向石,吴二人,拱了拱手,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看到了吴天师手里的包裹,不禁问道:“天师,这包裹是?” 吴天师慌忙把包裹藏到身后,脸上强笑着说道:“哦,这个,本天师方才一时技痒,便主动去寻石道友切磋了一下修行的心得。这里面装的是一些符箓法器什么的。” “原来如此。”白贵脸上带着些羡慕的神色,对二人说道:“作为一介武者,白贵要能修到两位先生的境界,也就不枉此生了。这次我白家陷入危机,多亏了二位出手相助。今日白贵摆下宴席,聊表谢意,等到事情解决之后,我白家对二位先生定然另有重谢。石先生和吴天师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红木城一西部小城,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今日的酒菜也是寒酸了些,还请二位先生莫怪。” “白管家过谦了,治病救人,本就是在下的义务。” “降妖除魔,本来就是我玄门中人的职责,本天师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而已。” 三个人客套了一阵,随后一起往亭子中走去,走入亭中时,石承和吴天师发现已经有另外一人等在那里了。 等在那里的人正是白萱,白萱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三人,站起身来,向三人福了福。三人分别还过礼之后,众人便各自入座了。 白萱在入座前,向石承微微躬身,“石先生,白萱今日和先生第一次见面时多有冒犯,还请先生勿怪。” 石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白萱是在为何致歉。 他笑着摆了摆手,说了几句并未放在心上之类的客套话后,就招呼白萱尽快坐下了。 虽说红木城中礼法规矩不似大城中那般严格,但白家好歹也是当地的第一大户,白萱作为白府的大小姐平时依然极少出门,这一次还是她第一次和这么多男子一同入席,小丫头不禁有些害羞地微微低着头,时不时地抬起头来,也只是在注视着吴天师,片刻后她又重新把头低了下去,脸蛋也更加红了。 石承早就注意到了白萱的这些小动作,他心里也是一阵暗笑,不过也可以理解,吴天师身材修长,面容俊朗,一身天师法袍亦是给自己增色不少,这小小的红木城,还真的难以再找出另外一个这样的美男子了。 此外,吴天师那一手机关术用出来时,连白贵这样子的老油条都被唬住了,就更不用说一个见识不广的小女孩了。石承刚入红木城时,就听路人谈到了不少关于白萱的事情,他知道白府大小姐今年尚未成年,正是在女孩子对爱情有着最美好的畅想的年纪,遇上了吴天师这样的男子,小女孩的爱慕崇拜之心被激起来也是正常的。 午宴的菜肴非常地精致,以致于让石承有了一种错觉。他几乎忘了自己现在正身处一个三面被黄沙包围的小城之中,而是觉得自己是在一个繁华的水乡享用着当地大厨精心制作的新鲜菜肴。可见白家为了招待石,吴二人,着实是费了番心思的。 酒过三巡,大家套近乎也套的差不多了,石承直接开了话头,和白贵聊起了家常。 “白管家,石某这一上午在贵府也逛过了不少地方了,所见过的白府的人,除了老家主、大小姐还有您之外,就是家仆和侍女了。不知贵府其他的长辈们都去哪里了?是和白大公子一样在外面经商吗?”石承好奇地问道。 “是啊,白管家。我来到贵府也有快三天了,也一直没见到白家的其他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之前一直如同饿死鬼一般往嘴里扒饭的吴天师这会也跟着停了下来。 听到二人问出的问题,白萱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哀伤了起来,白贵的脸上也有些沉重,他开口答道:“实不相瞒,我白家如今人丁稀少。现在白家的核心成员,除了家主,便只有大公子和大小姐兄妹二人了。” 听到这个回答,石承和吴天师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是非常惊讶。 “自二十六年前魃族之乱结束后,整个南荒的主要势力之间依旧是战乱不断,我们西漠和东丹国彼此打了足足四年才彻底消停下来。唉,那段年月,生意着实难做。家主的大哥,还有大小姐的两个年少的叔叔,都死在魃族的手里。本来住在红木城的人就被魃族杀了一大茬了,好不容易魃乱结束了,各国之间开战又逃走了不少人。当时家里的商队连人都凑不齐了,少主,也就是大小姐的父亲不得不亲自出马,和商队一起出行。结果有一次在半途中,被一伙从前线上逃回来的乱兵给杀了。” 白贵说到这里时,一旁的白萱已经红了眼眶,脑袋也低了下去。 “当时大小姐才刚刚出生,少夫人听闻噩耗后忧思过度,最后也……..”白贵有些哽咽了,话说到一半后他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抱歉,我不该问这些的。”石承看着眼前的主仆二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们。一旁的吴天师也放下了筷子,嘴里低低地念道:“若是这天下,年年都是和睦的太平盛世该多好。” 南荒行 第11章:白家公子 “算了,不聊这些事了。”白贵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好在我家小少爷争气,自从一年前正式接手家里的部分生意后便把家族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少主和少夫人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很欣慰的。咱们还是接着吃菜,不知这菜肴是否合二位先生的口?” 看到二人都忙不迭地点头称赞,白贵也非常高兴,“能合二位先生的口味那就再好不过了,白某也不知晓二位先生家住何方,入席前还一直担心二位会吃不惯,只好尽量在菜肴制作中兼顾一下东陆和南荒的风味。” “白管家费心了,天师我一个土生土长的东陆人,都不得不说这菜做的真的地道,甚至让我不禁都想起了小时候门派中那个经常和我师父眉来眼去的老厨娘做出的味道了。”吴天师笑嘻嘻地说,不过他的眼中却有些恍惚。 “呃……总之天师喜欢就好。”白贵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一旁的红着眼眶的白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小子倒挺会找时机活跃气氛的。”石承心下想道。 白贵看石承没有说话,不禁问道:“对了,看石先生的官话说的如此流利,想来先生应该是出生在大魏的西陆裔吧?不知石先生是从哪个州来的?可有门派师承?想来能培养出石先生这种人杰的门派一定不是什么凡俗门派,先生于我白家有恩,将来我们也好登门向先生的师门拜谢。” “在下无门无派,我师父亦是喜欢独来独往。至于我师父是谁,我说出他的名字来你们肯定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石承笑了笑,夹起一块鸡肉,继续说道:“至于我的家乡在哪,说实话,我并不是出生在东陆的西陆裔,也不是这南荒之人。” 此言一出,亭子中突然静了下来,席中另外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吃惊地看着石承。石承的官话说的字正腔圆,非常流畅,因此这三人倒是从未想过石承居然不是东陆之人。 白贵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眼中满是警惕,“先生居然是在西陆出生的?不知先生是洛家临月城出身?还是从山河洲、寒漠洲、西海洲或半岛洲而来?亦或是……从联盟汗国而来?” 石承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抬起头,看到自己眼前这三人或惊讶,或戒备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白管家那么紧张干什么,你不会以为我是西陆那边派来的探子吧。我要真是探子,会傻到自报家门?放心,我是正了八经过关口过来的,身上还有通关文牒。” 说完这句话,石承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说我不知道我的家乡,那不是骗人,自打我记事以来,我一直跟着师父在大山中修行。我只知道我父亲是被魃族所杀,当时我师父正好路过,便将我救下,收养了起来。不过长大后,我入籍的国家正是联盟汗国。” 白贵静静地看着石承,良久,才点了点头,不过他脸上原本对石承的敬意已经明显少了不少。亭子中静的有些尴尬,吴天师有意想要岔开话题,缓和一下气氛,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在这时候,一个家丁急急忙忙地向亭子这里跑了过来,进了亭子后,那名家丁凑到白贵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白贵立刻站起了身,向石承和吴天师二人拱了拱手,说道:“二位先生,实在抱歉,白某得失陪了。适才外面来信,我家公子下午可能会提前一个时辰回来,府中尚有许多事情要安排,我得赶紧去加快督促了。二位先生可以继续在这里用膳,有什么需要跟下人们说一下就行。” “贵叔,我也去帮忙吧,听说哥哥这次带回来的客人好像很重要。”白萱站了起来,向白贵说道。 白贵知道白萱一个女孩子家,脸皮比较薄,一个尚在闺中的大小姐怎么也不可能单独和两个男子呆在一起,便点点头,“那小姐您就跟我来吧。” 白萱走到白贵身边,恋恋不舍地看了吴天师一眼,向石、吴二人福了福,便欲跟着白贵离开。 “等一下,白管家。”说话的人是石承,“白管家请不要忘记石某之前的请求,如果贵府公子今晚有空,不知可否赏光与在下一叙。” “石先生找我哥哥有什么事?”白萱有些困惑地问道。 “是些私事罢了。”石承回答道,“此事还有劳白管家通报了。” “那是自然,石先生请放心,白某必然会及时将话带到我家公子那里,如若我家公子同意,白某便立时遣人告知先生。”说完,白贵带着白萱匆匆离开了。 片刻之间,原本还觥筹交错的午宴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石承和吴天师二人大眼瞪小眼。石承也不太想再多呆,跟吴天师道了声谦,也就独自离开了。 时间过得很快,夕阳西下,日渐西沉,天空中一道道火烧云,将这大漠孤城衬托得无比寂寥。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然而闭门多日的白府门前却是热闹了起来。 白家大门打开,两排家丁肃立在正门两旁,恭恭敬敬地看着一个走进门来的白衣公子,那公子略显清瘦,面容俊逸,虽然不似吴天师那般俊朗,但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原来是白家的大公子,红木城中的第一才俊,白清明回来了。 “哥!你终于回来了。”白萱急急忙忙地跑到门口,笑靥如花。 白萱自幼便失去了父母,长兄如父,很多时候都是她的哥哥白清明在照顾她,兄妹二人的感情也是非常之深。 白清明看着面前向自己撒娇的妹妹,宠溺地摸了摸白萱的小脑袋,笑道:“萱儿都是大姑娘了,在哥面前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最近女先生布置的功课都认真完成了吗,有没有给贵叔添乱?这段时间天气凉了,怎么还穿的这么单薄?” “哥你真是的,一回来就问这问那,贵叔都没哥哥你这么能问。” 白清明看着自己的妹妹,笑而不语。这时候白贵也走过来了,看到多日不见的少爷,这位老管家也是极为高兴,连忙说道:“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这一路上可是平安?” “我离家多日,家中的事情辛苦贵叔了。我从信中已经知晓了家中最近的事情了,不知爷爷现在是否一切安好?” “老爷现在一切安好,少爷放心。至于其他的事情,现在少爷您回来了,我们就有了主心骨了。” 白清明点了点头,说道:“爷爷没事就好,我这就去看看他。我请的客人在城中有些私事杂务处理,稍后便到,家门口安排迎接的人继续在此等待便是。” “好的少爷,我们这边的晚宴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然而白贵话音未落,他就看见白涛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管家大人,管家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白贵转身看着自己的这名慌里慌张的亲信,便欲发怒:“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没看见少爷回来了吗!” 白涛这才看见白清明,慌得立刻低头道歉:“小的冲撞了少爷,请少爷恕罪,请少爷恕罪。” “好了好了,出了什么事情了,让你慌成这样。”白清明有些紧张地问道。 “是这样的,刚刚小的去后厨那里正准备督促下人将最近从大魏那边购来的甜品装盘,却突然发现放在后厨库房里的甜品不知道被谁偷了一大半去。眼下晚宴的甜品,已经没了着落了。”白涛哭丧着脸说。 “什么!”白贵大怒,“那是家中为了招待这次登门的贵客,特意从大魏那边买来的,这些甜品的价格,比这次晚宴的食材都贵!我早就跟你嘱托过要好好保管,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小的也没办法啊,最近因为家中的事情,好多下人要么请辞,要么悄悄地跑了,家里面护院的人手实在不够了。您也知道,前两天宅中西边的院子那里就有东西被偷了。” “不用说了,”说话的是白清明,他看着白贵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连忙出来打了个圆场,“贵叔你也不要生气了。白涛,你们明天去官府那边打声招呼,请当差的兄弟们在夜巡时多多照看一下白府附近。除此之外,家中巡夜的下人们也把眼睛放亮些,尤其是库房周围,那边放的都是家中重要的东西,不容有失。眼下甜点的事情,白涛你赶紧先去遣人从城中买一些应应急就是了,宴席这种东西,更多还是重在心意。” 白涛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说道:“请少爷和管家老爷放心,我这就去安排。”说完,白涛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萱儿,你先回房歇息吧,天冷了别忘了多加些衣服,我和贵叔有些要事商量,一会我去爷爷那里看看。” 看到自己的妹妹点头后,白清明转过了身,和怒气未消的白贵一起向白家家主所住的小楼走了过去。 南荒行 第12章:夜谈 “贵叔,上次收到你的书信都是六天前的事情了,这几天除了爷爷之外,家中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吗?”走在青石小路上,白清明突然向白贵问道。 “我正准备和少爷您说这个。这段时间里,家中连续有两位修士找上门来。一位是一个玄门中人,姓吴,自称吴天师,他自称是在城中听到了我们家闹鬼的传闻,因此上门来除魔的。” “除魔?呵呵,怕不是个想来蹭吃骗钱的江湖骗子吧。我白家现在虽然不是真正的豪门大户了,但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乡野愚民。” “呃……少爷说的有理,不过此人确有些手段,我也不好把他赶走,暂且将他留下来了。” “什么!”白清明转过身来看向白贵,脸上有些怒意,“这种人顶多也就会个小把戏罢了,我在外面都见得多了。他们的所谓手段糊弄一下普通人还行,怎么这次贵叔您也被这种宵小给蒙住了?” “少爷您且听我说完,老仆也是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人了,我自信还不至于会被一个宵小之辈唬住。可那吴天师确实很有些怪异的手段,不知道为什么,他施术的时候,身上居然一点真气波动都看不出来。我想,这要么是因为此人身上有什么独特的法宝,要么就是此人实力深不可测,我是更倾向于前一种的,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有些担心,若是贸然将其赶走,可能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见自家少爷沉吟不语,白贵继续说道:“另外一位修者,真正的来头恐怕比那个吴天师都要大。那一位可是货真价实的丹师!” “丹师?!” 白清明脸上露出了浓浓的震惊之色,他立刻问道:“贵叔,你确定没有弄错?” “绝对没错,那位修者名叫石承,他在我面前主动展示过丹火,我也百分百能确定,那就是货真价实的丹火!” 白清明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他喃喃道:“玄门中人,丹师。这两类人,尤其是后一种人,是在大魏的繁华之地才会出现的人物啊,为什么不约而同地都跑到红木城这个小鱼塘里面来了?” “少爷,那个石承好像对家中祖坟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很感兴趣,他很想和您单独聊一聊。” 白清明的表情阴晴不定,冷冷地说道:“果然,此人目的不简单。好,正好我也想探探这位丹师的底。贵叔,你去通知那个石承,晚宴后我就和他在我的书房单独一叙。” “是,少爷。”白贵躬身答道。 “对了贵叔,你还知道些什么和这两个修士相关的事情,跟我细细地说一下。” 伴随着两个人越来越小的交谈声,二人的身子随着消失在空中的落日余晖渐渐地没入了宅院的黑暗之中…… 暗夜降临,华灯初上。 月亮在天空中升起,随着时间的流逝,白府的宴客厅中觥筹交错的声音也渐渐停歇。在白府内的一条青石路上,白涛带着四名家丁提着灯笼,一行人走向石承所住的厢房。 厢房中的石承此时正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面前一大堆已经被掰的碎碎的甜点,他皱着眉头,似乎正在想着些什么事情,那些甜点正是白天他从吴天师的包裹里面夺来的那一部分。 一阵敲门声从外面传来,原来白涛等人已经到了门口。 白涛恭恭敬敬地在外面问道:“石先生,石先生,我是管事白涛,在下有要事求见先生。” 石承抬起头来,大手一挥,一股真气包裹住了那些被掰碎的甜点,并将它们收入一个储物袋中。然后,他轻轻地整了下衣服,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白涛看到石承将大门打开,立刻后退两步,恭敬地行了一礼,“石先生,我家少爷请先生到书房一叙。” 石承早已猜到白涛来意,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劳烦白管事引路了。” 众人在宅院中穿行片刻后,走到了一座只有一层的小楼前。白涛往前走上几步,恭敬地面向小楼说道:“少爷,石公子已经来了。” “请石公子进来吧。”房屋里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屋里的主人似乎很是冷淡,但是石承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快,他径直走到门前,轻轻地推开大门,进到了书房之中。 书房中,一个颇为俊逸的白衣青年坐在东首的一张书桌前,正在明亮的油灯下看着一卷书。房间西侧则是一排排整整齐齐放满了书的书架,可见屋主人多半是一位好学之人。 石承一见那青年的样貌和气质,心中也是暗暗点头,白家的大公子白清明被称为红木城中的第一才俊,今日一见,此言多半不虚。且不论这位白大公子才能如何,石承一见到白清明便知晓这位白府大公子的武道修为在这红木城中可跻身一流。 石承走到书房中央,向坐在东首的白清明行了一礼,说道:“在下石承,见过白公子。” “先生不必多礼,请坐。”白清明抬起头来,语气依然有些冷淡。当他看到石承丑陋的面容时,不禁愣了一下,但修养极好的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石承道了声谢,依言坐到了书桌旁的一张长椅上。 等石承坐下后,白清明说道:“我家太公的病,劳烦先生费心了。先生看上去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却已经凝出了丹火。说来惭愧,清明向来自视甚高,但在先生面前才真正知晓何为人外有人。” “白公子过谦了,公子乃是人中龙凤,将来前往东陆亦能成为一代人杰,这南荒想来是留不住公子的。” “那就承先生吉言了,听闻先生是从西陆而来。一位西陆的丹师,不远万里到我这红木城中,不知所为何事?”白清明紧紧地盯着石承,毫无感情地问道。 尽管石承是一位丹师,但当白清明从白贵口中得知石承来自西陆时,白清明的心中对于石承仍不禁多了一股轻蔑憎恶之情。 “看来白公子对于石某还是不放心啊。”石承笑了笑,继续说道:“石某手里有西陆的药师商会的认证文件,也有他们帮忙开出的特别通关文牒。白公子若想要查证,石某自会将这些东西交予公子查验。至于我为什么来到这里,实不相瞒,石某自出师以来,一直云游四方,行医天下。另外,石某在云游行医的同时,也在四处寻找一个仇家的踪迹。” “先生的仇家?莫非与前些日子盗挖我家先祖墓的贼子有关?敢问先生是怎么和一帮盗墓贼结下仇的?” “他们可不仅仅是什么盗墓贼。”石承正色道,“如果石某所料不错,贵府祖坟内被盗走的应该还有白家先人的尸体吧。寻常盗墓贼往往只是为了墓中随葬的财物而来,不知公子可曾听闻连墓中尸体都一并盗走的盗墓贼?” “依先生之见…….”白清明蹙了蹙眉,说道:“这件事情还并不简单?不知先生的仇家都是些什么人,先生认为那些人盗走我家先祖尸骨的原因是什么?” “我那个仇家,来头非同小可。我现在还不能将所有的一切都向白公子和盘托出,还请白公子见谅。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们收集尸体,是为了一门绝世邪功。如果让他们成功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失去性命。”石承目光微闪,严肃地说道。 白清明目光锐利如剑,死死地看着石承的双眼,似乎是想看出些什么来。石承毫不避让,眼中充满了坚定。 见白清明久久不说话,石承开口继续说道:“贵府先祖墓出事后不久,白老家主便紧跟着遇到了怪异之事。难道白公子不想知道,这两件事是否有所关联?石某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白公子可以准许在下调查此事,包括前往先祖墓和祠堂实地勘察。在下保证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如果公子对在下不放心,可以遣人随我一同调查。四天后,石某会开炉炼丹救醒白老家主,诊金谢礼分文不取!” 白清明低头看着书桌,沉思半晌,才抬起头来,说道:“盗墓案发生之后,我早已委托官府严查此事。石先生不会觉得自己一个人能顶的过官府那么多的捕头捕快吧?现在天色已晚,先生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在下之前听闻,贵府的盗墓案一直是由公子在进行调查。但依石某看,公子似乎并未把这事情放在心上。我只能告诉公子,还请务必慎重对待此事。”石承冷冷地说道。 “这话应该由我跟先生说才是。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向来不喜你们这些心怀狡诈的西陆人。希望先生四日后炼出的丹药不要让我失望。否则,我可能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说完,白清明看向窗外,喝道:“白涛,送客!” 南荒行 第13章:池塘边 夜已经深了,红木城渐渐陷入了寂静,白府也不例外。人丁稀少的白府中只有一些稀稀落落的灯光,大多是从守夜家丁手中提着的灯笼里面传出来的。一条斑驳的青石路上,有五个灯笼排成整齐的一排,向着厢房那里前进,正是刚刚结束和白清明会面的石承一行人。 白涛小心翼翼地跟在石承身后,他能感觉的出来自己身前的这个丹师心中似乎有一座火山正在喷发,尽管从石承的脸上好像什么都看不出来。 当一行人走到离厢房不远的一处园林时,石承停下了脚步,对白涛说:“今日有劳白管事引路了,我想在这片园子里面散散心,一会我自己回房就是了。” “那小的就不打扰先生了,白涛告辞。”白涛行了礼,和其他的家仆转身快步离去。 石承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在原地站了一会,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良久,他终于迈开步子,向园子中走去。 厢房外的这一片园林并不大,基本上是围绕着一个池塘来设计的,与四周的奇石怪树相映成趣。夜晚的园林有一种独特的静谧,月亮倒映在池塘里,使得平静的水面多了一种属于黑夜的魅力。 看着这一片夜景,石承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嘴角微微上翘,喃喃自语道:“我要真想追查些什么事情,这区区红木城中的人还没那个本事能拦得住我。” 说完这句话,石承抬起了头,正欲转身离去时,他的眼光却突然停留在池塘对岸的一块大石上。 “呵呵,还真是巧。”石承笑着说道。 原来,石承突然发现,池塘对岸的那块大石头上,正坐着一个人。再仔细一看,居然正是那吴天师。他坐在那块石头上,怔怔地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有些出神。 由于天色昏暗,吴天师并没有发现石承就在池塘的另一边。他呆呆地望着天空,直到石承走到近处他才发觉有人向自己走了过来。 “什么人?”吴天师从石头上站了起来,看向脚步声传来的地方。当他看到石承时,忍不住吃惊地问道:“石道友?这大晚上的,你怎么有兴致跑到这里来了?” “吴道友不也来了吗。”石承说道,“看样子,吴道友来到这里的目的和石某都是一样子的。在静谧的午夜园林中思考一些事情,可能会事半功倍。” “是啊,我是在想一些多年前的往事,总是忍不住地去想。”吴天师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我可不希望能事半功倍。越是事半功倍,想起来的东西就越多。”吴天师的眼中有着莫名的悲伤,和白天时石承所见到的那个不着调的玄门法师判若两人。 石承注视着吴天师,片刻后,他开口说道:“吴道友贵为玄门中人,不知道对于济世和助人有什么见解?” “济世?助人?”吴天师虽然心中有些奇怪石承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但他还是认真地答道:“呃,我想,济世正是为了助人,助人即是济世,这两个词在意义上是密不可分的吧。对于修者而言,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多地帮助他人,这个世间就能减少些苦难了。” “这自然是一种办法。据我所知,玄门相信乐善好施,急公好义可以使得修者们对外弘扬正道,为自己积攒福源;对内则可以澄清道心,有助于正道修者的修行。不知石承了解到的,和道友门派中的教义是否相符?”石承问道。 “啊,应该是的,正是这样。”吴天师忙不迭地点头道。 “既然如此,眼下有这么一个机会已经摆在道友眼前了。”石承神秘地笑了笑。 “什么机会?” “石某自出师以来,便一直云游江湖。我还在西陆到处晃荡的时候就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我到达一个地方,我就会在那个地方开一次义诊,帮助当地人,尤其是当地的穷人驱走病魔。但是义诊这件事让在下一个人做起来很多地方非常吃力,道友是玄门中人,不知这几日可否愿意在做完日常的除魔法事后来助我一臂之力?也好为道友的修行增添福源。” “好说好说,没想到石道友竟然是如此急公好义之人。救济众生本就是吾辈修者的责任,吴某义不容辞,理应助道友一臂之力。不知道友住在哪里?明日法事结束后,我到你的住所那里找你如何?” “没想到道友竟然这么爽快。”石承略微有些讶异,“我明日上午去筹措药材和其他的必需品,道友午饭后到白府正门找我就行,在下一定会准时在那里等待的。” “好,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要不然可能又得在被窝里拖到下半夜才能入睡。”吴天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我们明日见。” “明日见。” 两人互相行了一礼后,吴天师便转身向着自己的厢房那里去了。石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沉吟不语,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晨,石承起了个大早,拿好了自己的储物袋后出了房间,清扫院子的仆役看到石承这么早就出了门,好奇地迎上来问道:“先生,这么早就起来了,我这就去跟管事大人汇报一下,赶紧将早餐为先生送来。” “多谢了,石某今日要在城中为百姓义诊,今天上午我要早些去采办些药材什么的,早餐就不劳贵府费心了。”石承微笑着说。 “义诊?啊……好的,小的知道了。”那名仆役恭敬地回答道。 凛冽的寒风是清晨的红木城的一大特点,不过对于石承这种修者来说连毛毛雨都算不上,他微笑着和被吹的有些瑟瑟发抖的白府守门家丁打了声招呼,说明了自己外出的缘由,然后径直出了白府的大门。 早在刚来到红木城时,石承就打听到了不少关于这座城池的基本信息。红木城中只有一家真正的医馆,便是位于城南的仁心馆。这家医馆是西漠国的一家连锁老店,西漠国每一个像样的中上之城里几乎都有这家医馆的分号。 至于仁心馆背后的大东家是谁,石承就不知道了。每年,仁心馆都会从药农手里低价收购大量的草药,然后将它们贩卖到魏国赚取利润。魏国的草药工坊主们会将加工后的丹药或其他产品经由仁心馆的产业在西漠国和周边地区贩卖。一来二去,这个大商会渐渐开始兼并起西漠国国内,甚至是与西漠国所接壤的其他国家的草药行业。尽管西漠国还有别的主营草药生意的大行会,但是论财力仍然是仁心馆第一。 石承的脚步很快,不一会便走到了城东仁心馆的大门前。他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现在正是清晨,太阳刚刚冒出了个头,医馆内并没有多少人,只有一个伙计在柜台那里哈欠连天,看上去很是困乏,当他看到石承进来时,就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这名伙计还是颇有修养的,石承相貌丑陋,以往和他打过交道的商铺伙计有不少人是一见他的脸便立刻冷淡三分,而眼前的这位仁心馆的伙计脸上却仍然保持着礼仪性的笑容。 “客官是来求诊还是来买药的?”伙计恭敬地问道。 “我听说,贵店是接受以物易物的是吧?” “是的,如果您不方便用现金付款的话,可以用等价的珠宝或其他经过鉴定的贵重物品来支付。如果您没有鉴定证明的话,我们这边也可以提供专门的鉴定师和鉴定器材,保证给您一个公道的价格,不过我们这里远不比总行和其他大行,可鉴定物品的类别还是有限的。” “放心,肯定在你们的能力范围之内,请贵店帮我看一下这枚丹药价值多少。”石承笑着说道。他的右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放在了柜台上面。 伙计一听说是丹药,便不敢怠慢,即便是一枚下品的丹药,价格也远在普通药品之上。 他拿出了一张护丹符,贴在了木盒上。确保了丹药的药性在打开盒子后也能得到保护,才轻轻地打开了盒盖。 盒子打开后,这个伙计立刻就被惊呆了。丹药的品质主要从三个方面来鉴定,一看外形,外形圆润者为上品;二看色泽,色泽精纯,无驳杂者为上品;三闻丹香,丹香浓郁纯正者为上品。眼下石承给出的这枚丹药,珠圆玉润,色泽极为精纯,还散发着护丹符都掩盖不住的浓郁丹香,医馆伙计甚至不用靠近就可以闻到。另外,石承的这枚丹药似乎通体都隐隐被一层光华所覆盖,即便是普通人一看也知这枚丹药在同类丹药当中乃是上品中的上品。 南荒行 第14章:义诊(一) 石承眼前的这名伙计已经激动的有些结巴了,他在仁心馆工作了十几年了,经手的药品无数,甚至丹药也有一些,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成色如此上乘的丹药。这伙计很清楚自己面前的这位衣着平平无奇的青年绝对是一个大顾客,于是话语间对石承也更为恭敬了。 “公子,小的虽然见识短浅,但是也能看出来您这粒丹药并非凡品。您的生意小的恐怕无权做主,所以还请公子稍待,我这就去请我们医馆的首席鉴定师和掌柜过来。不知公子如何称呼?”伙计问道。 “我叫石承,传承之承。”石承答道。 “好的,请石公子在会客厅歇息片刻,小的去去就来。”说完,这名伙计引着石承到了会客厅里,然后便急匆匆地上楼了。 石承环顾了一下会客厅,坐在了一张红木椅上面,会客厅的装饰虽然不是富丽堂皇,但是也有不少价值不菲的物件,装修的风格和白府那种低调古朴的风格完全是两个相反的类型。红木城这么一个小城池中的分号的内部陈设都有这么奢华,仁心馆和他们背后东家们的财力可见一斑。 没过多久,那个伙计就急匆匆地赶回来了,手中的托盘上面是四色点心和一杯香茶。他笑着对石承说:“鉴定师大人昨晚忙了一晚上,刚刚才醒过来,他现在正在更衣,马上就和我们掌柜一同来与公子会面。公子今天来的实在太早了,做夜工的伙计们才下工不久,上白班的伙计们又没全到。店内人手不多,慢待了公子,还请您多包涵。” “在下并未感到慢待。贵店虽然只是仁心馆在红木城中的一个分店,但是待客之道在在下所见过的客商中却能算的一流,足见仁心馆这东南荒第一医馆的名头并非浪得虚名。”石承笑着答道。 “公子过誉了。”伙计也是笑着说道,他的心中对这位面容丑陋的青年人倒是颇有好感。 很快,会客厅外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石承转头看向门外,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随的小童提着一个箱子,跟随在老者右手边的则是一个中年富商。 那名富商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过石承能看得出来,站在三人最中央的老者却是一名武师,虽然修为实在一般,但是能在这仁心馆内当上首席鉴定师的人,眼光和见识自有独到之处。 那位伙计连忙迎了上来:“卫老,掌柜的,您来了。”言辞之间,伙计对卫老的恭敬程度竟似比那名中年富商要高出不少。 “嗯。”那位被伙计称为卫老的老者和富商都是点了点头,两双眼睛同时看向了石承,“这位公子就是要向我们出售丹药的人吗。”这位卫老一生阅人无数,石承虽然相貌丑陋,但是并没有让他多么讶异。 石承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说道:“正是在下,晚辈姓石名承,今日来到贵店。是欲以手中丹药向贵店购买一大批药材。”说着,石承递出了一张清单,继续说道:“这张清单上写明了我所需要的药材种类和数量。” 中年富商走上前来,很是礼貌地接过了石承手上的药单,他看了一眼后石承的药单后立时便是吃了一惊,随后连忙笑着自我介绍道:“在下姓余名金旺,公子是一人前来吗?没想到出手竟然这么阔绰。” “老夫姓卫,守卫之卫。公子可直呼我的名字,称我卫原便是。”卫原一边说着,一边从掌柜手中接过清单看了起来。 石承看着面前的二人,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卫原才是这个分号的主事,而名叫余金旺的掌柜更像是给他打杂的小厮。 “嗯……公子所需的药材种类繁多,数目也不少,加在一起的价格可不低。不知公子能否让老夫看一看你的丹药。” 石承点了点头,把刚才给伙计看的丹药拿了出来。 卫原连忙让身后跟随的小童把箱子打开,熟练地取出了各种鉴定工具,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刚一打开,卫原的眼中就充满了震惊之色,他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自己亲眼看到石承的丹药时,仍不免感到目瞪口呆。他活了六十多年了,从事鉴定行业的时间也有了四十多年,但眼前的这枚丹药却是让他都感到难以置信的高阶丹药。 卫原用明显颤抖着的声音问道:“石……石公子,不知公子可否告知老夫,你的这枚丹药是从何而来?如果我没看错,这是疗伤用的圣丹,生筋续骨丹,而且品质恐怕在六品往上。这种品质又高又少见的丹药按理说应该是只会在西陆洛家的百草阁或大魏天都城的高级丹药交易场内才会见到的啊。” “没想到卫老先生您居然识得我这丹药的名字,看来这小小的红木城也是藏龙卧虎。”石承笑道,“如果我说这丹药是小子亲手炼制的,不知道老先生信是不信?” “公子莫要消遣老夫。”卫原无奈地说道,“老夫一生周游过大半个南荒,也去过东陆的不少地方。我所见过的很多丹师,都是一些门派或世家内的天才之士,通过习练这些门派的独特法门,经过十数年的苦修,最终才成功地凝聚出了丹火。不怕得罪公子地说,我看公子年岁应该未到三十,怎么可能会是丹师?退一万步说,就算公子你真的能凝聚出丹火,以你的年纪和修为,也不可能炼出这种丹药。炼制高品丹药极是费神,因此只有精神力高深的老丹师才有可能炼成此丹。”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石承并不恼怒,他只是笑着回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沉默不语了。 卫原倒也没说什么,他心中仍是不信,只当是石承不想透露自己的来历。 摇了摇头后,他从自己的箱子中取出各种鉴定器具,细心地测试了起来。良久,他才抬起头,对石承说道:“石公子,正如老夫所料,你这枚丹药正是生筋续骨丹,品质为五品中阶。这枚丹药的价值用来购买你清单上所需的药材绰绰有余,公子还可以再加一些药材,不知您想要什么种类的。” “种类和数量贵店看着给吧,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石承答道。 “好,我们仁心馆会在交货的时候,给公子一张货物清单,不知公子需要我们在什么时候交货?” “越快越好,不知道午时之前在下能否到贵店来取?” “这么快?”卫原和余金旺讶异地对视了一眼。 “我所列出的清单中的药材里虽然也有不少名贵药物,但是都不是难以筹集之物。我想依贵店的能力,午时之前应该可以筹措出来。不知贵店有什么难处吗?” 余金旺有些尴尬地答道:“呃,公子还是高看了我们这家分店的能力了。您如果今天就想要的话,我们只怕是把应急的储备药材拿出来都凑不够这清单上所需要的药物啊。” “两位无需担心,让我想想。”石承心里也是暗叫自己粗心,医药行业在东西陆的主要国家里都是发达的大行业,其发展程度自不是南荒国家能比的,自己原本就不应该拿西陆医馆的标准来衡量南荒的医馆。 思忖片刻,石承说到:“这样吧,贵店在午时前先尽可能多地凑出来我所需要的药材,至于多出来的价值……..” 石承还没说完,卫原突然说道:“多出来价值,老夫有一个补偿的办法,不知道公子愿不愿听。” “您说吧。” “我们可以为公子开出一个仁心馆的公章凭证,公子可以凭借这个在我们分号或者其他的仁心馆分号提取剩余的所有药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一枚稀有的丹药,通过一些大的商会的手段,可以在市场上炒出比成本价高很多的天价。卫原可不希望这枚眼看着就要到手的丹药因为一些变故与自己失之交臂。 “这样也好,那就按照贵店所说的来吧。”石承倒是不以为意。 “好的,多谢公子体谅。”卫原高兴地回答道。 交易就这样谈妥了。双方立好交易字据之后,石承便向店门外走去,卫原和余金旺二人也是亲自送客送到门外才停了下来。 看着石承离去的背影,余金旺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真不知这公子到底是何等样人,他的来头必然大得很。可这样的人物为何会跑到这么一个偏远的小城市来?” 卫原并没有答话,他沉思了片刻,转头对自己身旁的医馆同事们说道:“我们还是先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吧。不管怎样,一定要招待好这位公子,没准我们仁心馆在未来能够攀上个大客户,这样的话我们也都是有功之人。小余,你赶紧去安排人,筹集这位公子清单上的药材。另外,别忘了通知医馆内的其他人,对这位石公子,态度上绝不能有一丝的轻慢!” “好的,卫老!”余金旺应了一声,随后立刻急匆匆地跑回馆内。卫原在医馆门口站了片刻后,也迈开腿回到了医馆之内。 南荒行 第15章:义诊(二) 从仁心馆内走出来后,天才刚刚亮。石承并没有回白府,而是先到一个马车贩子那里,在谈好了车和马的租金并约定好取车的时间后,石承径直往一处茶楼那里去了。 “这南荒的马车租金真不便宜。”石承心中腹诽道。 到了茶楼,石承叫了一杯褐豆饮子,一碟拌三丝和一屉小馅饼,挑了一个人多的地方,坐了下来静静地吃着。 此时黎明已过,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石承所在的茶楼在城中颇有名气,不一会儿茶楼大堂里就挤满了来吃早点的客人,众人三五一群地坐在一张张桌子旁,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 石承那孤零零的身影在人群之中显得略微有些格格不入,但是他并不觉得无趣,反而是竖起了耳朵,静静地听着大堂中食客们的对话。石承内功深厚,耳力极佳,每一张桌子上的对话都让他听进了耳内。 “你们听说了没有,这几天一直闭门的白家,昨天傍晚家门前却是张灯结彩的,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白家大公子在外面又谈到了一笔大生意,你没看见昨天傍晚白府门前停着的那一辆辆大车吗,听说都是上好的丝绸,那些货物在白家停了一晚上,估计今明两天就可以分批次从港口运出去了。白家可是港口的大东家,他们的货肯定可以优先上船。” “唉,真羡慕白家的人。这么大手笔的客户我可是想都不敢想。而且虽然白家现在是多事之秋,但是白老爷子的亲信们对白家可都是不离不弃。大管家白贵就不用说了,就连穆天这种这几年才刚投到白家的人时不时地也会去亲自探望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亲手培养出来的人都着实不错,手腕也确实老到,不过白家这几年能风生水起我觉得还得归功于白家少爷的交际能力,人家在王城那里都是有朋友的,本地的官府都得买白家的面子,这次的客户好像也是那个朋友介绍的。” “咱们啊,还是先把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整理好吧。” “对了,你们听说了昨天城中的另一个大新闻没?李捕头被革职了!” “什么!这是为什么啊?李严捕头一向为人清正,嫉恶如仇,手中不知道破了多少案子,怎么就被革职了?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还不是因为最近闹得越来越厉害的盗尸案啊。这三个月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谁捅了盗墓贼的窝了,红木城周边村县百姓的祖坟,还有郊外的那些乱葬岗每天都有被刨的。现在那些贼人连城中居民在城外的祖坟也不放过了,前些日子更是连白家在北门外的先祖墓都光顾了。有的村子组织过壮丁守夜,但是居然连那些贼人的影子都没看到。李捕头查这案子查了几个月了,一无所获,官府那边又不是没有他的对头,有些人就借此把事情弄大,给他安了个办案不力之罪,然后李捕头就被革职了。” “娘的,这帮狗贼,李捕头这些年来一直兢兢业业,护的满城平安,结果到头来却是这么个下场。” “好人没好报啊,听说李捕头的女儿还患了重病,正是用钱的时候,现在他又被革了职。唉,真不知这一家人要何去何从。” …… 石承静静地坐在桌旁,倾听着茶馆中众人的谈话,眼前茶壶中的茶续了一壶又一壶。眼看着日头渐渐高起,他才终于拍了拍桌子,“店家,会钞!” 在离开前,石承特意找了方才谈论李严捕头的那一桌人询问了李家的地址,在问清楚地址后,石承才离开了茶馆。 出了茶馆,石承径直去了早上去过的租车贩那里,车贩已经按照石承的吩咐将车马准备好了。数辆大车连成两列,六匹高头大马也是分成两列,套好了缰绳。 “都按您的吩咐弄好了,只是不知您的车夫在哪?”车贩子问道。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无需其他车夫相助。”石承笑了笑,将租金付好后,便跃到为首的车头上,挥起长长的马鞭,驾着马将车子给拉走了。 大街上,不顾路边行人们那讶异的神色,石承驾车驾的得心应手。只见他时不时地左挥一鞭,时不时地右挥一鞭,看似随意,但是面前的六匹高头大马在行进中却是丝毫不乱。不一会儿,一人六马便已经到了仁心馆之外。 石承从车上下来,往仁心馆的大门走去,早上接待石承的那个伙计听到门外马匹的声音,早已经往门口赶来,石承还未进门,伙计已经笑着迎了出来。 “石公子,您来了,药材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我们现在最多只能凑出您的清单上一半多一些的药材,还请您见谅。” “无妨,你们将准备好的药材运到我停在门外的车上就行了。”石承说道。 “好的,石公子您先到会客厅休息一下如何?” “不了,我还约了别人,得赶紧回去。” “好嘞,我这就叫后堂的伙计来搬。”伙计恭敬地说道,随后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票据,双手递给石承,说道:“石公子,这是之前与您谈好的公章凭证。您可以凭借这个凭证在我们仁心馆的其他分店提取价值六十通宝的药材。” 石承接过凭证,扫了一眼后,点了点头。伙计连忙躬身离开,向后堂匆匆而去。很快,一个个壮汉从后堂抱着打包好的药材鱼贯而出,将一箱箱药材整齐地码放在石承停在门外的大车上。大约两刻钟的时间过后,所有的药材便全部被搬到车上了。 石承和伙计道了声别,正准备往外走时,却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转身向伙计问道:“对了,怎么没看到你们的余掌柜和今天早上的那位卫老先生,是在忙吗?” “石公子,我家掌柜启程去城外和外面的商队谈补货的事情了,这不是我们铺子里的好多存货都被您买走了嘛。卫老他今早安排完公子的事情后,便去了白府了。”伙计答道。 “去了白府?”石承有些惊讶,“他去白府做什么?” “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仁心馆和白府一直以来都有一些合作关系,卫老更是在四年前刚来到红木城时就被白府聘为白府的挂名药师,因为卫老不仅鉴定水平高,他炼药的水平在这西漠国也是顶级的。这几年来他一直定期到白府那边去,最近好像是白老家主身体有恙,他去的便更频繁了。”伙计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石承点了点头。 药材已经到手,太阳也渐渐地要爬到了天空中最高的地方了。石承想着昨晚和吴天师的约定,便不再耽搁,他在路边买了午饭,匆匆地边吃边走,驾车赶回了白府。 到的白府门前,石承看到白府门前挤满了人和马车,许多力工进进出出,将一个个被捆的紧紧的大箱子搬到马车上。白府的大管家白贵站在门前,跟身边的人似乎是在说着什么,但是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正在搬货的工人们。石承看到此景,连忙挥了几鞭,将自己的马车停在了与白府大门相对一侧的路边。 白贵已经看到了石承,在跟身边的人匆匆交代了几句后,他立刻往石承这边走了过来。 “听闻昨晚石先生与我家少爷的夜谈不欢而散,白贵在此向先生致歉,我家少爷性子急躁了一些,还请见谅。”白贵躬身一礼,脸上带着浓浓的歉意。 “在下能理解白公子的一些想法,白管家无需向我道歉。白公子的双亲毕竟是因为南荒的四年战争而去世的,联盟汗国当时也是参战的一方,他憎恨我们这些北西陆人也是情理之中。”石承温和地说道。 “先生心胸宽广,白某感激不尽。”白贵恭维了几句,转头看向石承身后的马车,问道:“早上便听下人说石先生要在城中举办义诊,这些箱子里面想来是先生采办的医用器具或药材了。不知我白家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先生的?” “这个不劳贵府担心了,我已经将应准备的事情都做好了。”石承答道。 “公子高义,白某是这城中土生土长的人,深知红木城这一交通不畅的边陲小城里百姓看病不易。今日先生愿意为这一城之人排忧解难,白某在此谢过先生了。” “白管家不必道谢,在下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话说今日贵府门前怎么有这么些拉货的车马,是贵府公子又要外出吗?” “这个倒不是,我家少爷会在家中呆上一段时间。这是昨天来我白家做客的那位大客户带来的货物,其中的一批今天便要从港口走海上运往东陆。”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人影匆忙地从门中走了出来,正是吴天师。他看到了路对面的石承和白贵,便连忙赶了过来。 “石道友,没想到你这么早就等在这里了。” “我也是刚到,吴道友你准备好了吗,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如何?” 吴天师点了点头。一旁的白贵有些惊讶,问道:“怎么,天师你也要去和石先生一同为百姓义诊?” “我昨夜在厢房外的园子里偶遇了石道友,当时他跟我说起自己今日举行义诊的打算。这可是件大善事,本天师作为玄门中人理应助石道友一臂之力。”吴天师笑着说道。 石承向白贵告了声别,他跃上马车,吴天师也跟着上了车,坐到了石承身边。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鞭响,六匹高头大马整齐地向前行进,带着石、吴二人和身后的两列货车向着长街的另一头远去了。 南荒行 第16章:义诊(三) 看着石承和吴天师远去的背影,白贵走回到门前,叮嘱了一名心腹几句后,他快步向府内的庭院走去。庭院中站着一位青年公子,正是白清明。 “少爷,刚刚石承回来了,不过并未进门。我闻了一下,他身后的马车上装的东西确实是药材,他打算在城中义诊这事多半是真的,现在他和吴天师已经往城西的民居区那里去了。”白贵低声说道。 “这个西蛮子,究竟在耍什么花样?”白清明蹙着眉头,“这个人,来到红木城,来到我们白家的目的绝对不简单。不然,他的眼睛不可能盯着先祖墓的事情。另外,贵叔你别忘了,他当初自荐来我们家为爷爷诊病时,给你的理由是要换些盘缠。但是今天他却买了那么多药材,这哪里像是缺钱的样子。” “少爷您是觉得,他是为了……..” 白清明没有回答,轻哼了一声,目光锐利,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此时,城中的一条大街上,石承悠闲地挥着马鞭,马车缓缓地行进。吴天师坐在旁边,半躺半坐,嘴里嘟囔着:“这黄沙包裹的城市就是有一点不好,风一吹起来漫天都是沙尘。” “静心凝神,缓缓吐息,实在不行就用衣巾裹住口鼻,这样你能舒服些。”石承头也不转地向吴天师说道。 “我们这是要从哪里开始义诊啊?”吴天师问道。 “我已经想好第一个义诊对象是谁了。”石承一边说着,一边赶着马匹,“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二人又走了一会儿,石承赶着马转入了一条小巷后,在路边停了下来。 “到了吗?”吴天师问道。 石承点了点头,跳下车来,走到一户人家门前,一边敲门一边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一位脸上带着泪痕的妇人从门中走了出来。她刚看到石承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略带哀伤地问道:“请问小哥你找谁?” “请问这是李严李捕头的家吗?”石承说道。 “正是,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夫君吗?” “在下是一名游方医者,这几日来到这红木城中,听闻了李捕头的事迹,钦佩不已,又听闻李捕头的女儿身染重疾,因此在向路人问了你们家的地址后,在下便决定上门来为你家女儿治病。请李夫人放心,这是义诊,在下分文不取。” 李夫人听到石承的话,一时间还有些懵,片刻后她才反应了过来,双手微微颤抖。 李夫人小心翼翼地问石承:“小哥你说的是真的?你看上去应该还没到三十岁,我女儿得的病可是肺痨,恐怕不是你能治的啊。” “在下既然敢亲自上门,自然是对自己有信心。夫人如若信得过我,就烦请您引我前去看病。若是信不过我,那我也只能离开了。”石承说道。 李夫人犹豫了一会,轻轻地一跺脚,哽咽着对石承说道:“反正我那可怜的珍儿也没有几日可活了,我这就去跟她爹爹说说,还请小哥你在这里稍待。” 石承点了点头,李夫人便立刻转身回屋了。这时,吴天师走到石承身前问道:“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 “道友你跟我一起进去吧,帮我打个下手可好?” “我没问题。只是你这么多东西连着马车放在门外,万一碰上小偷怎么办?” “这种小事还难的倒我们这些修士吗。”石承笑了笑,右手一挥,一道咒印打在马车上方。霎时一层薄薄的金光笼罩了马车,微微闪烁了几下后金光便消失不见了。 “有这道咒印就不用担心小偷了。”石承说道。他刚说完这句话,李夫人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虬髯的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眉宇间带着浓浓的愁绪,石承心中也大概清楚他的身份了,他迎上前去行了一礼,说道:“这位就是李捕头吧。在下石承,是一名游方医者,最近刚到的红木城,今日在城中为百姓义诊。” “小哥你说能治我女儿,可是真的?”李严焦急地问道。 “那是自然。”石承说道。 李夫人拉了拉自己丈夫的衣袖,说道:“夫君,便让这位小哥试一试吧,反正也没有别的希望了。”说完,李夫人忍不住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好,不管结果如何,李严在此先谢过小哥仗义相助之德了。请随我来,我为小哥你仔细说一说我家珍儿的病情。”李严拱手说道。 “不必浪费这个时间了,我进去一看便知。”石承一边说着,一边往屋子里走去。李严夫妇和吴天师跟在后面一同进了屋。 四人进了里屋后见到了一个正躺在床上的女孩,少女脸色苍白,双眸紧闭,气若游丝。旁边的座椅上坐着三位老者,皆是在城西有些名望的老人。他们的脸上或悲悯,或无奈,其中一个老太太平日里极为疼爱李严的女儿,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孙女看待,她的眼眶也是红的厉害。 三位老者看着李严夫妇领着两个陌生人走了进来,都一脸疑惑地站了起来。 见状,李严连忙说道:“各位长辈,这位小哥是一个游方医者,他说他可以治好珍儿的病,我便让他进来看看。” 为首的一个老人疑惑地说:“这位小兄弟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吧,他能治好珍儿吗?” 李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张伯,反正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就让这位石小哥试一试吧。” “那好吧,”张伯点了点头,“就拜托小兄弟了。” 吴天师看着床上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珍儿和哀伤忧愁的李严夫妇,内心也是极为触动,他站到石承身边,小声问道:“道友可真的有把握能治好这姑娘的病?” “吴道友,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石某的手段。”石承自信地说道。他走上前去,拿出一块手帕盖在李珍儿的手腕上,然后伸出手搭了上去。 片刻后,石承点了点头:“确实是非常严重的肺痨病,寻常草药无法医治,必须要用些特殊的手段了。” 石承他手往腰间一模,摸出来一粒不带灵气的黑色丹药,再从身旁的木桌上取来了一些水,对吴天师说道:“把这粒丹药用水给她服下,我去马车上拿些东西来。” 吴天师点了点头,接过了丹药和水。 石承转身出了门,吴天师则在李严夫妇的帮助下将丹药顺利地送入了李珍儿的口中。很快,石承手里拎着几个药包回到了里屋。 石承把药包放在桌上,然后指挥着李严夫妇将自己的女儿扶了起来,坐在床上。石承也跟着坐到李珍儿身后,指如疾风,点了李珍儿背上多处大穴。随后他轻轻地一掌拍在了女孩的背上,一股浑厚的内力在石承的控制下进入了女孩的体内。 石承的手掌隐约被一层金光笼罩,一旁的几位老者和李氏夫妇都看的呆了,张大了嘴巴。如果他们能开了天眼看到李珍儿的体内的话,会惊愕地发现,石承的内力已经化为了无数把小刀,对着病灶正在发起猛烈的攻击。而之前给李珍儿喂下的丹药则已经化为一股温和而浑厚的药力,正在抚慰修复着刚刚经历过血战的战场。 如此过了大约一刻钟,石承手掌一震,李珍儿哇的一声,从嘴里吐出来了一大口极其污浊的脓血。李氏夫妇连忙上前,扶住自己的女儿,石承则缓缓收回了手掌。 李珍儿悠悠醒来,脸上红润了很多,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母,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李严已经敏锐地发现自己女儿的气色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向自己的女儿问道:“珍儿,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李珍儿动了动身子,惊奇地叫道:“爹爹,这是怎么回事?我一下子就感觉身子有力气了很多,而且怎么变得这么轻松了?!” 周围的三位老人见状,连忙围了上来问这问那,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李珍儿,现在却变得和之前判若两人。 李严虎目含泪,一个箭步跨到石承面前,这个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弯过腰的汉子此刻却直接跪在了石承面前,“幸得恩公出手相助,小女方有今日之幸。恩公的大恩大德,李严没齿难忘!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恩公若有所求,请尽管向李某提出。” 石承连忙将他扶起:“李捕头无须多礼,石承今日来到城西是为了给百姓义诊,绝不收取一分费用。对我来说,看到患者能够成功地摆脱病魔,我就已经乐在其中了。” 此时,李珍儿也听母亲讲了自己醒来的原因,连忙和母亲一起上前,向石承拜倒致谢。一旁的三位老人也是对石承赞不绝口,那个老太太更是激动地流着眼泪,口中不断地念叨着“圣尊保佑”。 吴天师也了走过来,郑重地向石承行了一礼,高兴地说道:“石道友,吴某从今日起,对道友你是彻底地心服口服了。” 南荒行 第17章:义诊(四) “举手之劳而已。”石承毫不谦逊地笑着说道,“吴道友,这边还需要你帮一个忙。” “要我做什么?但说无妨。” 石承将之前他放在桌子上的几包药材递给了吴天师,又拿出了一套磨药的小型工具,说道:“我想请道友帮我把这些药包里面的药材磨成粉,混在一起后放回到这些药包里面,道友不会嫌麻烦吧?” “这种事情上我可不会嫌麻烦。”吴天师非常爽快地接过了药包,转身往厨房而去。 这时,那三位过来看望李珍儿的老人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石小神仙今日来到我们城西是为了义诊,不知小神仙可否愿意来为我们的街坊诊病?” “那是自然,一会吴道友磨完了药,我便要去下一家了。”石承点着头说道。 张伯站了出来,向石承问道:“既然如此,小兄弟,老夫今日厚着脸皮,有个不情之请。我家中有个远亲,名为张二黑,是个卖馅饼的。他的妻子最近身染重疾,又无钱看病。这两日他妻子病情突然恶化,眼看着就要撒手而去了,还请小兄弟救他妻子一救啊。” 张伯话音刚落,另外两位老者也连忙上来,向石承诉说自己的亲人以及街坊邻居的病情。 石承伸出手来示意他们冷静,对他们说道:“我会在我的马车上面竖起一面红旗,到时候你们看到旗子就知道是我来了,还望三位去跟这城西民居区的百姓们通报一声石某今日在此义诊的事情。这位张老伯,我听你刚刚提到的那位亲戚的妻子病情好像很严重,既然如此,一会磨完药我就去他家看看,你把他的住址告诉我吧。” 张伯将张二黑的住址告知石承后,三位老人便千恩万谢地去通报了。送走了三位老人后,石承见吴天师还没磨完药,就找到了一旁的李严,和聊起了天。 聊着聊着,石承忽然问道:“李捕头,我在前两日刚来到这红木城的时候便知晓了你的事情。你是这一带最有名望的捕头,可是为何昨日却被革职?是受了小人的陷害吗?” “唉,一半一半吧。”李严叹息道,“恩公初来乍到,不知有没有听说过红木城最近的连环盗尸案。” “有所听闻,好像这些盗墓贼最近甚是猖獗。不过破获这案子应该不难吧,为何李捕头你会因为这个案子而被去职?”石承好奇地问道。 “要真是单纯的盗墓团伙倒是简单了。”李严苦笑道。他的内心因为这起案子已经郁闷太久了,今日在石承面前也是大倒苦水,“其实盗墓偷尸的案子几年前就有了,但那时这些贼子还比较收敛,被盗的也只是一些乱葬岗里面的孤坟,要不是一些村民恰巧发现,官府可能都不知道几年前就有人开始盗尸了。虽说在《圣尊记》中盗墓是不赦之罪,但毕竟那些孤坟所处的地方太过偏僻,所以那时的官府在查了一阵子后也就没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了。” 李严喝了口水,继续说道:“直到这半年来,不知怎么的,这些盗墓贼突然越来越猖獗了,好多红木城周边村落村民的亲族坟墓甚至是这城中百姓在城外的亲族坟墓都接连被盗。城外荒山戈壁里的那些乱葬岗就更不用说了,三个月前甚至还发生了城外一个小乱葬岗一夜之间全部被盗的事情。后来,甚至有几个前去调查的官府探子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盗尸案的性质越来越恶劣,官府也把此事当作本地的头等案件来查办。我受命全权调查此事,结果到被革职前都是一无所获。”说到这里,李严又是一声叹息,眼中满是不甘。 “这案子竟然如此复杂。按理说动静这么大的案件往往有更多的蛛丝马迹,但是李捕头你和你的属下却一无所获,这帮贼人倒真是神通广大。”石承皱着眉说道。 “谁说不是呢,到现在我们也没弄清楚这些贼人的动机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盗尸,为什么只盯着墓中的尸体却不怎么动陪葬品,怎么做到来去无踪,被盗走的尸体又去了哪里。这些疑团我们一个都没有解开。我手下有不少兄弟私下里甚至都在猜测,是不是这西北之地的荒漠戈壁中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妖怪了,要修炼什么魔道才会练的控尸邪术。” “李捕头你有寻求过隔壁郡城的帮助吗,或者说是上报州里,让他们帮忙查一查有没有可疑的人从红木城跑到他们那里去。” “恩公你说的这些我们早就想到过了。”李严摇了摇头,说道:“不瞒你说,直到我们和周边郡城通过气之后,我们才发现这盗尸案并不是只在红木城附近发生,整个西漠国西部州郡的官府都被盗尸案所困扰,而且都查不出任何线索。听说东部的郡县也有这种事发生,只是东部地区较西部繁华的多,没有像西部这么多的乱葬岗,因此事态远没有我们这里严重。” “这样啊。”石承眼神凝重,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真是怪了,红木城附近交通并不发达,那么些尸体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运走的?” “我也不知道。”李严无奈地说道,“我们往城外的很多地方都派了探子,主要的道路上都设了哨卡,却是一无所获,查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嘿,官府中一些宵小说我办案不力,起码这办案不力这四个字他们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我李严确是无能。” “这案子迟迟未破,并不是李捕头你一个人的责任。”石承正劝慰着,吴天师那边已经将药材磨好了,他拿着药包,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对石承说到:“石道友,我已经按你说的把药都磨好了。” “辛苦了。”石承接过药包,并将它们递给李严,“李捕头,这些药粉每日正午取一包给令爱用水煎服,全部喝完后身体也就调养好了。” “恩公大德,李严铭感五内,日后恩公若有所需,李严愿倾力相助。”这个高大的汉子流着眼泪,双膝跪在地上高兴地向石承行礼致谢。 石承连忙将李严扶起,客套了几句后,转头看向吴天师,道:“吴道友,咱们该去下一户人家了,新活已经到了。” 从李严家出来后,石,吴二人马不停蹄地驾车赶往张二黑家。石承从自己的储物袋里面拿出一面事先准备好的红旗,并将其高高挂在了自己所乘的车上。沿途有不少民居区的百姓已经得知了今日有一位神医来到城西义诊的消息,都忍不住跑出来看。 “欸嘿嘿,这就是云婶说的那名神医吗,这小哥长得真俊啊,没准还真有些本事。” “但这小哥也太年轻了吧,看上去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真有本事给人治病吗?” “云婶说这位神医的医术是她亲眼所见,应该不会有假。炽炎贤者曾经曰过:有才不在年高。” “我们跟着去看看不就知道这神医肚子里有几两墨水了。” “这位神医小哥身边的那个人是他助手吗?怎么长得这么难看。”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石承和吴天师乘着车经过了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张二黑的家。 “车子只能停在这里了,这小巷实在太窄了。”石承看了张二黑家门前的巷子一眼,转头对吴天师说道。 “行,反正道友你已经在车上下了咒印,也不怕人来偷。”吴天师一边说着,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哎呦,颠死我了,这路是谁铺的,一路上马车震起来就没消停过。” “红木城不是什么大城,这一带住的又都是城中最普通的百姓,你以为是在白家门前的大街上吗。”石承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张二黑家的门前,“应该就是这一家了。” 他伸出手敲了敲门,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面庞黝黑,脸色憔悴的汉子打开了门,他刚想询问二人是谁,但当他看到石承的时候,却有些惊讶地叫了出来,“您是……是那天在客栈门口的那位公子! “你是……那天卖我馅饼的那个老哥。”石承也没想到自己今天义诊的第二位对象居然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 南荒行 第18章:义诊(五) “你们之前见过?”吴天师好奇地问道。 “我来到红木城第三天的早上从这位老哥手里买过馅饼。”石承说完,转过头对张二黑说道:“老哥我们还真是有缘,没想到今日咱们又见面了。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我叫石承,是一名游方医者,今天在这红木城中为百姓义诊,听人说你的妻子病危,便过来为她诊治。” “多谢公子的好意了,只是……”张二黑叹了口气,说道:“哎,我浑家的病,恐怕不是公子能治的了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吴天师笑嘻嘻地说:“石道友的本事我可是亲眼见过的,李捕头的女儿的肺痨都被他给治好了,治好你夫人的病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还有这等事?这不可能吧?这是真的?”张二黑大惊。在向吴天师求证多次后,他的眼中渐渐出现了一抹希望的光,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不是我不相信二位,只是……我之前也请过药师来,但他们都说我浑家的病并不是寻常医术能解决的。” “敢问夫人的病因是什么?那些郎中有说过吗。”石承问道。 “不瞒公子,浑家的病是心病,大概八天前,浑家她……她撞了鬼了,受到了惊吓,然后昏迷至今。小的请了好几个郎中方士都没有用,也不知她还能不能醒过来了。”张二黑悲伤地说道。 “撞了鬼了?!”吴天师讶异地叫道。 石承非常冷静,开口问道:“不知你夫人是在哪里撞的鬼。” “是在白家撞得,浑家原来是白家雇的浆洗工,每天白天去白家为家丁婢女们浆洗衣物赚几个铜钱补贴家用。” “你家夫人以前是白家的雇工?”石承和吴天师对视了一眼。 石承说道:“那我就更应该为你夫人看看病了。普通药师虽然拿心病没有办法,但是石某的手段可一点也不普通。如若真是被什么妖物缠身了,我身边这位就是玄门的高手,画符念咒跳大神一气呵成,乃是抓鬼的豪杰,可不是你请的那些江湖骗子能比的。”说完,石承看向吴天师,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让后者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二位公子的来历居然这般不凡!那,那就全拜托两位公子了,两位公子若能救我发妻,我张二黑必将做牛做马报答二位。”听着石承那充满信心的话语,张二黑心中的希望之火终于重新燃起。 “两位公子快请进来。”张二黑连忙后退几步,引着二人进了屋。 张二黑所居的屋子仅有两室,正屋东首有一张木桌和灶台,灶台旁堆着几件简陋的生活用具。西首则是放有一张小床,床内睡着一个婴儿,乃是张二黑的幼子。 吴天师感慨道:“老哥,你可真是不容易啊。每天既要出去卖馅饼养家,又要照顾家中幼子和妻子。 张二黑苦笑着说道:“如今这世道也不是我爷爷和太爷爷那会儿了,随便在哪个庄子、铺子或工坊里做做工就能养活一家人。” “好在街坊邻居们热心,每天上午隔壁的柳婆婆会来照看一会我家的小儿,我这才敢放心出去卖馅饼。“张二黑一边小声说道,一边引着二人进了隔壁屋子,床上躺着的正是张二黑的妻子张王氏。 张王氏紧闭着眼眸,面容中带着一丝丝惊惧之色,不知在昏迷前究竟看到了什么诡异之事。 石承盯着张王氏看了片刻,然后就像是之前给李珍儿诊脉时一样,拿出一块手帕,搭在了张王氏的手腕上。随后石承伸出右手,静静地给床上的女人把脉。 张二黑和吴天师则是静静地站在石承身后,一点也不敢出声,怕惊扰了石承。过了大约半刻钟,石承依然一句话没说,但是面色却已经铁青。 张二黑看到了石承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微微颤抖:“公子,浑家的病,还能医吗?” 片刻后,石承才回答:“可以医治。”说完,石承从怀里拿出了两枚丹药,一红一褐,给张王氏喂下。随后,他的食指和中指搭在了张王氏的腕脉上,微微一用力,一股如火般的内力直接冲了进去。 吴天师一看石承的样子,便知道他是在运功为张王氏疗伤,他示意张二黑不要出声,两个人静静地等了一会后,石承突然开口说道:“拿一个盆子过来。” 张二黑连忙走出屋子,很快就折返回来,手中拿着一个大木盆。 “把木盆放在她的腿上,用手按着,快。” 张二黑依言照做,将木盆放在自己妻子的腿上,两只手放在盆沿按住了木盆。就在此时,石承手上一加力,张王氏突然坐了起来,哇的一声,将一大口乌黑腥臭的血液吐在了木盆里面。 石承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掏出一大块布和一双手套,对张二黑说:“木盆里面的血液不要直接倒掉。你戴好手套,然后把这块布放在盆中,等污血被布吸完后将这块布用火烧掉,这些事情处理完后一定要好好地冲洗一下木盆。” 张二黑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接过布和手套后便拿着木盆出去了。 石承又拿出一粒褐色丹药,给张王氏喂了下去,做完这些后他就坐在床边不动了,眉头蹙的非常厉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吴天师看的有些好奇:“石道友,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眼下张二黑妻子体内的病灶已除,马上就会醒过来了。精神上受到的创伤还需要调养,不过整个人已无大碍了。”石承回答道。 此时,窗外传来了一些焦糊味,原来是张二黑正依照石承之言焚烧浸透了污血的布料。 过了一会,张王氏“嗯”了一声,悠悠醒转过来。 她转过头来,看到两个陌生人正坐在自己床边,吓了一跳,惊呼道:“你们是谁?二黑哥呢,二黑哥在哪里?” “你莫要紧张。”石承温和地说道:“我叫石承,旁边这位是吴天师。我二人今日在城中义诊,听闻你家的事情,便过来为你诊病。你丈夫现在正在屋外,他马上就进来。”在石承跟张王氏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吴天师已经起身,走到屋外将张二黑唤了回来。 张二黑听说自己妻子已醒,连忙跑回屋内,一个箭步跨到妻子床前。看着与自己从小便是青梅竹马的结发妻子,张二黑激动的失声哭了出来。吴天师站在石承的身边,他的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高兴。 不过张二黑的妻子似乎精神还没有回缓过来,她一个劲的往自己丈夫的怀里靠,面色苍白,身子微微地颤抖,向张二黑哭喊着,“鬼!二黑哥,有鬼,有鬼!” 张二黑不知所措,只得紧紧抱住妻子,笨拙地哄着她。 过了一会,见张王氏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石承上前一步,轻声向张王氏问道:“大嫂,别害怕,你现在很安全。在下想问一下,你现在还记得你昏迷之前都看到了什么吗?” 石承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张王氏听到石承的问题时却如遭雷击,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情绪立刻又激动起来,“鬼!鬼!无面鬼,没长脸,没长脸的无面鬼!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张二黑看着怀中有些歇斯底里的妻子,一时间手足无措,“公子,你看这,阿秀这是怎么了?” 石承右手真气急运,施展出来了一门名为“寒泉奇针”的针灸功法。他的右手中变得冰寒无比,凝出来了一根极为纤细的冰针,右手一扬,冰针带着一股内力刺在了张王氏手腕上的“神门穴”中。渐渐地,原本情绪激动的张王氏又重新平静了下来。 “是在下唐突了,眼下尊夫人刚刚醒来,神思未定,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就问这些问题的。”石承略带歉意的说道,“不过老哥放心就是,这段时间一定要让尊夫人保持一个好的心情,我再给你一些安神的药材调养一下就不会有事了。放心,这是义诊,石某分文不收。” 张二黑感激地说道:“要不是公子出手相助,我们一家真不知将来该怎么活下去。圣尊护佑啊,请公子受我一拜,还望公子务必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石承连忙将张二黑扶了起来,“老哥不要这么说,将来没准还是石某得感谢老哥你才是。” “公子感谢我?”张二黑疑惑地问道。 “尊夫人可能知道一些对石某来说很重要的事情,这几日我会经常过来,等尊夫人的情况稳定下来,还望夫人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如实告知石某。” “公子放心,公子的事就是我们一家人的事!”张二黑拍着胸脯说道。 南荒行 第19章:鬼影再现 在将药材交给了张二黑之后,石承和吴天师就从张二黑家走了出来。在二人离开前,石承突然结了一道咒印,打在了张二黑家上方。石承结印的手法很是巧妙,咒印上仅有一层薄薄的微光,只有离得近的吴天师看到了石承发出的咒印,隔得稍远一些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是要干什么?”吴天师问道。 “保护我方证人。”石承回答道:“这道咒印隐而不发,可以维持三天左右。我刚刚还悄悄地在张二黑家的院子里面留了一张符箓,可以监视院子中的情况。张二黑的妻子肯定在昏迷前看到了些什么,我担心有些人在得知她醒来后会对她不利,如果那些人敢来灭口,我通过这道咒印就能知道院子里的情况,并发动咒印进行轰击。红木城在我看来并不算大,我相信我的身手还是足够我及时赶到这里的。” “等等,你是说,人?你的意思是,张二黑的妻子并不是撞上了什么怪异之事?” “这世界上,只有人吓人,妖吓人,没有鬼吓人。吴道友在白家待了差不多三天了吧,别说是鬼,怕是妖也没有见到一只吧。”石承一脸灿烂的笑容,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 “胡,胡说什么!”吴天师涨红了脸,脸上的青筋条条绽出,“没看到不代表没有!你难道没看见本天师的神通有多厉害吗。”接着便是一些强词夺理的话,什么“都是被我的神通吓得不敢出来了”,什么“本天师名头可止妖族小儿夜啼”,马车上一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石承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不扯这些了,看看接下来该去哪一户人家吧。” 不过石承倒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那些在张二黑家附近悄悄旁观的百姓在看到张二黑兴高采烈,恭恭敬敬地将二人送出门外时便已经对二人的本事深信不疑。石承和吴天师的马车还没走出多远,旁观的百姓们便争先恐后地将车子围了起来。 红木城虽然不大,但是城西想要求诊的百姓数目也够石、吴二人好好喝上一壶的了。二人一直忙到将近亥时,才慢悠悠地赶着马车向白府而去。 “都这么晚了啊。”石承看着寂静无人的街道,轻声说道。 “还真别说,今天累虽然累,但是心中却觉得颇为充实。”吴天师一边说着,一边伸了个懒腰。 “我本来还以为吴道友会对义诊百般推脱,叫苦连天,没想到倒是低估道友你了。”石承笑道。 “我是那种人吗?”说完,吴天师得意的哼哼了两下,跟石承扯了一会皮。然后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感慨地说道:“这红木城中医馆不多,正了八经的也就仁心馆一家。可是城中眼巴巴盼着医生救命的百姓却是一点都不少。” “百姓若是无钱看病,再多的医馆也是无用。”石承淡淡地说道。 “道友说的是啊。”吴天师感叹着,随后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向石承问道:“对了道友,说到这里,我突然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你,还请你不要觉得冒犯。” “什么问题?你问吧。” “听说你们联盟汗国的草药行业现在只是仅次于大魏了,但是生产的药物却没有用在正途上。你们的民众从小不论男女都会被官府强迫服用改造身体和思想的药物,长大后就进入军队,只有少数权贵才能被豁免,这件事是真的吗?” “???” 石承一头雾水,他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吴天师,问道:“你们东陆的寒月系国家里面还有这样子的传言?” “呃……我看吴国不少邸报都说过这些,上面还刊载了一个现在已经逃到魏国的受害人的专访……”吴天师干巴巴地说道。 石承一时无语,“吴道友,你知道联盟汗国有多少人口吗?” 吴天师想了想,“好像是五亿……多少来着?” “五亿四千一百六十七万人。” “呃对……好像是这个数。” “就按五亿人来算吧,”石承掰着手指头说道:“五亿人口,其中最适合服兵役的十六到三十岁的人占这些人总数将近三成左右。就满打满算地按三成来算吧,道友可以算算这是多少人?” 吴天师脱口而出道:“一亿五千万人?” “没错,然而联盟汗国卫民军中所有现役的亲卫军和部族军加起来才一百五十多万人,就算加上全国的衙役捕快们都远不及一亿,我不知道为什么吴道友会信这种谣言?” 还没等吴天师开口,石承又说道:“吴道友可知,世间大国的军队,养一个人每月要花多少钱吗?” “呃……” “按照联盟汗国对普通士兵的投入来说,平均下来一个人是七民票左右,眼下我们契塔人的民票兑魏国的通宝大概是五兑一,那就是一通宝零四百文,乘以一亿五那就是两亿一千万通宝。” 说到这里,石承看向吴天师,微微地笑了笑,道:“联盟汗国去年的官府收入大概为一亿七千万通宝,如果吴道友说的是真的的话,那就意味着我国官府得连年顶着入不敷出的恶性循环到处借贷,其他的事情什么也不做,在不对外发动战争的情况下就只顾着养这么一个庞大的军队,你觉得这样的国家能活到现在吗?” “石道友说的有理。”吴天师尴尬地点了点头,“我之前也觉得这些报道有问题,只是这些邸报的主笔们写的言之凿凿的,也不由的人半信半疑。不过今日听道友往细里一说,在下才看清了这其中的门道。 二人沉默了片刻,为了尽快消除尴尬的气氛,吴天师及时转移了话题,突然问道:“我看道友好像对白家发生的怪事很上心啊,从张二黑家出来后你好像就没怎么说话,似乎一直在想些什么。” “不瞒道友,石某有一个死对头,我的父母和师父都是被他们害死的,所以我一直在追查这帮人,我怀疑白家的事情背后就有他们的影子,所以我一定要把白府发生的事情给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吴天师一惊:“道友你本事如此了得,不知你的对头都是些什么人,想来也不是简单角色啊。” “他们啊,”石承冷冷地笑了笑,“他们不是人。” 正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白府了。吴天师心中好奇,还想继续问问石承他的对头到底是什么,但是石承已经跳下了马车,他也只好跟着一块下车了。 白府门前的灯火依旧明亮,显然是刚刚有人给灯换过灯油,夜间门前点灯也算是西漠国大户们常有的习惯了,为了保证油灯能亮到黎明,值夜班的佣人们往往会在夜间换一次灯油。 二人敲了敲门,一个睡眼惺忪的家丁将门打开,看到石、吴二人后他立刻打了个激灵。在恭敬地向二人打了声招呼后,守门家丁立刻去叫了同伴将石承的马车赶到了停放车马的地方。石承和吴天师道别后,便各回各的厢房休息去了。 一夜无事……………….. 第二天,石承起来之后,找自己小院门口的家丁聊了会天之后就赶着车出门了。与昨天不一样的是,白贵今日早早的就等在门口,二人寒暄了几句后石承才驾车出发。 由于没有买到足够的药材,石承在布施药材时也不敢大手大脚。不过好在他平日里闲着没事时经常喜欢用炼丹来打发时间,因此身上倒是有足够的可以给凡人服用的丹药,给人治病时倒也不用担心会陷入无药可用的窘境。只是如果让东、西陆丹药行会的老家伙们得知有这么一个年轻人喜欢在义诊时往外洒丹药治病的话,他们的下巴可能都要被惊掉下来。 这一上午的时间依然被石承用在了城西的义诊上,他还顺便去张二黑家看了看。石承用药的手段高超,只过了一个晚上,两帖药服下去后,张王氏的情况便明显好转了过来。只是她的情绪还是有些不稳定,所以石承也不打算现在就问她问题。好在张二黑一直尽心尽力地守护在妻子身旁,笨拙地尽力哄她开心。石承乐观地预计再过个一天两天,自己应该就可以从张王氏口中得到一个大致的答案了。 在城西逛了一上午,石承眼见着也没有到车前求诊的百姓了,便赶着车往白府而去。此时吴天师已经如约等在了白府门口,二人会合后,一同前往城东的民居区。 今日二人依然是忙到了晚上,不过这一天的经历到目前为止却是乏善可陈。石承经常会在治病的时候和病人家属聊聊家常,但是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石承有时候会把话题有意往盗尸案上面引,但是对面的人不是胡吹大气就是一问三不知。 “今天的活终于结束了。”吴天师伸了伸懒腰,半躺在车上看月亮,十足的惬意,“义诊这事真是不做不知道,一做才知道其中的辛苦啊。” “城东的义诊其实倒没有城西的辛苦,可能是城西住的人更多吧。”石承说道。 两个人边聊着天,边赶着马,不一会儿,白府的大门便出现在眼前了。与昨天不一样的是,两个守门的家丁此时正站在大门外面,一脸惊恐地东张西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守门家丁看到石承的马车,二人立刻焦急地跑了过来。石承感到不对劲,便一把控住马,和吴天师从车上跳了下来,向两个家丁迎了过去。 “怎么了,为何如此慌张?”石承向二人问道,他的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石先生,天师大人,你们可回来了。府里面……府里面出事了!”一个家丁喊道,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恐惧。 “出了什么事了。”吴天师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闹…闹鬼了!府里面刚刚闹鬼了!白大海他……被鬼给杀掉了!好多人都亲眼看到了,是一个没有长脸的鬼!”另一个家丁哭丧着脸说道。 石承和吴天师对视一眼,二人眼中满是震惊。用手势示意了两名家丁要保持镇定后,石承严肃地说道:“在府里哪个地方出的事,快带我们前去!” 南荒行 第20章:不眠夜 在两个家丁的引导下,石、吴二人也顾不上放车了,二人急匆匆地跟着两个家丁往事发地点而去。在这两个家丁断断续续的描述中,石承大致已经明白白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今天其实是白家大公子白清明的生日,按理说红木城第一家族大公子的生日应该会讲究些排场的,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是白家的多事之秋,白清明也无心为自己庆生,只是叫上了自己的妹妹和管家白贵在府中南侧一处阁楼同进晚膳,一家人共叙家常。 白清明离家多日,对家人也是极为思念,于是和自己妹妹以及管家一直聊到了亥时才散席。到三人离席的时候倒还没出什么事情,但是散席后家丁们打扫阁楼的时候却出了事了。白大海是白府一个普通的家丁,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一向能干。可是那一日大家打扫阁楼时白大海却傻愣愣地背身站在角落的阴影处一动不动。一个家丁有些看不惯,上去拉了白大海一下,白大海被他这一下拉的转过了身,在场的家丁们便看到了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众人面前的“白大海”虽然衣服穿的仍是白府家丁的衣服,但是脸上的五官却不翼而飞。伴随着一阵瘆人的怪笑声,在场的家丁们无不被吓得魂飞魄散,众人哭爹喊娘地跑出了阁楼,直到白清明亲自赶回来压阵后大家才大着胆子上楼查看,然后便发现白大海仰躺在地上,死状惨烈,脸上的表情极为惊恐。 听着两个家丁的叙述,石承面沉如水,走在一旁的吴天师脸也白了,他在吴家已经待了三天,这还是他第一次直接遇上这等怪异之事。四人脚步匆匆,很快就赶到了事发地点。 白清明脸色非常难看地站在阁楼前,一边看着正在阁楼里忙碌的护院们,一边轻声安慰着小脸煞白的白萱,白贵则是在阁楼里面指挥着正在清理现场的护院。 石承快步走到白清明面前,直截了当地说道:“白公子,真没想到石某刚回来就碰到了这种事情,白公子如果有什么需要石某相助的,请尽管吩咐。” 一旁的吴天师也连忙跟了上来,不断地点头说道:“白公子,我也一样。” “清明现在倒是无需两位相助,不过……”白清明目光锐利,死死地盯着石、吴二人,“二位回来的可够巧的,白日里不见踪影,但是今晚我家出了事后你们回来的倒是挺及时。” “白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石承有些听不明白。”石承语气平淡地问道。 “石道友,白公子。”吴天师见气氛有些不太对劲,连忙出来打圆场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们现在应该一起想一想该怎么把那个作怪的妖魔给抓起来。咱们先别忙着清理现场,没准现场还留着什么线索呢。” “线索?这种妖邪之事,还能是人做出来的不成?”白清明冷笑道:“我反倒是要问问你了,吴天师,你来我家做法也有三天了,怎么今日还是出了这等事情?你不是号称自己法力无边吗。” “这……我……”吴天师支支吾吾,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哥,你也别怪天师大哥。这次遇到的妖魔真的很厉害,连爷爷都被它无声无息地弄倒了,天师大哥他确实尽力了。”白萱柔声劝慰自己的哥哥。 “萱儿,你涉世未深,根本不懂人心的险恶。”白清明严肃地斥责了自己妹妹几句,“哼,什么玄门天师,你这种江湖骗子我见得多了。我白家也不把事做绝,这几天做法事的辛苦费我会一文不少地给你,你若是还要些脸皮,就赶紧主动收拾东西离开我白家!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哥,不要!”白萱一听自己的哥哥要把吴天师赶走,心中万分焦急。 “这都入秋了,不知白公子哪来的那么大的火气啊。”石承戏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你要赶吴道友我倒是没啥意见,不过在下倒是还有需要吴道友帮忙的地方。不妨看在在下的薄面上再让吴道友暂住个几天,等治好白老家主后,你和吴道友之间打算怎么收场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石公子,我白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指手画脚。”白清明冷冷地说道:“后天就是约好的开坛炼丹的日子了,我希望公子的丹药能够管用,否则的话……”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要是石公子的丹药出了什么差错,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石承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清明,并未答话。白清明走上前几步,对石承轻声说道:“我知道石公子来我白家的目的不纯,不过我现在也懒得追究你的真正目的,我知道你的背后肯定有势力撑腰,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最好别让我抓着什么马脚。” “白公子说笑了。”石承满不在乎地回应道:“在下孤家寡人一个,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说完这句话,石承向众人道了声谦,然后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石承也没理会白清明,径直回房去了。 回到厢房后,石承却并未躺下休息,他皱着眉头,将这两天里发生的事情又仔细推敲了一遍。正当石承陷入沉思时,突然,他脸色一变,衣兜里的一张符箓急速抖动了起来。 “这么快就上门了?!”石承神情严肃,二话不说,出了门后提气急纵出去,霎时间在黑夜中便没了身影,白府巡夜的护院和家丁们竟没有一人发现他出去了。 此时,在城西的一间民居内,张二黑正将刚刚做好的馅饼放到一个大笼屉里。他盖好了盖子,明早起来起炉烙熟后便可以拿出去叫卖了,隔壁房间内的张王氏在喝了药后已经沉沉地睡下了。 正准备洗洗手睡觉,张二黑却突然听到屋子外的柴草堆好像被谁踩了一下,发出了“喀嚓”的一声脆响。 “谁啊?”张二黑小心翼翼地朝屋外喊了一句,但是并没有人回答。 “不会有小偷吧。”张二黑小声嘟囔着,他一边拿起一把菜刀,一边拉开屋子正门的门闩,小心地将头探了出去。 夜晚风大,在天空中带起了不少沙尘。借着微弱的月光,张二黑扫视了一下空旷无人的庭院,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奇怪,没有人啊。” 他握紧了菜刀,将门往外又推了推,整个人从门中走了出来,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就在此时,他左手边角落处的黑暗中突然窜出来一个蒙面人,张二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一拳打在了小腹上。 张二黑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像一只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那个蒙面人蹲下身子,一只手扼住了张二黑的脖子,另外一只手则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磨得锃亮的尖刀,狠狠地向张二黑刺了过来。 就在张二黑绝望地闭目待死时,突然,庭院上方出现了一道金光,蒙面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金光已经轰在了他身上。随着一声惨嚎,蒙面人胸前的肋骨节节寸断,整个人倒飞了出去。他躺在地上,口中的鲜血不要钱般地涌出,眼见是活不成了。 张二黑也被这突生的变故吓坏了,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个蒙面人似乎已经没气了的时候。他虽然曾经做过两年屠户,但是一个大活人在他面前断了气的场景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 “出什么事了?”围墙外传来一声低喝,原来这蒙面人在外面还有同伴,他在外面看到庭院上方闪过一道金光,又听见庭院中传来一声让他觉得耳熟的哀嚎,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另外一个蒙面人在外面犹豫了好一会,才翻过围墙跳到了院中。 张二黑经历了刚才的变故,饶是他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是觉得两腿发软,然而现在又有一个蒙面人翻了进来,他慌得想爬起身来,但是双腿却不听使唤。 第二个蒙面人看到自己的同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心中惊骇无比,然而此时他却顾不得许多了,再拖个一时片刻,这个张二黑若是出声求救,局面恐怕会出变数。 他连忙掏出两把飞刀掷了出去,两点寒芒在夜色中带着破空声向张二黑直扑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屋顶上突然传来两道细微的风声,“叮”“叮”两声脆响后,先前蒙面人发出的两把飞刀已经被打落在地。 蒙面人大骇,转头向屋顶处看去,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人。 “还好,来的并不晚。”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伴随着秋夜的寒风,在不大的庭院上空响起。 南荒行 第21章:手掌上的线索 “你是什么人?”第二个蒙面人沉声问道,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屋顶上的人正是石承,他早在符箓感知到蒙面人在张二黑家附近探查时就已经往这边急奔了。此时他并不答话,直接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借着地势对蒙面人雷霆一击。 尽管蒙面人早已暗自戒备,石承身法之快简直超乎他的想象,瞬息间已经到了蒙面人眼前,他右掌挥出,直直地拍向蒙面人的胸膛,蒙面人双掌当胸,还未来得及运足真气便硬生生地受了石承这一掌。 尽管石承这一掌只用了不到两成的力道,但是蒙面人却觉得自己此时如同暴风雨中一叶正被海浪撕扯的孤舟一般,全身上下在石承真气的震荡下彻底地散了架。两条手臂也是剧痛无比,已然被石承这一掌给震断了。他喉头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如同断了线的木鸢一般向后飞去。 石承得势不饶人,左掌也紧跟着挥出,直取蒙面人头顶的“百会穴”,准备将其震晕后绑起来细细查问。 然而此时,蒙面人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决绝之色,他用力咬破了嘴里的一个气囊,一枚泛着蓝光的银针刺破面罩后快捷无比地向石承飞去。 石承见状,左手变指为扇,掌风将银针扇的偏了方向,打在了一旁的围墙之上。击飞银针后,石承连忙上前,点了蒙面人数处大穴,然后一把扯下了蒙面人的面罩。 蒙面人之前咬破的气囊里装有极为烈性的剧毒,剧毒蔓延的非常之快,数息之间已经侵入了蒙面人的心脉。此时的他脸色青黑,口吐白沫,显然是活不成了。 石承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他得知红木城中有“那个势力”的棋子在活动时,他就一直想先抓个小卒问问路,然而阴差阳错之下到现在仍是一无所获。 “这两个人身手平平,但是训练有素,显然是一些人暗中精心培养的死士。不过,虽然已经无法从这二人口中问出东西,他们的身上未必没有什么线索,一个人的生活环境总是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石承转念一想,心中的无奈倒是减了几分。 张二黑在一旁看着这一波三折的场景,大脑仿佛已经停止了运转,直到他看到石承的脸后才微微缓过些神来。 “恩…恩公?” “是我,今晚让老哥你受惊了。”石承笑着说道。 “我的浑家蒙恩公圣手才得以醒来,今日我本人的性命更是被恩公所救,真不知该如何回报才好。”张二黑流着泪说道:“恩公,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取我的性命?” “准确的说,他们主要是来取你妻子性命的,然后才是你。”石承严肃地说道。 “他们是来杀阿秀的?”张二黑极为愤怒,“阿秀哪里得罪他们了?” “我之前跟你说过,你妻子可能在昏倒前看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即便是没有亲眼看到,她被鬼吓昏的那个地方在当时也肯定进行着某种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秘之事。为了以防万一,那头鬼绝不会给你妻子再张嘴说话的机会。然而现在你的妻子又醒了过来,你觉得那些鬼会放过你们吗?” “这……”张二黑现在脑中一片混乱,他有好多事情想问石承,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自从这两天见识了石承的各种手段,张二黑心中就清楚这位公子一定是大有来头的大人物。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也不是他一个卖馅饼的小贩能知道的。 “好了,不用担心,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今晚的事情你先不要报官,他们要想杀你,你报官也是无用。这两具尸体我也会带走,你家院子里的血迹一定要打扫干净。”石承走到围墙边,取下了插在墙上的银针,“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日后再来灭口,我会保证你们一家人的安全。” 本来石承是想要让张二黑深夜报官,引入官府的力量对这二人进行调查,但是在进一步的思考过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两个蒙面人的死因实在太过明显,官府的仵作稍加查验就能看出来这二人是死于高手手中,肯定不会相信他们是在张二黑进行自卫时被杀掉的,到时候红木城官府肯定会对张二黑进行详细的问讯。 尽管石承对张二黑有恩,但是石承并不会天真到相信张二黑会百分百地守住秘密,像张二黑这种性格的人,官府捕快里的老油条们稍微设几个套,就能让他慌了手脚。 眼下石承只是初到南荒,对这里浑水下的暗流一无所知,他还是希望自己暂时能低调行事,不要因为官府的传讯而把自己牵扯进不必要的麻烦当中。 “一切全由恩公做主!”在听了石承的吩咐后,张二黑感激地说道。 石承点了点头,右手结了几个咒印,打在了张家四周。然后他有些肉疼的拿出了两张藏物符,将两具尸体收入了其中。 空间类法宝一向价格不菲。尽管藏物符乃是最低级的一次性空间类法宝,当初为了买到几张藏物符也是让石承颇费了一番心思,不过眼下倒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将这两个蒙面人的尸体妥善带走调查了。 跟张二黑道了别后,石承借着夜色悄悄翻过城墙,来到了城外一处偏僻地方。他将两个蒙面人的尸体放出来后,便点燃了一个火折子,在微光下细细地查看着二人的尸身。 不得不说,这二人出来执行任务前是经过仔细准备的,他们身上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物事。二人所穿的衣物的料子也是最普通的那种,根本看不出来真正的来源。石承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二人一定是红木城的居民,他们的衣服式样都是可以防风沙的红木城特色服饰。另外,与石承交手的那个人说话的口音也明显是本地人的口音。 “咦?”正当石承有些气馁的时候,他突然被这两个人的手给吸引了。他抬起这两个人的手,在火光下仔细地察看。这两个人右手的手掌上都有一道横着的老茧,除此之外,指甲缝里面还有一些碎屑。 石承小心地将碎屑扣了出来,仔细地分辨着它们的成份。 “都是药材,龙胆木、枯竹草…….虽然不是罕见的药材,但是品质都很不错。”石承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捻起一小撮碎屑,放在眼睛和鼻子前细细地揉搓着,“还很新鲜……” “呵呵,原来如此……” …… 清晨,吴天师伸了个懒腰,从自己的房间内走了出来。昨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换一般人肯定是彻夜难眠,但是却让有些夜猫子特性的吴天师在心烦意乱中很快睡着了,所以他今天起得也比往常要早。 “吴道友早啊。”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把吴天师吓了一跳,他转过头去一看,石承正站在小院外面,微笑着看着自己。 “石道友?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只能说咱俩挺有缘分的,我本来吃完早餐后想在厢房附近散散步,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不知吴道友今天上午还做法事吗?” “唉,别提了。昨夜都出了这档子事了,你觉得我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吗。昨晚你走之后,白家大公子已经当面给我下逐客令了。今天早上醒来,院子里连一个送早餐的人都没有。在下是个识趣之人,今天就打算离开了。不过还是多谢石道友昨晚为我说话了,希望有缘日后江湖再见。”吴天师郑重地向石承拱了拱手。 “吴道友你也不用着急走,反正石某明天就要开炉炼丹了,要做的事情也不少,不如道友再辛苦两天,给我做个帮手如何?”石承笑着说道。 “这……炼丹可是石道友你的拿手活,我对这个可是一窍不通啊。” “你也不会给人看病,但是前两天义诊的时候道友你可帮了我不少忙。” “可是白公子已经下了逐客令了。” “你就说是我硬要留你下来帮忙,丹药炼成前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再说了,你要就这么走了,白家大小姐还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 吴天师脑门上冒出来三个问号,他被石承这句话弄的一时有些懵,不过昨日白清明对他下逐客令时一旁的白萱确实哭的稀里哗啦的。 “算了,先不说这些了。”看着吴天师那一脸懵的样子,石承心中暗笑,这吴天师对于感情的事倒是有些迟钝,“一会道友陪我出去转一转如何?” “还要义诊吗,不过我看你那一车药材用的差不多了。” “义诊差不多做完了,今天咱们就在城中逛一逛,权当是犒劳一下自己了。” “明天就要开炉炼丹了,道友你不准备一下?” “不就是炼个丹吗,比撕只鸡难不到哪去。” “你刚刚要我留下来帮忙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走了走了,先去吃些早点,白家给我准备的那点早点跟喂鸡的似的,根本不够吃。”说完,石承直接一脸自来熟地把吴天师给拉走了。 (本书当中出现的药材与现实中的药材没有一点关系。) 南荒行 第22章:再访城南 石承和吴天师刚勾肩搭背地走到白府的前庭,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被身后赶来的一个人给叫住了。 “天师大哥,石……石先生,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追上来的人正是白萱,小妮子眼眶红肿,气色也有些不太好,看样子昨晚在自己房中不知道哭了多久。 “噢,是这样的。”石承恶作剧之心突起,抢在吴天师之前回答道:“吴道友觉得无颜再面对你们白家的人了,所以准备一大早的悄悄离开。结果正巧被我看到了,我就来送他一程。” “欸?”吴天师睁大了眼,有些没反应过来。 “果……果然是这样。”白萱小嘴一扁,眼泪仿佛又要掉了下来,“天师大哥对不起,我哥哥他只是在气头上昨晚才说出那种话的,平时他不是这样子的。这几天天师大哥你的辛苦白萱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也确实尽力了,都……都怪那个该死的妖魔。你……你能不能别走,我再去求一求我哥哥,他肯定会答应我的。”由于着急,白萱说话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石承凑到吴天师身边,轻声对他说道:“啧啧,吴道友,白小姐对你真是情深意重啊。为了姑娘家的情意,你就在这再呆两天吧。在我炼丹时卖力地帮帮忙,没准事情结束后白大少爷还会对你不计前嫌。你再凭你那张小白脸和那点道行在白府就此混个长期饭碗也不是不行,没准还有美人倒贴呢……”石承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哎呀,石道友你,你……你在说些什么啊!”吴天师面红耳赤,他现在也看出来了白萱对自己确实有特殊的感情,只是他还有一定要去做的事情,留在白府那是绝不可能的。 “哈哈,既然如此你就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咱们还是先去吃饭吧。”石承打了个哈哈,转头对白萱说道:“白姑娘,在下开个玩笑而已,你莫见怪。其实我也想请吴道友再留两天,也好在我炼丹的时候打个下手,他已经答应了。” “这样啊。”白萱松了口气,小脸蛋由雨转晴,“天师大哥你放心,我哥的气很快就消下去了。红木城根本找不到像你这么厉害的法师,我再跟我哥说一下,你肯定能留……留下来的。”说到这里,白萱微微地低了低头,俏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晕红。 “听到没有,白大小姐都这么说了。走,咱们去吃早餐吧。”石承拍了拍吴天师的肩膀。 “二位还没吃早餐吗?我这就去叫后厨去做,你们在我白家吃就可以了。”白萱说道。 石承摆了摆手,道:“多谢白小姐好意了,不过石某今天在外面有不少事情,还是早点做完为上。你也不用担心石某要做的正经事,我已经准备好了明日的开炉炼丹,等到时候老家主醒过来了,你们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一清二楚了。” “辛苦石先生了。”白小姐福了福,转头看向吴天师,问道:“那天师大哥你……” “我已经答应了石道友和他一起出去了,多谢白小姐美意了。” “这样啊。”白萱看上去有些失落,“二位若有什么需要,就请直接跟白萱说,我会尽力帮助二位的。” “好说,好说。多谢白小姐了。”石承和吴天师向白萱行了一礼后,二人便往大门而去了。 走在路上,石承忍不住打趣道:“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白大小姐刚刚那可是几乎都快明示了想要和你共进早餐,没想到道友竟然给拒了。” 吴天师看向石承的目光中带了些鄙视,“我又不是一见异性就腿软的大尾巴猴,再说了,我也有我一定要去做的事情和梦想,不可能一直留在白家。白小姐是个很好的女孩,但是我不是她合适的另一半。” “啧啧,我第一眼看到道友你的时候,一直觉得你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的风流浪子,没想到居然是个这么讲原则的人。”石承笑道。 吴天师没好气地看了石承一眼,有些阴阳怪气地回道:“我看你就是嫉妒我长得帅吧。” “不至于,”石承摆了摆手,“再好看也只是皮囊而已,尤其是对于我这种有着有趣灵魂的男人来说,外貌真的不重要。常言道: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见男人丑?” “呵呵呵……”对于石承的话,吴天师尴尬地笑了两声后,暗地里悄悄地朝石承翻了个白眼。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一个早餐铺前,买完早餐后,石承大手一挥,道:“走!我们先去城南转转。” “去城南那边干什么,难道那边有新的义诊对象吗?”吴天师好奇地问道。 “义诊已经做完了,咱们就是先去那里逛逛。” 吴天师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跟上了石承的步伐,二人一同向城南走去。 二人慢悠悠地步行了大概两刻钟后便到了城南,吴天师见石承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不由得好奇地问道:“道友是在找什么吗?” “啊,是这样的,我听说城中唯一一块告示板好像在城南这里。” “道友是要找这个啊,我在刚来的时候碰巧见到过,应该是在南三巷那里。”吴天师回忆道。 “是吗?那我们去看看。” 在向路人问了路后,二人沿着路边路标的指示,找到了南三巷里的告示版。 在一片宽阔的墙上,从左到右挂着五大块木板,上面零零星星地贴着不同内容的告示,有的是新贴上去的,有的则已经破破烂烂。 石承凝视着这五块告示板,最中间的是官府告示的张贴区,上面只贴着一份关于严防盗墓贼的通告和加强防御东丹探子渗透的告示。 另外四块木板上的东西也很少,石承看了一下,五份是城中商铺招募工人的告示,一份是白记布庄新货刚到的促销告示,还有一份是城中车马行的优惠活动告示。 石承微微地皱了皱眉,在确认附近没有别的告示板后,他就拉着一头雾水的吴天师离开了。 吴天师一边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说道:“这城南真是荒凉啊,不用说跟城东比,就是跟城西比也是不如啊。” “可能也就城南偏西的仁心馆附近能好些了。”石承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道路两旁的行人,然后从衣兜里面掏出来了两张纸卷。 “这是什么?”吴天师好奇地问道。 “寻人启事。” 说完这句话后,石承找了一个人流量较大的十字路口,将纸卷张开,露出了其中的两张人面画像,正是昨晚死在石承手中的那两个蒙面人。 石承一手拿着一张画像,突然放声哀嚎道:“瞧一瞧,看一看啊。各位父老乡亲们。在下石承,一个老老实实做小本生意的外国商人。路经贵地,本想发一笔小财,却不曾想居然被小人所骗啊!” 石承的嚎声很快就引来了一堆吃瓜群众,一旁的吴天师已经傻了眼了,一副我就静静的看你表演的表情。 “各位乡亲们啊,大家还记得我吧?我就是前段时间在城中给大家义诊的石药师。义诊完后,我本想跟人做些生意,就是我手里面画像上这两个人。他们却骗我说他们手上有特别便宜的药材,然后他们拿了我的钱就不见了啊!可怜我省吃俭用,一路行商攒下来的辛苦钱,不到一个时辰就全进了他们的腰包了啊。我家里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这让我们一家以后可怎么活啊!” 石承一边嚎着,一边如同一个市井泼皮一般,坐在地上不断地锤起了自己的大腿,“还求乡亲们为我做主啊!石承在此承诺,谁要是能带我找到那两个人的住处,我愿意以五百文当十作为谢礼!” 一听说有五百文的谢礼,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瞬间炸锅了。 “五百文的谢礼啊,还是当十钱!就为了打听两个人?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这画像上的人看着有些眼熟,不过就是想不出到底在哪见过。” “你这天杀的死鬼,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那可是半个通宝的钱啊,你快给老娘想!” “这小哥真可怜,长得又丑,现在钱又被人骗了。不过我怎么不记得在城中见过这两个人啊。” “咱红木城虽然不大,但也有八千多人了,你还能所有人都见过不成?” “石先生两天前还治好了我邻居的病,今天居然就被奸人所骗,好人不长命啊。” “瞎说什么,人家还没死呢!” 正当众人或议论纷纷、或义愤填膺的时候,石承站了起来,一边往西走,一边举着画像继续哀嚎,一旁的吃瓜群众们也纷纷跟上。吴天师虽然满脸问号,搞不清楚石承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他也不好插嘴,也只好跟了上去一同看热闹。 就在石承快走到仁心馆附近时,一个路过的路人看着画像突然叫了起来,“这不是于五和孙进俩人吗!” 听到这位老哥一声喊,石承一下打了个激灵,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那路人身前,用急迫的语气问道:“这位老哥,你确定你认识这两个人?” “那是当然了,仁心馆附近的民居里,还没有我赵大勇不认识的人呢。”那个路人得意地说道。 “好好好,”石承眉开眼笑,瞬间变脸,从怀里取出钱钞,“老哥你带我找到他们家,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南荒行 第23章:张妻的回忆 在赵大勇的引领下,石承和吴天师很快就找到了两个蒙面人中叫于五的那个人的家门。 “多谢老哥引路了。不知那个孙进又住在哪里?”石承拱手问道。 “孙进家住的很近,东边那个路口往右一转左手边第四个人家就是。” “多谢老哥指点了。”石承笑道,并把五百文钱如约放在了赵大勇的手里。 赵大勇看着手里的当十钱,也是眉花眼笑。他拍了拍胸脯,说道:“以后要在这附近找人的话问我赵大勇就成。不过石先生你真的确定是这两人骗了你的钱吗?这俩孙子平常游手好闲,一点也不像会做生意的样子啊。” “哎呀老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石承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说道:“有的人表面上只是个混子,这背地里还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呢。” “说的也是啊。”赵大勇点了点头,皱着眉说道:“我以前就觉得奇怪了,这俩孙子白日里啥都不干,上午睡大觉,下午就跑到我家附近一个小赌场里面窝着,平常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他们哪来的钱过日子?没想到原来是这个样子。” 说完,赵大勇便朝于五家大门的方向啐了一口。 “这次多谢老哥你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要找这两个孙子好好算算账!” “好,那先生你还是小心些啊,也别闹出人命了,为这俩泼皮吃上官司可不值当。”赵大勇有些担忧地看了石承一眼,又唠叨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这红木城倒是民风淳朴。”吴天师感叹了一句,转头向石承问道:“话说道友你这演的是哪一出啊?你啥时候和两个市井泼皮结了仇了?” “进去说话。” 石承并没有直接回答吴天师的疑惑,他走到门前,突然踹了脚门,大吼一声道:“直娘贼!你有本事骗我钱,你有胆子开门吗!” 那扇木门被他踹的砰砰作响,借着踹门动作的掩护,石承在手中暗运真气,悄悄地隔空切开了门锁。 做完这一切后,他看了看路口边几个正往这里张望的脑袋,一脚直接踢开了大门,喊了声“走,随我去官府见官!”之后,便和吴天师一起冲进去了。 石承扫视了一圈庭院,一个箭步便冲入屋中,吴天师也赶紧跟着石承进了屋,整个屋子当中却是空无一人。 “道友啊,你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啊?”吴天师无奈地问道。他看向石承,却发现石承的眼神严肃无比。 “有人已经来过了。”石承淡淡地说道。 房屋内的家具明显被人动过,庭院内还有几个新鲜的脚印,显然在石承之前来拜访这间房子的人刚走了没有太久。 “道友你就算要讨债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吧。”吴天师嘟囔道:“直接去报官不是更好,不过这屋主到哪里去了?” “孙进家也不用再去了,和这里应该一个样子。另外,这两个屋子已经没有什么屋主了。”石承转头看向吴天师,“他们俩已经死在我手上了。” 在吴天师惊讶的目光中,石承向他讲述了昨晚张二黑家发生的事情。 “这帮混蛋!”吴天师气的捶了一下身旁的桌子。 “这于五的家中虽然看不出有什么线索,但是我的一个猜想已经得到验证了。呵呵,这红木城中招夜工的地方可是屈指可数啊。”石承冷笑道。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去看了看日头,道:“时间差不多了,张二黑应该已经卖完馅饼回家了。我对我配的药可是很有信心的,张二黑的妻子现在应该已经能够向我们复述她当天看到的事情了。吴道友,我们这就去城西,希望这一趟能够解答我更多的疑惑。” 二人从于五家出来之后,便直奔张二黑家。很快,二人就到了目的地。 石承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木门被打开了。张二黑小心地探出脑袋,一看到是石承和吴天师,他高兴地说道:“原来是二位恩公,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老哥,是不是昨晚的事情吓到你了。”石承笑道,他和吴天师一起走进了庭院。 “恩公,你也知道,昨晚我这命差点就没了。”张二黑长叹道。 “你跟你妻子说了昨晚的事情吗?” “我没跟她说这些,我不想再让阿秀因为其他的事情而担惊受怕了。” “好,你也不用太紧张了,从现在起他们的目光会渐渐聚集在我的身上。今天我是来找你妻子来问些事情的,今天过后,我就不会再来你这里了,免得把火引到你们身上。不过放心,日后你不必担忧你一家三口的安全问题。”石承正色道。 “那……恩公你会不会很危险?要不然还是报官吧。”张二黑有些担心石承的安全。 “我还怕他们不找上门来呢。”石承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先带我去看看你妻子吧。” “哎,好嘞!” 进了屋子后,石承和吴天师看见了正躺在床上的张王氏。张王氏虽然看起来仍然有些疲累,但是气色明显比前天好上了很多。 “二位恩公。”她看到了进来的石承和吴天师,连忙起身想要下床行礼。 “大嫂不用如此多礼,好好歇息便是。”吴天师连忙上前,制止了想要下床来的张王氏。 “恩公你那药是真的灵,这才两天啊,阿秀的精神就恢复到这般程度了。”张二黑看上去很是高兴。 “小意思而已。”说完,石承转过头看向张王氏那里,温和地说道:“大嫂,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想来你也大概能猜到我想要问什么吧?” 张王氏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好,你先把这枚安神丹服下。”眼看着张王氏服下安神丹后,石承继续问道:“那天,你在白府昏迷之前,都看到了什么?” 张王氏努力地定了定神,在她压住了自己内心的恐惧之后,她开始慢慢地向众人讲述她那天晚上的经历…… “那天晚上,我做完所有的浣洗工作后,本来想回家,但是天色实在太晚了,于是我就像往常晚点时那样打算直接睡在洗衣房内。但是就在我正要入睡的时候,我突然听见库房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 “有些话虽然白府不愿让我们和外人谈,但我想跟恩公您说一下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实不相瞒,差不多将近半个月前,白府突然闹起了鬼了!” 说到这里,张王氏看了眼石承,她有些惊讶地发现石承似乎并不意外。 她接着说道:“有家丁被那个鬼怪杀死了。但是当时贵爷,就是白府大管家私底下严令我们这些做工的人不准外传。好像是那段时间白家有一个大买卖,人家要上门来和白家谈生意,贵爷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家中闹鬼。那段时间这事好不容易压下来了,但就在我撞鬼的两天前,白家又有护院被鬼害了。那两天跑了不少家丁,而且那天晚上浣衣房就我一个人,所以听到声音后我真的很害怕。” “但是浣衣房和库房离得很近,不去看看我心里实在不安心。犹豫了好一会,我才大着胆子往库房那里走。不知怎么的,以往库房所在的院子门口是有人看守的,但是那天那里却一个人都没有。我走到院子门口,发现库房的大门缝隙里面居然传来了一些光亮。” “白家的库房是白家重地,里面据说放了很多奇珍异宝,所以平常都是锁着的,但是那天晚上实在太奇怪了,院子门口连看守的家丁都没有。我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走,差不多走到门前一丈远时,我忽然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是受潮受的厉害的草药。正准备再靠近些往门缝里看看时,我突然觉得一阵冷风吹在我脖子上。我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没……没有长脸的鬼,天啊!”说到这里,张王氏低下头捂住了自己的脑袋,不愿再回想下去了。 “大嫂,后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有印象吗?”石承问道。 张二黑说道:“是这样的,恩公。那天幸好白家的大小姐经过了那里,她看到鬼的背影时开口问了句是谁在那里,不过那个鬼在听到她的询问声后立刻就走了。” “我是醒来后才从别的佣人口中知道这些的,当时……我在看到那个……鬼东西后就昏过去了。”张王氏害怕地抱紧了自己的身子,“二黑哥,咱们也得找时间去谢谢大小姐,要不是她那天恰好路过那里,我这条命可能就送在那了。” 石承静静地听张王氏讲完了她那天晚上的经历。沉思片刻后他抬起了脑袋,对张王氏问道:“大嫂,你刚刚说,将近半个月以前,就有白府的家丁被鬼杀死了?” 南荒行 第24章:半个月前的死者 “是啊。听说那个家丁就是死在库房附近的。我一直在想我那天晚上碰到的鬼是不是就是他。”张王氏在自己丈夫的怀中瑟缩着,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石承转头看向吴天师,问道:“吴道友,你对这件事了解多少?” 吴天师一脸困惑,“我都没听说过这件事。我还以为白家闹鬼只是这几天的事情。” “大嫂,你能跟我说一说那个家丁的事情吗。”石承转头向张王氏问道。 张王氏努力想了想,才皱着眉回答道:“其实,我也不太了解那个人,我们见过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只知道他叫白春,是在夜间死在库房附近的。听说死的特别惨。” “库房那边值夜的家丁护院们难道就没有察觉到什么吗?”石承疑惑地问道。 “恩公,出事那夜在库房大门口值夜的好像就是白春。白春出事后,好多人都不敢到仓库那边守夜了。当时还是贵爷出来安抚人心,一切才暂时恢复了正常。只是没想到,这才只是个开始。” 石承点了点头,安慰道:“我知道了。大嫂,这些事情都会过去的,你和你的丈夫以后无需再想白府中发生的事情,安安稳稳地把日子过好就是,只不过白家最近乱得很,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这段时间就不要再去白家那里了。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掐指算了算,白家的那个鬼魂不会再缠上你们的。” “真的吗?!恩公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真不知该怎么回报才好。”张王氏感激地说。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吃午饭了。”石承微笑着说道:“张老哥,张大嫂,我们还有事情,这就告辞了。” “恩公,留下来一起吃个午饭再走吧。我们一家三口虽然家中贫寒,但是招待客人一餐饭的钱还是有的。” 石承婉拒了张二黑的邀请,又交代了几句给张王氏调养精神的方法后,便和吴天师离开了张家。张二黑一直送到了小巷口,看着二人远去才返回家中。 “真没想到,白家的事情居然在半个月前就开始了。”吴天师感叹道:“石道友,我说句心里话,我总感觉白府就好像一滩越来越浊的浑水一样。” “吴道友害怕了?” “怕……怕是不可能怕的。在我堂堂玄门天师眼中,这就是个小水坑而已。”吴天师强装硬气,然而随便找个人来都能看到他的心虚。 “吴道友要是真的怕了也没什么,白家发生的事情确实诡异,我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开你的玩笑的。”石承无比认真地说道。 吴天师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才慢吞吞地说道:“说……说真的,我确实是有些怕了。不……不过你不要以为这是因为我胆小。石道友你昨天为我说话,我很感激,不过白公子的愤怒倒也有理……我,我确实没能帮助白家逐走妖魔,也没想到白家的事情会严重到这般地步。其实我心里还是挺愧疚的,所以我打算明天帮你炼出丹药救醒白老家主后再离开。” “这样也好。”石承点了点头,“下午我们就回去吧,道友你也养足精神,希望明天一切顺利。救醒白老家主后,我或许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去白家的祠堂和先祖墓查探一番。” 二人达成共识后,便由石承请客,两个人找了一家酒楼一起吃午饭。 席间石承一直有意无意地想要询问吴天师的身世,不过吴天师似乎并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 石承见状,便只跟吴天师谈了谈自己在天南海北的所见所闻,吴天师也非常激动地向石承大肆吹嘘了自己在南荒的一些“英雄事迹”。 二人在酒楼里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双方就共同感兴趣的话题进行了深入的交流。石承高度评价了吴天师在南荒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光辉事迹,并就自己所感兴趣的故事和吴天师充分交换了内容。吴天师也对二人明天的合作给予了高度的期望,二人把酒言欢,一直喝到了未时才勾肩搭背地回了白府。 回到白府后,石承径直将吴天师送回了厢房,随后他自己也醉醺醺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 此时在白清明的书房内,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白清明和管家白贵之间的谈话。 “进来!”白清明神色有些不悦。 “少爷,贵爷!”一名家丁走了进来,看到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他快步跑到白清明和白贵身前,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好了,你先下去吧。”听完这名家丁的汇报后,白清明挥了挥手,那名家丁便躬身退下去了。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这石承和那姓吴的是一路货色。”白清明冷笑道。 不过白贵眼中还是有些犹疑,“少爷,虽然那石承的本事可能没那么厉害,但……他毕竟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丹师,咱们还是要谨慎啊。” 白清明却不以为然地答道:“我这一年来走南闯北,又不是没见过丹师。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丹师,都是把丹药当成需要细细琢磨的艺术品来看待。从准备过程到开炉炼丹,每一个流程都需要认真准备。哪有人像这个石承那样,在开炉炼丹的前一天还跑去酒楼酗酒的?这段时间你可曾见过他花费哪怕一刻钟在准备工作上面?” “这……这确实是不曾。” “不过,我也懒得对此说三道四,是骡子是马,明天便要拉出栏好好遛一遛了。若是出了差错,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白清明的手掌攥紧了。 此时,突然有一个家仆在门外通报,“少爷,贵爷,城南仁心馆的卫老先生来了。” “哦?卫原到了。”白清明和白贵互相看了一眼。白清明对外面的家丁说道:“将卫老先生请到正厅,奉上香茶,我和贵叔很快就到。” ……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半夜,在床上一直闭目打坐的石承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换上了一套早就准备好的夜行衣,然后悄悄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深夜中的风在石承的耳边吹过,单薄的夜行衣根本阻挡不住凉意的侵蚀,不过石承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他真气布满全身,暗中护好了各处要害,在白府的房屋和树木间如同幽灵般穿行。时不时有一队护院从石承藏匿的地方旁走过,但是却无一人能够发现他。很快,石承就来到了白府的库房旁边。石承围着库房走了一圈,很快就搞清楚了这个库房的周边环境。 库房靠近白府的西北角,库房的西北侧被一条长长的月牙形水塘给围住了,水塘的另一侧有几个护院结队巡视,往东边隔着一片园林可以看到白老家主的居所和一个会客厅,而南边则是浣衣房,再往南边走穿过一片小园子就可以直达白清明的卧室和书房了。库房所在的小院门口有一个守门的家丁正在警惕地四下张望,似乎在害怕什么东西从黑暗中突然跳出来。 整个库房只有一扇大门,厚厚的大门上挂着一道沉重结实,甚至还刻有些许灵纹的铁锁。石承在黑暗中思忖再三,摇了摇头,将库房周围的情况记下后,在夜色中远去了。 第二天早上,吴天师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了。 “谁啊!”他睡眼惺忪地喊了一声。 “吴道友,是我。”石承和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都快到巳时了,你怎么还没起啊?今天石某就要开炉炼丹了。” “嗨呀,才巳时而已……”吴天师嘟囔了会,然后突然一个激灵,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什么,快巳时了!” “我,我马上就出来!”吴天师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套上衣服,拿起茶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灌了几口凉茶后便推开门跑了出去。 “抱……抱歉啊,石道友,我这又睡过头了。”吴天师一边将门关好,一边赶紧用手按了按自己在睡梦中被压得翘起的鸡冠头。正当他转过头来想跟石承道声早安时,他的嘴巴却合不上了。 “白……白小姐你怎么也来了?” 南荒行 第25章:开炉 白萱站在石承的身后,一脸春风般的笑意。她往前走上几步,看着眼前正手忙脚乱地按着自己头顶上的“鸡冠子”的吴天师,忍俊不禁道:“天师大哥,萱儿想来给你们帮帮忙。怎么,不可以吗?” 这句话刚一出口,她的脸蛋就红了,刚刚她说这句话的语气颇有些小女孩在向情郎撒娇时的那种样子。 “石道友,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啊。我听说炼丹是一件累人又繁琐的事情。” “打个下手而已嘛。”石承毫不在意地说道:“再说了,白大小姐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会主动来帮我忙,道友你可别辜负人家一番好意啊。”石承这句话一出口,吴天师和白萱的脸都是一红。 “那……那好吧。那就辛苦白小姐了。”吴天师支支吾吾地说道。 白萱摆了摆手,道:“没事的,天师大哥,这也是我这个做孙女的对爷爷的一份孝心。我看哥哥的气已经消了一些了,等今天救醒了爷爷后,我……我再跟爷爷求求情,说不定天师大哥你就可以留在我们白家了,这总比四海为家要好吧。不……不知你愿不愿意。” 白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两只葱白的小手也不禁轻轻地捂住了脸。 看着吴天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石承笑道:“好了,我们还是先赶紧开始干活吧。等炼完丹后,你们再秉烛夜谈。” “道友!” “石公子!” ……… 吴天师埋怨了石承一会后,有些气鼓鼓的白萱鼓着嘴,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带路。石承也觉得有些尴尬,知道自己玩笑开的有些过了,跟二人道了声谦后便灰溜溜地跟在最后面。一行三人在无言的静默中往炼丹的地方走去。 炼丹的地方设在白府内靠近白老家主居所的一个大房子里面,这也是石承所要求的。他给出的理由是房间如果太狭窄的话,丹火可能会把整个房子给点着。 石承一行人来到屋外时,白贵早已经等在门前了,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对众人说道:“大小姐,石先生,天师。炼丹房已经准备完毕,石先生现在就可以开炉了。” “辛苦了。”石承点了点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白贵身后还站了一个人。 “石公子,没想到咱们在白府又见面了。”一位老者走到石承面前,微笑着轻捻胡须,正是石承在仁心馆见到的首席鉴定师卫原。 “原来是卫老先生,晚辈之前曾在仁心馆就听闻先生是白家所聘的药师,现在看来果然不假。”石承笑道。 “之前公子来到我们仁心馆时曾跟老夫说自己是一位丹师,当时老夫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卫原的神色很是恭敬,当他从白贵口中得知石承竟然真的是丹师的时候,他心中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老先生谬赞了,今日晚辈便班门弄斧,献丑一番了。”石承拱了拱手。 “哪里,今日炼完丹后,还希望公子能屈尊与老夫一叙,以解老夫在药理上的一些疑惑。”说完,卫原看了看四周,对白贵问道:“阿贵,你家少爷呢。今天石公子开炉炼丹,可是为了救他爷爷,他怎么没有过来?” “啊,是这样的。”白贵脸色看上去有些尴尬,“我家少爷现在正在老爷房内,说是要陪着爷爷,等石公子炼好丹后我们一起去老爷房内就是了。卫先生,我家少爷还让我替他给您道个歉,他说他今天实在不想出现在这里。” 说到这里,白贵看了看石承和吴天师,接着说道:“所以,还请您见谅。” “无妨。”卫原点点头,看来对前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也是了解一二。 “哥哥他,还在生气吗……”白萱一脸的担忧。 “那我们就赶紧开炉吧。”石承拍了拍手,“等白老家主醒过来了,有什么恩怨我想都可以化解了。” “好,先生请。”白贵点了点头,引着一行人进了房间。 屋子里面很宽敞,正中央放着一个白家从仁心馆租来的丹炉。丹炉左侧则是一张长桌,桌子上面摆放着各种药材。石承看了一眼桌上的药材,似乎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然后从衣兜里拿出四个碗状的宝玉,并将宝玉放在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个方位上。这一切做完后,石承又掏出一包药粉,对吴天师吩咐道:“道友,麻烦你将这包药粉泡在水里,然后将泡好的药水倒在这四块水玉中。做完这些后,再把桌子上的药材都放到我身边来。” 吴天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白萱也连忙跟了过去。 在看到石承拿出了四块玉石后,卫原脸上的凝重立刻消失了,他轻哼了一声,低声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这年轻人真是丹师呢,原来也不过如此。我就说嘛,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会凝出丹火来。” 白贵离得很近,听到这话后有些吃惊,他连忙问道:“卫先生,此话怎讲?” “认得那四块玉吗,那东西叫做水玉,那药粉应该是用寒泉草磨成的粉末。刚凝出丹火的丹师们,在炼丹时对于丹火的掌控很难做到精细,因此经常会控制不住火势,使丹药在成丹前被丹火焚毁。个别丹师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便想出了使用寒泉草和水玉的组合来辅助控制火势的法子,从而顺利成丹。” 说完,卫原看了看正在丹炉前打坐调息的石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过一般的入门丹师只需要一两块水玉辅助也就足够了,而这位石公子却足足用了四块。我看此子所谓的丹火,多半跟我一样,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半成品罢了。想来他是担心炼到紧要处控制不住火势被人看出破绽,所以才摆了这么多水玉在附近。” “不过以此子的年龄,有这等成就也足以自傲了,但是可惜他非得要装大尾巴狼,没准还觉得老夫认不出他使得这些个弯弯绕,这样一来可就贻笑大方了。” “应该不会吧,那天石先生在我面前展示的火焰,其特征明明和典籍上对丹火的描述一样啊?” “阿贵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在短时间内将一个半成品丹火打扮成丹火的法门可不是没有,尽管这种法子比较罕见。”卫原捻了捻胡须,继续说道:“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那句话,这位石公子在炼药一途上的天赋和造诣依然让老夫敬佩不已。” 二人说话间,丹炉旁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白萱将泡了药粉的水分别倒进了四块水玉中,一旁的吴天师也将所有的药材都整齐地摆放在石承的面前。 石承点了点头,示意吴天师和白萱远远退开,炼丹开始了。 石承屏息凝神,忽然双掌拍出,灼眼的烈焰从他手中喷出,如同两条火龙般将整个丹炉包裹了起来。环绕着丹炉的水玉也放出了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流动的水波一般将躁动不安的火焰安抚了下来。 “起!”石承一声低喝,一股内力拍出,将炉盖激了起来。随后他七手八脚地将身边的药材一把把抓起,再一把把地将他们扔进炉中。 远处的卫原看的连连摇头,“果然如我所料,火焰是半成品,炼药手法也有些拙劣急躁。不过这年轻人的‘丹方’倒很是玄妙,我也看不出他炼的究竟是什么丹,眼下倒也不方便讨教,希望他炼出来的药丸能治好白老家主的病吧。” 一旁的白贵似乎也看出来了些不对劲的地方,他的脸色有些发青。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一直一言不发的石承突然睁开双目,一声大喝,炉盖再度被激开,一枚黑色的“丹药”从炉中飞出,精准地落在了石承的手中。 石承看着手中的“丹药”,笑了笑,转过身来对众人说道:“已经丹成了,我们这就去老家主那里吧。” “等一下,让我看一看。”卫原连忙走了过来,看过了石承手里的丹药后,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样?”白贵将卫原轻轻拉到一旁,低声问道。 “居……居然真的成丹了,虽然应该是最下品的丹药。”卫原的眼神有些恍惚,“这年轻人所修的火焰应该已经很接近丹火了,但不知他背后的势力教给了他什么法门,居然能够让一个还没完全凝出真正的丹火的药师炼出最低品的丹药。此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南荒行 第26章:治好了? “可是,这枚丹药真的能救我家老爷吗?”白贵看着手中黑乎乎的药丸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白老家主的病,老朽是无能为力了。姑且让这位石公子试一试吧,虽然这年轻人骗了你,谎称自己是丹师,但是他肯定还是有真才实学的。实在不行……”说到这里,卫原看了正在丹炉前收拾东西的石承一眼,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反正他现在就身处白府之内,他要真是骗子,你们直接把他抓起来送官,到时候还不是随你们怎么处置都行。” 思忖片刻,白贵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好,那就信他一信。希望这位石公子别让我失望……” “白管家,你们在说什么呢?”石承的声音突然传来,二人的身子都是不由得微微一震,转头看去,已经收拾完东西的石承正在向他们走过来,吴天师和白萱则跟在他身后。 “没什么,既然石先生您已经炼丹完毕了,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去老爷那里了。”白贵问道。 石承点了点头,他身后的白萱开心的合十祷告:“圣尊在上,希望爷爷的病可以尽快好起来。” “既如此,我们这就前往白老的居所吧。”卫原捋了捋胡须,“作为一名药师,在下也想见识一下石公子的手段。在下对公子的丹方很是好奇,等老家主醒来后,还望石公子不吝赐教。” “不敢。”石承谦虚地拱了拱手。 众人客套了几句话后,便一起往白继隆的卧室而去。炼丹房和白老家主的卧室离得很近。众人在一条青石小路上走了一会,往北一转,就到了家主居所了。 白贵领着一行人上了楼,守在二楼卧室门口的家丁看到大管家来了,慌忙上前行礼。白贵点了点头,那名家丁立刻为众人打开了房门。 石承走入房间,环顾四周。整个房间和他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白继隆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但是气色似乎比石承上次见他时更差了。白清明静静地坐在爷爷的床前,仿佛一尊没有表情的蜡像一般,直到白贵和白萱走到他面前时,这尊“蜡像”才有了些许反应。 “少爷,可以开始了。”白贵轻声说道。 白清明冷漠地看了石承和吴天师一会,才开口说道:“那就开始吧。” “哥,爷爷现在怎么样了。”白萱有些焦急,她看的出来,白老家主的情况似乎并不怎么稳定。 白清明轻声安抚着妹妹:“放心,没事的,爷爷的身体肯定能好起来的。” 石承上前一步,将丹药取出,交给了白贵,嘱咐道:“白管家,你将这粒丹药用温水为老家主服下,然后向他体内输入真气,不断地在经脉中循环即可。顺利的话,大约一刻多钟的时间,便可将体内的淤积排出。本来这件事情应该由我来做的,但是方才炼丹时我耗神不少,所以实在无能为力了,还请你见谅。” 白贵连忙将丹药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口中连声称是。 “慢着!”说话的是白清明。 “怎么?白公子有什么见教不成?”石承问道。 “我对你的药不放心。”白清明缓缓说道,说完,他转头看向卫原,“我更信得过卫老您,所以还请卫老为我爷爷在一旁做个护法,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也好做个照应。” 石承无奈地笑了笑,对卫原点了点头,然后走到西侧的书桌旁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卫原走到床前,和白贵一起将白继隆从床上扶起后,门口侍候的家仆连忙端了一碗温水上来。卫原取过水,小心翼翼地将丹药用水为白继隆送下,坐在白继隆身后的白贵双掌抵肩,缓缓地向白继隆体内送入真气。 真气输入片刻后,白继隆脸上笼罩的黑气很快就消减了一层,卫原是行家里手,一眼就看出来石承的丹药确实起了效果,这让他不住地点起了头。一旁的白萱在看到卫原的表情后,小姑娘的心中感到又惊又喜。 坐在书桌旁的石承的表情也是轻松了不少,他的手在书桌上轻轻地敲着一首西陆的儿歌,眼神则被书桌上厚厚的簿册给吸引了。 那些簿册都是白家各项产业的账本和记事本,在桌子上被堆成了好几摞,这些簿册旁边还有一摞信纸,乃是白家的下属产业的管理人写给白继隆的书信。最上面的一封信纸是一个白家下属的小铺子的掌柜写来的信,上面写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白继隆仍然在信纸旁用红笔细细地写了批注。 批注的日期是在白继隆出事的前一天,不过这封写了批注的信在白继隆出事后显然就没有人愿意再来搭理了。 正在此时,卧床那边突然传来了白萱的惊呼声,“爷爷,爷爷嘴角流黑血了!” 石承转过头来,此时床上的白继隆脸上黑气已消,但是嘴角却缓缓地流出了黑血。 看到此景,石承连忙站起了身,向众人喊道:“快取盆来接好黑血!” 一旁的家仆闻声连忙从角落的木柜上取来一个木盆,轻轻地放在了白老家主的腿上。 随着黑血不断地流出,白继隆的脸色也越来越红润。卫原连忙伸出手,把在了白继隆的脉搏上,不一会儿,他激动地站起身来,向众人道喜:“恭喜白少爷,贺喜白少爷。老家主的气血正在逐渐恢复,脉搏也越来越有力了,石公子真是神医啊!这世上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老朽自愧不如啊!” 白萱激动的珠泪盈眶,走了上来,向石承盈盈拜倒,感激地说道:“若不是石公子仗义出手,爷爷还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公子于我白家有大恩,还请石公子受白萱一拜。” “不敢当,不敢当。”石承笑道:“白小姐万勿如此多礼,石某向来不喜他人跪拜于我,快快请起。” 白清明看着气色好转的爷爷,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但是仍然沉默不语。 石承对白清明的冷漠并无芥蒂,他对不远处的白贵说道:“这次在下能够一次成丹,还多亏了吴道友这几日的鼎力相助,白管家你也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这……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吴天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一旁的白萱俏脸红红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就在此时,房间内突然响起了白贵的焦急的声音,“老爷!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众人连忙看向卧床那里,原本情况已经好转的白继隆突然面色苍白如纸,一口又一口的鲜血不断地被他吐了出来。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惊呆了,卫原连忙上前,两指搭在白继隆的腕脉上。没一会儿,卫原脸色大变,惊叫道:“怎么会这样,明明刚才已经好转了的!” “卫……卫老先生。我爷爷这是怎么了?”白萱面无人色,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老家主正在被一股莫名的毒气攻心,脉象、呼吸紊乱。啊哟,不好!”卫原一声惊叫,连忙从针包里抽出几根银针扎在白继隆心脉附近诸处要穴,然后他又指挥着白贵点了好几处穴道,白继隆呕血的情况才好转了过来,但整个人已经是气若游丝。 石承面沉如水,他走上前来沉声说道:“让我看看老家主的情况。” “你这奸贼!”白清明怒火填膺,戟指怒目,“我爷爷是中邪晕倒,怎么会突然莫名被毒气攻心?!我现在终于明白你自荐上门的目的是什么了。来人啊,与我拿下这厮!” 两名家丁一声应和,向石承扑了上来。 然而此时的石承却突然笑了,“白公子,凭两只三脚猫就想擒住石某,太异想天开了。” 说完,石承转身一脚踢出,一名家丁应声起飞,重重地摔出了门去。打倒一名家丁后,石承看也不看,反身轻轻一肘顶出,正中另一名家丁的膻中穴,那名家丁立时全身酸软,整个人如同烂泥一样软倒在地。 “贼子休得猖狂!”刚打倒第二名家丁,一股劲风便向石承脑后袭来,原来是白清明的拳头已经打到。 石承毫不慌乱,右手反手一掌直接迎了上去。二人拳掌甫交,白清明险些控制不住身子倒飞出去。他心中大骇,石承的掌力如同狂涛怒潮一般,真气之强是他平生从所未见。白清明不得不双手全力运功,才能勉力在这怒潮中站住脚跟。 石承见状,冷笑了一声,抬起左掌,十分写意地拍了出去,与右掌掌背相叠。 霎时间,白清明仿佛胸口挨了一记重锤,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向后摔去,重重地撞在墙上。他挣扎了几下后便委顿在地,已是无力再战。 “哥!”“少爷!” 白贵刚想出手,然而石承已经从窗户翻了出去,他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进来,但在众人耳中却是清晰无比。 “白公子,白管家,今日之事绝非石承所为。此事极为蹊跷,石某会对此详加调查,待到真相大白之日,定会上门负荆请罪!” 白贵一头的冷汗,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此人不是药师吗?怎么武道修为竟然还如此了的。” 他不敢追击石承,连忙赶到白清明身边,将他扶了起来,“少爷,您没事吧。” 白清明摆了摆手,安抚了妹妹几句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缓缓调息。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伸手指向吴天师,朝手下人喝道:“来人啊,把这个江湖骗子,谋害爷爷的同党给我绑起来,马上送官!” 吴天师连声喊冤,但是白府的家丁们哪里听他辩解,三名壮汉一拥而上,把吴天师绑了个结结实实。 白萱急道:“哥,不要啊!天师大哥他与石承原本就毫不相识,这几天也只是在帮忙而已,他肯定不会谋害爷爷的!” “萱儿,你太单纯了!”白清明听也不听,一挥手,白家家丁便将五花大绑的吴天师架了起来,在白萱的抽泣声中出了门往官府而去。 南荒行 第27章:陌生人 在昏暗的油灯下,身穿囚服,伤痕累累的吴天师被两名狱卒给扛回了幽暗的牢房。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狱卒将这个奄奄一息的年轻人扔在地上时,忍不住骂了一声:“娘的,这小白脸被白家当场抓了个人赃并获,两天来都过了三次堂了,嘴巴还是这么硬。” “算了,老贺,反正人证物证俱在,这种江湖骗子我见得多了。只要关个十天八月就可以把他们偷奸耍滑的毛病治好,咱们擦亮眼睛看好他就行了,听说这小子会使妖法的。” “这个不用担心,他身上东西都被搜走了,而且还被捆的这么结实,借他一对翅膀也别想飞天上去!走走走,一会换了班喝酒去!” 两个狱卒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只剩下吴天师一个人被遗弃在黑暗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在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痛中悠悠醒转过来。 年轻人原本明亮的眼睛如今变得死水一潭,脊背上被鞭笞过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经受过逼供的身体连抬一抬胳膊这种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吴天师匍匐在黑暗之中,眼睛无神地看着将自己围困起来的粗大木栏,脑海中的梦想和愿望此时在他眼前越来越虚无缥缈。 红木城大牢里并没有太多囚犯,在一片黑暗与寂静中,吴天师只能听到自己口中时不时传出来的呻吟声。 夜幕降临…… 白贵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白萱,叹了口气,劝道:“小姐,您就别难为老奴了。除非少爷那边松口,不然老奴是不会让小姐您迈出白家一步的。” “求求您了,贵叔。”白萱哭泣道:“我知道哥哥是不会给官府写解状的,但是,贵叔,求求你了,起码让我再见他一面,可以吗?” “小姐,你这是何苦?”白贵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老爷被那两个贼子害的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直到昨天情况才稳定下来,你为什么总为他说话?” “贵叔,我和天师大哥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能感觉出来他并不是一个坏人。”白萱抽噎道:“他之前跟石承走的近,也只是因为识人不明,为了义诊,并不一定就是石承的同党啊。还有,那天炼丹的时候他也只是给那石承帮了下手,如果贵叔你们因为这个就要定他的罪,为什么不把萱儿一起算上?石承炼丹的时候我也帮了忙啊。” “小姐!”白贵怒喝一声。 但是白萱却直接跪了下来,哭道:“求求你了,贵叔。萱儿只是想再见天师大哥一面,就只有这些愿望而已。” “你!哎……”白贵一声叹息,连忙将白萱扶了起来,说道:“小姐,老奴知道你心中所想,但是天底下的好男儿千千万万,你又何必只把心放在这么一个江湖骗子身上。你现在年纪还小,才会这么容易就被那贼子所惑。” “贵叔!”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白贵一挥手,对白萱身后的下人们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小姐累了,快将小姐带回房去。” 白萱哭喊道:“贵叔,不要!求求你,我只想见他一面,就一面就好。” 但是白贵根本不听她的,手一挥,白萱身后那些看上去有些身手的侍女们一起上来,将白萱给扶了出去。 白萱出去后,白贵又唤来一名守门的家仆,对他吩咐道:“你去给服侍小姐的侍女们再传个话,让她们这几天务必看紧了小姐,这也是少爷的意思,必要时让她们用一些强制手段也没关系。但是如果让小姐跑出去了,她们要一并受罚!” 那名家仆恭敬地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又过了一会,一个家仆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贵爷,少爷有要事请您相商,还请您即刻到书房那里。” “好,我这就来。”白贵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门。 白贵扫了那名家仆一眼,一下子便认出来是在白清明的院子中听命的白正。他心中微微感到异样,但是倒也没放在心上,点了点头,直接大步向白清明的书房而去。 到了白清明的书房外,白贵敲了敲门,恭敬地说道:“少爷,白贵来了。” 房门很快被打开,白清明快步走了出来。见白贵站在门外,他连忙问道:“是贵叔?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贵疑惑地问道:“不是少爷您有事情要找我吗?我看白正那一脸匆忙的样子,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了?” “白正?我今天派他去港口那边收账本回来对账,怎么可能派他去找您啊?”白清明回答道。 脑海中仿佛响了一声霹雳,白贵这才想起来刚刚那股异样感是什么了。白正平日里看到他时,总是一脸的谄媚。但是刚刚来给自己报信的那个“白正”,脸上除了有些焦急外,再没有别的神色了。 “糟糕!那人定是那石承假扮的!”白贵忍不住惊呼出声。 “石承?!”白清明惊道:“贵叔,到底出了什么事!” “少爷,还请您立刻挑几个好手跟我来,我在路上跟您说明此事。” 说完,白贵转头对守在门外的一名家仆说道:“你!快些去官府那里,请官府调一队城卫士兵前来协助我白家捉拿贼子!” 那名家仆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白清明和白贵则在一队护院的护卫下,急匆匆地往白贵的住所而去。到了门外,一脸阴沉的白清明一挥手,八名护院立刻将屋子团团围住。而后,白清明便在两名护院的保护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 出乎白清明意料的是,白贵的房中空无一人,屋中的家具也没有明显被移动的痕迹,唯独书桌上摆放的簿册好像被人翻动过。 “贵叔,你应该没有在书房中留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吧?”白清明问道。 “少爷,我不曾在屋中留下过任何重要物品,这些您可以放心。” 白清明点了点头,对白贵身后的管事白涛说道:“白涛,你去传令给府中各处,让府中的家仆和侍女们都警戒起来。另外,让护院们三人一组,巡视搜查家中各处,尤其是我爷爷的房中。如果有人发现那石承,不要硬拼,立刻鸣哨示警!” “是!”白涛连忙应了一声,立刻跑出门传令去了,白家上下都进入了一种紧张的状态之中。 第二天清晨,红木城大牢内。 只被狱卒强行灌过了些水的吴天师在恍惚中突然被一阵脚步声给惊醒了,他努力地睁开眼,发现一个陌生人提着一个竹篓站在自己的牢房外,正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吴天师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是白家的人。”那个陌生人一脸不屑地看着吴天师,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门锁,并且给吴天师解开了手上的绳子。做完这些后,他将竹篓放在了吴天师的面前,冷冷地说道:“这是我家小姐为你做的甜饼,遣我给你偷偷送过来。哼!我家小姐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与那姓石的贼子合谋毒害我家老爷!” “我,我没和他合谋……” “我懒得听你说这些,探监时间有限,你赶紧把这甜饼吃了,我好把竹篓带回去。”陌生人不屑地说道:“身上连个通关文牒都搜不出来,还得等官府层层上报,向吴国那边确认你的身份后才能判决,真是便宜你了。” 吴天师喘着气,并没有反驳什么,他的通关文牒其实被放在了一个随身携带的特殊法宝里面,红木城这个小地方的官府自然是没法将文牒搜出来。再加上吴天师刚被送进衙门就挨了一套大记忆恢复术,心中横了一股怨气的他干脆就任由红木城官府把自己当成黑户来对待了。 吴天师有气无力地打开了盖子,一股扑鼻的香味从竹篓中冲出,给这些天饱受折磨的吴天师的心中平添了一股暖意。一颗颗泪珠从他的脸上划过,饿了一天多的他拿起甜饼,不停地往自己的嘴里面塞,狼吞虎咽。 吃完了甜饼,吴天师将竹篓双手递给那名家仆,眼色黯然,对他说道:“替我谢谢你家小姐。另外,能不能请你帮我给白小姐传个话,就说我对不起她。是我识人不明,害了她的爷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个陌生人看着吴天师手中递过来的竹篓,却并没有接过去,而是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他蹲下身子,对吴天师说道:“这些话,你留着自个到地狱里面去念叨吧。” “哎呦!”吴天师突然倒在地上,腹痛如绞,渐渐地,那股剧痛开始向他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蔓延。 吴天师颤抖着伸出手指着那个陌生人,张开口想要呼唤狱卒前来,但是剧烈的疼痛让他口中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叫吧。”那个陌生人轻声说道:“整个人字三号监区内只有你一个囚犯,没有人会听到你的声音的,其实你现在应该也叫不出声了吧。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那石承,你这几天跟在他身边,知道的东西可有些多了。” 此时的吴天师已经听不清楚陌生人口里说出的话了,剧烈的疼痛淹没了他,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已经在离自己不断远去了。 “我要死了吗……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师哥师姐们。我……我恐怕没法为你们复仇了。不过也好……去了那个世界,就可以再见到你们了吧……”泪水从吴天师的眼角中溢出,打湿了脑袋下的一小片稻草,脑海中回忆着那场巨变前自己在师门中无忧无虑的每一天,他渐渐地闭上了双眼。 南荒行 第28章:铁窗剑影 然而就在吴天师体内的毒气即将攻入心脉的那一瞬间,突然间,数根由冰凝成的长针破空射来,带着一股股内力刺入了吴天师心脉附近的诸处大穴之中,牢牢地护住了他的心脉。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幽暗的囚室中响起,“谁说在这里就没有别人听到他的声音了,我在这里可已经听了很久了。” 陌生人大惊,转过头来想查看声音的来源,却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黑衣青年。 他想也不想,缩起身子在空中一个转身,右掌从胁下而出,带着浑厚的内力劈向那个青年。 青年正是石承,他面无表情,也是一掌劈出,二人双掌相交,陌生人一声闷哼,向后退去,撞断了一个空牢房的木栏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但是石承也不好受,二人真气碰撞时产生的大力让他感到胸口极为闷塞,足足向后退了十步,右手一挥,才消解了这股力道。他脸色凝重无比,冷冷地说道:“半步宗师……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 石承心中震惊,但是对面那个陌生人的心中此时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他是半步宗师,以他的实力,不要说在南荒,便是放眼整个世界都可以说是一流的高手,只需要再领悟一种适合自己的道意便可以踏入宗师境界。似他这等高手,在南荒只要不去主动找一个国家王室的麻烦,基本上可以如履平地,但是今日和石承仅仅只是对了一掌,自己便落入了下风。 “是你……怎么可能!你不是药师吗?为什么在武道上如此了得!?” 陌生人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石承。石承懒得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子。 片刻后陌生人稍微安了安心,他现在也只能接受石承丹武双修的事实了。不过石承实力强悍,却似乎并非宗师,否则他早已身受重伤,只要拿出所有的本事来,未必真就不敌。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右手一翻,手中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足下发力,如同鬼魅一般快捷无伦地向石承冲去。 石承见他冲来,右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根在乱葬岗时制住了皇甫阿九的枯枝,迎了上去。 陌生人冲到近前,短剑刺出,直取石承面门。石承手里枯枝一摆,将陌生人这一剑格开。 双方你来我往,转瞬间已经拆了十余招。说来也怪,石承手里那截看上去好像一碰就会散架的树枝却是硬如金铁,与陌生人的短剑撞得火花四溅但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在枯枝上面。 “来人,快来人啊!有人要劫狱!”陌生人被石承的招式逼得手忙脚乱,他忍不住向远处把守大门的狱卒呼喊了起来。 “叫吧。在你进来之后,我就暗中下手打昏了外面的狱卒,现在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帮你。”石承淡淡地说道。 石承身上的诡异让陌生人越战越怯,三十招已过,他的劣势已经越来越明显了。石承的树枝舞动的大开大阖,用的全是大力劈砍的招数,但是每一击都能把陌生人灵动多变的剑招给逼退回去。尽管陌生人很想叫帮手来,但在过招时却必须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真气。如果动静闹得太大把所有的狱卒全部引来,他想要顺利脱身反而会难上加难。 石承也是和他一样,压制着自己的真气,不过石承担心的则是动静太大会伤到昏迷中的吴天师。 二人又翻翻滚滚地拆了十余招,石承抓住了陌生人的一个破绽,一招便将陌生人逼退,手里的树枝掷了出去,直朝着陌生人的左肩而去,穿透了短剑挥舞而成的光网。 这势大力沉的一击把陌生人逼得手忙脚乱,他连忙回剑挡架,但是石承这一招只是诱招,在陌生人专心格挡飞来的树枝时,石承身形一扭,右手一抄收回了树枝,左手手肘如同一座铁山一般轰在陌生人的胸口。陌生人如同断了线的木鸢一般向后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地牢的墙上,口中的鲜血汩汩流出。 “你……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多管闲事。”陌生人大口地喘息着,心中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 “你这等高手在南荒着实少见,不过正因为少见,我才有了更多思考你身份的空间。”石承并没有回答他的困惑,而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杀手,短剑,半步宗师。让我猜猜,你和血鸦到底是什么关系。” “嘿嘿。”陌生人狞笑着威胁道:“等着吧,别得意的太早,你的死期已经不远了。黑暗是我们这些人的天堂,从今往后的每一个晚上,你都得对没有光的地方万分提防,直到死亡!” 说完,他便向石承掷出了一个弹丸。见状,石承连忙一指点出,隔空点爆了那粒弹丸,一股浓烟在爆炸处弥漫了开来。 “血蝎粉!”石承暗骂一声,大手一挥,一股又一股的劲风挥出,将毒粉压制在了对面。他本来想闭气冲进毒雾里面将陌生人抓出来,但是还没等他行动,一声巨响便从毒雾中传来,那陌生人已经打破天窗的铁栏逃之夭夭了。 “这个人的声音好生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石承轻声自言自语道。 “罢了,出去之后再好好想想,此地不能久留。”石承无奈地摇了摇头,环视了一眼四周被真气碰撞的余波给毁的面目全非的监区,轻轻地说道:“毒粉的作用范围有限,门口的狱卒倒不至于受到影响。” 说完,他走到昏晕过去的吴天师面前,叹了口气,认真地对他说道:“这次是我欠你的。” 他给吴天师口中塞了一颗药丸,然后背起了吴天师,身形一闪,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吴天师出了地牢,在晨曦中远去。 …… 吴天师的意识在黑暗中随波逐流,不知道漂流了多久,在正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丝丝的光亮。那些光在黑暗中不断地扩大,将吴天师的意识从黑暗重新带回了光明。 “你醒了。” 吴天师轻轻地睁开了双眼,他只记得自己吃了一个陌生人送来的甜饼,然后便中了毒。 “别乱动,你身上的毒还没有全部祛除,凝神静气,抱元守一。” “谁,谁在说话。”吴天师被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色惊呆了,自己不是在地牢里面吗,怎么现在跑到一处山洞的洞口了?他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赤条条的,整个身体被泡在了一个装着发黑热水的大桶里面。 吴天师呆愣愣地目视前方,喃喃道:“不是都说地狱里面的鬼卒都是用油锅来炸人吗,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他们买不起油所以改用水来煮了?不对啊,我这一生除了小时候不懂事时用爆竹炸过茅厕,也没做过其他的恶事啊,怎么就被放在水里煮了呢?” “啧啧,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 “谁在说话?!”吴天师急忙转过了头,正好对上了石承那张丑脸,他吓得大叫,正准备从桶里站起来,石承却突然伸出了手,按在了他的脊背上。 石承的手力量极大,把吴天师按的一动也不能动。吴天师慌得大声叫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别乱动!”石承喝道:“你还没死呢,叫唤什么!” 吴天师的眼中满是警戒和恐惧,他颤抖着身子说道:“你都已经害了白老家主了,还给我扣上了这么一口大锅。为什么还是阴魂不散,不肯放过我?” 说到最后,吴天师的声音中隐隐带上了哭腔。 石承没有说话,他正在忙着将吴天师背上的银针一个个拔下来,当拔到最后一个插在“大椎穴”上的银针时,石承微一用力,一股内力顺着银针直入经穴。吴天师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石承将银针用药水洗过后,收了起来。然后他看向吴天师,说道:“你身上的毒已经全部去掉了,你先冷静下来,我再给你一个解释。” 吐出黑血后,吴天师全身畅快无比。他一运真气,发现全身上下的经脉毫无滞涩。吴天师使劲地捏了捏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剧痛的传来使得吴天师也明白自己确实没死。 然而,虽然已经明白过来了自己应该是被石承所救,吴天师看向石承目光中的警惕之色依旧丝毫未散。 看着吴天师那警惕的眼神,石承慢悠悠地说道:“我知道,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你现在肯定无法相信我。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白家的事情,以及白老家主身上发生的事情与我唯一的关系就是我一直在查找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 “我没有下手害任何一个人,我也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很多疑问,所以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你可以问我你想问的问题。只要是我能够解答的,我都会给你一个答案。” 南荒行 第29章:你的名字真特别 吴天师认真地盯着石承看了一会,觉得石承的神态不似作假,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在我的身份背景上可能有所隐瞒,但并没有欺骗过谁。”石承正色道:“我本名就叫石承,出师后也确实在西陆的药师商会那里挂了名,我本人也确实是一名丹师。还有我那天在酒楼给你讲的我在西陆的一些经历,都是真的。” 吴天师正想说些什么,石承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我这些说辞,信不信由你。但你应该是见识过我的本事的吧,那白清明是这红木城中的一流高手,但在我面前连一掌都接不下来,我如果真的要暗害白老家主,你觉得我会用这么麻烦的手段?” 吴天师沉吟片刻,说道:“那你那天干嘛急着逃走?” 石承回了他一个白眼,说道:“首先,我并不是逃走,只是我本人想走而已。不走,等着留下来吃午饭不成。如果我留下来硬是要查看现场能查出什么东西?就算我查出来了什么但是别人硬是不信又怎么办?我的敌人既然敢在那里设局,就不会给我留下太多线索,反倒是不少事情得到了外面才能查出来,比如说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吴天师惊讶地说道。 “其实我刚到白府的时候,我最大的怀疑对象是你。”石承注视着吴天师,认真地说道:“红木城是一个被荒漠戈壁三面包围的城市,只有一个小港口和一条驰道作为与外界沟通的通道。在进入白府之前,我曾经仔细观察过来到这个城市里面的外地人,大多都是操着临近郡县的口音。但你的口音显然不是本地人,更不是南荒人。一个东陆土生土长的‘江湖方士’不呆在东陆混饭吃,却选择跑到南荒的这么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偏僻小城来招摇撞骗,我可不信你只是想来看看戈壁风光的。你和我一样,来到这里多半是有特殊的目的。” 见吴天师大张着嘴不说话,石承继续说道:“其实在我得知了白府发生的怪事后,我就在猜测白府内可能会有我的对头安插进来的人,我一开始的猜测的是你是被他们派来里应外合的棋子。” “我不妨告诉你,这几天我极力邀请你参加义诊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方便监视你。不过随着调查的深入,我并没有在你身上找到更多可疑的迹象。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对你的警戒,所以那天出了事之后,我就干脆一走了之,把你留在那里,看看白家人会怎样对待你。直到那个自称是白家家丁的人用毒甜饼差点毒死你后,我才能够确认,你确实和白家这趟浑水没有什么牵扯。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你来到红木城是为了调查什么对我来说倒是无足轻重了。” 吴天师神色复杂,对石承说道:“说真的,石承。我总感觉越来越看不明白你这个人了。既然如此,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忙,你别瞪我,我不会让你白干的,必有重谢。” “你要我干什么?”吴天师问道。 “很简单,用你的机关术帮我挖一条地道出来。”石承淡淡地说道。 吴天师脸色大变,全身戒备了起来,一只手颤抖着指向石承,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 “你的真正身份,我早在第一天来到白府时就已经看出来了。你的机关术造诣连我都佩服,已经到了锻金为虫的境界了,看来偃门的弟子并没有在那场灭门惨案中全部覆灭。”石承笑道:“在驱魔仪式上搞那么大场面,就是为了掩盖你那个溜进瓶子里的机关虫是吧。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种一提起机关术就谈虎色变的二货修士,我对你机关术师的身份毫无兴趣。” 但是吴天师仍旧不放心,说道:“你,你真的不会把我的身份透露出去?” “你现在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选择吗?”石承反问道。 吴天师想了一会,颓然道:“罢了,我看你就是我的命中灾星,这次算我倒霉。我是可以帮你,但是我的行李都被官府给扣了,除非你有本事能拿出来。不然的话,我可能需要四个多月的时间才能把掘土用的机关给做出来。” “我早就偷偷拿出来了,你看这是什么。”石承拿出自己的储物袋,往地上一倒,一个可以背在身上的木箱从口袋中应声而落。 “我的宝贝藏天箱啊。”吴天师两眼放光,也顾不得去计较石承粗暴地将箱子倒在地上的行为了。他直接扑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那个箱子,一边亲吻,一边哭着说道:“我还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石承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么大个男人了,动不动就哭。” “你懂什么?”吴天师不满地说道:“这可是我师门三大重宝之一——藏天箱,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空间类法宝,比你的储物袋不知道高到哪去了,就算是把一座三层小楼扔进去都填不满我这个箱子,我师父在临终前可是把它亲手交托给我的。”说到这里,吴天师的神色有些黯然。 “既然我把东西给你拿出来了,你大概需要多少时间能挖一条长度大约在五百步的地道出来?”石承问道。 “呃……我算算,”吴天师拨弄着自己的手指,想了一会,说道:“如果没有遇到坚硬难挖的岩层,一个晚上我就可以挖出一条保证我们通过的简陋通道出来。” 石承极为惊讶地看着吴天师,说道:“没想到居然能这么快!既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吧。” “等等,你先听我说完。”吴天师摆了摆手,说道:“要驱动机关,可是需要能源的,最好是灵晶,而我手中有的能源有限。”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可以为生产生活提供能量,比如煤,比如木材,比如石油,但最好的还是灵晶。 根据学者们的研究,灵晶是诸神时代结束后天地间元气能量沉积于大地之后所化的晶石,也是这个世界最为重要的战略资源。这是因为比起其他的资源,灵晶不仅可以为普通的生产生活提供强大的能量,更是可以辅助修者进行修炼和驱动法器。所以尽管灵晶也可以像煤炭那样用于日常生活,但是世界上的各个国家对于这种资源的管制要比其他资源严格很多。 石承对此也是颇感棘手,他想了一会,对吴天师说道:“你先挖起来,放心,能源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事成之后我会补偿你的。” 吴天师挠了挠头,说道:“那好吧,你可一定得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自从离开偃门之后,我一个人想要弄到足够的能源可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放心就是。”石承说道:“哦对了,咱们现在也算是个临时盟友了,吴天师肯定不是你的真名吧,不知道你真名到底叫什么?”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吴天师支支吾吾地说道。 石承好奇地问道:“怎么,莫非你以前干过什么惊天大案,怕我知道你真名后提你到官府领赏不成?” 吴天师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哎呀!不是因为这个,我……我的真名不太好听……都怪我师父。” “哦?那我倒是更想听一听了?” 在石承那好奇目光的逼视下,吴天师吞吞吐吐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我师父希望我长大后能够做一个能人,所以我单名一个‘能’字。” “哦,原来叫吴能啊。我还以为……噗!” “不准笑!!!” (本章当中出现了距离上的单位,因此在这里顺便跟各位朋友们说一下吧。我国古代的一些与长度有关的度量衡,例如“尺”,“丈”这一些单位,在不同的朝代是不一样的,为了行文方便,本书当中的出现的一些古代单位会采用现代的标准,例如本书当中的一尺就等于33.33厘米) 南荒行 第30章:开山者三号 石承和吴能一番对话结束后,时间已经到了申时。吴能埋怨了石承一会后,两个人才一前一后地往红木城的北边而去。吴能有些奇怪,便问道:“我们现在这是往哪里去?” 石承回答道:“城内眼下是不能久留了,你越狱的事情现在可能已经传开了。我们现在要去的,是我打算开挖地道的地方。” “现在就开挖啊。”吴能嘀咕道:“我的肚子还瘪着呢。” “少吃一顿你是能死不成?” 吴能狠狠地瞪了石承一眼,说道:“把你扔进监狱受几天折磨看看,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就算给我几条北森国产的臭腌鱼,我都能一口吞下去。” “给你,”石承扔了两张卷饼给吴能,又递给他一壶水,说道:“你先垫一垫,晚上我们再好好搓一顿。” 吴能虽然身手平平,但毕竟也是武者,身体素质不是常人能比,石承就更不用说了。二人虽然在城外兜了个圈子,但也没用太多时间就到了红木城的北边。 “咱这到底是要去哪啊?”吴能忍不住问道。 石承却不回话,而是引着吴能上了一个小山丘,指着不远处一块低地说道:“你看到那边的那个小楼了吗?” 吴能看了一会,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一个祠堂啊……” “没错,”石承点点头,说道:“白家的祠堂就在这里。” “你不会是想……” “白家的一切怪事,都是从那次家主独祭开始的。虽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但是我相信我仍然能够在这里找到些我想要的东西。为了避免挖隧道时被白家的人发现,我需要你在这个小山丘的背面打一条地道直通祠堂的底部。白家在祠堂外面安排了很多人手,我虽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是我也不想因为硬闯而打草惊蛇,所以这次得仰仗你的机关术了。” 吴能看了一眼远处的白家祠堂,伸出手指比了比,然后转过头对石承说道:“这边地势并不复杂,土质也没其他地方那么疏松。大体距离和你说的也差不多,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完,吴能从藏天箱中拿出了一个又宽又长,并且两头都装有镜片的一个小木盒。他将小木盒支在地上,一端贴在眼前,通过木盒扫视着整个白家祠堂和周边的空地,手还伸出来不停地测算祠堂的距离。 “你这是在干什么?”石承有些好奇地问道。 吴能得意地说道:“不懂了吧,我这是在测算祠堂附近的地形和距离,并把它们画到图上面。你也不想我们刚冒头就正好钻到那些看门的脚底下吧。” “你们机关术师的手段还真是与众不同。”石承啧啧称奇。 测算了一会后,吴能满意地点点头,收回了小木箱,拿出了纸和笔。很快,一副栩栩如生的祠堂及其周边地形的素描画便出现在了那张纸上,画纸上还有很多不同颜色的线段和数字。石承刚把脑袋凑过来一看,就情不自禁地竖起了大拇指,连声称赞。 吴能得意地说道:“好了,现在绘图结束了,是时候让你看看我们偃门的黑技术了。” 说完,他打开了藏天箱上的一个盖子,在里面的一个旋钮上操作了一下,一道白光闪过,四个庞然大物就出现在了石承的眼前。 眼前的这些庞然大物竟是一个个由金石制成的足足有一丈多高的巨人,巨人的全身被一层层钢板覆盖着,两个手臂上连着两个巨大的铁铲。 “怎么样,厉害吧。这是我们偃门最得意的工程机关——开山者三号,我们一般都称之为开山三郎。” 说完,吴能拿出了一个令牌,朝着四台开山三郎挥动了几下,四个金石巨人那沉重的身躯便开始行动了起来,巨大的铁铲不断地舞动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在小山丘下开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石承看着深坑中那四个不断忙碌的巨大身影,心中也是颇为震惊。他连连暗叹百闻不如一见,偃门的机关术果然是玄妙非常,他们懂得如何通过驱动机关,利用最小的能量来完成最大的成就。如果要一位修士用真气轰出这么大的一个深坑,那这位修士所需要消耗的能量恐怕是这四个机关人加起来都赶不上的。 “你先挖着,我想办法回红木城一趟。”石承突然对吴能吩咐道:“我一会潜回红木城去买些吃的,顺便看看能不能买到些能源给你。” 吴能有些担心,问道:“啊?可是现在红木城会不会在全城搜捕我们啊,你现在回去安全吗?” 石承满不在乎,说道:“乔装打扮混进城去还是不难的,要不然我是怎么把你从地牢里面给捞出来的?放心就是了。” “那好,正好你可以帮我看看城里能不能找到那种高品质的灵晶。”吴能不禁两眼放光。 石承白了吴能一眼,说道:“想什么呢,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我上哪给你弄灵晶,能买到优质煤或石油就不错了,就是不知道你的机关能不能用得了。” “能用倒是能用,但你不是说要补偿我的吗?!” “能用就好,补偿你的办法有的是,我又没说要给你买灵晶。” 看着吴能那如同霜打过的茄子一般的脸,石承连忙安慰了几句:“放心,你安心挖地道,我肯定不会给你开空头银票的。” 在石承又提醒了吴能要注意安全与隐蔽后,他悄悄地离开了小山丘,直往红木城而去。 直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石承才回到了小山丘下,他在吴能身旁坐了下来,从储物袋里翻出两个巨大的包裹。 吴能好奇的问道:“你不是去买吃的了吗,怎么带了两个大包回来?” “这个包里面装的就是吃的,足够我们吃上两天的干粮和水。”石承一边说着,一边把左手拎着的包裹扔到吴能身边。 “这么多啊。好家伙,还挺丰盛的。” “今天是公历的三月廿三,今年的三月廿三在我们联盟汗国的契塔古历里是二月的十一。”石承一边掰扯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说道:“自古以来都是祭祀慈母河神的节日,当然得多吃些好的。 “当然,敬神还在其次,更大的原因是我们要在这里一直呆到你把地道挖好。”石承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右手的袋子,对着吴能晃了晃:“喏,看看我给你买的什么。” 吴能接过袋子,往里看了一眼,惊讶道:“可以啊你,这地方你怎么弄来的这么多石油的?” “我听说你们偃门有一种能通过燃烧石油来驱动机关的奇怪技术,所以就买了些回来,希望对你有用。” “确实是有,不过还不成熟。”吴能挠了挠头,“不过没关系,还是能凑合一下的,剩下的我可以留着做实验用。” 说完这句话后,吴能抬起了头,好奇地问道:“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的?” 石承答道:“这个不难,红木城虽然小,但毕竟是一个港口城市,外界还是会有不少货物流进来的,这个城市港口的来往盘查并不严格,走私行为猖獗也是正常的,所以我到城中的一些地下黑市看了看,还真让我买到了不少。” 吴能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石承:“你身上到底有多少钱啊?上次看你还有个储物袋,我总感觉你不只是什么药师商会的挂名药师。” “有点常识没有,我可是丹师,会缺钱?” 吴能白了一眼,说道:“拉倒吧,我又不傻,你那天炼丹时你的水平我也能看出来一些,顶多是个刚入门的丹师,还不至于会富成你这个样子。你实话实说,你义诊时拿出来的丹药是不是你的宗门给你的?” 石承从食物袋里拿出一个肉饼,咬了一口,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你眼睛看到的可未必是事实。” 吴能倒也懒得和石承争执,也拿出一个肉饼出来,大口地啃着。 石承看着正在地道内忙碌的四尊巨人,心中颇为满意。吴能曾说过这条地道大概要一晚上的时间完工,但是按照眼下的进度来看,恐怕用不着一整个晚上便可以完工。 石承坐在大石上,旁边放着一个刚从储物袋里拿出来的沙漏。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土层,直落在了不远处低地上的白家祠堂。 “很快,这一切就可以彻底地水落石出了。”他心中暗暗想道。 南荒行 第31章:白家祠堂 不知道到底挖了多久,也不知道石承身边的沙漏到底翻转了多少次,吴能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地聆听着开山三郎的动力核运转时所发出来的闷闷的声音,以免自己的精神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迷失。 两个人身上的燃料并不多,坑道中又没有什么危险,因此石承不想浪费燃料去点灯。吴能对石承这种小气的行为颇有些鄙夷,但为了消解黑暗所带来的孤独,他还是不停地想要找石承搭话。 但是石承却很少搭理他,似乎不想对吴能再透露太多自己的经历。吴能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小声地问候石承先人几句发泄发泄。 突然,一声声清脆的撞击声从一台开山者的铁铲上传来,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石承也睁开了眼睛,对吴能说道:“到地方了,让你的机关人把动静弄小些。” 吴能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到地方了?” “我之前来这里踩过点,”石承回答道,“这一片低地的土质以砂石为主,比较疏松,唯独白家祠堂的地基是用青石砌成的,这铲子上传来的声音突然变得清脆了,想来是已经挖到地基了。” 吴能点点头,说道:“好,我会注意一些的。” 二人在挖掘的时候立刻小心了很多,以免被祠堂外值守的白家护卫们发觉,又挖了一会,石承手里的铁铲撞在石砖上的声音又有了些变化,他连忙让吴能停了下来,自己则是拿着铁铲在一块砖石的四条边上敲了敲,随后用力往上一顶,新鲜的空气便冲进了地道,整条地道已经挖通了。 石承一马当先,两只手在洞壁上一撑,如同狐狸一般灵巧地钻出了洞外,他谨慎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后,才招呼吴能也一起上来。 吴能收回了四个开山者,也跟着从地道里爬了出来,他刚一爬出来,就忍不住惊呼道:“我去!这里真是白家祠堂吗,里面居然这么空旷宽敞。” 石承轻声喝道:“小点声,外面还有人呢,别一惊一乍的。” “不好意思啊。”吴能连忙小声地道了声歉,“不过这白家真够节俭的,祠堂里面放的东西这么少。” 石承却是一言不发,他静静地踱着步在祠堂内部转了一圈,随后,他呆呆地站在供桌前,盯着祠堂的大门看了许久,才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这样子一切就都清楚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到祠堂后面的白家先祖墓去看看了。” 吴能并没有听清楚石承的自言自语,他看到石承往供桌的后面去了,便也跟着过去了。 二人把目光投向了祠堂供桌的后面,供桌后面便是通往先祖墓的通道,通道被一扇石门紧紧地掩在身后。 石承走到石门前,用力推了推,但是石门却纹丝不动。他转头对吴能说道:“要强行破门的话动静太大了,你看看你能不能解开门上的机关,我们好直接进去看看。” “进人家祖坟,这不太好吧……”吴能为难地说道。 石承不以为然地说道:“进去看看而已,又不是要刨了人家的祖坟,有什么缺德的?” 吴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门前,在门锁那里研究摆弄了一会后,只听得喀嚓一声,石门在二人眼前缓缓地落了下去。 “墓里面是不是另有玄机,下去一探便知。我在前面探路,你来断后,别忘了把石门升回去。”说完,石承点燃了一个火折子,一马当先地进了门。吴能在后面急得压着嗓子叫了好几声,最终在无奈之下还是跟着石承一起进去了。 二人在楼梯中大概走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很快,一个宽阔的墓道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吴能紧跟着石承从楼梯内走了出来,刚一进到墓道,他就被四周的环境震到了,不由得出口称赞道:“好家伙,白家这家族墓修的可以啊,还拿这么多长明灯来为墓道照明,没想到一个西漠国的小城里面的家族居然能拿出这么多钱财来修墓。” 石承轻轻地摸了摸墙上的石砖,沉思了一会后,对吴能说道:“不如说现在的白家是家道中落了更准确一些。这砖石应该是三百年前东陆流行的式样了,这座大墓也应该一开始就是为白家那时候的一位先祖而修,不过后来家族后人们死后也被葬在这个大墓中,这座墓便成了家族墓了。” 吴能感叹了一会儿,想继续往前走,石承却直接把他拦住了。 “别动!”石承说道,然后他突然掷出了一个石子,随着石子在墓道中的不断折射,密密麻麻的箭矢在二人面前到处乱飞,墓道中的机关足足射了一百息的功夫方停。整个墓道中插满了箭矢,宛如一片由荆棘组成的丛林。 “你一个机关术师,难道连大墓中会有机关防盗墓贼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吗。咱们又不是白家的人,进人家的墓时一定得小心才是。”扔下这句话后,石承又仔细确认了一下前方的情况,才施展轻功从那片“铁树林”上踩过。 吴能嘟囔道:“我又没给人设计过坟,我哪知道这些。” 抱怨了两句后,吴能老老实实地紧跟在石承的身后,二人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墓道和墓室,避开了数个威力强劲的机关。他们在靠前的墓室里发现了一些被盗的空棺椁,但是这种情况在深处的墓道里就消失了,二人在不同的墓室里逗留了片刻,但是并没发现其他的线索,石承和吴能也只得继续往深处走。 吴能在差点马失前蹄后也认真了不少,有好几次都是他比石承还要早地发现了墓中的机关。二人虽是初次合作,但互相配合的倒是不错。 渐渐地,二人已经走到了大墓的最深处,穿过了一条由精美的铜砖所铺成的墓道后,一个巨大的墓室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但就在他们走入墓室的那一刹那,一阵隆隆的雷声却突然在墓室中响了起来。 吴能不由得惊叫道:“怎么回事,这墓室中怎么突然打起雷来了?” 他看向一旁的石承,却发现石承脸色居然也有些变了。他也是有些吃惊地说道:“八方雷动阵!居然会有人在自己沉睡的墓室中设下动静这么大的阵法!这位白家先祖还真是个狠角色。” 吴能已经慌了神了,这么有名的东陆阵术他早就听闻过。但是石承在震惊后立刻冷静了下来,他连忙拉着吴能往东南方一踏,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当面劈过来的惊雷。 吴能的脸已经白了,石承连忙喝道:“别分神!这个墓里面的八方雷动阵设置的比较简单,而且似乎因为年代久远阵法运转并不通畅。此外,这种阵法动静大破绽也大,你跟紧了我就没事!” 一喝之下,吴能连忙收摄好心神,紧跟在石承的身后。 石承在摸准了阵法规律后,带着吴能突然往东北方一跃,避开了劈过来的一发闪电。他在一根柱子上一借力,利落地跳到了大阵之外。此时,二人身后已是雷电交加,一声声巨响在墓室中回荡着,震得二人的耳朵都是极为难受。墓室大门那一侧的地面由铜砖铺成,那些铜砖在雷电的轰击之下倒是完好无损。 吴能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滚了两圈后突然发现自己的脑袋撞到了一个被布覆盖的柔软物体上。他转过头去借着墓室里的雷光一看,顿时头皮就炸了起来。 只见一具狰狞的男尸正倚坐在一根柱子旁,恐怖的脸正好居高临下地对着吴能。吴能被这具尸体吓了一大跳,大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石承拍拍身子站起来后也看到了这具尸体,他环视四周,很快就发现那具尸体并不孤独,那尸体的旁边还倒毙了另外两具尸体,看装束似乎是倚坐在柱子旁的那具尸体的同伴。 石承走了过去,蹲下身掀开了三具尸体的衣服,查验了一番,说道:“这几个人,可能死了半个多月了,应该是被雷电击中而亡的,可是……不对啊……”他越说声音越小。 吴能看见石承一脸沉思的样子,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石承没有说话,朝吴能摇了摇头,然后走到墓室中央的两副金丝楠木嵌玉棺那里,在两副棺材前矗立的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吸引了他的目光。 石承仔细地看着碑文,一边看一边念道:“先父白公讳奉忠,大魏南荒总督领普莱城人士,生于泰初十四年三月初七,卒于建明二十三年五月初九……” “现在好像很少有人还会用旧帝国时代的文法来写碑文了,这篇碑文的创作者没准是个很久以前的古人了。”石承心中暗想道。 看完石碑上的文字后,石承盯着石碑,大声对吴能说道:“果然,这个大墓一开始是为三百三十多年前白家的一位先祖所建造的。这位白家先祖名字叫白奉忠,原本是南荒的一个土著贵族,成年之后恰逢魏国的开国皇帝在东陆新土扫平六合,开始南下渡海开拓南荒的时代。在魏国接管了弥云国对西漠的掌控权后,他便在魏国的南荒行营当中效力,凭借战功在军队中一路高升,也在征战中积累了无数财富。魏国在南荒的第一任总督在政斗中失败后,他害怕新总督会清算前任的班底,便早早地告老还乡,举族离开了普莱城,前往了西漠国的一个西北小城安居。哦对了,没记错的话,这个普莱城应该是西漠王城的古名,这个西北小城应该就是今日红木城的前身了。” 石承说了一大堆话,却不见吴能回应,他转过了头,却发现吴能正呆呆地注视着石柱旁的那三具尸体。吴能的眼中有疑惑,有哀伤,但更多的,是愤怒。 南荒行 第32章:偃门往事 “你怎么了?”石承问道。自从他结识吴能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吴能露出这种表情。 但是吴能并未回话,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双似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三具尸体。如果怒火也能烧死人的话,石承毫不怀疑这三具尸体此时已然被吴能的怒火给焚为灰烬了。 顺着吴能的目光看去,石承突然发现这三个人的小臂上都有一个蛇形纹身。看到这个纹身后,石承不由得惊道:“居然是灵蛇会?这个组织不是在五年前在东陆突然消失了吗?他们为什么会跑到南荒来?” “他们从来没有消失过……”吴能咬着牙说道:“四年了,终于又让我找到他们了。” 石承看着吴能的表情,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们偃门一直以来都是世界上唯一的正统机关术宗门,虽然门中没有宗师坐镇,但是声威却不弱于其他任何大门大派。然而四年前,你们偃门却一夜间突然被灭门了,山门也被凶手焚毁。我当时还没有出山,所以对当年你们偃门一夜消失的详情内幕并不了解。今天看到你这种反应,莫非当年偃门的事情灵蛇会参与其中了?” “没错,”吴能点了点头,说道:“但应该不止他们,灵蛇会虽然曾经是东陆的第一杀手组织,但是光凭他们还对付不了我们。” “能跟我仔细讲一讲当年的事情吗?”石承问道。 吴能慢慢地走到另外一根柱子旁,倚靠着柱子,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石承的面前回忆着四年前那一幕幕让他刻骨铭心的场景。 “自打我记事以来,最美好的回忆都是在宗门里生活的那段时光。” “我是一个弃婴,出生的那一年是一个大旱之年,是当时师父下山为灾民们打井时偶然发现了我,这才把我从路边的草堆里捡了回来。” “我那个老不正经的师父每次喝醉酒后都会在我面前回忆他捡到我时的场景,每次都会跟我说:小能啊,你师父我当年捡到你的时候,你就跟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猫似的,我当时是真怕你一口气咽不下去就没了。我抱着你回宗门时,齐师姐都让我做好你小子要咽气的心理准备了。可我却觉得不会!我第一眼看到你小子时我就觉得咱爷俩有缘,我的徒弟哪那么容易咽气!结果你小子还真给我长脸,愣是挺过来了。” 吴能回忆到这里时,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说真的,我并不觉得我比同门的师兄师姐们优秀在哪,机关术很吃天分的,而我那些师兄师姐们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呼,小爷我虽然也是人中龙凤,但是和其他同门一比我就觉得我跟一个丑小鸭一样。不过我的师兄师姐们并不这么觉得,我的师父更不这么觉得,他每次腆着脸找齐师伯搭讪的时候,不管开头聊的有多风花雪月,一到后面全都是跟师伯吹嘘我这个徒弟怎样怎样。” 讲到这里时,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吴能的眼角滑落,他哽咽了一下,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平静而快乐的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在四年前的那个秋夜结束了。九月初五,那个日子我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宗门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师兄师姐们虽然还是和我没心没肺地玩闹,但是宗门的长老们却一直在皱眉头。就连我师父这么一个乐天派那段时间都经常一言不发,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也不肯跟我说。 “直到九月初五的晚上,随着宗门内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整个山谷好像都震动了起来,然后就是喊杀声和惨叫声,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我当时真的害怕极了。 “师父第一个找到了缩在角落里发抖的我,他安慰了我几句,便让我跟在他身后冲出门去。 “刚一出门,我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宗门内到处都是拿着刀剑的黑衣蒙面人,一个又一个的同门,与我熟识的师兄师姐们都倒在了血泊里。我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我不断地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是梦,这是梦,醒来就好了。但是我心里很清楚,这怎么可能是梦!师父的肩膀一直在发抖,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师父。他怒吼着杀掉了冲向我们这边的三个黑衣人,然后带着我一路冲了出去。 “师父在杀掉了最后两个一直追击我们的黑衣人后,就再也支撑不住了,他把一本记载了宗门大部分机关术的宝典和我们偃门的两件至宝交给了我,让我赶紧走,逃出去后就隐姓埋名,千万不要外露自己机关术师的身份。他还说宗门的长老们已经毁掉了道藏,以避免门派的结晶落入贼人之手,今夜,偃门注定将要灭亡。 “我当时哭着说我不要走,但是师父第一次对我发了火,还打了我一个耳光,还对我说如果我不走的话他就立刻死在我面前。你知道吗石承,那个时候的我,心就像被刀子给剜过了一样。” 吴能说完了这一大段话后,就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石承静静地听着,直到吴能说完后,他才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当年袭击偃门的黑衣人中有灵蛇会的人的?” “离开了师父后,我当时并没有安全下来,下山的路上有很多巡逻的黑衣人,我在一个废弃茅屋的角落里一直藏着,连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第二天的正午才敢出来。我藏在茅屋的那段时间里,有一队黑衣人路过了那个茅屋,他们的几句谈话让我知道了这个灵蛇会就是他们这次行动的先锋。” “这么说来你下山足足有四年了,这些年你都查到了什么?”石承问道。 吴能摇了摇头,说道:“那天之后,那些黑衣人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到今天为止,我只知道灵蛇会有参与,但是当我开始查这个灵蛇会的时候,我却突然发现这个杀手组织居然在那次夜袭前一年就突然从江湖上消失了。除此之外,只有师父在送我离开前对我说的话。他让我好好活下去,千万不要去为宗门复仇。他还跟我说,以后要是遇到了宗门的第五长老凌轩,就躲得越远越好,因为他就是那些黑衣人在宗门内的内应。凌轩的脖子上有一个胎记,长相和气质也非常出众,对于见过他的人来说很容易记住。我来到南荒的原因就是我在吴国的一个港口那里打听消息时,发现有水手在南荒见过和凌轩长得很像的人。” “但看你的样子,你也没能在这里查到关于这个凌轩的任何事情。”石承说道。 吴能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你肯定觉得我很蠢吧。” 石承不置可否,而是转头看向墓室里的两个棺材,他沉思片刻,对吴能说道:“据我所知,你们偃门在东陆的风评似乎并不是很好,主要的原因似乎是很多东陆的大门派并不待见你们,而机关术更是被很多修士视为旁门左道。你们偃门行事一向低调,因此我对你们偃门了解倒也不多,也不知道你们为何会被如此看待。但老实说,厌恶你们的势力实在太多了,可能对你们下手的人也太多了,茫茫人海,你又是单枪匹马,想要查清这一切确实困难。” 吴能无力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认真地对石承问道:“那你心里又是怎么看我们这些机关术师的?” 石承转头向棺材那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只知术法本无别,人心有善恶。” 听到这句话,吴能笑了笑,跟上了石承,问道:“你在这墓室里发现了什么?” “我们在外面的墓室里发现的那几个被盗的棺椁可能还不是这墓中被盗的全部,理由就是这里出现的三具尸体。你往后退一退。” 吴能还没反应过来,石承已经抢先往前站了一步。他突然拔出了腰间的树枝,往前一挥,一道凌厉的真气迅猛无比地切开了两副棺材的盖子。两个沉重的楠木盖子在空中转了个身后,“轰隆”一声落在了地面上,掀起了一大片灰尘。 切开棺材后,石承不顾吴能惊愕的目光,抢上前去检查两个棺材的内部。只见两副棺材内的尸体都已经不翼而飞了。一旁的吴能惊道:“两个棺材里的尸体居然都被偷走了?” 石承喃喃道:“果然,这些人进入墓室中的最大目标应该是这位白家先祖的尸体。这就对了,根据我最近调查到的一些信息,白奉忠是白家历代家主中,唯一的一个半步宗师。如果它们真的在用那个阵法来复活魃尊,这种级别强者的尸体会是最好的养料……” “你刚刚在说什么?什么要复活什么?”吴能刚刚没听清楚石承的自言自语,连忙追问了起来。 石承转过身来,认真地对吴能说道:“你心里应该一直都在好奇我来到红木城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吧?” 吴能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是来追查一个对头的,那个对头害了你的师父和父母。” “在这一点上我并没有说谎。”石承慢悠悠地说着,眼神却是越来越严肃,“吴能,你知道魃族吧,我一直在追查的对头,就是它们!” 南荒行 第33章:战神之徒 “什……什么?!魃族?”吴能傻了眼,但是这一次他的表情反倒没有石承意料中那么惊讶,这段时间他一直和石承呆在一起,吃的惊已经足够多了。 “石承,我知道你不想在这事情上跟我说真话,但你也不能编一个这么蹩脚的理由来搪塞我吧。”吴能哑然失笑,说道,“二十六年前的天冠山之战后,魃族便已被人族联军给彻底击败了。之后的一年里,魃族的残余势力被联军一扫而光,他们怎么可能现在还存于世间?” 石承平静地说道:“果然,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的。之前听过我这句话的人也是没有一个把我说的话当真。” 吴能说道:“关键是,你总得拿出来能让我信服的证据吧。你凭什么说魃族现在还存于世间?” 石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师父,就是二十六年前带领人族联军在天冠山击败了魃尊的石战天。师父他在临死前曾告诉过我,魃族可能早就为自己预留了后路,魃尊可能也并未真正陨落。” 吴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有些严肃地对石承说道:“石承,这个玩笑可不好笑,你不会觉得我是三岁小孩吧?我得提醒你,石大侠是天下所有武者都景仰的好汉子,可容不得你胡乱攀扯关系。再说了,魃族要是真的还没有灭亡,这二十六年来为什么江湖上没有与他们相关的一点动静。另外,江湖上人尽皆知,石战天石前辈向来独来独往,也从来没有收过一个徒弟。天冠山之战后石前辈就失踪了,他要是收过徒弟的话为什么这二十六年来江湖上没听说过关于他的一点事情?” 石承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在这个事情上与吴能争辩,他看了看那三具灵蛇会杀手的尸体,说道:“信不信由你,不过现在看来,既然这些杀手的尸体出现在了这里,我也得想办法查一查这个灵蛇会了。但是在这之前,得先把白家和这红木城里的事情给了结了。” 说完,石承抬起头来,对吴能问道:“怎样,在牢里吃了这么些苦头,现在要不要跟我一起回红木城去看看白家这一切事情的真相?” 吴能犹豫了片刻,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其实很担心自己回到红木城后是否还会经历险境,但是心中的好奇心却又让他实在不想拒绝石承的提议。 “这么说来,石承你知道那个无面鬼在哪里了吗?你能对付得了它吗?”吴能忍不住忧虑地问道。 “哪有什么鬼?”石承冷笑道,“你没发现那个鬼一直都不敢在我们眼前出现吗?而且在你蹲大牢的这几天里,我还悄悄地去了一趟城外的义庄,找到了前几天被无面鬼杀掉的白大海,他身上的致命伤,明显是人为的。” 吴能吃了一惊,“可是那些在现场的白家下人们……” “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两个疑点:第一,白大海的死亡日期似乎更早。第二,白大海的尸体居然没有被红木城官府进行勘验。”说到这里,石承意味深长地看着吴能,“这里面的水可不浅。” …… 白清明最近很是烦恼,自从上次石承偷偷潜入白府后,他遣人暗中搜遍了全城,也没有找到石承的半点踪迹。不仅石承的踪迹没找到,被关在地牢里的吴天师也被人劫走了。白清明很确定这是石承所为,但是他对此却是无能为力。 他突然发现,即便自己是能在红木城里呼风唤雨的地头蛇,但是在面对真正的强龙时,他依然弱小的有些可笑,这让他的心里莫名多出了一些恐惧感。 他厌烦地看着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卫原,这个老药师在白清明面前絮叨了半天,所说的内容无非就是白老家主现在的病情虽然控制住了,但是眼下仍然找不到根治的办法。 白清明虽然眼神中有些厌烦,但是举止上还是非常恭敬,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朝一旁的白贵使了个眼色,白贵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随后他起身将准备告辞的卫原送了出去。 白清明喝了口茶,独自出了门,往清水池而去,想在池边散散心。皎洁的月光让这个夜晚极为平静,但是平静的夜色却抚不平白清明的心。他踱着步子,慢慢地走到了池边,却发现池边已经站着人了。 白萱一动不动地站在池边,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自从她得知地牢中的吴天师已经被人救走后,她心中就松了一口气,但是却又隐隐地在害怕吴天师真的如同她哥哥所说的那样与石承有所勾结。少女的心如同被秋风卷起的树叶一般,迷茫而且不知将往何方而去。 白清明看着自己的妹妹,何尝不懂自家小丫头心中所想。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白萱听到了这声叹息,连忙转过头来,看着正站在自己身后的哥哥。 “哥。”白萱连忙行礼,它身边的两个侍女也是才发现了白清明,也急忙跟着白萱一起行礼。 “萱儿,陪哥在池边散散心吧。”白清明看着自己的妹妹,自从他将吴天师投入大牢后,兄妹二人似乎就没怎么好好交心了。 白萱点点头,兄妹二人一同在月光下于湖边结伴而行。白清明并没有跟妹妹聊吴天师的事情,只是说了些童年趣事,这几天一直心情低落的白萱此时也终于露出了笑颜,兄妹二人在这一刻,仿佛又重新回到了童年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正当白氏兄妹在池边共同散心时,在白家的另一边,一个黑影正在鬼鬼祟祟地往库房而去。 黑影很轻松地绕开了那个看守库房的家丁,潜入到了库房的背面,左右张望了一下,在一块石头上按了一下,一个暗门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黑影矮下身子,钻入了暗门,在他的身影消失后,暗门立刻自动合了上去,一切恢复如初。 黑影潜入了仓库,从一个洞中钻了出来,他谨慎地环视了一圈,然后拿出了一个纸包,在一个小型照明符发出的微光下将包里的药粉泼洒到仓库的角落里。 正当他准备前往下一个角落时,突然,仓库里亮了起来,黑影大惊,连忙看向周围。他惊讶地发现楼梯口那里已经站了两个人,一个手里拿着一个正在燃烧的火折,另一个人手里提着一盏油灯。 那两个人正是石承和吴能,吴能在手中油灯的灯光下终于看清了那个黑影的面目,大惊道:“卫原,怎么是你?!” 石承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似乎早已料到了黑影的身份,他把手中的火折熄了,注视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卫原,说道:“我在仓库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小摊凝固的液体,经我检测后,发现那应该是人的尸体在腐烂时形成的尸液。你们清理仓库清理的并不仔细啊。你刚刚撒的是用来化毒除味的清心粉吧,我对接下来要存进这个库房的货物,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卫原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他大手一扬,一股黑烟从他手中飞出,直扑石承和吴能而来。 石承一声冷笑,手中突然燃起了一团火焰,他手中的火焰不停地跃动,转瞬间便化为了一条火龙。火龙在库房中舞动,仿佛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将涌过来的黑烟吞噬的一干二净。 卫原此时已是面如死灰,他一脸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化焰成形,你怎么可能会修出这个境界的丹火?你居然真的是丹师!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石承并不答话,收回了丹火,右手一挥,一股凌厉无比的劲风直冲卫原而去。卫原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柄巨锤砸中了一样,他吐出了一大口血,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委顿在地,已是奄奄一息。 “说!你在红木城中还有多少同伙?”石承踏上一步,冷冷地问道。 卫原嘿嘿一笑,突然口吐白沫了起来,石承见状,连忙上前点了他数处大穴。但是卫原却低声说道:“呵呵,来不及了。刚刚我那一击未能成功后,我已知今日无幸,就立刻解开了体中被封的剧毒。”说完这句话,他脖子一歪,已经毒发而亡。 石承面沉如水,一旁的吴能急道:“好不容易等到的大鱼死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石承回答道:“怎么办?你接下来跟紧了我,别出声就是。” …… 白清明看着身边有些倦意的妹妹,对白萱说道:“和你说了会话,哥舒心多了。天色已晚,萱儿你回去休息吧。” 白萱正准备行礼离开,此时,从远处的夜幕中,一阵打斗声和喝骂声突然传了过来。 白清明脸色一变,连忙往声音来处赶去,白萱在白继隆的指点下也曾修过一点内功,她吃力地跟着哥哥的脚步,兄妹二人一起往打斗声传来的地方而去。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就赶到了地方,只见白家的数名护院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昏晕了过去,只有两个人还站在那里,正是白府管家白贵和白涛。他们两个人都捂着胸口,似乎是被人给打伤了。 白萱急道:“贵叔,你没事吧?” 白贵很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无碍。”然后他极为严肃地对白清明说道:“少爷,是石承和那个吴天师,他们打进府里来了,现在正在往老爷的居所而去!” 白清明的脸色变了,白萱则有些凄然地自言自语道:“他们……他们竟然真的是一伙的。” 白清明顾不得妹妹的自言自语,连忙说道:“带我去看看。” 白贵点了点头,白萱连忙说道:“哥,我也要去爷爷那里。” “萱儿,别胡闹!”白清明低声喝道:“那个石承修为深不可测,你虽然学过些武,但是却连武者境都不是,你赶紧回屋呆着,谁来了也别开门。” “哥,我也是白家的子孙,我不能眼看着他们要害爷爷却躲在一边。还有,我要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要谋害爷爷。”白萱非常执拗地说道。 白清明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说动妹妹,便对白萱说道:“那你要老老实实躲在哥哥身后。” 然后,白清明转头看向白贵和白涛,说道:“贵叔,你与我去爷爷那边看看。白涛,你现在就去官府那边,请他们派人前来相助!” 南荒行 第34章:白府真相(一) 交代完事情后,白清明带着妹妹,和管家白贵一起,急急地直奔家主居所而去。 一行人赶到居所时,小楼外面已经被白家的护院们团团围住了。领头的护院见到白清明赶来,连忙行礼道:“少爷,您来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白清明急忙问道。 领头的护院面容苦涩,沉声向白清明说道:“那两个人中领头的那个身手强的匪夷所思,弟兄们实在拦不住他,还被他打昏了好几个,现在他们已经进了家主大人的居所了,我们也不知道眼下该怎么办,还请少爷定夺。”, 白清明并没有斥责这些护院,他心里也很清楚石承的身手有多强,便朝白贵使了个眼色,白贵会意,主仆二人一起往小楼内走去,白萱和众护院们则跟在后面,一行人鱼贯而入。 进了小楼,白清明等人却并没有在一楼看见石承和吴天师的身影。白清明思忖片刻,考虑到屋子内空间有限,他只得让手下的护院们守住小楼外围和一楼的楼梯,随后他带着两个自己的心腹护卫和白贵上了楼,白萱则紧紧地跟在后面,一步也不落下。 推开二楼的居室大门,白贵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居室正中央掷出两只飞镖。两只飞镖如同两点银光一样凌厉地飞出,但是在飞到屋子的另一头时,却突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烛台上的蜡烛突然被点燃,屋外的白家众人这才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吴能手里拿着一根火折子,站在一个被点燃的烛台旁边。他身边的石承正一脸轻松地坐在一张书桌上,眼神凝视着门口的白家众人,左手的两根手指正牢牢地夹着白贵刚刚射出的两枚飞镖。 白清明走上前来,用手指着石承,低声怒喝道:“石承,你当真是欺人太甚,害我爷爷在先,今日又闯入我白家,打伤了这么多人!不过也好,我正愁找不到你呢。今天既然来了,就给我留在这里吧。” “哦?”石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不知白公子哪里来的自信,莫非你以为凭着家中的这些护院,就可以在这里留下石某吗?” 白清明正要发作,他身后的白萱却突然往前走了上来。白清明一惊,伸出手想要拦住妹妹,但是盛怒之下的他反应最终还是慢了一些,白萱已经站到了他前面。 白萱没有看向石承,她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吴能,眼眶已经有些发红,轻声质问道:“为什么?天师大哥,我们白家哪里做错了,你要这样子对待我们,害我爷爷?” 吴能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也是有些困惑石承现在的所作所为,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他正想说些什么,但是一旁的石承却已经抢先开口了,他也冷冷地回应道:“白小姐,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们白家的人,在你们自己家发生的这些事情中,一直扮演的都是无辜的角色吧?” 此语一出,屋中众人包括吴能在内,都是一惊。 白萱怒道:“你什么意思?明明是你想用那所谓的丹药来害我爷爷不是吗?” 石承左手轻扬,两枚飞镖深深地钉在了一旁的墙壁上,他没有理会白萱,而是注视着白清明,缓缓地说道:“其实当我第一天造访你们白家的时候,我就总觉得有些地方很不对劲。”他下了桌子,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耳朵边晃了晃,转头对吴能说道:“静,太静了,静的一点都不像一个大户人家。” 还没等众人开口,石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白府这么安静的原因人尽皆知,因为闹鬼,好多家丁和护院都被接二连三的事故给吓跑了,人少了自然就安静,这其实并不奇怪。” “但是。”石承的声音突然大了一些,说道:“作为一个大户人家,家中走了这么多人,你们白家的高层却似乎对此并不紧张,这就让我觉得很奇怪了。” 白清明和白贵的手都不由得握的紧了紧。 石承的目光移向了白贵,继续说道:“我第一次得知你们白家在招收新的护院,是在一个小茶馆里听一个桌子上的客人聊天时才知道的。如果不是那天去了那个茶馆,我想我可能到现在都不一定知道你们白家在招收护院,因为不管在城中的哪个角落,我都找不到你们招收新护院的告示。” “白家的护院之职对于西北武师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但是那日我到白记布庄的时候,却发现铺子里居然没有来应聘护院的人。我对此有一个猜测,你们白家可能把话放出去了,但是并没有打算大力宣扬此事,所谓招收护院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所以即使你们放出了话,但是城中却未必真有那么多人知晓此事。我甚至还怀疑白府外面有关你们家中闹鬼的事情也是你们白家故意泄露出去的,为的是将一些听到了消息想来应聘护院的人给吓走。” 吴能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了什么呢?” “别急,听我慢慢说。”石承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白清明和白贵,不紧不慢地说道,“接下来我在白府的所见所闻就更有意思了。我来到白家的第一天正好遇到白大少爷回府,白少爷在这红木城中的名望,我素有所知:红木城的第一才俊,年纪轻轻便开始接管打理家族的产业。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得知我来到贵府后,言语中却一直在排挤我,甚至是想要找由头把我和吴道友给赶走。” “这真的太奇怪了,一个善于交朋友,并且能够把家族产业经营的风生水起的人怎么会对我这么一个值得结交的丹师如此排挤?这个问题如果仅仅用白公子厌恶西陆人这一点来解释远远不够,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一切就可以说通了。” 吴能并不愚蠢,他的脑子也在随着石承的话语飞速地运转。很快,一个让他感到震惊的猜测便在心中浮现了出来。 白清明脸色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白萱听了石承的这些话后,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她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哥哥并没有出言辩解的意思。 石承看了眼白清明,继续说道:“那就是,白家是在主动地想要赶走一些府中的佣人,并且极为抵触外人的到来。这是为什么?我想恐怕是因为这白府之中藏了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一些绝对不能让外人甚至是家中的仆人知道的东西。所以,必须要想办法逐走一些人,才能尽可能地减少那些东西被不知情的人发现的几率!”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石承慢慢地走到一言不发的白清明身前,问道:“我想要问一下白公子,是什么东西,重要到要让你们这些白家高层如此不择手段地来隐藏?” 白清明冷笑道:“一派胡言!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知道那是什么。”石承又慢慢地走了回去,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说道:“那些东西就是近些年来,在西漠国的西北部,甚至是范围更广的周边地区所发生的,所有已经被人所知晓的,以及还未被人发现的盗尸案当中,那些坟墓被掘的墓主人的尸体!” 白清明眼神有些可怕,白萱则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后面的白贵忍不住了,走上前来指着石承怒道:“莫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白家和那些盗尸案有关联!” 石承拿出了一个白手帕,对众人说道:“这个手帕上沾着的东西,是我从你们白家的库房中一处极为隐蔽的角落里找到的。你们在清理库房的时候可能都没注意到有一些腐烂尸体上的尸液在搬动中滴溅到了一个木柜的底下吧。怎么样,白管家,要不要我们现在一起去那个地方看看,手帕上沾着的这些已经凝固了的尸液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你不用想着狡辩说这只是普通的污渍,我们可以找个官府的资深仵作来看一看,闻一闻,验一验就立刻可以确定这是不是尸体上流下来的东西了。白管家,不知你要怎么给我解释你们白家的库房中,居然会存放着死人的尸体这一怪事?” 白贵哑口无言。 “不可能的!”白萱急道,“我们白家一直都是红木城中正经的名门人家,我们有什么理由去做这种掘人坟墓,盗取尸体的伤天害理之事?我很了解我哥哥,他根本没理由也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情的!” 石承环视整个房间,淡淡地说道:“这件事情的缘由,在场之人中有一个人心中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何不让他来当面为大家讲上一讲。” 随后,石承的目光转向床榻那边,直直地盯着躺在床上的白家家主白继隆,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的没错吧,白老家主,你身上的伪毒确实高明,居然让我都以为你昏迷的原因是中了某种咒术。若不是我对你起疑,恐怕到现在我仍然会认为你是白家怪事的受害者之一。你躺在床上演了这么久的戏,现在也应该下地走一走了吧!” 南荒行 第35章:白府真相(二) 石承话音刚落,整个卧室里鸦雀无声,众人表情各异,但是均不约而同地如同看一个怪物一样地看着石承。 白贵是第一个从寂静中反应过来的,他开口怒斥道:“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老家主上次被你的丹药所害的事情我白家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你现在居然还好意思在这里大放厥词!” 石承压根没有理会白贵,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从我第一天造访贵府的时候,我就深刻地感受到了白老家主你治家之严格。往往这样子的人对于自己的下属和家族内部的事务有着强大的掌控力,这一点也可以从你书桌上堆放的账本和信件那里得到证明。” 石承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桌上拿起了一封信件,继续说道:“这是我上次开炉炼丹后,在你的书桌上无意间发现的一封信件。是你白家下属的一个小铺子的掌柜送来的。我在从牢中救出吴道友之前,特意对这个小铺子暗中进行了一番调查,结果发现这真的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铺子罢了。但是白老家主你依然在上面认真做了批注。” 石承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刚来到你们白家时曾经怀疑过吴道友,后来我又怀疑白公子和白管家是白府这一切事情的主谋。但是,直到我脑子突然回忆起炼丹那天我在你书桌上看到的这封信时,我的脑海中就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真正的主谋会不会其实就是白家怪事中的受害者,也就是你,白老家主!” “我相信一个连家族产业中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铺子的事情都会认真过问的人,一个红木城中武道修为最强的高手,对于整个家族的掌控能力不可能是一个专门只负责打理部分产业的白大公子能比的。红木城附近的盗尸案发生已久,你们白家被牵扯进这件事的时间恐怕也不短吧。如果白少爷都参与到了这件事当中,你又有多少可能会置身事外呢?你遇袭时所在的那个家族祠堂我也暗中去调查过,里面没有妖族作怪的气息,我也没找到有人暗中对你下毒的痕迹。另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祠堂非常空旷,大门也需要向外推或拉才能打开。换言之,如果有人想要藏在祠堂里暗算你的话,他根本不可能成功,因为你在进入祠堂的第一时间就可以直接发现他。” 说到这里,石承看了看有些发呆的白贵,继续说道:“暗中调查过白家祠堂的内部构造之后,我心中便有了一个结论,那就是,白贵白管家之前对外所说的发现你在祠堂中被害的事情很大可能是子虚乌有,你的被害,很大可能只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我甚至还有一个更大胆的猜想,那个在白家兴风作浪的无面鬼,恐怕也是你参与扮演的吧。贵府护院们的武道实力,我虽然并不放在眼里,但是想要能做到在白府中神出鬼没,我也得承认一般的武师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整个白府中恐怕只有白老家主、白管家和白大公子你们三人有这种实力。” “另外,我在城中义诊期间发生的那次闹鬼事件中,无面鬼是在白公子白小姐和白管家三人刚刚离开后立刻就现身了的。这让我也加重了对你的怀疑,如果白家事件的主谋在府外没有强力外援的话,那个无面鬼很大程度上只可能是白老家主你扮演的。” 石承看了眼白清明和白贵,继续说道:“最后,前些日子我乔装打扮潜入你们白家时的一个发现让我觉得更是有趣。白公子,白管家,你们应该也挺好奇石某那天乔装进入贵府到底是为了找什么吧。我想要了解的是白老家主出事前后你们处理文书的风格出现了什么变化,所以我对比了一下你们房中不同时间的产业经营文书以及你们在上面的批注,结果也确实没让我失望。” “你们以前的批注风格和这段时间的风格没有任何的变化。处理文书的工作量居然也没有太大的变动。按理说,你们白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白公子和白管家这两个白家的柱石人物必须得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才是。但是我从你们处理文书的方式上并没有看出来这一点。我不由得怀疑,在这白府之中,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人依然在暗处掌管着一切呢?” 白清明动了动嘴,刚想说些什么,但是一个幽幽的声音突然在房间内响起,那个声音叹了口气,说道:“明儿啊,罢了吧,老夫一生俯仰无愧,却没想到晚年深陷这等乱局之中,一错再错,现在又被石小友当场拆穿,若是今日还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做过的一切,只怕是将来前往幽冥之后,也没法心安了。” 话音刚落,原本一直躺在床上的白家家主白继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了身。 “老爷,那石承手中又没有真凭实据,您又是何苦?”白贵长叹道。 白继隆苦笑道:“阿贵啊,这位石小友的身手你又不是不清楚。你觉得这出戏演到现在,还有必要死撑着演下去吗?” 白萱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曾经对自己无比疼爱,但是此时此刻却又觉得万分遥远的亲爷爷。 石承身边的吴能也是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而白贵身后那两名心腹护卫,此时已是彻底地傻了眼,他们二人结结巴巴地惊叫道:“老……老爷,您……您不是?……” “爷爷,您没事……”白萱往前走了一步,有些恍惚地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石公子说的是真的,我们白家真的一直都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白继隆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对孙女说道:“萱儿,你先出去吧,我要和石小友说些事情。” 白萱只是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愿离开。白继隆很清楚自己孙女的性格,轻叹一声,也没再继续劝说,而是转身朝向了石承那边,说道:“想不到白某多年的筹划,最终却因为库房中的一处疏漏而全盘败露,真是时也命也。” 石承笑了笑,说道:“其实,即便是我没有发现库房中的尸液,我也可以确定你们白家和盗尸案定然有所关联。” “哦?老夫愿闻其详。” “事情要从我在城中义诊那段时间开始说起了。很多人可能觉得,要调查清楚一件事情,就必须前往漩涡的中心调查才能有所收获,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是在我看来,漩涡周边那些不起眼的地方未必不会藏有有价值的线索。” 石承看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所以在我来到红木城后,我经常会往酒铺或是茶馆这些地方钻,在来到你们白家的第二天我就在城中举办了义诊。我做这些事情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更多地接触到城中形形色色的居民,从他们那里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说到这里,石承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白继隆,继续说道:“果然,在我义诊的第一天,我就在城西接触到了两个很重要的人。第一个人与红木城的官府有所往来,他为我讲述了很多有关盗尸案的细节。” “我记得他提到过,官府的捕快和探子将红木城与周边郡县的通路严密地监控了起来,但是居然没能找到一具被盗的尸体。这件事情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莫非那些尸体长了翅膀飞到天上去了不成。实际上,这件事情如果反过来想一想或许会简单一些,如果那些尸体根本就没有往周边地区运送呢?从这个角度来看,只有你们白家有这个能量做到这一点。” “以你们白家的资源、在城中的声望以及人脉,那些盗尸贼们完全可以暗中将盗来的尸体放在你白家的商队之中,借由商队运入城。另外,白家先祖墓被盗一事也有助于你们白家摆脱嫌疑。这样一来,红木城的官府便不会盯上你们白家的商队,那些被盗的尸体也可以由此源源不断地送入你们白家的库房中暂时隐藏起来。在我来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当地的官府对红木城港口的盘查并不严密,你们白家还是港口的大东家,所以在对库房中的尸体进行简单的处理后,你们完全有门路做到将这些被盗的尸体伪装成货物大摇大摆地从城中偷偷运出去。” “另外一个人带给我的线索是我在义诊期间无意中发现的,我在为一位曾经在你们白家做工的下人义诊时发现她身上中了一种很邪门的毒,虽然换一个人来可能看不出这种毒的类别,但是我很清楚那种毒究竟是什么毒,我也知道那是你们白家背后的那个势力才会使用的独门剧毒。我坚信那个势力与盗尸案有关,因此这个义诊中的意外发现实在不能让我不怀疑你们白家和那个势力的关系。” 说到这里,石承直视着白继隆,淡淡地说道:“所以,白老家主,说说吧。你们白家究竟是怎么被那个势力看上的,你们在这起盗尸案中到底为他们做了多少事情?石某洗耳恭听。” 南荒行 第36章:白府真相(三) 白继隆沉默了很久,似乎仍然不想回答石承的问题。 石承见状,说道:“白老家主是不是想拖时间等白府的下人把府外的外援给请来啊?我告诉你,你不用有这种幻想了。” 说到这里,石承转头看了看吴能,然后继续对白继隆说道:“吴道友懂得撒豆成兵之术,我们在潜入白府之前早已在白府四周布下埋伏,你若是不信,咱们可以赌一赌,看看你们白家的人能不能在天亮前把人叫来。” 白继隆与石承对视了一会,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颓然地坐在床上,这个原本精神矍铄的老人此时却仿佛一根即将朽烂的枯木一般。 白继隆挥了挥手,斥退了白贵带进来的心腹护卫,命他们到楼下等待。 在做完这一切后,白继隆对石承说道:“运尸这事,其实并非老夫的本意。老夫深陷此局,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石承不为所动,他在等白继隆的下文。 白继隆目光怔怔地,似乎是陷入了沉思,说道:“我第一次被那些人找上,差不多是四年以前的事情了。那一天,红木城中突然来了一个外人,给我送来了一封书信,指名道姓地要与我见上一面。” 石承突然插嘴道:“那个人……不会是仁心馆的卫原吧?” 白继隆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惊讶之色,说道:“正是此人,石小友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石承答道:“卫原是一等一的药师,离成为真正的丹师也就一步之遥。这样的人虽然在东西陆的大城之中算不得什么,但是区区一个南荒小城可装不下这样子的大神。依卫原的见识和能力,他在西漠国的王城之中会被许多势力所拉拢,但是奇怪的是,他却偏偏愿意往红木城这个一面朝海的沙洲孤城里面跑,而且心甘情愿地一待就是四年,这确实不符合常理。另外,白老家主你刚刚提到了是在四年前被那些人找上,而据我调查,卫原正好就是在四年前来到这里的,所以我才猜测,当年为你和那个势力搭线的人,可能就是卫原。” 说到这里,石承停了一下,说道:“现在你不用担心卫原这个人了,刚刚他进入你白家库房时正好撞上了潜进来的我,眼见不敌便服毒自尽了。” 白继隆听说卫原已死,神色复杂,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石小友所料不错,当时找到我的正是卫原。毕竟他是王城那里来的药师,我不亲自见他一面实在不合适。然后我便与他见了一面,他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求我为他的雇主运送一些特殊的货物。” 吴能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难道,那些货物就是?” 白继隆叹了口气,回答道:“正是那些从坟墓中被挖出来的尸体。” 说完,白继隆看了看脸色已经发白了的白萱,对石承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北西陆人对死者的遗体有没有什么不同的看法,但是我们白家毕竟是圣尊教化下的子民,这种惊扰亡者的事情可是会被千人骂、万人踩的。我一开始也严词回绝了此事,但是那个卫原却威胁我说,如果我白家不从,他有办法让我白家家破人亡。” “我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他信口开河,我白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但是在这红木城中经营了数百年的底蕴也不是一个卫原能小看的。但是我没想到,到头来却是我小看了卫原这个人了。” 白继隆对自己的孙子和孙女苦涩地叹了口气,说道:“在拒绝了卫原的要求仅仅七天后,我白家的生意伙伴们就纷纷提出要和我们解除合作,我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他们没有一个肯跟我把话说清楚的。再后来,红木城中突然冒出来了许多不明来历的商队大肆挤占白家的生意,白家外出办事的下人在城外遇袭身亡,清明他还收到了恐吓信……” “唉……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主动找到卫原,答应了他的要求。每当我们白家的商队从邻近的郡县回来时,都会在一些事先约定好的隐秘之处接收他们的‘货物’,然后再运回到城里来。为了保密,每次我都会严令商队成员不得私自拆开包装查看那些货物,卫原身后的那些人也会派人一路暗中监视,避免有人私下打开包装后发现那些尸体。我手下的下人们对这些倒也没有什么异议,在他们看来我们白家顶多也就是在暗中帮人走私,这种事情在南荒还是很常见的。” “这些事情就这么相安无事地一直做到了半年前。那些人在这段时间里,为我白家牵线结识了很多王城中的大客户,我白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虽然老夫心里清楚他们不过是希望我白家的商队能更壮大一些,好让他们转运更多的尸体,但是利益在前,老夫终究是被蒙了眼,一开始合作时心中的那些不满也越来越淡了。” “一开始运进城的尸体一般每个月也就三四十具。但是这半年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卫原背后的那些人对尸体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我们每个月运进来的尸体一度每月多达百余具。我的心中也是越来越惶恐,因为随着运进来的尸体数量越来越多,这件事情败露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大,如果事情败露了,我们白家在这城中会身败名裂,卫原身后的那个势力也不会放过我白家。老夫死了倒也罢了,但是清明和萱儿他们还年轻啊!” 说到这里,白继隆眼眶已经红了,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果然,半个月前,我们在库房里偷藏尸体的事被一个叫白春的下人发现了。没办法,我只好杀了这个倒霉蛋,表面上对此事绝口不提、掩盖消息,暗中却放风说白春是被厉鬼所杀,自导自演了这出闹鬼案,借此吓走了大批下人。卫原他们也给我提供了一种特殊的药物,能让我在表面上看上去和中邪了是一模一样。我便借此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转到幕后操控一切。” “此外,我还知道卫原一直觊觎我白家先祖墓中的先祖遗体,便放任他们进先祖墓劫掠,也好消除官府对我们的怀疑。” “我本以为那些贼子不会对我们白家太过放肆,顶多搬走几具族人的遗体装装样子也就收手了。但我没想到……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把先祖白奉忠的遗体也搬走了!”说到这里,白继隆老泪纵横,咬牙切齿地说道:“唯一让我欣慰的是,那些贼子不知先祖墓主殿里设有厉害法阵,他们未及防备着了道,好像折了好几个人在里面,出来的时候也是灰溜溜的。” “原来如此,”石承心中暗想道:“那主殿里的三具尸体果然和那些人有关。” 白萱听到这里,眼眶中也是珠泪滚滚,说道:“爷爷,家中发生了这么多事,为什么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萱儿啊,”白继隆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这些,对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说完这句话,白继隆转头看向石承,说道:“石小友,这就是我白家之事的来龙去脉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有事情要问你。”石承说道:“你对卫原和他身后的那个势力都了解多少。” 白继隆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他们是一个能量庞大到恐怖的一个神秘组织,和他们打了这么多交道,我对他们的印象就是他们简直是无处不在的。我只负责为他们转运尸体,至于其他的事情,他们不会和我多说一句。” 石承又问道:“这些尸体都被运到哪里去了?你知道他们要这些尸体是为了什么吗?” “我只知道这些尸体都被运到了大魏的岭南郡和丰屿州两地一些管控不严的小港口那里,尤其是岭南郡的岭南港。”白继隆回答道:“至于他们要这些尸体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石承和白继隆相视无言,房间中一时寂静的可怕。白贵,白清明和白萱都紧张地注视着石承,就连吴能也被这静给压迫的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过了好一会,石承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白老家主放弃与那些人的合作,从此再不参与此事当中,不知你能不能做到?” 白继隆惨笑两声,说道:“我相信石小友对那些人的了解一定比老夫多得多,那你也应该知道,背叛了他们的人会是什么下场吧。” 石承点点头,缓缓地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树枝,说道:“白老家主如果不愿死在他们手上,那不如让石某代劳吧。我不会再让一具尸体从这红木城中被运出去,所以,对不住了。” 白清明和白萱都是脸色大变。白贵指着石承,大怒道:“贼子!你待如何?!” 吴能也劝道:“石承,不用非得做到这一步吧。” 石承不为所动,直视着白继隆说道:“白老家主是亲身经历过了那足足持续了九年的魃族之乱的人。你也应该知道魃族气焰最为嚣张之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天底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鲜血。如果我告诉你,那个神秘组织的目的,就是要让那魃尊重回世间的话,不知白老家主你会如何抉择呢?” 南荒行 第37章:落幕 石承此言一出,屋内立时一片寂静,吴能早在白家先祖墓中就已经听石承说过这些,他的反应倒是众人中相对来说最为平静的那一个。 白清明仿佛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一般,出言嘲讽道:“石承,你要是想和我白家过不去,也不用给我们扣这么一顶大帽子。世人皆知魃尊早已死在二十六年前的天冠山之战当中,魃族也在那一战之后彻底覆灭。你有何证据能证明那些人的背后有什么魃族的影子!” 石承并未搭理白清明,而是依然直视着白继隆,说道:“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石某这一套说辞,但是白老家主,我希望你能扪心自问地想一想,想一想那些人的行事风格,想一想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想一想那些人所拥有的庞大能量。我想请你认真地回答我一个问题,在你心中,你难道真的认为那些人所图谋的,会是什么造福众生的事情吗?” 白继隆沉默不语,片刻后,才缓缓说道:“石小友对我白家的指责,都没有真凭实据,一切都是建立在你的推测之上的,你手中掌握的最有说服力的证据也不过是仓库中那所谓的尸液。小友你是当世人杰,老夫看不出你的武道境界,所以我很清楚我在武道上多半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依老夫的修为,也可以拖得你一时半刻,在这段时间内,我白家完全有时间把这个证据给抹消掉。” 石承并没有发怒,而是伸出了手,手掌中燃起了一团火焰,那团火焰如同一个优雅的舞姬一般,在石承的手掌中翩翩起舞。 白继隆看到这一幕,面色苍白,喃喃道:“这……这是真正的丹火,你居然真的是丹师!” 白贵心中也是惊骇无比,他不敢置信地叫道:“这不可能,你那天炼丹时,明明是靠着四枚水玉才勉强成丹的。难道你……” 石承淡淡地说道:“你们之前看到的只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而已。” 白清明和白贵互相看了一眼,结合之前石承一招击退白清明的表现来看,石承确实是一个丹武双修的异数。 石承收回了丹火,随后轻描淡写地一指头点出,一道真气破空向白继隆刺去,白继隆脸色大变,集结起全身力量抵挡,但是依旧被这破空一击给点的晃了晃,他的脸上瞬间变得苍白,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爷爷!”白萱和白清明都是急得叫了起来。白贵一声大喝,冲了上来,不过他并没有敢对石承下手,而是向吴能扑了过去,不过石承直接凌空一指,让白贵整个人倒飞出去,将不远处的一个木柜撞得稀烂。 石承继续对白继隆说道:“白老家主,石某知道你们白家在这红木城中经营了数百年,乃是根基牢固无比的地头蛇。但是石某可以毫不客气地跟你说,你们白家的那些底蕴在我这个丹师的眼中不值一提。所谓盟友,只不过是靠着利益联系起来的表面朋友罢了,这一点,白老家主你在四年前早就有过切身体会了。” “那个卫原身份恐怕不仅仅是那些人派来和你联络的接头人吧?他是个药师,我猜他的另外一个任务应该是用药剂对运抵白家的尸体和藏尸的库房进行处理,以掩盖尸体的气味,压制尸毒和阴气以方便运输。刚刚他偷偷进入你们白家的库房泼洒药剂应该就是为迎接下一批尸体做准备,所以如果我猜的没错,下一批尸体应该在这几天内就要运入你们白家的库房了。” “我是个丹师,我的背后有着你们白家难以想象的关系和资源,东西陆都有我的朋友,因此我完全可以给红木城官府中的官吏们更大的好处。白老家主,咱们不妨赌一赌,看看是你们白家的面子大,还是我这个丹师的面子更大。到时候,石某可以说服官府那边对你们白家进行严密的监控,不知道白老家主你到时候还敢不敢把那些尸体运到你们白家。” “你们也不要妄想今天可以把石某留在这里,你不过是个刚迈进修者境的修士罢了,即便是白老家主你和你们白家的精英们联手齐上,石某也没把你们放在眼中。” 白清明和白贵怒视着石承,但二人均是无可奈何。 白继隆身子如遭雷击一般,他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半晌,才开口说道:“石小友当真要把事情做到这等地步?” 石承目光坚定无比,说道:“若石承只是为了自己,也不会把事情做的如此决绝。” 白继隆惨然一笑,但是心中却似解开了一个心结,释然了下来,叹道:“罢!罢!罢!”他转过头去,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和孙女,突然伸出一指,点在了白萱的额头上。白萱眼前一黑,顿时昏晕了过去。 除了石承之外,屋内众人都是一惊。白清明连忙上前,扶住了自己的妹妹。 白继隆一指点晕自己的孙女之后,从自己的床榻下抽出了一把匕首,转过头来朝向石承,说道:“石小友,一直以来,老夫都是独自和那些人单线联系,所以即便是卫原也不知道其实明儿和阿贵也了解他们的事情,因此那些人一直以为我白家只有老夫一人真正了解运尸的事情。” “所以,可否请你放过我白家的其他人?因为只要老夫一死,他们在白家内部便再也没有接应他们的人了,为了保险起见,一段时间内他们也不会选择继续通过白家来运送尸体,在这期间,明儿可以以避祸为由,远远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老爷!”“爷爷!”白贵和白清明都知道白继隆接下来要做什么,二人齐声惊呼。 “石承!”白清明转过头来看向石承,目光中满是浓浓的恨意,双拳紧握,便欲上去与石承拼命。 “明儿!”白继隆一声厉喝,严肃地对孙儿说道,“作为白家的下一任家主,怎可如此意气用事!运尸一事,本就是伤天害理的勾当,老夫自被卫原那贼子百般威胁,拉入局中的那一天起,心中早已料到自己将有今日。老夫今日之举,乃是为整个家族赎罪,你明白吗!” 白清明悲痛万分,扑到自己爷爷膝前,不断地抽泣着。 白继隆温柔地抚摸着孙儿的脑袋,轻声说道:“明儿,白家以后就交给你了。那些人要是将来再找上了你,便想办法有多远逃多远。照顾好萱儿,照顾好身边的每一个人。不要想着为爷爷复仇,你们过的好好的,爷爷在那边也就安心了,能答应爷爷这最后一个请求吗?” 白清明只是哭泣,良久,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白继隆又看向白贵,说道:“阿贵,帮我照顾好明儿和萱儿,辛苦你了。” “老爷!”白贵跪了下来,脸上泪水纵横。 白继隆看向石承,石承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我答应你。” 白继隆一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说道:“老夫别无所愿,虽然我不觉得小友会是那些人的敌手,但还是祝愿你能彻底查出那些人的秘密。否则的话,红木城的位置和条件都是得天独厚,他们不会放弃这个走私者的天堂的,甚至也不会真正放过我白家。” “白老家主,石某的最后一个问题。”石承严肃地问道:“那个在王城中为你和你的客户们牵线的那个人,以及与你们商队接头的负责人,都叫什么名字。” 白继隆回答道:“与我商队接头的负责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因为每次他们与我们交接尸体的负责人似乎不是固定的,也都蒙着面,我们是靠暗号来确认身份的。至于那个在王城中为我们搭线的人,名字叫做黄原,是驼铃商会的会长。这个商会是王城新起的一个大字号,黄原本人在西漠国的豪商大族当中也颇有名气,不过与其说他是个商人,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却更像是个左右逢源的掮客。” “又是这个黄原!”石承心头一紧,脑海中回忆起了当初在乱葬岗中与皇甫阿九交手时的那一幕幕。 白继隆见石承再无问题,脑海中此时便回忆起了与发妻新婚时那恩爱的一幕幕。 “阿梅,我来见你了!”白继隆心中暗想,手中匕首指向了心窝。 寒光一闪,血溅五步。殷红的血液从白继隆的左胸处汩汩流出,这位久经风霜的老人,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离开了这个世界。 白清明和白贵扑到老人的尸身旁,一齐放声痛哭。 吴能怔怔地站在原地,闭上了双眼,不忍去看。一旁的石承沉默了很久,才转过身来对吴能轻声说道:“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窗子,在楼外的夜色中一路远去,守在楼外的白家护院们彼此之间窃窃私语,却是没有一人敢上来阻拦。 出了白府后,石承看了看身旁依然在发呆的吴能,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吴能回过神来,不带丝毫感情地向石承问道:“石承,你不觉得你做的有些过分了吗?” 石承并未因吴能的质问而动怒,他只是语气冷淡地回答道:“一个喜欢偷鸡摸狗的江湖骗子,什么都不懂,居然还好意思觉得我做的过分?你知道这半年来那些人加紧往这里运送尸体的原因是什么吗?吴能,对我来说,时间真的不多了。” “你!”吴能一时语塞,但也实在没法反驳石承的讥讽,他的嘴巴张了半天,才无奈地说道:“我要接着查当年偃门被灭门的真相,咱们就此别过吧。” 石承却说道:“要不然干脆搭个伙吧,经历了这些事,我对当年参与了偃门惨案的灵蛇会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虽然我不认为魃族会是当年覆灭你们偃门的主谋,毕竟他们的残党现在还没有这等能力,但是从已经发现的线索来看,他们恐怕是在暗中悄悄出过力的。我有种直觉,咱们二人调查的方向,会殊途同归。我想,你的机关术,没准能在调查中帮上不少忙。” 吴能冷笑道:“跟你搭伙?按照你的性格,如果有所需要的话,没准一反手就把我给卖掉了吧。” “随你的便,”石承拍了拍袖子,风轻云淡地说道:“我只是给个提议而已,愿不愿意由你,你怎么看我这个人我也并不在意。有一点我和你想的其实是一样的,咱们就算是联手调查,眼下也只是相互利用的盟友关系罢了。既然你不愿意,那咱们就此别过。” 石承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扔下了一句话来:“不过,你调查了这灵蛇会足足四年了,却是颗粒无收,再给你四年时间,你也不见得能有什么收获吧。在石某身上赌一把,说不定还是你最好的一次机会。” 吴能知道石承说的是事实,看着石承远去的身影,他的心中也是万分挣扎。最终,当石承的身影即将消失时,他咬了咬牙,在地上狠狠地踏了一脚,最终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南荒行 第38章:红木城中的最后一夜 “你现在打算去哪里?我现在还在被官府通缉,天也马上就要亮了,咱们还是别在大街上晃悠了。”吴能看着路边贴着的通缉告示,有些担忧地对石承说道。 “不过好在我的文牒一直放在我的箱子里面,他们搜不出来,要不然的话,这城里的通缉令上写的可就是我的本名了。”说到这里时,吴能还是颇为庆幸地舒了口气。 石承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不就得了,这种边远小城的官府才能画出来的四不像画像能抓到人就见鬼了。既然你真名没有暴露,咱们只需要小心避开盘查的衙役和城卫士兵就可以了。画像上写着的通缉犯名字叫吴天师,他们抓吴天师和你吴能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吴能怒道:“以后我就不敢用吴天师这个化名了,换了你是我,跟别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名叫吴能的话你会怎么想,反正我是丢不起那个人。” “大不了你再给自己另起个诨名就是了,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石承不以为然地说道。他带着吴能穿过了一条小巷,站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口。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肯定对这个人不陌生。”石承对吴能轻声说道。后者的眼中则充满了疑惑。 …… 天还未亮,整个红木城中除了一些去港口那边赶早工的力工和一些勤快的小贩外,整个城市的居民依然在黎明前的夜色中沉睡着。 此时在红木城城东偏北的一个大宅院中,一个身着绸缎睡袍的男子正躺在床上安睡着。男子睡得似乎很沉,但是门外厅堂中的一声轻响,让他很快便从沉睡当中醒了过来。 男子的脸上古井无波,从枕头底下轻轻地拿出了一把短刀,随后便如同一个穿行于夜幕中的幽灵一般,一晃就冲出了门外。 男子身形奇快,一瞬间便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砍出了七刀,森冷的刀光织成了一张网,“刀网”覆盖范围内的家具瞬间就化为了碎片。 “老鼠?”男子的目力极好,借着黑暗中的那点微光,他清楚地看到了碎片下那一堆被砍成了肉酱的生物,依稀能辨别出那是一个成年的大老鼠。 “我的家中一向整洁,这老鼠是哪里来的?”男子有些疑惑,但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一道劲风从后边向他袭来。 男子心中无比惊讶,但是身手却极为老辣稳健,他一个转身便踢倒了袭击者。但正当他想要补刀时,又有两个身影从厅堂的角落里冲了出来,方才被他踢倒的袭击者也站起了身,再度向他扑了上去。 此时男子已经看清了三个来袭的杀手,他们个个身材高大,全身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打扮的极是怪异。更怪异的是,这三个杀手的眼睛竟然也被蒙起来了。 “难不成这三个人是瞎子?”男子极为讶异,但是手中的短刀却是刀刀紧逼,狠辣无比。这三个身形高大的杀手虽然诡异,但是身手并不能及的上他们的对手,虽然一开始杀了男子一个措手不及,但很快他们便被男子压入了下风。 四个人拆了大概二十余招后,男子抓住了一个杀手的破绽,快捷无比地挥出一刀,短刀深深地插入了一个杀手的左胸,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响。受到了如此重创,那个杀手却连哼都不哼一声,挥起右臂,悍不畏死地扑向男子。 男子心中一阵发寒,浓浓的恐惧涌上了心头。男子不是因为那名杀手的悍不畏死而恐惧,让他感到恐惧的是方才他的短刀插入杀手胸膛时所发出的奇怪声音。男子手上沾血无数,此时能够很清楚地听出那并不是刀锋刺入血肉时发出的声音,反而更像是刺到了一截木头,又像是刀刃撞上了金属。 总而言之,男子面前的这三个“人”,似乎并非血肉之躯! 男子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脑中一片混乱,他心中发狠,激发真气冲击四方,终于成功地将三个杀手打的飞了出去。 但就在三名杀手被震退,男子气劲刚竭的那一瞬间,一股凌厉无比的真气如刀似剑一般地从后方朝男子袭来。 “宗师境高手来袭?!”男子大骇,仓促之间抬手迎敌,然而却被这个突然冲出来的第四名偷袭者一掌震飞。他喉头一甜,撞塌了身后的墙壁,整个身躯只觉得要四分五裂一般,疼痛无比。 男子接了那一掌后,他突然发觉那个偷袭者的掌力中并未蕴含着完满的道意,也就是说,这个将自己一掌击败的高手居然还未入宗师! 很快,厅堂中的烛台被纷纷点燃,借着烛光,男子终于看清了那个偷袭者的面容,他惊声叫道:“怎么是你?” 石承站在男子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藏在另外一个角落里的吴能连忙走了出来,拿出藏天箱,将三个被黑布裹起来的机关人收入了箱中。 石承拍着手,对倒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冷声说道:“好身手,好身手。我怎么之前居然一直没有发现,红木城中还藏着你这么一个高手。上次我在白记布庄看见你的时候,虽然看出来了你身手不弱,但是现在看来,你那时候展现出来的修为,其实大概也就是全部实力的三成而已,能瞒过我的眼睛,看来你在暗杀之道的道意上颇有领悟,能够隐藏起自己的真正实力。我还真没想到,堂堂白记布庄的掌柜穆天,一个表面看上去有些文弱的中年书生,居然是一个半步宗师!” 穆天委顿在地,咬着牙,但是他一言不发。 吴能也有些惊讶,他虽然没怎么和穆天打过交道,但是若非亲眼所见,就凭此人一身的书生气质,真的很难让吴能把他和那个刚刚在黑暗中出刀凌厉的狠辣刀客联系到一起。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穆天声音阴沉地问道。 “你院中的那几个护院身手实在不堪,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让我全部暗中放倒了。”石承表情轻松地说道。 穆天冷哼一声,说道:“这帮废物,西漠国好歹也是南荒的一流国家,国中的武师却这么不顶用。” “不是他们不顶用,只是我实力太强了而已。”石承毫不谦逊地说道。这句话听上去似乎是自吹自擂的自恋之词,但是深知石承实力的吴能和穆天心中却都不约而同地没有一点嘲讽的心思。 “所以穆掌柜你也用不着抱怨自己的手下,刚刚石某那一下虽然是偷袭,但是现在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我的实力究竟如何了吧。”说到这里,石承顿了一下,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说道,“哦不对,准确地说,上次咱们俩在地牢中交手后,你就应该已经了解石某的修为在什么层次上了。可惜你今天用的不是那把短剑,那把短剑对你来说应该更顺手一些。” “地牢!”吴能不禁惊讶地叫出了声,他看向穆天,但是穆天回给他的只有狞笑。 石承淡淡地说道:“吴能,你刚才听到了他的声音了吧,虽然和你上次听到时有些不太一样,但是你好好地回忆一下,你难道不觉得很耳熟吗?” 吴能疑惑地看着石承,不知道他口中的“上次”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在最开始听到穆天的声音时,就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吴能沉思片刻,脑海中突然响了个霹雳,他不由自主地指着穆天怒道:“你,你就是那天在地牢中送毒甜饼想要毒杀我的那个白家下人!” “没错,”石承打了个响指,说道,“虽然穆掌柜你那日易过容,但是石某自认自己的记性还是可以的,我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你说话的声音,便想到了你的身份。” 穆天面色阴冷,眼睛注视了二人很久,才开口说道:“我当时虽然没有料到石承你也在牢房内,但是我还是稍微变了变声的,你能认出我的身份,肯定不只是因为相似的声音吧。” “没错,”石承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早在那次在地牢中与你交手之前,我就隐隐觉得我的调查中好像漏了些什么东西。” 南荒行 第39章:去王城 石承突然转头看着吴能,说道:“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张二黑在夜间遇袭的事情吗?” 见吴能点了点头,石承继续说道:“当夜想要加害张二黑夫妇的那两个人,于五和孙进,都是极为训练有素的专职杀手。虽然他们的武道修为并不算出色,但是行事作风可不是一般的刺客能比得了的。” 石承把目光移向了穆天那里,继续说道:“因此,我对这两个杀手的来历极是好奇,因为在我看来,这红木城中应该没有人有本事能培养出这么专业的杀手,所以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被某个势力从外面调到城里来的。” “但是后来我的发现推翻了这个猜想,因为这两个刺客的口音居然是本地口音。另外,我在他们的手上也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这两个人的手上都有横着的老茧,指甲里还有新鲜的药材碎屑。综合这两点,别的人可能一时间看不出这两个人是做什么的,但是对于我这么一个经常接触药材的丹师来说这并不陌生。这二人手上的老茧是长期手持捣药杵加工药材所留下的,再加上指甲里的药材碎屑,我便有九成的把握可以确定这两个人是在药铺做事的伙计。” 吴能疑惑地问道:“但是我记得当日我和你一同去城南找这两个人的时候,他们的街坊,就是那个叫赵大勇的,可是说了这两个人平日里一直游手好闲,按理说有正经工作的人一般不会这样吧?” “你别忘了我当时跟你说了什么。”石承说道:“夜工。” 吴能恍然大悟,石承看着穆天,说道:“据我所知,你们西漠国的西部城市里面,很少有城市会像西漠中部和东部那些远离边疆的城市一样,在夜晚允许夜市的存在的。但是药铺是个例外,很多城市是允许药铺在宵禁后也继续运转的。所以对于药铺的伙计来讲,他们完全可以在白天游手好闲,然后晚上再去药铺里做夜工谋生。巧的是,我走过了红木城里的这么多地方,最后发现仁心馆就是红木城中唯一一家像样的正规药铺。” “但是仁心馆毕竟只是个医馆,他们没有那个本事培养出这么专业的杀手,很有可能是有真正的职业杀手在暗中培养他们。所以,从发现了于五和孙进这两个人的背景之后,我的心中就已经开始提防那个可能潜藏在这个城市中的职业杀手了。果然,后来在地牢中与你的交手让我确认了这个事实。白家家主在四年前受到你们的胁迫,并从那开始为你们服务,所以我猜测,那个职业杀手有可能是在这几年内才来到红木城的。这么出色的一名杀手,不可能仅仅是被用来培养死士的,他肯定还有别的任务,出于完成多种任务的需要,我想那个杀手在城中的地位恐怕也不低。” “我这个人爱好不多,少有的一个爱好就是在茶馆里一边喝茶一边听别的茶客天南地北地闲聊。在收集情报的过程中,我发现有两个人是在这几年才来的红木城,而且他们都是和白家家主关系密切的人物,身份地位也不低。一个是卫原,另一个就是你,穆天。” “但是我手头毕竟没有证据,尽管在地牢中觉得你的声音耳熟,我也不敢只凭声音来确定你的身份,所以便在今夜潜入此地试一试你的身手。” “呵呵,”穆天不住地冷笑着,“我还记得老鸦曾经跟我说过,红木城虽然对雇主来说非常重要,本身却并不值得我们把太多的力量投放在这里,但现在看来,我们犯了个大错。” “老鸦?”听到这个名字,吴能打了个激灵,然后面色变得煞白,颤声说道,“你,你难道是?” “怎么,石承没有跟你说过我的身份吗?”穆天笑道。 石承平静地说道:“血鸦的成员,果然当得起天下第一杀手的称号,光是这份面临绝境却仍然处变不惊的风度,就不是灵蛇会这些牛鬼蛇神能比得上的。” “谬赞了。”穆天微微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然而,霎那间,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浓浓的狠厉,右手从一小堆瓦砾中抽出了自己的短刀,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冲吴能而去。穆天的睡袍被身体带起来的劲风给掀了起来,石承清楚地看到了他右手小臂上的一个浅红色乌鸦纹身,淡血色乌鸦的下方纹了一个同样是浅红色的“羽”字。 吴能的大脑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石承却早有准备,他直接飞起一脚,将吴能整个人踹飞了出去,然后左手一指点出,灼热的丹火伴随着一道如刀般的真气径直向穆天迎了上去。 穆天这一下偷袭砍了个空,待要转身时,石承的反击已经近身,他自知今日已经无路可逃,全力挡下了石承这一击后,便急运全身真气,在自己体内对冲了起来,怒吼道:“血鸦只有与敌偕亡的杀手,你要擒我问话,却是想也别想!” 石承看到穆天周身突然膨胀了起来,脸色大变,挥出一掌击退了想要扑上来的穆天,随后他冲到正在从地上哎呦连声地爬起来的吴能身边,一只手将他拎了起来,朝屋外冲了出去。 “轰隆”一声,正当石承带着吴能冲到门外时,他们背后的屋子里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石承将吴能护在身后,全身真气急运,在二人身前凝聚出了一张巨大的保护罩。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的冲击波一波接着一波,如同海啸时的巨浪一般击打在罩子上。石承身形不断地晃动着,神色凝重,但是真气组成的罩子却比海岸边的磐石更加坚固。 过了好一会儿,爆炸才彻底止歇。石承撤回了真气,身子微微地晃了晃,突然吐出了一口血来。 吴能从未看到这样子的石承,惊道:“你,你受伤了?不要紧吧!” 石承摆了摆手,说道:“不要紧,这毕竟是半步宗师的自爆,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摸出了一粒丹药塞入嘴中,咽下丹药后,石承严肃地对吴能说道:“爆炸的动静太大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离开。” “好,”吴能答应了一声,然后问道:“不过我们现在应该往哪里走?” “去城南,那边比较偏僻,方便我们找个临时的藏身之地,到时候我们俩稍微乔装打扮一下,然后偷偷潜出城去。想办法前往西漠王城。”石承回答道。 …… 秋日当空,时间已经临近午时。西漠国的城南大门外面,多出来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其中的一个身影对另外一个抱怨道:“我说石承啊,你这易容水平也太糙了吧,在脑袋上围个头巾,下巴上粘几绺胡子也好意思叫易容?” 说话的正是吴能,他身边的石承甩了他一个白眼,说道:“你知道要认认真真地易一次容得准备多少东西吗。现在对咱们来说能化装得让人一眼认不出来就足够了。” “那也不用给我贴这么多短胡子吧,弄得我整个人都老了十多岁似的。”吴能心中的不满并未消失,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对石承问道,“你刚刚不是说要混进一个商队前往西漠王城吗,那咱们为什么不去城东啊,那边的商队明显比这里更多啊。” “你的脑子是不是只够你设计机关用的?”石承鄙夷地看了吴能一眼,才回答道:“城东确实聚集了更多的商队,但都是大商会手下的队伍。我们要去那里的话少不了要撞上白家的人,你难道现在还想去和他们叙旧不成?” 一说到白家,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吴能沉默着并不答话,石承也没继续说什么。二人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行李,径直往不远处的商队们那里走去。 城南外的商队其实并不多,石承看中了一个人数相对来说最多的一支商队,随后他向商队里那个领头人打扮的商人走了过去,用一口颇为流利的带了些魏国京畿口音的官话对那个人问道:“老哥,你们的人这是往西漠王城走吗?” 那个商人抬起了头,看到石承的那张脸,下意识地感到有些反感,但毕竟是经商多年的商人了,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他还是很清楚的,调整了一下表情后便客气地回答道:“我们是往王城南边那个沙利城那边走,兄弟你有什么事吗?” “沙利城啊,那个地方我知道。”石承在那个商人面前拍了拍吴能的肩膀,笑着说道:“那离王城不远,实不相瞒,我和我同伴是从岭南郡那边来的,想在这里发些小财,这两天正打算去王城那里走上一趟,看看能不能找些新的财路。我们兄弟俩都是小本生意,手底下雇不到什么人。这漫漫长路,就我们俩人出发实在不安全,老哥您看能不能让我们兄弟俩在你这搭个伙,一起往王城的方向走啊?” 说道这里,石承偷偷地往那个商人手里塞了一张面额为一通宝的纸钞通宝,说道:“这是兄弟我的一点心意,还望老哥你笑纳。” “原来兄弟是从大魏那边来的啊。”那商人原本并不想带上两个陌生人,但是当他听说了石承的来历,又接过了石承塞过来的票子后,就立刻眉开眼笑,连二人的名字都忘了问了,连连点头说道:“好说好说,只是我们也不过是个小商队,能准备的水和干粮有限,所以你们兄弟俩可能得自备吃喝才行。” 吴能心中暗骂着无商不奸,石承给那商人的钱钞如果单纯用作路费,能让二人从红木城到王城往返个一整趟都没问题,而那商人却连点干粮都不愿分。 石承却宛如一个败家子一般,似乎并不在意钱的事情,他只是微笑着说道:“没问题。” 南荒行 第40章:枉死鬼寨 商队在原地停留了一段时间后,时辰已经过了午时,随着领头的车夫手里马鞭的一声轻响,整个商队开始朝着远处戈壁滩上的一条驰道缓缓行进。 石承和吴能被安排在了最后面的一辆马车上,和他们同车的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账房和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石承和他们二人寒暄了几句,便问到了二人的姓名,老账房姓程,名为程宇,那个年轻小伙子姓于,叫于海光。这一老一少二人看似在马车上躺的十分随意,但是石承很快就注意到这两个人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往他和吴能这边看。 石承心下也是雪亮,他知道尽管他和吴能两个人表面上什么武器都没有带,但是那个领头的商人仍然对他们这两个陌生人不放心,于是便派了这一老一少来监视他们。 石承心中并没有抱怨什么,离家在外多长一个心眼是人之常情,他也懒得计较这些,整个人倚在自己的座椅上闭目养神。 马车已经出发了一个时辰了,石承能够耐得住长途旅行的寂寞,但是吴能却有些不太喜欢这种车上一众人互相瞪着眼的尴尬的沉默,于是他很快就和那一老一少搭上了话。 时间过得很快,与二人同车的一老一少和吴能聊了会天后,三人居然渐渐的熟络了起来。石承一直闭目养神,但是三个人的谈话都被他给听进了耳中,吴能那有些自来熟的性格让他也稍微有些意外。 随着天色逐渐地暗了下来,车里面的三个人的交谈声也越来越小。吴能有些口干舌燥了,便从包裹里取出了自己的水壶,往嘴里灌了几口水,然后向程宇问道:“程老哥,这天都快黑了,你们不找个地方准备过夜吗?” “上哪里过夜啊。”程宇笑着说道,“西漠国的西部八成地方都是鸟不拉屎的荒地或戈壁滩,可不像大魏那样有那么多适合住人的膏腴之地。咱们要到最近的白沙城少说也得在荒地里足足赶上两天的路呢,这两天晚上咱们都得在路边搭帐篷过了。” “等等,白沙城?!”吴能有些吃惊地打断了程宇的话,问道,“我记得从红木城到沙利城最近的路不是出了红木城外的官道后走斜阳道吗,走那条路的话,我们今晚就可以在一个小镇上休息了,为什么你们要绕道白沙城,多走这么远的路?” “吴小哥是不是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没走斜阳道了?”程宇身边的于海光问道。 吴能挠了挠头,说道:“呃,我刚来到贵国也没多久,之前的时间里我一直都在西漠国东部的其他地方打转,最近才走海路来的红木城,敢问斜阳道上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没看王城那里的邸报吗?”于海光又问道。 吴能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我身上的盘缠倒是不多,所以也没舍得买邸报看,我也是后来才在红木城碰上了我这位出手阔绰的朋友。” “确实是出了事情了,而且邪得很。”程宇说道。 “邪得很?” 面对着吴能那好奇的目光,程宇点点头,说道:“大概是从去年年底以来,斜阳道上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商旅失踪的事情。红木城是个小城,斜阳道上往来的人也不多,所以一开始大家也没当回事。” “但是后来事情愈演愈烈,好多走斜阳道的商队在路途中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后来官府出面调查此事,却是什么事情都查不出来,便只能在驰道的出入口竖起标语,警告那些想要走这条道的路人另选道路。我们商会的东家是个谨慎的人,于是我们直接改换了道路,不去触那个霉头。” 这时,于海光突然插话道:“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尤其是一些小商人依然不顾官府的警示,偷偷地上了这条路。毕竟省下来的路程对于咱们这些经商的人来说都是真金白银。但是这条路可不好走,我听说啊,好像十个进去的商人有九个都消失在道路中了,虽然不知道这个传闻是不是太过夸张了,但是反正那里现在是个凶多吉少的鬼地方。” 吴能听到这里时,一颗心已经被吊起来了。他心中现在极是震惊,这个斜阳道并不怎么出名,他要是作为一个外地人没听说过这些怪事倒也没什么,但是眼下他来到红木城也有一段时间了,此时他居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 外面天已经快要彻底黑下来了,车外冷风呼啸,车内的乘客又在讲着不远处的地方所发生的怪谈,整个马车内的气氛显得颇为诡异。 “当时官府没查出这件事的真相,难道现在这么些时间过去了,这件事还没有一点端倪吗?”吴能问道。 “这倒不是。”程宇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道:“听说有一个侥幸逃出来的商人看到了些事情,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说真的,我都不太相信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他被吓疯了之后的臆想。”程宇说道。 “程叔,我来说吧。”于海光插话道,“那是王城来的一个商人,好像也是第一个在斜阳道上出了事的。我听说当时他一个人带着一整个大商队上了路,结果没过几天,就他一个人回来了,而且回来后整个人就彻底疯掉了。后来从他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中,大家才大致了解了他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据他所说啊,他在一个晚上看到了成群结队的鬼魂在驰道上行进着,就跟一群土匪一样。我们也不知道他嘴里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是鬼魂组成的土匪这件事情随着更多失踪案的发生也渐渐地在斜阳道附近传开了。后来就出来了一个说法,说这些土匪是由很多从古到今死在斜阳道上的人的冤魂组成的,这帮鬼土匪在驰道附近也因此得了个称号,叫枉死鬼寨!” 听到这里,石承突然睁开了眼睛,他低声自言自语道:“死人组成的鬼寨?” 于海光说完后,程宇突然疑惑地问道:“我看你们应该也是在红木城待了一段时间,怎么居然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 还没等石、吴二人回答,程宇身边的于海光便大大咧咧地说道:“程叔,他们俩不知道也不奇怪,一来斜阳道又不直通红木城。二来斜阳道上的事情,在红木城中只有以前经常跑那条道的本地商人才关心。红木城里面又没有办邸报的,平头百姓和外地人有多少会去关心这些?与其关心那些不挨边的事情还不如关心关心今晚怎么填饱肚子来得实在。” “再说了,那个所谓的商人在夜晚撞鬼的事情也是我们听别人说的。事实上到底有没有这件事我们都不知道呢。” “那个被鬼吓到的商人叫什么名字?”之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石承突然问道。 “名字?”于海光想了想,然后摇着头说道,“这件事我们也只是闲聊时听别人说的。所以我说这件事多半不可信,你想想这要是真的的话,怎么到现在为止连个当事人的名字都没传出来。” 石承并没有追问什么,而是陷入了思考,马车内也一时陷入了寂静。 不过这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车队就停了下来。石承一行人所乘的马车外有人敲了敲车门,然后冲车里面喊道:“今晚就走到这里了!老程,海光,出来跟大伙收拾一下帐篷准备烧饭了!” 程宇和于海光应了一声,二人立刻推开车门跳了出去。石承和吴能也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跟在于海光的身后下了马车。 马车外面,几个商队的伙计已经在不远处的一片荒地里点起了篝火。一些站在车队旁边的精壮汉子正在从靠后的大车上卸下今晚要用的帐篷和干粮,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则在和几个伙计检查着马车上装载的货物。 商队的领头人虽然在吃的地方上抠门,但是在帐篷的问题上对石承和吴能并不吝啬。石承塞给他的钱足够多,那个领头的商人也把商队中所准备的最好的一顶帐篷给了二人用来过夜。 吴能看了看已经彻底黑下来了的夜空,他虽然已经在世间漂泊了四年,但是这也是他第一次跟一大群人在野外露宿。只是……吴能转过头看了眼一旁正在搭支架的石承,这澄澈的星空第一次没能让他心境平静下来,因为他身边正站着一个根本让人看不透的冷血怪人。 南荒行 第41章:伪善?实诚? 营地中一丛丛的篝火烧的正旺,火堆上架着的铁锅里正在向外面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吴能用手里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火堆,他身旁的石承正在用一口小刀漫不经心地切割着一根香肠,被切下来的香肠段有序地跳进铁锅里,为锅里翻滚着的白面条添加了浓郁的肉香。 “这段时间我遇到的事情,简直比下山后这四年里所经历的都要特别。”吴能一边咽着口水,一边自言自语地感叹道,“从被抓进地牢里的那一天起,我就没再敢想过自己还能像今天这样,惬意地坐在火堆旁,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餐饭了。” 石承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吃饭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安静过。” 吴能懒得去搭理他,过了好一会,才对石承问道:“咱们到了王城后该怎么办,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石承拿小刀搅了搅锅里的面条,然后回答道:“仁心馆这个医药商会,我打算先从他们在王城的总部那里查起。卫原可是差一步就能成为丹师的顶级药师,仁心馆却居然能狠得下心来把他派到红木城这个二流小城里面任职。在我看来,这事要么是卫原得罪了什么人,要么是这个仁心馆本身大有问题。另外,黄原这个人我也很想查一查他的底细。” 吴能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异议。 石承眼看着锅中的面条要煮好了,便起身向坐在邻近的篝火的商队伙计借了两套餐具。吴能则往锅里撒了些盐,还倒入了些椒油,铁锅里顿时香气扑鼻。石承将面条捞出,分别盛在了两个木碗里面,然后便分了餐具,与吴能一起吃了起来。 吴能随身带着各种调味品的做法也是让石承感到啼笑皆非,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当两人快吃完饭的时候,隔壁篝火旁的几个伙计突然吵了起来,争吵声中隐隐传来了“枉死鬼寨”这个字眼。原来是这帮伙计在闲聊时,其中的一个人聊起了斜阳道上的事情,一个伙计认为斜阳道上的枉死鬼寨是真实存在的,而另一个伙计认为这不过是谣传而已。这两个人平日里本来就不对付,现在又是各执己见,一言不合竟然吵了起来。 看着隔壁正在劝架的众人,石承的眼中却有着异样的色彩,他轻轻地说道:“枉死鬼寨?呵呵,倒是有些意思。” “怎么,你难道还想去斜阳道上看看不成。”吴能并不知道石承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正在专注地对付着自己碗中最后的那些面条。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还真想去看看。”说到这里,石承从身边捡过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下后,继续说道:“斜阳道在西漠国的西部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是整条驰道却连接着好几个戈壁中的绿洲和城镇,这些城镇有好几个又与其他的小型驰道相连。不要小看这些小驰道,它们其实都可以七拐八绕地连到西漠国西部的一些主干道上的。也就是说,如果静下心来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这个斜阳道周边的几个小城镇完全可以当成几个隐形的小型交通枢纽来看待。只是这些小驰道因为运力和周边地形的限制,很难入人眼就是了。但是对于红木城来说,如果斜阳道不通路的话,从城外的官道下来后,商队就必须换其他的路线,绕上更远的路才能到达目的地。” “西漠国的官府能够调动的人手肯定是极为有限的,这应该也是半年来他们对斜阳道上的商队失踪案毫无头绪的原因之一。当然,不排除可能还有些别的原因……他们若是想要调来充足的人手进行彻查,就必须得请求魏国的驻军出动或调动大量西漠禁军主力才能办到。然而这两支最重要的武装力量的调动都有限制,前者是掌控在魏国的手里的,而后者的大规模调动势必要牵扯到西漠国西部军队的大量调动,我听说最近西漠和西部敌对邻国东丹国的关系又开始恶化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调出主力去查案显然不合时宜。” “不过从眼下的情况来看,魏人显然对一个小小的斜阳道上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如果魏人允许军队出动协查的话,那么斜阳道上的动静会很大,斜阳道失踪案也肯定会成为红木城家喻户晓的事情。” 听到这里,吴能心中一惊,说道:“这样一来,斜阳道上的商队们被失踪案吓得纷纷绕路,而官府又无力调查驰道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整个驰道便算是变相地空出来了。难道你怀疑,整个失踪案是那些人策划的,目的是要独占斜阳道,来大量运送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你的想法也太天马行空了一些,充其量只是一部分的原因而已,要是单纯为了这个,与其弄出这种能引来官府注意的事情,还不如弄一只更大更可靠的商队。”石承晃着脑袋说道:“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但是这件事往深处一想,我却是越发觉得这个鬼寨没准和我正在追查的事情有关系。不管怎样,沙利城离斜阳道也不算远,等到了地方后,我们就着手搜集一些相关的消息。” 说到这里,石承有些惋惜地说道:“我来到红木城后,还是太专注于收集城内相关的信息了,要是能早点打听到斜阳道失踪案的话,我就应该好好问问白继隆他对此到底知道多少。呵呵,这位白老家主没准比我想得还不老实。” 听到这句话后,吴能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有些冷漠地说道:“你名字虽然叫石承,但你为人很实诚吗?白家再怎么说也是被迫入局,你又已经当着人家孙子的面逼死了他,现在还有必要在心中计较这些吗?” 石承看着吴能,突然笑了起来。吴能被他的笑容弄得有些发毛,刚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石承已经开口了。 “真没想到,你一个喜欢偷鸡摸狗、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还有这等善心。”石承开口嘲讽道。 “你!”吴能脸色发白,有些气结地叫了一声。 然而石承直接打断了他要说出口的话。 “吴能,我其实也想过是不是可以放过白继隆一马,用他的性命换他对我暗中通风报信。但你知道我为什么后来又改了主意吗?就在你被关进大牢里的那几天,出于调查的需要,我暗地里去了一趟白府闹鬼案中所有已知受害者的家里面看了看。”石承认真地说道。 吴能张了张嘴,一时间楞在了原地。 石承伸出四根手指,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四个人,这是我们已经查清了的,可以确认和他有关系的谋杀案。其中至少有两个人是被他亲手杀掉的,一个是那个叫白春的下人,还有一个是在义诊期间的那起闹鬼案中被杀的下人白大海。我在你被关入地牢的那段时间私底下查过了,白大海被害那天晚上,穆天一直呆在港口里面,那个无面鬼只有可能是白继隆扮演的。” “吴能,这些人本来都是些无关的普通人而已,白家家风不错,他们在外面也不是那种狗仗人势的恶仆。他们和白继隆一样,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他们也有自己的亲人,他们是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他们也都是自己亲人眼中的顶梁柱。” “我石承确实不是那种始终如一的君子,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有时候我也可以玩双重标准,我也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是我自认为我的心里还是有些底线的。你虽然年纪不大,但应该也知道东西陆各大宗门之间的‘修士共识’吧?” 没等吴能开口,石承就继续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很简单的一句话。未曾作恶、手无缚鸡之力以及置身事外,如果一个修士杀戮了有如上三个特点的普通人,那他无疑就成了魔。白府闹鬼案当中的受害者,那可是有符合以上特点之人的。” “你知道白春这个人的情况吗,他是从外面的村子逃荒过来的。他的父母都在魃族之乱中被杀了,后来收留他的那户人家在荒年也饿死了,就只有一个年幼的妹妹与他相依为命。现在他因为无意间撞破了白家的阴谋而死,你觉得在未来等着他妹妹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你了解过白大海这个人吗?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六岁,另一个才三岁。他的妻子从小体弱多病,生第二个女儿的时候差点没了命。全家的生计都靠白大海一人维持。白大海的妻子可没有什么能养活自己的手段,在白大海死后,你觉得这一家人要怎样才能在没了顶梁柱后继续活下去?” “你同情没了爷爷的白氏兄妹,觉得我逼死白继隆做的过分。那我要问问你了,你觉得罔顾道义,做出屡屡突破底线之事的白继隆究竟过不过分?” 说到这里,石承看着张口结舌的吴能,冷笑着说道:“白家终究是红木城的第一家族,底子就摆在那里。没了白继隆,白家的日子会很艰难,但是依然能继续下去,不过那四个家丁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吴能,你的那些不知所谓的同情心在我眼中实在太过可笑,我不妨说的再露骨一些,在我看来,你的同情心,根本就是伪善罢了!” “或许你觉得被逼自尽的白继隆可怜,但是在结束了对受害者家庭的调查后,我只觉我不能够就这么放过他。白继隆应该庆幸他是被迫入局,否则的话,我连自裁的机会都不会留给他!” “你也可以跟我说他是被人胁迫才做了这些事情的。但是吴能,我要告诉你,既然做了,就得做好将来会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吴能如同一截冬日里的木头一样呆坐在原地,他的脑中不断地轰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石承看着他,站起了身,淡淡地对他说道:“我言尽于此,把东西收拾一下吧,早些休息,明天要起个大早。” 第42章:白沙城 天空中不断闪烁着的星河向大地上撒下了柔和的银光,晚饭时还喧闹不断的营地此时已被夜的静谧所笼罩。营地内的篝火一直在燃烧,震慑住了远处几头蠢蠢欲动的野兽。商队中的人大多在晚饭后便回了各自的帐篷安睡,只有一些守夜的护卫腰挎着弯刀,手持火把与弓箭在营地四周四处巡逻。 吴能躺在营帐中,四周的寂静此时却让他难以入眠。他心中心乱如麻,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石承在晚饭时对他说过的话。 他很想和帐篷另一边的石承说些什么,但是石承已经沉沉睡下了,吴能也只好重新躺了回去。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吴能被人从睡梦中给推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发现石承正蹲在自己的身边,一只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晃动。 石承面色如常,彷佛昨晚并没有对吴能说过什么似的。吴能有些迷糊地问道:“怎,怎么了?” “该出发了。”石承指了指帐篷外,杂乱的说话声和走动声从外面传来,整个商队的人似乎都已经起来了。 “这么早啊,这天好像还没亮吧。”吴能轻声嘟囔道。 “今天要过一片荒漠,如果不早些走的话,我们今晚连柴火可能都捡不到。”石承说道。 吴能点点头,二人连忙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在石承将要跨出帐篷的时候,吴能突然叫住了他,低着头说道:“石承,昨晚我说的话,其实不是那种意思。说真的,听完你说的话后,我昨晚想了很多。对不起,有些事情我还是思考的太少了。” 石承停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毫无表情地说道:“赶紧出发吧,早饭上了车再吃。” 石、吴二人帮商队收拾好帐篷后,众人一起上了马车,和石承吴能同乘一辆车的还是程宇和于海光,但是今天上午的旅程对他们来说注定是枯燥无聊的。一晚上没睡好的吴能在上了车后直接就睡着了,直到中午才醒了过来。石承在路上偶尔会旁敲侧击地询问枉死鬼寨的消息,但是程宇和于海光也确实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石承倒也没问出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就这样又行进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申时将过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了白沙城。 白沙城是一座依托绿洲建成的小城,规模甚至比红木城还要小,一行人在城池的瓮城外没等多久,就成功地进了城门,石承和吴能跟随商队的人在城内最大的清水客栈那里住了下来。 一行人进入了客栈的前堂,在走过一段走廊后,众人在大厅里一起坐了下来,等候店家的安排。 客栈掌柜似乎和商队的领队很是熟悉,两个人勾肩搭背,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车夫们牵引着商队的马车往后院而去,几个店中的伙计正在忙着整理二楼的上房好方便新客人们入住,其他的人则围坐在大厅的中央休息并等待。 石承和吴能依旧坐在了程宇和于海光的身边,石承轻啜了一口店中伙计送上来的香茶,环视着厅堂四周,整个客栈的外面刚刚被粉刷了一次,但是店内的墙壁依然陈旧,店内的陈设也是新旧不一。看来在斜阳道失踪案发生之前,整个白沙城内恐怕没有太多从外地绕道而来的客人。 很快,楼上的客房就收拾好了,掌柜热心地带着众人上了楼。三天两夜的舟车劳顿,让一行人疲惫不堪,众人打好了热水后,便各自回房去休息了。 旅店老板安排了众人的伙食后,就让后厨炒了两个小菜,热了一壶酒,一并带上了楼去和商队领队叙旧去了。 夜色降临,就在白沙城即将进入宵禁前,一个捕头打扮的人急匆匆地进了客栈,身后跟着两个挎着刀的捕快。在有些昏暗的前厅里,此时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伙计坐在柜台前。 捕头进来后,那名伙计立刻打了个激灵,迎了上来,恭敬地问道:“差爷有何贵干?” 那捕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你们掌柜的呢,叫他出来见我,我有要事要通知他。” “差爷,我们掌柜在楼上陪着一个王城那边的大客人,现在不方便脱身,您看要不让小的代您把事情告诉他?”伙计小心地问道。 捕头心中火冒三丈,要不是自己另有要事不能久留,他现在很想直接把店掌柜从二楼扯下来。 他压了压火,冷声怒道:“这钱老三,仗着这几年来生意好了,现在还真是愈发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好大的架子!” 那伙计连声赔罪,脑袋低的愈发的低了。 捕头没有时间在此久留,无奈,便只好对那伙计说道:“最近往王城那边去的官道出了事了,具体情况还在详查,你速去告知你家掌柜,如果最近有要往那条道走的客人,便想办法说服他们绕路走或是在城中留上几日,待官府查清情况后再作计较!” 撂下话后,捕头带着两个捕快匆匆离开了,正当捕头走到店门外时,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问道:“你看着有些面生啊,你是你们家掌柜新招的人吗?” “正是,正是。”伙计点头哈腰道:“俺是从附近村庄过来投亲戚的,舅公有些人脉,这两日小的便一直在钱掌柜这里做事,混口饭吃。” “怪不得。”捕头点了点头,一挥手,带着两个手下在夜色中远去了。 …… 第二日清晨,商队众人都起了个大早。由于大家昨晚早早地就睡下了,所以此时虽然天还未亮,众人却都是精神抖擞——除了昨晚喝的醉醺醺,现在依然有些头晕的领队。 马鞭一声轻响,商队在钱掌柜的目送中渐渐远去了。 一个时辰过后,清水客栈中的伙计们基本上都到了岗,整个客栈又开始了新一天的运作。正当钱掌柜在柜台边美滋滋地数着昨日的收入时,一个身材高大,身着官衣的捕头带着几个一脸疲惫的捕快踏进店门来了。 来人正是昨晚造访了客栈的那名捕头,在进入客栈的大厅后,他眼神有些冷冽地看着正趴在柜头数钱的钱掌柜,淡淡地说道:“钱掌柜真是日进斗金啊,再过两年,怕不是要成为这白沙城的首富了,到时候我这个吃官家饭的恐怕都得请您多提携提携了。” 钱掌柜被吓了个激灵,身子抖了抖,连忙抬起了头,赔着笑说道:“不敢,不敢,胡捕头说的哪里话,快请进来,快请进来!”说完,钱掌柜立刻转头向后厨扯了一嗓子,让他们给胡捕头热酒。 胡捕头却摇了摇手:“我就是到这附近例行看看,马上就走,这段日子里这一带怕是要到多事之秋了。挨千刀的鸟货,弄得本官从昨天起就没消停过。” “出了什么事了?”钱掌柜紧张地问道:“是闹山贼了吗?” “比那怪的多。”刚说完这句话,胡捕头怔了一下,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你不知道?” 钱掌柜有些不明所以,说道:“这种事情,我一介草民哪知道啊?” “我昨晚宵禁前不是来过你这一趟吗,还让你店中的在大堂值夜的伙计给你传了个话。最近去王城的官道出了事,让你提醒你店里的客人不要往那边走,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事啊。”胡捕头没好气地说道。 “店中的伙计?怎么没人来跟我说这件事情?”钱掌柜的脑袋一时转不过来,他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一个灰衣捕快风风火火地从走廊里跑了出来。 那名捕快快步走到胡捕头身前,低声说道:“大人,出事了!昨夜去官道巡查的弟兄们到现在没有一个回来的,守在官道入口的弟兄们到现在也都没有一个人回信!” “快!带我去看看!”胡捕头面色惨白,带着自己的手下眨眼间走了个精光,只剩下钱掌柜傻站在原地,冲胡捕头离去的身影伸着手,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钱掌柜才反应了过来,连忙叫来自己手下的得力管事,怒声问道:“老刘,昨晚前堂内是谁当班!怎么胡捕头过来传信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我?!” 老刘张大了嘴,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掌柜的,昨晚那些客人人数太多了,而且又是一起叫的晚饭,后厨那里实在忙不过来,没办法,我只好把当晚值夜的伙计们都叫去帮忙了,您当时又在上面和陈老爷叙旧,我就只能暂时锁了店门,这一切都是按店中规矩来的,当时前堂中并没有留人啊。” “没……没有留人?你可确定?既然锁了门了那胡捕头昨晚怎么进来的?”钱掌柜突然心里有些发毛。 “千真万确啊!”老刘回答道,眼神疑惑地看着面前神色异样的钱掌柜。 …… () 。 第43章:遇袭 在白沙城外通往西漠王城的驰道上,石承和吴能所在的商队正在清晨的浓雾中缓缓前进着。吴能掀起了车帘,看了眼车外的大雾,自言自语道:“这种大雾天在这戈壁上还真是少见。” 于海光笑道:“这一带毗邻绿洲,不像其他地方那样缺水,早上有场大雾也是正常的。” 吴能拉上了车帘,转过头时,却发现石承的脸色有些凝重,于是连忙问道:“老石,你怎么了?” 由于石承和吴能都是在红木城那里挂了号的,所以自从二人上了商队的车以后,吴能便一直在旁人面前称呼石承为老石。石承还未到三十岁,但也懒得去计较吴能对自己的称呼,偶尔他也会叫吴能一声老吴,但吴能一听到这个称呼时,每每都会炸毛。 此时的石承面容有些严肃,他沉默了片刻,用一种有些不太确信的语气说道:“有些不太对劲,我总觉得这条驰道上有些怪怪的。” 于海光却没把石承的话放在心上,他摆了摆手,说道:“石兄弟多虑了,这条道我们都走了半年了,也经常在这里遇到大雾天,但只要放慢些速度,沿着大道和路碑走就不会迷路。” 吴能也觉得石承有些草木皆兵了,但是石承却不置可否,车内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在这样的寂静中,商队往前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后,道路上弥漫的大雾开始渐渐消散,车队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此时在领头的马车上,手里牵着缰绳的车夫张三目视前方,对自己身边坐着的另外一个车夫说道:“老徐,再过半个时辰咱俩就要换班了,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怎么上了车后一句话都不说。” 张三此时心中感到很是奇怪,他是第一次和身边这个叫徐富的车夫在一个商队中做工,二人虽然没什么交情,但是在抵达白沙城之前的日子里,徐富的健谈还是给了张三很深的印象。但是此时的徐富却拉低了脑袋上的斗笠,一路上一言不发,似乎有些身体不适。 张三倒也没想太多,眼看着徐富轻轻地摆了摆手,便将头转了回去,继续聚精会神地驾着马车前进。商队的车夫在路上遇到些风寒什么的并不少见,现在看来徐富似乎并不需要帮助,雾还没完全散掉,自己眼下还是先专心驾车为上。 但是走了一段路程后,张三却突然发现四周那些本来要散掉的雾突然又开始变浓了。 “娘的,这是怎么回事?”张三心里有些犯嘀咕,“商队应该已经离绿洲很远了,这附近连个小水洼都没有,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雾?” 正当他疑惑时,浓雾中突然传出来了一个声音,在雾气中轻轻地回荡着,呼唤着张三的名字。 张三的头皮都炸起来了,因为他感觉到了,那个声音来源就在他身边。 张三张大了嘴,但是他叫不出一点声音来了。很多人认为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会大喊大叫,然而有的时候,失声亦是内心的一种写照。 雾越来越浓,前方的道路已经无法看清,张三身手摸向身边的徐富,想要将他叫起来,但是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右手摸了个空。 “徐富去哪里了?”张三的心中一片混乱,刚才徐富还低头躺在他旁边,但是眼下一眨眼的功夫却突然凭空失踪了。 “老徐,老徐?”张三大声叫了起来,但是无人回应,更让他不寒而栗的是,马车里面那几位乘客似乎也没听到自己的声音,此时的张三彻底慌了神,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身后的马车是不是空着的。 最终他实在忍不住了,便立刻转过身去想要拉开车门看看。 但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片血光——准确的说是两个如同铜铃一般大的,眼白和瞳孔已经被红得发亮的血色覆盖的眼珠正与他四目相对。镶嵌着这一对恐怖眼球的那张脸对于张三来说并不陌生,因为这张脸的主人正是他这些天里一同驾车的搭档。 “老张……你刚刚是在找我吗?” …… 此时,在商队的领头马车里面,整个商队的领队陈临正倚着自己的座椅闭目养神, 吴能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但是石承早就感觉到了雾气中的异样,心中一直在暗自戒备。只是饶是他早有提防,也没想到自己所乘的马车会突然被前面的车顶翻,此时不免仍是手忙脚乱。 破空声接二连三地从雾气中扑过来,石承抓过两块从车厢上脱落下来的厚木板,当作两块盾牌一样护在左右,两块厚木板上霎时间便被钉上了一大片箭矢,箭矢的头部由刻着魔纹的骨头制成,上面覆盖着一层诡异的黑气,石承定睛看了一下,这才敢确定上面是淬过了厉害无比的特殊毒药。 “好厉害的毒箭,不,这不是普通的毒箭了,是某种造价不菲的灵宝,居然连我的潜意识里都感到忌惮!”石承一脸震惊地看着已经变成刺猬的木板,这些诡异箭矢的箭头并不算锋利,但是箭头上面的毒药正在迅速地溶解掉白骨箭头和周围的木板。 石承连忙扔掉了木板,以免黑气蔓延到自己的手上,他拉着吴能,就地一滚,躲在了一块岩石的后面。 不远处的浓雾里传来了两声熟悉的惨叫,石承心中微微一叹,便知程宇和于海光已然遇害。事发突然,石承一时间也只能顾全自己和身边的吴能,对于车厢另一头的程、于二人终究还是鞭长莫及。 心中燃着一团怒火,但是石承的外表依然冷静。吴能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着问道:“石承,这是怎么回事?” “恐怕不是什么山贼来袭。”石承沉声道:“我之前一直觉得这雾有些诡异,但总是看不出到底怪在哪里。现在想来,这应该是一个结界法器制造出来的迷阵。” “法器?”吴能愣了一下,也反应了过来,惊道:“是啊,咱们走了少说也有一个半时辰了。按脚程来算,早就出了绿洲了,怎么这段驰道上还有这么大的雾。” “你离我近一些,不然的话咱俩很容易走散。”石承的脸色极为凝重,他的五感渐渐地散了开去,但是居然什么都没能感知到。石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摇了摇头,对吴能说道:“催动这个结界的阵法非常高明,我这个境界的武者的感知能力都能被封锁在一定的范围内。如果乐观地猜测的话,藏在雾中的敌人手里恐怕有一件极是了得的法宝。” “那……如果悲观一些的话呢?”吴能的心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但是他实在不敢往这个念头的方向继续想下去。 但是石承帮他想下去了,他轻轻地说道:“悲观一些的话……主持这次伏击的参与者当中,应该会有一名掌握了阵法之道的宗师境高手。” () 。 第44章:剑心破迷雾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吴能的声音已经在发抖了,“真有宗师来袭的话,在这迷雾中,我们恐怕根本无法抵御啊。” 石承并没有说什么,他伸出一指在嘴前示意吴能噤声,随后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拾起几枚石子。捡起石子后,石承左手扣好了其中一枚,便即弹出,打在了不远处的路面上。 数道箭矢破空来袭,转眼间便插满了那一处的路面。吴能的感知能力虽不如石承那般强大,但是箭矢的声音依然被他听在耳里,心下也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正当吴能心中惊慌的时候,他身边的石承已经出手了。 石承从那些箭矢的来路当中已经判断出了那些箭手的方位,他右手如同连弩一般,转瞬间便将剩下的石子一股脑地对着那些方位射了出去。眼下情形危急,石承每一次射出石子都是出了全力,但是大雾限制住了他的五感,远处只隐隐传来了轰鸣声,所以石承一时间也不清楚这一轮急射带来了多少收效。 很快,迷雾中又重归寂静,但是石承并不敢大意。他轻轻地拍了拍吴能的肩膀,在石承的示意下,两个人背对背地从岩石后面探出了头,随后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 “对了石承,你说这么大的雾里面他们是怎么看清我们的方位的?”吴能一边小心警惕地盯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向石承问道。 “这个很简单,”石承答道,“他们既然在这里设下了埋伏,就肯定是有备而来,所以那些弓箭手身上肯定带着什么能够在这个结界中提升五感的法宝,我感到疑惑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 “是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来伏击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商队?” 吴能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一拍脑门,说道:“是啊,除非是这个商队里面,有什么让他们极为感兴趣的东西。” 石承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一种可能是,这个商队运的货物很让他们感兴趣,但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他们雇一队杀手在荒野里伏击我们就可以了,这个商队的护卫里面并没有什么高手,所以他们根本没必要专门设下结界。”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石承顿了一下,然后沉声说道,“他们在这里设伏,是想要在这里杀死商队里面某个让他们感觉很难用普通手段摆平的目标。” 吴能听出了石承的话中的意思,惊呼道:“你的意思是,这些杀手是专门冲着我们两个人来的?!” “不是没有可能,我们在红木城里弄出来了那么大的动静,还拔掉了他们钉在那里的三个重要的楔子,树大招风啊。”说到这里,石承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在地牢中和穆天交手时,对方说过的一句话。 “黑暗是我们这些人的天堂。从今往后的每一个晚上,你都得对没有光的地方万分提防,直到死亡……” “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石承心下冷笑,“黑暗是你们的天堂,我就是你们的地狱!” 吴能并不知道此时石承心中所想,他有些焦急地低声问道:“我们要不要先想办法冲出去,在这里固守的话,这阵法没准能把我们困到死。” “别着急,”石承想了一下,对吴能说道:“祭出你的机关人来,护住我们四方。跟着我慢慢移动,我要想办法破阵。” “破阵?万一有宗师在此坐镇的话,咱们不是自投罗网?” 石承并不在意,说道:“真要有的话,跑或破阵都是一样的。但现在看来,这里多半没有什么宗师。我刚刚出手试探了一下,如果此地有宗师坐镇,他早就发动大阵朝我们这里围杀过来了,但是对面现在却比之前安静了不少。看来我刚才那一波反击,让他们折了不少人。” 吴能心中也有了不少底气,点了点头,立刻从藏天箱中召出四个机关人,各守一方。 石承从腰间抽出树枝,淡淡地对吴能说道:“吴能,你不是不相信我是石战天的徒弟吗,今天我就用我师父传给我的独门绝技,一刃破阵!” “你,你会枯荣心刃?!”吴能万分震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石承并不答话,他注视着自己手中的树枝,眼下只有师父传给自己的这门一刃破万法的神通才能帮助自己冲破面前的险境了。 阵法的要义,是以道串联天地万物而成阵,因此若想破除阵法,只有两个方法。其一是以蛮力抗衡,以力破阵。然而眼下自己和吴能已经深陷阵中,此处的迷雾阵又极其诡异,只怕是己方二人耗尽真力也未必能成功冲破此地大阵。所以现在最好的方法便是以道破阵,用自己的道心与阵法中蕴含的道进行面对面的交锋,从而一口气找出阵中缺陷,攻破大阵。 石承很清楚,最适合自己的道就藏在枯荣心刃之中,这也是师父给自己的手记中所提到的,只有枯荣心刃中隐藏的道才最适合修炼枯荣心刃的人。自己虽然早已修成这门神通,但和这门神通中隐含的道意却一直隔着一层面纱,使得石承至今仍然未能彻底悟道,进阶宗师。 但是自己虽然未能悟道,这门奇功中隐含的道意已经足够石承破开此地的阵法了。 石承闭上了双眼,此时的他仿佛被整个天地紧紧地环绕在身边,整个人的身躯仿佛是一张开始上弦的烈弓,那是石承已经开始蓄势的证明。此时在石承的心中,整个世界已经开始大变。 然而还没等石承出手,一道剑芒突然冲进了迷雾之中,如同暗夜中劈开黑暗的惊雷一般,斩开了层层叠叠的白雾。 吴能看着那道似闪电又似流星一般的剑芒,喃喃自语道:“这就是枯荣心刃吗?居然真的破阵了!” 石承睁开了双眼,脸上满是讶异的神色,说道:“我还没出手,此地还有别的高手。好强的剑意,虽然道意并不圆满,但是道心坚固无比,此人未入宗师却一剑破去了阵中之道,着实了的。” 吴能和石承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很清楚以石承的性格,能让他真心实意地给出这样的评价极是难得,心中对那个挥出剑芒的剑客也是越发好奇。 迷雾彻底散去,吴能和石承环视四周,心中都是缩紧了起来。二人近处的那一辆辆东倒西歪的马车旁堆满了已经变得乌黑溃烂的尸体,整个商队已经没有一个活口。远处的空地上全是仿佛被大炮轰过一样的痕迹,那是被石承刚刚发射出去的石头所击中的地方,一个又一个的“弹坑”旁是一具具被撕碎了的尸体。那些尸体个个或面目狰狞,或面目全非,手中都拿着已经破损了的长弓,正是那群方才在大雾中伏击商队的弓箭手! 远处那些四分五裂的弓箭手们已经不足为惧,真正让二人心中紧缩的是此时离他们不到三十步的八头已经将他们包围起来的巨猿。这八个巨猿的身高足足高出常人一倍,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黑气。血淋淋的眼珠直冒红光,满是杀气。 在包围圈外,离那些巨猿足足有五十步的地方,正站着一个手持令牌的人。如果商队的车夫张三此时还活着的话,一定对这个人不陌生,他正是这几天来一直和他同驾一车的徐富! 此时,徐富的脸上除了狰狞,便是浓浓的骇色,他身上笼罩的黑气正在逐渐消散,整个人正在变异的躯体居然随着黑气的消散渐渐复原,他手中的令牌则被斩成了两段,随着半截令牌落到地上的,是徐富那已经与脖子彻底分了家的头颅。没了头的尸体正对着的一座小沙丘上,立着一个手拿长剑的身影。 () 。 南荒行 第45章:半尸 寒光一闪,又是一道剑芒发出,随着一声轻响,天空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突然碎裂了。石承心中很清楚,那是失去了核心的阵法被彻底击碎的声音。 随着这声轻响,飘荡在这一片区域的最后一些残雾彻底消失了,石承也看清了那名剑客的身影。他一身白衣,大半张脸被一个色泽暗淡的铁面具所覆盖,整张脸只有鼻子以下露在外面。他的腰间挂着一个剑鞘,手里那柄青光流动的长剑足有四尺。剑客露出的脸并不多,但是石承从白衣剑客的骨相上能看出他是一个比自己年龄稍小的年轻人。 “年纪轻轻,然而道心的坚固却是连我都自叹弗如,真不知这位少年剑客有着怎样的经历。”石承心中不断地感叹着。 围在石承和吴能身边的巨猿们似乎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剑客给激怒了,但是失去了领头人的它们依然行动有序,两头巨猿不断咆哮着,如同两座小山一样向那个剑客冲了过去,剩下的六头巨猿则一齐向着石、吴二人围攻了上来。 “操控你的机关人,保护好你自己就行。”石承对吴能说道。 吴能刚想问“那你呢”,石承整个人就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他手中的那截枯枝看似破败不堪,但是在石承手中却如重千钧,第一头冲上来的巨猿被石承一个当头一击给打的摔出了百步开外,脑袋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深不见底。脑浆和鲜血混着颅骨的碎片喷涌而出。巨猿不甘地咆哮了一声后,很快就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吴能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每当他觉得自己看到了石承的真正实力时,石承总能给他更多的“惊喜”,反倒是远处沙丘上的白衣剑客那原本古井无波的目光中此时却是蕴含着浓浓的诧异,石承此时展现出来的实力显然是他没有预计到的。他本想用一套快剑逼退面前的两头巨猿,先把石承和吴能救出来,但是眼下看到了石承的实力后,白衣剑客便放心地放缓了剑招,但是剑锋上的肃杀之气却是不减反增。 石承虽然一击就击杀了一头巨猿,但是他的心中却丝毫不敢轻敌,他握着树枝的手上的虎口依然隐隐作痛,这头巨猿的肉体之强横显然比他预计的要强很多。若不是第一个冲上来的巨猿低估了石承的实力,露了破绽,他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就一击得手。 石承手上加力,体内真气流转,手中的树枝被真气裹挟着,仿佛如一柄能够开天辟地的长刀一样。石承的另外一只手则是祭出了丹火,一瞬间,火借风势,气刃纵横。十数招过后,又是一头巨猿殒命,它的身体上被轰出了一个大洞,伤口处被烧成了黑炭,上下半身几乎分了家。石承心中还是有些后怕,别看他现在占尽上风,但是这八头巨猿方才若是在迷雾阵中一齐对他出手的话,他能不能扛住这些巨猿的偷袭还是一个未知数。 其余三头想要围攻上来的巨猿看到石承如此神勇,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这些巨猿颇有灵性,看到石承不好对付,便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吴能。 比起石承和那个铁面剑客,吴能现在的情形极为狼狈。他操控着四个机关人与一头巨猿相持不下。四个机关人身上都已经伤痕累累了,吴能在巨猿疯狂的攻击下也是左支右绌,满头大汗地左躲右闪。 石承一道真气劈出,拦住了两头想要向吴能那里冲过去的巨猿,但是仍然有一头巨猿成功地避开了真气,向吴能冲了过去。 “老吴,拿出点真本事来!你们机关术师就这些能耐吗?”石承的语气有些着急。 吴能此时也看到了那头向自己冲来的巨猿,心中暗骂石承站着说话不腰疼。他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咬了咬牙,脸上一副肉疼的表情,终于伸出手来在藏天箱上按了几下,一道金光闪过,一套颇为威武的棕色机关甲从头到脚覆盖了吴能的整个身体,而吴能的脸上则出现了一个覆盖了大半张脸的造型奇异的棕色眼罩,眼罩覆盖耳朵和后脑的部分由皮革和金属制成,覆盖眼睛的那一部分竟然是由一种看上去很奇特的玻璃状材料制成的。 “天机战甲的能量有限,我得赶紧点!”吴能心中暗想,又挥手召出了两个机关人,六名机关人围攻之前与吴能战斗的那头巨猿,而吴能则是挥拳攻向正在向他冲来的另外一头巨猿。 召出天机战甲之后,吴能的战斗力突然成倍地急速增长,他的全身上下被电流覆盖着,右拳周围已是电闪雷鸣,整个人如同一道魅影一般,轻轻松松地就避开了巨猿挥来的拳头,一个上勾拳重重地打在了巨猿的下巴上。 那头本来想捏软柿子的巨猿没想到自己一下子踢在了钢板上,咆哮着的雷电瞬间席卷了它的全身,巨猿痛苦地怒吼,巨大的身躯倒摔出去,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激起了一片沙尘,一股浓浓的焦糊味在倒下的巨猿身边迅速地弥漫了开来。 巨猿此时还未咽气,它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吴能不会给它任何的机会,天机战甲能与使用者的意志相连,吴能心念一动,战甲上插着的六把造型奇特的短矛全部出鞘,这些短矛均是被雷光所覆盖,如同神话中掌管雷电的神祇射出的箭矢一般快捷无伦地贯穿了巨猿的身子。雷电击中目标的轰鸣声不断响起,面目全非的巨猿大张着嘴,彻底地倒下了。 吴能检视了一下眼罩上显示的能量条,方才一番大战,天机战甲内储存的能量足足下降了两个百分点,跌到了百分之五以下。 吴能的心此刻仿佛在流血一般,他自从离开宗门之后,一直在江湖上漂泊,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不能暴露自己机关术师的身份,所以对吴能来说养活自己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别提购买能源为天机战甲充能了。 他连忙收回了战甲,眼看着远处自己召出的六名机关人已经占了上风,便从藏天箱里掏出一把短刀,扑到巨猿的尸体上又劈又砍。 此时石承那边的战斗也快要结束了,他一道气刃劈出,又带走了一头巨猿的性命,与石承相斗的另外一头巨猿见势不妙,连忙掉头就跑。 石承怎会让它如愿,他提气一纵,一瞬间手中的树枝便劈出了六道被丹火覆盖的气刃。巨猿亡魂大冒,一时间恨不得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腿上。 正当这头巨猿竭力想要摆脱石承挥出的气刃的时候,在它的正前方,一柄森寒的长剑已经破空向它迎面飞来。原来那个铁面剑客已经斩杀了拦截他的两头巨猿,此时见到与石承战斗的那头巨猿想跑,便直接对那巨猿全力掷出了手中的长剑。 那柄长剑来势极快,巨猿猝不及防,整个长剑当面插进了它的头颅,直没至柄。此时石承的烈焰气刃也追上了它,彻底了结了它的性命。 远处正在和吴能的机关人战斗的巨猿眼见同伴纷纷战死,一个分神便被机关人们抓住了机会。这些机关人彼此之间极有默契,五名机关人一起出手,冲破了巨猿的防御。第六名机关人扑上去,拼尽全力将刀刃插入了巨猿的心脏。巨猿在临死前一声怒吼,拼尽了剩下的所有力量,紧紧地抱住这个机关人向不远处的一个岩壁上冲了过去。机关人被撞的四分五裂,巨猿在岩壁前也缓缓地倒了下去,二者竟是同归于尽了。 “多谢兄台相助。”石承拱了拱手,向远处正在向他们走来的铁面剑客道了声谢。那个剑客还了一礼,但并未说些什么。 一旁的吴能跟疯了一样的劈砍着巨猿的尸体,石承看着他,好奇的问道:“你在这干什么呢?” 吴能抓着头发,痛心地喊道:“啊啊啊,石承,我真的要疯了。刚刚那一战,为了收拾这畜生,我足足用了两个百分点的能量啊!现在我又搭上了一个机关人……不行,我得把这帮家伙的内丹都挖出来,卖个好价钱来补偿我的损失!” “那你恐怕得失望了,”石承静静地看着巨猿尸体上正在消退的黑气,说道:“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这些巨猿应该是被人用特殊的毒素炼制而成的半尸,可不是普通的妖怪。那些弓箭手多半也是这样……总而言之,这些巨猿就算有内丹的话,它们的内丹也早已在炼制过程中被腐坏了。吴能啊,你这次可能要血本无归了。”说到这里,石承的语气中隐隐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 南荒行 第46章:没办法了,走过去吧 “腐蚀?半尸?”吴能瞪着眼睛,语调有些不满,“你别开玩笑了,这帮畜生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哪个地方像是尸体了?” “你不信的话我给你挖一个出来看看你就知道了,炼制这些半尸猿妖的毒素对你来说并不陌生,就是之前我们在红木城义诊时遇到的张二黑之妻身上所中的那种毒。虽然张二黑之妻身上的毒和这些巨猿身上的不太一样,但是都同出一源——尸毒!”石承认真地说道。 石承的心里微微感到可惜,只有见识广博的药师才能精确地分辨出魃族的尸毒,在这人才短缺的南荒,想要让中了毒的受害者成为证据还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更不用说这些巨猿身上的尸毒在巨猿死后竟然逐渐消散了,看来魃族的余党在蛰伏的时期又开发出了新的东西。 但吴能却是不信,反问道:“尸毒?这怎么可能啊石承,尸毒可是当年魃族的独门剧毒,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石承心中清楚吴能仍然不相信魃族已经卷土重来,只能摇摇头,不再说话。 但是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出现在了二人不远处的地方,“你也知道尸毒的事情?” 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石承和吴能转过头去,那个铁面剑客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之前二人并没有顾得上多看这个剑客,此时石承和吴能才终于能够仔细地打量这个青年,这位青年剑客气质颇为不凡,并不是因为这个剑客有着青年才俊身上的那种气质,而是因为这个青年浑身上下仿佛没有丝毫的感情,当他站在石承面前时,石承更觉得他是一把剑,而不是一个人。 剑客的脸上大部分被一张薄薄的铁面具所遮掩,但即便是只露出了小半张脸,石承也相信这个剑客的真实面容绝对能比得上很多女性的梦中情郎。 不过石承对于这个铁面剑客身上的怪异之处并不怎么感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剑客刚刚问的问题,石承注视着剑客的双眼,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作为对他刚刚问题的回答。 “你都知道什么?”剑客的情绪终于出现了一些波动,似乎只有和“尸毒”相关的事情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我知道不少关于尸毒的事情,但这并不重要。”石承平静地说道,“更重要的是,我还知道谁会用这种毒,而且它们现在正在图谋重回世间。其实更准确地说,他们的触手已经回来了,不知你信是不信?” “你们俩在说些什么啊。”吴能不耐烦地说道,他看向那个剑客,打了个哈哈,道:“我这个朋友就爱胡说八道,整天跟人扯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兄弟你别介意啊。” 但是剑客的回答却出乎吴能的意料。“我相信你。”他看着石承说道,“能不能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来路。不知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事情?”石承问道。 “我,亲眼见过它们。”剑客的回答很简短,但是却如同千钧巨石砸进水潭一样,在石承的心中翻起了巨浪。 “在哪里?”石承有些急切地问道。一边的吴能已经惊呆了,他没想到剑客会给出这种回答,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神情如此急切的石承。 吴能的心中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回响,“难道石承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吴能实在不愿相信这一点,魃族之乱对于世人来说是一场足足持续了九年的过于痛苦的回忆,在贪婪地享受了二十六年的和平后,对于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包括对于吴能这种在这场大灾变之后出生的人来说,他们都是宁可沉溺于眼下的风平浪静,也不会去相信曾经的恶魔已经归来。 石承看着剑客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但是让他感到失望的是,剑客只是平淡地与他注视,口中却是不发一言。 石承知道剑客和自己一样,暂时都不信任彼此。他心中无奈,但又不能对剑客用强来逼迫他说出他所知道的事情。这个铁面剑客的实力虽然不如石承,但是石承却也不觉得自己会有多大的优势,而且对方肯定也有自己的底牌,所以如果真要动起手来,自己有很大概率会无功而返。对于这种人,还是得先想办法和他多相处相处,晓之以理为上。 退而求其次,石承摊了摊手,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便抬起头来对剑客问道:“你的魏国官话说的很生硬,口音中又带着契塔中原语的色彩,你不会是在北西陆的哪个地方出生的人吧?” “你别说,好像还真的是。”吴能认真地打量着剑客,说道:“你的剑术真的很厉害啊,而且年纪看上去也不会比我大太多吧。你在西陆肯定是个很有名的剑客。我说老石啊,你不也是西陆人吗,难道不认得他?” 石承的心中颇为疑惑,他刚刚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是他可以肯定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西陆还有这么一个带着铁面具的剑客。就在石承的大脑快速思考的时候,剑客的目光又向它移了回来,问道:“你是西陆人?” “我是契塔人,在出师后定居于联盟汗国的南丘行省。你呢?”石承说道。 “联盟汗国,玉山行省。”那个剑客只说了八个字。 石承的脸上露出了一副“他乡遇故知”的热情笑容,紧接着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果然咱们是老乡,接下来你打算去哪?没准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前去调查,等我们之间有了了解后,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坐下来谈一谈。” 剑客依旧冷淡,但是他并没有拒绝,他看着北面说道:“斜阳道,那里可能有他们的踪迹。” “就是那个正在闹失踪案的驰道?”吴能有些发怵地问道。 他身边的石承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好,正好我也对那个枉死鬼寨的事情很感兴趣,现在看来没准那个鬼寨和它们也有关系。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就一同前往斜阳道。对了,我们俩应该怎么称呼你?” “叫我铁面便是。”剑客的回答依然简短。 吴能小声嘟囔道:“铁面,还真是名如其人。” 石承朝铁面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不远处那已经没有任何生机的商队,叹道:“在那之前,我们先把这些尸体安葬了吧。不过那些弓箭上面都带着剧毒,这些尸体也已经被腐蚀污染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将尸体烧掉后再把他们的骨灰埋在这附近吧。” “行。”铁面点了点头,然后他突然说道,“把你们脸上的易容去了吧,太明显了。” …… “咱们一定要走着去斜阳道吗?”吴能看着天上的太阳,擦了把汗,不住地叫苦。 “没办法了,走过去吧。”石承淡然地说道,“那些弓箭手把马都射死了,马车也都被撞得变了形,你要是有御风符这种传说中的法宝的话就另当别论。再说了,修者吗,既然要想成就无上武道,面对区区穿越大漠这种小事就不能叫苦。” 吴能懒得搭理他,又抹了一把汗,恶狠狠地说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做出来一种不用耗费多少能量,不靠马拉,不靠灵符驱动就可以自己跑起来的大房子,里面再装上那种能吹出来冷风的机关,到时候就不用再受这种罪了。” “说起这个,老吴你今天的表现还真的让我眼前一亮。”石承笑着说道,“那个战甲是你做的?居然能够把你这么一个三流武师的战斗力瞬间提升到和铁面差不多的层次。看来我以前还是低估你了。” 铁面也把目光投了过来,他似乎是知道吴能所用术法的来历的,石承也能看得出来他对吴能这么一个机关术师很感兴趣,毕竟整个江湖上恐怕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了。 “什么叫三流武师?”吴能不满地说道,“衡量我们机关术师的实力可不能用世俗的标准,最顶尖的机关术师可是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抗衡一名一流修士的。至于我刚刚召出来的天机战甲,那可是我们偃门的前辈们足足耗费了三百年的心血才造出来的最顶级的战斗机关,也是我们偃门的三大重宝中的一件,唯一的缺点也就是耗能比较大了。对了石承,你不是以前答应过我要给我找能源的吗,可不能不讲信用!” 看着吴能那一副要讹上自己的嘴脸,石承直接转过头去,在脑海中屏蔽了吴能的声音。石承这种老赖姿态把吴能气的单方面和他拌了半个时辰的嘴,一旁的铁面一时间倒是被二人给忽略掉了。 三人在荒漠中行至黄昏,借着太阳的余晖,走在最前面的石承发现了一片绿洲。绿洲的后面,是一个寂静的小村庄。 南荒行 第47章:小村庄 看到了那片绿洲和绿洲中的村子时,吴能松了口气,说道:“看来今晚我们不用盖着沙子睡觉了。” 石承的眼神中也轻松了不少,他看着眼前的绿洲,对身旁的吴能说道:“这绿洲的规模不小,那个村子附近的沙化程度也比较轻,我们在村子附近没准还能找到一条官道。到时候我们在村子里面看看能不能买下一辆马车,这样一来赶路时也能省事些。” 站在石承左后方的铁面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听到了石承的话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腰间储物袋内的一个隐秘处翻出了一张羊皮纸,盯着纸上的一处地方沉思了起来。 吴能注意到了铁面的举动,好奇地凑了过去,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石承也注意到了铁面手上的羊皮纸,便斜过眼去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地问道:“绘制的这么详细的地图!你从哪里搞来的?” “拿的。”铁面的回答很简短,“从一支驻军的营帐里面。我可不想在这里迷路。”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地方,说道:“我们离斜阳道不远了。” “如果这张图的误差不大的话,应该是这样。”石承看着地图,一边点头一边说道:“看来那支驻军的主官已经倒大霉了。” 盯着那张地图又看了一会,石承对吴能和铁面说道:“如果图上绘制的这片绿洲的方位没有差错的话。”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往东北方向指了指,继续说道:“往那边走上大约六里的路程,就可以上斜阳道了。晚上我们可以在最近的云丘城那里住下,顺便探查消息。” “那就这么定了,太阳快落山了,我们赶紧进村吧,我可不比你们两个,这一天走下来,我感觉我这身子都快散了架了。”吴能说道。 铁面收起了羊皮纸后,三个人仍然由石承打头,向不远处的村子走去。 三人快走到村口时,石承突然“嗯”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老石?”吴能有些奇怪地看着石承。 “这村子好像有些太安静了……或许是我多心了,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石承有些严肃地说道,他的眼神也微微地警惕了起来。 “老石,你别吓我啊。”吴能虽然年纪小,但是毕竟也在江湖上走了几年,再加上早在红木城中就见识过石承的厉害,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村子,心中也开始不安了起来。吴能身旁的铁面并未说什么,但是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整个人蓄势待发。 石承低声说道:“跟着我,别走散了。” 他抽出了腰间的树枝,伸出脚轻轻地踏进村子里。 村内一片寂静,吴能心中的异样感也越来越重,现在太阳还未彻底落山,但是村子的小道中居然没有一个人的身影。他紧紧地跟在石承的身后,他和石承二人彼此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信任可言,但是上午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的他,此时却总觉得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男人就如同自己的兄长一样,能够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石承走到一扇紧掩着的大门前,敲了敲门,问道:“有人吗。“他连着问了好几声,但是屋内却没有一个人回应。 见状,石承左手结了个咒印,护住了自己和身后的二人,右手的树枝挥出,如同一条柔软的绸布一般,在门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被“绸布”拍过的木门,微微地晃了一下,然后就在吴能惊愕的目光中化为一片片木屑,无声地飘落在地面上。 铁面看着地上那一小堆木屑,微微有些失神,眼中亦是闪过了一抹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石承踏入门中,谨慎地观察了四周,在确认没有危险后,他将树枝横在胸前,小心翼翼地向屋内走去。 走到房屋的门前,石承抬手敲了敲屋门,但是屋子内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他转过了头,对铁面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守住门口。铁面会意,点了点头,石承立刻推开了房门,一马当先地进到了屋内,吴能则紧紧地跟在石承的身后。 出乎石、吴二人的意料,屋子里面并没有陷阱,也没有埋伏。但是一间摆放着家具,饭桌上甚至还放着已经凉透了的食物的屋子内,居然空无一人。 吴能看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空,对石承说道:“石承,你说这太阳都已经下山了,这屋子里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石承并没有立刻回答吴能的疑惑,他思考了一下,说道:“走,挨家挨户看看。” 三个人点着火折子,把整个村子走了一遍。每当他们打开一户人家的大门,三个人的心头上就沉上了一分。因为他们发现,整个村子竟然是空着的,三个人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居然没有发现一个村民。寂静的夜里,空无一人的村子里里外外都散发出浓浓的诡异。 “会不会是整个村子的人出去逃荒去了?西漠国的西部多贫瘠之地,今年南荒的年景似乎又很是糟糕,因此发生灾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吴能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今天他遇到的事情有些太多了。 “下结论之前,先好好用脑子思考一下自己见过的东西,多想想一些细节。”石承的声音很冷静,“屋子内大多凌乱,但是很多生活必需品都没有被带走,不少屋子里的饭桌上甚至还摆放着一些被吃过的食物。这显然不是逃荒的村子里会出现的景象。我更倾向于,整个村子里的人在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一些突发的状况,使得整个村子的人都不得不被迫离开。” “难道是盗匪?”吴能疑惑道。 “屋内没有血迹。“铁面的回答虽然简短,但是石承和吴能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准是什么手段很不一般的盗匪呢?”吴能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他对石承说道,“石承,你还记得我们刚离开红木城那会,商队里的人跟我们讲过的枉死鬼寨的事情吗。那个枉死鬼寨能让众多商队在斜阳道上人间蒸发,这如果是真的的话,他们或许也可以让一个村子的人人间蒸发。” 石承想了一会,对面前二人说道:“眼下的线索还太少。这样吧,我们今晚先在这个无人村里找一个靠边的屋子先住下,我们三人轮流守夜,明日出发前往附近的城市,把这个村子里的事情通报给那里的官府,没准我们还能有机会在调查斜阳道的事情时得到当地官府的帮助。” 见另外二人都没有异议,石承和铁面以及吴能短暂地商议了一下,三人最终共同决定由铁面先来守夜。吴能实在是累得不行,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石承同意了由他最后一个来守的请求。 三个人住在了刚进村时看到的那间农舍里。在简单地吃过了晚饭后,吴能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铁面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便径直抱着自己的长剑出了门,坐在了门外的一块大石头上。他如同一块石雕一样,如果有人此时推开小院的门进来,一定会认为铁面和他身下那块石头是一体的。他的眼中除了深邃的夜空,似乎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铁面身后的屋门再次被推开,石承从屋中走了出来。 “你没睡?”铁面淡淡地问道,“现在应该还没到换班的时候。” “一个晚上睡不睡,对于我们这个修为的人来说并不重要。”石承平静地说道,声音中没有一丝疲惫。 他盯着铁面看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尤其是身边还有一个心中藏着这么多事情的人,我觉得与其睡觉,不如和他秉烛夜谈一会,好好讨论讨论人生。” “你我现下都不信任彼此,何必呢?”铁面的声音中仍然没有一丝感情。 “信任这种东西是需要培养的不是吗。”石承咧开嘴笑了笑,“我跟你说个事吧,其实我跟老吴相识的时间也不久,但是在喝了几顿酒,聊了几回天之后,我们很快就熟络起来了,怎么样,要不要聊一会?” 铁面的身子终于动了起来,他转过了头,对着石承冷笑了一声。 “少骗我了,你们二人之间并没有任何信任,起码你并不信任那个吴能。”铁面说道,“早上你们和那些巨猿交手的时候,你那一道真气明明是可以将那三头巨猿全部拦住的,但是你没有。” 石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铁面彷佛没有看到石承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我想,你故意放任那头巨猿去攻击那个吴能,是想要把他的底牌给逼出来吧。” 南荒行 第48章:云丘城 院子中安静的有些可怕,过了好一会,石承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才闪过一抹自嘲般的笑容。他对铁面摆了摆手,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等到未来我们能看到彼此之间的诚意时再说吧,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你先回去休息吧。” 铁面没说什么,拿着自己的长剑回屋去了。 石承坐在了铁面坐过的大石头上面,他背倚着土墙,双目怔怔地望着天上的星河,一夜无话。 小村中的整个夜晚风平浪静,无事发生。换班的时间到了,石承却并没有马上去把吴能叫醒,他让吴能多睡了一个时辰后,才进屋去叫醒了他。 吴能放出了五个机关人,将小屋团团护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后,他直接缩在门外的大石头后面,半睡半醒地一直守到了黎明。 清晨,三人收拾好了行装,随后聚在一起商议今日的行程。不过虽说是三人一起商议,实际上也就是石承和吴能二人在一起商议,铁面只是一直坐在一旁,静静地倾听着二人的对话。石承心中倒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听众,铁面还是比较合格的。 一番七嘴八舌的讨论后,三个人都同意继续执行昨天预定的方案。本来吴能还想看看村中有没有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但是让他有些失望的是,别说马车了,整个村子连一个木车都找不出来。 无奈之下,吴能小声抱怨了两句,然后就跟在石承和铁面之后出了村子,三人均是修士,步子比常人要快很多,一行人往东北方向走了大约两刻钟左右,就走上了让无数过往行人人心惶惶的斜阳道。 石承站在官道的一边,双眼看着面前的一块路碑,转过身来对另外二人说道:“我们已经上了斜阳道了。 铁面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身前的路面,开口说道:“这一段路恐怕有三、四个月没有认真修缮了。 吴能环视四周,满目尽是萧瑟与荒凉,其实如果他没有听说过枉死鬼寨的传说的话,这条官道表面上看上去也没那么严重。但是此时的吴能却觉得周遭尽是一片死寂,道路的前方彷佛有个张开了大嘴的恶魔,正狞笑的等待着过来的路人。 “走吧,”石承指着道路的一边说道:“如果那地图上标记的没错,我们往这个方向走大约三个时辰就可以到云丘城了。” “石承,我们沿着斜阳道走,真的不会出事吗?”吴能心中还是不安,“之前听于海光说,走这条道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出不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夸张。” “你遇事总是有些畏首畏尾的,难怪这四年来你一直查不到关于灵蛇会的半点痕迹。”石承的语调很轻松,“既然你选择跟着我走这条路,那你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吴能想了会,点了点头。石承手一挥,说道:“出发吧,老实讲,我倒还挺希望能在这里和那个枉死鬼寨交交手。” 三个人脚下不停,但均是全神戒备。不过,这一路上却是风平浪静,传闻中暗流汹涌的斜阳道在三人面前突然换了一副嘴脸。如果不是看到了那块路碑,便是石承的心中可能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 走了不到三个时辰,石承一行人平安无事地抵达了云丘城。 和石承造访过的其他西漠城市不同的是,云丘城大门处的城卫们对来往行人进行了细致的搜查和盘问。 当然,对于一座位于西漠国中部的大城来说,在城门外有这么严的门检本身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斜阳道案的严重性。 “出示一下你们的身份证明!”领头的一个分队长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桌子,他的身旁站着一个手握劲弓的普通士兵。 三人老老实实地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由于石承一行人都是外国人,因此他们出示的并非路引等西漠国人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事,而是通关文牒。 分队长大略地扫了一眼吴能的文牒后就把它扔还给了吴能,随后他又拿过了石承和铁面的文牒,细细地查看了起来。 “你脸上的面具是怎么回事?”一个士兵对铁面喝问道,“拿下来我看看!” 铁面拱了拱手,道:“抱歉,在下的脸上受了重伤,不能见风,我这里有相关的证明,请允许我将它拿出来给你们看一看。” 士兵迟疑了一会儿后,还是点了点头,示意铁面将自己的包裹放在桌子上,由他来检查。 “在左边的夹层里面,装在一个棕色的信封里面。”铁面淡淡地提醒道。 士兵很快就翻出了那个信封,打开后一看,果然有一份医馆证明放在里面。 他轻声念道:“洛家医馆和大魏百草医馆山南城分号同诊……” 在看完全文后,士兵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证明信上的印章,在确认无误后,他就把证明信和包裹交还给了铁面,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进城了。 在进城后,石承才悄悄地对铁面问道:“你的脸上有伤?” 铁面不置可否,没作任何回答。 “要不要老石给你看一看啊?”吴能关切地问道。 “不必了,慢慢地就好了。”铁面答道。 石承见状,倒也不再多问了,只不过他的眉头微微地皱了皱。 三人进城后,时间还未到正午,石承和两个同伴略一商议,决定先去报官,然后再做计较。门口的卫兵与官府的巡捕并非同属一处,三人眼下也只能亲自走一趟衙门。 石承等人进城后,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一个看上去年纪比较小的士兵转过头来对身旁一个大汉说道:“分队长,这斜阳道吃人不吐骨头,没想到今天竟然见到了三个命大的。” 另外一个士兵也插嘴道:“是啊,现在走斜阳道的人,如果不是与其他人拼成一个大队伍,是说什么也不敢上路的。俺一个远房表兄前些日子手头紧,为了省些路费,硬着头皮跟别人搭伙走了两回斜阳道,钱没赚几个,酒肉兄弟倒是认了不少。” 那名分队长眼色中也是极为诧异,他脑海中想起来了自己那个在斜阳道上不幸遇难的弟弟,叹了口气,说道:“只能说是他们运气好。” 一个手拿长枪的士兵说道:“分队长大人,咱们上次看到十人以下的队伍能安然无恙地从斜阳道上过来还是将近半年前这条道刚出事那会了,你说他们三个会不会是鬼寨的同谋啊。我觉得起码也是什么知情人,要不然他们哪来的本事一路走过来还一点事都没出?” “老何,你想多了吧?”一个瘦高的士兵笑道,“那三人一看就是练家子,没准官道上的鬼怪们奈何不了他们也未可知。” “别去想这些了,安心守门。”分队长摆了摆手,身旁的士兵们立刻安静了下来,他看了眼石承等人离去的方向,说道,“听他们的口气,是要来城中报官的,没准他们在官道上看到了什么东西也说不定。他们是不是同谋,让孙大人和他手下那帮黑腰刀去操心吧。我们又没证物,难不成无凭无据地就要在城门口把他们绑起来不成?” 众士兵皆言有理,众人便各归各位,继续守门去了。 走在云丘城的大街上,看着随处可见的紧闭的门户和乞丐,吴能不禁有些叹息,“云丘城可是这渠郡的第一大城啊,上次我路过这里时,城中的集市能摆满这一整条街,没想到八个月没来,整个城市都凋零到这种地步了。” 石承轻声说道:“大城尚且如此,斜阳道旁的那些小的城镇不知道现在又是何种光景。” 说话间,三人已经穿过了整个集市,又沿着一条石板路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云丘城的衙门外了。 石承走到鸣冤鼓前,拿起木槌,“咚”“咚”“咚”地敲了起来。鼓声响彻了整个衙门内外。路过的百姓看到这阵势,纷纷交头接耳,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向石承他们这里看了过来。 很快,一名灰衣衙役打开了侧门,向石承他们走了过来。 “鼓前何人?尔等击鼓所为何事?”那名衙役问道。他的语气不是很好,脸上也满是疲惫。 石承上前一步,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差爷,在下石承,我身后二人乃是在下的同伴,我们一行三人在斜阳道上发现了一个无人村庄,我们怀疑村子里的村民可能已经遇害了,因此特地来此报案。 那名衙役听到了这等骇事,却并不惊讶,他有些狐疑地扫视了石承几下,然后对他说道:“你们在这里站着别动,待我去将此事禀告上官。” 那名衙役走后,吴能有些着急地对石承说道:“石承,你怎么上来就自报家门啊,你别忘了我和你可都是在红木城那边的官府挂了号的。万一他们把我们当通缉犯抓起来怎么办。” 石承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用担心,这天底下叫石承的人有的是。我又没有让红木城官府拿住,他们也没有查看过我的文牒。至于你嘛,我早说过了,红木城那边的人只知道你叫吴天师,谁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而且那边官府在追缉通告上把你我画的跟四不像一样,你根本不用担心他们认出你来。” “好,我不担心。”吴能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石承又劝慰道:“放宽心,红木城和这里隔了不知多少里路,以南荒官府的效率,除非有人特意去查,否则的话,等那边的通缉令传到这里时,都不知猴年马月了。再说了,就算有人去查又怎样,且不论白家还有没有胆子不撤状书,我毕竟是丹师,还是药师商会的成员,就算真有什么不对劲的,我的手段还是能在这西漠国保我们脱险的。” 听完了石承的话,铁面抬起了头,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是丹师?” “如假包换。”石承微微侧身,挡住了大街上吃瓜群众们投过来的视线,朝着铁面伸出了手,一团奇异的火焰在他掌心跳动着。 “我还是低估你了,难怪昨天你和那些巨猿交手时发出的烈焰气刃看上去那么奇怪,没想到这世上居然真的有丹武同修的丹师……”铁面的眼神愈发凝重,“你的丹火修炼的很是不凡,或许很快就可以以丹入道,进阶宗师了。” “炼丹只是我的一个爱好而已,”石承收回了丹火,“我真正要走的道,并不在此。” 铁面还想说些什么,但此时侧门突然打开,打断了他。 刚刚进去通报的那名衙役走了出来,他脸上有些不善,身后跟着六名捕快。那名衙役一挥手,六名捕快把石承等人团团围了起来。 衙役摆了个请的江湖手势,对石承说道:“三位请进,孙大人有请!” 南荒行 第49章:钦差 衙役话语中虽然客气,但是那些将石承等人团团包围的捕快却明明白白地让石承感觉到来者不善。 石承心中稍一思索,便有了一个猜测,己方一行只有三人,居然能完好无损地从闹了这么久的斜阳道里走了出来,这种事情但凡让一个头脑活泛的人想一想,都会觉得很不对劲。 石承心中哑然失笑,不过眼下也没法解释什么,进去见一下这些捕头的主官,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就是了。 一行人穿过了一道长廊,又经过了两个小院,石承抬起头来,面前的楼阁上的牌匾写着三个大字——“议事阁”。领头的那个衙役在门前通报了一声,然后手一挥,命自己手下的捕头们将石承等人“送”进了楼内。 议事阁的主厅并不算太大,厅内只有三个人,为首一人身着红纹黑衣,腰间挎着一把黑柄金环宝刀,看上去大约将近五十岁的样子。他身边的另外一名较为年轻的武官打扮的黑衣人则是站在一侧,脸上不怒自威。坐在石承左前方的是一名文官打扮的中年人,外表看上去倒是颇为和善。 带路的衙役恭敬地向三名官员各行一礼,然后对石承说道:“这三位分别是本城城主高大人,刑察院派来总督斜阳路一案的钦差使孙大人和他麾下的赵大人,尔等快快上前行礼。” 石承向堂上三名官员简单地拱手行了一礼,他的脸上仍然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看不出多少恭敬来。 见到石承的这副样子,较为年轻的那名武官有些不快,而坐在左侧的那名文官原本和善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浓浓的不悦之色。 石承心中只是微微一笑,丹师行走天下,历来都是为人所敬,很多情况下待人处事只需做到平平淡淡的那种礼貌就足够了,自己要是今天在这里对几个并非大员的附庸国官吏恭恭敬敬的话,天底下的同行怕不是会恨铁不成钢地组团来群殴自己。 带路的衙役和站在石承等人身边的捕快们见石承一个契塔人长相的平民竟然如此表现,都纷纷怒目而视。吴能被这些如刀似剑般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但是眼见石承毫不慌张,他心中倒也颇有几分底气。 至于他身边的铁面,整个人就像一把钉在地面上的利剑一样,虽然什么表情和动作都没有,但是气质却锋锐无比,几个捕快本想上前喝骂两句,但一看到铁面的双瞳,居然不自觉地缩了回去。 就在这时,坐在正中央的那名孙姓武官打了个手势,那些捕快们立刻收回了目光,退了下去。不过这位孙大人好像并不打算开门见山,他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然后笑着对身边的高姓文官说道:“高大人,不愧是东陆的茶叶,味道果真极好。” 高姓文官却并不接孙姓武官的话,只是冷冷地说道:“孙大人,乡野草民,不知教化,我看应该先叫这三个刁民吃一顿杀威棍,然后慢慢问话,没准能得到些有用的信息,孙大人你看如何?” 石承见正中央的孙姓武官并未有开门见山的意思,自己倒也懒得先挑起话头。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要不是他的眼睛是睁着的,旁边的人可能会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孙姓武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高大人稍安勿躁。”然后转过了头,细细地打量起石承这个人。 过了一会,议事阁的房门被敲响,一个衙役拿着一份文书急匆匆地进了门,恭恭敬敬地将手里的文书交给了孙姓武官。 看完手中的文书,孙姓武官面容中有些讶异,他抬起头来,对站在下面的石承说道:“石承,铁面,你们两个都是西陆契塔人?吴能……名字倒是挺奇特的,看你的通关文牒所述,你是从吴国来的?” 高姓文官脸色铁青,伸出手指了指石承和铁面,说道:“果然是西陆来的契塔蛮子,难怪一点教养都没有。你可知现在若是还在南荒四年战争那个时候,就凭你是契塔人,本官就可以直接以探子罪将你拘捕,甚至直接处斩?!” 此时的高大人官威滔天,若是换一个普通人来,恐怕早已瑟瑟发抖了。 石承的心中颇有些疑惑,莫非这位高大人是个西漠的强硬派官员不成?但是即便是强硬派官员,也没有必要如此轻易地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吧。 他轻轻地拱了拱手,道:“在下不过是一介云游药师,大人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冤枉在下,未免有些不妥吧?” 在听到石承这一番直截了当地言论后,高姓官员冷哼了一声,喝道:“蛮子的口舌倒是伶俐!” 孙姓武官看了眼自己的同僚,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正当高大人即将发作时,孙姓武官突然凑过头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高大人将信将疑地看了孙姓武官一眼,又拿过他手中的文书看了看,才强行按捺下自己的怒气,淡淡地说道:“孙大人赶紧问话吧。” 高大人的脸色变得如此之快,让吴能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石承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 孙姓武官目光转向石承那里,开口说道:“你们三人的事情,本官已经知晓。现在,再跟我详细说说你们在斜阳道上的所见所闻吧。” 石承应了一声,将三人在斜阳道上经过无人村时遇到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但是却把走到无人村之前的经历刻意隐瞒了。 “本官知道了。”孙姓武官点了点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转头对身边那位站着的武官吩咐了一句,“赵平,你现在出去传令,命第六队的队长带他们的人马去石承所说的那个村子看看,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是!”那位名叫赵平的武官领命后,便匆匆地出了大厅。 “本官还有一些疑惑,要问问你们。”孙姓武官的声音不大,但屋子里面的人都听得很清楚,“你说你们是从红木城出发的,那你们难道没在那里听说过斜阳道上的事情吗,为什么仅仅带了两个同伴就敢上路?” “我们几个人生地不熟,上路前还真的不知道这斜阳道上的凶险。”石承不紧不慢地答道。 孙姓武官盯着石承看了一会,说道:“既然如此,本官知道了。尔等既是此案的目击证人,那么我希望你们可以在云丘城中呆上一段时日,配合官府办案,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我们需要在这里待多久?”石承问道。 “十天。”孙姓武官答道。 石承面露为难之色,思索了一会后,才点了点头,说道:“好,毕竟事关一整个村子的人命,那石某就一切都听从大人您的安排了。” “温四,这三位证人的住处,就由你来安排了。对了,别慢待了人家。”孙姓武官说完这句话后,那名带着石承等人进来的衙役应了一声,引着石承一行人出门去了。 石承等人刚出门,那位名为赵平的武官就已经传完令回来了。 高姓文官“哼”了一声,看向孙姓武官,说道:“案子办了这么久,今日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三个可疑之人,孙大人为何反而沉得住气了?” 孙姓武官饮了口茶,说道:“高大人别忘了那个石承的身份,如果真上来就不顾三七二十一,冤枉了无辜,惹到了他背后的势力,事情恐怕会很麻烦,眼下孙某在时间方面还并未捉襟见肘,放放长线又如何?” “并未捉襟见肘?我只知道您在王上和朝堂诸公面前立下的军令状可是快要到期了。”高姓文官面露嘲讽之色,说道:“下官还有公务,就先告辞了。”说完,他拂了拂袍袖,快步离开了。 赵平心中愤愤不平,对孙姓武官说道:“大人,自从上个月您来此赴任后,高言这厮就一直明里暗里地挤兑您。他之前那句‘乡野草民,不知教化’分明是朝着您去的。我看干脆找一个协助办案不利的由头,好好教训教训这厮。” “年轻人……”孙姓武官摇了摇头,喝干了手中的茶水,说道:“阿平,你记住了,想要在官场上往上爬,就得学会忍耐,尤其是在这些文官面前。” 赵平也是叹了口气,说道:“大人为何放那三人离去,王上派您来此总督斜阳道一案时,为了压服地方上的那些文官,您可是被迫立了军令状的,三月之内必定破案,现在眼看着就要到期限了……要是到时候不能破案,这些大头巾还不知道要怎么往王城写弹章呢。” “你看看这个吧。”孙姓武官把手里的文书递给了赵平。赵平接过后,看了一会,登时脸色大变,说道:“那……那石承竟然是……” “现在你知道他方才为何敢那般行事了吧,此人不能轻动,只能慢慢与之周旋。”孙姓武官无奈地说道。 赵平有些泄气地说道:“唉,苦苦地查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发现了这三个可疑人物,却又不能轻举妄动。” 孙姓武官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一股秋风吹了进来,让他纷乱的思绪平缓了不少。 他平静地说道:“事到如今,只能说是我自找的吧。也是,我要是在见风使舵这块有那些大头巾一半的本事,就早该看出斜阳道这边的混乱对于王城里的某些人来说未必是什么坏事。” 南荒行 第50章:石承的疑问 出了衙门后,那位名叫温四的衙役带着石承等人上了一辆官车,他对石承一行人的态度虽然没有之前那么恶劣了,但仍然是冷漠相对。 在经过了衙门里发生的事情后,石承心中隐隐感觉温四等人恐怕是把自己这一行人给当做嫌犯来看待了,所以他倒也没有对温四的冷淡说些什么。 马车行了一会,最终在一条宽阔的大街的路边停下了。石承等人下了车,抬头一看,发现自己被送到了一家大客栈的门口。 客栈门口的匾额上写着“顺来客栈”四个大字,吴能左右看了看,有些疑惑。自从斜阳道上出了事以来,云丘城在这将近半年的时间内可以说是出现了断崖式的衰落,道路边随处可见倒闭了的商铺,但这个顺来客栈似乎是个例外。 似乎是发觉了吴能神情中的疑惑,温四淡淡地说道:“这顺来客栈乃是本城中唯一一个官府入资的客栈,你们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店家只会给你们每日送来热水和毛巾,三餐你们自己自费解决。如果要外出的话,便跟客栈门口的吏员通告一声,得到允许后方能外出!” 石承打量了一下客栈内部,点了点头,神情倒是颇为满意。 温四也不想和石承等人废话,走进大门,和柜台处的一个伙计交代了几句,那名伙计点了点头,向众人走了过来,对石承等人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这名伙计说话的语气和身上的衣服与寻常客栈的伙计完全不同,石承心中猜测这家客栈的伙计恐怕和驰道旁驿站里的驿官一样,都是在官府那边有记名的。 这家店的伙计并没有为石承等人安排什么上房,甚至连个普通房间也没有,只是把他们安置在了一楼角落里的一间通铺。通铺打扫的还算干净,因此石承等人倒也没什么抱怨,连一向话多的吴能也没说什么。一路上奔波了这么久,现在有个能好好休息的地方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伙计离开后,三个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就各自在床上坐了下来。吴能是三个人当中修为最低的,连日的奔波和提心吊胆让他累的快散架了,一碰到床后整个人便如同脱了壳的蜗牛一般软倒了下去。 铁面还是一如既往地话少,他闭上了眼睛,体内真气流转,居然开始修炼了起来。石承则是头枕着双手,躺在床上,好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吴能在床上瘫了一会,见石承和铁面都是一言不发,觉得有些无趣,便主动开口说道:“二位,现在咱们算是变相地和这里的官府打上交道了,不过眼下看来也算是变相地被软禁在这里了。你们说咱们现在要怎么办,难道真要在这里呆上十天,听候传唤?那我们还怎么查鬼寨的事情啊。” 铁面仍然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吴能讨了个没趣,扭头看向了石承那里。 石承眼望着天,说道:“见机行事吧,我现在其实比较担心他们去查斜阳道上其他城市的入城记录。我们在白沙城附近遇到伏击的事情,很难和当地的官府解释,而且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从白沙城那边的官道上穿越沙漠后刻意跑到斜阳道上来的,那样的话没准会加重他们对我们的怀疑。不过如果他们查了斜阳道上其他城市的入城记录的话,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们在说谎,到时候恐怕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 “这该怎么办啊,”吴能有些焦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放心,别忘了我可是丹师。”石承笑了笑,“保你们的手段还是有的,你没看到今天那个姓高的官员变脸变得有多快吗。” “对啊,我还感到奇怪呢。难道那是你布置的后手?”吴能问道。 就在此时,一直打坐修炼的铁面突然睁开了眼,平静地说道:“通关文牒。” 石承点了点头,吴能却还是一头雾水。见状,石承解释道:“你没去过我们联盟汗国,所以你可能不知道,你们寒月系国家的人和我们契塔人如果要前往对方的国家,现在是不能找自家官府来制作通关文牒的,第二次守土之战……呃,就是你们那边常说的南洋岛之战后就是这样了。” “联盟汗国和魏国是当世两个最强大的国家,自从魏国的上上代皇帝宣布重返北西陆后,两国之间激化的竞争和争斗至今已经持续了足足六十年了。两国敌对状态最严重的时候,都出现过逮捕本国境内的对方子民一事。有一次魏人在抓人时,甚至用了一个很可笑但也很简单的理由,你的通关文牒是你们国家的官府开出的,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你是你们国家派来的间谍。” “这个头一开,这种事情也多了起来,为了避免麻烦,很多要去对方国家办事的人就不会找本国官府开文牒了,而是找一个比较可靠的商会或宗门开出证明,然后这些商会和宗门再将信息报备给本国的官府,本国官府批准后便可以出行了。” “虽然这个办法听起来有些掩耳盗铃,但也确实能起到避嫌的作用。我的文牒就是西陆的药师商会开出来的,而且我还是他们的银牌成员。魏国皇帝可能不会给联盟汗国的使臣好脸色看,但是药师商会名义上既不是被某个国家直接控制,核心成员又是一帮丹师,所以他肯定会给药师商会一些面子的。魏国的皇帝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西漠国的一个钦差了。” “跟着你总有种抱上大粗腿的感觉。”吴能感慨了一阵,又叹息道:“其实大家同为人族的一员,互相之间何必如此敌视,勾心斗角,有些事情就不能试着去化解吗?我听闻上古诸神时代,在诸神共治之下,天下人族融洽如一家,也不知道现在的人族何时能再实现这一幕。” 石承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更不用说联盟汗国和魏国这两个国家。理念上的矛盾、产业上的竞争、族群歧视以及彼此对抗了数十年所积累下来的仇恨……这些随便拿出一个来在当下都是难以踢开的拦路虎。感化和和解只是话本当中会出现的东西,从现实和历史的角度来看,两个当世最强的国家之间的竞争与倾轧,最终的结果只有一方的倒下,和另一方的彻底胜出,很少会有别的结局。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两百多年来唯一一次促成了两国表面上合作的,只有二十六年前的魃族之乱了。” 吴能低下了头,一时无言。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看向铁面,问道:“老铁,那你的文牒又是谁给开的?” “玉山武院,”铁面说道:“我曾经救过他们的一个核心弟子。” 见话题说的有些偏了,石承想了想,开口说道:“不说这些了,我刚刚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觉得,方才在官府内,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感?” 此言一出,吴能和铁面眼中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了一抹疑惑。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孙姓钦差使官服上的徽记……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居然是个武官。”石承自顾自地说道,“斜阳道横贯了西漠国西部的三个郡,按照魏国、弥云国、吴国和西漠国这些北海人国家的官场习俗,如果要派遣一名官员去总督多个郡的事务,往往会挑选一名正四品以上的文职京官,临时委以从二品的巡抚使一职,以朝廷特使的名义出外办公。但为什么这次却打破了惯例,找了一个武官来做这种事情。我虽然对北海系国家的官场研究不多,但是刑察院的最高阶武官,可能也就是正四品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吴能本就是从东陆吴国而来,他比铁面更快地反应了过来。吴能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叫道:“对啊,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一点。难道说……西漠国的王室和高级官员,其实并不想查清斜阳道失踪案?!” “难怪。”铁面说道,“东陆国家官场上的一些风气我也有所耳闻,这样子的钦差大臣恐怕想要服众都难,怪不得那个城主和那个武官之间很不对付。” 想到了这一层,三个人脸上的表情不禁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是愈发地难看了起来。石承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性。那就是,西漠国的王室和高级官员可能在斜阳道失踪案里有利益牵扯。如果三人要追查的那股势力和失踪案有关,甚至是失踪案的幕后黑手的话,那它们会不会和西漠国的高层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往来呢? 但是石承的心中不愿认同这个想法,他总觉得,这一切的背后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石承看了看两个同伴,出言安慰道:“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我们走一步看一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想一个办法能够尽快参与到当地官府对斜阳道的调查当中。” 石承虽然语气轻松,但是他的双眼中却带着一丝焦虑,他看向通铺中的一幅山水画,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管到底如何,它们这些年来暗中积蓄的能量,恐怕比我想得都要大。前面的路,越来越不好走了。”石承心中暗暗地想道。 南荒行 第51章:饭馆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房间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但是石承的心中仍然有一个疑惑,方才在议事阁的时候,那名孙姓武官在听石承讲述无人村之事的时候,脸上居然一点都没有震惊或愤怒之色。这实在有些不合常理,但眼下石承心中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 太阳逐渐西沉,眼看着饭点要到了,石承拍了拍两个同伴的肩膀,说道:“走,咱们找个酒楼吃饭去吧。” 吴能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打了个哈欠,说道:“好啊,不过他们会让我们出去吗?” 石承则说道:“把我们扔到这里,难道连自掏腰包吃顿好的都不允许?我们留在这里是帮他们查案的,又不是犯人,你放心就是。” 吴能点了点头,石承将一些重要的的东西带在了身上,只把一些无关紧要的行李留在了房内。他悄悄地在一个包裹的开口处插了一根头发后,三人一起出了门,向客栈外面走去。 柜台前正闲着没事看话本的伙计见石承等人打算出门,连忙拦住了他们,叫道:“哎,你们三个,不好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跑出来干什么?” “这位小哥。”石承用无奈的语气说道:“这太阳都快落下山了,你总不能不让我们找地方吃饭吧。” “你们直接跟我说一声就是,我一会安排后厨做好给你们送过去。”伙计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石承眯起了眼睛,看的那伙计颇不自在。 突然,石承的手重重地在柜台上拍了一下,吼道:“洒家与你好生说话,你却给我甩起脸子来了!你看看你身后的菜单牌,上面那些泔水萝卜是给人吃的吗!我们三个是为了给孙大人破案出力,才自愿跑到你这鸟地方来受罪的,你这鸟人难不成还真把我们三个当成了囚犯不成!嗯?!” 石承话音一落,他身后的吴能也极为配合地往前重重踏上了一步,眼珠子瞪得跟个鸡蛋一样。 那伙计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哪里见过这般凶恶的客人。他看着柜台上刚刚被石承拍出的两道裂纹,咽了口唾沫,脑袋里突然想起之前带这几人来此的那位官爷交代自己的话,态度软了不少,半举着手说道:“三位息怒,息怒。” 他想了一下,然后对石承说道:“这样吧,客官,你也别太为难我,你们去吃饭可以,不过我们这边得派两个人跟着,现在城内也不太平,多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你们看怎样?” 石承冷笑了一声,说道:“好,那就依你所言,你快些把人叫过来,我们也好早些吃完早些回来。” 那伙计点了点头,然后赶忙往后堂那里跑了过去,他的心中则是把石承的祖宗亲切问候了好几遍。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伙计带着两个杂役打扮的大汉回来了。在这两个大汉虎视眈眈的目光中,石承招呼了身边的两个同伴,抬起脚往客栈外走去。 大街上一片萧条的场景,石承一行人找了好一会,才在一条街上找到了一家相对来说最为热闹的酒楼。石承三人找了个人比较多的地方坐了下来,负责监视石承等人的那两名大汉则是找了一个离得比较近的桌子。 石承看着菜单,忍不住说道:“没想到这酒楼里一碗糙米饭,居然要价八文钱。” 一旁的伙计赔笑道:“客官,今年南荒好多地方的收成都不好,再加上斜阳道上的事情,所以城中的粮价最近也贵了不少,还请客官您多担待一些。” 石承点了点头,也没有计较什么,他点好了单后,伙计就连忙拿着菜单往后厨去了。 这家酒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而且菜也上的很快。在菜和饭被端上来后,吴能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了起来,扒了几口饭后,他抬起了头,发现石承却一反常态地吃的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老石,这菜不合你口味吗?快吃啊。” 铁面往嘴里夹了一块羊肉,说道:“吃饭只是其次,你非得跑到这酒楼里的原因是想听这些食客聊天吧。” “嘘。”石承伸出一根手指在嘴前摆了摆,然后悄悄地指了指不远处那两个监视他们的大汉,“这两个人内功修为还可以,离得又近,别让他们听到我们说话。” 铁面看了那两人一眼,说道“那两个人,应该是官府派来的探子,肯定不是什么杂役。” 石承点点头,道:“这是当然,他们手上的茧,是常年使用腰刀的人才能磨出来的。” 三人正说话间,不远处另外一桌客人的谈话突然引起了石承的注意。 一个喝的略微有些上头的粗犷商贩拍着自己旁边一人的肩膀,说道:“王老哥,放心,你的事情我肯定给你办的妥妥的。我跟驼铃商会的黄会长有些交情,正好过几天他们商会在这里的人要组织一队前往王城的商队,到时候全城大大小小的同行差不多都会来,等到了垒城的时候,我把你的侄子带上。路上这么多人,肯定不会出事的。” “谢兄弟啊,那可谢谢你了,我哥哥去的早,嫂子和侄子便全靠我照料,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我那儿……啊不是,我那侄子从小就立志做一个武者,眼下好不容易有个一睹宗师风采的机会,我这个做叔叔的怎么也得满足他一次才是。” “宗师?!”石承心头一震。铁面和吴能也听到这句话了,三个人互相看了几眼,心头都不约而同地涌上一股浓浓的疑惑。 “老王你就是太宠着你那个侄子了,哪有长辈那么护着晚辈的?”王姓商人旁边的另外一人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这一生要是真能亲眼一睹渊流城主这种大人物,倒也不枉了。不过渊流国远在东陆的中部,为什么他们的城主不远万里跑来我们这里进行国事访问?” “我看啊,就是专程跑来向大魏示好的。前段时间,渊流国就已经在和大魏谈进一步互市的事情了,然后他们的国主就马上亲自跑来西漠国,听说也是大魏牵的头。咱们西漠国多的是铁矿,好像渊流城主这次来访,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希望继续加大购买咱们这里质优价廉的铁矿石的力度。” “渊流人虽然两面三刀,但是总归自诩是咱们开明世界当中的一员,他们和契塔蛮子还有卢森蛮子定然是不会合拍到一起去的,倒向大魏这边也是必然。” “就是,渊流城主这等人杰,怎么可能会和暴君之国同流合污。” “唉,我那侄子将来要是能做到渊流城主一成,不,哪怕半成的成就,我这个当叔叔的也就安心了。” “不过说真的,兄弟我还是劝你一句,与其去舞刀弄枪,老王你还不如劝你家那侄子考个功名,这才是光耀门楣的正道。” “李老哥,你也别这么说,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但是每年科举高中的能有几人?老王的侄子将来要是能被哪个宗门看中了,那也是个安身立命之道啊。” “哼,燕雀之见,有辱斯文。” “大家喝酒,喝酒,别为这些小事弄得脸红脖子粗的…...” …… 石承等人又在酒楼里坐了一会,但是倒也没有听到什么别的事情了。偶尔有几个食客谈起了斜阳道上的事情,但均是添油加醋、哗众取宠的言论,实在没有什么营养。吃完饭后,一行人付了账,在两个壮汉的监视下回了客栈。 一回到客栈,吴能就摸着肚子,一脸满足地躺在了床上。 石承见状,笑道:“你那是快要生了吗,要不要去给你找个接生婆来?” 铁面坐在一张椅子上,并未理会二人的拌嘴,只是自言自语道:“真没想到,东陆的第一宗师居然会不远万里地亲自到西漠国来访问。” 听到了这句话,正在和石承打嘴仗的吴能转过头来,有些向往地说道:“听说当年魃族之乱时,渊流城主以一双肉掌,支撑着渊流国在魃族的围攻中屹立不倒,最终成功地等来了人族的援军。说真的,这等英雄人物我也想去见上一见。” 石承不屑地看了吴能一眼,说道:“那你还是早些准备个望远筒吧。否则,就你这种三流武师,怕不是只能隔着九条街去看人家。” “你懂什么?”吴能白了石承一眼,“我可是立志要成为古往今来第一机关术大师的男人。早晚有一天,我要让机关术能够堂堂正正地立于世间。到时候,就算是大魏天子想要见我一面,也得先递上拜帖再说。” “你就吹吧。”石承懒得去看他,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切。”吴能极为不满,“说的好像你没吹过牛似的,你前段时间不还跟我吹你是石战天大侠的徒弟吗?” 铁面的目光向石承投了过去,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是石战天的徒弟?” “老铁,你不会真信了他的鬼话了吧?”吴能傻了眼。他转过头正准备再调侃石承几句,却发现坐在床上的石承一脸严肃,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放在床头柜上的包裹。 南荒行 第52章:无事发生 “老石,你怎么了?”见到石承这副表情,吴能有些好奇地把脑袋凑了过去。 石承看着床头柜上的包裹,轻声说道:“有人进过我们的房间。”他指着包裹的开口处,语气也冷了下来,“我在我们离开时,往包裹的开口处插了一根头发,但是回来的时候那根发丝却不见了。” 闻听此言,吴能顿时一个激灵,站起了身。铁面的眼神也严肃了起来,警惕地利用五感仔细地探查着房间内的各个角落 “会不会是官府的人趁我们不在时,偷偷进来查看过我们的行李?”吴能猜测道。 “他们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搜我们的身,无需采取这么麻烦的方法。不过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我觉得可能性还是不算大。”石承分析道,“吴能你别忘了,至少我们在白沙城那会就已经被魃族在南荒的势力给盯上了,更不用说在这斜阳道上的城市里了。” 吴能虽然不相信那个势力是由魃族操控的,但一时之间也无心和石承计较这些。他只是看向石承,有些焦急地问道:“老石,你拿个主意吧,我们现在该怎么应对?” 早在先前三人共同横穿沙漠的时候,铁面就已经从石、吴二人的对话中了解了一些他们之前的经历。此时他突然说道:“你们在白沙城没事,在这里也未必会有事。” 石承点点头,说道:“起码现在我们在城里是不会遇到什么险境的,先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得谨慎一些了。” 三个人快速地检查了一下留在客栈中的行李,但是行李内的物品一切如常,没有丢失也没有被动过手脚,三人暂时也只能作罢。 就在此时,房门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后一个店中伙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三位客官,有几位差爷想要见见你们。” “哦,这么晚了还过来找我们。”石承心头有些疑惑,他回头向两名同伴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后,敲门的伙计便恭敬地退了下去。在他身旁,五名腰挎弯刀的官差虎视眈眈地盯着石承,为首的那位正是将石承等人带到这家客栈的温四。 温四脸上毫无表情,开门见山地说道:“孙大人想要找三位聊聊,不知几位现在是否方便?”他的措辞虽然是一副商量的口吻,但是语气上却是不容推脱。 “您觉得在下有别的选择吗?”石承无奈地说道:“不过不知孙大人为何此时突然想要向我等问话?” “你去了便知。”温四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侧身往后一退,摆了个请的手势。 石承稍微打量了一下这五名官差,发现他们并没有携带镣铐,心下稍安,便回头对吴能和铁面说道:“老吴,铁面,孙大人请咱们吃夜宵,出发吧!” …… 夜色已深,整个云丘城的街道上已经不见了行人的踪迹,只有一队队执行宵禁的城卫卫兵在大街小巷中四处巡查。石承等人走在一条大街上,偶尔有一队城卫与他们擦肩而过,但他们在看过温四等人的衣服后倒也没有上来查问。 吴能看着身边那几个没有好脸的衙役,小声对一旁的石承嘀咕道:“真是信了你的邪,我原本还真以为那个总捕头是想要好好招待我们。” “人在江湖飘,就别太天真。”石承一脸轻松地对吴能说道,“你也不用担心,情况再差还能差过你在红木城地牢里吃牢饭那会?” 吴能怒道:“你还好意思提这个。我好心帮你炼丹,结果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就扔下我一个人替你顶锅!” “安静点!嘀咕什么呢?!”前面带路的温四见石、吴二人不停地叨咕,突然一声大喝。 “说些家常而已,差爷莫怪,莫怪。”石承讪笑道,他的心中却在思索盘算接下来该如何应付那位孙姓武官。 石承很清楚,这云丘城中的所有官员当中,那位孙大人恐怕是最难对付的那一个了。 众人在街道上又走了一会,石承就看到白天自己一行人造访过的衙门了。温四到门前通报了一声,守门的卫士立刻打开了侧门,一行人鱼贯而入,看温四所走的方向,那位孙大人应该把夜谈又放在了白天见面的那个议事阁当中。 石承等人进来的时候,那位孙姓武官正在烛台下看着一本书。另外一名武官赵平,则是挎着刀侍立在一旁。 “大人,人已经带来了。”温四恭敬地说道。 孙姓武官抬起了头,嗯了一声,打了个手势。温四脸上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手下们出了大厅。 “石承,知不知道本官今夜召你前来,是为了何事?”孙姓武官不紧不慢地说道,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这也是在下想要知道的。”石承回答道。 孙姓武官注视了石承一会,突然冷笑了一声,震声道:“你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竟敢编造谎言,蒙骗本官!” 吴能被孙姓武官这一声厉喝吓得腿肚子有些发颤,石承回头看着吴能,笑了笑,示意他不要担心,然后转过了头,慢悠悠地说道:“大人,此话怎讲啊?” 孙姓武官将一封书信扔了过来,石承伸手一捞,稳稳地接在了手中,他打开看了一会,但是眼神中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孙姓武官对石承的无动于衷也感到奇怪,他紧接着说道:“早在你们今日离开衙门后,我便遣人飞鸽传书给了斜阳道上的临近城池,要他们查一下有没有你们的入城记录。果然,没有一个近处的城池有你们的入城记录,我想更远的城池的回信也不会有什么别的答案了吧。石承,我不知道你要怎么跟我解释这件事情?” 石承心中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来思考说辞,所以此时他并不慌张。 “孙大人,不知你有没有了解过我在红木城内的遭遇?”石承抬起了头,“在下略通医术,恩师又从小教导我要心存慈悲,于是我在抵达红木城后便在城中走街串巷,举行义诊。但是树大招风,在下不慎得罪了几个当地的权贵,便被栽上了罪名,不得已之下只好悄悄逃出了城。出了城后,在下已是身无分文,不过好在身上还带着一些名贵药物,于是我就打算沿着斜阳道往王城这边来,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转机,将手中的药材卖个好价钱后也就和同伴赶紧回家了。孙大人,你觉得我们这几个身上被栽了罪名的人,有那个胆子往红木城附近的城市里面走吗?” “这个石承,编起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吴能心中嘟囔道。 孙姓武官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才问道:“我知道你是西陆药师商会认证的丹师,以你这等身份,怎么可能会被区区红木城里的地头蛇给为难到?” “孙大人,强龙还压不住地头蛇呢,更何况石某年仅二十八岁,纵使是个丹师,但说到底又能有多大本事?”石承用一副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在下素闻西漠国与大魏一样,都是重教化的国家。石某原本以为,这样子的开明国度里面的臣民应当是民风淳朴,通礼晓义之人。但是石某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贵国境内居然与我们西陆一样,也有这种蝇营狗苟之辈。一时不察,就上了大当啊。如果孙大人不信的话,在下可以当面向您点出那几个地头蛇的名号,然后再由您押着在下前往红木城与他们对质。” “够了!你这西蛮子好生无礼!”赵平终于忍不住了,指着石承的鼻子怒喝了起来。 孙姓武官的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他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摸不准石承的底。石承这一套说辞虽然夹枪带棒,但是明面上并没有什么漏洞,而且似乎看上去他也不怕自己去红木城那边查证。 不过孙姓武官并没有急眼,他喝止住了赵平,冷冷地问道:“那你报假案的事情要怎么解释呢?据你所说,你在斜阳道上发现了一个无人村庄。但是我们的人马前往你说的地点探查时,却发现那个村庄根本无事发生,所有人都在正常的生活。不知你要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国庆期间由于作者懒病犯了,再加上朋友那边有约,所以在更新方面很是怠惰,跟大家说声抱歉了。) 南荒行 第53章:死而复生的村庄 “什么?!”石承和吴能都是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连铁面的眼中都浮现出了浓浓的异色。如果这句话不是从这个钦差使的口中说出,那石承他们是真的要怀疑说这话的人是不是一个信口开河之徒。 石承的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他在来到议事阁之前设想过无数种这次夜谈中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眼下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说……那个村庄现在一切正常?”石承沉声问道。 “没错,孙大人还会骗你不成。”赵平冷淡地说道。 石承拱了拱手,说道:“无人村庄一事,石某敢以性命担保,此事千真万确。这其中必有蹊跷,不知大人可否准许石某随一队官差一同前往那个村庄再行查看。” 孙姓武官皱着眉头,沉声喝道:“石承,就凭你谎报案情这一点,本官就有权将你列为疑犯,下狱审查!我奉劝你先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向我解释清楚你报假案的原因。你们西陆的药师商会能量是不小,但你别忘了我西漠国是青云圣尊教化下的开明国度,你们这些不敬神灵的无信异端们的手还伸不到我们这边来!” 石承的脸色很是凝重,他眉头紧皱,心中苦苦思索着应对的方法。孙姓武官身边的赵平见石承迟迟不答话,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吴能见到赵平这一副即将要发作的样子,心中也是心急如焚,正当他想要开口为石承辩护几句时,石承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的凝重一下子消失了。 “孙大人。”石承抢在吴能开口之前说道,“在您给我定罪之前,石某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孙姓武官冷声说道:“你问吧。” “上一次和孙大人您在这里见面,还是石某向您汇报无人村的案情的时候。”石承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是上次向您报告完案情后,石某一直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 “你想说什么?”孙姓武官问道。 石承回答道:“一般人听到一整个村子的人突然消失了的事情后,正常的反应都是震惊或恐惧。但是那天在我向您述说案情的时候,您的神色却并没有太大的波动。石某有些好奇,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孙姓武官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石某想了一下,有一个答案可以很好地解释这种情况。那就是,这种一整个村子的人突然集体失踪的事情在以前也发生过对吧?没准情况也和石某碰到的一模一样,先是有人来报案,然后官府派人去调查的时候发现村子里面完好无事。孙大人,不知石承的猜测对是不对?” 孙姓武官这次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眼神中那抹异色却掩盖不住他心中的真正想法。 石承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看到孙姓武官的这副神情便明白了自己猜的不错。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孙姓武官开口。 赵平从呆愣中回过了神,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孙姓武官制止了他。孙姓武官转过了头,看着石承说道:“果然,想跟聪明人遮遮掩掩地说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知道孙大人心中对石某肯定有所怀疑,但是阁下您完全可以直接对我说出来,没有必要通过这种手段套我的话。”说到这里,石承拱了拱手,“为了打消阁下您的疑虑,也同样是为了我等一行三人可以安心前往王城,这几日石某愿意全力配合您的调查,也好早日将那些暗中作怪的贼人给揪出来。” “眼下,石某有一个提议,石某希望孙大人您可以准许一队官差与石某一同前往那个村子,让石某与那些村民对质。斜阳道上这种无人村事件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了,难道您就没有怀疑村子里有什么猫腻吗?”石承认真地说道。 “本官并非没有怀疑过那些村子里的村民,但是几经查证之下却是一无所获。本官手下人力有限,斜阳道上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官府不可能时时刻刻地派人盯着那些村子。”说道这里,孙姓武官揉了揉额头,似乎对此事极为头痛。 思考了一会,孙姓武官转头对身边的赵平说道:“阿平,等到后半夜第七队回来后,你便亲自带队和石承他们三人出发再去那个村子看上一看,务必要仔细检查那个村子,别遗漏一点线索。” 赵平应了一声,躬身领命。孙姓武官看向石承,说道:“石承,既然你对本官如此坦白,那本官便信你一回。希望你不是在诓骗本官。” …… 夜风呼啸,寂静的黄土路上唯有马蹄奔驰而过的声音。石承骑在一匹黑色的瘦马上,身后跟着吴能和铁面二人。三个人的身边环绕着数十名一身劲装,腰挎黑鞘长刀的官差。赵平则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和两个心腹以及向导行进于马队的最前面。 赵平对石承没有半分好印象,对石承想要搭话的行为要么冷脸无视,要么搪塞上一句半句。有一次石承想要开口打听些关于孙姓武官的消息时,赵平更是呵斥了回去。石承没有办法,便干脆不说话了。马队在只有马蹄声的沉默当中行进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到达了石承一行人借宿过的那个“无人村”。 天已经大亮,绿洲里的田埂路上随处可见村民劳作的身影。湖边正在取水浣洗衣物的农妇们有说有笑,一派平和的乡村景象。只是当这平和的景象活生生地摆在石承等三人面前时,三个人的心中均是不寒而栗了起来。 赵平面无表情地下了马,对石承说道:“你看一下,你们前天夜里遇到的那个无人村,是不是就是眼前的这个村庄。” 石承注视着眼前的村庄,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地点了点头,答道:“确信无疑。” 赵平点了点头,说道:“好,一会尔等三人随本官进村调查。但是你们给我记住了,你们的一切行动都要在我们的监督之下,不得擅自行动,听明白了吗?” 石承点了点头,并无异议。 片刻后,一个官差引着一个老人走了过来。老汉脸上诚惶诚恐,还没走到赵平面前便弯腰行礼,说道:“草民于淼,乃是本村村长,见过钦差大人。” 赵平连忙上前扶住老村长,温和地说道:“不必多礼,本官并非钦差,今日来此乃是为钦差大人收集线索。” 于淼好奇地问道:“斜阳道上的诡事小老儿也有所耳闻,这半年来也经常能见到差爷来此巡视。但不知我们这绿池村附近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各位大人这两日接连过来查问?” “此乃机密,你只管配合我们调查便是。”赵平说道。 于淼连连点头,忙不迭地将一行人迎入村中。 吴能跟随着石承在茅草屋中穿行,他大睁着眼,想要尽力从周围的景色中找出些和那个无人村不一样的地方,但是越看他越觉得毛骨悚然,并最终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这个村子确实就是他们借宿过的那个无人村。 走在最前面的赵平向一名心腹吩咐了几句,那名心腹点了点头,带着大半的官差前往村中各处寻找线索去了。随后,赵平向老村长要了一个僻静的房子,并且不由分说地让剩下的随从带着石承等人一起往那间房子而去。 进了屋子后,赵平唤退了于淼。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冷冷地看着石承等人,问道:“石承,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吧,有什么想要和本官说的吗?” 南荒行 第54章:绿池村 石承自打进了村子后,就一直沉默不语。铁面也是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有说。吴能见自己的两个同伴都不说话,心中有些着急,刚想开口对赵平说些什么,石承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赵大人,能否允许在下在这个村子里走一圈。”石承说道。 赵平盯着石承看了一会,才摆了摆手,招来了不远处的一个官差,说道:“阿贵,你挑几个好手,带着这几个人在村里走一圈,让他们帮着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对了,你们盯紧着点。”说到这里,赵平似有似无地朝石承等人所站的地方示意了一下。那名叫阿贵的官差会意,点了三个人,领着石承等人出门去了。 在四名官差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吴能感觉极不好受,他本来想找人搭个话,但是铁面和石承都是沉默不语。石承走在队伍最前面,眼睛在村子里的角角落落里不断地扫视着,偶尔会找路过的村民或正在地里干活的村民搭个话,询问他们这些天都在干什么,而那些村民们的回答也看不出任何的问题。 绿池村并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但石承看的很细,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最后一户人家门口。石承在在门口,盯着大门看了一会,随即伸出手将门推了开来,抬起左脚踏入院内。 院门口有些杂乱,几柄形制不一的农具杂乱无章地摆在门前,吴能一时不慎,差点被绊了一脚。石承第一个进的院子,此时他正站在院子的正中央四处打量着。 吴能走到石承的身边,问道:“老石,你发现了什么吗?” 石承反问道:“你仔细看看这间院子,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吴能仔细看了看周围,脸色突然一变,说道:“这……这好像是我们那天晚上过夜的那间院子。” 二人身旁的铁面点了点头,道:“门前的那块大石头,我再熟悉不过了。” 三个人正说着话,一个慵懒的声音突然在屋子内响了起来。“谁啊?” 三个人同时抬起头来,不远处的几名官差也把目光转向声音来处。只见一个衣冠不整的年轻汉子从小屋里走了出来,他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显然是刚刚才起床。 那个年轻汉子看到石承等人先是一愣,随后他的目光又转向了石承等人身后的官差们。当他看到几名官差身上的衣服时,年轻汉子的脸色立时变了,连忙恭恭敬敬地跑过来行礼,口中说道:“不知各位官差大人驾临,草民孙阿二有失远迎。” 那名叫阿贵的官差没搭理孙阿二,他往前走上两步,对石承问道:“你看完了没有?看完了的话便赶紧随我回赵大人那里交差!” “莫急,莫急。”石承指了指年轻汉子,向阿贵问道:“敢问在下能否跟这位小哥聊上几句?” “那你快一点,一会儿就要到午时了,我们必须得在午时前动身,孙大人下午还有重要的安排。”阿贵说道。 石承点了点头,走到年轻汉子身前,和善地笑了笑,问道:“这位小哥,你刚刚说你叫孙阿二是吧,不知道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孙阿二见石承这么和善,受宠若惊地躬着身子,结结巴巴地答道:“回大人,草民今年刚满十九。” 吴能小声自言自语道:“居然才只比我大一岁,外表上还真看不出来。” “我并不是什么大人,你叫我石兄弟就成。”石承笑了笑,继续问道:“你家中还有别的亲人吗?” “呃……回大人,草民家中就只有草民一人。阿爹和阿妈已经去世了。”孙阿二愣了一下,但还是没有把对石承的称呼改回来。 石承看了看院门外面,道:“我看村子里的壮丁们都在外面的田地里干活,怎么你好像是现在才刚刚起床?” 孙阿二有些惭愧地抓了抓头,答道:“草民只需养活自己一人,因此……因此对于农事……呃……有些懈怠。” 站在不远处的阿贵听到这句话,轻蔑地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个惫懒的夯货。” 阿贵身边的一个操着云丘城口音的官差附和道:“大人你有所不知,这孙阿二可是这一带有名的懒汉。” 石承没说什么,他思考了片刻,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前天夜里你都在干什么?” 孙阿二唯唯诺诺地答道:“草民当晚在隔壁徐三哥家喝酒,喝完回来后就躺下睡觉了。” 石承盯着孙阿二看了会,转过头来对有些不耐烦的阿贵说道:“差爷,咱们这就去赵大人那里吧。” …… 赵平坐在屋内,心中有些烦闷,自己派到村中搜查线索的捕快们已经将整个绿池村翻了两遍了,得到的信息却和昨日并无二致。小小的村子里面非常平静,没有发现一丝异常。 正当他心中叹气的时候,一个捕快从外面跑了进来,说道:“大人,阿贵带着石承他们回来了。” “让他们进来。”赵平淡淡地说道。 石承进了屋后,朝赵平行了一礼,说道:“赵大人,在下已经将村中各处查看完毕了。” “发现了什么吗?”赵平问道。 “眼下还没有。” “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赵平的声音大了一些,显然对石承的回答并不满意。 石承叹了口气,说道:“您想让我说些什么呢?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借宿那晚看到那个无人村今天居然看上去那么正常。” 赵平冷冷地盯着石承说道:“石承,你还真是个装糊涂的高手。” “赵大人的心中是已经把石某假定为案犯了吗?”石承反问道,“敢问贵国刑察院在审案的时候一直以来莫非喜欢把报案人和凶手一并处决掉?” “好一张利嘴!”赵平喝道,“你若真是个寻常的报案人倒也罢了,但本官可没有见过区区三人组队便能从斜阳道上完好无损地出来的报案人!” “赵大人,如果我是案犯的话,我于情于理都没有过来贼喊捉贼的必要。”石承驳斥道,“你们若是想要尽早破案,就别把目光只放在在下一人身上,免得真正的贼人浑水摸鱼。” 赵平心中怒气勃发,但苦于自己手中实在没有能把石承绳之于法的证据。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沉声说道:“是与不是,钦差大人自有定夺。阿贵,我们收队回城!” “等一等,赵大人。”石承突然插话,道,“在下有一个请求,不知赵大人可否应允?” 赵平眼睛微眯,道:“你说。” 石承往赵平那里走了走,低声说道:“能不能派几个信得过的捕快在这个村子周围盯一晚。” “以前发生过这种事情的村子也被我们盯过,但从来没找到任何线索。”赵平皱着眉头,“不过……本官倒是可以答应你这个请求。”说到这里,赵平唤来一名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后,那名心腹点点头,快步离开了屋子。 …… 一行人返回云丘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赵平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马队前进的方向,是云丘城的衙门所在地。 到了门外,守门的衙役见到赵平回来了,连忙上来行礼。赵平挥了挥手,对那名衙役问道:“钦差大人现在还在衙门里吗?” 守门衙役连忙答道:“赵大人,钦差大人他今日下午接到一份急报后便连忙亲自带队出城了。他让小的转告您,他可能明日午后才会回城,您回来之后将报案人带回客栈,在城中等他回来。” “急报?”赵平一惊,轻声问道,“大人可有说过是哪里出了事了?” 守门衙役答道:“好像是白沙城外面的官道上面出事了。” 南荒行 第55章:石承的分析 石承离赵平并不远,赵平和守门衙役的对话他也是听在耳中。“白沙城”这三个字传入他耳中的时候,石承心中微微一震,但是对于发生的事情也已经了然于心。 赵平站在原地,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才对那名守门的衙役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赵平转过身来,对石承等人说道,“天色已晚,孙大人命我将尔等送回客栈。你们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哪里也不准去,随时听候孙大人问讯。” 石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赵平飞身上马,整个马队在夜色中再度向前行进。 到了客栈后,赵平一行人便匆匆离去了。回了屋后,吴能便一副老样子地往自己的床上一倒,而铁面则是一言不发地在自己的床上静静打坐。石承取了盆水来将脸洗过,便坐在一张椅子上进入了沉思。 吴能在自己的床上伸了好一会懒腰,将筋骨好好地松了一松,便抬起头来,对两个同伴问道:“我说两位,你们这从回来后到现在就跟两尊石像似的,是被那个绿池村给吓傻了吗?” 铁面静静地打坐,仿佛没听见吴能的声音似的。吴能讨了个没趣,把脑袋又转向石承那里,问道:“老石,咱们三个人当中你的鬼脑筋最多了,你怎么看这事啊,你说会不会是咱们仨那天赶路赶得太累了,集体在沙漠里做了一个梦啊?” “你觉得那是梦吗?”石承反问道。 “唔……应该不是。”吴能摇了摇头,随后又说道,“但是这实在不可能啊。老石,你说会不会我们那天借宿的那个无人村和今天我们看到的那个绿池村其实就是两个村子啊。” “不,就是一个村子。”石承的语气非常的坚定,“你还记得咱们最后查看的那个院子吧。” 吴能点了点头,道:“就是咱们那天晚上住过的那个院子。” “别忘了那个院子也是我们那天晚上初入绿池村时所查看的第一个院子。”石承接着说道,“整个绿池村一共十七户人家,唯独咱们最后查看的那户院子的院门是新的,显然是刚换上去的。你别忘了,那天晚上我们查看第一个院子的时候,我可是轻轻地震碎了大门才进去的。” 吴能一拍脑袋,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 石承竖起一根手指,严肃地说道:“这么多的巧合,我心中实在没有办法把那天晚上看到的无人村和今天白天看到的绿池村当作是两个村子来看待。背后的真相恐怕也没有那么复杂。既然村子不可能有什么问题,那唯一可能有问题的是人!那些村民……一定有问题!” 吴能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地听着石承的分析。不远处打坐的铁面也睁开了眼睛,将目光投向了石承那里。 “既然如此,老石你为何不想办法找一个村民来仔细盘问一下?”吴能疑惑地问道。 石承无奈地说道:“那些村民把话编的滴水不漏,即便我认为他们有问题但眼下也实在找不出拆穿他们的办法。另外,这种事情在斜阳道上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那个姓孙的钦差显然不是个蠢货,所以他不可能没有怀疑过那些村民。但是他肯定也没找到证据,不然斜阳道上的事情早就水落石出了。还有一点就是咱们现在的身份还是比较尴尬。如果能想办法和那个姓孙的钦差建立互信的话,我们恐怕才有机会用更多的手段来进行彻底的调查。” 吴能点了点头,道:“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不过那位孙大人一看就不是好说话的主。” “未必啊。”石承微微地笑了笑。 “老石,”吴能有些好奇地看着颇有自信的石承,问道,“你难道心里已经有谱了?” “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一些事情。但是眼下没有证据……不过没关系,我心中有了一些初步的猜想了。”石承肯定地说道。 “能不能具体说说你的想法。”铁面的兴趣好像一下子提起来了。 石承想了想,说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刚刚那位叫赵平的官差带我们到衙门门口的时候,和那个守门的衙役都说了什么?” 铁面点了点头,但吴能确实一脸茫然。 石承知道吴能的修为远不及自己和铁面,恐怕他当时没有听到赵平和衙役的对话,于是说道:“今天下午,那位姓孙的钦差接到一份急报出城去了,似乎是白沙城外面的官道上出了事情。” 吴能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问道:“就是我们从白沙城出来后走的那条路吗?会不会和我们遇袭的事情有关?” “必然有关。”石承说道:“那位孙钦差负责的是斜阳道上的枉死鬼寨案,但是白沙城外的官道和斜阳道八竿子打不着。因此,能让他这位钦差赶去那里的唯一原因,就是白沙城外官道上发生的事情和斜阳道上的案件有很大的共同性。其实这也可以完完全全的证明,所谓的枉死鬼寨,所谓的失踪案,一定是那个势力的手笔。” 说到这里,石承看了铁面一眼,道:“我记得我们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跟我们说斜阳道上可能有他们的踪迹,现在看来你可以把可能两字给去掉了。” 铁面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等待石承说下去。 石承又转向吴能那边,问道:“吴能,你还记得我们刚从红木城出来的那个晚上,我跟你分析过我对斜阳道失踪案的起因的看法吗?” 吴能想了一下,答道:“呃……你当时跟我说,那个势力想要通过制造失踪案来吓阻那些想要走斜阳道的行人,并且他们还吃准了西漠国官府是没有能力对整个斜阳道展开调查的。然后,只要能避过巡查的官差,他们就可以悄悄地使用斜阳道作为运输通道了。” 铁面听到这里,面具底下的眉头皱了皱,说道:“这个手笔会不会有些太大了?” “如果他们有足够的能量,甚至还将触手伸到了官场和大商会里面的话,他们并不是不能做到这一点。另外,结合这段时间来时有发生无人村事件的状况来看,我认为,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他们不仅把斜阳道变成了运输通道,恐怕还悄悄地把触手伸到了附近的村落里面,挟持村民们为他们的运输队打掩护。我甚至还怀疑,那所谓的枉死鬼寨的鬼强盗们没准也是他们裹挟的村民们扮演的。他们强迫村民们假扮鬼强盗,刻意在一些行旅面前制造无人村事件,目的有可能是推波助澜,煽动恐慌。”石承回答道。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铁面淡淡地说道:“他们若有官面上的关系,为何不选择在某些官员的庇护下,想办法通过官营商会或其他正经大商会的渠道来进行运输?我想各个城池的兵士们也不会去无端搜查这些商队的车队吧,既然如此,又何苦在斜阳道上制造风浪?即便西漠国的官府没有能力监控整个斜阳道,但他们的目光不还是被吸引过来了?” 石承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一点是我考虑不周。但是我在这方面还是保留我自己的意见。我在红木城中得到的信息告诉我,那股隶属于魃族的势力在半年前加大了往红木城运送尸体的力度,紧跟着斜阳道上就发生了失踪案,我觉得这恐怕不是巧合。” “还有,”铁面又说道:“我觉得你的解释还不足以说明无人村事件发生的真正原因。我曾经在和一些商人的交谈中得知,自西漠朝廷派遣钦差督办斜阳道案后,斜阳道上官府追查的力度并不小。虽然能抽调的人手有限,但是驰道附近的村子隔三岔五也会有官差前来巡查。这些农夫们可不是组织严明的军队或宗门,案发至今已经有数个月了,为什么居然没有一个被裹挟的村民走漏风声?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石承沉吟不语,但是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他似乎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吴能见石承和铁面说服不了彼此,便连忙说道:“总之咱们眼下好歹有个方向了,等以后能找到的证据越来越多了,到时候自然就水落石出了。我看当务之急是先想个办法,看看该怎样才能让那位钦差大人相信我们。” 石承想了一下,说道:“就看明天能不能说动他了。” 南荒行 第56章:施压 第56章:施压 酉时刚过的云丘城内,大地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这幅本应出现在画卷诗文中的美景此时在云丘城内的一片萧瑟的衬托下显得死气沉沉。行人寥寥的入城大街上,一名官差打扮的骑手正快马加鞭地朝着一队正在入城的马队那里疾驰而去。 马队中为首的是一个武官打扮的中年男子,不怒自威,正是西漠国朝廷派来调查斜阳道失踪案的钦差大臣孙进勇。此时此刻,这位钦差大臣的脸上写满了疲惫,连带着他身下的高头大马也显得垂头丧气。 “报!” 骑手的声音将孙进勇从苦思当中拉了出来,他身边的一名亲信往前走上两步,喝道:“尔等何事?” 骑手连忙下马行礼,随后便快步跑到孙进勇马前,低声通报道:“大人,半个时辰前,高大人带着他手下的几个文官和乡贤阁的人突然闯入了衙门内的钦差官邸,嚷嚷着要见大人。现在赵大人正在那里拖着他们,并让属下前来通报一声。” 孙进勇面无表情,但是他身边的亲信们却炸开了锅。 “高言这厮,欺人太甚!平日里对待办案应付了事也就罢了,现在竟敢如此无礼,莫非是要藐视钦差,以下犯上不成!” “狗就是狗,读的经义比我们多又怎样?我呸!” “大人,不如我们直接将此事奏报朝廷,在王上面前好好参这厮一本!” “若是个知州倒也罢了,一个城主在王城钦差面前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 “当街喧闹,成何体统!“孙进勇沉声喝止了自己的亲信,对报信的骑手说道:“走,回去看看。” 一行人加快了步伐,不多时,就回到了钦差官邸。 此时的高言正在大堂内和几个官员乡贤喝茶闲聊。赵平站在堂下不远处,身子微微颤抖,脸色冷漠地看着高言等人。正在此时,大门突然被推了开来,当先走进来的人正是孙进勇。他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愤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堂上惊愕的众人,双拳轻轻地握了一握,慢慢地向高言等人走了过去。 高言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不知为何此时他在孙进勇面前却压不住心中的慌乱。孙进勇很快就走到了他的面前,缓缓地拿起了一个杯子,轻轻地嗅了嗅,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居然是岭南褐豆做成的褐豆饮,高大人好品味啊,不愧是读过书的人。” 不等高言答话,孙进勇便转过了头,朝着赵平说道:“阿平,给我也拿一个杯子过来吧。今日难得几位大人都在此处,本钦差就算再忙也得抽出些时间奉陪一下不是?” 接过了赵平递过来的杯子,孙进勇自顾自地给自己泡了杯饮子,然后坐在了高言的旁边,扫了一眼高言和他身后的官员乡贤们,对他们笑道:“各位同僚,各位先生,白沙城外的新案案情有些复杂,因此多耽搁了些时间才赶回城来。孙某在此给诸位赔个不是了。” 孙进勇话语中虽然并没有夹枪带棒,脸上也带着笑容,但是眼神却锋锐如刀,整个人隐隐地散发着一股压迫感。 高言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孙进勇,他本想在心中为自己壮一壮胆,像平常那样摆出些风骨来,但是他却惊慌又恼怒地发现此时此刻的自己居然连直视孙进勇的胆气都没有。 还是孙进勇的话音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不知诸位今日光临此处,有何见教啊。”孙进勇注视着手中的茶杯,收回了自身散发着的那股压迫感。 “高大人,高大人。”坐在高言身边的一个文官见高言一直没说话,便小声出言提醒。 “啊?啊……对!”高言回过了神,挺了挺身子,“那个……孙大人,我等今日前来,是想问问孙大人,斜阳道失踪案究竟何时能破?” 孙进勇沉默了片刻,答道:“凶犯性情奸猾,本官尚需时日方可告破。” “尚需时日?尚需多少时日?”高言讥讽道,“孙大人当初来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三月便可破案的,城中的士绅百姓们也是翘首苦待,结果时至今日,凶犯没见着有几人归案,巡查斜阳道的官差却拢共折进去数十人之多,现在居然连白沙城外都出现相似案情了。我云丘城眼下可是一日日地凋敝下去,百姓苦不堪言,想方设法地外逃。孙大人,眼下三月之期将至,您是不是该给我这个父母官一个说法了?” 孙进勇的右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精致的小瓷杯,眼睛直视着高言,说道:“若是本官未能及时破案,自会返回王城,亲自向王上请罪,任凭王上和诸位公卿处罚。但是在那之前,本官虽为武夫,然蒙受上恩,忝为总督斜阳道案的钦差大臣,一切只需对王上和朝廷诸公负责,无需给他人一个说法。高大人今日此言,莫非是想越俎代庖不成?” 高言却并没有被孙进勇这番话吓到,他冷哼了一声,说道:“先贤曾云:上有过者,下宜直言其非。大魏太祖皇帝当年能够在东东陆开荒拓土,打下一片基业,也正是得益于鼓励朝堂之内的直言之风,使得忠正之士敢于当面指出上司的不当之处,方才使朝政清明。钦差大臣是直属王上的王差不假,但也不至于连同僚们批评的声音都听不进去吧?” 见孙进勇没有说话,高言心中一振,继续说道:“孙大人赴任以来,为了破案,可以说是夜以继日,不辞辛劳,这点在座诸君都看在眼里。若是孙大人在这两个多月里真的毫无过失,我等本不该指责孙大人什么。但是,近日前来报案的那三名可疑之人身上疑点重重,孙大人为何不将他们拿下,详加审讯?” 孙进勇淡淡地说道:“孙某查案向来重视证据。给我查清事实真相的时间本就不多,那石承更是药师商会的重要成员,若是冤枉了好人,且不说会不会误导查案的方向,要是引发了外交风波,到时候要担责的可不止孙某一人。” 高言不屑地说道:“联盟汗国来的愚民贱类,有何可惧?药师商会又如何,大魏人才济济,论炼丹之术倒也未必真就弱于他们。眼下斜阳道失踪案愈演愈烈,所有往来斜阳道的商队都是数十人结队方才上路,咱们有多久没见过三人结伴的行旅能完好无损地从官道上出来了?就凭着这一点,为何不能将那三人关押起来,严加拷问?” 孙进勇叹了口气,道:“高大人,那三人绝非寻常之辈的。吴国的官员可以天天把联盟汗国和药师商会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那是因为他们在东陆的最东边,在大魏的身边,契塔人和西陆丹师们的手伸不到那么远。我们西漠国可不一样,我们的西面就紧靠联盟汗国的狗腿子东丹国,紧靠契塔人在那里的驻军,所以我们在面对石承这个人的时候怎能不谨慎一些?” 高言讥笑道:“那又怎样,在大魏的庇护下,四年战争结束时,西蛮子们不还是最终奈何不了我们。我们这些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尚且不惧他们,你们这些天天提刀杀人的武人们又何必如此瞻前顾后。孙大人,你言语中如此袒护那石承,莫非是拿了那个西陆丹师的好处不成?” “高大人!”一旁的赵平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为孙进勇辩解道,“孙大人为官近二十载,向来都是为公不为私,这一点朝中很多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阁下是谁?官居几品?现任何职啊?”高言身后的一个上了年纪的乡贤慢悠悠地对赵平说道。 赵平的脸涨的通红,正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是孙进勇却抢先开口了:“好了,我知道高大人的意思了,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今日天色不早了,在下还有新的案情需要分析,咱们改日再议吧。” “那下官就不叨扰了。”高言拂了拂衣袖,站起了身,“临走前,下官还是要提醒孙大人一句。莫要因为瞻前顾后而错失了良机,等到将来在王上面前领罪受罚的时候才追悔莫及。高某今日一席话,可全都是为了孙大人你好,实在不行的话,恶人便由高某来做,本官会亲自为大人将石承等人捉拿下狱,到时候审出来的线索自会如实提供给孙大人您,下官不会贪功!” 南荒行 第57章:预判 看着高言一行人扬长而去的身影,孙进勇的口中喃喃道:“上次那石承前来报案的时候,这高言在得知了石承的身份后,怎么没有像今天这般硬气?” 站在孙进勇不远处的赵平怒不可遏,转过身来对孙进勇说道:“大人,这帮大头巾欺人太甚!” “阿平,没必要和他们置气。”孙进勇看着门外,说道:“案子迟迟没有进展,我也确实难辞其咎。” 赵平见状,连忙出言劝慰道:“大人不必担忧,眼下离三月之期尚有十四天。前段时间大人您不是已经往王城送过折子了吗。王上现在肯定也了解我们面临的困境了。如果王上和李都督同意派官军和天军前来联手协查,或者宗门那里还能抽调出更多人手的话,我们就不用头痛人手不足了,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孙进勇摇摇头,从衣袋里面拿出一张白纸给赵平,道:“你看看这个吧,我昨天上午收到的。” 赵平小心地接过了白纸,当他看完了纸上的内容后,脸色彻底地变了。 “你也看到了吧。”孙进勇说道,“王上和李总督要求我们先确认好匪徒们的巢穴所在,军队才能够出动进剿。军方认为大军若要在斜阳道上长期巡视,会打乱原有的军事部署上的计划。王城中的文官们则认为大军开拔还要额外筹措粮草,由于今年南荒各国的收成普遍不佳,他们认为出动军队协查只会增加民众负担。” 赵平的手微微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进勇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宗门那里的大量精干成员之前都被派到西部边疆和万里山原那边去了,王城内留守的力量现下不能轻动。王城那边还在催促我,让我先尽快结案,给出个阶段性的交待,之后的事情,朝廷另有安排……总之,这一关,我恐怕很难过去了,你还是在朝廷里想办法另找一棵大树吧,别被我牵连了。” 赵平脸色苍白,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孙进勇说道:“大人,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干脆就把石承他们先拘捕起来。不管怎么说他们的身上疑点确实很多。” 孙进勇似乎也是颇为动摇,道:“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但是那石承的身份实在不同于常人……以前就曾经有过地方大员处死了一个药师商会的丹师的例子,当时引起了很大的风波,这也是现在药师商会越发倾向于联盟汗国的原因之一……眼下我也遇到了这种情况了,实在不得不慎重一些。” 孙进勇起身在屋中踱来踱去,沉思了片刻后,说道:“这件事,暂且先让我先考虑一下。眼下最为紧要的是白沙城外的新案。” “大人,案情究竟如何?”赵平问道。 “作案手法和斜阳道上的一模一样,三天之内,十余名落单行人莫名其妙的失踪,二十多名巡查的官差也失踪了,后来居然还失踪了一队商队,这倒是个新的情况。”孙进勇紧皱着眉头说道:“还有一点和斜阳道上一样的是,还是什么重要的线索都找不到。” 说到这里,孙进勇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对赵平说道:“对了阿平,我是不是昨天给你留话说让石承等人今日候审来着?” “没错,要不要属下现在将那三人带来?” 孙进勇摆了摆左手,道:“眼下我得将白沙城案和斜阳道案的卷宗放在一起再好好研究一下,还没有时间去审问他们。这样吧,今天你先带人帮我整理一下卷宗,明天你带人去客栈将他们三人分开询问,重点在于问出来他们三人从红木城出来后的经历。中途都经过哪些地方,做过什么事情,这些一定要问清楚了,审讯的时候别忘了把他们的随身物品也仔细搜查一遍。另外,自今日起,在客栈外增加密探数量,一定要把他们盯得更紧一些。” “属下明白!我这就去安排。”赵平抱拳一礼,随后便快步走出了大门。 孙进勇看着大门的方向,一直紧握着的右手松了开来,被握在手中的杯子如同流沙一般散落在了地上。 …… 此时此刻,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当中,一个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袍人正握着一个传信符,小心翼翼地在符箓上刻录着信息。 “属下麾下探子已暗中搜查过目标三人的行李及文牒。结合过往信息分析后,大概率可以确认吴能是偃门余孽。其余二人,暂时并无发现可疑之处,武功路数尚待进一步观察。” 刻录完信息后,黑袍人轻轻地在符箓上捏了一下,整张符箓发着幽暗的蓝光,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黑袍人的手里。 …… 客栈中,吴能已经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眼睛漫无目的地在自己手中那本被翻了大半天的上扫视着。铁面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床上打坐,似乎只有修炼是他日常生活中唯一的调剂。比起铁面这个不知道在吴能心中被吐槽过多少遍的铁疙瘩,石承身上倒是颇有人情味,修炼和思考之余,石承也会和吴能扯上几句闲话,甚至开上几个玩笑。 天色逐渐地暗下来了,吴能有些担忧地向石承问道:“老石,昨晚那个叫赵平的官差不是让我们今天在客栈等待问讯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谁知道呢?”石承起身打开窗看了看窗外,一脸轻松地说道,“走,咱们出去觅食去。” “能出去吗?”吴能小心地问道。 “放轻松点,你看你这都提心吊胆一整天了。”石承笑道,“只是在这等候问讯而已,咱们现在毕竟是证人而非嫌犯,他们还会连饭都不让我们吃了?” 吴能白了石承一眼,道:“反正我没有你那么多应付官府的经验,你说咱们现在去哪里吃晚饭?” “上次那家店就挺不错的,铁面,别打坐了,准备吃饭。”石承一边说,一边把自己床上那些写了东西的草纸扔到火盆里面烧掉了。 铁面一边站起来,一边问道:“别忘了上次可是有人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偷偷潜入了我们的房间。” 石承回答道:“重要的东西都带在身上就行,我会在行李里面布置一些药粉来防备。” 见铁面和吴能都没有异议,石承便快速在屋内布置好了陷阱。吴能向店家告知了三人打算出去吃饭的决定,过了好一会儿,才得到了允许的答复。 三个人在数名大汉的跟随下,一路走到了上次光顾过的酒楼。与上次相比,酒楼的光景似乎又惨淡了一些,不过食物烹调的依然不错,三人倒也吃的颇为尽兴。石承本想在酒楼里探听些有用的信息,但最后听到的也只有一些毫无价值的坊间闲言。 回到客栈后,吴能连忙检查了一下房间内布置的陷阱,但并没有一个陷阱被触发,这让吴能心下稍安。不过石承在回来的路上一直一言不发,脸色又极为严肃的样子却仍然让吴能有些提心吊胆。 “石承,你发现他们了吧。”还没等吴能开口询问石承他的异状是怎么回事,铁面便抢先说了一句让吴能感到惊讶的话。 “没错。”石承皱着眉头,右手食指轻轻地敲着自己的膝盖,道,“突然比以前多出了一倍不止。” “两位,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吴能疑惑地问道。 石承反问道:“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官府的密探一直在盯着我们吗?” “我,我的眼力又没你们俩那么好。”吴能抓了抓自己的脑袋,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派密探盯着我们不也很正常吗?” “派密探盯着我们是很正常,但有些不正常的是他们今晚派出的密探数量比前两日暗中盯着我们的突然增加了至少一倍以上。”石承严肃地说道。 铁面冷冷地说道:“看来官府那边有可能要对我们有所动作了。” 南荒行 第58章:拾起老本行 “老石啊,你们是怎么发现那些密探的啊?”吴能问道,一想到这么多人暗中盯着自己但自己却不知道,吴能的背后便不由自主地直冒冷汗。 “很简单,首先西漠的密探多是习武之人,不管是不是踏上了修炼的道路,他们身上的气息和给人的感觉终归和普通人有所区别,对于我和铁面这种修为的修士来说,看出这之间的差别并不是难事。当然了,也并不是所有的密探都是习武之人,这时候就得留心他们的举止。”石承解释道,“我给你举一个例子吧,在咱们吃饭的酒楼门口,你有注意到一个推车叫卖糖人的中年汉子吗?” “是有这么一个人。”吴能点了点头,道:“当时他还问我要不要买他的糖人来着。” 石承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他就是一个密探。西漠国中西部地区多荒漠而少林地,秋冬之季往往多风沙天气。为了防止风沙弄坏糖人,真正做糖人生意的商贩往往在这个季节会在自己的推车上加挂一层防风布。但是密探毕竟不是真正做糖人生意的,由于职业需要,他们往往得在任务当中装扮成不同行业的人。因此,他们不太可能会对各行各业的从业者有一个透彻的了解,有时候就会露出些破绽来。” “原来如此。”吴能不断地点头,但随即又苦恼地说道,“没想到从狼窝出来之后,这么快就入了虎穴了。” 石承走到盥洗盆那里,将手和脸洗过后,对吴能说道:“你最好还是赶紧习惯这样的生活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在红木城都当过一回牢头了,怎么到现在你还这么放不开?” 见吴能投向自己的目光中的怒气越来越重,石承连忙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你可真是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说正事吧。”铁面突然开口说道,“你眼下打算怎么办?” 石承知道铁面是在问自己。思索了一会后,石承说道:“与其这样子消极等待,不如我们主动出击。我这就去让店家给官府传信,请求我们三人在云丘城内举行义诊。” “义诊?”吴能和铁面都是颇为惊讶。吴能说道,“老石,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官府的重点盯防对象。”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石承对两个同伴说道,“我打算赌一把,就赌那位孙大人既想从我们身上挖掘信息,但现下又不敢对我们三个人大动干戈。我主动提出来要义诊,既是给自己一个在云丘城内搜集信息的机会,也是给那位孙大人一个观察我动向的机会。一换一,这很公平。” …… 明月已经高过树梢,但是云丘城衙门内的文史阁里面仍然是灯火通明。数名衙役正在几个书柜旁边忙碌,或搬运卷宗,或誊写摘抄一些卷宗里面的重点信息。孙进勇和赵平则是站在一张铺着地图的长桌旁,对比着手里的卷宗正在地图上不断地描画。 正在此时,一名衙役从外面进来,快步走到孙进勇身边,恭恭敬敬地说道:“大人,顺来客栈那边传来消息,石承、吴能和那个叫铁面的人主动提出,请求在云丘城内进行为期两天的义诊。” 赵平冷冷地说道:“这三个人又想要搞什么幺蛾子,难道他们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吗?让他们在客栈里老老实实地呆着!” “慢着!”孙进勇突然伸出手阻止了赵平,他看向来传信的衙役,问道,“那个石承是怎么说的,你一五一十说与我听,为什么突然想要在城里面举办义诊,他有解释过原因吗?” 衙役点点头,道:“过来传信的弟兄已经问过了,据那石承所说,这是他师父在他出师时提出的要求,说是在外云游时要多多义诊,这样可以广积福缘。仁心助人,必有回报。” “他会有这等良心?这都是他从哪里扯来的说词?”赵平不屑地说道,“他们现在是案件的当事者,理应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 孙进勇却并没有说什么,他放下了手里的笔,捋着胡须想了好一会,才对衙役说道:“你回去跟客栈的店主说,本官允许他们的请求,不过我有三个要求。第一,他们必须在云丘城的城内活动,禁止前往附近的村落。第二,官府的官差需要跟随他们,监控义诊的整个过程。第三,义诊所需要的药材和器具都需要他们自行筹措。如果他们能答应这三个要求,他们可以在城中义诊。” 衙役应声而去,但是赵平的心中依然疑惑,他不解地向孙进勇问道:“大人,他们都是重要的审讯对象,为何您突然答应了他们义诊的请求?” 孙进勇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他们可能会借义诊的借口逃离。不过你放心,只要他们在云丘城里面,就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那几日我们只需要在各个城门加强监控,并且在他们义诊的过程中盯紧他们就是了。” 赵平点头道:“属下明白,但属下还是不懂大人您同意他们义诊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孙进勇回答道:“高言这等匹夫可以不考虑得罪药师商会重要成员的后果,但我实在不能不考虑,说到底其实我没法也无权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真把石承怎么样。那石承倒是个精明的人,我的这番心思估计也是被他看透了,他才敢提出这种请求。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明知道我拿他没有办法,那石承却还主动提出要进行义诊,恐怕他的手里面也实在没有什么牌可以打了。” 赵平还是有些困惑,问道:“大人,此言何意?” 孙进勇反问道:“现今这个世道,医者无义。在医馆里学了几天捣药活就敢出来招摇撞骗的半吊子有的是,但你见过几个会举办义诊,医人不为利的药师?逐利才是人的本性,既是源于本性,倒也无可厚非,天经地义。在自己有可能身陷囹圄的情况下,你觉得那石承会有心思真的去给人治病吗?无非在没有别的选择的情况下,想兵行险招,借义诊之名,急着和某些人碰头就是了。” 赵平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孙进勇又补充道,“不管那石承到底想做什么,他的这次义诊的真正目的绝对不会简单了。阿平,这样吧,在石承义诊期间,你带上几个好手在他们身边,在明处盯紧了他们三个人。除此之外,我还会在暗中派一些人协助你。你们务必要把他们三人在义诊期间都去了哪些地方,什么时候见了哪些人,以及他们做的事情向我详细汇报。我会去信给高言他们并让他们知晓我的决定,若是他们还想阻挠,你就让他们尽管来找我就是!” “是,属下明白!” …… 石承倒也没想到,自己的请求居然这么快就被批准了。不过石承倒也乐见此结果,他谢过了传信的店家后,便对两个同伴说道:“今晚早些休息吧,明天我们先去采购药物和车具,后天我们就开始义诊。” 吴能点了点头,铁面则说道:“正好,我也想见识一下药师商会的银牌丹师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 三个人分别打了热水,沐浴洗漱过之后,大家各自歇下了。 第二天的清晨,当石承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铁面仍然盘膝坐在床上打坐。石承开口打了个招呼,问道:“这一晚上都在打坐,不睡一会吗?” “你也是修士,难道不知道打坐亦是一种休息吗?”铁面反问道。 “在我看来,是也不是。”石承从床上下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道,“打坐能让身体得到休息,但是未必能真的让心也得到休息。一个人的心要是持续沉浸在往事当中,只会越来越累。不如在睡眠中给你的心更多的空余,让它养养伤,才有力气继续奔波。” 铁面不置可否,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心究竟沉浸在何处?” 石承转向铁面,认真地说道:“一个人的执念,必然与过往的经历有关,不可能凭空出现。我虽然不知道你有怎样的经历,但是我能隐约看出来,你对实力有种近乎偏执的追求,我也能感受到那绝对不是一段好的回忆。作为一个对你没有恶意的同伴,我不希望你因此在修行之路上走岔了道。你的执念,会使你在打坐中无法放空自己。如果你因此走错了路,为此高兴的人绝不会是你的朋友。” 铁面并没有什么反应,他闭回了眼,仿佛他从来没有说过话一般。 石承也没有继续多嘴,他走到吴能的床边,伸出手推了推他,喊道:“老吴,醒醒!太阳都快照你脚丫子上了!” “别闹,让相公我再睡会。”吴能半梦半醒地嘟囔了一句,转了转身又睡过去了,但他怀里捧着的一本却掉了出来。 石承一时间不明觉厉,直到目光扫到封皮上时才恍然大悟。石承微黑的脸庞猥琐地笑了笑,拿过了吴能掉出来的,一边看着封面上的标题一边朗诵道:“一遇风云便化龙!” 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吴能一听到这句话立时打了个激灵,如同一个刚刚被按倒了的不倒翁一样一下子弹了起来,看着石承手里面的黄皮书,脸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可能更新的会慢一些,阿铭争取这几个周一周能有起码两更,跟大家说声抱歉了。) 南荒行 第59章:缺心眼的药师 吴能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石承,讪笑道:“老石,早上好啊,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吴能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悄悄地把手伸向石承手里的书。 正当吴能的手将要碰到书的时候,石承似有意似无意地把手抬了抬,随手翻开了一页,读道:“冷血圣尊今日方知莹儿对他的柔情蜜意。霎那间,仿佛天雷勾动了地火,真个是玉软莺啼春衫湿,龙啸幽径花满园……” “别念了,别念了,别念了!”吴能恨不得在地上挖条缝钻进去,一把把石承手里的抢了回来,哀怨又尴尬地看着石承。 “好,好。”石承一边憋着笑,一边举着手说道,“不说了,不说了啊。不过吴能啊,我当初在白家遇到你的那段时间,你是不是因为喜欢看这些情爱才天天赖床的啊。” “我,我才不喜欢看这些呢。”吴能慌忙把塞进床头的藏天箱里面,然后涨红着脸辩解道:“这本书是我以前偶然在一个书摊里发现的,我买回来只是想批判着地来看,看看这本书的作者思想到底堕落到了什么地步!” “知道,知道。”石承笑着说道,“其实我并没有在取笑你,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有这些想法是很正常的。” 不远处的铁面有些不耐烦,睁开了眼,毫无感情地说道:“别忘了今天我们还要准备义诊。” 石承点了点头,道:“大家都收拾收拾,把重要的物品随身携带好,我们下楼吃过早餐后就出发。” 三个人收拾好东西后便下了楼。当三人走到一楼准备吃早餐的时候,领头的石承却发现早就有人在那里等候他们了。 赵平坐在一张长椅上,不紧不慢地吃着面前的一碗汤面。他身后的一张四方木桌旁则坐着两名同样在吃早餐的官差,身手看起来似乎颇为了的。 当然,这些人的身手在石承眼中算不得什么,他走到了赵平的身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但是赵平并未抬头,只是挨个指了指面前的桌子旁的三个空座,淡淡地说道:“你们不如就坐这里吧。” 石承早已设想过孙姓武官可能会派他的得力手下前来盯着自己,因此倒也并不感到意外,他大剌剌地坐在了赵平的左手边。 吴能也和赵平打了招呼,但是他却是坐在了离赵平最远的座位上。铁面则是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了赵平的右手边。 店堂里的伙计连忙递上了菜单,别看顺来客栈的午餐和晚餐味同嚼蜡,但是晨间提供的早点倒是颇为丰富。石承看着手中的菜单,叫了一屉馅饼和一碗肉酱拌面。坐在石承对面的铁面叫了一份汤面。吴能则是叫了一份炒饭和一碗牛奶,一小碟米糕和两张肉饼。 石承坐在一旁,暗暗地以一个药师的视角打量分析着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吴能,看着吴能那瘦削的身板,石承心下不禁思考着一个问题:食物到底都去哪儿了? 三个人点的早点很快就都上来了。此时,赵平已经吃完了自己的汤面,他抹了抹嘴,冷淡地向石承问道:“你这几天都是怎么打算的?先跟我说清楚了。” 石承不紧不慢地往口中塞了一块馅饼,含混不清地说道:“在下今天会先去采购车马,然后会到城中的医馆当中收购药材,将一切都准备妥当。明天和后天我们便会在城中开始义诊,我打算先从穷人比较多的城区开始,一个城区一个城区地来,不知赵大人以为如何?” 赵平沉默片刻,严肃地对石承说道:“石承,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但是这三天时间里,你最好别被我抓到什么破绽。我平生最恨害人性命的奸徒,要是让我发现你真的跟斜阳道案有关,就算孙大人心中对你的身份有顾虑,我也一定要拿你下狱。” 石承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说道:“赵大人,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若是想要尽早破案,就别把目光只放在在下一人身上,免得真正的贼人浑水摸鱼。” 赵平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石承往嘴里扒了几口面条后,突然对赵平问道:“对了,赵大人。在下之前提议过在绿池村周围布置暗哨以观察村子里的动静,现在可有收获?” “并无任何收获,村子里一切都很正常。”赵平回答道。 石承的眉头皱的很紧,也没有再说什么。一顿早餐就这样在有些压抑的气氛中过去了。 众人吃完了早餐后,大家一起出了客栈。石承向赵平问清了城中可租赁马车的地方后,就直接带着两个同伴一起往那里去了,赵平和另外两个官差则紧紧跟在三人周围。赵平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石承的一举一动,三个江湖客和三个官差一路同行的场景吸引了大街上行人们的注意,不少人自动忽略掉了气质不凡的铁面和眉清目朗的吴能,对着长相丑陋的石承指指点点,纷纷猜测这个刀疤脸西陆蛮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石承并没有理会旁人的指指点点,一行六人都是武者,很快就到了租赁马车的车马铺子。 由于斜阳道案的影响,铺子老板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像样的生意了,此时一见石承等人上门,他连忙亲自赶到门口迎接。铺子老板在看到了赵平后,更是以为石承是官面上的人,虽然他本人心中并不喜欢国内的西陆裔,但是言语中依旧多了不少巴结。 石承早在逛红木城黑市的时候就已经拿自己随手炼制的几枚丹药换了不少银票,此时身上也并不缺现金。谈好价格后就会了钞,老板验过票子后便美滋滋地到后院亲自招呼伙计为石承备车。 将近半个时辰后,租车铺就备好了车马。石承想跟赵平打听一下云丘城内是否有仁心馆的分店,但却意外地被告知城中的仁心馆分店前些日子公开声称自己货源不足而选择暂时停业了。石承沉吟片刻,问清了其他还开业的医馆的地址后,就和众人一同驾着车往那些医馆去了。 除去仁心馆外,云丘城中能叫得上名的还有两家医馆,但是这两家大医馆居然也让石承碰了壁。其中一家和仁心馆一样以缺货的理由暂时停业了,另外一家虽然还在营业,但是同样以货源不足的理由拒绝了石承大量购买药物的要求。最终石承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多花了些钱财,又略微扯了扯自己药师的身份,终于从这家药馆的手中买到了少量的药材。 石承只在一些小医馆那进展顺利,不过也正是因此,石承能收购到的药材还是颇为有限。 无奈之下,石承只好从一些路人那里问到了城中几个独自经商的走方郎中们暂住的地方,从他们的手里又高价收购了些药材,才勉勉强强地凑够了满足石承最低要求的数量。 做完了其他杂七杂八的准备工作之后,天空中已经出现了晚霞。一行人赶着马车穿过大街小巷,准备返回顺来客栈。车队经过一个酒楼的时候,酒楼上的一个包间里的人突然轻轻地掀开了布帘,不断地打量着远去的车队。 包间里坐着四个衣着华丽的商人,这四个人也均是城中大药馆们的东家。坐在窗边的一个身着蓝色绸缎长袍的商人关上了布帘,转过头对身边的两位商人问道:“云兄,林兄,驾车的那个男子就是今天到你们的店内收购药材的那个人?” 两名商人点了点头,林姓商人有些疑惑地说道:“我干这一行也有十六年了,还很少看到这种以个人名义一次性收购这么多药材的顾客,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用途?” “说起这件事,愚兄倒是听到了些相关的消息。”坐在右首的那名最为年长的商人突然开口说道。 “噢?”房间中的其他三名商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那名最年长的商人。身穿蓝袍的商人忍不住说道:“那就劳烦祝兄为我等解惑了。” 祝姓商人显然是这四人中地位最高的那个,他悠闲地抿了口酒,这才说道:“听说是想要在城中办上两天的义诊,所以才收购了这许多药材。” “义诊?”云姓商人好似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道:“这年头还会有这种闲人?今年南荒很多地方粮食和药材的收成都不好,明年的情况也不乐观,而且我听说官府的储粮已经用的差不多了,你们看着吧,很快,饥荒还有瘟疫可能就要接踵而来,到时候药材的价格多半还会接着涨。到时候那小子将今天从城中收到的货高价抛售出来的话,还不知道能赚多少呢,结果就这么白白撒了出去?真是暴殄天物!” 林姓商人不屑地说道:“那小子好像还是个药师,本来看他出手这么阔绰,还以为是哪个药师世家出来历练的子弟。我还给他打了个折,稍微卖给了他一些,想来日结交他一番,但现在看来是打了水漂了。这世上哪会有这么缺心眼的世家子弟?早知道就应该好好宰他一刀。” “这小子确实没有什么靠得住的背景。”祝姓商人捋须笑道,“林老弟也不用结交他了,否则,不仅钱要打水漂,没准还会惹得高大人不快啊。” 南荒行 第60章:二度义诊 房间中一下就安静下来了,三名商人心中都很清楚祝姓商人的背景,也知道这句话绝非戏言。云姓商人小心地问道:“祝兄,不知可否为小弟们提点一二?” “你们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知道那小子近日来惹得高大人有些不快就是了。”祝姓商人说道。 蓝袍商人好奇地问道:“那个年轻人不是没有什么靠山吗,为什么他得罪了高大人却还敢这么招摇地在城中义诊?” 祝姓商人慢悠悠地答道:“因为孙钦差留着那小子有用。” 林姓商人脑中灵光一现,有些惊疑地问道:“难道说,那小子和这段时间以来闹得沸沸扬扬的斜阳道案有关?” 此言一出,蓝袍商人和云姓商人都是一惊,三名商人的目光又是不约而同地投向了祝姓商人。 “这是官府的机密,老夫也无从得知。”说到这里,祝姓商人嘴角微微一弯,道:“其实高大人反感此子也好,孙大人想保着此子也罢。一个没有自己根基的年轻人,纵使腰缠万贯,倒也不见得能翻起什么风浪。眼下最为重要的,还是不能让这小子坏了我们的事。” 其他三个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祝姓商人又抿了口酒,微微地卖了个关子,才继续说道:“不得不说此子倒也有些本事。在刚到红木城,就是西北边那个小港城的时候,就已经在那里举办过一次义诊了。在那次义诊前,这小子拿了一颗不知道从哪里骗来的丹药,居然唬骗了我们几家旗下的仁心馆在那里的分号,那些蠢货就把大量的储备药材以正常的市场价卖给了那小子了。” 云姓商人脸上有些变色,道:“这小子手上居然有丹药?这……祝兄,你有没有打听过此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祝姓商人答道:“此子的真正身份,恐怕只有高大人和孙大人真正了解。具体情况,老夫还得再打探打探才行。不过你们倒也不用担忧,南荒中部三国的药材行当,有哪一处地方没有我们这几家的身影?只要诸位和愚兄齐心,再横的外来户,在我们面前,也得老老实实地卖我们面子。再说了,你们可曾听说过世上有哪个叫得上名的药师世家是姓石的?这小子身上的丹药,还指不定是怎么来的呢?” 蓝袍商人应和道:“祝兄言之有理。” 云姓商人皱了皱眉,问道:“会不会是西陆的药师商会那边的人?” 林姓商人笑道:“云兄,其他人不了解药师商会,难道我们这些吃药材饭的人还不了解他们吗?药师商会向来组织严密,每次前往东陆做生意的时候都是派出由数名成员组建成的商团,用的也是药师商会的名义。你何时见过他们的成员用个人名义单枪匹马地往这里跑的?” “也是,也是。”云姓商人有些惭愧地说道,“愚兄愚钝了。” 祝姓商人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话归正题。此子的背景不用高估,但也绝不能轻视。起码眼下看来,这年轻人手中的财力倒还真不能小看,今天他若是把我们在云丘城内分号的储备药材给收购了,明天,后天呢?他会不会又跑到别的分号那里收购?我们原本用来在药材紧缺时抬价赚上一笔的储备被这小子糟蹋了,我们损失了钱,但名声全让此子给赚走了。” 三名商人好奇地问道:“不知祝兄有何对策?” 祝姓商人捻须笑道:“在下确实有办法给这小子一个教训,让他安分守己一些。不过还得仰仗三位在城中的一些关系了,事成之后,高大人也会舒心不少的。” …… 一晚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石承醒来的时候,铁面仍然在那里打坐。石承倒也没有说什么,走到吴能的床边,推了推睡梦中的吴能,喊道:“老吴,该起床了,别误了义诊!” 吴能打了个激灵,搂着书的胳膊紧了紧,整个人如同打挺的鲤鱼一般弹了起来,惺松的睡眼警惕地盯着石承,直到感觉到自己的书还在臂弯里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石承笑道:“怎么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你,你别胡说!”吴能争辩道:“我昨晚只是为了批判才看那本书的。” “那你怀里抱着的这本书又是讲什么的?”石承笑着问道。 吴能松开了胳膊,封皮上《机关与数算》五个大字映入了石承的眼中。 看着石承一脸疑惑的样子,吴能有些得意地说道:“是不是看不懂了?我来告诉你吧,我看的这本书是讲如何通过数算来设计并搭建精巧复杂的机关的。数算可是我们机关术师必修的学科,可以说一个机关术师可以不通武学,但是绝对不能不通数算。当然,在我们偃门内部,有些人更喜欢将数算称为数学,这可是一门相当深奥的学问,也是机关术真正的力量来源。” 石承也是啧啧称奇:“难怪平日里的你好像对数字特别敏感,昨天那个租车铺的店主都还没算好租金的时候,你一口就把计算结果报出来了。我还真没想到学塾里算学先生们教的东西还有这么些道道。” 吴能不屑地说道:“学塾先生教的那点东西连数学的皮毛都算不上,就连我自己现在都不敢说能精通这门学问。” “术业有专攻啊。”石承感叹道,“哪天我也研究研究这方面的东西,要是遇到问题了,还望吴先生不吝赐教。” 正在石承感慨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一个冷淡的声音在门外面响起:“你们醒了没有?” 石承听出来了这是赵平的声音,便朝着门外回了一句:“赵大人稍安勿躁,我们马上就出发。” 众人在楼下吃过了早餐后,石承便招呼上两个同伴到后院驾着载着药材与器具的马车出了院子。赵平和另外两个官差并没有像昨天那样和石承三人同坐一车,而是各自骑了一头高头大马紧紧地跟随在石承驾驶的车队周围。 根据昨日预定好的义诊计划,石承的第一站是城西南的一处民居区,也是云丘城中最贫苦的百姓的聚居地。 石承在自己的车队上挂了一个写有“无偿义诊”的旗子,但是他也清楚这里的大部分住户都是不识字的,因此每走上一小段路便会吆喝上一句。很快,石承的车队便吸引了不少百姓的关注。 石承虽然长得丑,长得糙,但是很多人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来这个青年人应该没超过三十岁。天底下有这么一句与药师相关的顺口溜:“胡子纯白,冥尊不来”。大致意思是年纪大有经验的药师才更靠得住,而看上去比较年轻的药师大多都是半吊子而已。 因此,虽然众人驾驶的车队旁围了不少人,但一时间却也没有谁敢上来求诊。 不过石承眼下倒也并不担心,他见过人世间太多的苦难了,有些是他出山前在师父的手记里看到的,更多的还是出山后在东西陆的游历中亲眼见到的。快要被水溺死的人会拼尽全力去抓一切能抓到的东西,不管那是根木头还是根稻草。同理,被贫穷和病魔折腾到走投无路的人在遇到一个愿意无偿伸出援手的药师时,是不会在乎那个药师的年龄的,而这种走投无路的人在世间是最不罕见的。 果不其然,很快石承就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个义诊对象。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哭着跑到石承的车前向石承求助,希望石承能救救他的孙儿。 石承给众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连忙下了车,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停好了车。石承拿好了药材和器具,一马当先地向着老太太的住所走去。 南荒行 第61章:现实与回忆 破旧的小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老太太轻微的抽泣声。简陋的草床上,一个大概六、七岁大的男童双目紧闭,瘦若枯苗,面色苍白。 石承坐在床边,观察着男童的面色,右手则搭在男孩的腕脉上静静地进行诊脉。铁面提着药箱站在不远处,吴能则站在老太太的身旁安慰着她。 赵平和一名官差各自站在屋子里的一角,紧紧地盯着屋内众人的举止。另一名官差则站在门口,将想要进来看热闹的人挡在了外面,但是由于茅屋内部实在太小,几个站在门外往屋子里探头探脑的人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屋子里面的情境。 在老太太的低声哭诉中,众人也差不多知晓了这对祖孙的遭遇。老太姓柳,儿子和儿媳是做手工艺品的小商贩,一家人虽然家境贫寒,但是日子也是和乐融融。 然而,数月前,老太的儿子和儿媳在斜阳道上失踪后,一切都变了。失去了爱子和儿媳的柳老太几乎哭瞎了眼睛。不仅如此,前些日子柳老太唯一的孙儿晚饭后突然开始上吐下泻,并且发热、头痛,后来甚至开始便血。 柳老太心中焦急,但是失去了生活来源的祖孙二人实在凑不出去医馆看病的诊费。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一个不知来路的走方郎中。可是在花光了家中的积蓄,连接请了三个走方郎中后,柳老太孙儿的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还开始加重了,今日更是昏厥不醒。 吴能低声安慰着柳老太,时不时地痛骂一下医馆药师们的为富不仁。赵平和进入屋内的另外一个官差也是心有恻隐,不时地帮着吴能劝慰哭泣的老太。 “疾在肠中。”石承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铁面,铁面会意,连忙将药箱打开,递给了石承。 石承取出了针包,将银针用药水消了消毒后,依次在男童身上施针。片刻后,石承取下了银针,泡过药水后放回了针包,然后从一个褐色的药包里面取出了三粒昨日刚刚赶制出来的黑色药丸,将药丸和水给男童服下。紧接着,石承微微运力,按摩着男童腹部的几处穴道。过不多时,男童苍白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血色。 铁面观察细致,一见此景心中便也猜到石承的诊疗起效了,心中也是暗暗敬佩。 “咳咳” 原本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男童突然咳嗽了起来,睁开了双眼,虚弱地喊道:“奶奶……奶奶……” 柳老太见自己的孙儿醒了过来,枯枝般的手不住地颤抖,脸上又是哭又是笑,连忙扑到了孙儿床边,颤声哄道:“元儿,元儿,奶奶在这,在这……” 见男童醒了过来,吴能欣喜万分,赵平也缓缓地松了口气。门外围观的百姓们瞬间炸了锅,议论纷纷。 “这么快就救过来了,这位小药师有些本事啊!” “阿福,快,我在这占着位置,快回去让你姐姐和姐夫收拾收拾准备迎接神医,你外甥女的腿有救了!” “小神医!小神医!我家老父身染重疾,您能不能先到我们家看一看?” …… “好了,暂时是脱离危险了,但是这段时间必须要注意调养。”石承收起了药箱,拿出笔来写好了一个药单,递给了吴能,叮嘱道:“老吴,照着这个单子到车上抓药,每一包的分量都称准了。” 柳老太对着石承千恩万谢,石承连忙扶住了她,微笑道:“只是行了些本分之事而已。”紧接着,石承又叮嘱了柳老太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待吴能将药抓回来后,他站起身往外面去了,外面还有更多需要等待救治的人。 柳老太感激涕零,一直送众人到了路口那里才停下。赵平是一行人中走在最后面的那个,走过路口后,一直沉默不语的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从衣兜里摸出了些钱钞,然后转身将这些钱塞到了柳老太的手中。 柳老太惶恐地说道:“大人,您这是?这使不得,使不得!” “算是本官的一点心意,买些东西给孩子补补身子。”赵平认真地说道。 …… 石承为人诊治的速度很快,诊脉、下针和调药的手法熟练无比,时辰还未到正午,整个城区已经走过了一大半了。 石承的下一个义诊对象是一位老太太,一直患有头风症。与这个城区中的大多数病人一样,也是因为家中贫穷无力寻医问诊。石承看过了病情,心下略微思索,便判断出了病灶所在,给老太服下些药水后,便开始施针。 赵平坐在不远处,看着正在专心下针的石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个人的身影渐渐地和眼前的石承重合在了一起,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无比相像。 脑海中的那个人的身影勾动了赵平心中的一段不愿过多回顾的记忆,但此时此景却又不能不让他忆起埋在心中的那些片段。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尽管那个上午对于那时的赵平来说并不明媚。 那时的他才只有七岁,还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当时的他和父亲一起跪在祖母的床前,父亲一直在哭,当时还未嫁到城里的小姑也在床前哭泣,赵平也跟着哭。尽管七岁的他还不能完全理解何为死亡,但是赵平心中很清楚一点,那就是祖母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赵平五岁时丧母,父亲是个忙碌的庄稼汉,小姑又嫁了出去,很多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只有他的祖母,宠他逗他的也只有祖母。现在祖母要走了,赵平的心仿佛失去了一个港湾,在海上随波逐流,不知将往何处而去。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屋子外面突然有些骚动,一个伯伯进了屋,在父亲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父亲有些激动,一连问了好几个“真的吗”,然后连忙跑出去了。过不多时,父亲和一个大约三十出头,背着一个竹箱的布衣男子一起进来了。 赵平从没有见过这个男子,但是父亲的表情却隐隐让他感觉,这个背着竹筐的男人能把祖母救回来。 男子也看到了小赵平,温和地朝他笑了笑,放下了药箱,快步走到赵平祖母的床边。 男子仔细地盯着祖母看了一会,又将自己的手搭在了祖母的手腕上,过了好一会,才点点头。赵平疑惑地看着那个男人,只见那个男人取了些药粉在一个小缸中,又变戏法似地取出了十二根银针,将银针埋在药粉中,放在火上加热。不多时,当小缸内冒出白烟的时候,男人拿出了一个小夹子将银针一根根夹出,刺在了祖母的身上。 赵平惊呼出声,想要上去拦阻那个男人,但被父亲喝止了。过不多时,出乎赵平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祖母居然缓缓地醒了过来。见到祖母醒来,陌生男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父亲和小姑也对那个男子千恩万谢。 赵平自然也是欣喜万分,虽然听不太懂父亲和陌生男子接下来的对话,但小小的脑袋瓜已经知道祖母没事了。 从那天以后,那个男子就住在了村子里面,并在自己的屋子后面开垦了一大片土地用来培植药材。从大人闲聊时的只言片语中,赵平得知那个男子姓江,是一个药师。 当时魃族之乱尚未彻底平息,世道并不太平,剪径劫财的强人也不罕见,江药师也正是为了躲避家乡的匪乱才到了这个村子里面。大人们都称呼男子为江先生,赵平也跟着这么叫他。 江先生为人随和,尤其喜爱小孩子,有时候家里做好了饭,父亲便会招呼自己给江先生送去一些,每次到了江先生家里,江先生都会温和地朝自己笑笑,让自己把食物带回去,偶尔还会送小赵平一个草绳编成的小玩意当作谢礼。 但是江先生并没能在村子里一直住下去。 一天中午,几个官差打扮的人到了村子里来,说江先生治死了人,给江先生套上了枷锁带走了。赵平好奇地问父亲江先生到底出了什么事了,父亲只是红着眼眶说:“江先生医术高超,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过失。” 眼泪汪汪的小赵平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只是从那以后,江先生再也没有回来了。 直到自己进了衙门当差后,赵平才知道,江先生大名叫做江淳,自从到了自己的家乡后,便一直为当地的百姓治病,收取的诊金也少于城中的医馆,与其他独立行医的药师们相比价格也是非常的良心,有时还会为看不起病的人免费义诊。一来二去,各个村子里的村民甚至是城里的不少居民在生了病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找到江淳这里来。也正是因此,江淳得罪了城中的药商,那些药商们雇人设局,成功地将没有什么背景的江淳投入了狱中并害死了他。尽管后来新上任的城主在重审案卷的时候查清了这其中的冤屈,但是为时已晚。 南荒行 第62章:群童戏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一名官差的呼唤声将赵平从回忆中拉了回来。看着一脸关切的下属,赵平摆摆手,说道:“没什么,刚刚在想事情。” 心思稍定,赵平又将目光重新投向了石承那里,此时石承已经施针完毕,并且开好了药单。 石承站起了身,拍了拍手,转身对赵平说道:“赵大人,我们去下一家吧。” 赵平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看向石承的目光已经缓和了很多。 众人在街市上买了些干粮,就着身上带的水一起吃了。随后,石承便驾着车队急急地往下一家去了,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车队走完了一家又一家,赵平心中对自己的怀疑也是越来越重。 “难道是我想错了?这石承莫非真的只是单纯想在城中义诊?”赵平心中暗自忖度,但随后又摇了摇头,做他这一行的,见过的恶实在太多,也正是因为见过的恶太多,有时便会对眼中看到的善抱有严重的怀疑。 整个下午赵平都紧紧地盯着石承、铁面和吴能的一举一动,但是他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现。石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诊断,配药,施针,开方这些对医者来说再普通不过的行为,偶尔会和病患的家属们聊聊天,聊的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家常。赵平甚至对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起了疑心,因为自始至终,他的眼睛和耳朵给他的结论都是——石承只是个纯粹的药师。 石承诊病的过程既快且准,等到太阳落山时,众人已经走过了城中将近一半的民居区。石承将最后的几个来求诊的人看完后,对赵平说道:“赵大人,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们明日继续。” 赵平点了点头,一行人便回了客栈。将石承送回客栈后,赵平马不停蹄地向钦差府邸赶了过去。 孙进勇此时正坐在一个房间里审阅新的卷宗,听到赵平回来了,便立刻起身往偏厅而去。 一见到赵平,孙进勇便迫切地问道:“阿平,情况如何?” “属下并没有发现异常,我们布置的暗哨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说完,赵平便将自己今日的经历重复了一遍。末了,赵平突然不自觉地来了一句:“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纯粹的药师而已。”此话刚一出口,连赵平自己都是一惊,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不由自主地居然帮着石承说了句话。 孙进勇也沉默了,他坐在了一张椅子上,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阿平,你得知道,做我们这一行,下判断的时候不能感情用事,这一点你其实一直没有改正过来。” 赵平低下了头,惭愧地说道:“是,大人,属下失言了。” “罢了,”孙进勇叹了口气,道:“明天你继续去盯着他们,记住了,千万不要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赵平点头应允,然后对孙进勇问道:“大人,斜阳道和白沙城那边的案子现下有进展了吗?” 孙进勇揉了揉额头,叹道:“没有新的发现,但是现在为了跟进白沙城的新案,我不得不额外再抽调些人手。各大城池的文官们多是阳奉阴违之辈,因为我的身份,他们不愿全力相助。我即便现在名义上是钦差大员,但毕竟还是武夫,此前又没有先例,终究难以服众。现在我们手头能用的人手越来越少了,我今日又往王城送了折子,希望刑察院能再加派些人手过来,但愿还能起到些作用吧。” 赵平在孙进勇手下当差多年,对于官场上的一些风气也是心中有数。他心下愤然,但也无可奈何。 孙进勇自嘲般地笑了笑,轻叹道:“若是这种案子发生在通阳道那种主干驰道上的话,那班戏子哪敢如此怠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真是通阳道上出了事,我也没资格当这个钦差大臣。” …… “怎么了,赵大人?我看你今天的脸色不是太好?”石承今日一看到赵平,便看出来他似乎有些烦心事。不过见赵平摆了摆手,石承倒也没有多问,一行人驾着车,开始了第二天的义诊。 一切仍然如同昨日,石承只是耐心地重复着昨日的流程,铁面和吴能也是如此。赵平一整天都在沉默,但比起昨日,他偶尔会在石承义诊的时候帮一下手。石承在城中受到的赞誉越来越多,与赵平同行的两名官差甚至也收到了不少人的感谢,这让两个见过不少风浪的官差一时间居然有些受宠若惊。 太阳渐渐西沉,在为一个住在大院里的孩子治疗完后,石承见吴能和铁面正在盯着熬药的药炉,便找了一处台阶坐下来打算休息休息。 石承还没坐下多久,另一个人也坐到了他的身边,石承转过了头,发现坐到他身边的人居然是赵平。 片刻的沉默后,赵平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我记得你在我和孙大人面前提到过你自己的年龄,你今年才二十八岁是吧,比我小五岁。真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医术如此精湛的年轻药师。” “石某只是运气好,上天眷顾,让我在医术方面多了些天赋而已。” “我不喜欢刻意谦虚的人。”赵平说道,“有天赋的人有的是,但是有天赋却心思龌龊的人也很多,如果急公好义的药师多一些,心思龌龊的药师少一些,这世道没准能更好些。” 石承直视着赵平,认真地说道:“赵大人,一两个急公好义的药师只能做到锦上添花,治标治本可不会凭着些许人的自觉就能做到。” 赵平一时无言。过了许久,他才站起身来,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扔下了一句话:“石承,我希望你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报案人。” 赵平回屋后,石承把目光又投向了院子里,一群刚从私塾回来的孩子们正在那里玩游戏。 孩子们玩的游戏很简单,一个孩子扮演捕快,一个孩子扮演探子。扮演捕快的孩子在眼上蒙了一层黑布后,扮演探子的孩子便笑嘻嘻地喊剩下的孩子过来抽签。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抽完了签后,一个有些胖胖的小男孩看着自己手上那被墨水涂过的半截黑的木签有些苦恼,他扮演的好像是山贼之类的角色。 很快,游戏的第一轮开始了,一个个孩子从被蒙着眼睛的“捕快”面前走过,每走过一个孩子,“探子”便会喊上一声“好人”,唯独那个拿了黑签的小男孩走过的时候,“探子”喊了一声“山贼”。 很快,八个孩子便全部走过了“捕快”的面前,站到了另外一边。但就在“捕快”准备取下眼罩的时候,扮演山贼的小男孩突然远远地走到了最右边的同伴的身后。扮演“捕快”的小孩取下眼罩后,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点了左起第二个小孩。但结果让他失望了,那个小孩把藏在身后的木签拿了出来,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涂。 “捕快”只好戴回了黑布。此时,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山贼”,“山贼”犹豫了一下,指了指一个短头发的男孩。“探子”连忙从身后的木筒里拿了一个涂着绿色墨水的木签,递给了那个被指定的男孩,男孩接过了绿木签,然后乖乖地把自己手里那个干净的木签交给了“探子”。随后,孩子们又像上一轮那样依次走过了“捕快”的面前,但不同的是,当那个拿了绿木签的孩子走过“捕快”面前时,“探子”报的是“山贼”。拿着黑木签的那个“山贼”在走过“捕快”的面前后故技重施,远远地站到了另外一头。结果也可想而知,解开了眼罩的“捕快”这一次仍然没能把“山贼”抓出来。 第三轮开始了,这一次与上一轮一样,又多出来了一个拿绿签的“山贼”。这一次“捕快”的运气比较好,点出了一个拿绿木签的“山贼”,但是并没能点出拿黑签的“山贼”。那个被点出来的孩子站到了“探子”的旁边,似乎是被淘汰出局了。 可能是因为黑签山贼没有被点出来,在第四轮游戏开始前,拿着黑签的小男孩又点了一个小孩,所以第四轮的游戏里仍然有三个“山贼”。这一次,扮演“捕快”的小孩有些背,点了个好人出来。 第五轮开始了,面对四个“山贼”,“捕快”有些没耐心了,他故意在戴黑布的时候给自己的眼睛留了条缝,等到那个胖胖的小男孩拿着黑签走过他面前时,扮演“捕快”的小孩突然一把扯下了黑布,大声说道:“壮壮哥!果然又是你,你是不是又到处乱动了!”说完,他就朝着胖胖的小男孩那里冲了过去。 那个叫壮壮的小男孩见事不妙,边跑边辩解道:“我要不动你不早就把我抓出来了!” 两个孩子一个跑一个追,其他的孩子则在一旁起哄,院子里一时间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老石,药熬好了。”吴能拿着一把扇子,烟熏火燎地从屋内走了出来。当他看到石承的时候,被石承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老石,怎么了?” 此时的石承已经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正在大闹的孩童们,表情极为严肃,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南荒行 第63章:生变 吴能接连喊了石承好几声后,石承才反应了过来。吴能顺着石承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正在打闹的孩童们,便笑着问道:“怎么了,老石?童心未泯啊?” 石承则很严肃地问道:“吴能,你知道他们玩的是什么游戏吗?” 吴能本来想再打趣几句的,但见石承这么严肃,他便收起了心思,老老实实地答道:“这个游戏叫神捕追贼,在西漠国和周边的几个国家挺流行的一个孩子游戏,老石你来到西漠后没见过吗?” 石承想了一下,又问道:“这个游戏里面,拿绿漆标签的“山贼”代表着什么?” 吴能想了一下,回答道:“你说的那叫落草是吧。在这个游戏里面只要捕快没有把山贼抓出来,那么扮演山贼的玩家可以在后面的每一轮开始前指定一个玩家,把绿签给他,让他也成为山贼。实际上就是被山寨头子逼得落草为寇的意思。” 石承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吴能虽然有些奇怪石承为何对一个游戏突然这么感兴趣,但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 “老石,药熬好了,你不去看看?”吴能又提醒了石承一边。 “噢,对。”石承轻轻地拍了下脑门,和吴能一起转身往屋子里去了。 …… 在结束了今日的义诊后,石承将药箱一收拾,便和自己的同伴驾着马车往客栈而去。 回到了客栈后,吴能看着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石承,开口问道:“老石,你在想什么呢,从下午到现在就没见你说几句话。” 石承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我刚刚在想这两天打听到的消息。” “我感觉咱们也没收集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吧。”吴能嘟哝道:“那几个官差看的那么死,我看你在和那些病人的家属聊天时也没问什么跟案子相关的问题。” “年轻人,你在很多地方上还是得学习一个啊。”石承轻笑道,“在一些情况下,打探消息本来就不应该是直来直去的,我在红木城里面问题问的有些直接也是因为遇到了李严那种前官府中人和张氏夫妻这样的受害人,在他们面前也没有必要遮掩什么。” 见吴能的表情还是有些疑惑,石承解释道:“给你举个例子吧,你还记不记得我今天上午义诊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姓许的商贩聊了些关于城中物价的事情。” 吴能点了点头。 “通过城中物价这几个月来的变动,一定程度上可以判断出一个时间段内斜阳道上的案发频率。失踪案频发的时候,敢带着货物来云丘城做生意的商人自然会大幅减少,商品供应少了,物价便会上涨。当然了,影响物价的因素很多,物价变动情况虽然有参考价值,但用它来判断案发频率也并不完全准确。” 听完石承举的例子后,吴能不禁称赞道:“老石你真不愧是老江湖啊,要是我能有你一半的手段,这四年来我也不至于连灵蛇会的影子都没摸着了。” “那么,这两天的时间里你都有什么发现?”一直没有说话的铁面突然问道。 “综合这两日来我打听到的信息,大致上可以得到以下的结论。”石承掰着手指说道,“第一是我刚刚所提到过的斜阳道案发频率,从大致上的情况来看,在那位孙钦差到任前的那段时间里最为猖獗,这位孙钦差到任后,案发的频率开始降低,但是失踪案仍然时有发生。” “看来这个孙大人还是挺有能力的。”吴能点头道。 石承掰着指头继续说道:“第二就是斜阳道上各个城池的地方大员们和钦差官员们似乎很不对付,甚至还出现过地方官员拒绝配合钦差的事情。当然了,这个推测还是存疑的,毕竟有赵平他们在旁边,那些百姓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还有呢?”铁面问道。 “第三是城内的药材价格一直居高不下,药商们似乎在联手图谋些什么。最后一件事就是……”说到这里,石承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向吴能,问道:“吴能,你还记得我们刚出红木城时,那个叫于海光的商队成员给我们提到过的那个在斜阳道上因亲眼看见成群结队的鬼魂而被吓疯了的商人吗?” “我记得呢,”吴能点头道,“好像他也是第一个亲眼在斜阳道上看到了枉死鬼寨的目击者。” 石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自己的膝盖,认真地说道:“从这两天我在闲聊中收集到的信息来看,那个商人,没准现在就住在这座城里。” “居然这么巧!”吴能惊叫道,“那老石,你有打听到那个人的住处吗?” 石承无奈地说道:“那个赵平一直在旁边盯着我,我也实在没法深入打探此事。等日后有机会了,我们再私底下打探打探。” “前三条信息目前看来并无太大用处,用不用我明天悄悄从客栈溜出去打探一下那个商人的住所?”铁面毫无感情地问道。 石承摇摇头,道:“现在咱们客栈外面还不知道埋伏着多少探子呢,我知道你身手了的,但现在也没必要冒险。不过……若是你愿意把你的铁面具摘下来,让我帮你易个容,或许能骗过那些探子的眼睛。” 铁面并没有答话,只是坐回了自己的床上,淡淡地说道:“我曾经立过誓,不做完我要做的事情,绝不摘下这张面具。” 吴能小声嘟哝道:“怎么还有这么奇怪的誓言?” 然而铁面并没有理他,他直接盘膝坐在了床上,闭目打起坐来。 石承见状,倒也没有刨根问底。他思考了一会,说道:“明天那位钦差大人多半会见我们一面,希望到时候事情能有转机,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吴能点了点头,洗漱过后,石承和吴能便各自上床歇下了。 …… 孙进勇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完了赵平的汇报。他低着头沉思了片刻,对赵平说道:“阿平,你怎么看石承这个人,你觉得他来云丘城到底有什么目的?” 赵平恭敬地答道:“属下不知。这两日来,属下实在看不出那石承身上的破绽。” 孙进勇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没有证据,我只想听一听你在直觉上对石承的感受。” 赵平犹豫了很久,迟迟没有说些什么。 孙进勇轻轻叹口气,说道:“明天你去把石承他们召来,本官也该好好和他们聊一聊了。阿平,你去休息吧,这两天你也辛苦了。” …… 天还未亮,一队刚在斜阳道上结束巡查的城卫官差从城门口驾着马飞驰入城,领头的是一个年轻的武官,一行人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众人行至一片民房的时候,为首的武官突然打了个手势,有些疑惑地望着一间茅屋外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百姓。他对身边的一个手下使了一个眼色,道:“三儿,去看看那边出什么事了。” 名叫三儿的官差会意,连忙下马快步向茅屋外的百姓那里跑去,众百姓听到身后的声音,纷纷回头,见是一官差跑来,大家连忙让开了一条道。 三儿喝问道:“这个时辰,尔等为何在此聚众喧哗?” 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中年汉子走上前来,一脸愤慨地答道:“官爷,求求您给我们做主啊。”他指了指身后的茅屋,接着说道:“我街坊王兄弟的妻子,还有邻近的其他几个街坊,被这两天在城中招摇撞骗的一个庸医给害了!” 三儿往屋门口走了几步,借着微弱的油灯灯光勉强看清了屋内的情形。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裳的汉子扑在自己妻子的床头,泣不成声。躺在床上的女人一动不动,似乎是已经没命了。 三儿转过了头,对身边的百姓说道:“本捕得尽快回府交差,眼下也无力去管你们的事情。待天明后,尔等去衙门那里击鼓鸣冤便是。” 说完,三儿转身回了马队,很快,马队在夜幕中朝着钦差府邸的方向远去了。 第64章:怒火 石承三人今日是被客栈外的怒骂声给惊醒的。 赵平一早就得到了孙进勇派来的信使的报信。睡眼惺忪的他急急地套上了衣服,胡乱叫上了几个亲随便匆忙向客栈赶来。 顺来客栈门外已经被愤怒的民众围得水泄不通,石承站在客栈大门处,面无表情,眼神茫然,身上挂满了烂菜叶,时不时还会有土块从人群中飞来,砸在他的身上。铁面站在石承身后不远,静静地立在那里一言不发。吴能本想跟门外的百姓们说些话,劝解劝解,但是在吃了几记老拳后也不得不捂着脸站到一边去了。 几个带头的百姓想冲上来找石承拼命,但是被客栈的伙计们奋力隔开,无奈之下他们只得站在原地,指着石承的鼻子破口大骂。 赵平见状,连忙带着官差快步走来,此时他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前因后果,便连忙叫上随从,快步赶到门前,大喝一声:“市集之中,尔等竟然聚众闹事,眼中可还有王法吗!” 客栈门口的百姓们见一队官差到来,纷纷噤声后退,让出了一条道来。为首的几个汉子见官差到来,纷纷赶到赵平面前,哭诉道:“大人啊,这姓石的蛮子庸医害死了我们亲人,求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几个泣不成声的大汉当街朝着赵平跪了下来,见到此景,周围那些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民众们也是群情激愤,不少百姓纷纷站了出来,向赵平痛斥石承的恶行,一些胆子大的又把目光投向石承那边,似乎是想找寻机会,冲上去结果了这个恶徒。 赵平抬起了头,缓缓地将目光移向呆立在原地的石承,一字一句地问道:“石承,给我一个解释。” “赵大人,能否先请你押着在下一同去这些受害人的家中看一看?”石承的声音有些干哑,平静地出奇。 在官差们猜疑的目光和周围民众们如刀般的目光中,石承紧攥着拳头,一步一步地向城西南走去。 …… 在百姓的指引下,众人来到了一个草屋前,一个黑脸大汉怒视着石承,喝道:“我哥就在里面,我倒要看看,你这厮如何狡辩!” 石承只是拱了拱手,轻轻地说了句“有劳了”,然后在众人的跟随下进了屋。 破旧的木门被打开,石承慢慢地走进了屋子。 一个衣服破旧的中年汉子趴在床头,肩膀微微地颤抖。草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男孩,身上看不出有一丝的生气。 当听到自己家门被推开的声音时,中年汉子抬起了头,向门口看去。 当中年汉子转过头来的时候,石承认出了他。石承第一次见到这个中年汉子是在义诊第一天的下午,中年汉子似乎姓鲁,家徒四壁,发妻已经离世,家中只剩下一个十一岁的儿子。虽然家中不幸,但这位汉子却是一个坚韧乐观的人。可是如今在石承面前的他,却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般,眼眶红肿,形同枯槁。 …. 当姓鲁的汉子看到石承的时候,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生气,随后便是无边的怒火。他一声大叫,不要命般地朝石承冲来。石承并没有运力抵御,任由姓鲁的汉子将自己一拳打倒在地。石承倒地后,姓鲁的汉子不停地怒吼,一把揪起了石承的衣领,举起了满是老茧的拳头,一拳又一拳地朝石承的脸上落下。 “别打了!别打了!”吴能连忙冲进屋来,从背后抱住姓鲁的汉子,将他和石承分了开来。姓鲁的汉子拼命地挣扎着,但吴能毕竟也是个武师,姓鲁的汉子一时间挣脱不开。 两名官差也跟了进来,一人按住了姓鲁的汉子的一只手臂,这才让他停止了挣扎。但是他的一双因恨意而变得赤红的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石承,恨不得将石承生吞活剥。 “老石,你还好吗?”吴能见姓鲁的汉子已被制住,他连忙转过头,有些担忧地望着石承。 石承脸上并无伤痕,只是有些狼狈,他慢慢地站起了身,对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赵平问道:“赵大人,能让我看一看那个孩子吗?” 赵平看了看正在咬着牙的鲁姓汉子,又看了看石承,然后对押着鲁姓汉子的两个官差说道:“你们俩先把他带出去,本官要查看一下这个男孩的情况。” 两个官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姓鲁的汉子带出了门,在赵平的默许下,石承走到床边,翻开男孩的眼皮看了看,又切了下脉。随后,石承放开了男孩那已经冰凉的手,心下默然,眼前的男孩已经救不回来了。 “他是怎么死的?”赵平问道。 “从外表上看,似乎是因为服用了某种药物而死,但具体是哪种药物得要在仵作验尸后才能得到结论。”石承淡淡地答道。 “跟你开的药有没有关系?” 房间里的气氛很是压抑,让一旁的吴能有些喘不过来气。在听到赵平的问题后,他连忙为石承辩解道:“赵大人,老石的医术我是见识过的,他绝不可能给别人开错药方,这件事情一定另有隐情!” 赵平并没有理睬吴能,他在等石承的答复。 “我说与我没有关系,不知道赵大人相不相信?”说完这句话,石承从身旁的一张木桌上拿过了一个纸包,那个纸包里包的正是他前天来义诊时给男孩开的药材。 石承的脸色平静的可怕,但是他的内心却燃起了熊熊的燎原之火。石承并不是为自己受到误解而愤怒,真正让他感到愤怒的是那些幕后黑手,他们为了对付一个石承,居然不惜对这么多不相干的无辜之人下手! 石承拿着纸包,往门口走去,聚在门口的百姓见石承出来了,不少人又鼓噪了起来,守在门外的官差们连忙组成了一道人墙,才勉强维持住了秩序。 “乡亲们。”石承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一片喧哗声中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 …. 看着一双双愤怒的眼睛,石承接着说道:“乡亲们,我知道在你们的眼中,我与害人性命的凶犯没有什么两样。但请你们扪心自问一下,石某举办义诊之时,可曾收取过半文诊金?借义诊害人,一得不到财,二得不到名,我与诸位素不相识,敢问石某图的又是什么?” “或许石某医术平庸,但石某也深知虎狼之药不能乱开,不能长用的道理。各位可以回去看一看我开给你们的药方,可有一味这样的药材?可有两天之内便能取人性命的药材?”说到这里,石承撕开了手中的药包,从中抓出了一大把药材,塞入了自己的嘴中。 见石承咽下了口中的药材,围在草屋外的百姓们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在众人的注视下,石承转过了身,对屋内的赵平说道:“赵大人,去下一家看看吧。” …… 如果说在昨日三个人是拯救生民的英雄,今日的他们就成了众人唾弃的小丑,一整天的光景下来,即便是吴能也对城中百姓们那充满敌意的目光感到麻木了。有的时候吴能甚至心中有些羡慕同行的铁面,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能够以一个心情平静地度过这一天,就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一样。 到目前为止,足足有二十七名义诊对象被害,经全力救治后,也仅仅只有两人生还。眼下情况未明,赵平也只得向衙门传信,请求他们派出人手,追回之前石承在义诊中发放的所有药材。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石承三人自是不能再回客栈了,在看过所有的受害人后,赵平决定先将石承等人带到钦差府邸那里听候审讯。 但当众人走到半路时,一队全副武装的城卫士兵们突然拦住了他们。 领头的队长手中高举着一块令牌,对众人厉声喝道:“奉云丘城城主高大人之令,前来逮捕凶犯石承,吴能以及铁面三人下狱!” . ... () 。 南荒行 第66章:越狱 石承笑道:“我若是不在表面上示弱于人,怎么能够麻痹的了那些士兵?不麻痹一下他们,他们派过来协同狱卒押解我们的人恐怕就不止八个了。” 吴能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问道:“老石你这么厉害,为什么咱们不在半路上想办法悄悄脱身啊,现在咱们要是越狱逃走,立时便会闹得满城风雨,整座城内的武师和士兵可能都会警戒起来。” 石承看了一眼铁面,答道:“没听说过蚁多也能咬死象的道理吗。云丘城算得上是西漠国的大城了,城主府的卫队也是百里挑一的乡勇。押解我们的那队士兵,足足有七十人,均是全副武装的好手,当中甚至还有一队弓手。我和铁面虽然都是半步宗师,但是身上都被套着镣铐和铁枷。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想要带着你顺利脱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石承环视了一下四周,接着说道:“当然了,这只是一个很次要的原因,我和铁面本人根本没把这几十号人放在眼中,不过跟着他们进来一趟也好,我也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个别有心人设下的埋伏。” “不过很可惜,我刚刚仔细感知了一下,这里并没有超凡的力量存在,不过这里狱卒们的数量倒是不少,正好有助我实现一个新的计划,要实现这个计划就必须得把动静闹得更大一些。” 石承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走廊那边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大声喝问的声音。石承抬起了头,轻声笑道:“看来监区另一边的人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了。老吴,铁面,咱们也该动身了。” 铁面淡淡地问道:“往哪个方向冲?” “跟我来便是。”石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看守监区的狱官一见到石承,脸上的表情简直如同见了鬼一样。然而还没等他开口,石承就运起了“寒泉奇针”功法,数枚冰针飞射过去,刺入了狱官和他身边狱卒们的穴道当中。几个人连哼都没哼,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很快,整个云丘城的大牢内此起彼伏地响起了狱卒们的惨叫声和示警声。 云丘城大牢当中的狱卒们身手实在不堪,远不如那些全副武装的城卫士兵,往往是一招之内,便被石承和铁面打晕在地。一刻钟的时间不到,石承三人便冲出了大牢。此时,大牢上方的黑夜中,求援示警用的烟花已经照亮了半边夜空。 出了大牢后,三人立刻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暂时藏了起来,听着不远处的大道上官兵和狱卒四处搜寻的声音,吴能有些焦急地低声问道:“这些官兵的动作也太快了吧!老石,咱们现在应该往哪个门跑啊。” “城中官府麾下的武力,此时应该基本上被调动起来了。”石承心中暗想,他悄悄地把头伸了出去,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心念急转,不断地思考着对策。 “大牢西南侧的外墙之外好像有一个马厩,好像有不少官马,或许可以借这些马引开大牢外岗哨们的视线。”铁面缓缓地说道。 “你说的是我们进来时走的那条路旁边的那个马厩是吧?”石承眼中一亮,点头道:“浑水摸鱼!只要能把城中巡逻的兵士们搅乱,我有信心带你们一口气冲出城去。” 拿定主意之后,三个人略一商议,石承便矮着身子,走在最前面,带着铁面和吴能往大牢的西南侧靠了过去。大牢外巡逻的兵士数量不少,三人连小道也不敢抄,好在离三人不远的地方有几处破败的木屋,倒是可以遮掩一下身形。 三人一边留心着四下巡逻的兵士,一边施展着轻功在屋舍和草木之间穿行。石承和铁面均是半步宗师,轻功上的修为也自不必说。但是吴能的轻功修为和两人差的实在太远,好几次差点败露了行踪,好在有石承在一边照拂,一路上倒也没有被人发现。 云丘城的大牢有内墙和外墙两道围墙。石承等人打出大牢后仅仅是出了内墙,而铁面看到的马厩在外墙之外,这意味着三人必须得想办法在没人看到的情况下再翻过一道高高的外墙。 就这样躲躲藏藏地走了一会,三人终于来到了西南侧一处高墙之下。石承放开了自己的五感,谨慎地观察着城墙上方的动静。在确认没有卫兵驻守后,石承小声地对两个同伴说道:“就是现在,一口气翻过城墙!” “这......这也太高了吧。”吴能看着面前那足有十人多高的围墙,腿肚子有些打哆嗦,“要不然我把天机战甲召出来试试?” 石承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对吴能问道:“你能不能用一些隐秘点的方法把你的战甲召出来?你上次召出天机战甲时,那道金光动静太大。” 吴能苦恼地答道:“天机战甲一经启动,便会运转起强大的能量,除非你手里有品质出色的可以隐匿行踪的法宝,或是宗师境高手以完满道意出手帮忙遮掩,否则的话是盖不住的。” 石承点点头,“既然这样,我就多费些功夫,助你一把。” 石承和铁面又感知了一下周围,等到附近搜查的兵士走远后,三人便悄悄潜到墙根下,提气一纵,向城墙上攀援而去。 石承和铁面飘行在这外表平整的墙壁上就如同飘行在平地上一般,但是吴能就没那么轻松了,他使出了吃奶的劲,也仅仅跃起了不到三丈高。当吴能想在墙壁上借力继续上行的时候,却发现这平整的围墙让他难以借力,好在石承及时地用真气托住了吴能,才使得吴能不至于从半空中掉下来。 在石承的帮助下,吴能终于成功地上了墙头,但正当他要落地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石承惊疑的声音,“老吴小心,这围墙之上居然还藏着阵法!” 吴能也是大吃一惊,低头向下看去,果然看到了几个隐隐发光的砖石,光华流动,遥相呼应,已然形成了一个大阵。大阵的光芒不断闪烁,似乎立时就要爆炸开来,但吴能毕竟轻功造诣不足,在半空中无法闪转腾挪,眼看着就要落到大阵之上了。 “居然是地雷阵!”石承心中暗惊,“我本以为这种阵法只可能出现在西漠国王城天牢的重刑犯监区的周围,没想到居然已经普及到了云丘城这样的主要城市之中了。” 眼看着吴能即将落入阵中,石承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行踪了,左掌劈出,掌风裹着吴能避开了大阵。右掌快速打出两道护体咒印,一道护住了落下来的吴能,一道护住了自己和铁面。 随着一声爆响,巨大的冲击波带着火焰在围墙上绽放了开来,但是围墙上的砖石似乎经过了特殊处理,并没有在爆炸中受到太大的损伤。石承的咒印也相当坚固,并未被地雷阵轰破。 石承看着面前被咒印阻隔住的火焰,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以往在师父的藏书中也看到过对这种阵法的介绍,乃是行军打仗的利器,在一定范围内,只要有人从阵法上方经过,便会自爆,爆炸产生的威力足可以让一个全副武装的二十二人分队完全丧失战斗力。只是这种阵法的造价也不低,虽然有时候会用来阻止大牢中的犯人越狱,但以往也只有联盟汗国和魏国的一些关押重犯的大牢用得上,真没想到这种阵法居然还会在西漠国的大城里面出现。” 在地雷阵爆炸的那一瞬间,石承的脑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但很快他就收起了这些想法,因为他已经感知到,大量的士兵和官差开始向自己所处的地方聚拢了过来。 “走!”石承和铁面彼此看了对方一眼,拉起不远处的吴能,三人快速地向着围墙外跳了下去。 此时,一队官差已经到达了城墙之下,石承居高临下地轰出了一拳,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官差被破空而来的拳劲击中,一个个被击飞了出去,昏晕在地。铁面落地后,以手为剑挥出了一道长长的剑气,将剩下的官差们也击晕了过去。 此起彼伏的哨声在远处的街巷中响了起来,石承三人在解决了近处的官差后,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向着马厩那里赶去。从围墙到马厩短短八百步的路程,此时对于三人来说却是惊险无比,连接避开了四队赶来支援的官差后,石承等人才终于摸到了马厩的外面。 石承凝出数枚冰针,从角落里射向大门处的守卫。很快,守在大门口的守卫们一个个失去了意识,栽倒在地。在将门口的守卫们拖入大门内之后,三人也看到了被拴在马槽内那一匹匹高大的官马。 正当石承准备走近那些官马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喝,“尔等何人,竟敢擅闯养马场?!” 三人将目光投向了声音来处,原来是一个刚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蓝衣官差。借着大门口灯笼所发出的光,那名官差已经看到了门后那些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的同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从腰间连忙拿出了一个报讯烟花,便欲拉响。 “糟糕!”石承想出手打晕那名官差,但无奈二人相隔不少距离,眼看着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正在此时,一枚石子突然从后方极近的地方袭来,打在了那名官差的穴道上,他两眼翻白,倒在了地上。 蓝衣官差倒地后,一个身影从他背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当石承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后,他不由得吃了一惊。 “赵大人,怎么是你?” 南荒行 第68章:鬼寨的真身 刀疤脸官差自是石承,石承这几日来在城中义诊,让不少人记住了他的相貌,但是此时夜色已深,再加上变故来的太快,守门的士兵们竟一时没有认出石承来。 “快,快放绊马索!”姓何的老兵最先反应了过来,连忙招呼同袍阻拦疯马。城主府的城卫士兵们训练有素,远不是衙门的衙役和守卫大牢的狱卒们能比的,一眨眼的时间里,哨卡士兵们便反应了过来,几息之间三道足有手腕粗细的绊马索就横立在了疯马的面前。 然而疯马的力气大的出奇,撞到了绊马索之后却余势未减,把控制绊马索的士兵们拉的失去了重心,一个个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在城门内的几个士兵见势不妙,连忙举起长矛前来助阵,才终于放倒了疯马。马背上被黑布包裹起来的稻草人也落了下来。 见局势终于控制住了,姓何的老兵才终于松了口气。 见石承等人下了马,他连忙抱了抱拳,准备上前打个招呼。但是当老何正想着要如何从面前的刀疤脸官差手中分润功劳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声惊呼,“这贼人怎么是个稻草人?!” 老何也是吃了一惊,正准备回头查看,但是面前的石承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老何心中突然感到一阵浓浓的不安,但是石承却没给他思考局势的时间。石承从下马后掌心便暗暗积蓄真气,此时大掌一挥,数枚冰针破空而出。一瞬间,老何和他身后的城卫们纷纷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击晕了所有城内的哨卡士兵后,石承连忙对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三人立刻上马,向城门外全速冲去。 变故突生,守在城门外的几个士兵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三人冲过瓮城后,石承和铁面互相对视一眼,二人按照之前商定好的路数各自凭空轻轻击出一掌,二人的掌风在半空中相撞后炸裂开来,强烈的冲击波将几个士兵震得跌出百步开外。 领头的一名十将身受重伤,但仍想举刀冲向三人,石承破空点出一指,隔着衣甲力透这名十将的“神阙穴”,这名十将顿时身体失控,栽倒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石承三人各自在马上拍了一掌,三马加力,终于冲出了云丘城。城墙上驻守的士兵朝三人放箭,但是均被殿后的铁面打落,却是根本奈何不得三人。 很快,报警的烟花就照亮了云丘城西大门的上空。 此时,在城主府当中,高言面色阴沉,不停地在一间书房中走来走去。他手下的一名幕僚,名叫郭仁的举人对他说道:“恩主莫要忧虑,在得到石贼等人越狱的消息后,学生便立刻传令四门的城卫,加紧盯防。现在整个云丘城如同铁桶一样,城中的官兵和衙役们已经全部发动了起来,便是一只苍蝇也别想跑出去。听说钦差卫队那边也开始动作了,那姓孙的匹夫虽然有心袒护石贼,但是眼下出了这种事情,谅他也不敢不和恩主您站在一条船上。” 高言冷哼道:“那姓孙的武夫虽然是刑察院派来的京官,但武夫就是武夫,本官可是正六品的上城城主,根本无需惧他!我所担忧的是那个石承,若是大牢中走失的是寻常犯人倒也罢了,但那石承却是连安先生都不敢小看的人物,说明此子恐怕颇懂些鬼蜮技俩。他身边那两个同伴,那吴能虽然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愣头青,但是那个带铁面具的家伙却不可小看,听安先生所言,那铁面似乎也是刚到西漠国不久,但是行踪诡秘,恐怕也是冲着我们来的。石承和铁面这两个人,着实是心头大患啊。” 正当主仆二人谈话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吧。”高言淡淡地说道。 门打开了,进来的是高言府上的家丁,他恭敬地走进来,对高言说道:“老爷,安先生秘密来访,希望老爷您回府去见他一面。” “哦?”高言和郭仁对视了一眼。高言对面前的家丁说道:“来得正好,你且去外面备轿。郭仁,你跟我一同回府,咱们和安先生一起商量个对策。” “学生遵命。” …… 夜风呼啸,黄沙萧瑟。在一片荒凉的斜阳道上,三人三马正在快速地向西奔驰。石承施展了御风之术,三人此时行进的速度比寻常马队要快不少。 直到行至一处荒山的时候,石承才收了术法,并往嘴中塞了一粒回复真气的丹药。 “老石,咱们怎么突然慢下来了?”吴能不解地问道。 “你看着这座荒山,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石承笑着反问道。 吴能一脸疑惑,转头看向铁面那边,然而铁面却毫无感情地说道:“别看我,我不认路。” 石承见状,倒也不卖关子,“过了这座山,再往前走上大约三十里路,下了主干道,就是往绿池村走的路了。咱们现在放缓一下脚步,一是让马歇一歇,二是给后面的人一些时间,让他们跟上我们。” 此言一出,吴能和铁面都是一惊,铁面略微思索了一下,对石承问道:“你刚刚在城内弄那么大的动静,现在又放缓了脚步,莫非是为了引着城中官府大部分的力量和我们一同前往绿池村?” “可是,咱们上次去那个绿池村不是什么都没发现吗?”吴能心中好奇,“莫非老石你发现什么线索了。” “那是因为上一次我想得还不够多。”说到这里,石承的脸色突然变的严肃了起来,眼中似乎燃起了一道怒火,“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今晚我们和云丘城的官差们,会一同见证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在石承等人离开后不久,大队的官差紧跟着骑马来到了这里。突然,领头的一名武官打了个手势,整个马队很快就停了下来。 这名武官正是孙进勇,赵平见孙进勇突然喝令钦差卫队停止追击,心下奇怪,问道:“大人,您发现了什么吗?” 孙进勇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路面上的马蹄印,皱着眉头说道:“奇怪,他们三人到了此处之后,为什么突然放慢了行进的速度?” 孙进勇抬起了头,自言自语道:“这石承今晚的举止,总让我觉得怪异。” 孙进勇身边的一名心腹问道:“大人,会不会有诈?” 孙进勇短暂地思索了片刻,对赵平问道:“阿平,内卫那边传过来的文书你也看过一些,我国中西部的一些情况你也有所了解,在你看来,石承和铁面二人有没有可能是契塔人派来的探子?” 赵平吃了一惊,他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属下认为可能性不大。难道说,您怀疑斜阳道上的事情可能是……” 见孙进勇蹙眉不语,赵平心中一凛,连忙问道:“大人,属下不应在此事上多问,但是……是不是内卫那边传来了什么新情报了?” 孙进勇没有作答,很快,他冷哼一声:“不管怎样,不管那石承到底是什么人,在我西漠的国土上,谅他也雕不出什么花来。” 孙进勇沉吟片刻,对之前询问自己意见的心腹说道:“就算前方有诈,我们也得闯上一闯了。陆迁,我和赵平带五十名精锐卫士前行,你带剩余人在此休整一刻钟后,沿着我们留下来的马蹄行进!” “是!” …… 当孙进勇等人继续前行的时候,石承三人已经下了主干道,三人在一条小路上策马奔行了不到一刻钟后,三人再次看到了那个满是疑团的绿洲孤村。 夜晚的绿池村似乎又变回了三人曾经见过的那个无人荒村,整个村中没有一点动静,四周的风声如同幽魂在荒野中哭嚎,与三人在白天见到的绿池村宛如两个世界。 吴能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整个人都傻了眼,“老石,老铁,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石承冷笑了一声,大踏步地走入了村子,吴能和铁面也连忙跟在他身后。石承一边仔细地打量着身边的围墙,一边从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木瓶,将瓶子当中的蓝色药水撒在了墙壁上。很快,整面墙壁发出了黯淡的绿光,绿莹莹的围墙让寂静的村子更增三分诡异。 在吴能和铁面惊讶的目光中,石承转过了身,轻轻地说道:“这瓶药水,是用蓝芯草辅以银汁和灯笼花炼制而成的。” 听到这句话,吴能的眼中仍是充满了疑惑,但铁面的瞳孔却是骤然一缩。 吴能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见石承走到了一间小院的门前,右手出掌,随着一声巨响,整扇木门被石承隔空打的粉碎。 “谁啊。”很快,从房中走出来了一个人,手里提着油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吴能认得那个人,面前的这个青年农夫叫孙阿二,是石承上次来绿池村时见过的最后一个村民。见到孙阿二的时候,吴能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发绿的围墙到底有着什么含义,但是村子里有人这件事无疑让他的心放下了不少。 然而就在下一刻,让吴能感到震惊的事情就发生了。石承忽然一掌劈出,极其凌厉的真气如同长虹一般,向孙阿二猛击过去。 “老石!你这是……”吴能心中惊骇不已,但是还没等他说完,一件更令他惊异的事情发生了。孙阿二脸色一变,抬起了双手,面前居然出现了一面紫色的光墙,石承的掌力击中了光墙,光墙和掌印双双炸开,强烈的冲击波瞬间就将整个院子和院中的屋舍化为残垣断壁。 石承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孙阿二,冷冷地说道:“或许这间院子原来的主人确实是一个懒汉,某种程度上你模仿得倒也惟妙惟肖。但是你毕竟不是真正的农夫,如果我是你的话,我顶多会选择在干农活的时候偷懒,而不是在这个季节里还睡到日上三竿。西漠国主要的作物乃是小麦,秋季时播下,来年夏季收获。现在正是南荒的秋天,是播种的时节,再懒的农夫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躲在家里睡大觉。要不然,第二年交不了田赋可就不光是要挨板子了。” 孙阿二一声冷笑,咧开了嘴巴,突然纵身一跃,运起轻功向村子中央而去。铁面拔剑出鞘,一道剑气快捷无伦地向半空中的孙阿二斩去,但是孙阿二却如同鬼魅一般在半空中轻巧地扭了下身子,险之又险地避了开来。 铁面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提气急纵,向着孙阿二逃跑的方向追去,石承和吴能也是紧随其后。村子并不大,三人很快就追到了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孙阿二伫立在一口井边,似乎并不打算逃跑了。 见三人追了上来,孙阿二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口中呢喃着,似是在召唤什么。很快,一间间院子的墙壁被撞倒,狞笑着的村民们从断墙的后面走了出来,为首的乃是村长于淼。这些村民的眼睛发着红光,眼球似乎是被鲜血包裹着的一样,周身散发着黑气,青紫色的皮肤覆盖了全身。白日里质朴的村民此时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一般,将石承三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石承看了眼神情恍惚的吴能和沉默的有些可怕的铁面,拔出了腰间的枯枝,对两个同伴说道:“看来,这就是所谓的枉死鬼寨了。” 南荒行 第70章:迷茫 “这三个人,大半夜为何往绿池村这里跑?”赵平随孙进勇沿着石承三人留下来的马蹄印一路追击,但是他越追越是疑惑。马队最前面的孙进勇也是眉头紧皱,似乎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突然间,寂静的夜里传来了阵阵轰鸣,打断了孙进勇的思绪。 “大人。”赵平的脸色变了,他看了看远处的夜空,“声音来的方向好像是绿池村那边!” “我也听出来了。”孙进勇沉声喝道:“所有人!以最快速度,向绿池村全速前进!” …… “这天地熔炉是何方神圣创立的神通,怎么我居然从来没有听说过?”幽河惊疑地看着不远处那竟似是凭空生出来的火焰巨球,滚滚黑浪从他的身后涌出,然而撞在石承身前的火球上时却如同撞在了海岸边的磐石上一般。 浓浓的黑雾涌进了石承身前的火球,整个火球如同被点燃了的油锅一样翻滚了起来,庞大的火球仿佛一个熔炉一般,竟然在炼化着涌入炉中的黑雾,黑雾中的剧毒被烧的一干二净,只剩下精纯的元气在火球当中如旋风般打转。 石承站在火球的后面,灼热的气浪不断地吹动他的衣衫,周身竟然隐隐约约给人以一种被天地大道所环绕的感觉。在天道共鸣的加持下,石承面前的火焰巨球上散发着一股以天为顶盖,大地为炉身,要炼化掉世间一切的磅礴气势。 “居然能炼化我的黑雾?”幽河心中诧异,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我倒要看看,你这破火炉能不能吞的下所有的雾气。” 大量的黑雾在火焰巨球当中被炼化为元气,火红的巨球宛若一个灌满了气的皮囊。但是在石承的极力运转之下,巨球仍然稳固如山。 “这小子方才施展了三个门派的绝学,尤其是欺天遁那一招,对真气的消耗极大,为什么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居然还能施展出这种看上去耗力极大的神通?”正思量间,幽河无意中打量了一下火球后面的石承,心中又是一惊,“不对劲,这小子身上的真气流动路径怎么看上去这么奇怪?” 此时正在施展神通的石承和幽河一样,全身上下真气急剧流转,周围的人甚至可以看到二人身上的真气路径。普通修士急速流转真气时,丹田便如同一片湖泊一般,真气自丹田处出,沿着固定的路径在全身各大穴窍穿行后,就会回到丹田之中,周而复始,真气不竭,便流转不息。 但是此时石承身上真气流转的路径却让幽河深深地怀疑起自己脑中的常识,石承的身上根本看不见丹田之湖,也没有明显的真气流转的路径,而是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地方似乎都在散发着力量,宛若天上的星辰一样,彼此之间遥相呼应。石承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粒血肉都是真气流转时的始发站,中转站和终点站,虽然流动中的真气不如正常修士那般强劲有力,然而绵绵密密,却更显雄浑磅礴。 “这怎么可能!”幽河不禁失声喊了出来,此时此刻,这位曾经给无数人带来恐惧的黑翳祭司心中终于涌起了阵阵不寒而栗的感觉,“这小子居然没有丹田!开不出丹田的修士怎么可能会踏上修炼之途,他……他到底是怎么修炼的?” “不对……”转念之间,幽河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他……” 此时,村外传来的惊呼声和喝骂声暂时打断了幽河的思绪,他抬头遥遥望去,发现村子外面的小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差,正在被一些游荡在外的半尸围攻。 “西漠国刑察院的黑刀卫来了。”幽河冷哼一声,捏碎了一个传讯符,又掏出来了一个闪着蓝光的玉符,咬牙切齿地对石承说道:“你莫要得意,今日姑且放你一马,下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还想有下一次?今日事今日毕,你刚刚打进熔炉中的黑雾,石某全数奉还。今天不打的你桃花满身开,爷爷我就不姓石!” 说完,石承衣袖鼓荡,双掌挥出,阻挡在火球前的黑雾节节崩裂,火球瞬间膨胀了起来,裹挟着被炼化了的元气势不可挡地朝着幽河扑了过去,大地上仿佛升起了一轮红日,一朵蘑菇状的白云在红日的上方升起,奔涌呼啸的烈焰染红了冷寂的夜。烈焰掀起的气浪瞬间荡平了整个村子,村中的半尸和半尸妖被当场掀飞了出去,铁面和吴能心中大惊,全力抵挡气浪,才没有被掀飞,但二人均是狼狈不堪。 “不好!”幽河面色极度的狰狞,“石承,我记住你了!”话音刚落,他的左臂突然断开,化作一团浓郁的血气,将整个身子笼罩了起来。 巨型火球撞上了血气组成的护罩,双方同时崩解开来,半空中仿佛燃起了千万支烟花,无数的火龙在空中交织。在“火龙”的呼啸声中,传来了幽河的惨叫,一道蓝光闪过后,惨叫声戛然而止。 “还是让他跑了。”石承那微黑的面庞此时竟然看上去有些惨白,他大汗淋漓,心中不断地叹息,方才幽河手中的玉符和逃遁前用的术法他也看的一清二楚。 “没想到这幽河还练成了魃族八大神通当中献祭自身血肉,以求短暂换取巨大力量的冥河血祭术。这种副作用极大的禁忌神通可是连当年的魃尊都不愿学的啊,这魃将对自己倒也狠的下心。那个玉符,应该是上品灵符瞬行符,这个祭司看来是有备而来……” “魃族的高手果然厉害,也难怪当年天下各国和各大妖族倾尽全力才击败了他们。今天还只是对上了一个黑翳祭司,要是那黑翳统领来了又当如何?按照师父的推想,天冠山一战恐怕并没有歼灭所有的魃族掌旗使,魃族战败后,隐藏到暗处伺机而动并图谋复活魃尊的魃将肯定不止一个。我虽然身为丹师,表面上地位尊贵,可以在红木城那种小地方里扯虎皮做大旗唬骗一下当地的豪族,但是实际上我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根基。” “眼下我迟迟悟不透枯荣心刃中的道意,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进阶宗师,这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石承如同一个走失的孩童一样,突然对未来的命运感到迷茫与恐惧。 一瞬间,石承的心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但他很快就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连忙向已经变成废墟的村子里跑去。 看到了铁面好端端地站在废墟当中,石承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吴能呢?”石承问道。 铁面刚想要答话,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哭号,其间还夹杂着诸如“心啊,肝啊,肺啊,肾啊,脾啊,宝贝啊”之类的如泣如诉的声音。 石承和铁面向传来声音的地方走去,只见吴能抱着一个机关人的脑袋,双目空洞无神,一边哭一边念叨,“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高手一拳打过来,会把机关人给干碎,我没想过高手交手的余波也会有这样的威力……” 石承看了看周围,遍地废墟之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一个机关人。加上吴能身边那个头掉了的,一共有七个机关人“毙命”在方才自己和幽河大战中的余波之下,只有四个机关人看上去似乎还能用。 石承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愧疚,“抱歉啊吴能,那个祭司的实力比我想得要强,打起来就收不住了,好在你和铁面没事。” “老石啊,我不怪你,这或许就是天意弄人吧。”吴能的语气越发地有气无力,右手如同慈父一般轻抚着手中的机关人脑袋,“小九啊,你怎么就离为父而去了。想当年,为父三十次过点心铺而不入,这才终于攒够了将你造出来的钱啊……” 眼见着吴能好像又要号丧,铁面不耐烦地移开了视线,随即他眼神一动,轻声道:“村外好像有人过来了。” “好像是追捕我们的官差。”石承说完,有些无奈地看了看仿佛被抽干了灵魂的吴能,劝慰道:“老吴,这次你的机关人被毁了这么多,我也有一些责任。等以后到了西漠王城,我去给你买些造机关人的料子和能源,让你补补血。王城当中应该还有拍卖行,到时候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弄到些珍贵的材料来。 “此言当真?!”石承话音刚落,原本瘫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吴能便立刻兴奋地蹦了起来,手中抱着的木头脑袋直接掉在了地上。 石承送了他一个白眼,“绝对当真,你赶紧把你身边这些能动弹的和不能动弹的,还有你身上的战甲收起来吧,我觉得你机关术师的身份还是不要暴露为好。” 吴能小鸡啄米一般地连连点头。 南荒行 第71章:好好谈一谈 今夜对于所有前来绿池村的官差而言,绝对是一个极具冲击性的夜晚,因为他们在绿池村外看到了他们这辈子可能都没有见过的场景。一群面目狰狞,皮肤青紫,眼如血球的“村民”在他们刚接近村子的时候就对他们发动了袭击。 孙进勇大声地呼喝,费了好大的劲才稳住了自己的手下,官差们终于结成了阵势,这才挡住了袭击他们的半尸,然而此时,孙进勇带来的五十名官差已经有六人被半尸撕成了碎片。 “老魏,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这皮怎么跟铁打的一样,刀都砍不开。” “我记得我娘以前给我讲过魃族的尸魔,好像和这群怪物挺像的。” “扯,魃族早就亡了,我白天过来巡视的时候这里还好好的呢,你啥时候听说过魃族的尸妖会像普通人那样说话做事的。” “会不会是有什么懂得控尸之法的邪教妖人在作祟啊?听说东陆的万里山原就出过这种事情,一些邪教外道骗当地的部落说会教他们修炼,结果给那些土民服下的丹药是阴毒制成的。一开始那些土民在外表上也没有什么异常,但后来一天晚上那几个邪修一念咒,那些土民就全变成僵尸了。” 身边的几个亲随议论纷纷,孙进勇却是面沉如水,低喝一声:“都是第一天出来当差吗!给我守好内阵,谁再分心议论,回去重责四十军棍!” 孙进勇嘴上在斥责亲随,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正在攻击外围的半尸。好在孙进勇身边的卫士们都是千挑万选的精英,虽然一开始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但是一列好阵势,散兵游勇一样的半尸们一时间倒是奈何不得众官差。很快,几名官差找到了机会,几人合力,终于重创了两个半尸。 突然,远处的村子里升起了一轮小太阳,在太阳升起的同时,狂猛的气浪奔涌了过来,将正在和官差们交手的半尸掀倒在地,许多官马也被震得口吐白沫,不省马事。孙进勇和官差们由于结成了军阵才得以安然无恙,不过众人还是弄了个灰头土脸。 倒在地上的几个半尸想站起来,但是还没等它们从地上爬起,它们的脑袋竟纷纷裂了开来,身上的黑气消散,再也不动了。 “走,彼此掩护,进村!”孙进勇也顾不得去查看那几个倒在地上的半尸,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村一探究竟。 刚一进村,孙进勇和他的手下们就看到了正在和三个半尸妖交手的石承,吴能以及铁面。 …… “老石,真没想到,那波让半尸都承受不住的气浪打在这几个半尸妖身上居然只是伤到了他们。”吴能缩在石承的身后,有些惊魂未定,方才他刚收回了天机战甲和机关人,三个还幸存的半尸妖便从瓦砾中冲了出来。不过剩下的三个半尸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被石承和铁面打的抱头鼠窜。 “正常,妖族虽然修炼天赋不及人类,但是肉身生来就比人类强出很多,炼成半尸后也是这个道理。” 三只半尸妖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却正好撞上了刚进村的孙进勇等人。 “孙大人,赵大人,快!你们快拦住那三个妖怪,最好能活捉它们!”石承连忙喊道。 “这又是什么东西?!”官差们如临大敌,赵平连忙指挥卫士们摆好了迎敌的阵势,孙进勇的手也是紧紧地握在刀柄上。 但是被前后围住的三个半尸妖却并没有扑向面前的官差们,也没有转身冲向石承三人,而是怔在了原地。忽然,三妖的脑袋同时裂了开来,不约而同地倒在地上,身上的黑气也尽数消散。 “这是怎么回事?”卫士们议论纷纷,但是眼前的景象有些太过怪异,一时间谁也不敢上去查看三妖的尸体。 石承三人也是吃了一惊,三人原本已经做好应对三妖的困兽之斗了,但是三妖却竟然无声无息地自己死在了众人面前,让人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你是那个姓石的逃犯?”几个站的比较靠前的官差看到了石承,握着刀的手又紧了起来。 石承拱手向面前的官差们行了个江湖礼,朗声对孙进勇说道:“孙大人,不知你是否愿意与在下推心置腹地好好谈一谈?” …… 孙进勇和石承三人面对面地站在一片相对来说还有个样子的小院里,旁边则站着赵平。后续的支援已经到了,整个绿池村已经被钦差卫队接管,到处都是举着火把搜查村子的官差。 挑起话头的人倒不是石承,五个人在刚进小院后,孙进勇便问了一句:“石承,你是不是故意想把我们给引到这个村子里来。是为了让我们看到这些村民的真面目吗?” “大人果然聪明,想必现在孙大人也应该能猜出石某来南荒到底是为了什么吧?” “你是想跟我说,你来南荒是为了追查把这些村民变成这个样子的幕后黑手?”孙进勇皱着眉头问道:“但是你是西陆人,你为什么会和这斜阳道案的幕后黑手扯上关系?” “在下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在大人您耳中听来会觉得不可思议。”石承严肃地说道:“大人可知道这些村民染上的是什么毒?” 孙进勇并没有答话,但是看向石承的眼神却是在允许石承继续说下去。 “尸毒!”石承一字一字地说出,声音虽轻,但是无比清晰。 孙进勇和赵平都是一惊,赵平甚至张大了嘴,惊道:“石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尸毒代表着什么吗!” 孙进勇沉默了片刻,对石承说道:“石承,这件事的干系太大,你必须要给我一个确切的证据,我才能真正相信斜阳道的事情是跟魃族有关。” 吴能见状,有些着急地说道:“孙大人,这么多尸体都摆在这里,你们为什么还是不肯相信这一切?老石,你再拿一个那个用什么芯草炼的药水出来吧,让孙大人他们看看墙壁上染上的毒。” 孙进勇平静地说道:“你想说的是用蓝芯草,银汁和灯笼花共同炼出来的显阴.水是吧?当年魃族之乱的时候,这种药水确实是用来检测尸毒的,但是实际上这种药水也能跟很多极阴毒素起反应,在现在这个年头并不能说明什么。石承,你不要告诉我你一个药师会不懂这些。” 孙进勇看向石承,接着说道:“石承,我个人可能会相信你,但是如果我以钦差大臣的名义向王城报告此事的话,那么这就不是我西漠国一国的事情了,这件事情一定会上达大魏天听,震动天都,大魏圣皇也会亲自过问此事,然后由圣皇陛下下旨,调集东陆和南荒所有大魏势力下的精英来彻查到底。卢森公国和你们联盟汗国也绝对会借此来插上一手,到时候整个局势还不知道会有多么复杂。” “所以,必须要有真正确切的证据,比如魃族的尸体或魃族成员的行踪才行。在魃族之乱结束后,东陆、西陆以及南荒的国家不是没接到过发现魃族行踪的报案,然而最后查出来的结果无一不是修炼控尸之法的邪修们在作祟。很多国家和势力曾不止一次地因为对魃族的恐惧或各自的利益而在调查过程中强行介入其他国家的调查过程,甚至差点引起各个国家之间的武力冲突,所以石承,我希望你能在这一点上理解我,你能给我提供一些确切的证据吗?” 石承苦笑了一下,“孙大人,我手里要是有确切的证据,我就不用一路追到这里来了。我希望你们能把那些尸体带回去,然后找一位资深的老仵作来检查一下尸体上是否还留有尸毒,虽然我对此不抱希望,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够查一查。” 孙进勇叹了口气,说道:“这种流程是肯定要走的。对了,你们三人在村子里到底都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会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 石承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答道:“幕后黑手在村子内布了一个大阵,见我拆穿了他们在村中搞的把戏,便驱动了大阵,并控制村民攻击我们。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丹师,生活中缺什么也不会缺财。我曾经花了大价钱购得了一张保命用的高品火爆符,你们应该也看到了村子里爆炸的火球了吧,那个火球就是我的火爆符引爆的时候弄出来的。” 南荒行 第72章:水下 石承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谎,吴能没有防备,吃惊地望向石承,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连忙收回了目光。 正在此时,一名刑察院捕头打扮的武官走了进来,对孙进勇报告道:“大人,属下已经遣人将村中所有的村民尸体清理了出来,一共七十四具,全部出现了异变。另有四头妖兽尸体,均无生机。” “绿池村一共有十七户人家在籍,整个村子的村民数量和这尸体数量倒也大抵相当。”孙进勇沉吟道:“真不知道这幕后的贼人们是怎么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做到这些的。” “孙大人,贼人恐怕未必在外面。”石承突然插了一句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孙进勇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那些贼人在绿池村经营到了这般地步,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他转过身,对进来报告的差官说道:“陆迁,你遣人去云丘城那边报信,让他们运一些官马,马车和一些器械过来,今天就算是要把这绿池村刨个底朝天,我也要挖出些线索来!” “陆大人且等一下,石承有句话要说。”石承突然叫住了陆迁,并对孙进勇说道:“孙大人,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之前官差巡查过这个村子多次,但并没有发现过异常,这四头庞大的妖兽是从哪里来的?” 孙进勇沉思片刻,道:“要么是这两天才通过某种手段运到这里的,要么这四头妖兽已经在村中藏了很久了。” 赵平说道:“大人,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在今日之事发生之前,形势对于藏在这村子里的贼人来说是有利的,他们没有必要非得冒险向这里运送妖兽。不然他们拿这四个妖兽来对付谁?总不可能是想要伏击例行巡查的官差的吧。” 孙进勇想了一下,对石承问道:“石承,你进入这村子后,可曾看见这四头妖兽是从哪里出来的?” 石承顿了一下,微微皱了下眉,“天色太晚,我也没有看清楚那些妖兽是怎么来的。不过,我对那些妖兽藏身的地方,有一些自己的猜测。” “哦,说来听听。” “这绿池村乃是依托绿洲所建,除了绿洲旁一些用来耕种的农田外,其他的地方的土壤非常疏松,因此,幕后黑手不太可能会在村子里面挖掘大型地下密室来豢养妖兽。当然也不可能藏在村民的房中,那样很容易被巡查的官差发现。然而,有一个地方例外。”说到这里,石承伸出了手,指向一个地方。 众人都顺着石承的手指看去,目光越过倒塌的墙壁,绿洲中那片安静的湖泊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你的意思是,这四头妖兽可能一直以来都被藏在湖底?”孙进勇疑惑地说道,他遥望着湖面看了一会,然后对陆迁下令:“陆迁,你用传讯符,以钦差大臣的名义给离这里最近的禁军第七飞艇团的团长宋举传信,请他们用飞艇空投三十套水下器具来,借用完后立刻奉还。阿平,你去把村中值守的卫士当中,精通水性的人都叫出来,让他们在湖边待命!” 几个跟在孙进勇身边的卫士都吃了一惊,西漠国并没有量产传讯符的能力,而此时孙进勇却要用这等稀有的灵宝传讯,足见事情有多么地急迫。 …… 赵平很快就从卫队当中挑出了十八名懂水性的卫士,等待了一段时间后,禁军那边也很爽快地用传讯台给了答复,居然没有什么扯皮。这让石承对孙进勇又有了些新的认识,看来孙进勇在武官当中的风评和人脉似乎很不错。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架有些老旧的猎鹰六型飞艇出现在了大约百丈高的夜空当中,飞艇似乎有些年头了,石承站在远处都能清楚地听到动力炉中灵纹运作的声音。在看到飞艇到来的那一刻,孙进勇连忙招呼手下卫士点燃了引路标,很快,几个裹着黑布的包裹被投到了引路标的附近。 孙进勇站在岸边的一处篝火旁,静静地看着远处正在佩戴刻有避水灵纹的面具的手下们。站在孙进勇不远处的石承突然问道:“在下到了云丘城也有一段时间了,好像还没有请教过孙大人您的名讳。” “孙进勇,刑察院少卿,兼掌黑刀卫统领一职。”孙进勇淡淡地说道。 石承心下对孙进勇的职务早有判断,如今得到的答案也没差多少。在寒月系的国家当中,刑察院机构往往是掌管国内重要刑狱审理事务的衙门,甚至还握有于本国境内追踪调查别国探子的职权。 刑察院卿之下设立三位少卿,两位为文职,另外一位为管理院内探子巡捕的武职少卿,负责亲自查处国都外无法解决的疑难大案,平日并不参与刑察院日常事务。武职少卿往往是从国中各州总捕当中选取经验丰富,能力突出的人担任,虽为少卿,但是地位却远不如另外两位文职少卿。 “石承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冒犯,孙大人应该是正四品的武职官员吧,虽说调查斜阳道案这种大案是孙大人你的职责范围之内,但为何这次贵国朝廷会给你钦差大臣的身份?” “没什么冒犯的,本来就是一个好看的虚职罢了。至于为什么会给我钦差的身份,这是我国朝中事务,你就不要多问了。” 石承倒也没有追问,此时,岸上的官差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赵平的号令下,从不同的地方跳入湖中。 岸上的人都在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湖泊。 过了好一会,一个从北岸下湖的官差从水中冒出了头,拿着手中的照明珠朝岸上晃了晃“大人,属下找到了一个水下的密室,好像是由一艘沉船做成的。” “走,我们也下去看看。”孙进勇说道。 “大人,不知石某可否与你们一同下水?石某从西陆一路追查过来,没准能给你们一些帮助。”石承问道。 孙进勇看了看石承三人,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你可以跟着我们下去,但是你的两个同伴就留在岸上吧。” 吴能心中对水下的沉船感到好奇,但是也没法说什么。石承和孙进勇等人换好了装备后,便一同下了水,往那名找到密室的官差所指的地方游去。 绿洲中的湖泊并不大,很快石承就看到了那艘船,整条船是用经过特殊处理的柚木制成,船体密封,众人在沉船附近找了好一会才在底部找到了一个入口。一个官差进去探了探,确定没有危险后,才向孙进勇示意可以进入。 孙进勇经验丰富,知道这种沉船内恐怕没有什么空气(作者注:其实是氧气不足,但氧气这个词放在这里违和感太强了,所以还是用了空气一词),所以他只挑了赵平和陆迁这两个身手好的下属,和石承一同进了船舱。 船舱中空间并不大,不过似乎刚好能容纳那四头半尸妖。进入船舱的四个人都是高手,闭着气在船舱中行走,倒也不会为缺少空气所困扰。 众人仔细地检查了船舱当中的每一个角落,但除了四条空着的锁链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发现。在查看过船舱所用的木料后,孙进勇便让众人返回了岸上。 一上岸,孙进勇便对等候在岸旁的一名武官说道:“侯玉,一会我们回城后,你带领三十名卫士把守这里,我回城后会遣人带器械过来将船捞出,这段时间内,你给我把这里盯严了。” “是,大人!”侯玉领命而去。 “石承,你是个聪明人,你能猜出来我现在在想什么吗。”孙进勇突然问道。 石承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了孙进勇的问题,“沉船的料子是新的,显然是在这半年内被拉到这里来的。这么大的船,是怎么在官差们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被运送到这里的?” “实际上要想瞒过所有巡查的官差衙役,钻个空子把船运到这里也不见得是个难事,但是要做到这些有一个前提。”说到这里,孙进勇的眼中带了一丝怒气,“那就是幕后黑手必须得跟斜阳道上的官府有莫大的关系才行。” 赵平想了一下,愤怒地说道:“大人,会不会和那高言有关?自打我们来了云丘城后,这厮仗着自己的文官身份处处与您作对。高言在云丘城内一手遮天,此事对他来说并不难。” “我现在并没有证据,尽管我是钦差大臣,但毕竟是武职,如果我没有证据就把那高言拿下,台院的弹章能把我整个人都淹了。”孙进勇有些疲惫地揉着额头,“不过,我倒是可以借此问他个失职之罪,毕竟这绿池村是在他云丘城的管辖范围之内,且先看看他如何辩解吧。阿平,回城后,你带一些人去找那高言,让他立刻到钦差府邸见我。如果他敢怠慢于你,你就直接把他请来。你不用有顾虑,有这沉船为证,就算他告到王上面前,我也有话能说。” “除此之外,你再安排一些人手,去将之前发生过无人村事件的另外两个村庄严密监控起来。我会将发现匪徒踪迹的消息发回王城,并请求王城授权我调动附近的禁军和厢军,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举捣毁这三个村庄里的贼人。” “属下明白!” 南荒行 第73章:开不了口了 孙进勇等官差和石承三人回到云丘城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此时还未到官员应卯的时间,赵平向孙进勇告了声别,带着几名卫士手持钦差信物,径直往高言府上而去。 孙进勇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列,石承的坐骑稍稍落后于孙进勇,铁面与吴能则跟在石承的身后。 “在下昨夜在城中弄出了那么大的乱子,眼下身上的罪名也还没有洗清,不知道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我们三人?”石承突然问道。 孙进勇的脸色很严肃,认真地对石承说道:“石承,在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给你一次机会,这也算是为了我自己。我在就任这个钦差大臣之前,是在我国王上和朝堂诸公面前立了军令状的,眼下期限也快到了。在你身上,毫不夸张地说,我看见了一条能够让我死中求生的路。” “我会下令暂时封锁消息,这样城中的百姓不会知道昨晚越狱的人是你们。除此之外,我会以钦差大臣的名义对外宣布有线索证明你们与义诊中民众的死亡无关。不过众怒难平,真要将城中民众的怒火平息下去是需要时间的,所以这段时间里,你们三人最好不要在城中抛头露面,行事要尽可能的低调。你们还是住在顺来客栈那里,等侯玉回来后,我会派他去客栈那边陪着你们,你们有什么需要就跟他说吧。” “石承明白,不过石承有两个请求,希望孙大人能够准许。” “哦?说来听听。” “第一,石承希望孙大人能把目光聚集到城中的义诊投毒案当中,顺藤摸瓜,把所有的凶手都抓起来。”说到这里,石承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这并非是出于石某的一己私欲,在石某看来,很多事情之间都是彼此互相联系着的,就算是巧合也有巧合发生的必然因素。投毒案的凶手显然是朝着我来的,他们和斜阳道案的黑手定有联系,这会是案件的一大突破口。” “从我手中掌握的信息来看,凶手极有可能是在宵禁的时候投的毒。能在宵禁时刻大规模投毒的人,除了宵禁时在城中巡逻的城卫还能有谁?”孙进勇冷笑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给你,给城中的民众一个交待。你的第二个请求是什么?” “石某在义诊中意外听闻,枉死鬼寨的第一个目击者,好像是一个商人,就住在这个城内,不知孙大人可否允许在下和他见上一面?” 孙进勇转过了头,看着石承,突然笑了起来,“石承,我说你为何刚进城没多久就急着义诊,之前我还以为你是不是想要趁机和谁接头,现在看来,你其实是想借着义诊在城中打探消息吧。” 石承也笑了,“在下是为了追查魃族而来,若是到了一处地方却对当地一无所知,那岂不跟无头苍蝇一样了?” 孙进勇淡淡地说道:“话虽这么说,但你毕竟是契塔人,用你们的俗语来说,应当懂得瓜田不纳履的道理。你应该庆幸你碰到的是我,要是你敢当着我国内卫或大魏缇骑司的面讲这种话,你就等着被当作细作抓进天牢吧,就算你是药师商会的丹师恐怕也救不了你。” 石承有些无奈,不过也没法对此说些什么。 孙进勇接着说道:“那个人我知道,我刚来云丘城的时候还去见过那个商人和他的亲眷,但是可惜,他已经被彻底吓疯了,他的亲眷也没法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我会安排你去和他见上一面,你在客栈等消息就是。” “我明白了,那么我们三人现在就回客栈吗?” “不,你先跟我去一趟钦差府邸,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你这个重要证人得跟着我一起参详参详。” …… 赵平站在高府的前厅当中,心中愈发地不耐烦。过了好一会儿,一名婢女走进了大厅,对着坐在赵平面前的一名贵妇说道:“夫人,老爷好像也并不在书房当中,婢子觉得老爷或许还和客人在小楼那边的暖阁中商谈。” “什么?”高夫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回事?老爷往常和客人谈至深夜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还没听说过有什么事是需要谈到天明的。” “高夫人。”赵平开口了,语气有些生硬,“钦差大人那边急着要见城主,还麻烦你行个方便,带我亲自面见城主,也好赶紧上路。” “赵大人,你只不过是来负责传个话,却想进我家内院找人,这可不合规矩吧?”高夫人轻蔑地说道。她从小在书香门第中长大,母亲还是讼师世家出身,因此对舞刀弄枪的武夫一向是嗤之以鼻。 “高夫人,有些话本来我不该对你说。”赵平冷漠地看着高夫人,“但你可知为何钦差大人这么早就遣我来召高城主去钦差府邸?最新的线索显示,高城主在调查斜阳道案的过程中有严重的失职之罪!在下敬高城主是位学士,才在这等了这么久,要是换了其他大人的手下,可能就直接进来拿人了。” 高夫人气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眼神锐利了起来,“赵大人,你可莫要拿这些话来压我,我可不是没有见识的乡野女子!我家老爷虽然现在只是个城主,但是云丘城这等大城的城主可是官拜正六品,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也不是没有功名的钦差大臣能够捏扁搓圆的。” 赵平脸色铁青,克制住了紧攥的双拳,“既然如此,那就休怪赵平无礼了!日后高城主若是想上弹章,赵平一力受着。但是今天为了案子,赵平只能得罪一下了。” 赵平从身后拿出一把短剑,全身气势放开,喝道:“此乃王上所赐钦差令剑,见此剑者,如见王命!” “你……”高夫人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赵平身上的气势死死地压了过来,让她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霎时间心中竟然涌起了浓浓的恐惧感。 最终高夫人在强硬的赵平面前还是服了软,在一个婢女的引路下,众人走到了一处暖阁的门口。 高夫人走到门前,轻轻地敲了敲厚重的木门,柔声道:“老爷,您在里面吗,钦差府邸那边来了人,催的很急,要老爷您现在就去钦差那一趟。” 但是房门里面并没有传来回应。 “老爷?老爷?”高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转身对身旁的婢女问道:“玉莲,你确定老爷在这里?” “夫人,府中老爷常去的地方我们都已经找过了,但是都没有看见老爷的踪影,想来应该是在这里。”玉莲恭敬地答道。 “老爷,老爷,我是阿琴啊,老爷你在里面吗?”高夫人把脑袋靠近了木门,声音又大了一些,敲门的手也用了些力气,但是屋内仍然没有人回应。 正在这时,隔着木门的门缝,高夫人忽然嗅到了一丝似是铁锈上传来的腥味,她连忙捂住了鼻子,皱了皱眉,轻声道:“这什么味道啊?” “夫人,我来叫门吧。”赵平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前,敲了敲门,大声说道:“高大人,在下钦差卫队队长赵平,奉钦差大人之名,有紧急之事需要请高大人到钦差府一叙。” 屋内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仿佛这个暖阁里面本来就没有人一样。 赵平有些不耐烦,又往门前走进了一些。正当他准备直接推开大门的时候,方才高夫人闻到的那股怪味也传入了他的鼻中。 闻到那股怪味的那一瞬间,赵平心中警铃大作,他从二十岁时便在衙门之中当差,到如今在刑察院更是已经有四年的供职经历了,因此他对这股怪味毫不陌生。 顿时,赵平握紧了刀柄,原地抬脚踢开了木门。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带着暖风扑面而来,铺设典雅的地面上此时很不和谐地被粘稠的暗红所覆盖。暖阁正中浸满了血的花梨木桌上趴着两个没有脑袋的尸体,柔和的烛光下,一处角落里静静的躺着两个死不瞑目的人头。 “啊!!!”凄厉的尖叫声从赵平的身后传来,高夫人眼睛翻白,在眼前场景的剧烈的冲击下昏厥了过去。 “死人了,死人了!”高夫人身边的婢女们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如同惊慌失措的羊羔一样纷纷逃散,甚至顾不得去扶自家主母一把。 赵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把拉过一个被吓得面如土色的侍女,大吼道:“慌什么,赶紧去给你们府中管事的人通报一声,让他把家中所有的家眷和下人给我集结起来,听候传讯!” 那名侍女被赵平的吼声震得回了些神,点了点头,赶紧跑出去报信了。 赵平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高夫人,叹了口气,对身后的手下们说道:“阿虎,你把高夫人扶下去,交给高府的人。阿福,你立刻回钦差府,向大人报告此处的事情,我和老七在这里盯着,立刻行动!” “是!”接到了命令的两个手下连忙动身离去。 …… 石承此时正站在钦差府的一间书房中,和吴能一起看着一张摆在桌上的地图,地图上有三个被红炭笔画的圈,在羊皮纸上很是显眼。铁面和孙进勇则是各自站在桌子的一侧,静静地看着桌面上的地图。 “老石,铁面,除了城东北方的那个,另外一个出现过无人村案的地方离绿池村还挺近的。” “而且,三个村庄都在云丘城的管辖之下。” 石承抬起了头,看向了孙进勇那边,“孙大人,你们以前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吗?” “觉得奇怪又有什么用,谁能想到那些外表看上去再正常不过的村民居然一夜之间就能变成怪物。”孙进勇叹了口气,“真没想到,看来那些村民恐怕早就被人暗中用手段控制住了,因此前去调查的官差们才没发现任何异样。” “这些混蛋!”吴能心中极是愤怒,但是一想到那日参与围攻自己的四头半尸妖,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另外两个村子里会不会也藏有那种妖兽啊,孙大人,你们要是打算带兵进剿的话,可得小心那些妖兽,它们可比村民难缠多了。” 南荒行 第74章:日记 “那几个妖兽倒没什么。”孙进勇对吴能的提醒不以为意,“在组织严密的军队面前,几头妖兽翻不起什么风浪。我好奇的是,幕后黑手明明可以把操控村民的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为什么会故意弄出无人村事件,这不是刻意想把官府的目光吸引过去吗?” “如果孙大人肯彻底相信这事是魃族所为的话,无人村的事情其实很简单。”石承解释道,“魃族的尸毒本身并不会使人变为半尸,真正让人尸化的是尸毒和血液反应后的产物。因此当普通人中了尸毒后,需要间隔一小段时间才会让人化为半尸。在这段时间内,为了以防万一,自然不能把中了尸毒的人放在村子里,肯定会把他们先藏在一个地方,等成功尸化后再放出来,让人看到一个空村子总比让人看到一地的尸体要好。” 一直没有说话的铁面此时突然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眼下我们所知道的三起无人村案都是已经被目击者所发现的,会不会还有很多类似的案件还未被人发现?” 此言一出,屋内静得可怕,过了好一会,孙进勇才缓缓说道:“铁面说的不错,进剿无人村的计划得做的更周详一些才是。” “孙大人,石承有一事不明,为什么这三起已知的无人村事件都是被行人所发现,难道巡逻的官差们就没有发现过什么端倪吗?” “四起无人村案被发现的时间都恰好避开了官差巡查的时间,斜阳道上各城官府人手有限,不可能每天都出去巡查。”孙进勇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力感。 “果然官府中有内鬼。”石承沉吟片刻,问道:“难道贵国就不打算加派人手前来支援,以求早日解决此案吗?” 孙进勇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没头没脑地反问了石承一句,“石承,我看你也算是个人精,不知道你能不能猜到为何王城那边会一反常态地派我这么一个武官来当钦差?” 石承低下了头,渐渐地,脸色越发地难看。 孙进勇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用力地吸了口气,疲惫地说道:“这个案子越是深入,我就越能感觉到其中的水有多深。我所能做的,也就是去尽力找一个合适的真相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城卫过滤一遍,尽快找到投毒的真凶,没准能够顺藤摸瓜地查出些线索。” 正在此时,一个卫士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大人,高言的家里,出事了!” “什么?!”屋内的四个人全都惊讶地抬起了头。 …… 孙进勇很快就赶到了高言府上,由于石承三人的身份还比较敏感,最终吴能和铁面被几名卫士给送回了客栈,只有石承一人跟着孙进勇来到了高府。 官府的人很快就接管了现场,前来勘察的人有不少都是高言的下属,此时看到高言的死状,一个个都被吓得面如土色。 县衙的仵作看着孙进勇那张有些可怕的脸,小心翼翼地报告道:“大人,从现场的痕迹和尸体的状况来看,高大人和郭先生应该是在昨夜三更后死的,凶犯显然是个武道高手,应该是在高大人和郭先生未及反应的情况下,用剑瞬间斩去了二人的头颅。得手后,应该是从窗子那里出去了。” 孙进勇盯着面前的尸体,轻声道:“郭仁……高言手下最得力的幕僚,大晚上的居然也到高府来了。” “三更……”不远处的石承心中陷入了沉思,脑海中回想起了昨晚幽河逃遁前捏碎的那个传讯符,“那个时候,看月亮的高度,似乎应该是在三更天之后。” 孙进勇并不知道石承心中所想,他看了眼暖阁,对守在门外的赵平和陆迁说道:“阿平,你跟我一同前去看看高言的亲眷和下人,石承你也跟我同去吧。陆迁,你带一些人,仔细查找高言的遗物。杀害高言的凶手,定然是和高言有着密切往来的人,从他的遗物当中,没准就能找到和凶手有关的线索!” 陆迁领命而去,孙进勇则和赵平以及石承下了小楼,往高府正厅而去,高言府上的亲眷和几个主要的下人都等在了那里。 坐在儿子身边的高夫人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很不稳定。赵平本来对这个女人甚是反感,但这一刻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些同情。高夫人一见到孙进勇,居然跪了下去,一边哭一边喊道:“孙大人,求求你为我家老爷伸冤啊!” “起来说话。”孙进勇看了一眼在座众人,高言的其他家眷和亲随们脸上有恐惧,有悲痛,也有人似乎在思考未来的出路,但以泪洗面的却只有他的发妻一人,就连高言的嫡子高宇的脸上也只是有些悲伤而已。 心中微微地感叹了一下,孙进勇问道:“你们可知昨夜都有谁跟你们家老爷一同进了暖阁?” 一个身穿长袍,有些富态的中年男人站起了身,拱手说道:“大人,草民是老爷手下的大管家高肃。昨晚,大概将近二更的时候,老爷与郭先生回了府,跟着等在偏厅的安先生一同进了暖阁。” “安先生?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现在在厅中何处?” “他现在不在这里。”高肃答道:“在下也不清楚他到底叫什么名字。那位安先生好像是老爷一年前结识的一个异人,他很少会亲自来府上做客,每次来都是在夜间,还总是披着一身黑袍,让人看不见他的面容。只有老爷和郭先生好像和他很熟,但是老爷从来没在我面前提一句和安先生有关的事情。” “其他人呢,有人了解这个安先生吗?” 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孙进勇皱着眉头对高夫人问道:“高夫人,难道你也对这个安先生一无所知?你可是高大人的枕边人。” 高夫人抹着眼泪说道:“我家老爷向来不喜欢和我们说他在家外面遇到的事情,每次跟我聊天也只是说些家常。” 孙进勇有些无奈,接着对众人问道:“昨夜三更前后,你们有没有人听到暖阁中有什么动静,或是府内有什么可疑的人的踪迹。” 众人还是摇头,孙进勇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么在小楼里服侍的下人呢,就什么都没有发现?” 高肃答道:“大人,为了防止有人偷听,每次老爷要和客人在暖阁那里密谈时,都会让下人全部离开,老爷和客人谈完后会自行回屋。府中值夜的下人已经被赵大人问过话了,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孙进勇看向赵平,赵平点了点头。 在高言的家中实在找不出什么线索,众人便打算向城主府而去,从高言的嫡系下属身上展开调查,陆迁的手下则是分出了两队,一队继续在高府搜查高言的遗物,另一队则去郭仁家中搜查。 然而在城主府的调查结果仍然让众人感到失望,高言放在城主府内的物品和公文中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府中的官吏们大多也提供不了有价值的信息。只有一个叫史文的老吏员对孙进勇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据史文所说,似乎是在一年以前,高言就和那个叫安先生的人有所往来,一开始高言甚至还经常在当值时间出去和安先生会面,至于他们挑在何地相见,史文就不清楚了。 就在石承和孙进勇漫无头绪的时候,一名卫士找到了城主府这里,对孙进勇报告道:“大人,陆指挥在高言的家中,发现了一本藏在暗格里的东西,似乎是一本日记,已经送到了钦差府邸,等待大人您来过目。” “哦?”孙进勇和石承互相看了一眼,“走,我们回钦差府去看看。” 众人回到钦差府的时候,陆迁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孙进勇前来,连忙从放着一堆卷宗的书桌旁走过来,行了个礼,说道:“大人,卑职无能,只在高言的家中找到了这本日记,郭仁的家中目前尚没有发现可疑的线索。” 孙进勇看了眼陆迁手中那本不薄不厚的簿册,脸上的神情很是不满,“怎么搞的,郭仁暂且不提,难道那高言的书房里就没有什么他自己写的手稿不成?” 陆迁为难地答道:“大人,高言的书房中根本找不到他自己写的手稿,只有藏书和公文。弟兄们查看过了,里面并没有标记或夹带着什么东西。要不是卑职的运气还算不错,恐怕我们连这本簿册都找不到。” “怎么可能会有文官不在家中存放一些自己写的手稿?”孙进勇严肃地问道,“他家中的下人怎么说,难道凶手潜入高言的书房却没被任何人发现吗?” “这……大人,昨夜确实没有人发现异常,会不会是被某些人提前弄走了,或者盗走手稿的人身手极高?” “你先下去吧,不管怎样,那些高府的亲眷和家仆还得接着审,最好用上些隔离审讯的手段,以免有内鬼串供,郭仁的亲友也得调查问讯一遍,看看他们有没有发觉什么异常。我先看看这本簿册吧,阿平,高府的人不少,审起来颇费功夫,你带一些人去帮陆迁。” 陆迁和赵平领命退下,石承看了看二人的背影,问道:“孙大人,不知道在下能否一同观看?” 在得到了孙进勇的同意后,石承走到了孙进勇旁边,随着孙进勇的翻看,簿册中的内容也逐页展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簿册中确实是类似于日记的内容,魏国的附属国用的都是和魏国一样的年号,因此当石承看到第一篇日记的开头时也不难看出日记开始的日期是在大约一年多以前。 一开始的篇章里记得都是一些生活和官场上的琐事,翻过了三十多篇日记后,石承和孙进勇才看到了他们想要看的章节。 “建安十四年五月廿八,阴: 今日叫下人从大魏商号那里购了些茶,味道很美,可惜府中用度有限,余下的还是留给阿琴吧。” “建安十四年五月廿九,阴: 王城来的客人怎的这般奇怪,黑袍裹身,但却是推脱不得,且听他明日说些什么吧。” 看到这里,石承便知是那个安先生出现了,连忙打起了精神往下看。 “建安十四年五月三十,晴: 这姓安的怎能提出这般要求!我高言自问也是圣贤门徒,如何能行此等伤天害理之事!然而此人却是刘吉清遣来的人,我当如何是好?” “刘吉清?”孙进勇惊道:“户部左侍郎,怎么会是他?他居然和那个安先生有关系。” 也不怪孙进勇感到吃惊,即便是石承在听到刘吉清户部侍郎的身份时心中也是一震,但他还是压下了心中的震骇,继续往下看了下去。 “建安十四年六月初一,晴: 唉,想来我早已被他们盯上了,府中的同僚,家中的下人恐怕都有他们的人,我的秘密也早为他们所掌握,如网中之鱼,不可逃脱。介绍一些大药商和我认识,算是诱之以利,恩威并施吗?” 接下来的日记,讲述了高言如何和那些人合作筹划制造斜阳道案,从日记中能看得出来,高言在一年前似乎是个正直但却极为古板的官员,他对日记中的“他们”似乎极为畏惧,并在“他们”的影响和指使下渐渐地诞生出了心中的魔鬼。 接下来的日记记录的基本是一些鸡毛蒜皮的日常琐事和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偶尔有一些是讲述高言如何和那些人进行筹划的。石承一直看到建安十四年,也就是去年的十月廿三的日记时,才终于看到了斜阳道案的开始。 南荒行 第75章:信任 “建安十四年十月廿三,晴: 出城记录已经给了他们了,我也彻底没有回头路了。座师若是知晓我今日之举,只怕在幽冥之中也无法瞑目吧。” “建安十四年十月廿六,阴: 已经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将近十年了,真没想到今日还会被梦魇所惊醒。” “建安十四年冬月初四,晴: 他们似乎开始实行他们的计划了?据他们所说,如果有人来官府报案,那么我只需走完流程后,以查无实据为由将此事压下即可,但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建安十四年冬月初五,晴: 无人村!可是为什么官府前去临渠村调查时,整个村子里却是安然无恙,村民俱在?他们到底在那里做了什么?” “临渠村……”在看到这一篇日记时,石承心中暗道:“是那三个无人村中唯一一个在云丘城东北的村子,原来还是第一个出现无人村案的地方。” “建安十四年冬月初九,阴: 今天又被他们给警告了,说我好奇心太重。罢了,罢了,还是安心做个富家翁,也好保一家平安。” 从这一天的日记开始,高言似乎就彻底横下了心,对“他们”的行动也再无二话,后面的日记,记录了接下来的一起无人村案,期间夹杂着一些日常的琐事。不过从这一段的日记内容来看,高言似乎脾气变得暴躁了不少。石承心中推测,高言这段时间的易怒,多半是来源于对东窗事发的恐惧。 “建安十四年腊月十五,晴: 斜阳道上开始出事了,一整个商队消失不见,不过真没想到,商队的领队居然从驰道上活着回来了,不过整个人已经被吓成了失心疯,好像是个叫胡恩礼的商人,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建安十四年腊月十七,晴: 成群结队的鬼魂?他们不会是什么邪修吧,可是我却未曾听说有邪修能驭鬼杀人。作为圣贤门徒,本不应去想这些鬼蜮小道的伎俩,然而现在看来,这些愚夫愚妇口中的传言,也未必全数是假。” “建安十四年腊月十八,晴: 又有两个在斜阳道上被吓晕的人,不过他们二人可没有那胡恩礼那般好运了,回来没多久便失魂而死,鬼寨的传言在城中似乎也传开了。” “建安十四年腊月廿七,晴: 他们加大了袭击行旅的力度,现在已经看不到十人以下的结队行旅能从驰道上活着回来了,他们到底有何目的?” “建安十五年正月初一,阴: 新年来了,但是我却没有心思庆祝。 “建安十五年正月初八,雨: 斜阳道已经成为了鬼道了,这几日城中人心惶惶,王城的教书也到了,责令斜阳道诸城对各自辖区中的失踪案件进行调查。看教书里的语气,想来再过不久就要任命钦差了吧。他们说我无需担心钦差,他们自会为我安排好一切,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口气倒是不小。” “建安十五年正月初十,晴: 他们说,此事过后能把我调入王城做事,我已经丝毫不怀疑他们的能量和手段了。虽然知道他们只是想把我培养成一个更有用的棋子,但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建安十五年正月十五,晴: 新的邸报和王城那边的消息已经传来了,钦差的人选居然到了此时都还未定?这绝不是一个刘吉清能做到的,他们的背后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建安十五年正月二十,雨: 想不到朝中几大势力居然无一愿来,最后竟然不得不找了一个目不识丁的匹夫过来查案,可笑,可笑,不过如此一来,我倒是高枕无忧了。” 之后的日记里面,高言似乎轻松了不少,接下来的内容当中多了不少家常趣事,官场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倒是少了不少,偶尔还提到了城中药铺背后的东家,似乎高言和他们之间有着不少商业利益上的往来。 直到石承三人来到云丘城以后,高言的日记内容才出现了一些变化。 “建安十五年三月廿八,晴: 为何西陆药师商会的高级成员会只身一人前来西漠?看他们的意思,竟是要我帮他们不择手段除去那石承。眼下边地之势依旧复杂,若是此事做的过激,召来了战火,就算不被惩处,仕途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他们真的想让我进王城吗?然而现在除了相信他们我也没有别的路了。” 日记的最后一章是昨日所写。 “建安十五年四月初二,晴: 果然,我不过是他们手中一布偶而已,若是那孙进勇敢强硬到底,对石承的栽赃必会泄露,到时候我多半逃不过替罪羊的命运。为了阿琴和宇儿,我只能走到底了。不过,高某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我会在下一页把我所知道的都写在上面。这份日记我会单独藏起,以待有缘之人。” 日记的部分到这里就结束了,记录着最后一篇日记的纸上还有些褶皱,似乎是被泪水打湿过一样。在最后一篇日记的后面还有一页,记录着几个人的名字还有一行字。 “吏部尚书冯朗,户部侍郎刘吉清,内卫副统领于和,剩下的人名,好像是国中几个从事药材生意的大商人。于渊和崔文清,这两个人在乌台之中可是极有声望之人啊。那个势力是怎么招揽到这么多大臣富贾的……”孙进勇低声念叨着,脸色越发地难看了起来。 石承皱着眉头,心中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他的目光看到了人名后面的那句话,“临渠村,废渠,止沙山。” “孙大人,这句话你怎么看,这三个地方彼此有什么联系吗?” “居然是在这里!这三个地方……准确地说,可以算作是连在一起的。” 看着石承那疑惑的目光,孙进勇解释道:“你可能有所不知,云丘城所在的西河州地势北高南低,北部地下蕴有河流,流至南部时在止沙山这里会渗出地面,形成一条短小的河流和湖泊,止沙山当中甚至还有一处小瀑布,也算是西北之地的奇景了。西河州官府曾经计划修长渠引水至南部缺水地区,但是挖了没多久便因引水不足而无法持续,此渠便荒废了,被称为废渠,不过渠中的水虽浅,却仍然能够满足一个村子的人的需要,后来有一些流民便在废渠的周围建了一个村子,就是临渠村。” “原来如此,看这高言话中的意思,是认为止沙山中定有什么猫腻。” “应当是这样了,临渠村也是第一个发生了无人村案的地方,现在高言的遗言中也提到了和村子有联系的止沙山,恐怕当真能在其中找到什么线索。” 孙进勇在木桌旁踱来踱去,对外面喝了一声,“来人啊!” 一名卫士应声进门,行了个礼,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孙进勇在一张令纸上写了几行字,将令纸封好后交给了那名卫士,吩咐道:“你带着我的手令去城衙那里找张典史,让他命人秘密准备好手令上的物资。” 卫士领命而去,在他走后,石承开口问道:“大人这是准备突袭止沙山?” “没错,时间不多了,两日后,我会亲自带队突袭那里。止沙山并不算大,于我有利,但愿能有所收获吧。” “石承愿一同前往。” “这……”孙进勇的脸上有些犹豫。 石承平静地说道:“自从义诊投毒案发生后,石某心中便立誓要让那些手染鲜血的幕后之人付出代价,望大人能够成全。” 在石承的坚持下,孙进勇倒也没有过多地阻拦,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好,没准你能看出些什么来,不过这一次行动可能会非常危险,你得做好准备。” 石承微微地笑了笑,“若是石承是贪生怕死之辈,就不会来南荒了。” 孙进勇看着石承,感慨道:“阿平没有看错人,之前反倒是我落了下乘了。天色不早了,我遣卫士送你回去吧。明天我会让侯玉送你们去那个被鬼寨吓疯的商人那里,不过你们出行时还是要低调一些,现在城中的百姓可能还没有放下对你们的猜忌。” “那就多谢大人了。” …… “老石,你终于回来了。”看到石承回来了,吴能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对吴能这种性格的人而言,与铁面这种一巴掌都扇不出一个响来的闷葫芦相处大半天实在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即便是让吴能一个人在客栈中呆上一天,恐怕也比和铁面一起呆上一整天的感觉要好。 “怎么样老石,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跟在孙大人身边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收获颇丰。”石承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后,向吴能与铁面讲述了今日的发现,包括高言日记里面的重要内容。 吴能咋舌道:“真没想到这个案子牵扯范围这么大,不过好在老石你是丹师,等到了王城之后,拿个几枚能够延年益寿的丹药出来,就算西漠国国主都得给你面子,咱们倒也不用惧怕那几个鸟侍郎。” 石承却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吴能,这你就想多了。丹师地位尊贵是不假,但再尊贵的身份,没有一个牢固的根基做支撑,就只能是水上的浮萍,好看却得任人宰割。我就算是现在能拿出一个可以提高天资的筑玉丹,也不可能在这里一呼百应,让人纳头便拜。” 吴能有些傻眼,“啊?老石,我江湖经验浅你可别骗我,你当初在红木城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白继隆几乎一辈子都在红木城里坐井观天,年龄虽大,见识却未必有多高。我之所以敢在他面前肆意吹嘘自己的丹师身份,不过是欺负他没见过世面罢了。说真的,吴能你在江湖上从东陆到南荒走南闯北了四年,但是我却觉得你根本没有真正用心去看过这个江湖,你不应该把我那套说辞给当真的。” 吴能沉默了下去,他心里清楚石承说的是真的,这四年来与其说是为了给宗门报仇而到处搜索线索,不如说是因为害怕那个覆灭了宗门的神秘势力而四处逃避。心中抱着这种消极的心态,又怎能认真透彻地看待这个江湖?想到这里,吴能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气馁了起来。 “不过你也不用有挫败感。”石承朝吴能笑了笑,“善加利用自己身上的本事,总能找到出路的。方才我说的话是往坏处里想,若往好处想的话,只要咱们能够在王城里站住脚跟,凭着我这个银牌丹师的名头,在西漠国里面争取到和各方势力接触的机会并不是难事,只要有机会,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