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悟先天魔功开始修仙长生》 第一章 一天三顿小皮鞭,我不发疯谁发疯? 大夏,云州,白水府,黑山县。 天色漆黑如墨,忽的一片大白,紧接着轰隆雷声降下,震慑天地。 狂风卷杂着枯叶在空中乱舞,屋外暴雨如注,不断击打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细密的雨幕遮掩了所有杂音。 牢门光线忽明忽暗,昏黄的油灯在墙上摇曳不定,在地上拖拽出道道黑影,就似阴影中潜藏的巨兽,伸出舌头舔舐着光明。 狱卒老张头带着徒弟,一人提灯,一人提着一个食盒,下了地道,走向地牢的一间囚室。 “师父,今天的雨可真大啊。天又黑,搞得我一路上心惊胆战,就怕哪里钻出来个鬼东西,结果一不小心踩了个水坑,衣服鞋子全湿了。” 年轻徒弟刚当上狱卒不久,对于狱中阴森昏暗的气氛还是颇不适应。 尤其是今日的天气格外恶劣,让他心情莫名有些烦躁,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老张头没好气的啐了一口:“有什么可怕的,我们身穿制服,有官气庇护,就算有鬼出现,老子一口痰都能吐死他,活着都不是老子的对手,死了难道还想逞凶不成。 我看你就是不想干活,扯什么借口。 师父让你跑個腿都这么多话,以后我还怎么指望你。” 年轻徒弟脸色一急,连忙解释道: “师父,我没有不耐烦,我就是……就是奇怪,哪个犯人面子这么大,这种鬼天气还让我们送饭?还是杏花楼的席面,这价钱可不便宜。” 老张头冷哼一声道:“人死为大,断头饭你说能不能缓?让人家饿着肚子上路,才叫人家冤魂以后缠上我们。” “有人要被砍头了?”年轻徒弟语气疑惑,“是谁啊?” “小赵大夫。” 老张头低叹一声。 听到这个名字,年轻徒弟愣了下,脸上露出错愕之情。 “师父,我听说小赵大夫勾结山贼是被冤枉的,怎么这么快就要行刑了?” 老张头瞪了徒弟一眼,冷哼道: “冤不冤枉的不归我们管,那是大老爷判的案子,我们做好分内事就行了,小心祸从口出。” 年轻徒弟热血未散,但想起一家老少,还是低下头嘟囔一句。 “小赵大夫才十九岁,以他的医术,以后一定能救很多人。” “命数如此,有什么办法?你待会表现好一点,小赵大夫医术这么高,你从他手上得点好处今后就受用无穷了。” 老张头嘴上提点,心中也是可惜。 这小赵大夫名为赵夕,乃是城中回春医馆的传人。 其母早逝,其父赵年生前是城中名医,可惜英年早逝,留下独子支撑医馆。 本以为医馆就此没落,不曾想小赵大夫年纪轻轻,却完全继承了其父医术,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赠医施药,活人无数,在民间名声甚好。 或许也正是如此,小赵大夫出事后,反而没人替他说话。 毕竟在大老爷眼中,普通老百姓是不配说话的。 而且老百姓最好糊弄,官府贴出小赵大夫勾结山贼的告示后,不少曾受过恩惠的人竟往医馆大门泼粪,还打下了医馆的牌匾,说自己瞎了眼,居然找了一个贼窝治病。 至于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赵家两代行医救人的名声居然就这么臭了。 如此冤屈,以后真说不定会化作厉鬼归来索命。 老张头想起年轻时押送犯人的见闻,浑身哆嗦了下,又瞪了徒弟一眼。 “走快点,磨磨蹭蹭,非得等老子发火!” 都怪这小子,勾起了他不太美好的回忆。 年轻徒弟一脸委屈,却又不敢顶嘴,乖乖跟着师父往前走。 很快,两人就来到一间离靠近过道入口的囚室。 “小赵大夫?小赵大夫!” 老张头开了牢门,提起灯笼一照,就见室中坐着一囚,四肢都戴着镣铐,身材佝偻着,虽是低着头,却可见头发花白一片,裸露出的肌肤更是如老树皮一般干瘪褶皱。 地牢关押的都是身份非同一般的重刑死囚,为防闹事,都得戴上脚铐锁链,还有专门针对高阶武者的琵琶钩,锁骨钉,千斤枷,若无内应配合,一旦上了这些手段,想要独自逃出牢狱的可能微乎其微。 小赵大夫不通武道,身体柔弱,所以身上戴的只是普通镣铐,却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挣脱的。 “师父,他不是小赵大夫!” 身后的徒弟同样神色一变。 他才刚说了小赵大夫方才十九,正值青春,怎会是个时日无多的花白老叟。 定是有人偷偷换囚,行了那李代桃僵之事。 “该死!是谁不打招呼就敢乱来,这是要害死老子呀!” 监狱内自成系统,老张头当差多年,没少见替死之事,多半是那些富贵人家犯事被捉,而后出钱买命,找贫苦子弟代替受刑,大伙都收了好处,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关键是他没收到啊。 明日行刑前还得验明正身,若是有哪道程序没有打点好,第一个顶锅的就是他这个值守狱卒。 他可怜小赵大夫不假,但从没想过拿自己的前途性命去换。 老张头额头冷汗直冒,动作却是不慢,直扑那顶罪的老叟,低喝道: “谁把伱换进来的,小赵大夫去哪了?!” 离行刑还有一夜时间,他必须做点什么。 如此去回禀上官才有话说。 否则这会儿匆匆忙忙跑过去说犯人跑了,谁知道上面有没有收钱,说不定当场就把他给拿了当替罪羊。 徒弟年轻,尚不知事情严重性,见到小赵大夫被人救走,惊慌过后反而暗自生出几分窃喜——他觉得好人不该是这个下场。 他捡起师父丢掉的灯笼,跟在身后,第一次打量这个囚禁小赵大夫大半年的囚室。 只见地上铺了一层干燥稻草,角落堆着一些卷边的书籍,四面墙壁画满涂鸦,是一些人体经脉图还有奇怪符号,他不过顺着图案多看了几眼,竟就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仿佛被吸入了漩涡之中。 正当他疑惑之时,就听师父传来惊呼。 “真气外放?!!” 他再定睛看去,却见师父神情难堪的跪倒在地,脖颈高高扬起,刚才还半死不活的老叟竟只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上面,一缕血色真气吐出指尖,仿若其延伸的爪牙,让他师父丧失了所有抵抗能力。 老叟一双眸子透过杂乱的花白长发,冷冰冰地看着他。 “要想他活命,就别跑。” 老叟的声音清朗干净,竟是像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你是小赵大夫!怎么会?怎么会?!” 老张头瞳孔猛的一缩,仿佛才发现什么,满脸的不可置信。 入狱前连武者都不是的小赵大夫怎会摇身一变,成为能真气外放的武道先天宗师?! 年轻徒弟也是心头一震。 “你是小赵大夫?” 赵夕抬起头,透过灯笼的昏黄灯光,露出一张虽已老去,却仍能看出年轻时几分模样的容颜。 “不错,是我。” …… 轰隆隆!!! 雷声传至地牢,颇为沉闷。 外面的雨还在继续下。 但雨声,雷声,风声都成了此刻赵夕最好的掩护。 狭小逼仄的囚室,三人一跪一坐一站,气氛压抑至极。 年轻徒弟犹豫片刻,还是拿出钥匙解开了赵夕身上的镣铐,接着又按照赵夕吩咐把自己和师父各自绑好。 他不愿用师父性命来当赌注。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自他入狱当值以来一直耐心提点,他怎可不救。 一旁被徒弟锁起来的老张头眼神既无奈又欣慰,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叹息。 “诶,傻小子。” 年轻徒弟回以一个质朴的傻笑。 “师父,要死我陪你一起死。” 说着,他朝赵夕露出一个生涩又略带讨好的谄笑。 “而且我早就听说小赵大夫宅心仁厚,是个正人君子,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滥杀无辜的。” 而老张头则是摇摇头,神情复杂道: “小赵大夫,我不知道你怎么会修炼出了真气,但你已经是宗师人物,只要显露你的功力,你身上的罪名自然不值一提。 便是大老爷对你也要以礼相待,何必再为难我们两个小人物。” 众所周知,大夏的律法只能制裁普通人。 普通武者虽自恃武力,却还对官府心存敬畏,但一旦成就武道先天,冠以宗师名号,普通的地方官府便再难管理他们。 若是早知小赵大夫有这等本事,县太爷便是再糊涂,也不会,更不敢将罪名安插在其头上。 赵夕却是面露讥讽:“小人物?你们可不是什么小人物,你们可是掌管生死大权的狱官大人,是这监狱真正的王者。” “我入狱不过大半年,赵家两代积累,家财散尽,你又从中拿了多少?我身上从来都是旧伤未愈,新伤便添,若不是我对你们还有几分价值,早就死在这里。 亏我以为还有沉冤得雪之时,咬牙死死坚持。 结果你们这群王八蛋收钱不办事! 不过一码归一码,还得感谢你提前通知我要上刑场,否则我还真不敢赌上这一把。 做人,终究还得要靠自己!” 赵夕似是憋得太久,像个话多的反派角色,胸中一口郁气不吐不快。 谁能想到就因为熬了个夜,他眼前一黑,再睁眼竟就换了个世界。 穿越也就罢了,但凡给他个普通人的身份,哪怕是个乞丐,他相信凭借自己的见识,在这个封建王朝,不说大富大贵,混个小康应当不难。 结果一开局就是地狱模式。 他居然是个死囚! 要不是原身还有些家产,加上一个忠心老仆在外打点,往狱中使了不少银子,他或许早就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囚室之中。 但也仅限于此了。 当他得知明日就得踏上刑场,断头台上走上一遭,他心态便崩了。 他不想死。 所以他选择开挂。 自穿越而来,赵夕就发现自己的思维灵动,过目不忘,举一反三都是基操,搁上辈子怎么也得考个清北,让祖坟冒冒青烟。 而且他若是愿意,就能主动进入一种奇妙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他的精神会变得极为集中,对各种事物的领悟力更是大幅度提升,很多无法理解的问题会变得轻而易举。 简单来说,他会变成一个超级天才。 只不过这种状态极为消耗精力,若是强行维持,则会更进一步吞噬他的生命力。 以死牢的生存环境,平时他都是浅尝辄止,不敢过分消耗。 但即便在普通状态下,他也在入狱这大半年时间通读了市面上的上百卷各家典籍,并且融会贯通,成功让自己的医术大进,打算靠自己的医术换来一条生路。 毕竟有价值的人不会轻易死去。 尤其是这种法规漏洞一大堆的时代,县太爷的一句话能判他死刑,贵人的一句话或许就能为他免去灾厄。 至于说在监狱中如何读书。 自然是他的医术开路,狱卒也是人,谁家还没个头疼脑热的,照顾他就相当于给自家找了个保障,何况这些人还收了他家的银子。 同时也可以借这些狱卒宣传他的医术。 于是平日里行些方便也就顺理成章了。 当然,进刑讯房的时候还是得受刑,只不过有伤皮肉还是伤筋骨的区别。 也幸亏是这大半年的积累,加上前身懂得一些养生气功,让他能够在这绝境时刻赌上所有,献祭了自己近乎全部的生命力,由生化死,创出了一门堪称邪恶禁忌的魔功,有了老张头口中的真气外放。 听到小赵大夫的讽刺,老张头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 他嘴上可怜小赵大夫,但该收的银子同样没少收。 若没有这些外快,他一个小小狱卒,俸禄少得可怜,又如何能够练武锻体,更是成为入劲武者,如何住得上独门独院,如何娶妻生子,养得一家老少。 “小……赵大夫,小人知晓您心中不快,但往日之事都是小人与小人的同僚所为,我这徒儿却是刚刚当上狱卒,还未收过谁的好处,也不曾害过谁。 求您高抬贵手,饶他一命。您想解气,杀了小人就是。” 老张头神色卑微至极,一副舍己为徒的模样。 赵夕瞥了眼旁深受感动的年轻徒弟,忽然脸上冰霜散去,笑道: “我不会杀你们。” 老张头眼睛一睁,面露喜色:“多谢赵大夫,多谢赵大夫,小人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别着急,我不杀你们,是因为还有事情需要你们帮忙,帮了我这个忙,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赵夕俯视着相互依靠的师徒俩,背后墙上的倒影在灯火下不住摇晃。 好一会儿后,他眼神中的情绪一点点隐藏。 他为自创的魔功取名血影魔功,灵感来源于前世曾看过的武侠功法,诸如吸星大法,北冥神功一类,能够掠夺他人血肉精华,奉补己身,炼后天返先天,直入武道先天境界。 此功初创,他耗尽身体所剩精气,终于在空气中捕捉到一缕神秘力量,成功在体内炼出一缕先天真气。 老张头口中先天宗师的真气外放不假,但他能够外放的就只有那么一缕真气。 他离真正的先天宗师还有一大段距离。 否则之前哪用偷袭老张头,也用不着在这里废话,早就出去大开杀戒了。 什么狗屁县太爷,敢冤枉老子,直接给我死! 此刻,面前两人就是最好的实验品。 他再也不想体会那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 肉体上的痛苦尚且可以勉强忍耐,精神上的痛苦却容易让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一天三顿小皮鞭,我不发疯谁发疯? “我答应你,只要你不杀我们。” 老张头嗅到了危险,年轻的徒弟却已经沉不住气了,听到自己和师父能够活命,别管什么条件都先答应再说。 “很好。” 赵夕嘴角一勾,一手按在年轻狱卒的头顶上。 年轻狱卒只觉一道微弱气流自百汇穴直贯天灵,那气流如同一缕头发丝,在脑袋上盘旋一圈,就钻入了他的内腑,接着气流越来越粗壮,开始游走四肢百骸。 一股虚弱感油然而生。 他脑海中闪过刚才在墙壁上看过的那些人体经脉图,那气流在体内的运转轨迹竟是隐隐有重合之相。 忽的,他感觉到一股抽髓般的刺痛自身体深处出现,而后迅速蔓延全身。 他本能想要反抗,却听得耳旁传来一句。 “想要你们师徒活命,就不要反抗。” 年轻狱卒挣扎的动作一僵,很快不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对于年轻狱卒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正当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的时候,那原本头发丝粗细的气流变成了一条小蛇般,从他胸口钻出。 他彻底瘫软在地,再提不起一点力气,眼皮不住颤动,却还强撑着一口气。 “你答应不杀我和师父的。” “明仔!” 看到徒弟面无血色,精血大亏的样子,老张头面露焦急,双手一挣,将身上铁镣铐扯得咔咔作响,竟有崩裂的架势。 他习武多年,早就锻体圆满,炼出劲道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入劲武者。 只不过相比先天境界,中间还隔了一整个后天大境界。 正是如此,见到赵夕真气外放后,他才被轻易震慑心神,以致于束手就擒不敢有丝毫反抗。 此时想来,赵夕当时的状态很不对劲,或许他奋起反抗,结果就会变得不一样。 但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赵夕满足的吞下自年轻狱卒身上得来的精纯血气,虚弱的身体逐渐有了阵阵暖意。 不过相比气血的增强,他更兴奋的是自己的思路没错。 以后天精气逆返先天真气,以他自创魔功为基石,他会在最快的速度成就先天境界。 “放心,你这么配合我,你只会大病一场,以后还有恢复的机会。” 赵夕目光转向老张头,那副苍老的面孔隐隐透露出几分漠然。 “你徒儿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是否又能为你徒儿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老张头看了眼地上气息微弱的徒弟,不再挣扎,一脸颓然道: “你要信守承诺,否则我便是化作厉鬼,也要找你报仇!” “你不必做这种无谓的威胁,你们还不值得我反悔。” 赵夕伸手按在老张头的头上,刚才还头发丝粗的气血已经变成一条血气小蛇钻入老张体内。 在老张放弃抵抗的情况下,很快就有一缕缕气血自老张头身上蒸腾而出,化作气雾不断融入赵夕体内。 他干瘪的血肉如同充气一般充盈起来,褶皱干枯的皮肤变得光滑,发根处更是一点点转黑,原本干枯的头发也有了光泽。 片刻过后。 赵夕克制地丢下还剩一口气的老张头,容颜已是恢复了少年郎的模样,一道真气在体内不断运行,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活力。 “虽然两人大部分气血都为我恢复精力,但仍是凝聚出了一道完整真气,老张头不愧是入劲武者,气血比之正常人要强大数倍” 但当他捻起肩上几根灰白长发,面上仍不免闪过几分失望。 血影魔功虽夺人气血,强壮体魄,但他为创魔功,损耗太过,直接伤了生命本源,却不是这么简单能够弥补的。 或许还得让魔功更进一步才行。 但以他现在的积累和状态根本做不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之所以能够自创魔功,是大半年时间博览群书,加上两辈子阅历积累以及这个世界特殊的环境,比如那缕空气中无意被他捕捉到的神秘力量。 现在积蓄耗尽,就算补足生命本源,也不太可能再进一步。 不过那是以后的困难。 现在的困难是逃出去。 他之前最大的担心是老张头不会过来。 虽然老张头收了他的银子,虽然自己也帮老张头治好了他带来的几个“亲戚好友”,虽然老张头答应了要送他最后一程,还要用杏花楼的席面给他送行。 但今夜这么大的雨,实在令人煎熬。 没有老张头这个起始资金,他自创的魔功再厉害,也无法逃出这个巨大的囚笼。 但箭在弦上,他只能赌上一把。 所幸他的运气还算不错,老张头也还算诚信。 赵夕暗自警醒,以后绝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 接着,赵夕换上狱卒制服,捡起地上年轻徒弟的腰刀,缓步走出囚室,而后看向那一间间牢门紧闭的囚室,目光深邃且幽暗。 第二章 以囚练功,一夕悟道 地牢牢房并不大,只有一条长长的狭窄过道,加上十五六间空间逼仄的囚室,所有结构都是用砖石一体砌成,十分牢固,加上单人单间,闸门紧锁,犯人根本没有交流的可能。 黑暗,孤寂,幽闭,足以逼疯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人。 这是地牢最可怕的地方,远比任何肉体上的刑罚都更为恐怖。 同时地牢整个空间都深陷地下,想要离开监牢,要么有着飞天遁地之能,要么就只能走唯一通道上去禁卒房,也就是狱卒的值班室。 这是逃狱最难的一关。 理论上只要通道大门一关,那精铁浇筑的铁闸门足以拦住一切逃狱的犯人。 而且监狱就在县衙里面,一旦闹出动静惊动衙门里的明哨暗哨,官差围捕过来,来个瓮中捉鳖,同样插翅难逃。 正是有这样的设置,狱卒们不觉得有人能够从地牢逃走。 因此地牢原本规定的夜间巡逻渐渐流于形式。 最多半夜偶尔有人下来瞄上一眼,确认没有险情。 对此,赵夕心中早有计划,此时他已经度过最艰难的开局,起码还有两個时辰的时间留给他。 隔壁不远处的一间囚室。 此间犯人名为余芒,是一位入劲武者,准确来说是一位明劲武者,如老张头一般练出了劲道,拳声如炸,等闲七八条大汉都无法近身。 然而余芒生性风流,在担任某位大户内院护卫时没做好时间管理,给男主人戴帽子时被当场撞破。 本该直接弄死,但这人背后师承不弱,最后双方妥协下来的结果就是将其关入大牢,押后再审,其实就是等什么时候男主人消气后再谈赔偿之事。 所以此人虽然身处死牢,日子却比赵夕好过太多,不时都能外出放风。 赵夕脑海中回忆着从狱卒口中收集到的关于此人的信息,手掌一抹,一缕血气化刃,囚室铁锁就如豆腐一般被光滑切成两段,沉闷落地。 这便是先天真气的厉害。 否则老张头哪里会一见真气,就吓得失去理智,跪的那么快。 “武功还真是方便。” 虽然赵夕觉得他创造的这门魔功似乎与传统功法不太一样。 毕竟前身记忆中没有听说谁家武者一上来就可以修炼出先天真气,都是慢慢打熬筋骨,一步一个脚印。 他不禁有了其他想法。 或许他自创的魔功并非普通武学,而是传说中的修行之法。 当然,也可能是前身在小县城长大,孤陋寡闻的原因,世间真有这样神奇的武道功法,能够让人一步登天。 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节。 能够为他所用,帮他重获自由,这就是好功法。 赵夕走进囚室,就见里面平躺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 他平日应该很注意打理自己的仪容,在牢狱中,仍没有蓬头垢面,还保持着精致干净,他的五官俊俏,却又不失阳刚之气。 想来也是,若没有一副好皮囊,怎么能勾搭上寂寞主母。 主母只是寂寞了,不是眼瞎了。 他手上戴着一副镣铐,左右脚腕则扣着一副铁环,各系着一颗足球大的铁球,目测有上百斤。 两颗铁球就是二百多斤的负担,足以让他行动艰难,不得自由。 “既然醒了,何必再装睡。” 赵夕缓缓拔出腰间长刀。 这是狱卒的制式腰刀,只是一柄铁匠铺常见铁刀,但看得出来原主人对他很是爱惜,刀面光滑如镜,刀刃更是没有一点小缺口,拔出之时,刀身与刀鞘摩擦,可听到悦耳的刀鸣。 自他真气初成,他的五感便一直处在提升当中,尤其是在吸收了一老一少的气血之后,哪怕是身处昏暗囚室,也仿佛明昼一般。 在他进门的一瞬间,里面的男人呼吸便乱了。 这大概就是一位优秀武者的警觉性。 男人听到拔刀声,噌的一下睁开眼来坐了起来。 “他还是不肯放过我!”男人见到刀锋,五官扭曲,眼露怨毒之色,“我都说了多少遍,那晚是那个贱女人勾引我,我只是喝醉了!” 赵夕微微一愣,知道自己被误会成男主人指使的杀手了,但很快他就一脸鄙夷。 “第一次是勾引,难道次次都是喝醉了?敢做不敢当的东西,丢了我偶像曹公的脸,死来!” 众所周知,一夜情是很难被抓的。 但夜夜情就不一样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赵夕提刀欺上,并未动用体内真气。 哪怕已经修炼出了先天真气,但在打法上他仍是个十足的小白。 所以这里的犯人不仅是他增长功力的资粮,还是他陪练的靶子,可以初步磨炼他的战斗意识。 余芒不愧是习武多年的好手,面对长刀袭来,虽惊不慌,以手上镣铐为盾,精准格挡劈下的长刀。 然而他双脚绑着的百斤铁球,极大的限制了他的行动,只能原地挨打。 他能看出来面前这狱卒身体素质不错,但招式极为丑陋,像是个不通武功的孩童,若在外面不是他一合之敌。 可每当他有机会将其绞杀之时,就见此人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往后一跳,他便追不上了。 几次三番过后。 “你不是想杀我吗?那就来啊!” 余芒被逗得心烦意乱,登时暴怒,气力一时大增,脚下铁球被他拖拽得隆隆作响。 但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不过急行了数息时间,他就感到脚腕处与铁扣连接处擦破皮肉,传来阵阵胀痛,同时心脏好像要炸开一般,极为剧烈的跳动起来,额头汗如雨下,呼吸的热气仿佛灼伤了嗓子。 双脚拖着两百斤和背着两百斤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卑鄙!” 余芒死死盯着赵夕,像一头暴怒的野兽。 然而赵夕只是不时补上一刀,逼得余芒不得不压榨自己的体力动起来,却又无法冲出囚室,他就如同一位冷静的猎人一样在等待猎物的死亡。 终于,哪怕赵夕招式再丑陋,但力尽的余芒也挡不住了。 蓬! 余芒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伸直的镣铐再无法抵抗长刀锋芒,一点点让刀刃接近脖颈,眼神略有不甘。 “在外面,你杀不了我!” 赵夕却没有更进一步,反而退后一步闭上了眼。 刚才他与余芒的战斗画面如同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中一帧一帧快速闪过。 余芒身受严重束缚,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却恰好最适合此刻的他。 那种为求活命,生死搏杀的悍勇之势,在方寸之间一次次巧妙的化解他的攻势,绝对是受过名家教导,足以给他众多启发。 战斗画面在脑海中一遍遍重复,每一次重复,场景中他的动作都会有小小的调整。 他正在快速修正自己的战斗模式。 这就是他正常状态下的悟性。 快速学习,快速进步,所见所闻都会成为他提升自我的养料。 进入特殊状态后,更是能够用一颗小小种子在顷刻间长出参天大树。 约莫一炷香后。 赵夕睁开眼,而后刀锋如电光火石般在余芒眼前掠过。 铛铛!! 余芒本是等死,却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反而感觉浑身一松。 他手上的镣铐,脚上的锁链都被瞬间斩断。 “留给你我的时间都不多了,来,只要杀了我,你就可以活!” 赵夕面无表情的看着还在发愣的余芒。 没想到一个余芒就快消耗了他半个小时,接下来他不能再浪费时间。 万一有人在上面值班闲得无聊,想要过来和老张头一起给他送行,留给他的时间就更少了。 余芒来不及细想赵夕为何能够一刀斩断精钢铁锁,求生的意志让他爆发出平生最强战力。只见他从地上弹跳而起,双手捏爪,好似恶虎,朝赵夕扑杀而来。 “死!” 空气炸响,仿若虎啸之音。 这一刻,余芒感觉自己竟摸到了暗劲的门槛。 只要他能顺利出去,补足这些日子在牢中亏空的气血,定能水到渠成的突破暗劲,甚至只要告诉师门这个消息,他们绝对愿意花更大的代价来救他。 二十三岁的暗劲武者,绝对有机会突破后天境界,成为武馆主一级的高手。 这个招式丑陋,令人发狂的家伙助他一臂之力,或许可以考虑留他一个全尸。 但余芒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他只见到视野前方被一只大手完全占据,竟是在毫厘之间就穿透了他所有防御,仿佛在一瞬间看透了他所有招数,如同泰山压顶般,狠狠掼在他的脸上,卸去了他所有力气,而后一道热流侵入他的体内。 再然后,他便再没了意识。 数十息后。 赵夕丢下一具干瘪皮囊,血色气雾完全融入体内,迅速转化为体内真气。 他的眼中涌现一股血红之气,平添几分暴虐。 然而很快这份嗜血情绪就被他强行压下。 “我才是自己身体的主人!” 第三章 牢房深处的老者 地牢关押的犯人并不多,算上赵夕,十六个囚室只住了九个人。 除了赵夕之外,其他人都是入劲武者。 并且身份各不简单,通缉要犯,土匪头子,门派弟子,帮派大佬…… 似乎一般人根本没资格关到这里。 赵夕更加确认自己入狱并非简单的诬陷,有人不想他出去。 不过这个问题暂时不重要。 他不断进出各個囚室,行动颇为迅速。 犯人哪怕听到些不对劲的动静,提前戒备,但见到身穿制服的赵夕,一句夜间提审,就让他们放松了大半警惕,加上他们都戴上了各种刑具枷锁,一身实力发挥不出半成,很快就被赵夕偷袭得手。 虽然他们正面也打不过就是了。 先天真气就是降维打击。 当赵夕走出第八个囚室,身上的血腥气便如何也掩藏不住,眼中殷红颜色更是久久不褪。 “还有最后一个。” 赵夕望向内监最深处的一间囚室。 那里关着一个狱卒口中忌讳莫深的囚犯,他之前也没打听出多少信息,只知道这人曾是城中某个大人物。 赵夕默默感应体内已经凝聚的五道先天真气。 此刻这些真气正按照血影魔功的功法运转路线自行运转小周天,真气随之贯通四肢百骸,奇经八脉。 每当一道真气运转一个周天,他的体魄就随之增强一分。 而后那种身体快要涨破的感觉也就减弱一分。 短时间暴增的真气给他身体带来不少负担。 好在那些被他吸摄而来的精气都成了他身体最好的成长养料。 否则以八位入劲武者还有一个健壮青年的充盈气血,绝不单单只凝聚出五道先天真气。 他有预感,当他体魄强度进入一个停滞期,肉身与真气水乳交融之日,就是他成为真正的先天宗师之时。 而想要加速这个时间,他就需要更多养料。 思索片刻,赵夕果断作出决定。 “即便那人真是一位先天宗师,我大不了退走就是,他身处囚牢,还能追出来不成。” “至于先天之下,以我现在的实力……皆可杀!” …… 当啷! 铁门拉开,光线驱散黑暗。 赵夕就见到一个头发稀疏花白,衣衫褴褛,身材干瘪的老者,他的肩胛琵琶骨被铁钩穿破吊起,四肢都紧扣着一根孩臂粗的精钢锁链,以大字型吊在半空。 听到有人来了,老者没有丝毫动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但是毫无疑问,老者以前绝对是个强者,否则衙门不会用如此方式来囚禁他。 好弱的气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赵夕上下打量一番老者,有些嫌弃,忽的灵光一闪。 他差点被魔功影响了,一心想着要将人家气血掠夺一空。 这老者虽不能作为他的练功材料,却是一个大好靶子。 他被关在地牢最深处,显然在官府眼中重要性远超过他这个小虾米。 待会逃狱之时,一旦惊动太多人,只要让旁人发现老者身份,定会被吸引大部分注意力,而他则可以从容离去,其中作用远比多炼化出两道先天真气更有性价比。 但赵夕没有立即动作,而是转身离去,回到原本关押他的囚室。 待他再回转过来,手上已经多了一个食盒。 “老先生,很久没吃过这些东西了吧。” 赵夕打开食盒,这杏花楼大厨亲自烹饪的食物仍有余热,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原本无动于衷的老者喉结滑动一下,而后一双浑浊老眼睁开。 “小子,老夫不管你是谁家弟子,又是怎么混进来的,但你想要得到灵药,就要拿严宗全的人头来换。” “我不认识严宗全,也非为了什么灵药。” 赵夕向前两步,一把拉下墙上与锁链相连的把手,就听齿轮滑动,老者缓缓落地。 “我是来救老先生的。” 老者不动声色的问道:“哦,你是我哪位老朋友请来的?” “我谁也不认识。” 赵夕盯着老者,温和笑道: “只不过我救了老先生一命,老先生就得欠我一条命。很公平不对不对?” 明明赵夕在笑,老者却是不寒而栗。 他眉心不断跳动,那是他的直觉在朝他预警。 如果他回答不是的话,下一刻他就会死! 他曾是离先天境界只差一步之遥的后天巅峰,多年牢狱生活虽然摧残了他的肉身,却也让他的精神得到了蜕变,使他能够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环境下仍旧处之泰然,没有陷入癫狂状态。 因此他强大的直觉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预知危机。 “很公平。”老者选择相信直觉。 “看来我们达成了共识。” 锵锒! 长刀出鞘,于暗室划出一道璀璨的光。 老者身上的琵琶钩和手脚锁链皆是一刀而断。 老者被刺激得眯了眯眼,待他看清楚那刀身上的那抹光华,却是不由失声道: “先天真气!!” “你……您是先天宗师?!!” 也就只有先天宗师的先天真气能够覆盖兵刃,使得一柄普通铁刀仿佛神兵利刃,可斩断这精钢锁链。 他终于知道自己直觉为何要预警了。 那曾是他梦寐以求的境界啊。 赵夕缓缓收刀入鞘,体内五道真气不断循环周天,其中一道稍显虚幻的真气渐渐恢复。 “老先生,先吃东西,恢复些体力吧。” 一炷香后。 老者平复心情,还吃光了原本属于赵夕的断头饭。 “他们平日里只给老朽一些清水续命,饭食极少,此番见到美味,一时停不住嘴,倒是让宗师大人见笑了。” 老者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嘴上油渍,将自己的身位放得极低,一点没有之前倨傲模样。 “看来你的确很久没吃过东西了,竟然连食物里放了毒都未发现。” 赵夕眸光对上面色僵硬的老者,温声道: “不过老先生不必惊慌,此毒名为七日夺命散,也就是说七天之后才会发作丧命,只要老先生接下来好生配合我,解药便双手奉上。” 老者愣了一会儿,方才干笑道: “宗师大人救了老朽一命,这条性命还给大人也是无妨。就是不知道大人想要老朽做些什么?” 不知是否错觉,当他听到自己中毒后,身上便隐隐有各种细微症状出现,也不知是被吊久了的后遗症,还是真中毒了。 “很快你就知道了。” 赵夕坐在门槛上,等待体内真气恢复,同时适应着自己不断增强的力量,保持最好状态。 “先说说伱的故事吧,我对你口中的灵药挺有兴趣的。” 第四章 脱得囹圄 禁卒房。 两个值班狱卒正如同往常一样,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打发着无聊的夜晚。 一壶酒,一碟花生米,一盘卤猪头肉,再配上几个坊间八卦,花边新闻,两个大男人便能天南地北的聊上一宿不停。 忽的,其中一中年狱卒放下酒杯,看了看碟中剩下小半的花生米,疑惑道: “不对啊,咱们这酒都喝了大半,起码过去了两三個时辰,张头还有他那小徒弟怎的还没出来,他跟那小赵大夫就有那么多话聊吗?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同伴停下动作,同样心生疑窦,嘴上却是习惯上反驳。 “别疑神疑鬼了,这可是县衙门,哪家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张头就是可怜小赵大夫,想多陪陪他,一时忘了时间。 你也知道地牢那里分不清白天黑夜,哪里注意到时间。 说起来这小赵大夫也真是可怜,平白无故跟火龙山那群土匪扯上了关系,连命都搭上了。 就是可惜他那身医术了,别说,他之前给我配的那份药方子是真管用,以前我在你家嫂子那连腰都直不起来,现在那叫一个服帖……” 中年狱卒起身打断同伴的絮叨,从墙上取下佩刀,又点起一盏灯笼。 “我觉得不对劲,还是去看看安心点,说起来,我也从小赵大夫身上得了不少好处,临走前送送也好。” “行行,那就一起吧。” 同伴拗不过,只好一同取了佩刀。 就在此时。 叮铃,叮铃铃! 一串铃铛声在一扇大铁门后有节奏的响起。 同伴便朝中年狱卒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说的没错吧,咱们当班这么久,何曾出过事?这是张头的信号,咱们去开门吧。” 中年狱卒也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意外就好。” 说话间,沉重的门栓被两人合力抬下,而后拉开一扇足有寸许厚的铁门,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微弱的光芒下,可见一段长长的台阶一路延伸往下,正是地牢入口。 “这鬼地方,每次进去都感觉阴森森的。” 同伴嘟囔一句。 “我下去接张头,你在这儿守着。” 中年狱卒嘱咐一声,走下台阶。 台阶下方还有一扇铁栅栏门,得到信号后才会有人下去开门。 如此就算有犯人劫持狱卒骗门,也休想逃出去。 等了一会儿。 正当同伴无精打采之时,就听中年狱卒的惊呼声传来。 “刘方,快关门!” “何勇!发生什么事了?” 被叫做刘方的同伴猛地一激灵,却是没有第一时间关门,而是朝下方喊了一声,实在是太久没有发生过越狱事件,他根本没有这个意识。 “何勇!何勇!” 刘方又接连叫了几声,却再没听到回应。 此时他终于反应过来,下面一定是出事了。 但他再想要关门已是来不及了。 一道黑影迅猛窜出! 昏黄的火光下,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小赵大夫?!” 刘方惊愕出声,拔刀的手被轻轻按下,任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挣开。 “命是自己的,别为了一份工作把命给丢了,刘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夕与这看守地牢的每一个狱卒都算熟悉。 因为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从他身上吸了不少血。 刘方正要说话,就听入口有沉闷脚步传来,他抬眼看去,就见一个身材干瘪的老者提着昏迷不醒的何勇往地上一扔。 “大人,按照你吩咐,并未取他性命。” 见此情形,刘方无力地松开了握刀的手。 “小赵大夫,我和何勇今天晚上都睡着了,什么也没看见,你看这样行吗?” 赵夕拍了拍刘方的肩膀,笑道: “一点伤势都没有,怎么给上面交待,刘哥,伱对我那么照顾,我怎么能让你难做。” 刘方干笑道:“没关系,我早就不想干……”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身子一软,就觉体内气血不受控制地往周身毛孔散去,一团稀薄的血色气雾升腾而起。 赵夕收回手掌,说道:“你吸了我那么久的血,我不杀你,只回吸一次,不算过分吧?” 但刘方已然昏迷,无法答话了。 和对留了一手的年轻狱卒不同,如无意外,精血亏空的刘方即便醒来,也注定只能成为一个废人。 接着赵夕又对地上昏迷的何勇如法炮制。 这两人的武道修为都在最基础的锻体境界,并未入劲,气血虽强于普通人,但也强的有限,因此并未帮助他凝练出第六道真气。 然而他要的从不是气血。 他做不了以德报怨的大冤种。 这些曾从他身上吸血的人,他都要让他们一一体会他曾经的痛苦。 死,那只是最轻的报复方式。 老者看到赵夕吸摄精血的场景,心底冒出阵阵寒意,一股冷气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第一次见面,赵夕对他上下打量的眼神代表什么——那是打量食物的眼神。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连老者自己也没发觉,面对赵夕,他的背不知何时佝偻了几分。 一者对另一者的臣服,要么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要么就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赵夕没有答话,他推开禁卒房的大门,便有一阵寒意袭来,门外细碎的雨点随大风打了进来,在他脸上溅起点点凉意。 今夜的雨水很多,停歇了一阵后,很快就继续下了起来。 雷声轰鸣,狂风暴雨不歇,大雨遮掩了太多东西,禁卒房的小小动静并未引起谁的注意。 逃狱过程比他想象中的轻松太多。 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想象中万军围捕,甚至没有几个观众。 他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于这天地,却只是一片浮萍,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赵夕伸出手,朝门外空气虚抓了一把,像是在确认什么。 而后就见他猛地握紧拳头,接着就是神经质的低笑,笑声越来越大。 “一百九十八天,整整一百九十八个日夜!我——自由了!” “从今天开始,再没有人能审判我!” 高歌狂笑中,赵夕大步向前走去,任由暴雨冲刷他满身的血腥气味。 第五章 入狱背后的真相 清晨时分。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还带着些许泥土的芬芳,令人闻之头脑清醒,心情放松。 站在禁卒房门口的乌俊臣深吸几口气,才终于压制住胸中怒火。 作为黑山县的县太爷,他对于自己的仪态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年近五十却还体格标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外貌成熟却不显老气,仿佛三十出头,自然不会轻易表露情绪。 身后带着一群捕快仵作刚刚勘察完现场的县衙捕头许一凡却是不敢大意。 这位武举人出身的县太爷,不仅掌控本县最高权力,还拥有轻松碾压他的武力。 哪怕知道县令大人看不见,他脸上仍旧表现出十足的恭敬。 “启禀大人,昨夜事件卑职已经初步调查清楚。” “到底是怎么回事?” 乌俊臣微微昂首,望向还灰蒙蒙的天空,就如他此刻的心情。 许一凡回道:“根据现场勘查,卑职初步推断昨夜是二号囚室的死囚赵夕对前来送饭的狱卒暴起伤人,而后以利刃破开了地牢中所有囚室牢门,残忍杀害了所有犯人,最后救走了十六号囚室的犯人。 地牢入口的铁门并无强行破坏现象,卑职猜测是看守的值班狱卒遭人骗了门。 另外,昨夜衙门暗哨看到有两位狱卒打扮的人冒雨离开,因为雨下得太大,所以没有及时确认身份,待到今早换班狱卒前来,才发现地牢大门打开,所有狱卒全都重伤昏迷,其中两人衣物被剥。 卑职怀疑正是由逃狱的两位犯人乔装。 不过这些都是卑职推断,具体事件过程还得等到昏迷的狱卒醒来补充。” “赵夕?那个回春医馆的小大夫?本官倒是记得他有个忠仆。” 乌俊臣自小聪慧,博闻强记,哪怕赵夕在他眼中无足轻重,但稍一提及,仍是很快记起了此人身份。 他印象中最深的就是此人有个忠心老仆。 这老仆自赵夕入狱后就多次拦驾鸣冤,有一次还集结了不少百姓,差点弄得他下不来台。 但他亲手判的案子哪有再推翻的道理,敷衍一番便没有搭理。 后来就没听过那老仆再来闹事。 大概是认命了。 “竟是他出手救人?他不是個大夫吗?” 乌俊臣转过身来,目光沉凝下去。 “看来是有人里应外合,演了一出大戏,目的正是想要救十六号囚室的犯人,赵夕此人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甚至他的入狱都是有人故意设计。” “好一个老东西,过去这么多年,外面居然还有你的人。” “查一查,是谁将赵夕关进地牢的?” “本官早就说过,地牢之中关押的都是重犯要犯,犯人进出都要得本官准许。去查,是谁在阳奉阴违,就顺着他查下去,幕后指使自然水落石出!” “这……这个?” 许一凡看向乌俊臣,一脸为难。 “怎么?衙门里还有本官不能知道的事情吗?”乌俊臣平静发问。 许一凡连忙又低下头道: “卑职不敢隐瞒,那赵夕乃是公子特意吩咐关入地牢的。”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变得有些尴尬。 好一会儿。 乌俊臣失笑一声,呵呵道: “竟是麒儿,这孩子真是让他娘宠坏了,居然连县衙公务都敢插手了。” 他虽天资聪慧,但出身低微,不过一大族家仆之子,当年多亏主家赏识,在他未曾发迹之前,不仅下嫁家族嫡女,还资助良多,才有了他一路考取武秀才,武举人的风光。 后来虽然考武进士失败,却还是得妻族出力,补了黑山县县令的空缺。 因此在家中,他一向夫纲不振,对于儿子的教导更是插不上手,不出所料,那出身娇贵的妻子果然养出了一个纨绔子弟。 被自家儿子坏了大事,难不成自己还能一掌劈死他不成。 乌俊臣压制内心怒火,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你可知赵夕是如何得罪我那孽子的?” 知晓县令大人此刻正处于暴风雨前的平静,许一凡不敢有丝毫拖延和隐瞒。 “听说是年初迎春诗会的时候,公子在会上遇到了蓝家大小姐,一见倾心,可蓝大小姐对公子的态度却颇为冷淡。 后来公子一打听才知道蓝大小姐原来早就心有所属,正是回春医馆的赵夕。 恰好当时火龙山的绑架案子闹得很凶,衙门贴出告示悬赏,有人来举报赵夕同火龙山的四当家见过面。 所以赵夕就被抓进来了。” 乌俊臣面上没有一点波动,似乎已经适应了自家儿子的愚蠢。 他知道许捕头已经给他儿子留了颜面,说不定当初举报赵夕的人就是他儿子指使。 “我说当时他上蹿下跳,闹得那么欢,还说要给我分忧。我正好要平息民愤,也就随他去弄了。亏我以为他真长大了,原来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以为赵夕死了,他就能趁虚而入?” “他就不会用他的猪脑子好好想想,为什么人家会看不上他?除了是我乌俊臣的儿子之外,他还有什么!还是什么!” 许一凡只当自己是聋子,根本听不到大人在说什么。 乌俊臣沉吟片刻,才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给逃狱的两人下发通缉令,全城缉捕。牢里的那些人本官都不愿轻易处置,他们倒是一股脑全杀了,你去通知这些犯人的家属,想必会给你们的追捕工作减轻许多负担。 另外派人通知采药帮的严帮主,就说他师父出来了。” “是。” 许一凡领命退下。 乌俊臣原地驻足片刻,回望了一眼地牢,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 蓝家是黑山县近十几年崛起的新贵,麾下养着一家商队,背靠黑山丰富的药材资源,当地低价采购,外地高价销售,往返一趟就是数倍乃至十数倍的利润,赚得盆满钵满。 本地势力不是没人眼红过,想要复制蓝家的发家史。 但蓝家的商队在路上可以畅通无阻,无论是地方官府关卡,还是荒野绿林土匪,很少有人敢动蓝家的货。 而其他人经过层层剥削,最后利润还不如原地转卖。 这还算运气好的。 运气差的直接货没了,人也没了,整个家族伤筋动骨,自此一蹶不振。 人们这才知蓝家背景不凡,更加不敢轻易得罪。 城东,蓝家大宅。 一座清幽小院,正是蓝家大小姐蓝小蝶的闺房所在。 一个中年男子急躁地在门口走来走去,不时向庭院外张望。 男子的身材中等,有些富态,相貌普通,留着两撇精致的小胡子,带有几分精明,正是蓝家家主蓝耀祖。 “青梅,你跟小姐好好说,让她赶紧服药,人我马上就救回来了。” 蓝耀祖猛地停下脚步,朝房内喊道,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家女儿对那赵夕的感情那么深,听到赵夕将要行刑的消息后居然会对他以死相逼,求他救人。 不一会儿。 房间内传来一道清脆女声,正是蓝小蝶的贴身丫鬟青梅。 “老爷,小姐还是不肯吃药,老爷!!” 青梅的声音一尖,多了几分哭腔。 “小姐快不行了!” 蓝耀祖再顾不得什么,赶紧推门而入,急走几步,越过水墨屏风,就见一个青衣侍女一手托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病美人,另一只手拿着一颗药丸凑到女人嘴边,神情惶恐。 可女人哪怕昏迷,还是唇齿紧闭,如何也不肯吃下。 “还等什么,撬开嘴,你嘴对嘴先把药喂下去再说!” 蓝耀祖眼睛一瞪,恨不得亲自上手。 “小姐死了,我就让伱给她陪葬!” 青衣侍女听后反而松了口气,赶紧撬开了自家小姐的嘴,先将手中药丸强行塞入,而后正要取水送服,一转头就见自家老爷已经端着一杯清水送上。 她赶紧接住喝了一口,又对准小姐的嘴巴,将药丸冲了下去。 这药果真灵验,才一下肚一小会儿,女人的脸上就多了一些血色。 又过了一阵。 女人幽幽醒转,看到一旁乖巧如鹌鹑的侍女,她没有责怪,只是轻声道: “爹,一个人若是想死,你是拦不住的。” “乖女儿,你都快要把命丢了,爹还能不依你嘛,以后莫要再说什么生生死死的。爹早就让人去救赵家那小子了,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他了。 不过此番劫了法场,赵夕就是逃犯。 你若是还想和他在一起,却是有些麻烦。” 蓝耀祖叹息一声,却还是没忘提醒自家女儿。 蓝小蝶摇头道:“爹,我求你救小夕哥哥,不仅仅是因为我对他有好感,还有我相信他,他绝不会是那种勾结山匪,谋求私利之人。” “我生来体弱,早该夭折,是赵叔叔亲自出手,经年累月的为我调理身体,施针抓药,还有小夕哥哥一直陪伴我,照看我,才让我有了一个完整的童年。 这绝不是往后些许银钱就能补偿的。” “爹爹,我知你现在看不上赵家了,一心想让我去上京,嫁入世家名门。可恩情不能忘却,即便我与小夕哥哥没有感情,单要我眼睁睁看着赵叔叔的独子蒙受冤屈而死,我就做不到。 这是赵家对我的恩情,爹爹不肯帮我,我便只好将命还给他家了。” 蓝耀祖面露惭愧之色,讪讪道: “小蝶,你误会我了,赵家之恩我岂会忘记,我不是早就答应过你,一定会救他的。” 蓝小蝶目光清冷,好似能直视人心。 “或许爹爹早有打算,要在最后时刻出手救小夕哥哥一次。” “然而生死一念,女儿无法真正猜透父亲心思,就只能用自己的性命为他的生机增添一点份量。” 蓝耀祖苦笑一声:“乖女儿,那小子能得你青睐,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你既然什么都明白,爹再多此一举就是我的不是了。 只不过爹想让你明白,我绝非贪恋权势之人,在我心中,你就是最珍贵的宝贝。 我为你寻良人托付,只是想让我百年之后,还有人能够照顾你。 而赵夕,他的确医术高超,人品又好,但他不会武功,背后又无家世依仗,在这个乱世之中,他保护不了你。” 蓝小蝶却忽的一笑,似乎早有打算。 “若真到了那时候,我可以去求妹妹。妹妹会保护我们的。” “你妹妹……” 蓝耀祖不由沉默,差点没忍住说出真相。 他为何要看着赵夕去死,不愿出手搭救,还不是因为自家双胞胎女儿都对其颇有好感。 现在正好有机会断了她们的念想,免得以后两姐妹因为一个男人反目。 谁能想到小时候过家家也能当真的。 还要那混蛋小子,勾搭一个都不知足。 但凡只有一个,他也就捏着鼻子认了,两个却是绝对不能忍。 以后就乖乖当逃犯去吧,离他们家越远越好。 就在此时。 庭院外传来管家蓝荣的声音。 “老爷,我回来了。” 蓝耀祖朝女儿笑道:“好消息来了,你不用再担心爹爹骗你了。管家,进来吧。” 马上就有一个中年男子走到院中,又进了屋,只站在屏风外,没有进来,免得冲撞了小姐。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蓝耀祖颇为轻松道。 他不是看不起衙门的那些差役,只是相比他手下那些走南闯北和各类绿林豪杰打交道的武师,远远不够看。 有这些武师出手,自然手到擒来。 管家低头道:“老爷,刚才衙门那边送来消息,昨夜里面出事了,死牢中有两个犯人逃狱,其中一个正是赵公子。我们晚了一步。” “爹爹!” 蓝小蝶惊声一叫,面色再度苍白起来。 “别着急,乖女儿,你千万别急!” 蓝耀祖脸比女儿还白,连忙安抚道: “管家不是说了嘛,逃走了,赵夕那小子逃了,他没事,你再给爹一些时间,爹马上就帮你找回来。” “管家,立刻把所有人手都派出去,一定要把赵夕找到,把他带回来,要活的!” 管家迟疑了下,问道:“老爷,若是遇到官府之人阻拦呢?” 蓝耀祖看了眼仿佛下一刻就要昏迷的女儿,咬着牙道: “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放手去做,出了什么事,老子担着!” 管家正要离去,就听里面小姐嘱咐道: “荣伯,你多派些人手去忠爷爷那儿,如果小夕哥哥真逃出来了,不会不去找忠爷爷的。” “是,小姐,我亲自带人去。” 管家朝内行了个礼,下去做事了。 只是一个早晨的时间,整个黑山县因为两个人彻底沸腾起来。 第六章 我要大开杀戒 官府很快在城中张贴了通缉令。 但通缉令上并未透露逃狱老者的身份,只以一老翁称呼。 反而原本应当是陪衬的赵夕被大书特书,详细地介绍了其身份背景,还有其残杀牢中其他犯人的经过,引得暴毙囚犯的亲属势力同仇敌忾。 最后再加上通缉令上的丰厚赏金,整个黑山县都跟着活动起来。 很快就有人想从赵夕身上的人际关系找到线索,于是就想到了赵夕那个老仆。 当初赵夕的案子在黑山县不算小,听过他名字的人不在少数。 老仆为主伸冤的故事也曾在坊间流传。 不过逃狱一事曝出,在很多人看来却仿佛是在为赵夕勾结山匪做下佐证,使得当初在百姓心中悬而不决的案子有了最后判断。 身正不怕影子斜,若不是真的勾结了山匪,为何要杀人逃狱呢? 有热心群众提供了赵家老仆现在的地址。 可是当他们赶去之时,小院早已人去楼空,让所有人扑了个空。 即便是第一时间赶来的蓝家,同样没有见到人。 …… 城南,一处老旧民宅。 屋内一片潮湿,昨夜的大雨让这间年久失修的老宅差点成了水帘洞。 这是逃狱老者身为采药帮前帮主的狡兔三窟中的一窟。 赵夕接走家中老仆后,就暂时来到此处安身。 此刻,赵夕正沉默地站在一张木床前。 床上躺着一個六十来岁的老人,他的头发稀疏,脑袋上面扎了不少银针,脸色蜡黄,脸上长出了不少老人斑,面部略有浮肿,呼吸颇为困难,说上一句话就要喘上好一会儿。 但他此刻的眼神很亮,很开心。 “少爷,这些天我一直不敢闭眼,老爷走的时候嘱咐我一定照顾好你,我真怕一闭眼就醒不来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和老爷交待啊。 上天保佑,你终于安全回来了。 我现在可以去见老爷了。 还有,少爷你不要怪蓝小姐,你入狱后,她为你做了很多事,可是她怕影响你,不让我跟伱说。 多亏了她,我才能等到少爷回来。 只可惜我见不到她与少爷成……成亲……了。” 执念消失,全凭一口气支撑到现在的老人话音越来越弱,眼皮慢慢闭合。 随着最后一点呼吸消失。 本以为自己不会痛的赵夕忽然流下了一滴泪。 他一边取下老人身上为其吊命的银针,细心为其整理遗容,一边自言自语道: “千古悠悠,人谁无死,以后我也不会例外。忠爷临见到我后瞑目,已好过那些满留遗憾而去的人。但他死了,我还活着。” “活人就该做些活人该做的事情。” 赵夕为老人打理好最后的遗容,眸光转向身后老者。 “陆老先生,你想报仇吗?” 陆无尘心神一振,意识到什么,不由恨声道: “如何不想,无时无刻都在想!” 赵夕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抹去眼角泪痕,淡淡道: “我要杀人,你来引路。” 他再次看向床上闭目的老人,轻声道: “忠爷,你路上不会寂寞,这一次会有很多人来陪你。” 老人死了,是病死的。 但杀死他的不是病。 …… 黑山县得名黑山,正是因为黑山是云州有名的药材产地之一。 采药帮作为黑山县的第一大帮派,则是垄断了黑山大部分的药材收购。 山上的采药客无论采到什么药材,或主动或被动,都只能卖给采药帮。 没有采药客的配合,其他人想要购买药材,根本收不到多少药材,也就只能从采药帮手中购买,有些人不信邪,当天在山脚开设的收购点,晚上就会遇到各种意外。 不过采药帮一向懂事,对于大客户不会开价太狠,只赚中间费。 于是实力弱的打不过采药帮,只好妥协,实力强的也乐得有这样一个组织为他们收集药材,免得还要自己劳心劳力。 采药帮也不止干中介的活。 他们有了药材,就开医馆。 在充足药材的供应下,采药帮吸引了不少医师,如今其背后支持的医馆千金堂日进斗金,已成了黑山县的地标之一,在黑山县传承已有数十年之久。 左手拳,右手金。 采药帮的实力日益雄厚,只待帮中出现一个先天境界的宗师高手,便能带领采药帮走出黑山,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采药帮,总堂驻地。 现任帮主严宗全收到老帮主逃狱的消息后,便紧急派出了大部分心腹手下出去帮忙搜捕,一定要在大家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找到老帮主。 否则当年被他宣布失踪的老帮主突然归来,他这个以弟子名义继位的现帮主该如何自处。 虽说他这些年扶持了一批帮中高层上位,但当年的帮中老人只是边缘化了,不是死了。 一旦老帮主归来,必定会在帮内掀起一轮新的权力斗争。 而他作为徒弟,带有先天性的弱势。 尤其是弑师的名声传出后,严宗全几乎预料到自己焦头烂额的场面了。 然而突然送到总堂的一封信,却是让严宗全忍不住大笑起来。 “老东西,没想到你这么恨我,刚逃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想来送死。” “还想和我单挑,说什么不想在帮内掀起血战。” “看来是坐牢坐糊涂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单打独斗。” 严宗全捏着信封,眼中凶光一闪,朝外喊道: “来人,动用快马,去黑山把四龙四虎全都调回来,本帮主有要事吩咐!” 采药帮四龙四虎,合称药帮八凶,皆是近十年采药帮崛起的青年高手,实力最低的都是化劲高手,离后天境界只差一步之遥。 其中二龙二虎更是后天武者,悟通明暗化三重劲道变化,从肉身气血中提炼出一口内息,可称武馆主的存在。 所谓武馆主,就是可以开馆授艺的实力。 没有这个实力,就站不住脚,有的武馆没了后天武者坐镇,就会被人摘了招牌,其他人非但不会同情,反而要嘲笑其自不量力,误人子弟。 反之,若是冒然去拥有后天武者坐镇的武馆踢馆,即便赢了,也会引得同行同仇敌忾。 这其中的度量把握就是武馆界的潜规则。 这八人常年为采药帮镇守黑山,守着采药帮的钱袋子,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豺狼虎豹,实力绝对不容置疑。 最重要的是这八人都是严宗全亲自挑选,培养出来的。 他们可不会认什么老帮主。 第七章 师徒相见,分外眼红 是夜。 月掩云后,天色昏暗,似乎随时都会再来上一场大雨。 城郊外,一座荒废老庙。 神君像前,严宗全拆掉几件破旧门窗,又寻了些干草点燃,不一会火焰升腾,有浓烟冒出,木材中蕴含的水气在火焰的炙烤下不断发出爆鸣声。 火燃了起来,庙堂也渐渐亮了起来。 严宗全坐在火堆前,面色在火光的照映下不悲不喜,从外表看去,他就是个普通中年男子,相貌平平无奇,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唯有一双眸子亮如灿星。 他没有着急,他明白在没有确认他是一个人之前,他的师父绝不会轻易现身。 不过这早在他的预料当中。 人手贵精不贵多。 八凶潜伏在数里之外,在没有见到他的信号之前绝不会动弹。 而他师父刚刚逃狱出来,绝没有那个人手和精力来排除那么远的危险。 他就如一個老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约莫半个时辰后。 严宗全没有半点急躁,仍是不慌不忙地给火堆加着柴火。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他抬头看去,就见门口走进个灰色布衣老者,身材干瘦,但根本撑不起宽大的衣袍,一阵风吹来,就干瘪下去,看起来整个人沧桑落魄。 “师父,你老了许多。” 严宗全嘴角含笑,不动声色的往火堆里加了一根特制的木柴,一缕奇特香味在空中飘散,迅速向远方扩散而去。 陆无尘盯着这个曾是他最大骄傲的大徒弟,呼吸渐渐急促。 “为什么?为什么要勾结外人背叛我?我早就说过,采药帮的一切以后都是你的。” 严宗全继续为火堆加着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师父,从小我就明白一个道理,喜欢的东西要自己动手争的,等着别人来给,往往是等不来的。” “少帮主的位置不止我一人盯着,刚才的话师父你对我说过,可对三师弟也说过,也对小师弟说过。” “师父你那么健壮,若是让你得到灵药,以后突破先天境界,拥有二甲子之寿,我就算成了少帮主,可还能等到你将采药帮托付给徒儿的那一天?” “所以从始至终,师父伱真正属意的传人根本不是我们这一辈,而是小师侄,你的好亲孙。” “你想要我们这些师兄弟互相争斗,为你卖命,其实不过是在为你孙子铺路而已,你想要让采药帮成为你陆家的私产!” “可采药帮是黑山三千采药客,是所有人的!” “师父,你当真以为只有我一人,就能谋划这么大的事情吗?” “我就算杀了你,但我事后能服众吗?” “恰好那时乌大人找上了我。” “他刚刚上任不久,需要本地势力的支持,偏偏师父你又不给他面子。我却正需要官面上的背景帮我。” “于是这一切便发生了。” 严宗全站起了身,目光炯炯,气势逼人。 “师父,我接任帮主乃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念在你我师徒情分上,我在府城为你买了一座大宅子,你可以去那里安享晚年。 但如果你还当自己是采药帮的人,那就秉持祖训,将灵药地图交给我。那不是你的,是采药帮先祖留给子孙的财富。” 灵药乃是一株天地灵物,据说是采药帮的初代帮主误入秘境所发现。 初代帮主吃掉灵药,得到了强大实力,借机组织起了黑山中的采药客,创立了采药帮。 后来初代帮主在临终前留下灵药地图,由历代帮主保存。 灵药下一次成熟需要时间。 直到他师父这一代才等到灵药初步成熟。 这也是陆无尘行事不慎,在一次查看灵药后发现灵药即将成熟,兴奋之下,不小心多喝了几杯,便无意中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的爱妾。 事以密成。 当一件事有了第二个人知道,那么很快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人知道。 严宗全知道这个消息后,便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所以就在陆无尘的六十大寿上为师父献上了一生难忘的回忆。 听到自己想要的真相,陆无尘被勾起难忘回忆,不由面露痛楚之色,但又很快平复。 那些痛苦,他已经在死牢中一遍又一遍咀嚼过了。 他的精神能够蜕变,离不开这些记忆和仇恨。 “你想要灵药地图,已是晚了。” 陆无尘脸上多了几分痛快,连声冷笑道: “我已将地图献给一位大人了,不仅仅是地图,还有你们这些叛徒!” “你以为我会不知你连夜召回了四龙四虎?你以为我不知他们就在外埋伏?你以为我不知你在故意与我拖延时间?” “你点燃的千里香还是我教给你的秘药!” “可我就是要给你希望,然后一脚踩灭你的希望。” “今晚,你们都是祭品!” 一直胜券在握的严宗全见陆无尘这般作态,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终于有点慌了。 “老东西,你找死!” 他脚下一踏,长着青苔的石砖轰然破碎,而后内息鼓动,衣袂飘飞如刀,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在火光下带出一串残影。 早在当年暗算师父的时候,他便已经是后天武者。 这些年担任采药帮帮主,各种名贵药材优先供应,更有帮中多年搜集的武学秘籍参悟,他的实力虽没有赶上师父的巅峰时期,但也是一名达到内息如河的后天后期武者。 陆无尘面色一变,却没有避让,而是鼓起体内全部内息,朝前迎了上去。 噼啪! 火堆中有火星跳动一下。 跟着空气中劲道炸响,拳掌相接,地上人影交错纷飞。 眨眼时间,两人已是交手数十招。 一方气势如虹,一方老当益壮,初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陆无尘终归刚刚逃出死牢,没有多少时间恢复,多年的牢狱生活更是给他的身体带来了不可逆转的摧残,面对招招狠辣,要自己性命的徒弟,终究有心无力起来。 他退了一步。 而后便是一步又一步。 砰! 陆无尘撞在庙里的梁柱上,重重摔落在地,胸口处被道道利刃划开,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上面皮肉翻开,鲜血淋漓,看上去颇为惨烈。 “师父,徒儿的白虎亮银爪滋味如何?是否对得起师父多年教导?” 严宗全双手不知何时多了一副手甲,形如虎爪,以千锻精钢锻造而成,指节灵活,在火光下反射出银白的光泽。 后天武者的内息无法如同先天宗师一般离体伤人,却可以短暂附着在体表上。 所以当他戴上虎爪,便能借助一部分内息之力,使得一双虎爪刀剑难伤,无坚不摧。 “不过师父口中的大人为何还不出现?是抛弃师父了吗?” 话音未落,严宗全如白虎越涧,一步跨出数米距离,利爪直逼陆无尘的双眼,似要两指头掏出他的眼球。 陆无尘的瞳孔中,一双虎爪越发清晰。 咻! 就见一道血色气息激射而至,竟是在空气中带起破空之声。 严宗全的浑身寒毛倒竖,本能地停下动作,右手毫不犹豫地转向,挡在血色气息之前。 铛! 刀剑难伤的亮银虎爪亮起火星子,严宗全双脚不断后退,踩裂了一块又一块的石砖,以此卸去血色气息上的锋芒和力量。 直到退去七八米后,那道血色气息才缓缓消散于空气。 严宗全看向手掌,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他的掌心手甲上破开了一道狰狞裂缝,更有血水从中渗出。 “先天真气!百步神拳!” 先天宗师,真气外放,可发百步神拳,伤人于十丈之外。 刚才他抵挡的正是一道外放的先天真气。 他略带恐惧地抬眸看去,就见庙门口走进一个戴着脸谱面具的男人。 男人周身一缕缕血色气雾翻滚,正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身体,在跳跃的火光下,就好似在吞噬香火祭品的魔神。 而这尊魔神正盯着自己,朝他轻声发问。 “你刚才在叫我?” 第八章 七虫七花丸 这脸谱男人自是赵夕。 在严宗全在破庙等待他师父的时候,他已经悄无声息地将暗中埋伏的八凶全都化作一身真气,为他真正踏入先天境界贡献了大半进度。 他不知道这所谓八凶之中有几个好人,几个恶人。 他只知道这些人是他补足真气的资粮。 这很残忍,却也很现实。 有时候,人吃人和狼吃羊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一个是潜移默化,另一個需要直面淋漓的鲜血。 而在这个世界,人们通过超凡的武力,将潜移默化的人吃人具象化了。 就如赵夕从不怀疑,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也会成为某个无法反抗的存在的食物。 就像他在死牢之中,他是狱卒的食物,是官府的食物,是县太爷的食物。 他的一身血肉养肥了很多人。 所以当他听到有人跪在面前哀嚎求饶,他也会反思,如果他穿越之后不是一个死囚,而是一个普通人,以他的天赋条件,即便偶尔会遭遇不公,但应该也不会影响他会变成一个侠客。 可惜没有如果。 当他吞噬掉那个年轻狱卒的一身精气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永远回不了头了。 赵夕看向严宗全,目光平静,却带有难以想象的压力。 “为何不答?” “我……我……” 严宗全吞吞吐吐,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内心升起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荒谬感。 似乎面前这个恐怖的武道宗师真是他召唤而来。 在绝强的压力下,严宗全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语调缓慢且坚定的说道: “这位宗师大人,不管我师父给了您什么好处,我都可以加倍送给您。只要您能够保持中立。” “采药帮虽弱,却也有三千帮众,杀了在下,传出去影响颇大,若是因此惹来了朝廷的靖武司,对您来说,终归是有些小麻烦。” 靖武司,大夏朝廷为制衡层出不穷的武人而专门设立的特权机构,实力强大,底蕴深厚,坐镇各州的分司大统领皆是武道大宗师。 云州作为大夏十三州之一,自不例外,云州大统领麾下猛将如云,先天宗师据说有数十人。 对于没什么背景的在野宗师极有威慑力。 恰好赵夕就没什么背景。 赵夕在狱中看了不少书,靖武司这个声名赫赫的组织自然也在他的知识点内。 实际上,他愿意帮陆无尘报仇,就是为了一个师出有名的借口。 就如严宗全所说,滥杀无辜,名声一坏,影响太过恶劣,又传得太快,容易引来朝廷靖武司的关注。 但是江湖帮派内斗流血牺牲,有些死伤在所难免,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的潜规则。 练了武,就入了江湖。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哪怕靖武司手也不敢伸得太长,管理江湖门派的家务事。 采药帮虽然只是个地方小帮派,却也是江湖的一部分。 尽管心中有些忌惮,但赵夕的语气反而更冷。 “你在威胁我?” “在下绝没有此意,只是在为大人分析一下杀了在下的利弊。” 严宗全面露惶恐,心中却是一喜。 没有直接动手,那就是有的谈。 他能想到的东西,正在疗伤的陆无尘这个老江湖又岂会想不到,不由得声音一急。 “大人!万万不可相信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即便大人杀了他,老朽身为采药帮的前帮主,也有十足把握稳住局势,不会影响到大人声名。” 严宗全毫不退让,大声呵斥道: “闭嘴!杀与不杀,宗师大人自有决断,陆无尘,你是在帮大人做决定吗?” 陆无尘神情一僵,连忙解释道: “大人,老朽绝没有这个意思。” 赵夕冷淡的打断道:“好了,你不必多说,如何做,我自有判断。” 自始至终,赵夕都未曾将严宗全的性命看得太过重要。 因为他的目的从不是帮陆无尘报仇。 毕竟陆无尘对他无恩无义,两人萍水相逢,反倒是他救了陆无尘一命。 陆无尘也好,严宗全也好,在他眼中没什么区别,都是帮他尽快突破的工具。 此时严宗全这么懂事,那么他的性命就可以暂时留一留了。 “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我已开杀戒,今日收你好处,又怎知你不会怀恨在心,事后报复?” 赵夕状若无意地说道。 严宗全忙道:“宗师神威,在下惶恐,岂敢报复。” 赵夕摇摇头,手掌一翻,掌心就出现一颗拇指头大小的灰色药丸。 “此乃七虫七花丸,是我选用七种毒虫,七种毒花鞣制而成,毒性复杂,服用之后,若不知毒虫毒花原材,妄图强行解毒,只会落得暴毙而亡。 伱吃下后,我便可放心。” 用毒威胁,虽然卑鄙,但在缺乏信任基础的前提下,却是最低成本的信任方式。 作为一名大夫,还是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夫,想要制造一些毒药完全属于职业范围之内。 原材料都是现找的。 用真气一烤一卷,双手一搓,一颗药丸就出现了。 这样的毒药全凭他临场发挥,旁人想要找到解药,绝无可能。 不过这世间奇人无数,毒药并非万无一失,起码普通毒药对于先天宗师就是无用,任何毒药进入体内,就会被真气包裹排除。 但严宗全显然不在此类。 严宗全神情僵硬,连声干笑道: “宗师大人说得在理,但在下若是服了此毒,以后生死操控大人之手,与傀儡无异。不如让在下发下毒誓,绝不敢做出任何威胁大人之事。” 他已经意识到面前的宗师要的不仅仅是他的性命,可能还要整个采药帮。 一旦新老帮主尽在其控制当中,采药帮百年基业易手不过翻掌之间。 他要当这个叛徒吗? 听到严宗全拒绝,赵夕神情冷了下来,一缕缕血色真气在他掌心凝聚,危险的气息随之弥漫。 “我不是与你商量,而是给你选择,吃下它,你可以活,不吃,死。” 严宗全还在犹豫,陆无尘却高声道: “大人,老朽愿吃。” 该死的老东西!当狗也这么积极。 严宗全心中暗骂,却也知道无力回天。 他今天死在这儿,老帮主一样可以回去接管大局,有着一位先天宗师的支持,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不如留待有用之身,今后再为帮派尽忠。 也免得这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老家伙将采药帮带入不归路。 严宗全很快说服自己,朝着赵夕一拱手,而后毅然决然地接过毒丸一口吞下。 “既然宗师大人信不过我,在下唯有用实际行动证明。只希望大人信守承诺,不再插手我与师父的斗争。” 闻言,赵夕却是一脸疑惑。 “我何时有过承诺?” “大人刚才不是……” 没错,的确是没有,都是他一厢情愿。 严宗全脑子一懵,不由得干呕一声,可现在哪里还吐得出毒药。 赵夕见状,又是话题一转,轻笑一声。 “不过你们师徒的恩怨,我一个外人插手太过,的确不美。这样吧,就由我做个裁判,七日之后,让你师父恢复恢复,你们再一决生死。 陆老先生,你意下如何?” 陆无尘默默点头:“老朽没有意见。” 严宗全没想到峰回路转,不由喜上眉梢。 “一切全凭大人吩咐,到时候就劳烦大人裁决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宗师有何谋算,但区区七天时间,他师父的实力能够恢复几分,何况今日已经被他打伤,他的胜率高达九成八,简直就是给他送人头。 “对了,我和陆老先生还无栖身之处,这几天就得叨扰严帮主了。” 赵夕很是客气。 不杀人的时候,他还是挺有礼貌的。 “宗师大驾光临,本帮蓬荜生辉,在下代替采药帮全体帮众欢迎大人入住,想住多久都行。” 严宗全同样热情,一点没有不情愿的样子。 赵夕笑了笑:“只怕住上太久,严帮主会不太乐意。七日已是足够,到那时,所有恩怨都能清了。” 严宗全不明其中深意,却不妨碍他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熬过这七天。 到那时候,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第九章 知识就是力量(感谢“先行者也”的万赏) 这是赵夕来到采药帮的第三天。 采药帮总堂驻地。 此地依山傍水,占地极广,是一片园林似的建筑群,乃是采药帮三代人一点点积累而成,不过现在大半地方却是成了帮主的私宅,只有少部分地方拿出来容纳各堂口的办事处,便于帮主发号施令,统率全帮。 理所当然的,作为帮派总堂,一应开销走的是帮内的公账。 所以理论上无论赵夕住上多久,对于严宗全这个帮主来说,都没有太多影响。 甚至帮派其他人知道了不但不会多说什么,还得感谢他这个帮主用私人人脉给帮派做贡献。 毕竟一般人可请不到武道宗师到家做客。 这都是以后帮派的底蕴啊。 有时候最怕提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拜神。 万一以后要找顶级高手镇场子,这就是路子。 不过严宗全倒是懂事,只是说赵夕是帮中贵客,令人以最高规格招待,没有透露太多信息。 赵夕也就落了个清净。 他现在是采药帮贵客,和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通缉死囚可没有一点关系。 采药帮更是黑山县名副其实的地头蛇,向来只有他们搜查别人的份,没有人会不长眼敢来总堂要求搜查。 总堂西北角有一处环境清幽僻静之地,建了一座三层小楼,名天一阁。 所谓天一生水,因此天一之名常用于藏书之地。 来了采药帮三天,赵夕就在此住了三天。 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更多的知识更让他兴奋。 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依仗是什么。 不是他长得够帅,医术有多高明,而是他的先天真气,是他的宗师实力。 而他的武力来源于知识。 正是博览群书,正是两辈子的积累,才让他有机会置之死地而后生,强行悟出了血影魔功,有了如今的广阔天地。 三天时间,近乎不眠不休的阅读,加上过目不忘的特性。 赵夕囫囵的吞下天一阁近千册藏书,近千万字。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大部分藏书讲的是地方风土人情,江湖轶事,散人游记,神鬼怪说,真正涉及到武道传承的书册不足百数,关乎修行之事的书籍更是少之又少,多与神鬼传记有关,不知真假。 那涉及武道传承的百数书册之中又有近半都是采药帮诸多先人留下的武道笔记,蕴含大量似是而非的個人经验。 这种武道经验不成体系,大多符合个人情况,但对于外人就不太美好了。 剩下的就是一些江湖上传播较广,俗称烂大街的武功秘籍,比如什么铁布衫,草上飞,罗汉拳,黑虎刀法等,层次不超过入劲境界。 只有一本残本简单说了下如何修炼出内息,突破后天境界,更多的就没有了。 不过烂大街也是相对而言。 对于普通人来说,除非加入了采药帮,否则就连看一眼这些烂大街的功法的资格都没有。 比如之前的赵夕,他在狱中看的那些书,一部分是赵家藏书,另一些则是些市面上常见的经史子集,甚至还包括一部分小说话本。 至于真正的武道功法,那是一本都没有,假功法倒是有几本。 另外,藏书水平烂大街,并不意味着采药帮就是不入流的水平。 只是因为那些真正有价值的功法传承都是各家长老堂主单独保管,属于独门绝技,不拜入门下,不经过考验,休想得到传授。 这也是绝大部分武人的共性。 除非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没有人愿意会将自己的功法传承拿出来与人分享。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推陈出新,代代革新。 大多数后人都是拾前人牙慧,一招鲜吃遍天下。 这时候功法保密就尤为重要。 否则被人按图索骥,寻到破绽,专门破解,与人对招先弱三分,一门传承就算是废了。 但是对于赵夕这样一步登天的人来说,这些武道笔记和低级功法仍是提供了大量宝贵的参考意见,为他系统地梳理了一番自身的力量体系。 旁的不说,他的体魄强化现在已经不局限于真气的被动适应了,而是有了一套更有效率的模式。 时间缓缓流逝。 天一阁最后几册藏书被赵夕悉数翻阅,他才总算放松下来,缓缓伸了个懒腰。 一旁等候多时的侍女见得空闲,柔声问道: “前辈,药膳已经准备好了,是否此刻用膳?” 赵夕侧目看去。 今日伺候他的侍女又换了一个,和昨日的妖娆性感不同,今天走的是知性温婉的路子。 她的身材高挑,年轻貌美,举止言行带着几分大家闺秀的韵味,同时体态轻盈,呼吸绵长,显然有武功底子在身,属于文武双修了。 这样高质量的女子不至于当一个侍女,起码不至于在一个采药帮当侍女。 倒是难为严帮主了,背后为了这些女子,怕是付出了不少代价。 赵夕很有自信,哪怕他脸上仍是戴着那副脸谱面具,侍女根本不知道面具下是老是少,是美是丑。 但只要他一个眼神,她就会乖乖将自己摆上餐桌,供他享用一切。 这是权力的滋味啊。 拳即是权。 他的拳头够大,所以他们就得顺从他,讨好他。 他也是一个正常男人,甚至可以说还是一个抓住了青春期尾巴的大男孩,身体激素的分泌,对于异性的渴望远高于正常时期。 这些女人就在眼前,任他享用。 他如何不会心动。 那些说什么修炼的快感高于一切世俗享受,都是放屁。 就算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也会想着那口粗茶淡饭。 何况他上下两辈子就没吃过什么好的。 不过他尚算理智,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现在远不是享受的时候。 若是现在就沉醉于温柔乡中,几乎等同于慢性死亡。 他的实力远不够支撑他就此停歇下来。 远的不说,就说他为了创造魔功而损失的生命本源,让他的寿元远低于常人,就算从此无病无灾,恐怕也享受不了几年,而且他现在的身份尴尬,如果没有更强的实力支撑,那么他就永远是阴沟里的老鼠,不能得见天日。 赵夕暗道可惜,而后便以莫大毅力扫清心中杂念,嘴上语气不冷不热。 “既然准备好了,就送过来吧。” “请前辈稍等。” 侍女双手贴于小腹,行了个礼退下。 不多会儿。 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抬着一个足有成人高的食盒走了进来。 食盒打开,里面菜式倒也简单,一大罐各种名贵药材熬煮的大补汤,再加上各类肉食,足有三四十斤的样子。 这是一位先天宗师的正常食量。 据说有些强大宗师一日啖一牛也不过等闲。 不过赵夕猜测到了那地步,对于宗师来说,应该就会有别的食谱了,否则动不动就要吃几头牛,一天也不用干什么事了,就光吃饭去了。 但现在的话,采药帮条件所限,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直接以量取胜。 赵夕挥了挥手,让侍女几人退下,自己再取下面具,对着满桌子的肉食大口朵颐起来。 约莫半个小时后。 一大桌的食物便尽数进了赵夕的肚子,但从外表看起来,他的小腹一片平坦,连一点起伏都没有,似乎那几十斤的肉食和一大罐药汤都凭空消失了般。 “快了,就差一点了。” 赵夕感知着自己的状态。 他的体魄在这几天的功夫又强大了不止一个层级,这才有了现在这么强大的消化能力。 但是距离真正的先天境界仍是差了一层隔膜。 不过这一点很快就能弥补,只要随便再来个八凶级别的武者供他修炼。 而这个契机很快就到了。 第十章 九叶灵果 夜渐深沉。 赵夕正挑灯夜读。 天一阁中的藏书虽然已经被他尽数看过一遍,但那只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此刻则是挑出他认为有价值的书籍再重新细读,立即有不同收获。 身后侍女俏立一旁,望着赵夕的背影,眼中多出几分幽怨,已是不再期待两人发生什么故事。 一开始帮主找上她的时候,她是拒绝的。 她曾是长老之女,自小受到精英教育,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武功更是不弱男儿,十四岁便悟得劲道变化,如今十八岁的她初入暗劲,正是心高气傲之时,帮中同辈没几个被她瞧得上。 在她的心中,她的清白定是要在大婚之夜,给她的如意郎君,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轻贱,乖乖洗干净身子,让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享用。 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前几年她爹在一次帮派冲突中重伤丧命,从此家道中落,虽不至于一落千丈,但也没了以前的众星捧月。 她本想成为她爹一样的强大武者,重拾荣耀。 然而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没了她爹的庇护,她方才发现原本唾手可得的东西居然会变得这么遥远。 她想要的练武资源,没有人会再让着她,所有人都在争。 她想要请人指点武功,可别人凭什么帮她,她爹生前的关系用一次少一次,不敢轻易浪费。 她是个天才没错,但采药帮三千帮众,最不缺的就是她这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天才。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不是以前那個千金大小姐,她只有和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帮众一样,为帮派厮杀,贡献,刀口舔血以此来换取一些微不足道的资源。 可这些还远远不够。 穷文富武,十八岁的她初入暗劲,就几乎耗尽她爹的遗留。 接下来,她想突破化劲起码还得等十年。 若想突破后天境界,四五十岁也不一定能成。 到那时她已经老了。 所以当帮主说可以为她负担突破后天境界的一应资源,只要让这位前辈看上她即可。 她犹豫许久,终是答应了。 每个人都有价值,或许以后她会遇到更好的选择,但现在已经是她的最优解了。 但她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说服自己一定要服务好这位前辈,唯独没想到过自己根本没有被看上。 这极大地打击了她的自尊心。 这就好比她百般呵护珍藏的宝贝,原来在别人眼中根本不屑一顾。 她的脑袋里一团乱麻,甚至开始怀疑赵夕是不是男人,否则怎么会对她不动心。 忽的,楼外传来喧嚣。 桌上灯火似有感应,摇曳不定。 侍女循声望去,顿时发出一声惊叫。 楼梯口,一道浴血人影缓缓走了上来,灰衣白发,形容枯槁,恍若恶鬼。 侍女条件反射性地看向一旁前辈,但见前辈恍若无事发生,依旧手不释卷,她只得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拦下。 “你……你是人是鬼?” 人影没有回答,而是一步步走了过来。 侍女正要出手阻拦,就听急促脚步声响起,自家帮主严宗全带着几个帮中好手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 灰衣老者对着严帮主无声一笑,似是嘲讽,而后上前两步,从怀中掏出个巴掌大的玉盒,双手捧着,以恭敬的姿势躬身献上。 “大人,老朽幸不辱命,这便是我采药帮世代相传的灵药——九叶灵果。” 玉盒打开,露出一颗龙眼大小的青翠果实,形如青杏,带着淡淡清香,香味持久,不过开启一会儿,屋中就有一股异象萦绕不绝。 侍女呼吸不由加快。 她本能感觉到这香味对她有好处。 这时,前辈终于转过身,他轻轻接过玉盒,随手合上,淡淡地说了一句。 “陆老先生,费心了。” 接着他看向自家帮主,以一种平静却不容置喙的语气道: “我说了七天就是七天,少一分一秒都不行。 若是在七天内,陆老先生出了任何意外,采药帮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靖武司虽强,却也是以后的事情。” 居然这么嚣张!? 侍女眼神惊骇。 她从没想过有人居然敢以这种语气同自家帮主说话。 平日里,那些同辈少年在她面前侃侃而谈,仿佛开屏孔雀,谁都不放在眼中,但见了长辈也如老鼠见了猫,浑身不自在,而那些长辈见了帮主,同样得谨言慎行,不敢逾越。 在她的人际圈子中,自家帮主已是最顶级的人物。 她的余光瞥向自家帮主,莫名开始期待帮主的反应。 但帮主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反而面色微白,声音中都多了几分惶恐。 “在下明白,是我扰了大人的雅兴。” “我这就退下。” 说着,他朝前辈躬身行了九十度的大礼,带着手下如同丧家之犬般退去。 好强! 侍女的目光多了几分柔情,忍不住夹了夹腿。 强大的男人就如美丽的女人一样,总是容易吸引异性的憧憬和想象。 若说之前她还是因为利益而委身,这会儿就有几分自愿的意思了。 “你也下去吧。” 正当侍女浮想联翩之时,一道声音打破了她的幻想。 “啊?” 侍女愣了一下,却见前辈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心中浮现出几分委屈,连礼仪都忘了,匆匆跑下楼。 见侍女曼妙身影远离,陆无尘叹道: “若非老朽知道大人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象大人才是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少年最难戒之在色,可于大人而言,却仿佛喝水吃饭那么简单。” 赵夕打开玉盒,见到如同宝玉雕琢而成的灵果,同样感慨道: “老年戒之在得,这是老先生恢复青春的唯一希望,你也舍得?” 陆无尘常年的牢狱生活早已摧残了他的根基,想要恢复,非世间灵药不可,何况这灵药不仅仅是他恢复身体的底气,还是他能够突破先天的希望。 赵夕本以为陆无尘会以此为筹码,用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毕竟他一死,灵药地图再无下落。 若是想要得灵药,就不能让他死。 可现在他将灵药献出,他手上就再没有一点依仗。 即便他现在毁诺失信,他也没有半点反制手段。 赵夕没想到在陆无尘眼中,他的信誉会如此之高,竟然敢将灵药直接献上。 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真好。 第十一章 两个选择 闻言,陆无尘一边为自己包扎伤势,一边自嘲笑道: “老朽的确曾将灵药视为唯一希望,为此也失去了太多东西。拿到灵药的那一刻,我挣扎过,就这样带着它逃跑,等到以后自己凭实力回来报仇。 可是我老了,我再没有年轻时的自信。 即便我真的服下灵药,我真的能够恢复,能够突破吗?” “当一个武者失去了信心,他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所以老朽选择相信大人。” “若大人之后会在老朽同严宗全两人中选择一人,这灵药就是我献给大人的忠心。” 我可以献上一切,而严宗全不行! 这就是陆无尘的决断。 他比自家逆徒多出的最大优势,并非他知道的灵物,而是赵夕的身份。 那是一个入狱一百九十八天,就凭借自己无上智慧从无到有,自悟先天境界的超级天才! 有这样的主上不去抓紧机会效忠,反而想着一颗烂果子,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才是他失心疯了。 他在赌自己这颗灵果,会在往后为他带来百倍回报。 给他这份底气的来源正是七天后的那场战斗。 为何赵夕会将他与逆徒的决斗时间选择在七天之后,而不是三天,五天,十天。 因为那一天正是一位老人的头七。 民间传说,人死之后停灵七日,头七之日鬼回魂。 那一天,只有一个主角,也注定血流成河。 他不信一位可以为了一個老仆就能疯狂到大开杀戒的人,一个至情至性之人,会将他的一片真心视之敝履。 此时此刻,他反倒担心赵夕不肯收下他拼了命摘下的灵果。 赵夕的眼神扫过灵果,又扫过陆无尘,沉默片刻后,方才说道: “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灵果你拿回去,有刚才那么一遭,我想你徒弟也不会再敢对你出手,你可以安心服用。其二,灵果留下,我给你一个与伱徒弟公平对决的机会。” 陆无尘欠他的那条命,他已经算在了四天后,灵果并不在他的计划当中,但如今恰逢其会,正好助他突破先天境界的最后一层膈膜。 所以他也不介意收下。 不过这不意味着他就做出了偏向。 他给出两个选择,即便收下灵果,两人也无牵扯。 若是四天后,陆无尘还能活下来,还愿意跟随他,他倒是不介意给他一个机会。 至于现在,仍是投机之辈,不值得他高看。 听到朝夕的婉拒,陆无尘心中颇为失望,但还是问道: “敢问大人,这公平对决作何解释?” 赵夕道:“我有一法,虽然会有损你更多的生命本源,让你折损少许寿元,但可以让你恢复巅峰状态。” 陆无尘眼神一亮,展颜笑道: “若能手刃逆徒,莫说是少许寿元,便是这条性命,又有何妨。” 他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赵夕这才收下玉盒,手指一弹,便有一根银针闪出,针尖不住颤动,发出阵阵嗡鸣。 “且伸出手来。” …… 待到陆无尘下楼之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此时他身上的伤势基本得到控制,甚至久违的感觉到了身体深处涌出的活力,仿佛回到了那个血气方刚的壮年时期。 他不免暗叹,宗师大人不愧是医馆传人,医道造诣更胜其武道,一根银针竟有如此妙用,让他大开眼界。 要知道采药帮的传人都得入千金堂学艺,不说要掌握多么高明的医术,起码要识得百草,懂得药理,不能丢了采药帮安身立命的本钱。 因此他的医术并不弱一般的坐馆大夫。 但与赵夕相比,就如萤火见皓月,黯然无光。 他无法想象其医术到底有多么高明,对于人体的掌控和研究又到了何等精妙的地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为他寻到恢复的方式。 这不禁让他对四天后的决斗更有信心了。 只要让他恢复到曾经的巅峰期,哪怕只是短暂性的,他都有信心手刃逆徒。 不过很快他的好心情就被人打扰。 “陆无尘,我没想到你花这么多心思不想着好好恢复功力准备决斗,反而不惜冒奇险去摘灵果送人,你这样做对得起历代先祖吗?” 等在楼下的严宗全看到春风满面又两手空空的师父,眼中顿时充满怒火。 他对这灵药本是势在必得,否则也不会冒险将他师父的性命留下。 但现在一切都没了。 九叶灵果十年方才生长一叶,就算让他此刻立即得到灵药地图,再想等到下次成熟已是九十年以后,到那时候,他坟头草不一定比灵药还要长得高一些。 这些日子他一直监视着师父,但师父怎么说也是采药帮的老帮主,回来之后虽然消息被他封锁,仍是联络到了一些老人。 原本他认为师父是为分裂采药帮准备,没想到竟是为他掩护,助他去摘了那颗早已成熟的九叶灵果。 当然,他承认自己也有赌的意思在里面。 既然师父一直不肯说出地图位置,那么就让他主动去把灵药找出来。 只要见到灵药,他有的是办法让师父就范。 结果令他万万没想到师父居然会连灵药都舍得给外人。 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怎会不气不急。 陆无尘冷笑一声:“若是让你这不忠不孝之人继续担任采药帮的帮主,我才是对不起历代先祖!” “自古宝物有德者居之,如今灵果不过是到了它该到的地方。” “好徒儿,等着吧,到时候为师会亲自拿回曾经给你的一切。” 严宗全却无半点惧意,只冷冷道: “祖宗宝物让你拿去献媚,谁才是不忠不孝之人我相信大家自有明断。” “陆无尘,别以为多了宗师撑腰,我便会怕了你。当年你占尽优势,我可以胜你,今日亦可。” 陆无尘狞笑道:“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吧,好徒儿,为师会亲手打碎你的所有希望,不仅仅是你,还有当年背叛我的那些人,没有人可以背叛了我还能安然无恙!” 严宗全沉默了会,忽然说道: “陆无尘,你可知克用还活着。” 陆克用正是陆无尘亲孙,当年被陆无尘暗中属意的接班人。 当日寿宴正是陆克用先中奇毒,陆无尘心忧其孙,不惜消耗大量内息为其治疗,这才实力大损,又遭乌县令以通报案情为由偷袭,方才失手被擒,否则凭他离先天只差一线的实力,整个黑山县少有其对手。 后来为了逼迫在狱中的陆无尘说出灵药所在,陆家与他亲近之人被一个个带到他面前处死。 可陆无尘坚守住了秘密。 因为他清楚知道灵药是他和其他亲族活命的最后希望。 他说了出来,只会死得更多。 但他没想到被他寄以厚望的孙儿居然还活着。 “你把克用藏到哪儿了?不对,若是克用还在,你怎么会还留着他,不拿他来威胁我?” 陆无尘一时心头大乱。 他本以为他的那些后人早就遭难,因此全部心思都放在报仇身上,现在听到亲孙消息,明知可能有诈,仍是忍不住追问。 严宗全神情阴冷道:“底牌当然要在最后用,当时我还没突破到如今境界,即便逼你说出来灵药所在,最后也是给乌大人做嫁衣,所以我便把他藏了起来,对外说他中毒而死。 不过现在你既然出来了,底牌也该用上了。 师父,现在再给你选一次,你要克用生还是死?” 说罢,严宗全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陆无尘身体刚刚涌现出的活力被这一番话直接抽去,他捂着胸口,心脏传来阵阵刺痛,眼前冒出金星。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你想要扰乱我的思绪,没那么简单!” “我——我不会上当!” 但沉默一瞬。 陆无尘仍是一口逆血喷出。 “克用!” 支撑他到现在的是仇恨,仇恨的根源是背叛的痛苦,亲族的血仇。 现在最亲的人仍在世,生死在于他的选择,他的仇恨重要还是至亲的性命重要? 陆无尘陷入迷茫当中。 第十二章 终成先天,交感天地 天一阁中。 赵夕盘膝而坐,外界纷扰已与他无关。 狱中的生活让他习惯了独处,也习惯了忽略外界那些他不在意的声音。 此刻,他的注意力全被手中灵果吸引。 虽然陆无尘说九叶灵果可以直接吞服,当年采药帮的初代祖师就是误以为其是某种野果,为果腹服下,而后才发现其蕴含妙用。 但赵夕还是小心地刮下了一片果皮,先是嗅了嗅气味,而后伸出舌头舔了舔,立刻有一丝清甜味道入喉。 “这是?!” 赵夕心头猛地一惊。 这灵果之中蕴含的力量竟是与当日他自创魔功时在空气中吸收的那缕神秘力量极为相似。 “这果子是灵果,其中蕴含的自然就是灵力,如此说来,当日我吸收的那缕神秘力量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灵气?” 赵夕一番思考,将疑惑埋下。 关于修行之事他了解太少,凭空猜测就如空中建阁楼,吃力不讨好,不如留待以后。 他相信随着他的实力提升,今日所有疑惑都会得到解答。 采药帮没有办法为他提供的资讯,不代表其他地方不可以。 总有一天,世界在他面前将会没有任何遮掩。 而要做到这一切的前提,那就是把握现在。 做好现在,才有将来。 “这是我经手的第一枚灵果,以我的经验就算勉强配出一个药方来配合我服用,反而可能会有损药性,既然已经确认无毒,不如效仿前人,来个原汁原味。” 赵夕思绪一定,便将九叶灵果扔进口中,两三下就嚼碎吞下。 灵果入肚,便有一股强大力量爆发。 但这力量并不爆裂,反而十分柔和,其中还带着一股赵夕极度渴望的生机不断融入他的体内。 就如干涸的大地迎来久违的甘霖,大地的裂缝在消失,赵夕逝去的生命本源也在得到弥补。 “是了,陆老先生说过,初代帮主出身普通,为采药帮的基业征战多年,经历大小战斗数十场,曾经多次重伤,最后却是享寿九十余载,晚年更是未被病痛纠缠。 显然这一切都是他早年间吃下的九叶灵果建功。 原本这股生机该是融入我的体内增强本源,以后徐徐见效,但我强创魔功,生机本源受损,反而见效最快。 与之相比,灵果增强体魄,提升功力的功效反倒是顺带的。” 赵夕心中惊喜万分。 他一开始没将这灵果太放在心上,只当其是他突破先天境界的最后一层助力。 毕竟灵果是白得来的,没有耗费太多心力,自然不会觉得多么珍贵。 人性如此,免费总是与低劣一词联系在一起。 但九叶灵果的效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枚灵果起码弥补了他将近三十年的寿元,原本他最多还有三五年的寿元,可能不到三十岁就得英年早逝。 但现在的话,起码能够活到五六十岁。 “还不止如此——” 赵夕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疯狂运行,借助九叶灵果的药力,一道道先天真气在体内迅速生成。 强大的真气撕裂了不堪重负的肉身,但很快又被灵果的药力修复。 真气与药力的拉扯,使得他离先天境界的最后一层膈膜终是告破。 轰! 仿佛凭空一声惊雷在脑海中响起。 赵夕只见眼前一片大白,紧接着无数光点闪烁,他看到了天地间最美的一道风景。 那是一道五彩斑斓的天柱,将他与天地自然连接在一起。 这一刻,他的呼吸与天地同在。 但是这种感觉一闪而逝。 那道天柱极速黯淡,迅猛崩塌,最后只留下了一道小小的,不过三寸长的,带着斑驳血色的根芽与他融合。 自此之后,他对天地的认知便大不同了。 他的每一道呼吸都在与天地相感应,仿佛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他能够从天地之中源源不断地抽取着某种神秘力量用来强大自己。 这一刻,他的生命长度随着每一次呼吸增长。 “先天宗师,享二甲子之寿,原来是有这般妙用。” “这一次突破,起码又为我增寿三十载,这下子勉强活个八九十岁不成问题了。” 赵夕一时恍然,对先天境界有了更深领悟。 武者突破先天境界,与天地交感,自身得天地馈赠,生命本源增长,自然而然就延长了寿元。 普通人寿过甲子,气血便已衰败得不成样子,即便侥幸活过百岁,一场小病小灾就能随意夺去性命。 但先天宗师得天地馈赠,本源雄厚,可锁自身精血,将巅峰期延续百载之久,才是真正的老当益壮。 不过赵夕感觉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对于先天宗师来说,最重要的是那道凭空诞生,与他融合的根芽。 正是这道根芽让他与天地产生了联系,有了吸纳天地间游离的神秘力量的能力。 这又是何物? 赵夕再度压下心中困惑。 此时,他开始体会到没有传承的散人痛苦。 知识和经验不会凭空诞生,需要一代代人的总结和传承。 没有传承,任凭他才智再高,也得多走些前人早已走过的弯路。 空气中凭空出现了一個小小的漩涡。 赵夕却似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仍是沉浸在先天的世界当中。 约莫一刻钟后。 漩涡终于坚持不住。 赵夕身子一晃,从玄之又玄的状态脱离,有种大吃一顿,却喝了水饱的感觉。 他凝神望去。 就见空气中游历的那些疑似灵气的神秘力量已经全部消失,更远处的灵气正在缓缓聚拢而来。 “所以这就是先天宗师的食谱?” 赵夕梳理着体内暴增的先天真气,足有四十九道之多,相比刚刚逃出死牢的那会,他的实力何止提升十倍。 而这些先天真气一部分来自自身原本的积累,一部分来自九叶灵果的药力转化,最后一部分就是灵气的转化,这才有了这一身雄浑真气。 他原本还想着其他先天宗师可没有他血影魔功吞食血食的能力,总不能打个架就抱着牛生啃。 现在看来,正是有了天地间的灵气,才有支撑起他们变身小超人的能量。 只不过天地间的灵气未免太过稀疏。 这么长时间过去,那些被他吸收的灵气还未恢复正常。 若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继续修行,要么只能通过外物弥补,要么就堪堪保持原地踏步的程度。 不过既然有灵气稀疏的环境,必然就有灵气富裕的环境。 这大概也就是为何像黑山县明面上没有先天宗师长期停留的原因。 只有深海才有鲸鱼的生存环境,而浅滩上的鲸鱼只会搁浅,乃至缺水死亡。 只不过怎么感觉这个武道修行愈发不对劲起来。 练武不应该是修炼气血嘛,不应该是变成大肌霸嘛,怎么和灵气扯上关系了。 还是说只有他这个先天是这样? 赵夕整理着自己突破的心得,却又不断产生新的疑惑。 这一夜,赵夕过得很充实。 第十三章 生啃一头牛 次日。 当陆无尘魂不守舍地来到天一阁,却被守阁弟子告知赵夕已经搬了出去。 他一个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差点以为赵夕携药跑路。 好在他立马反应过来,问清楚了赵夕现在的住所,接着便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赵夕所居住的小院,正好看到赵夕背负双手,站在一头健壮的水牛面前。 水牛牛鼻子上套着鼻环,用一根拇指粗的绳索系上,另一端则随意系在树上。 如此,水牛便自觉地温顺下来,低头卷起地上新鲜的水草,悠哉地吃着。 “陆老先生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赵夕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平淡如水,让人分不清他的态度。 “大人。” 陆无尘走近两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陆老先生想说什么?若是不太过分的请求,我可以帮你一次。” 赵夕的心情颇为不错。 那枚九叶灵果的效果超出他的预料之外,因此愿意再给陆无尘一点补偿。 陆无尘想了想,便将自己纠结了一晚上的问题抛出。 “……不知大人觉得老朽应该如何应对?” 赵夕略作思索,淡淡道: “我只知道一个道理,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老先生与你的孙儿谁是人,谁是地,陆老先生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想必比我更清楚。” 陆无尘如遭雷击,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朝着赵夕躬身一拜。 “老朽明白了。”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如何会一直想不通。 只是因为太过在乎,反而选择性忽略了答案。 他就算现在求赵夕帮忙救出他的孙儿,可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应付得了接下来严宗全的攻势。 他可不觉得赵夕会是什么菩萨心肠,好人做到底,会一直保护他和孙儿。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路一直只有一条。 弄死严宗全,夺回采药帮,如此他的孙儿反倒有了几分生机。 他越是表现出被威胁的样子,严宗全反而越是有恃无恐。 “还请大人助我恢复。” 陆无尘又是一拜。 赵夕侧过身子,让陆无尘的拜礼给了一旁的大水牛。 “今日你的恩人是它。” 陆无尘不解其意,还未发问,就见赵夕一掌轻轻拍在大水牛的头顶。 一道道血线迸发而出,好似蛛网一般蔓延,将大水牛周身包裹,而后血线如同水蛭一般扎入大水牛的皮下。 汩汩!! 抽水泵一样的声音响起。 壮硕的大水牛如同漏了气的气球迅速干瘪下来,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一声。 可怜它到死都没吃完嘴边的那堆新鲜草料。 哪怕曾亲眼见识过此等场景。 但陆无尘的心底仍是升起道道寒意。 他猛然间反应过来。 大概是赵夕这些时日的态度太过友好,以致于让他快忘记了他面前的男人还是一個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人杀得,牛又怎么杀不得。 只不过他的功力似乎更深了,是已经服用了九叶灵果嘛。 不过十数个呼吸。 大水牛已经变成了一具皮包骨,浑身血肉精华变成了赵夕手上一颗拳头大的鲜红血球。 “牛身虽强于人身,但这身血肉却太过浑浊,没有人体的纯灵之气,难怪在那些精怪传说中,人为天地之灵,修行简单,百十年就能小有成就,而一个妖怪却要百年计的修行。 不过对于你身上的伤势来说,倒也足够了。” 赵夕明显感觉到这团血球对他的修行已经不起作用了,若是强行吸收甚至还会污染他的真气纯度,需要再经过数次提纯才行。 但对于陆无尘这样的后天武者来说,这经他初步提纯的血肉精华,却是难得的宝物。 不待陆无尘反应,赵夕已经将血球拍散,化作一团血雾将他包裹。 “接下来我为你施针,激发你体内潜力,伱尽力吸收这些血雾,吸收得越多,你恢复得越快。” 陆无尘蓦然双目一瞪,只觉千百根针同时扎入周身穴位,体内气血如同开水一般沸腾起来,内息如同一团火焰在他丹田之处炸开。 他本能地开始练拳。 他的拳法传承采药帮的根本功法百草药典,名为采药拳。 此拳法乃是采集百草,熬煮成水,取其精华用作药浴,从而吸收药力练就钢筋铁骨,可以说每一个采药帮的真传弟子都是药罐子泡出来的。 陆无尘仿佛又回到了刚刚练功的时候,泡在难闻的药水里,忍受着群蚁啃噬的痛苦,一点点将浴桶的药力全部吸收。 呼呼!! 陆无尘一呼一吸,吸入一缕缕血雾,又吐出一口口带着黑污的浊气。 那是他在地牢积攒多年的病气死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 陆无尘清醒过来之时,天色已经擦黑,地上的水牛尸体已经被人清理,赵夕正靠在屋檐下的柱子,远眺前方的天幕,不知想些什么。 “感觉如何?” 赵夕的声音传来,仍是不急不缓的味道。 “好,很好。” “我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就仿佛回到了我的壮年时期,气血不断,仿若火炉。” 原本对于吸收水牛血肉还有些抗拒的陆无尘此刻恨不得再吃两头。 他想通了,反正煮熟了也是吃,生啃也是吃。 他何必纠结太多。 只要不吃人就好了。 “这只是你的错觉,你吸收的这些力量都是无根之源,用过之后就没有了,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你都不宜动武,静待决斗到来即可。” 赵夕提醒道。 陆无尘没有血影魔功作为根基,这些血气无法真正与他气血融为一体,只能作为一次性工具使用,若是强行吸收,只会污染自身根基。 陆无尘微微颌首:“已经很好了。” “你满意就行,那枚九叶灵果对我作用很大,我也不占你便宜,若是有机会,我会留你孙儿一命。” 赵夕说道。 陆无尘感谢道:“老朽代我那孙儿谢过大人。” “对了,陆老先生,你的江湖经验丰富,我想向你请教一下,决斗那日,会有其他先天宗师到来吗?” 赵夕忽然问道。 陆无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如实告知。 “以老朽对逆徒的了解,他见大人收下了老朽献上的灵果,自然以为大人站在了老朽这一边,因此绝不会坐以待毙,以老朽孙儿威胁只是其一。 以他的人脉或许真的能请来宗师助阵,尤其是他与本县县令沆瀣一气,通过官方层面请来其他先天不是不可能。” 陆无尘略作沉默,又添上一句。 “若是大人想要做些什么,老朽觉得最好宜早不宜迟。” “这样啊。” 赵夕看向天际被群山吞没最后一点光芒的夕阳,转身回了屋。 “多谢老先生提醒,不过我自有打算。” 陆无尘看着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忽的眨了眨眼,不知是否错觉,他看到赵夕背后长发中突然多了几缕灰白。 待他再想看得清楚,门后的黑暗已将所有光线吞噬。 第十四章 赵夕的名单 大夏天启115年,六月初八。 天空一碧如洗,仿佛一块巨大的翡翠,纯净得让人心生安宁。 采药帮总堂驻地。 不知何时已经挂起一片缟素。 大门口站着两排太阳穴高高鼓起,身材高大威猛的练家子,他们身穿采药帮的统一制服,左手臂系着白布条,眼神含煞,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不多会儿。 迎着太阳光从门后影壁走出来两人。 领头的正是严宗全,他的胳膊上同样系着一根白布,手上则提着一本小册子。 “名单上的人都确认好了吗?” 严宗全问身后之人。 “请帮主放心,凡是名单上的人已经全部送去了拜帖,除了少数几家不好动粗之外,其余的人昨晚之前就已经全部请来,如今就安排在别院。 剩下的人也留了专人接引。 待时辰一到,属下保证他们一个不漏,全都出现。” 回话的是个身材清瘦的山羊胡老者,看起来五十多岁,颇有几分精明强干的气质。 “很好。” 严宗全点点头,紧绷的脸上总算露出几分笑容。 那位大人答应他,只要他能够在葬礼时把名单上的人全部凑齐,那么就可以在决斗前为他解掉七虫七花丸的毒性。 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个极好的消息。 他并不怀疑自己会被骗。 因为没必要。 大人物的信誉比他的性命值钱。 “那位大人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 自那日与师父不欢而散后,严宗全这几天并没有留在总堂。 既然总堂有那位大人坐镇,他根本不敢冒险对师父出手,还不如尽早出门寻找外援。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山羊胡老者捏了捏自己的胡子,无奈苦笑道: “帮主早有交待,不让我等用各种形式去打扰那位大人,我等又哪能知晓那位大人的动作。属下只是知道那位大人每天都会出门一段时间,还有……” 说到此处,山羊胡老者语气中多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他吃得很多。” 严宗全差点没笑出来,转头露出不满的目光。 “本帮主一顿吃上二三十斤肉都是寻常,那位大人何止强我十倍,吃得多一点有什么不对劲,难道我偌大的采药帮还差那一口吃的?这算是什么异常?” 山羊胡老者木然地伸出一根手指头道: “但是那位大人每天要吃一百头牛。” 他重复强调一遍。 “是每天,一百头!属下实在找不到那么多牛,最后派人去黑山收购野物,山猪,豹子,老虎,黑熊,这才勉强凑足了那位大人索要的食物。 若非帮主再晚一点回来,可能帮中财政就快支撑不住了。” 严宗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在武道界,有一個十分质朴却正确的道理。 那就是越强大的人吃得越多。 一天一百头牛的食量,这究竟会养出一个怎样的怪物? “你确定真吃进去了?一百头牛?他长十张口一天也吃不了这么多吧?” 严宗全忍不住再确认道。 山羊胡老者道:“属下可以确认,那些野物最后就只剩下毛皮骨架,让人一碰就变成了灰,就好像是有人把它们身上所有精气一口气吞了下去。 这等手段,已非寻常武者,那位大人恐怕不是正道,帮主留他下来是祸非福……”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意思不明而喻。 严宗全回以沉默。 他倒是不想留这尊瘟神。 但这是他想不想的问题嘛。 真以为是他请回来的客人啊,分明就是不请自来的恶客。 好在今天之后,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严宗全冷静吩咐道:“此事莫要声张,本帮主自有主张,你再去看看,名单上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说罢,严宗全脸上露出笑容,朝前迎了上去。 “乌大人,劳你大驾,我是千盼万盼,就等着你过来了。” 前方停下两架马车。 首先下来的正是本地县令乌俊臣,还有一个冷艳贵妇人,约莫三四十岁,妆容很厚,但难掩眼角纹路,以及一个脚步虚浮,眼袋暗沉的青年公子,正是乌俊臣的夫人和儿子。 严宗全走近了,与两人打了个招呼,才小声与乌俊臣道: “乌大人,今日刀光剑影,注定见血,你怎的连家眷也带来了?若是不小心伤了贵夫人和令郎,我这担待不起啊。” 乌俊臣面上闪过一丝无奈。 “你要本官为伱请来的人需得借助我夫人娘家的关系,这事便被麟儿知道了,吵着要来看热闹,他娘一向惯着他,本官只能带他们娘俩一块过来。 不过让他们见见血也好,有本官在此,还有人敢伤了他们不成。” 最后一句话,乌俊臣声音涌现出一股强烈的自信。 看热闹? 老子性命攸关的大事在你看来就是一场热闹? 严宗全脸上笑容僵了一会儿,又很快当做无事发生,面色振奋道: “他们真来了?” 这才是他面对那位大人的底气。 只有宗师才能对抗宗师。 何况他托乌大人请来的宗师可是出自靖武司,他们可不是普通的民间宗师能够比拟的。 不过他要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可谓沉重。 但相比自己的性命和权势,这一切又都是值得的。 乌俊臣微微颌首道:“原则上,他们是不会干涉你们帮派内部的斗争,否则容易让人找到借口攻讦,所以这一次他们更多是看在本官的面子上过来走个过场。 除非你所说的那人真是魔道武者,以活人练功。 如此一来,他们倒是有充分的理由动手了。” 严宗全想起自己辛苦培养的四龙四虎连面都没露过就成了荒野孤魂,连个全尸都没留下,不由重重点头道: “乌大人,此事八九不离十。而且我听说当日我师父逃狱之时,狱中犯人皆是让人吸干精血而亡,这不就是典型的魔道特征嘛。” 乌俊臣轻嗯一声,并不意外严宗全能够知晓逃狱内情,甚至对于衙门漏成了筛子早已不在意。 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小吏。 这些衙门小吏与当地势力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一起,哪怕他再英明神武都无法杜绝两者的关系。 毕竟他终究是要走的。 所以他大多数时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平时工作根本开展不起来。 两人正说着,后方马车就下来两人。 一人身材中等,头发银白,精神矍铄,做老农打扮,手上还端着一杆铜嘴烟枪,连下车这点间隙都不忘叭叭抽上两口,令人惊异的是烟雾不散,如同云柱般升空。 另一人则是个白衣女子,长发披肩,身上没有任何首饰,脸上戴着一副玉雕面具,看起来颇为清冷。 下车后,她落后半步,跟在老农身后,似是助手或者徒弟。 乌俊臣带着严宗全迎了上去,朝那老农打扮的老者热情笑道: “穆老,他就是采药帮的帮主严宗全,正是他协助本官拖住了那魔道妖人。” 被称作穆老的老农面无表情道: “你们帮派内部的纷争与老夫无关,老夫只负责缉拿魔道武者,若非亲眼见到,休想老夫出手。还有,若是事后查证你们谎报军情,也休怪老夫不给龚家面子。” 龚家,正是乌俊臣出身的主家,曾是云州世家,后来随着家族在朝中的支柱倒台,又是后继无人,声势渐渐没落。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曾经的门生故吏仍有不少,是能够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存在。 不过龚家是龚家,乌俊臣是乌俊臣。 老农这话在龚家面前不敢乱说,在乌俊臣面前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 乌俊臣不以为意,笑呵呵道:“请穆老放心,严帮主做事一向小心细致,绝不敢拿这种事来糊弄我们,若真是让本官发现他在戏弄我等,不用穆老出手,本官就先处置了他。” 严宗全:“……” 然而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干笑几声,伸手邀请道: “请两位大人放心,若是我谎报军情,任凭大人处置。” “诸位请进。” 第十五章 一家人整整齐齐 一行人进了大门,就有人过来分发白布条。 “什么东西?本公子是在看戏的,不是来拜丧的,大早上的你也不嫌晦气,滚滚!!” 乌俊臣的儿子名为乌麟,此刻一脸嫌弃地推开过来要给他系上白布条的仆人,还对着丢弃在地白布条踩了好几脚。 “这里没你的事,先下去吧。” 严宗全挥退了手足无措的下人,而后朝乌俊臣歉意一笑。 “乌大人不好意思,这是那位的意思,说是要给一个老人补上丧礼,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你瞧我这整个总堂都挂上了白灯笼,不是故意要折腾诸位。” “现在的确不宜打草惊蛇。” 乌俊臣点点头,正声道: “麟儿,不得无礼。人死为大,你不愿拜祭是你的事情,但不可放肆,不要冲撞了亡魂。” “知道了,爹。” 乌麟撇了撇嘴,却也不敢反驳。 别看他有自己娘护着,但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爹的底限在哪儿。 平日关起门来怎么放肆都没事,若是自己在外人面前不给爹面子,那他爹就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武举人的实力。 “行了行了,找着机会就教训孩子,我看麟儿就做得对,我们和这个死人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拜他?” 贵妇人却是坚定的站在自家儿子一边。 “再说,我们敢拜,他受得起吗?” 乌俊臣面无表情道:“我不与伱争。” 倒是身后一直没说话的白衣女子接过了白布条,又递了一条给穆老。 穆老惊讶地看了眼白衣女子,但什么都没说,有样学样地在胳膊上系上。 见此情形,贵妇人面色一冷,嘴里小声嘀咕了两句,而后高高昂起了头,显出雍容华贵的气质。 “麟儿,我们走。” 一行人走过前院。 就见正堂被布置成了灵堂。 堂中摆着一具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 一尊牌位摆在棺木前方木桌,上书“赵忠灵位”几個大字。 棺木前则摆着一个铜盆。 一个衣着素白,头发灰白,戴着脸谱面具的男人正半跪在盆前,将手上纸钱一点点送入火盆。 纸钱在盆中簌簌烧着,袅袅白烟夹杂着白灰飞向半空。 配合着男人的动作,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和谐之感。 就仿佛烧纸钱都成了一种艺术。 “装神弄鬼。” 乌麟看愣了会,回过神来就是一声冷笑,而后就大摇大摆找了个位置坐下,咋咋呼呼叫着让人上茶,似乎这样就能冲淡他刚才的失态。 然而实际上除了他娘之外,并没有人在乎他刚才的表现。 其他人沉默地上了柱香。 没有家属答礼,一切就像一场默剧,连本该有的演员都是残缺的。 半晌过后。 赵夕将纸钱烧尽,才站起身来,目光看向严宗全。 “严帮主,我请你找的那些人可是全都找到了?” 严宗全忙点点头道:“一个不落。” “好。” 赵夕手腕一转,一颗白色丹丸就扔了出去。 “这是我答应你的解药,把人都带过来吧。” “把人都带上来。” 严宗全接住解药,咽了咽口水,没有多加犹豫,一口将药丸吞下。 还是那句话,大人物的信誉比他性命值钱,他愿意为此赌一把。 实在是他找的那些大夫最多能发现他身上中了毒,却没有一个敢打包票说自己能解毒。 “几位大人,我们先去后堂歇息,这丧事还得做一会儿才行。” 严宗全笑着领路。 吃下解药后,他忽感全身轻松。 接下来只需要准备与师父那老东西的战斗即可。 …… 一众人或紧张或迷茫地站在灵堂前,不少人身上都有伤势。 显然请他们来的人态度不算多好。 忽然就有一道声音传来。 说话的是一个戴着脸谱面具的男人。 “牛力。” “在,在呢。”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他的面色迷茫,声音哆嗦,惴惴不安地向男人行礼。 “半年前,你向衙门举报,回春医馆的赵夕与火龙山的山匪勾结,是也不是?” “是。” 牛力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赵夕点点头,继续问道: “那你是否愿意以性命担保,赵夕与山匪勾结一事为真?” 牛力犹豫了下,说道:“赵夕与山匪勾结是全城百姓都知道的事情,县太爷都判了的。” “可你之前的口供不是这样说的。” 赵夕的声音毫无波澜。 牛力再无侥幸,手脚一软,无力瘫倒。 “是小人无意间听到有人说小赵大夫与火龙山的四当家见过面,后来看到衙门的悬赏,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举报了他。后来就有人找到小人,给了小人二十两银子,让小人咬死是小赵大夫勾结了山匪。” “是谁?” “如意赌坊的冯大。” 牛力情绪忽然崩溃,痛哭大叫道: “银子我已经全都输了,你找我也没有用。” “冯大呢,你也出来。” 赵夕没有管牛力,而是顺着叫第二个人。 …… 后堂中,越听越不对劲的乌俊臣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他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这里私设公堂?!” “严帮主,本官刚才听说这些人都是你帮忙抓过来的。你想干什么?” 严宗全一脸无奈道:“乌大人,不是你说的嘛,这都是权宜之计,先稳住他。大不了待会你再多治他一条罪。” 乌俊臣余光瞟了眼忽然变鹌鹑的儿子,怒声再起。 “若是本官没看到也就罢了,现在看到了就不容他在本官面前放肆!” “来人,发信号通知许捕头,立即带人围了这里。” “我倒觉得可以继续听下去。” 一直没说话的白衣女子忽的出声,就如雪山白莲,带着清冽的味道。 “一个魔道宗师不去杀人夺宝,反而来审案,真是奇了,穆老,你觉得如何?” 吧嗒着烟嘴的穆老呵呵笑道: “老夫也觉得可以让他继续,就当给大家解闷嘛。” “还是说乌大人有什么不想让我们这些人听下去的东西?” 乌俊臣坐了下来,淡淡道: “事无不可对人言,两位想听,就继续听下去吧。不过这等魔道妖人,口中没有一句实话,两位莫要受其蒙骗。” …… 灵堂之上。 问答还在继续。 赵夕面前已经跪了第三个人。 “林远,你为何要指使冯大找牛力去陷害赵夕?” 林远是个面目清秀的小厮,此刻他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道: “是我干爹叫我这么做的,他是乌府管家龚喜。” 他的目光看向人群众中的一个中年男子,他知道自己此刻说谎已经没有意义。 中年男子不待赵夕说话就自己走了出来,他面上还带着一丝倨傲之情。 “我是龚家之人,龚家是什么样的存在你知道吗?本地县令就是我龚家的姑爷,你居然敢叫人绑我,还不快快放我离开,否则别管你是谁,都只有死路一条!” “你不说也无妨。” 赵夕淡淡道:“你这种当狗的奴才没有自己咬人的权利,只有你主子的吩咐才行。” 说着,赵夕看向棺木中安详躺着的老人。 因为用了手段处理尸体,老人的尸身保存的还算完整,只是七天过去,不可避免的有些浮肿。 “忠爷,你向冤枉你的人喊冤,又怎么可能得到公道?” 他其实并不在乎真相如何。 就算知道了真相,死去的人也不会复活,他曾经遭受的痛苦也不可能抹平忘记。 但对于一位已经离开的老人来说,这真相就尤为重要了。 这是对他最好的慰藉。 他效忠的主家从来都值得。 另外,则是对原身有一个彻底的交待。 “出来吧,乌大人,你就是我名单上邀请的最后一人,今日,我会让你全家走得整整齐齐!” 赵夕朝后高声一喝,一瞬间杀气盈野。 今朝斩却前尘,从此以后,他是赵夕,也只是赵夕,人生只为自己而活! 至于今日,唯有一字——杀! 第十六章 举目皆敌 后堂。 乌俊臣冷冷盯着满头大汗的严宗全。 此刻,沉默就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严宗全只看到一口巨大的黑锅从天而降,将他罩得严严实实。 明明今天他才是故事的主角,为何会变成这样。 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是个工具人,就是为了引诱乌大人前来。 可是那人为何就笃定自己一定会请来乌大人? 严宗全感觉嗓子很干,他张嘴想要解释,却被乌俊臣挥手打断。 “严帮主,对于你是否勾结魔道宗师谋害朝廷命官,本官不想听你的解释,只想看你的表现。” 哪怕在这时候,乌俊臣还是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明白这件事严宗全大概是不知情的。 否则他根本不会费尽心机劝他去请靖武司的宗师过来。 但这并不重要。 如今好不容易让他抓住了把柄,他就要将严宗全和他的采药帮彻底控制在手下。 至于那位魔道宗师的威胁。 他还不放在眼中。 若是此人是什么魔道大派出身,身后站着武道大宗师,乃至大宗师之上的神话人物,他这会儿定然俯首就拜,负荆请罪,说自己昏庸,受了小人蒙骗。 可此人只是个野路子的散人。 对普通人来说,宗师就是宗师,别管什么出身,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但他不一样,他是官,他背后天然站着朝廷。 就比如现在,有着靖武司的宗师在侧,岂能容一个在野宗师放肆。 乌俊臣看了一眼还在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穆老,见其面不改色,无动于衷的样子,心中顿时安稳下来。 显然在这位来自靖武司的宗师眼中,外面那位魔道宗师并不被他放在眼中。 他心念一定,便是长身而起,一马当先,来到大堂之中。 人未至,声先到。 “之前本官有一個问题不解,若是陆老帮主真识得什么宗师人物,直接杀入大牢,救他出来就是,何必要让赵夕这个小人物入狱与他里应外合? 一位与陆老帮主有旧的宗师,现在为何又要费这么大功夫来替一个小人物翻案? 可是当本官换了思路,便一切都明白了,或许从没有什么魔道宗师,从一开始就只有两个人。 救陆老帮主的人是赵夕,魔道宗师也是赵夕。” 乌俊臣从后堂走出,一路侃侃而谈,目光与赵夕隔空相望,眼神中带着坚定的信念。 “哪怕本官再怎么不相信,也不得不承认小赵大夫是个天才,居然仅凭自己一己之力就能自创这等惊艳魔功。 你留在狱中的练功图本官请一位大人看过,说是顺着此法运转功力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就聚拢肉身精气。” “只不过如何提取,如何融合你并未留下答案。” “而你正是靠着吞噬别人精血,这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突破先天境界。只不过本官猜测小赵大夫伱的功法恐怕缺陷很大吧,否则不至于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来找本官报仇。 只因为你的时日无多,你想要在所有人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 “乌大人,我本以为你是个脑满肠肥的废物,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急智。” 赵夕以手覆面,摘下脸谱面具,坦然承认。 “不错,我正是赵夕。” 面对一位宗师的杀意,乌俊臣却如清风拂面,毫不在意,他淡淡笑道: “小赵大夫急于证明自己的心情本官可以理解,只不过你选错了路,你受了冤枉应该报官才是,而不是凭私人武断,就私设公堂。 你如此做,将朝廷法纪置于何处?你所谓的清白,又能有几人承认?” “在外人眼中,你永远是杀人饮血的魔头,是意图杀害朝廷命官的罪犯。” “若是小赵大夫你此刻悬崖勒马,束手就擒,本官愿意为你重审此案,哪怕此案涉及到本官的亲儿子,本官也同样会秉公处理,严惩不贷。” 说着,乌俊臣笑容一敛,厉声喝道: “反之,若是你决意反抗,同样难逃法网,只会落得个尸首异处的下场。” 就在他说话的间隙,采药帮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将整个灵堂包围,足有三四十人,皆是劲力在身的好手。 这原本都是严宗全用来对付师父的准备,现在却不得不提前启用。 刚才还空荡荡的灵堂,此刻却显得有些拥挤。 一双双眼睛凶悍至极,如同山中豺狼,盯着堂中被围捕的猎物。 哪怕这猎物是他们远不是对手的蛮荒巨兽,可他们的眼神表明,哪怕是死,也会咬下敌人的一块肉。 这些人可以视为采药帮的死士。 采药帮百年历史,又怎么会没有一点底蕴。 这底蕴不是多少金银财宝,而是与采药帮捆绑在一起的庞大利益集体。 这些人的命运早已与采药帮捆绑在一起,所以他们可以心甘情愿的为采药帮去死,这就是采药帮最强大的底蕴,当遇到外敌时,就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能量。 哪怕群狼环伺,赵夕同样无动于衷,只是环视一周,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陆老先生,你也要阻我吗?” 果然相比起采药帮,他这个救命恩人的份量还是差了一点。 陆无尘一脸愧色道:“大人,老朽生于采药帮。” 乌俊臣是朝廷命官,他可以喝水噎死,吃饭撑死,甚至可以死在女人肚皮上。 就是不能光明正大地死在采药帮的驻地。 因为杀了他就等同于造反。 无论是什么理由,朝廷都不会放过凶手,甚至会派遣大军前来平乱。 采药帮虽在黑山县有点实力,但如何挡得住朝廷的军队和高手。 到那时候,但凡与采药帮有所干系的人都难逃一死。 他从小就在采药帮长大,对采药帮有难以割舍的情分。 哪怕如今与帮内某些人有了难以化解的仇恨,但整个采药帮却是无辜的。 所以明知道这样会与赵夕站在对立面,他也必须站出来。 陆无尘委婉劝道:“大人,以你的智慧才情,只待时日,天下哪里去不得,何必急于一时。” 赵夕摇摇头道:“我要死的时候,忠爷替我喊冤喊得声嘶力竭,却是无人问津。可他要死了,不,现在只是我想杀他而已,你们就一个个跳了出来拦我。 是我杀人杀得还不够多吗? 你们怕他,就不怕我?” 他声音一高,带着些许癫狂大笑道: “我现在就要杀死他,你们用尽全力来阻拦我吧!” 轰! 话音未落。 空气就轰然炸裂,一道身影冲出,如炮弹出膛,直冲乌俊臣而去。 “射箭!拦住他!” 人群中,严宗全厉声一喝。 屋顶上空,早有占据有利地形的一位神射手悄然出现,张弓搭箭,弓弦紧绷拉至半月,射出流星之箭、 地上武者,则出刀剑,攻其左右。 第十七章 这一拳,三百头牛的功力! 嗖! 那数十石强弓射出的箭头就如钻头一般,哪怕是钢板都能射出个大坑来,何况血肉之躯。 旁人只需中此一箭,身体就得炸出个大洞来,没了活命的可能。 然而这一箭射在赵夕身上,竟是发出一声闷响,箭身直接炸裂,唯有特殊打造的寒铁箭头整个塌陷成一团,掉落在地,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赵夕的身体不由地晃了一晃,前进之势被断,其他人迅速趁机跟上。 一瞬间,赵夕就陷入人流汪洋之中。 “好!” 见此情形,严宗全大喜过望。 不愧是他重金请来的神射手。 传说中此人能够抵挡宗师,甚至有宗师曾伤在其箭下,如今看来却是不假。 然而屋顶上空的神射手却不这么想。 “嘶!好强的横练功夫!” 神射手花旻瞳孔一缩,一道彻骨寒意从尾巴骨直冲天灵盖,有种转身就跑的冲动。 这种怪物,真是他能够对付得了的吗? 要知道先天宗师虽有各种神异之能,肉身强度也远胜常人,真气覆盖全身,普通刀剑难伤,但终究不是金刚不坏之身。 若是被攻城强弩正面击中,仍是有陨落风险。 而他能够被严宗全请来对付一位武道宗师,自有其过人之处。 他手上这把紫蛟霸王弓乃是一位神匠打造而成,据说弓身乃是千年铁木所制,弓弦乃是取自一条深山蛟龙的龙筋,最高能够承受百石之力。 而他天生神力,又有家中弓道传承,现在也才开二十石。 若他全力射出一箭,那威力甚至还要超过攻城强弩。 刚才一箭虽未全力,但也有十几石的力气,曾经有一位宗师背后中他一箭,当场重伤。 他也因此得名,便是宗师也不敢轻惹。 宗师能发百步神拳,也不过三四十米的距离,而如他这样的弓手,三四百米内都是他的领域。 他虽不是宗师,却胜似宗师。 花旻一向自傲,可刚才那一箭却让他失去了信心。 这样的横练宗师正是他这样神射手的克星。 不过也没有就这样走了的道理。 花旻深吸一口气,慎重其事地从身后取出一支骨质箭头的箭矢,搭在弓上,而后整個上胸膛都随之鼓起,双臂肌肉虬结如龙,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畸形之态。 他的目光如同火炬,带着灼人的温度。 毒龙吞日箭! 蓬!飒! 空气炸开一道道气环,骨箭迅猛射出,花旻体型迅速恢复正常,脑后冒出阵阵白气。 “严帮主,你给的一千两黄金这一箭就够还了,剩下的事与我无关了。” 花旻连结果看也不看,直接背起弓箭,转身就走。 一个堵在赵夕身侧的采药帮武者正要出刀,就觉后心一痛,而后整个胸膛炸开,一支骨箭沐浴着血水而来。 正闲庭信步般的赵夕眉心一跳,即便有所警觉,却已经是避无可避。 这支箭的速度太快。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来得及伸出手掌在前面一挡。 骨质箭头在他肌肤上冲击出一个凹陷的小坑,似是有火星迸发而出,而后皮肤撕裂,肌肉炸开,手骨断裂,长箭透掌而出,却被赵夕一掌擒住,箭头恰好停留在他眼前。 其他人抓住机会,数把刀剑或刺或砍在赵夕身上。 但这些刀剑连赵夕的皮肤都没划破。 终于发现不对的严宗全心底一寒,偷袭的动作一顿,悄然退后两步,落在人群之后。 “九叶灵果难道还有锻体之能?” 严宗全看了一眼一直没有动作的师父,心中暗恨。 该死,那灵药本该是他的! 赵夕轻描淡写地拔出箭头,看了眼花旻远去的方向,暗道跑得倒是挺快,否则他倒是可以留下此人一同探讨下弓箭之术。 若是他也有一具强弓在手,这会儿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他随手抓住一个武者,掌心血线射出,瞬间就将其吞噬一空,化作一堆干皮枯骨,而他掌心的伤势则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画面骤然一静。 当啷! 有人长刀落地,掉在地上竟是格外响亮。 接着就仿佛连锁反应般,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而后退后,再退后。 他们不怕死。 但他们付出性命才在对方身上留下的一道伤痕,居然就这么容易痊愈了。 他们还怎么打。 这无谓的牺牲再多,又能对对方造成丁点影响吗?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不知不觉间已经退到人堆里的帮主。 严宗全脸色发白,却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退,他强撑镇静道: “乌大人,我的人已经尽力了,现在还请你请出靖武司的宗师来,擒住这强大的魔头吧。” 乌俊臣看着身上除了衣服多了几个破洞,其余地方一尘不染,仿佛无事发生的赵夕,实在很难将他与满地的尸骸联系在一起。 那些死去的武者,不少人即便是他也颇感棘手。 可他们就那样死了,好似一根稻草般被轻易折断。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他终于有了些许惧意。 “穆老,还请劳您大驾!” 乌俊臣双手一拱,朝着内堂方向行礼。 然而内堂毫无动静。 “穆老?” 乌俊臣再叫一声,仍是无人回答。 他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穆老!还请您出手!” 乌俊臣看向内堂,声音中多了几分慌乱。 “看来你的帮手有点忙。” 乌俊臣转过头,就见到赵夕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他条件反射性般厉喝一声,单手握拳,劲道迸发,弓步上前,如长枪捣出。 砰! 这开碑断石的一拳打在赵夕的胸口,只是让其衣服一震,打落了空气中的少许尘埃。 “你?!” 乌俊臣的声音被巨大的痛苦淹没,他整个人向后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再见他捂着胳膊,满头冷汗的模样,显然已经是断了。 “下辈子,别当官了,还有,记得养个好儿子。” 赵夕掌心扬起,血色真气在掌心凝聚。 “小友,得饶人处且饶人,乌大人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就当给老夫一个面子,不要让他死在这里。” 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传来。 随之一只皱巴巴的手掌与赵夕对上,将赵夕手上真气化解。 “穆老救我!” 乌俊臣见到挡在面前的老人,面上欣喜若狂,哪里还会计较之前穆老没搭理他的事情。 “小友,老夫这一掌可是只出了三成力,你……卧槽!” 穆老的声音惊愕,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飞了出去。 “你高兴得太早了。” 赵夕一把抓住乌俊臣的脖子,随手一扭。 乌俊臣的笑容就彻底凝固在脸上。 这个出身底层,奋斗多年,终于主政一方的武举人,就此匆忙地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轰! 前方烟尘四起,乱石纷飞。 从砖堆里站起来的穆老露出满身精壮的腱子肉,他杂乱的长发根根竖起,就如雄狮的鬃毛一般,一双浑浊的眼睛冒出凶光,显出阵阵煞气。 “小子,伱激怒了老夫。” “我也等你很久了。” 赵夕扯下破破烂烂的上衣,露出一身标准的肌肉。 只不过看上去白白嫩嫩,实在没有多少力量感。 可随着他的气劲鼓动,那一块块肌肉就如岩石般生长,整个人凭空拔高了数寸,仿佛一个小巨人。 为了应对严宗全和乌俊臣可能请来的先天宗师,赵夕在真气无法得到灵气充足供应,快速进步的情况下,不得不另辟蹊径,从真气研究转为肉身成长。 那些血肉精华无法为他提供更多的真气,却能让他自身气血不断拔高。 常人自然不能做到无限制融合气血,那样做只会爆体而亡。 可他不一样,他氪了三十年的寿命,再加上他的超级悟性,让他化不可能为可能,尤其是采药帮的那些藏书给了他新的灵感和底蕴。 气血融合之道,与采药拳采集百草精华熔炼自身的道理差不多。 曾经的他真气强于肉身,所以真气带动肉身成长。 现在的他,肉身强于真气,何止数倍。 “这一拳,三百头牛的功力,你挡得住吗!” 第十八章 同样的招数,对我不会起第二次作用 蓬! 毫无技巧,势大力沉的两只拳头在空中碰撞到一起。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声音。 空气不断向内挤压,而后猛地爆发,荡起一阵阵波纹,在大堂内带起狂风,木质地板完全承受不住这等霸道力量,发出不堪支撑的呻吟。 赵夕连退两步,全身肌肉不断抖动,似是在化解这一拳的力量,但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涌上阵阵红润,灰白长发狂舞着,就如同摇摆的水草。 而穆老身上则是亮起了一阵微白的光泽,就如同一层气罩,那强绝的力量如同水纹一样在皮肤上荡漾开来,而后快速收敛,消失无踪。 这一拳,终是穆老略胜一筹。 “好小子。” “仅凭肉身力量就能爆发出堪比先天后期的实力,不过可惜你习武时间太短,掌握的武技太过粗糙,若是让你学会了先天武技,这一次老夫不会是你对手。” 穆老口鼻间吞吐云雾,渐渐拟化成型,竟是化作了一条云龙盘绕其身,就好似庙宇间供奉的那降龙的罗汉,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气质。 “这一招名为降龙掌,乃是昔年武道大宗师洪六一所创,后来收录靖武司,供天下武人参悟。” “老夫不才,从中参悟出一招云龙化天掌。” “这一掌,你挡得住吗?” 吼! 一条足有五六米的云龙骤然升空,竟是发出阵阵龙吟,张牙舞爪,好似真的活了过来一般。 先天后期,真气化形! 赵夕以为自己已经高估了对手的实力,却没想到还是有些低估了。 本以为严宗全和乌俊臣即便请来先天宗师,大概率是先天初期,中期的概率都不大。 按理说这样的高手不是萝卜白菜。 在先天宗师都罕见的黑山县突然冒出一个先天后期,就如浅水滩跳出一条史前巨鳄,有一种超现实主义的荒谬。 但存在即是合理。 他既然决定如此做,就有承受这一切后果的勇气。 否则他大可偷偷摸摸地搞暗杀。 以他现在的实力,以他现在的医术,想要将这些人全部杀死在睡梦中都非问题。 可他不是刺客,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复仇者。 他追求的并非仇人的生死,而是心中认可的一份公义和道理。 他要给所有死去的,还未死去的人一个属于自己的交待。 这可能鲁莽,可能不可理喻,可能充满個人主义的狭隘思想。 但无所谓,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他只知道这样做,自己的心情会很爽。 他很怕死不假,但不代表自己不是不可以死,只是不能像之前那样冤屈的死在牢狱,没有人知道他曾来过这世界,没有人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甚至还要背负骂名而死。 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死得很帅。 所以…… 赵夕面上不自觉地露出癫狂的笑,眼中亮起兴奋的光芒。 他的精神变得无比灵敏,于此刻超脱物外,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特殊状态,天地万物都仿佛在他眼中,他能够轻易感知到天地间的一切变化。 这是他第一次在战斗时进入这种特殊的悟道状态。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精神在以一种极不正常的速度流逝,就像体内拥有一个胃口极大的魅魔,在不知疲倦地吞噬着他的精力。 一刻钟! 这就是他全力以赴的时间。 一刻钟后,他的精神就会沉寂,再想保持这种悟道状态就会消耗自身的生命本源,也就是俗称的折寿。 “如果你觉得能杀死我的话,那就来吧!” 赵夕动了! 他的力量没有增加,他的速度没有加快。 可在穆老看来,面前的赵夕就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一瞬间从一头大笨象变成了飞象,粗放的力量中多了几分圆润,还有一种看得见,摸不着的诡异。 他的这一掌竟是迟迟不能打下。 因为他的精神根本无法锁定赵夕的位置。 他有预感,这一掌打下,根本伤不到赵夕,只会做了无用功,白白损耗功力。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的这一掌不打出去,同样在不断消耗自身真气。 就在他迟疑之时,赵夕却不会当个木头桩子任由他来打。 赵夕的拳头已经近在咫尺。 穆老只好一掌推出,真气所化云龙咆哮着扑向赵夕,带着摧毁一切的暴虐强大。 但下一刻,他就面色一变。 因为这一掌只迎来一个空落落的感觉。 云龙咆哮半空,竟是差之毫厘地与赵夕擦肩而过,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故意放水打空的一样。 而赵夕却是毫不客气,一拳已经袭来。 穆老新力刚去,旧力未生,只得勉强鼓劲对上。 蓬! 拳掌相接。 这一次,赵夕没有退。 反而穆老身上那层气罩不住闪烁,道道水纹一样的涟漪以不正常的频率闪动,而后轰然告破,一瞬间劲力在他体内爆发,在他后背透体而出,衣服直接爆开。 他整个人再次倒飞出去,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沟来。 “同样的招数,对我不会起第二次作用。” 赵夕趁胜追击。 在此刻的状态下,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穆老体内的真气运行路线,刚才那一拳正是以力破巧,直接打断了真气运行节点,让其体内真气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因此看似牢不可破的真气护罩就有了一个小小破绽,直接被劲力侵入,打了个措手不及。 否则他的力气就是再强大一倍,也不可能攻破这一层看起来极为轻薄的真气护罩。 因为真气循环不息,以周身分散气力。 一分真气就可抵挡十分力。 除非他有一瞬间就击破他全部真气的蛮力,否则对拼起来就是他吃亏。 这是技巧和力量属性的领先。 可现在却是攻守易型了。 “好了,住手吧。” 一道清冷声音传来。 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金色符箓。 符箓一闪而逝,护在穆老身前,化作一座金钟虚影。 铛铛铛!!! 赵夕一拳又一拳地轰击在上面,金钟虚影表面震荡出阵阵涟漪,发出如同实质大钟一般的声音。 “什么人?” 赵夕停下动作,眼神中充满忌惮。 如果说穆老的力量还在他理解范围之内,可以凭借悟道状态看清其虚实,可构成这座金钟的力量似曾相识,一时间却根本无法解析。 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他厌恶这种未知。 第十九章 清梦了无痕 “赵公子,我们不是敌人。” 一个戴着玉雕面具的白衣女人从后堂走出。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对浑身上下挂满冰霜,正在不住哆嗦的母子。 这对母子神情惶恐,但见到地上乌俊臣的尸体后,惶恐中又多了几分痛苦悲伤。 “老爷!” 贵妇人打扮的龚夫人扑倒在乌俊臣的尸首前,抱着他死不瞑目的脑袋,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爹!” 乌麟则是大脑一片空白,双膝一软,呆呆跪倒在他爹的尸体面前。 赵夕没有多看一眼这个将原身陷害至死的罪魁祸首,他的注意力几乎被白衣女子吸引,然而在他视线中却只看到了一个仿佛笼罩在云雾之中的人影。 此人比刚才的老头还要危险。 赵夕一口卧槽不吐不快。 打一個就够烦了的,现在又来一个疑似修仙的家伙,非逼着他要把剩下的几十年寿命给氪掉是嘛。 “赵公子,你可还记得清梦?” 白衣女子见到赵夕脸上的戒备,说出一个名字。 赵夕眉头一皱,想了半天才从记忆中翻出一张稚嫩的面孔。 “你是蓝清梦,蓝小蝶的妹妹?” 他记得此人,貌似是原身小时候的玩伴之一,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小女孩就消失在他记忆中,只记得她是蓝小蝶的妹妹。 原本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应该是他的小姨子。 但现在的话,他和原身的关系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夺舍还是觉醒宿慧,冒然接手原身的青梅竹马,他有种绿了别人也绿自己的感觉。 因此他本来是想要冷处理的。 等此事了结,他拂一拂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大家相忘于江湖。 大夏地域辽阔,他换个地方,妹子多得是,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可现在小姨子找上门来,问题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白衣女子连忙摆手道:“赵公子误会了,我是清梦师妹的师姐,受她所托,前来帮助赵公子。” 赵夕一愣,指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穆老。 “你就是这么帮我的?” 白衣女子的声音有些尴尬。 “穆老是性子急了点,想要试试公子的身手,但他绝没有想过伤害你。主要还是公子你刚才太不给他面子了。” 穆老顶着个金钟走了过来,语气不善道: “打不过就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难道要靠我这张老脸要人给面子?” “小子,老夫承认你有几分天赋,但过度依靠这种摧残自己身体的秘术,伱以后走不长远。” 他将赵夕刚才的爆种当成了某种透支潜力的秘术。 也就只有这种秘术,才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提高一个人的战斗力。 他的语气不好,但这份提醒却是不假。 一旦习惯了走捷径,反而容易坏了自己的根基。 赵夕却没有领打算这份情。 “要不是你自己上来讨打,我也用不着施展秘术,别搞得自己是个什么老前辈一样。” 既然有人把他的天赋当成了秘术,那他也就将错就错了。 没必要解释得那么清楚。 一定要说自己是个天才,别人反而把他当成傻子。 “你?!” 穆老声音一顿,而后猛地笑了起来。 “好小子,很有性格,我喜欢。” “小子,有没有兴趣加入靖武司?老夫保你一个百户之职。” 赵夕目光扫视一圈周围废墟残骸,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诉说道: “像我这样的魔头,也有资格加入靖武司吗?” “我刚刚才杀了一个县令,待会还要杀上几个人。” 穆老笑眯眯道:“你不是靖武司的人,那你就是杀人魔头,武林败类,但你是靖武司的人,那你就是改邪归正,回头是岸。” “至于乌大人,他死了,但你不说,我不说,谁敢说他是你杀的呢。” “该死的老东西!你在说什么!我的丈夫死了,就死在这个刽子手的手上,你居然说没关系!” 正抱着乌县令痛苦的贵妇人闻听此言,顿时失去了理智。 “你别以为自己就能一手遮天!我丈夫死了,但我还没死,我是龚家的嫡女,我要向老祖宗告状,向州府告状,向上京告状!你们谁都别想逃,你们都要给我丈夫陪葬!” “娘,别说了,别说了。” 一直呆滞的乌麟猛地一个哆嗦,连忙拉住自己娘亲。 就算要报复,哪有这么傻乎乎说出来的。 “我就是要说!你在怕什么!你爹都死了,你这个当儿子的就不想给他报仇吗?” 贵妇人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你爹就是为你而死的!” 乌麟脸色瞬间灰败,眼中露出极致的痛苦。 是啊,这事全赖在他身上。 不,不怪自己,都怪他们! 乌麟死死咬着牙,低着头不让人看出他眼中的仇恨。 都怪这个贱民非要反抗,乖乖去死不就好了! 都怪那个贱女人非要拒绝,乖乖成为他的女人不就好了! 难道他哪里差了吗? 他生来就是人上人,是来享受人生的,这些个贱民凭什么敢反抗,敢拒绝! 错的不是他,是这些敢反抗的贱民! 乌麟心中疯狂咆哮着。 可他娘却还在不依不饶着。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爹死了,你都可以无动于衷吗?你在害怕他们,他们不敢的,我是龚家的女儿,你是龚家的外孙,抬起头来!” 贵妇人眼神一一扫过赵夕,穆老,白衣女子三人。 “记住他们的样子,我们一定要报仇!” 赵夕疑惑看向穆老:“这个龚家很厉害吗?” 穆老轻咳两声道:“他们家以前出过一位武道大宗师,还有一位工部侍郎,是有点麻烦,不过你放心,加入靖武司后,他们的手伸不过来。” “那还留着他们干嘛,等着告状吗?” 赵夕歪了歪头,一指头点在咆哮着的贵妇人额头。 砰! 真气丝滑地穿过贵妇人的脑袋,破开一个拇指粗的小洞,瞬间捣毁了她的大脑组织。 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正垂头的乌麟还未回过神来,就见自己娘亲软绵绵地躺在地上,睁大的双眼与他对上。 “啊!!” 他终于崩溃了。 “没了爹娘就受不了了啊,那你知道我曾经的痛苦吗?” 赵夕盯着终于有勇气与他对视的乌麟,轻笑一声。 “放心,我这人心善,见不得人痛苦太久,很快你就能去陪他们了。” 穆老欲言又止道:“小友啊,你这样做,老夫以后很难开展工作的啊。” 赵夕望向白衣女子,问道: “你们确定是来帮我的?” 白衣女子点点头道:“不错。” 赵夕淡淡道:“虽然我也不清楚你们为何要帮我,既然是来帮我的,那就多看少说,有什么后果,你们担不起,我来就是。” 穆老还想说什么,却被白衣女子一个眼神制止。 “穆老,就听他的吧。” 她已意识到此人是个极有主见的男人,绝不是旁人几句话就能动摇的。 赵夕这才看向场中已经僵持许久的严宗全和陆无尘。 “严帮主,陆老帮主,继续你们今日未完的战斗吧。” “胜利者,将获得一份丰厚奖品。” 赵夕指着地上颤抖不已的乌麟道: “能送乌公子一家三口团聚,也算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了。” 第二十章 了却此身因果 乌麟不甘地睁大了眼,眼中藏着无限对于生的渴望。 但他还是死了。 陆无尘亲自出手扭断了他的脖子。 “大人……” 陆无尘正想说什么,但见赵夕已经扛着老人的棺木离开,只留下了满地的残骸。 至于那两位来自靖武司的大人物更是看都没多看他一眼,随着赵夕而去。 他知道自己丢掉了一次天大的机缘。 若是之前他坚定地站在赵夕一边,此刻留下的就不是四分五裂的采药帮,不是随时可能降临的杀官造反的罪证,有的只会是富贵荣华,只会是他的武道前途。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无奈。 他只是站在他的立场做出了应有的选择。 他没有做错。 但故事却走向了最糟糕的剧情。 “严宗全,你知道老夫为何不杀你?” 陆无尘的目光投向地上虚弱的严宗全。 他的实力被赵夕恢复至巅峰状态,加上他的精神蜕变,几乎可以等同于一个准先天宗师,严宗全离后天巅峰尚差一些距离,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严宗全冷笑道:“你想从我口中得到你孙子的下落?可是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我不说,伱就永远不能杀我。” 他咯咯直笑起来。 “风水轮转,没想到我也会变成阶下囚的这一天。” “不过你可要伺候好我,要是我一不开心,我就会自杀,到时候你就永远别想找到你孙子了。” 陆无尘却是摇摇头道:“你错了,我留下你的性命,不仅仅是要知道克用的下落,还有采药帮三千帮众的未来性命。” “杀了你,只会让采药帮内乱。” 他的目光看向庭院中称得上采药帮帮内精英的一众人。 “乌县令一家三口死在我们采药帮,人是那位大人杀的,老夫也有份,但你们同样逃不了。” “我知道你们现在是碍于那位大人的威慑不敢动手。” “可是现在不是内乱的时候,为了采药帮的未来,此时此刻我们都应该团结在一起,同心协力,才能让采药帮在未来活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犹豫不决。 他们是严宗全的铁杆支持者,否则今日也不会被调集前来。 但陆无尘的话并没有错。 他们一个不小心,采药帮就能得打上造反的帽子,到时候大家都讨不了。 “老帮主,事已至此,还请您老回帮主持大局!” 一个帮众半跪下来,向陆无尘效忠道。 有了带头的,有近半人都一起半跪下来。 “老帮主,还请您老回帮主持大局!” 其他人虽未效忠,却也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严宗全面色一变,暗暗冷哼道: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借危机化便利,老家伙,真有你的!” 但他没有说话,此事心照不宣。 他说出来,反倒是让其他人难堪,不如等待时机,伺机翻盘。 陆无尘能够等到机会,他也可以。 且待将来。 …… 郊外,早已选好的风水宝地。 墓碑矗立。 赵夕送别完老人最后一程,心中萦绕的些许沉重一扫而空,整個人有种海阔天空的解脱感。 他知道,自己已经真正自由了。 不单单的肉体的自由,还有心的自由。 从今天开始,他与这个世界的牵扯就剩下独立的自己。 了却俗缘,方知我是我。 “你打算去哪儿?” 白衣女子看出了赵夕的去意。 赵夕的声音充满了轻快。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江湖,骏马,美人。” 他要骑最快的马,睡最美的女人。 他的身体内此刻蓬勃而出的是满满的,世俗且低级的欲望。 还清了原身的债,他也该到了做自己的时候了。 他脑子里回想起这些日子出现在身边的女人,甚至闪过一丝回采药帮的念头。 实在太浪费了。 可是真男人不回头看爆炸。 采药帮已成了是非之地,他留下的烂摊子没个三五年时间解决不了,甚至随时会有船毁人亡的风险。 这算是他小小的报复。 他的心眼就是这么小。 自始至终,他将复仇地点选在采药帮就没安好心,一个是借采药帮的财力武力助他练功,另一个则是报复。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 采药帮名下的千金堂一直将物美价廉的回春医馆视为眼中钉,他入狱之后,回春医馆败落得那么快,忠爷过得那么惨,其中少不了千金堂的推波助澜。 不过倒也没有让他们全部去死那么严重。 赵夕并不喜欢打打杀杀。 他骨子里还是一个向往和平的人。 所以炸弹已经扔进去了,生死就看大家的造化。 闻言,白衣女子道: “你就想这样走了?清梦师妹对你一片好意,你就没有一个交待?” 赵夕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 “你想要什么交待,我和蓝二小姐的关系还不至于给个交待的地步吧,要给那也是给蓝大小姐的。” 说实话,他很是奇怪蓝家既然有这么强的关系。 蓝大小姐与原身的感情又那么好。 为何他们还要坐视原身在狱中待了那么长时间,甚至他们可能永远不知道,原身入狱不久就已经在残酷的刑罚,满心的冤屈下郁郁而终。 这才有了他的记忆或者意识觉醒。 有时候坏人得到惩罚反而不害怕。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做了坏事,所以受了惩罚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觉悟。 反倒是好人受了委屈更容易钻牛角尖。 明明自己发善心,做好事,却为何要将灾厄降临到自己身上。 原身想不通,所以他死了。 不过不必要事事追究得那么清楚。 他和蓝大小姐充其量互有好感,勉强算男女朋友关系,帮他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所以赵夕不觉得蓝家有什么不对。 至于现在帮了他,虽然他自认为帮不帮都差不多,但这份情谊他会记在心中,也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在未来偿还。 但要说什么以身相报,却也差的远。 “你……简直是不识好歹!” 白衣女子语调骤然一扬。 “莫名其妙。” 赵夕打死也想不到年幼时的玩伴会对他念念不忘。 别说是他,就是原身中的记忆中,蓝清梦身上的符号也只是蓝小蝶的妹妹,而不是其他。 他现在还认为蓝清梦请师姐帮忙,是因为蓝小蝶的求助。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白衣女子见赵夕一副不开窍的样子,很想点破两人关系。 但又害怕赵夕就此纠缠上她的师妹。 如果说赵夕还是她之前情报中的那副模样,一个善良的小大夫,她完全不会感到威胁。 因为师妹绝对不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师妹不过是因为年少时的一些好感,加上身处异乡他地,感到寂寞时为心灵寻找个慰藉,待到她真实接触到了,幻想也就随之消散。 但现在不一样了。 赵夕比她想象中更优秀,更桀骜,那么再与师妹接触就情况难料了。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这样的男人的确有几分魅力。 不过他已入了魔道,绝非师妹良配。 而且现在正到了师妹乃至师门的关键时候,绝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分心。 一念至此,白衣女子摇了摇头道: “你一身魔功,以后终惹是非,我见你已经对灵气有了几分领悟,应该还凝聚了灵根,不如趁着年轻将魔功散去,重新修行正道,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说着,她从宽袖中摸出一本线装书册。 “这里有一本中正平和的先天练气诀,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拿去修行吧。” 赵夕愣了下,眼中忽的亮起光芒,就如沙漠中的旅客遇到了绿洲。 “你刚才说灵气,灵根?” “这位姐姐,我一瞧你就觉得心里亲切,仿佛遇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你不介意回答小弟这个小小的问题吧。” 白衣女子看着一改桀骜态度,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的赵夕,好像明白这家伙的弱点是什么了。 面具下,她的嘴角一勾。 “当然不介意,我姓米,名鹂,你可以叫我一声米师姐。” 第二十一章 初识修行 花坛种着各色不知名的花卉,朵朵绽放的花瓣垂着露珠,在阳光下闪烁晶莹。 赵夕走出房间,舒展着腰肢,迎着朝阳,开启了自己新的一天。 想起最近几日从那位米师姐口中得到的知识,他就觉得这个世界竟是如此的美妙和神奇,让他有一种迫不及待投身其中,探索未知的冲动。 就是这位米师姐选的地方让他颇不适应——蓝府。 对于蓝家,他一直有种逃避的思想。 但在对知识的渴望下,他选择克服这种软弱的思想,直面上心底曾停留的那一抹柔软。 他大步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别院。 庭院中。 正有两个女人在煮茶闲聊,身后还有一個青衣侍女伺候。 一个白衣胜雪,戴着一副玉雕面具,凭空多了几分神秘气质。 一个蓝衣如空谷幽兰,娇媚却不艳俗,眉间一抹病态更是让这株幽兰多了几分娇贵,而她正是蓝家大小姐。 听闻刻意放缓的脚步。 蓝小蝶转过头,见到赵夕,脸上露出一个温婉笑容。 “小夕哥哥,早上好,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身上的通缉令已经撤销,县丞大人为你翻了案,你现在清白了。” 赵夕回以微笑,很有礼貌道: “蓝小姐,辛苦你为我奔走了。” 人都杀完了,再谈清白有何用。 就算不给他这个清白,他便不是清白嘛。 不过有个白身行走江湖,以后是要少些麻烦,总是一件好事。 “没关系的,是我自己愿意的。” 见到赵夕的礼貌态度,蓝小蝶面色不由一黯,朝着米鹂告辞道: “米姐姐,我就不打扰你们授课了。” 她知晓这几天米鹂都在向赵夕传授修行的知识,所以一有机会就会过来走上一趟。 她对修行不感兴趣。 妹妹已经为她检查过,她的先天不足,根本没有修行的资质,就算是练武也取不到什么成就。 她想见的是赵夕。 只不过不知何时赵夕与她之间已经隔着一层厚厚的壁垒了。 回想起两人久别重逢的第一面。 她满心欢喜,却只换来一个疏离礼貌的微笑。 她当时差点没有崩溃。 不过她相信两人的感情,这场误会总会解开的。 蓝小蝶走后。 米鹂冷哼道:“小蝶妹子一片情意,我不相信伱没有感觉到?” 为了杜绝后患,她决定让赵夕与蓝大小姐尽快成婚。 只要两人一成亲,她就不信清梦师妹还会同自己的姐姐抢自己的姐夫。 那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 赵夕摇摇头,无奈道:“感情是勉强不来的,总不能人家喜欢我,我就非得喜欢人家吧。就比如说我喜欢米师姐你,米师姐你愿意回应我的这一片真心吗?” 他的目光真挚,仿佛能够直视心灵。 没办法,年轻就是这么放肆。 十九岁还没满二十岁的他,正是青春激扬,眼神单纯的年纪。 米鹂仿佛能够感觉到那份炙热,眼神略作躲闪,顾左右而言他。 “你连我的样子都没见过,再说你与我才认识几天时间?” 随着相处日久,她声音中的清冷之感也在淡去。 赵夕理所应当道:“可是这才更加证明我的感情啊,我绝非是因为你的外表而喜欢,而是你高贵的灵魂,你优雅的谈吐,你丰富的知识。 无论你是什么模样,吸引我的永远是你的内涵。” “你在说什么胡话?” 米鹂从未听过如此直接而热烈的表白,一时间芳心颤动。 黄毛少年对于乖乖女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这种放肆张扬的姿态,对于出身名门,被规矩束缚压抑的女孩同样如此。 “这不是胡话,是我的真心话。” 赵夕含情脉脉道。 这位米师姐总想撮合他和蓝大小姐,偏偏他有求有人,又不能翻脸,所以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只要她一提蓝大小姐,他就说自己喜欢她。 至于说弄巧成拙怎么办。 那就弄巧成拙,反正他又不吃亏。 “还敢说这些胡话,你还想不想听我讲课了?” 米鹂轻咳两声,摆出严师的威严。 “我不说就是。” 赵夕神情一敛,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妹子都是小事,大不了他吃点亏,但涉及到知识传承这等大事,可容不得丝毫马虎,但凡这位米师姐一不小心挖个坑,他可能就要栽大跟头。 见赵夕这副模样,米鹂不由对自己的表现又好气又好笑。 感情她就因为人家随口几句话差点乱了心智。 果然男人的嘴没一个可信的。 她略微收拾心情,继续着昨天未完的授课。 她自然不可能与赵夕传授她的师门功法灵术,所以与赵夕讲的都是一些关于修行的常识。 “昨日我们说到修行的起源,这就不得不提到灵气的来源,正是因为有了天地间的灵气,所以我们这些人才能修行,而修行就需要灵根。 灵根是我们与天地灵气交流的媒介,若是没有灵根,即便感知到灵气,也无法吸收。 你现在已经是先天,想来已经有所感触,你与天地灵气交流的那份神异,正是灵根带来的。” 赵夕点点头,问道:“灵根是天生的吗?没有灵根是否就无法修行?” 米鹂点头又摇头,解释道: “灵根就相当于人体中的一种隐性的器官,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都有手指头,但有的人天上就有六指,那多出来的一根指头就相当于灵根。 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手指头是灵根,而是灵根的生长没有规律,属于一种天赋。” “拥有这种天赋的人是天生骄子,只要给他们何时的修行功法,便能在短时间内引气入体,化作法力,也就是武人口中的先天真气。” “对于拥有灵根之人来说,他们没有什么锻体练劲后天,只要入门,起步就是先天境界,不过我们修行人称之练气,意为炼化天地灵气。” “不过你说的没有灵根无法修行,却也说得不对。没有灵根只是不能直接修行,却可以通过后天的武道修行,凝聚出后天灵根,从而踏入修行的大门。 有的人凝聚出来的后天灵根天赋甚至要远超正常的灵根者。 大夏最初就有一门灵根铸就法,名为《仙基道体》,可以铸就后天灵根,堪比道体之身,能修成仙佛一般的存在。” “此法以前一直被那些高门世家掌控,引为秘传。不过这法门太过艰难,一旦修行就无法回头,除非修行到完美境界,否则根本铸就不了后天道体,至今也没听说谁成就过。” “后来不知怎的此法就流传了出去,就有人将其改造,降低难度,衍生出了各种各样的道基功法。 这些道基功法没有最初的《仙基道体》那样艰难,但也绝非常人能够修行,因为它不似传统武道,没有一点一滴的进步,而是永无止境的积蓄。 直到某一刻,积蓄圆满,道基自生。 你没有灵根,却能一步登天修成先天境界,大概也是修炼了此法吧。 那些人只以为你修行吞噬精血的魔功,却不知魔功本质正是这道基之法。” “啊对对对,米师姐慧眼如炬,果真厉害。” 赵夕大感新奇,彩虹屁不要钱的批发。 “不过你这种办法其实早就被证明过时了。现在有条件的势力都会在幼童身上种下灵种,而后修行武道,一步步打磨身体,让身体提供灵根生长的最好养料。 如此突破先天之时,打开天地之桥,接受灵气灌输,最低都能凝聚三寸以上的灵根,也就是中品灵根。 那些没有条件的武道先天,凝聚灵根时全凭运气,大部分只能凝聚下品灵根,如此一步慢,步步慢,因此散人出身的先天宗师宗师打不过那些大宗门的宗师。 除了武技功法,还有这最基础也最重要的灵根。” 米鹂继续说道:“灵根三寸以下为下品,三寸以上,六寸以下为中品,六寸以上,九寸以下为上品,九寸以上为极品。” “若是灵根圆满,就会化入身躯,整具肉身成为通灵之体,拥有天然操控灵气的能力,可以称之灵体,又因为灵体亲和力量属性不同,有了灵体分别。” “对了,你的灵根是什么品质?” 米鹂可惜道:“若非测试灵根的法器太过笨重,我又没有储物手段,否则倒是可以给你测测。” 赵夕顿时想到当初一道天柱似的彩虹山最后就留下三寸多一点的根芽,心想自己大概就是中品灵根的低端货色了。 不过若是让他得到那份《仙基道体》的传承,不知道是否能够重塑灵根,直接让他成为米师姐口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道体资质。 他完全不担心自己会无法修行。 因为他至今没有看到自己的悟性极限。 第二十二章 一笔烂账 一间小小的别院。 一人授课,一人听课,不时就会出现几声讨论,时间竟过得飞快。 米鹂轻抿了下嘴,感觉有点干,面前就有一杯清茶送了过来。 她抬眸一看,就见赵夕那张亲切温和的面孔。 男人果然都是善变的。 米鹂想起采药帮总堂时赵夕的癫狂之态,哪里能和现在乖巧懂事的模样有一丝相同。 不过她很喜欢就是了。 该乖张时乖张,该乖巧时乖巧,给人十足的新鲜感,不像老实男人,一眼就看到头了,着实无趣。 “你再殷勤也无用,从明日开始,你若不能将小蝶妹妹逗得开心,就休想再从我这儿听到一个关于修行的字。还有,我不会在黑山县久留,你要抓紧时间。” 米鹂喝了一口茶,适时抛出自己的条件。 如果是在初识时她说出这种要求,她相信赵夕一定翻脸走人。 这男人有自己的骄傲。 可现在,她的课才上到一半,他就没那么容易拒绝了。 果不其然,赵夕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干笑一声,委婉说道: “米师姐,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米鹂摇头道:“我不信你们十几年的感情就这么脆弱,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在责怪小蝶妹妹没有及时救伱,可你不知道她的苦衷。” 赵夕神情一黯,叹息道:“不是这个原因。” 米鹂却仿佛笃定一般,说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避着她。” “那小妮子把心事藏在心中让人猜,我就不乐意看着你们猜来猜去,最后把一段好好的感情猜散了。” “现在我就把真相说出来,你先别急着拒绝,如果你知道事情的缘由后还想着逃避,我便由你。” 赵夕实在无法解释,总不能说他不是他了,只得默认。 不过他心中也好奇原身被害得那么惨,可蓝家还无动于衷的原因。 “其实早在你出事之时,小蝶妹妹就送了信给清梦师妹,想要求她救你,甚至还不止一封。” 米鹂语气怜惜道:“可是信根本没有送到清梦师妹手上,因为这些信都被蓝伯父拦下了。这就是小蝶妹妹不肯直言的原因,她才是夹在中间的那个人,她怕你恨上蓝伯父。” 赵夕愕然道:“蓝老爷?我和他没仇吧?”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個略有富态,看起来和善的胖员外。 这老登不当人子! 米鹂继续道:“不过你也别怪蓝伯父,他没想害你,他就是想让你多吃点苦头,其实在你行刑的那一天,蓝家已经准备好了劫法场的人手。 只不过行刑前一天你逃了出去。 这些日子蓝家派了很多人手,一直满城找你,还专门送信到清梦师妹手上。 恰好乌县令通报此地出现了一个魔道宗师,还公然闯入县衙劫狱。 我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还以为你被魔道宗师挟制了,于是就顺道接下了靖武司的任务。 后来在地牢中看到你留下的功法图,我便猜测那魔道宗师可能是你,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小蝶妹妹只是个普通人,她能做的十分有限。” “没有蓝老爷帮忙,她连去狱中看你都不敢,因为那位乌公子威胁她,她每去见你一次,他就会命人在你身上留下一道印记。为了让你在狱中过得好一点,她还差点受了乌麟的欺负。 这些都是她的侍女小青偷偷与我说的。 这大半年时间,她的情况并不在狱中的你好上多少,因为她的身体恶化得很快,就在你逃狱的前一天,她甚至差点死掉,就是为了逼蓝伯父出手救你。” 赵夕脸色阴沉至极。 “看来乌家三口死得太便宜了。” 他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却不想幕后居然还有这么多隐情。 难怪忠爷临终前不要让他怪蓝小蝶。 显然他也知道些什么。 只不过在他看来,自己能逃得一命就是侥幸,哪里还有报仇的本领,所以干脆将真相带入地下,免得他为此愧疚受折磨。 “这下子你知道小蝶的苦衷了吧。” 米鹂感慨道:“当她知道你受的委屈越多,痛苦越多,她就越不敢说,否则一个是她喜欢的人,一个是她的父亲,若是你们因此反目,她又该如何抉择。” 赵夕点点头道:“我会给她一个交待的。不过还是那句话,感情是勉强不来的,她喜欢的是以前的赵夕,而我早就不是我了啊。” 若非有原身的顾虑,有这么一个大小姐倒贴,他傻了才不要。 只不过人家的感情越真,他的心里就越发虚。 人家喜欢的是原身,他这个鸠占鹊巢的人算是怎么回事。 米鹂还以为赵夕是在说自己修炼魔功的事情,安慰道: “我相信小蝶妹妹不是那么肤浅的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她都不会在意。” 赵夕陷入沉默之中。 他终于意识到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就如同如果今天米鹂不将背后真相说出来,他永远意识不到蓝小蝶在背后的付出,他们之间也会埋着一根刺。 他一开始之所以不在意蓝小蝶,也是鉴于此。 自己入狱大半年,你都没来看过我,两人之间又有什么感情,只以为两人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同林鸟。 现在误会解除,他反倒成了亏欠的。 不过这种事本就说不清。 若非乌麟看上了蓝小蝶,他也不会有这场牢狱之灾。 那他能够怪蓝小蝶红颜祸水嘛。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美丽的少女总是容易受到觊觎的目光,而之前的他恰好缺少了守护这一份美丽的能力,因此才有灾祸临门,没有今天的乌麟,也有明天姓张的,姓李的。 然而少女是无辜的。 他不该让她受着这种煎熬和痛苦。 赵夕长身而起,朝着米鹂躬身一礼。 “米师姐,多谢解惑。今日授课便先到这里吧,我需要解决一些私人问题。” “去吧。” 米鹂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尽管还戴着面具,但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十分满意。 这下稳了。 想必回去后师父一定会对她大加赞赏。 自己不动神色间就为师父解决了一桩心事,而且没有动用任何暴力强迫手段,哪怕师妹知道了,也只能默默祝福。 还是那句话,总不能和自己姐姐争姐夫吧。 虽然看赵夕的样子,对师妹基本上没什么感情,但架不住师妹太过优秀,不可不防。 赵夕转身离去。 当他决定了一件事,就会坚定不移地做下去。 所以他直接找到了蓝小蝶。 “小蝶,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二十三章 俗缘难断 一座破旧小院。 一个大概十四五岁,穿着满是补丁衣服的大女孩正在院中洗衣服。 堆积如山的衣服散发着恶臭汗味,普通人置身其中,不消片刻,就会呕吐窒息,但女孩戴着一副简易口罩,早已习以为常,低着头,动作麻利地清洗着一盆又一盆的衣物。 污水顺着排水沟流出院外,使得这个小院常年处于潮湿环境之中。 可此刻小院却来了两个与此处格格不入的人。 “请问这是常明的家吗?” 女孩抬起头,麻木的脸上露出些许惊愕。 因为来的人太漂亮了。 这是字面意思上的漂亮,他们身上那丝绸的衣物在这间小院就好像会发光一样,他们的皮肤是那么白,仿佛毫无瑕疵一样,令人不自觉自惭形愧。 “你们找我哥有什么事吗?” 女孩慌乱地在自己围裙上擦了擦手,想要上前招待,却又害怕自己惊扰了对方,破坏了这副美丽的画,一时踌躇不前。 “我是你哥的朋友,听说他受伤了,来看一看他。” 赵夕笑了笑,并未对这里的环境产生太多反应。 地牢的环境不比这里好上多少。 旁的不说,那马桶经常十天半月都没人过来清理一次,那地方谁待谁知道。 女孩疑惑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 赵夕笑道:“等你哥见到我就知道了。” 说着,他牵起一旁蓝小蝶的手走入了小院。 女孩不敢阻拦,只得提前一步跑入屋中,一边跑一边叫道: “哥,有人来找你!” 屋子采光很好,因此并不显得昏暗,而且打扫得很干净,这家主人很勤劳,但应该许久未曾修缮过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朽木头味道。 常明半靠在床上,脸色苍白无血,身上裹着一层棉被,这六月的天居然还觉得冷。 他呆呆看着来人,又惊又怕道: “小赵大夫!” 他似是想到什么,痛苦哀求道: “你是来杀我的嘛,求求伱,放过我的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 赵夕掏出一個小药瓶,放在桌上。 “这里有恢复精血的补药,吃过之后你就能恢复。” 说罢,他便带着蓝小蝶离去,只留下一脸迷茫的常明姐弟。 “哥,他是什么人啊?” 女孩看着好似一阵风一般忽然而来,又忽然离开的赵夕。 常明看着桌上的药瓶,呆呆道: “我不知道,大概是个好人吧。” …… 院外。 赵夕平静地看向蓝小蝶,说道: “他是县衙监狱的狱卒,刚刚入行不久,还算是个好人,他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是我一手造成的。”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蓝小蝶蕙质兰心,怎会不明白赵夕的意思,她的脸色微白。 “小夕哥哥,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你现在不是来给他送药了吗?” 赵夕摇摇头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我已经再非你记忆中的赵夕,我的手如今拿的不再是看病救人的银针,而是杀生无算的屠刀。 你喜欢的那个善良的赵夕死了,我有他的记忆,可我已不是他。” 蓝小蝶眼眶一红,赵夕平静的话语,却如刀子一样扎在她身上。 “可你就是我的小夕哥哥啊。” 赵夕微笑道:“那么无论我做了什么事情,你都会坚定地站在我的身边吗?” 蓝小蝶认真的点点头道: “我一定会!” “那好,我们再去一个地方。” 赵夕伸出手,蓝小蝶将手放在他的手心,温热的触感让她动摇的心坚定起来。 这就是她的小夕哥哥! …… 火龙山。 山寨聚义堂。 刀剑折断,长枪哀鸣,血肉横飞,血腥气弥漫此间。 一个个山匪横尸当场。 火龙山大当家的名为罗烈,乃是一个后天巅峰的武道高手,带领火龙山八百匪众来去如风,光是名字就能让小儿止啼。 可现在他一脸迷茫地看着将他弟兄们屠戮一空的煞星,很是不解。 他对天发誓,他虽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不该惹的人一个都没惹,否则火龙山也活不到现在。 “你到底是谁?我火龙山何时得罪了阁下?” “替天行道,扫凶除恶,何须理由?” 赵夕看着一脸大胡子的罗烈,眼神有几分唏嘘。 他就是因为被诬陷勾结火龙山而入狱,现在火龙山在他眼中,却不过土鸡瓦狗一般。 他一掌落下。 这个占山为王,嗷啸一方的土匪大当家就带着满心问题化作一滩碎肉。 “你瞧见了吗?”赵夕再次朝蓝小蝶伸出手道:“我的手上早就沾满了鲜血,你与我在一起,以后不会再有平静的生活。” 男女感情实在太难懂,他选择快刀斩乱麻。 蓝小蝶想要的是平静的生活,她期待的将来是相夫教子,而不是血雨腥风,永无宁日。 他不愿给她留什么幻想。 蓝小蝶站在大堂门口,看着满地伏尸,面色苍白,娇躯颤抖,有一种呕吐的冲动。 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何曾见过这等血腥场面。 甚至她连杀鸡都没见过。 这一幕场景对她的冲击力实在太大。 面前的赵夕虽然身上没有沾染半点血迹,他的手掌依旧白皙修长,但不知何时却多了几分挥之不散的血腥味。 他可以对无辜出手,他可以杀人不眨眼,他的身上满是冤魂,他在尸山血海中微笑。 这彻底颠覆了赵夕在她心中的形象。 那个善良温柔的大哥哥渐渐模糊。 蓝小蝶踉跄着后退几步,一时间无法接受。 赵夕依旧平静微笑,也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失落。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不是,我没有,再给我一点时间……” 蓝小蝶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夕打断。 “不必勉强自己,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人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过去的记忆当中,我早非你记忆中的赵夕,也不会再变回以前那个赵夕。” 可蓝小蝶此时却是稳住身形,她一步步走向赵夕,眼神逐渐坚定。 “之前爹爹跟我说,你会变成逃犯,所以我很难与你在一起。我告诉他,我不怕,如果我真的喜欢你,那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什么身份,我都不会离开你。 现在的话也是一样。 小夕哥哥,你曾经那么善良,会因为别人的病痛而感同身受,所以才刻苦钻研医术。 我不相信那么善良的小夕哥哥会突然消失。 我知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这个时候,我更加不能离开你。” 她紧紧抓住赵夕的手,眼中仿佛有光。 “除非你开口赶我走,否则我就再也不会与你分开,以后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一同承担。” 糟糕,遇到恋爱脑了。 好消息,恋爱脑长得很漂亮,喜欢的是我。 赵夕愣了下,而后一把拉过蓝小蝶,用力地啃了上去。 温柔乡,英雄冢。 赵夕却觉得此情此景,再不做点什么,倒显得他不解风情。 一把大火在火龙山上烧了起来,将山上所有罪恶毁灭。 或许在许多年后。 又会有新的匪徒在此盘踞,但那也已经与赵夕无关。 次日清晨。 看着一夜未归,一脸娇羞地和赵夕手牵手的女儿,焦急等待的蓝老爷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而一直关注的米鹂却是智珠在握般笑了起来。 生米煮成熟饭,大局已定! 第二十四章 修行手札,初识世界(祝大家端午安康!)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米鹂牵着马与赵夕一行人告辞。 “清梦师妹正式出关,如今名列人榜,我得赶回去给她当护道人了,赵夕,小蝶妹妹,希望你们百年好合,这是我提前给你们预备的新婚礼物。” 米鹂递给赵夕一本书,又递给蓝小蝶一块质朴的古玉。 “这是我对于修行的一些心得,还有我这些年的一些见闻,魔功修行终非正道,还容易影响心性,趁着现在根基尚浅,还是改修为好。” “小蝶妹妹,你先天本源亏损,当姐姐的没有什么好送给你,这是我入门时师父送我的一块聚灵古玉,内含一个微型法阵,能够聚拢灵气,滋润血肉。” 赵夕接过这本还散发着新鲜油墨味道的新书,知道这书恐怕是米鹂近几日赶工而成,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暖意。 这位米师姐初见时是冷了些,但相处一段时间后才发现她外冷内热,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若只是看在蓝二小姐的面子上,她完全不必做这些的。 “米师姐,这些日子承蒙教导,若是将来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他如今一穷二白,摸遍全身也找不出什么值得送出去的东西,只能先画个饼意思一下。 “你给我最好的报答就是好好照顾小蝶妹妹,不要惹她伤心。” 米鹂朝蓝小蝶笑道: “小蝶妹妹,若是以后他欺负伱了,就写信告诉我,到时候我来帮你。” 蓝小蝶温柔一笑,深情地看了一眼赵夕道: “米姐姐放心,小夕哥哥不会欺负我的。” 少女的心意被接纳,两人正处于如膝似胶的阶段,怎么看怎么好,只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自然不会觉得自己会被欺负。 米鹂见状,不由暗自摇头。 她最怕的就是自家师妹也随了她姐姐的性子。 所幸现在问题完美解决。 她翻身上马,手持马鞭。 “赵夕,乌县令的性命已经被算在那日的神射手花旻头上,如今他已被通缉。你不要忘了感谢穆老。若无他为你遮掩,这次杀官之事没有那么容易过去。以后莫要这么冲动了。 就算要动手,也要选個月黑风高的日子嘛。” “若有机会,我们州府再见,到时候我当地主来招待你们。” “驾!” 马蹄疾疾,人影远去。 修行之人赶路居然也要骑马。 赵夕收回目光,思绪自由发散,觉得这和自己想象中的修仙实在不符。 怎么的也得骑个纸鹤飞走啊。 不过考虑到黑山县的灵气环境,骑马的确比骑纸鹤省力。 “小夕哥哥,你在想什么?” 蓝小蝶见赵夕神游天外,好奇问道。 赵夕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娇艳欲滴的两瓣嘴唇,低头咬了下去。 “我在想你今天的唇脂是什么味道?” 一声呜咽过后。 蓝小蝶便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 蓝府。 蓝大小姐的闺阁。 赵夕放下手上不知翻了多少遍的《修行手札》,手上捏诀,体内真气悄然间消散一截,便有一个小小的漩涡在眼前出现,很快漩涡中间就凝结出一滴米粒大小的透明水珠。 “色泽透明,无属性,米粒大小,灵气九品下,果然是不适合修行。” 赵夕手指一弹,水珠就噗的一下化作一团水雾,融入空气当中。 他刚才施展的是米鹂师姐手札上所记载的一个小法术,名为聚灵品气术,效果很简单,就是分辨当地灵气质量,可以简单判断出灵气属性和品质。 色泽透明,说明灵气没有具体属性,比如水火之类。 而凝结而出水珠则是一道法术牵引来的灵气数量,米粒大小说明此地有灵气,但不多,按照灵地九品划分,只能算是九品下的最低品阶。 “如果米师姐没有写错,大夏九成九的地域都是如同黑山县一样的灵气环境,纯粹的修行的确很难取得成就。难怪大夏主流为武道修行,以气血为主,真气为辅。 毕竟气血来源于人体,对于灵气的要求并不高。” “而修士过分依赖灵气,的确是不适合在世俗行走,否则难免耽误修行。这也就不难理解大夏为何一直有修士的传说,却很少见到修士的身影。” “大部分修士就如米师姐,根本不会轻易表明自己修士的身份,连赶路都骑马,若非早就认识,谁会想到她是一名传说中的修士。” “但是米师姐又说,随着未来灵潮继续复苏,武道终将没落,只有练气修行才是王道。” “未来属于修士,武人终将退出历史舞台,或者沦为配角。” “灵潮复苏,大夏超凡的真相。” 赵夕陷入沉思。 他之前以为大夏就是个凡俗王朝,幕后存在什么修仙宗门遥控指挥,按时收割。 毕竟他上辈子看的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但看过米师姐的修行手札之后,他才知道真相并非如此。 在百多年前,大夏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一统王朝,有着来自塞外游牧民族,十万大山的蛮族威胁,个体中存在的最高武力也就是今日的后天武者,以一敌百便是极限。 一旦有成建制的军队围杀,根本逃不出去。 直到后来灵潮复苏,灵气席卷天下,个体超凡崛起。 经过一百多年的磨合,造就了大夏如今奇特的国情——刑不上武人。 凡是出身武道圣地的门人,就只有他们出身宗门才有最终审判之权,朝廷一方最多有着缉拿审问的权力,想要最终决定生死还是得参考圣地的意见。 而这样的武道圣地,大夏总共有六个。 不过云州并无武道圣地存在,所以对这种武人特权的感触并不深。 而米师姐游历过许多地方,却知武人跋扈。 尤其是那些被武道圣地势力辐射的地域,更是只知圣地,不知朝廷,堪称国中之国。 米师姐出身正统,属于亲近朝廷一方的势力,因此对于这种情况有着天然的抗拒,在手札里对于圣地的描述大多数属于负面。 至于灵潮是怎么来的,米师姐显然不知道,只说灵潮每隔三十年爆发一次,每一次灵潮过后,天地间的灵气质量就会得到一定程度提升。 而如今距离第一次灵潮爆发已经过去一百一十五年,也就是天启元年。 不过即便过去了一百多年,大部分地界仍旧不太适合修行。 比如黑山县这样的地方,能够突破先天境界就是极限。 若是想要继续修行乃至后续突破,就得依赖更好的灵气环境,也就是灵脉。 像米师姐这样练气的修士,寻常时候就待在灵脉范围内,如此就不必担心灵气的问题。 然而天下灵脉除了一些微型的,藏在深山老林没有被发现的之外,大部分都被朝廷与武道圣地一类的势力占据。 普通武者除非幸运地找到了野生灵脉,否则想要突破,就只得依附这些势力。 武者虽然不像正统修士那样强烈依赖灵气,但想要突破境界的桎梏,却少不得天地之力相助。 这天地之力具象一点,就是灵气。 “也就是说我无论是选择武道修行,还是如米师姐那样练气修行,最好还是走依附大势力的那条路,散人简直是死路一条。” “而且米师姐所说的那份《仙基道体》的秘法也只有这些大势力才有收藏。” 赵夕神情别扭的想到。 “不知道那老头说的百户之职还算不算数?” 第二十五章 炼丹学徒(祝大家端午安康!) 时间缓缓流淌,将一切过往埋藏。 黑山县的县令之位仍旧空着,由县丞暂代县令之责。 但人们已经渐渐遗忘了曾经的乌县令,也忘记了喧嚣一时的小赵大夫的通缉令,哪怕后续县衙又张贴了为赵夕翻案的告示,却也没有引起太多波澜。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别人的总是别人的。 转眼间。 赵夕在蓝府已经住了两个月。 八月入秋,天气仍有些燥热。 闺房中。 蓝小蝶穿着一件轻薄纱衣,胸前裹着抹胸,只露出少许白皙,却将一直掩藏在衣服下的曼妙身材显露。 她轻抚瑶琴,动听琴声从指间飘出。 作为一名大家闺秀,她虽非什么此道大家,但对于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尤其是这七弦古琴,更是得心应手。 赵夕坐在一旁,却无心听琴。 他的目光完全被蓝小蝶的身姿吸引。 虽然以两人的关系,蓝小蝶基本对他不设防,但这最后一步却是迟迟不到位。 天知道他憋得多难受。 他觉得自己可能快要犯错了。 一曲完毕。 蓝小蝶柔情看向赵夕。 “小夕哥哥,你觉得曲子怎么样?” 赵夕脱口而出道:“很白。” 愣了一下后,赵夕赶忙解释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琴很大。” 蓝小蝶脸上瞬间爬上一层淡淡粉红。 “……” 赵夕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小蝶,要不咱们私奔吧,你爹对我意见太大了,迟迟不答应我们的婚事,我觉得咱们离开一段时间,他应该就答应了。” 自从他光明正大地入住蓝府,每天没事就往蓝小蝶的闺房里钻,红袖添香,琴瑟和鸣,俨然一副新婚夫妇的架势。 这把蓝老爷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府里的护卫根本打不过他。 可是有一件事却一直卡在蓝老爷这儿。 那就是他和蓝小蝶的婚事。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 他属于孤儿一个,自然是自己做主。 而蓝老爷却迟迟不肯同意他们两人的婚事。 因为他一定要自己给他低头才行,不为别的,就为出口气。 赵夕自然不会干。 这老登不当人子,从中作梗,让原身过得那么惨。 看在蓝小蝶的面子上不弄他就不错了,还给他低头,绝无可能。 于是这事就卡住了。 不成亲,蓝小蝶不让他进行最后一步。 二十不到的年纪,正是小头控制大头的时候,搞得他现在连米师姐给的先天练气诀都给练上了,不为别的,就为了功法平稳心情的效果。 但他不敢保证自己到底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蓝小蝶闻言掩嘴一笑。 “小夕哥哥,爹爹就是过不去心里那关,你再给他一点时间,到时候等我们成亲了,我就是你的人了……” 她似是想到什么,脸上的红润更浓。 别以为大家闺秀就什么都不懂。 她们珍藏的私房话本都是高明画师手工绘制,价格昂贵,上面的图画更是栩栩如生,动作姿势一目了然。 赵夕一脸认真道:“此事我已经考虑许久,若是你不跟我走,那么我就只能一个人先离开了。” “米师姐的修行手札伱也看过,应该知道我若想继续进步,黑山县绝非久待之地。” “原本我想要与你成亲后光明正大地带你离开。” “但是现在你爹这個老顽固一直不肯同意,我只好先走了。” 蓝小蝶脸上红润淡去,仿佛一场美梦就此醒来。 “可不可以不走?难道你与我在一起就不快乐?” 赵夕没有回答,只淡淡道:“我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他对蓝小蝶的感情来源于感动和她好看的皮囊。 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孩发自内心的爱着他,他又怎么忍心拒绝。 但这份喜欢是有限度的。 相比于他内心的目标,这份感情就不那么重要了。 死牢的遭遇让他成为了力量的囚徒。 只有不断增强的实力才能让他心生安宁,让他平静地生活在这个世界。 或许只有当他成为此间最强,再没有人威胁到他的安全,他才会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事情。 在此之前,一切都是他的过客。 蓝小蝶沉默片刻,问道: “你要去哪儿?” 赵夕道:“我打算去白水府见见穆老,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加入靖武司。” 蓝小蝶担心道:“会很危险的。” 赵夕道:“放心,我要去当的是个文职。” 赵夕心知自己这会儿找上门去,只会让人瞧不上。 毕竟被人邀请,和自己眼巴巴上门求人,能是一个待遇嘛。 只怪当初年轻气盛,不把老人家放在眼里。 不过米师姐显然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特意为他留了一条后路。 那就是上门感谢。 那位穆老替他遮掩了杀官大罪,从某种意义上说,说他是自己人也没有问题。 毕竟追究起来,穆老怎么也得算个从犯。 这就有了操作的空间。 若是再加上一个敲门砖,再次让穆老开口邀请他加入靖武司。 这次,他就不必拒绝了。 赵夕将米师姐的《修行手札》又翻了一遍,从中找到了一个很适合自己的副职业——炼丹师。 自古以来,丹鼎之法都是修行主流中不可或缺的一脉。 哪怕是以气血修行为主的武人,同样缺不了丹药辅助。 米师姐对于炼丹有过涉猎,但并无太多此道天赋,因此在手札中略作介绍,还留下了一种名为百草丹的丹方作为检验丹道天赋的手段。 不仅仅是炼丹之法,还有阵法,炼器,制符,机关,御兽等手段。 然而并不成体系,甚至有些杂乱无章。 显然是米师姐对这些杂艺其实知晓不多,全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不少还是道听途说,特意标了存疑二字。 但对于赵夕来说已经够了。 一件事最难的就是从零开始。 如今有了零的突破,剩下的就再不是太大的问题。 作为一名医师,对药理药性的认知摆在那儿,炼丹师无疑是最适合他的一条道路。 况且以他现在的经济情况,也容不得他贪多。 好在他有香喷喷的软饭,花妹子的钱他是一点都不手软,加上蓝家本就是黑山县有名的药材大商人。 这两个月时间足够他丹道入门并精通。 哪怕他手上的丹方只有一份百草丹。 蓝小蝶认真道:“小夕哥哥,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不过还请你等我两天时间,我会劝服爹爹,让他同意我与你一起离开。” 赵夕颌首道:“可以。” 第二十六章 成亲 蓝小蝶劝说效果很好。 赵夕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和她爹说的。 总之,第二天他们的婚事就被张罗开了,三书六礼的流程一切从简,三天内走完。 然后就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绸招展,人山人海,那叫一个热闹。 蓝老爷嫁女是大喜事。 所以他大手一挥,直接在街口开了个善财济民棚,与民同庆。 只要有人上来说句吉祥话,就能领到一袋五斤重的大米,外加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接连三日,大肉包子的香味都在黑山县上空飘荡。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不是嫁女,而是赵夕入赘。 毕竟哪有在女方家成亲,入洞房的。 但赵夕不在乎这些。 他早就没家了,也就不在乎在哪儿成亲。 老登要占这点便宜,就让他占好了。 而且有蓝家为他处理成亲的一应杂事,他更是乐得轻松自在。 不过这一成亲,他的府城之行就给耽误了。 …… 成亲第一天。 与小蝶同眠,真香真软,然新瓜初破,颇不尽兴。 成亲第二天。 与小蝶同眠,嘤嘤啼啼,声音真好听。 成亲第三天。 与小蝶同眠,其不堪鞭挞,我老赵家的男人能力就是强。 成亲第四天。 小蝶身体不适,侍女小青侍寝,这妮子居然也是深藏不露,咦,我为什么要说也。 成亲第五天。 与小蝶同眠,小青接力。 成亲第十天。 赵夕啊赵夕,怎可沉溺温柔乡中,你忘了自己的志向嘛。 成亲第十二天。 小蝶藏的私房话本被我发现,这個姿势我居然没见过,今晚试试。 成亲第十五天。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赵夕啊,你难道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吗?从今日起,戒色! 成亲第十六天。 嘿嘿。 成亲第三十天。 厌了,这事其实也就这样。低级的欲望,再不能让我心中生起半点波澜。 …… 成亲后一个半月。 蓝府大门前。 大车小车二三十辆,满满当当,全是蓝老爷给女儿带的家当,几乎搬空了半个蓝家。 “爹爹,女儿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你想我也能来看我嘛。” 蓝小蝶站在蓝老爷面前,面带春风,并无多少离别的伤感。 初为人妇的她盘起妇人的发髻,褪去了女孩的纯真,身材丰腴了些,多了几分少妇的成熟风韵。 蓝老爷却是满脸忧色,担心道: “小蝶,这是你第一次离开爹,我又怎么能不担心?出门在外,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遣人来信,就算爹帮不了你,还有伱妹妹。 还有……” 蓝老爷看了眼在车队中间的一辆马车,那里坐着与他照了个面就上车的赵夕。 这对翁婿的关系一直不太亲近。 他的声音不由低了下去。 “赵夕早非昔日那个医馆小大夫,有什么事请你迁就着点他,有时候也得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庭和睦最重要。” “若是你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回家来。” “爹在这儿,家就在这儿,永远欢迎你回家。” 蓝小蝶忽然感觉眼睛酸酸的,多了几分莫名伤感。 “爹,我会和相公好好的,不让你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蓝老爷苦笑一声,心中多了几分悔意。 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将赵夕入狱的前夕就把他救出来,而不是杞人忧天,担心他与自己两个女儿纠缠不清。 那样子的话,赵夕或许还是那个人畜无害的小大夫。 现在的赵夕让他觉得害怕。 那双眼睛中藏着太多的野心,他女儿虽有些才智,但太过感情用事,根本驾驭不了这样的男人。 不过也正是如此,他才急着让两人成亲。 他总不能让自家女儿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连个名分都没有。 只希望这小子有点良心,不要辜负了他女儿的一片心意。 “好了,走吧,府城那边爹爹已经安排好了,你过去后就是一家的女主人了,要照顾好自己啊。” 蓝老爷挥了挥手,就背过身去,不愿再看离别的场景。 “爹,女儿走了。” 蓝小蝶拜别父亲。 车队缓缓驶离。 蓝老爷听到动静,这才转过身,却见到女儿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朝他不住挥手。 他咧嘴一笑,一脸嫌弃地往外甩了甩手。 “走了走了。” …… 蓝小蝶坐回马车,面色蔫蔫,闷闷不乐。 “怎么了?” 正看着书的赵夕眼神温柔。 成亲之后,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多出一些改变。 赵夕就觉得内心深处一直压抑着一股暴戾之气凭空散去许多,他多了几分耐心,也对这操蛋的世界重新多了几分善意,不像刚逃狱出来的时候,将整个世界视为原始丛林,一心吞吃他人。 那时候的他兽性多于人性。 而经过报仇,成亲,主要还有两个女人的慰藉,现在的他又重新变回了一个人。 蓝小蝶声音低落道: “我走了以后,爹就剩下一个人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 赵夕噗嗤一笑,在蓝小蝶不满的目光下笑道: “我觉得你走了以后,你爹反倒自由了,以后想找个女人也不用再偷偷摸摸的。我猜如果你明年才回来的话,或许就能多个弟弟妹妹啥的。” 蓝小蝶冷哼道:“才不会这样,我娘走后,爹爹就再也没有找过其他女人。” 赵夕耸了耸肩道:“你爹是个正常男人,也是有正常需求的。感情归感情,需求归需求,你总不能让他做个活太监吧。” 蓝小蝶被逗乐了。 “什么活太监,难道还有死太监?要让爹听到了,他对你又有意见了。” 赵夕无所谓道:“有意见也得憋着,他还能咬我不成。” 蓝小蝶见状,屁股一挪,挤到赵夕身边,整个人都攀了上去,声音腻腻道: “小夕哥哥,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再跟我爹计较了嘛。他早就知道错了,这次还给我们送了好多礼物呢。” 两人已是夫妻,以前不好意思的动作,现在做起来就如喝水吃饭一样自然。 赵夕眯眼享受着这温香软玉的撒娇,神情自在道: “行吧,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反正他连女儿都赔给我了,我总不能斤斤计较。” 蓝小蝶趁胜追击道:“那相公你给我出出主意,爹出去找女人没关系,但我可不想突然多出来个弟弟妹妹。” 赵夕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别让他闲着,人一闲着就容易去找刺激。到时候我和你给他生个外孙让他养着,他就没心思再想其他事了。” 蓝小蝶脸色微红,依偎在赵夕怀中。 “听说生孩子很痛的。” 她的语气里多出几分憧憬,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飘出很远很远。 第二十七章 白水府城 云州九府四十二县,白水府就是其一。 白水府城地形优越,背靠贯穿云州南北的沧浪江,是天然的内陆港口城市,还是云州水陆运输的中转站之一,因此码头遍地,货运发达,养活着府城上下近百万人口。 不过人越多,城市越繁华,也就意味着房价越贵,说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 所以当赵夕看到门口挂着赵宅灯笼的大院之时,他对蓝老爷的意见又小了几分。 这老登虽然不当人子,但对女儿是真好。 毕竟他现在就是个穷光蛋。 虽不至于让蓝小蝶跟着他吃糠咽菜,但肯定是没有之前那么舒服。 结果这老登是舍不得自家女儿吃一点苦头。 所以早在他们成亲之时就已经令人在府城高价买下了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还从蓝府分出了一个老管家,十几个仆人提前住了进来。 等到赵夕一行人大包小包赶到府城之时,大宅早就焕然一新,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是干干净净,口里含着的石球更是光可鉴人。 他们要做的就是拎包入住。 “拜见老爷。” 一個大概五十多岁的老者,做管家装扮,带着十几个仆人在大门口分列两旁,朝着赵夕行礼道。 “爹爹说,我们先住在这里过渡一段时间,等相公你以后相中了其他地方,我们可以再搬,人手也能再换。” 蓝小蝶很是照顾赵夕的自尊心。 赵夕无所谓的笑道:“我都答应你不和你爹计较了,又怎么会拒绝他的一番好意。” 普通人面对这样的馈赠,可能觉得这是嗟来之食,可能会大男子主义发作,觉得自己像是个没用的赘婿,什么都给不了妻子,还得让岳父安排。 可他不同。 他不仅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还希望强度再加强点。 因为实力就是自信。 哪怕有一天这一切离他而去,他也能很快重新拿回来,自然也就不会计较你的我的。 蓝小蝶高兴的点点头,朝等候已久的老管家道: “华伯,你让人把东西全都搬进去吧。” 老管家名蓝华,与另一个管家蓝荣都是蓝家以前的老仆。 后来蓝家发达了,他们二人就升为管家,都是她爹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 显然她爹嘴上说着以后她要当一家的女主人,实际上还是想方设法地照顾她,害怕她真受欺负了。 对此,赵夕完全不在意,甚至巴不得当甩手掌柜。 区区内宅小事,还不值得他投入太多心力,自然也就不在乎家中都是老登的人。 反正这些人能用就用,不听话的时候,他也不会给老登面子。 天启115年,九月二十一。 赵夕来到白水府城,在岳父准备的大宅里愉快地度过了他在府城的第一个夜晚。 …… 次日。 穆府会客大厅。 路过的仆人不时能够听见自家老爷豪迈大笑,不由好奇地探了探头,与同伴小声议论道: “今天老爷见的是谁啊?我都好长时间没有听过他这么开心的笑声了?” 自家老爷乃是靖武司千户大人,掌一府千户所,位高权重,是白水府的巨头之一,但脾气却是不太好,很多时候连知府大人的面子都不给,是官场上闻名的煞星。 “是位很有礼貌的公子,听说是下面县城来的,和老爷似乎是旧相识。” 有仆人回忆起今早送入拜帖的那位公子,少白头,很有礼貌。 “老爷最喜欢结交这些奇怪的人了,大概又是老爷的哪位忘年交吧。” 仆人嘀咕一声,便没有多在意,自顾自去干自己的活了。 大厅中。 赵夕坐在客座,面带微笑,感谢道: “昔日赵某年少轻狂,与穆老多有顶撞,若非米师姐告知,在下还不知道穆老暗中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此番在下乔迁府城,第一时间便来府上感谢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从袖口中摸出一个青瓷瓶。 “这是在下亲手炼制而成的百草精血丹,可以活血肉,增力气,花了我不少心血,还请穆老不要嫌弃。” 这百草精血丹正是他集百草丹与他的血影魔功精华为一体炼制而成,以百草精华调合外来精血,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与人体的冲突。 武者服用此丹,可以用做恢复爆发,也能循序渐进的吸收,增长一部分力气,对于武道修行大有好处。 不过这百草丹取用的都是凡草,蕴含灵力不多,加上充当主材的精血只是普通牲畜野物的精血,对于先天武者的效果就差强人意了。 但他已对府城的丹药市场略作考察,发现类似的成品丹药甚少,效果比他差不说,价格还极为昂贵。 这就给了他强大的信心。 他这个炼丹师的价值极高。 穆老随手接过,放在一旁,笑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听说小友已经与蓝家大小姐成亲,老夫还未送上贺礼,你倒是先来送礼了。这样吧,待会伱从我府上库房挑选一件宝物,老夫不能占你这个便宜。” 他和赵夕并无交情,能够为其遮掩杀官大罪,全看在蓝二小姐的面子上。 尤其是最近蓝二小姐名列人榜,他的态度就更好了。 毕竟赵夕与蓝大小姐成亲,他们就是一家人。 虽然他暂时没有什么要求到蓝二小姐的地方,但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人家理他才怪。 何况赵夕本人的实力他已经亲手试探过,哪怕放在他的千户所中也足够名列前三,若是再施展他那份搏命秘术,就是他也可能不是对手。 这样上面有关系,自身有实力的人,他自然不会将其拒之门外。 旁人只知道他的脾气火爆,却不知道他这样野路子出身的官吏的痛苦。 他是江湖武人出身,没有走武举之路,因此升迁之路极为狭窄。 如无意外,他这辈子就得在千户的位置上干一辈子。 能否再有突破,全看机缘。 他堂堂千户,一府巨头,却屈尊去讨好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不就是为了主动抓住机会嘛。 “多谢穆老。” 赵夕见自己的敲门砖并不受重视,不由提醒了一句。 “穆老,这百草精血丹炼制出炉后尽早服用为佳,你老修气血武道,此丹药性却是颇为合适。” “时间不早,我就不打扰穆老了。” 赵夕起身告辞。 虽然他想要个编制,却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种子已经种了下去,下面就看何时生根发芽了。 穆老同样起身拱手送别道:“那老夫就不远送了,何安,你领赵公子去一趟库房,赵公子喜欢什么,你做个登记,然后差人送到府上。” 不待赵夕说话,穆老就故作不悦抓住桌上药瓶递了过去道: “小友莫要推辞,否则你这丹药老夫又怎好接受?不然的话,你就把丹药一并带回去吧。” 赵夕苦笑一声,没有再推辞。 “在下愧受了。” 待到赵夕随仆人离开。 穆老笑容散去,一边把玩手上瓷瓶,一边皱着眉头嘀咕道: “这小子之前桀骜不驯,拳头下手那么重,搞得老夫回来后疗养了大半个月,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客气,定有所图。可是他图什么呢?” 穆老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赵夕是为了好马吃回头草,要个朝廷编制。 他叫来人手,让人打探赵夕来到府城后的动作。 至于丹药,他又不是傻子。 这玩意能随便吃嘛,去千户所找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先试试药再说。 第二十八章 会客春风楼 距离赵夕从穆府回来已经过去了两天。 穆老那边并无动静,赵夕也不着急。 他只是每日打磨自身气血,顺便将穆老作为假想敌,一遍遍在脑海中冥想演武。 对于普通人来说,冥想就是瞎想,根本不能对自己带来半点提升。 但对有天赋的人不一样,冥想即是实操。 于是赵夕的战斗经验刷刷上涨。 然而天赋代替不了资源,起码是不能完全代替资源。 白水府的灵气环境比黑山县要好,但也好得有限,仍是不适合练气修行。 所以赵夕明知道当一名修士更有前途,却迟迟没有将体内真气转化为法力,踏入米师姐所说的修行第一境——练气境。 一旦变成练气修士,他的法力来源就大部分来自天地灵气。 偏偏他没有灵脉支撑自身修行,注定举步维艰。 这与他的天赋好坏没有关系。 因为在有限的空间中,天地间的灵气也是有限的,短时间用光了,只能等灵气自然恢复,这时候就算想吸都没法吸。 总不能修行一下就换个地方吧。 那样子既没有效率,更没有效果。 修行是与天地交流的过程,动辄换个地方,刚刚与天地建立好联系,立马就断了。 他不觉得灵潮复苏百多年了,会有人想不到这样做。 但修士仍是民间传说一般的人物,就证明那些企图在低灵环境下走出一条路的人全都失败了。 所以他决定老老实实沿着前人的路,将武道这条路先走尽了再说。 而后人想要取得比前人更高的成就,最好的办法就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这也是他想要个朝廷编制的原因。 他要的不是编制,是大夏朝廷积累百年的传承。 前人的智慧结晶,加上他的悟性,就是通往巅峰的捷径。 所以…… “穆老登怎么还不联系我,是我药过期了?” 赵夕心中碎碎念。 但表面上他风淡云轻,甚至还让人考察起了府城的商铺地址,一副要在此立业的架势。 毕竟他也不能全将希望放在穆老头身上。 府城的丹药市场供不应求,他何时入场都不算晚。 民间的好东西也有不少,败家子哪朝哪代都不会缺。 只要炼丹大师的名声传出去,总有人会拿他需要的东西过来交换。 而且如今家中用计全靠蓝家支持,属于坐吃山空的状态。 他吃一时的软饭没关系,但一直吃就有点不当人子了。 …… 大约是念叨起效了。 第二天穆老就命人送来请帖,邀请赵夕前往春风楼赴宴。 春风楼是府城娱乐场所之一,号称有府城最好的厨子,最顶级的食材,最醇的美酒,还有最惊艳的美人。 所以这是一座青楼。 但文人雅客们就喜欢这個调调。 赵夕也没想到穆老人老玩得花,第一次请客就请他来这种地方,以后他要是学坏了,这老头得占一半责任。 来到春风楼,赵夕的第一感觉就是安静。 这里没有他在影视剧中了解到的刻板印象,比如嘈杂的鸡叫声,脸上涂着一层厚厚水粉的老鸨,令人不适的浓郁脂粉味道;只有清雅的花香,和淡淡的丝竹之声,听起来让人很放松,很舒服, 不过打扮得花枝招展,走得路来波涛汹涌的年轻姑娘却是不缺的。 她们面带职业微笑,站在门口充当迎宾。 客人来了后,有相熟的就找相熟的,没有相熟的也会有专人带着进去。 下次来就是熟客了。 赵夕说出穆老的名号,领路的姑娘脸上的笑立马真诚了几分。 不过她很守规矩,没有在路上与客人多加交谈,只是在赵夕即将走进包厢的时候小声说了下自己的名字,准确来说是花名。 如果对她印象不错的话,下次来就可以直接点她的名字,由她负责招待。 有种酒吧销售的感觉。 包房内。 穆老正与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交谈,见到赵夕进来,两人都站了起来。 “赵小友,你来了,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宝药阁的东家裴默,你叫他裴老板就行。 你别看他脸蛋这么嫩,其实和老夫是同一辈的人物了,只不过这家伙运气好,曾收购到了一株灵药美颜草,可以恢复青春。 那玩意贵得要死,他居然自己就给用了。 你说一个大男人要那么年轻干嘛。” 穆老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裴默笑道:“青春无价,人老了,心也跟着老了,你这种老头又怎么懂,伱瞧瞧那些姑娘是喜欢坐你身上还是与我亲近就知道了。” “赵丹师,初次见面,还请以后多多关照小店。” 他朝赵夕拱手一礼,很是客气。 “裴老板你好。” 赵夕回了一礼,看向穆老,故作疑惑道: “穆老,这是什么意思?” “先坐下来再说吧。” 穆老一边招呼赵夕入座,一边笑道:“小友原来还有一手炼丹的好本事,老夫当日是看走眼了,差点将宝丹推了出去。 这次请小友过来,目的嘛想必你此刻已经猜到了,就是为了小友的炼丹术。 还请小友莫怪,你给我的丹药我请宝药阁验证了一下药性,却不想这家伙就缠上了老夫,一定要老夫介绍这背后的炼丹师给他认识。 不过小友不必给老夫面子,若是不喜欢此人,直接拒绝就好,也省得他以后再来烦我。” 那日他拿丹药找了个千户所的棒小伙,随便找了个借口奖励。 结果丹药效果好得吓人,那小伙子第二天就跑到府上给他磕头,一副“大人如此看重我,属下以后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架势。 他这才对丹药重视起来,拿着去宝药阁找老友鉴定。 然后就有了现在的会面。 裴默适时道:“是我仰慕阁下的炼丹术,这才逼着穆兄邀请赵丹师。此番唐突见面,还请赵丹师勿怪。就算我们不能合作,但能与赵丹师交个朋友也是我的荣幸。” 赵夕心想这敲门砖用的还真不错。 若无穆老这个中间人,这宝药阁的裴老板就算眼馋他的丹药,也不会用这般低姿态。 不过人家客气,他也不能不懂事。 “裴老板太客气了,你既然是穆老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我这丹药送给穆老之后,自然任由他处置。若是裴老板想要,只要能够出得起价钱,我自然不会拒绝。 甚至你想要炼制什么丹药,我也可以出手帮忙炼制。” 裴默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不由眼前一亮。 “不知赵丹师能够炼制几阶灵丹?” 显然在裴默这等人眼中,修行并不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因此灵丹等阶对应的就是修行境界。 没有品阶的丹药是凡丹。 一阶灵丹对应练气境界,也就是先天境界。 而二阶灵丹则是对应练气之上,修行第二境——筑基境界,也就是武道大宗师的水平。 虽然自己只会一个百草丹,但不妨碍赵夕自信道: “旁的不敢说,若炼凡丹,十成成丹几率,一阶灵丹,七成几率,二阶灵丹苦无材料,因此暂无确切数据。” 百草丹的品级只是凡品,但百草精血丹的品级就勉强进入一阶了。 毕竟百草精血丹对于先天宗师来说,同样能起到一定作用。 裴默神情一振,惊声道:“如此说来,赵丹师竟是一名正式炼丹师!”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阁下今年才十九岁,还是一位先天宗师?” 赵夕摇摇头,风轻云淡道: “裴老板记错了,我已过了十九岁的生日,现在二十了。” 第二十九章 举荐百户 十九岁和二十岁,有什么区别吗? 裴默想了一下,觉得没区别。 但这终究是赵夕的一面之词,他没有亲眼见过其炼丹术,就不能妄下论断。 不过原本他只是想要收购一些百草精血丹,顺便结交一位水平不错的炼丹师。 现在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赵丹师,我阁中有一份玉芽丹的材料,此丹位列一阶上品,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丹师炼制,不知道请你出手,需要什么价钱?” 赵夕问道:“赵某初来乍到,不知市场价格,请问裴老板其他丹师一般是如何收价的?” 裴默道:“一般丹师丹成之后,会收取成丹后的一半作为报酬,若是成丹一颗,或者单数,便将多出来的一颗交由主家,自己收取炼丹材料市场价的一半。” “失败呢?” “若是失败,则没有任何报酬。” “不需要赔偿?” “不需要赔偿,不过一般炼丹师为了下次炼丹,会在失败的第二次炼丹选择免费出手,因此只要失败率不是太高,大家也不会与炼丹师计较太多。” 裴默说起了炼丹师的潜规则。 炼丹师是个高门槛的活,能够在丹道取得一定成就,天赋资源都不可缺少。 偏偏天下灵脉是有数的,山野间遗留的灵药更是少之又少。 炼丹师没有材料练习,怎么可能提高炼丹水平。 这就导致民间炼丹师的稀少。 最后的结果就是有灵药的找不到炼丹师,炼丹师找不到灵药。 所以久而久之,大家对于炼丹师的纵容度就提高了。 只要失败率不高,浪费点灵药就浪费了,总比找不到人炼丹要好。 赵夕听了,只觉得这职业太适合自己了。 以他的水平,只要在他实力允许范围内,失败一次已经是发挥失常,连续失败两次的话,只能说错的不是他,而是丹方错了。 不过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炼丹师只是手段,提高自身实力才是目标。 于是赵夕摇了摇头道:“既然有此规则,我也不便随意更改。不过若是侥幸成丹,我不要丹药,我想要入武库一观。” 武库就是靖武司的藏书阁,里面收藏着各种功法秘术,可以称之为属于朝廷的武道圣地。 比如穆老的那一手降龙掌就是从武库中习来。 他要的《仙基道体》和各种传承都在其中。 “这个?”裴默为难道:“赵丹师,武库乃是朝廷重地,非朝廷有功之人不可进。我不过是一个民间商人,哪有这等本事。” 赵夕的目光看向一旁品茶的穆老。 “穆老,若我以玉芽丹相换,能进武库否?” 穆老老神在在道:“原则上来说,自然是不行的。” 原则上不行,那就是行了。 赵夕暗暗点头,等待穆老后续。 果然,穆老见赵夕并没有着急的样子,不由无奈一笑。 “但既然是小友说话,那么老夫却是可以破例一次。小友既然拥有如此炼丹术,不如就在靖武司挂個供奉名号,只要能够为靖武司提供灵丹,一样可以拿到靖武司的功勋。 届时小友以功勋换取入武库的机会,便是名正言顺了。” “说起来,小友直接加入靖武司,老夫还是那句话,保你一个百户之职,想要获取功勋就没有这么麻烦了。” 赵夕等的就是这句话。 “穆老几次三番邀请,我若是再拒绝,就是不给面子了。不知我何时入职?” 穆老一时语塞,脑子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是……答应了? 他刚才说了什么很高明的话术吗? 这一刻,穆老猛地反应过来。 感情这小子弯弯绕绕搞了这么多,目标居然是他,早就等着他开口呢。 “咳咳,小友肯加入靖武司,老夫自然欢迎至极。但是有句话老夫且说在前头,否则以后你可能要责怪老夫。” “穆老请说。” “靖武司虽然在江湖中名声很大,但实际上权力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大,反而受到诸多制肘,而且上升之路极窄,只能在靖武司自有体系中升迁。 反倒是以小友的资质和实力,若是去参加武举,必能一路过关斩将,在那东华门外唱名,成为人人艳羡的武进士,以后前途远大,文可入阁,武可拜将。” 穆老不愿当了好人又没落下好处,还是先说清楚利弊才好。 赵夕摇摇头道:“我要的只是进武库一观,走武举,太慢了。” 武举取士,就和科举取士差不多,属于在大夏为官的正途。 只不过武举更偏重武力。 若无实力傍身,文章做得再好,也顶多当个幕僚师爷,是做不了官的。 毕竟这种人人都可掌握超凡武力的时代,实力太低,根本服不了众。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若是当了朝堂大员,却连武人的一个眼神都承受不住,岂不是把朝堂的脸面都丢尽了。 但想要走武举,就得先考武秀才,再考武举人,最后等两年一次的京试考进士。 考上进士后还不能立即封官,得考察一段时间,然后下放地方为官,之后才能一步一步升迁。 武举为官相比靖武司的举荐为官,胜在后劲足,上限高。 在靖武司中,就算升到最高的指挥使大人,也才正三品而已。 而一州州牧便是从二品,更不用说入阁为相了。 然而赵夕对自己的目标很明确,他要的是大夏的百年积累传承,至于通过何种方式得到,他是无所谓的。 穆老这才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老夫今年的举荐名额就交给你了。” 哪怕他是靖武司千户,也没有随意许诺百户的权力。 他有的只是举荐权。 每一年,他都能举荐一人加入靖武司,无需考核,不问来历,直接获得朝廷官身,是众多江湖人洗白上岸的不二选择。 当然,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轻易动用这项权力。 毕竟他举荐谁,就相当于谁的担保人。 以后出了事,他得受牵连的,不是说举荐完就没事了。 同理,若是他举荐的人前途远大,那他为国选才,同样是大功一件。 穆老就很看好赵夕。 虽然他练魔功,凶性大,杀人不眨眼,对朝廷威严毫无敬畏之心,但抛开这些事实不谈,他也是一个前途远大的好青年嘛。 何况他上头有人。 而且他现在成亲了,有了家人的牵挂,就有了软肋,以后大概就不会随便杀官了。 只要不杀官,一切都好谈。 一旁的裴默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 “那我们说的丹药?” “裴老板只管将丹方和药材送来,赵某即便去了靖武司,这炼丹的手艺也不用丢下。” 赵夕笑道。 裴默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 可他的笑容却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既然都谈好了,就喝酒吧。” 穆老举杯笑道:“这是春风楼的名酒度春风,不仅入口极佳,而且喝醉后好似春风一度,身体舒服,没有半点后遗症,老夫独爱此酒。 喝完酒,我们再去欣赏歌舞,今晚有春风楼头牌如霜姑娘的霓裳羽衣舞,老夫是期待已久啊。” 赵夕自认是个萌新,这时候听老司机的就好。 接下来,三人浅浅喝了一轮,便去看了歌舞。 而后赵夕以莫大毅力拒绝了留宿的提议,回家去了。 此地消磨心智,不宜久留。 只不过才过了几个月的平静生活,赵夕却觉得牢中那段煎熬岁月,仿佛已经是很远之前的事情了。 第三十章 炼丹福利(求追读!) 靖武司的举荐流程还得走一阵。 越庞大的组织,办事流程就越复杂,哪怕靖武司这样纯粹的暴力组织也不例外。 留痕,存档,每过一道手续就得重复一回。 否则以后扯皮了容易找不到责任人。 在这种情况下,赵夕自然不会傻傻等着。 尤其是在春风楼认识到裴默这个灵丹贩子后,他就正式开启了自己的炼丹师之路。 宝丹阁,炼丹室。 裴老板专门请高人在炼丹室布下了聚灵阵,固灵阵。 因此炼丹室的灵气环境远高于外界,达到了八品下的标准,勉强算是一阶灵脉的水平。 不过受限于环境,炼丹室冷却时间也长,基本上两三个月才能开炉炼一次丹。 此刻,一尊三足圆肚的暗红色丹炉底部燃烧着淡蓝色的火焰,腹部开了个小口,可以观察到炉内药液翻滚,炉鼎有袅袅烟气不断升腾,飘散在空中,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 赵夕游刃有余地以先天真气包裹着不同的药材,在火力煅烧下淬炼出精华,而后再按照既定的顺序融合一味味药材。 不同的药材要在不同的时间段发生反应,反应时间有长有短,融合的顺序有前有后,不同的药材反应出来的新物质又是一味全新的药材。 一個丹方,主药副药多寡,有着数不清的组合方式。 能否把握住其中的度,最后炼制出一枚合格的丹药,全看一位炼丹师的火候掌控。 因此哪怕是同一张丹方,不同炼丹师炼制出来的丹药效果可能也有所不同。 这就和做菜一样。 菜谱相同,但厨师的手艺才是决定菜的美味程度最终标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赵夕体内先天真气几乎消耗殆尽。 论真气数量,他只是一个初入先天境界的标准,而且他的真气主要来源于肉身气血,性质躁热狂暴,不如修士的法力平和,包容性强,本就不适合炼丹。 能够强行克服这个缺点全靠他对于自身真气完美的掌控。 不过真气数量就不是他的悟性能够解决得了。 这个需要时间的积累。 好在他肉身气血旺盛,在强行损耗自身气血的情况下,真气恢复速度极快,倒也能够勉强支撑。 一团团药液在真气的驱使下融合成一个大团,在炉底不断翻滚,析出杂质,慢慢凝聚成固态。 最容易出错的前期已经度过。 接下来就是注意火候,免得火力太深或者太浅,以免炸炉。 已经练习过几次的赵夕对此驾轻就熟。 “炼丹一道博大精深,幸好我还算有几分天赋,多练习几次,倒不至于露馅。” 赵夕为丹炉添置了几根带有丝丝异香的柴火。 这是樵采自深山的灵木,蕴含微弱灵力,燃烧的火焰温度高,性质稳定,是在这种低灵环境下代替丹火的最具性价比的选择。 根据赵夕自宝丹阁了解到的关于炼丹师的一些常识。 炼丹师炼丹时使用火焰也是有讲究的。 最低级的就是这种灵木燃烧的火焰,稍微好一点就会引地火上升,但此地灵气环境低劣,地火采集困难,还不如灵木做柴来得稳定。 再高一级就是炼丹师以自身法力所化的丹火,这种丹火虽不一定比地火要好,但胜在随取随用,不受地形限制。 缺点就是对法力需求太大,非筑基修士不可用。 最高级的则是天地间自然诞生的灵火,这些灵火秉承天地规则而生,汲取日月精华,不仅仅是炼丹的好助手,还是一件杀伐护身的好神通。 但这种灵火可遇不可求,尤其是在这种连地火都采集困难的地方,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漫长的等待中。 一炉丹药缓缓成型。 赵夕看准时机,真气侵入丹炉,好似一把手术刀在已经变成半固态的药团上精准分割,一颗颗不规则的小药团分割开来,而后在火焰的炙烤下滚动着,磨平了棱角,化作一颗颗圆滚滚的丹药。 也就在成丹之时。 一个小型的灵气漩涡在炉鼎上空成型,不断灌入炼丹炉之中。 这是丹药将出的预兆,附近的灵气会被成丹之力吸引而来,短暂地提升此地的灵气浓度。 赵夕从一旁小桌上拿来一个玉瓶,手掌往丹炉上一拍。 就见炉鼎翻开,一颗颗泛着微弱灵光,仿若玉质的丹药从炉中震荡而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的落入瓶口。 听说炼丹师有专门的收丹手法,能够最大限度的保留药性。 但这些,赵夕自然是不会的。 不过赵夕觉得自己这一招真气震荡法也是不差,以真气激荡丹药,不仅能够震去丹药上附着的火气,还能检验丹药质量。 若是药性不够圆融,丹药内部必定有缺口,真气激荡下,丹药自然裂开。 于是留在炉底的成丹就是劣品和废品。 “五颗成品玉芽丹,两颗劣品,裴老板说一炉玉芽丹炼制三颗成丹,两颗劣品便算合格,倒是能够交差了,不过倒不急着出去。” 赵夕收好丹药,略带贪婪地看了眼还盘旋在丹炉上空的灵气,而后从怀中掏出一瓶百草精血丹,不要钱似的往嘴里灌。 他自创的血影魔功能够化他人气血为己用,可以此凝练出先天真气。 可同样的功法用在野兽身上,却无法达到同等效果。 后来还是他耗费寿元,强行推衍出吸收野兽精血的新功法。 然而这些精血却无法凝练出先天真气,只能为他提升体魄强度。 一开始他不解其中奥妙,直到这些天在宝丹阁无意中看到一段关于人体的研究。 因为人乃天地之精,自出生后自带一口先天灵气。 这也是人有智慧,区别于野兽的原因。 所以他之前以人练功,自然而然地就提炼出了真气。 可他现在心性平和不少,又没人不长眼来招惹他。 哪怕想要提升实力,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再以人练功。 此刻灵气就在眼前,正是他练功之机。 药力化开,一股浩荡的气血长河开始在他体内涌动。 他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空中弥漫的灵气就如乳燕投林般不断涌入他的体内,混合着汹涌的气血之力,一缕缕先天真气不断被淬炼而出。 他的实力再次进入一个高速提升时期。 这是独属于炼丹师的福利。 第三十一章 先天中期(求追读!) 就在赵夕在炼丹室中收尾之时。 外面还有两个人在耐心等待着炼丹结果。 一间茶室。 裴默为坐在茶桌对面的穆老倒上一杯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让穆兄见笑了,这玉芽丹的材料我费了很大功夫才收集到这么一炉,如今丹药将成,我倒是患得患失起来。” 穆老脸色轻松,反正又不是他的灵药。 他抿了一口热茶,慢悠悠道: “既然如此,为何你还愿意让赵夕炼丹?他毕竟才十九,不对,是二十岁而已,哪怕他嘴上再自信,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也不再试探一下。” 裴默叹了口气,说道: “正是他才二十岁啊,如穆兄所说,他的肉身横练几乎比拟先天后期,自身又是先天宗师,若再加上一阶炼丹师的身份,我想就算名列人榜,恐怕也有资格了吧。 这样的人物,我若做小人姿态,百般试探,反倒是得罪了人。 即便真炼成了废丹,让未来的人榜强者欠我一个人情,我怎么也不亏。 但真这么做了,我又实在舍不得我那一炉灵药。 只希望他能炼出成丹,哪怕只有一颗,我也认了。” “他能不能炼丹成功我不知道,但他能否位列人榜,老夫却是有发言权的。” 穆老摇头道:“他根基有缺,拥有如今实力,全靠秘术催发,肯定上不了人榜。裴老弟,你这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 裴默面色一变:“若他上不了人榜,你为何对他如此客气?还要举荐他为百户?”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却是不好对人言。” 穆老避而不答。 在老友面前说自己去抱一个女娃娃的大腿,实在有损他身为靖武司千户大人的威严。 而且这种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 有点关系就满天下嚷嚷,再好的情分都消耗光了。 “你……你害苦了我呀!” 裴默指着穆老,哭丧着脸,连手指头都在哆嗦。 想起自己为求一株灵药跋山涉水,千金散尽,用了近十年时间才凑足这么一炉药,他的心已经开始滴血了。 穆老见老友如此凄惨,不由轻咳两声,安慰道: “伱也别全往坏处想啊,万一他没吹牛呢,丹药炼出,不就是皆大欢喜。” “再说就算根基有缺,他同样还是先天后期的强者,就算是我也不敢轻言胜他,而且我对他如此客气,你真以为我是欣赏年轻人啊。 你尽管放心,有他这么一個帮手,你的宝丹阁以后路子绝对好走许多。” 裴默心中一动,问道: “你是说他背后还有人?” 穆老微笑不语,既不确定也没反对。 “穆兄,难道以你我的交情,都不能对我透露一二吗?” 穆老越是不说,裴默越是心痒痒,脱口而出好几个猜测。 “他是哪家的公子?还是哪派的传人?是了是了,他既有自信炼制一阶上品的玉芽丹,以前自然是接触过,甚至亲自上手炼制过一阶灵丹。 能有这样的条件,他背后起码是有一位筑基上人。 没错,一定是这样!” 裴默越说越兴奋。 “既然是筑基上人,一定拥有自己的灵脉,若是我能借此进入灵脉之地,不说一窥武道大宗师的风光,便是能延年益寿也心满意足了。” 穆老眼见老友越说越离谱,甚至歪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连忙拦住。 “行了,再猜连金丹真人都成了他老祖宗。” “我实话告诉你,他就是个普通出身,你要是打听一下就知道,他差点就死在一个县衙监牢里,只是后来另有机缘,这也是他为何根基受损的原因。 总之,你不要把他想得太高,客气对待就行。” 裴默一脸惋惜道:“可惜了。差点就让我见证了一位人榜强者的崛起,咱们白水府有多少年没出过人榜之人了。” “凡入人榜,只要未曾中途夭折,未来必定成为大宗师或者筑基上人,我们若能追随这样的人物,将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岂不美哉。” “人榜三十年一启,能名列其榜,皆是一个时代的弄潮儿,不是那么容易让我们碰到的。” 穆老一边符合,一边优越感骤生。 毕竟老友还在痴想,他却是已经搭上了线。 两人正说着,忽听下人来报,炼丹室大门出现了动静。 …… 炼丹是一件很私人,很严肃的事情。 所以炼丹室的设计同样尊重炼丹师的隐私,大门采用类似千斤闸的形式,一旦关闭,就只能从里面打开,不能从外面进入。 因此开启之时动静也颇大。 就见一道石门缓缓升起。 在裴默期待的眼神之中,走出来一个神采奕奕的青年丹师,头发虽有些灰白,但不掩其全身上下散发而出的活力气息,以及脸上充满自信的笑容。 “裴老板,幸不辱命,成丹五颗,劣丹两颗。” 赵夕抱拳一礼,递上一个玉瓶。 他没有占裴老板的便宜,五颗就是五颗,不必私藏多出来的两颗。 这点道德水准他还是有的。 裴默本在穆老的打击下对于赵夕不抱有希望,此刻居然会有五颗成丹,一时间他直接呆住了。 就好像指腹为婚的新娘子,快入洞房了都没见过面,只听到传闻中新娘子是个丑女,结果掀开盖头一看,不仅不丑,居然还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这等反差带来的惊喜远比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娶了个美娇娘要多得多。 好一会儿,裴默才回过神来,接过玉瓶,脸上洋溢起比向日葵还要灿烂的笑。 “赵丹师手艺高超,在下拜服。” 他拔开塞子,轻轻一嗅,就觉自己体内的真气活泛起来,并有了轻微的提升,与记载中的玉芽丹提升法力,增进修为的效果相差无几。 他赶忙闭住瓶口,免得跑了药效。 这下子,他笑得更真挚了。 “此次成丹五颗,劣品两颗,按照规矩多出来一颗,但赵丹师炼丹辛苦,这多出来的一颗就算是裴某的感谢。” 裴默完全不在意赵夕多分去一颗。 毕竟他的底限就是一颗,最好两颗,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自己再贪心,反倒落了下乘。 “裴老板盛情难却,赵某就愧领了,不过赵某取三颗成丹便可,劣丹就全归裴老板吧。” 赵夕没有与裴默客气,以后两人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一直观察赵夕的穆老忽然出声问道: “赵小友,老夫观你双眼神光未散,可是境界又有增益?” 赵夕笑了笑,坦诚道:“穆老好眼光,还得多谢裴老板借出炼丹室来,使得丹成之后还有些灵气盈余,我就顺道吸收了,真气略有增益。” 在充足的气血供应下,他以灵气淬炼真气,进展极快。 如今他算是先天中期,真气覆体的境界了。 此等境界,真气外放覆盖全身,好似一层软甲,可挡刀剑水火,还能卸力提速。 之前穆老与他对拳,运用的正是真气覆体的技巧,以全身真气卸去他的蛮力,虽力不如他,却也占据上风。 闻言,裴默灿笑着,顺带邀请道: “不客气不客气,我还得感谢赵丹师多分我一颗丹药呢,等下次炼丹室的灵气充满,还请赵丹师来炼丹。” 劣丹也是丹,只不过药效稍低,丹毒稍高。 他看似风光,但想要品尝灵丹滋味,也得看机缘也行。 不就是劣丹嘛,他吃了后多花点时间化解丹毒就是,搞得他好像一直有机会吃灵丹一样。 至于炼丹室的问题,赵夕连一阶上品的玉芽丹都能炼制得如此优秀,其余丹药自然不在话下,与之相比,他的炼丹室给了其他炼丹师才叫浪费。 “裴老板相邀,我自然不会拒绝。” 赵夕答应一句,转头看向穆老,眼中因为真气增长太多未散的神光闪烁。 “穆老,我这三颗玉芽丹在靖武司,能够换取多少功勋?进武库选取一次秘法可是够了?” 他已经快迫不及待了。 第三十二章 功勋意义 一个月后。 白水府,靖武司千户所。 一间宽敞办公间。 穆老将一块正面阳刻着靖武司,反面阴刻赵夕之名的令牌交到赵夕手上。 “赵小友,今后就请你暂时屈尊于老夫之下,为百户之职。你的那三颗玉芽丹老夫也为你找好了买家,每一枚玉芽丹一百功勋,而每一百功勋可进一次武库。 这三枚玉芽丹足以让你进入三次武库了。 至于你需要武库中的功法秘术,老夫那儿有一本武库名录,之前因为你还不是靖武司的人,不便交给伱,现在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你想要什么东西,可以先从名录中寻找。 因为武库中每一项传承需要的功勋都是不一样的,若是你功勋不够,无法兑换,那就只能挑选一百功勋以下的功法了。” 赵夕坐在穆老对面,打量着手上令牌。 这令牌以某种合金材料锻造而成,通体黝黑,绝非普通匠人能够仿制,上面还有靖武司的标记,那是一柄剑与长戈,意为以武止戈。 “穆老,难道靖武司的功勋也能私人交易?如此不就乱套了?” 在他预想中,应该是靖武司下发任务,而后完成任务,获得功勋。 而灵丹这样的东西,定然是长期所需,所以不担心没有任务。 但听穆老的意思,却是要将这玉芽丹交易给私人。 穆老嘴角一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 若非功勋允许交易,靖武司早发不起俸禄了。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坐在他面前的可不是什么历经世事的老油条,而是一個朝气蓬勃的青年萌新,自然对这些隐晦的潜规则不甚了解。 他想了想,决定不卖什么关子。 既然自己已经和蓝二小姐搭上关系,赵夕作为她的姐夫,自己理应多多照顾一些。 于是他耐心解释道:“赵小友,这个问题说来话长,你若想了解清楚,就得先从功勋的意义聊起。” “在靖武司中,功勋有两种意义,一种是功绩,一种是货币。” “前者是你完成任务后,实打实的政绩,记录在个人名下,即便你将功勋兑换成了其他东西,这份功绩也不会减少。” “以后你若想升迁,这对于功绩的要求就是最基础的条件。” “后者就是在靖武司内部一定范围内流通的货币了。” “因为靖武司的经费有限,但功勋又不能不发,所以就需要内部消化一些功勋。诸如神兵,灵丹,灵符,灵脉修行等珍贵之物,普通人即便积攒一辈子的功勋,也不够兑换的标准。 而有的人想要兑换,手上功勋又不够,但身家颇为丰厚。 那么他们就可以从那些普通人收购功勋,而后从靖武司交换宝物。 靖武司又能从交易中收取手续费。 这种时候,靖武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穆老简单解释一番,赵夕立即就懂了。 简单来说,功勋就是靖武司小范围发行的货币,但靖武司又没有与这些货币等值的抵押物,一旦所有人同时以功勋挤兑,那么靖武司分分钟破产清算。 所以折中之下,靖武司利用神兵,灵丹高新技术直接向中层收割,以中层财富满足底层的功勋兑换需求。 如此上层实现了功勋的循环流通,保证了功勋价值的不崩盘,中层得到了想要的宝物,底层得到最需要的实物奖励,所有人皆大欢喜。 赵夕心想靖武司中有高人啊。 居然通过功勋的性质一分为二,就将功勋私人交易的最大坏处化解得七七八八。 若没有功绩这一层意义,一旦功勋私人交易被允许,那么底层就永远没有上升的渠道和可能。 毕竟总有办法让底层武人“自愿”交易功勋。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没钱导致的。 若是靖武司的后勤保障充足,那么根本不需要这种折中的办法,所有人的功勋记录在册,想要得到什么,就拿功勋来换,自然法纪森严,没有空子可钻。 窥一斑而见全豹。 赵夕这下对于穆老所说靖武司名过其实的话,倒是有几分相信了。 若是大夏对靖武司全力支持,也不至于搞出这种骚操作来。 “原来如此。” 赵夕朝穆老点点头,说道: “赵某初来乍到,这一切还得麻烦穆老指点。” 穆老笑道:“好说好说,说起来老夫也得感谢小友呢。不久之后老夫就能前往州府,有机会观摩前人留下的武道真意,若是能够借此凝练武道意志,呵呵呵……” 穆老想到美处,不自觉笑了起来。 先天宗师想要突破武道大宗师,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凝练武道意志。 但武道意志实在太过虚无缥缈,他突破先天后期已有七八年年,却对此仍是一无所获。 而观摩前人的武道真意,触类旁通,不失为一条捷径。 可惜前人留下的武道真意有限,更不能无限制消耗,需要时间蕴养恢复,所以州府那边的靖武司每隔一段时间才能放出一个名额。 自他攒够功勋后,就在一直排队等待名额。 然而排队没有尽头。 穆老知道是自己的份量不够。 他上头没人关照,自然谁都能来插个队。 按照靖武司的潜规则。 他这样的千户,最起码要排够十年队,才有一次参悟的机会。 而这一次帮了蓝二小姐,他的观摩名额立即随着赵夕的百户令牌一同下来了。 只能说,人榜强者,恐怖如斯! 当然,主要还是蓝二小姐背后的站着一位实打实的筑基上人,他可比一个武道大宗师的战略价值高得太多了。 哪怕是他的顶头上司,身为武道大宗师的云州靖武司大统领也得给几分面子。 见穆老如此表现,赵夕不由得对那位记忆中模糊了容颜的小姨子更好奇了。 他又不是傻子,他与穆老没有任何利益纠葛,人家凭什么对他这么客气。 还不是他有个牛逼的小姨子。 “玛德,这软饭吃得莫名其妙。” 赵夕暗自腹诽。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实力更可信一点。 所有的关照都是有代价的。 别看他现在在小姨子的光辉笼罩下混得很舒服。 但他对小姨子一点都不了解,莫名其妙就成了她的人。 万一哪一天小姨子出事,他岂不是得跟着一起倒霉。 这种想法一经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第三十三章 零的突破 接下来,赵夕又被穆老耳提面授了一阵在靖武司当差的心得。 这是一位老前辈多年的工作经验。 一般情况下,若非自己的亲近之人,是绝不会随意透露的。 但大概是好消息的刺激,穆老打开话匣子,各种当差出任务的小技巧,与下属相处的为官之道,毫无保留的传授。 蓝二小姐离得太远,他无以为报,只能将这份感激之情倾注到赵夕身上了。 赵夕连连点头,不时出言讨论,还拿来纸笔做笔记。 这副表现让穆老更是高兴。 一般人都有好为人师的隐藏属性。 有个好学生配合,真的是说起来没有尽头,从天文地理说到风土人情,又从风土人情说到人情世故,再从人情世故说到家世背景。 说到兴起时,穆老拿出珍藏美酒,为赵夕倒上,两人当浮一大白。 赵夕也配合喝了一轮。 而后,他再次以莫大毅力拒绝了穆老晚上去春风楼再喝一轮的提议,直接去户房领了靖武司百户的制服,佩刀,各种琐碎小物件,以及这个月的俸禄。 最后,他才带着那份武库名录回了家。 对了,他还抽空去名义上归他统属的百户所看了一眼,与下属们碰了个面。 理所当然的,他这种空降下来的长官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欢迎,大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和体面。 赵夕也不在意。 长官空降,定然会挡了一些人的升迁之路,能得到欢迎才怪了。 他小小的展露了下先天宗师的实力,就飘然离去,留给大家消化的时间。 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寻求上进的属下主动来投靠了。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职场相处就是这么简单,根本不需要搞什么勾心斗角。 …… 赵宅,现在可以叫赵府了。 毕竟赵夕身上有了官身,住的地方称呼自然不同。 书房。 蓝小蝶抱着一副大号羊皮地图,娉娉婷婷地走到赵夕身边,柔声道: “相公,我找了几间商铺的位置,你看看怎么样?” 赵夕放下手上足有两指厚的武库名录,见蓝小蝶面有倦色,不由露出几分心疼神色。 “小蝶,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爹那边不是给你派了人手,你有事情交待他们去做就好了,何必要辛苦自己。” 之前他无意中说起自己想要开個店铺,打入府城的丹药市场,蓝小蝶便上了心。 这一个多月时间,她都在外面考察商铺和市场。 蓝小蝶将地图铺开,一缕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掉落鬓角,她伸手挽至耳后,露出精致的侧脸,温柔笑道: “相公,我之前还有些担心嫁给你以后,每天只能待在宅院里,会不会很无聊。现在有些事情给我做,我感觉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要是伱现在不让我做了,我反而不高兴。” 赵夕叹道:“我该多些时间陪你的。你的身体不好,不该多操劳的。” 不得不说,新鲜度是有保质期的。 不是说成亲了,两个人的感情就能矢志不渝,坚贞不变。 他对蓝小蝶的感情更多源自感动和身体的冲动,自然不可能再像刚成亲时那般迷恋她的身体,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两个人都黏在一起。 当荷尔蒙的冲动褪去,剩下的感情还有几分,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感情归感情,既然成家了,就有了一份责任。 在情绪价值这方面,赵夕一向给得很是到位。 没道理在外面和人客客气气的,回到家对于枕边人却要冷脸相对,搞冷暴力那一套。 几句贴心的漂亮话,准备点小惊喜而已,又不需要他付出什么实际行动。 “相公心有鸿鹄之志,我怎么可以将你系在后宅之中,拖累于儿女私情。” 蓝小蝶摇摇头,抓住赵夕的手掌认真道: “对于小蝶来说,相公已经是天底下最好的相公,再多一点就不是我能够承受得了。” 蓝小蝶对于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 有一个爱自己的相公,还有一份自己操心的事业,每天都过得充实,快乐。 就差一个孩子了。 想着,蓝小蝶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都成亲快三个月了,居然还没有一点动静。 相公说她体质虚弱,不易受孕,所以还得养上一段时间才行。 那就再等一段时间。 蓝小蝶对赵夕很有信心,她的相公是全天下最好的大夫。 同时,她愈发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她的小夕哥哥只是遭逢大变,一时迷了心智,如今平静幸福的生活正一点点将以前的小夕哥哥找回来。 闻言,赵夕暗暗唏嘘。 蓝小蝶对他越好越真,他就越发感到自己在感情一方的卑劣和不堪。 只可惜两人相遇的时间太晚。 他的脚步再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停下。 只有不断前进,他的生命才有意义。 当然,他这人贪心的很,也不会拒绝蓝小蝶对他的好,并且希望这种好一直持续下去。 所以表面上赵夕一脸感动道: “小蝶,拥有你是我此生中最幸运的事情。” 蓝小蝶被赵夕火辣辣的眼神看得脸红,生怕他不讲场合将自己给当场生吞活剥了。 小青不在,她一个人可吃不住相公的攻势。 她连忙转移话题,指着地图上几间铺子的位置,详细说着每一处的优劣。 随着进入状态,她的声音变得不疾不徐,又轻柔甜美,像软绵绵的棉花糖,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 赵夕听完后,一副深有感触的点点头道: “小蝶,你说得很好,我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就怎么做。” 蓝小蝶瘪了瘪嘴,委屈道:“你根本就没认真听。” 已经对开店没什么兴趣,真没怎么听的赵夕面不改色心不跳,反而倒打一耙道: “你居然敢怀疑我?” 他指着地图上的店铺,以极快的语速复述着刚才蓝小蝶的话。 哪怕分心二用,过目不忘,过耳不忘也只是他的基本技能。 蓝小蝶听了一会儿就心虚起来。 “小夕哥哥,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你要怎么罚我都可以。” 赵夕看了眼楚楚可怜,如待宰羔羊的少妇人妻,嘴角一勾,在她耳旁耳语几句。 蓝小蝶脸色顿时涨红,扭捏了半天才极小声答道。 “只准这一回。” 赵夕目光扫了眼蓝小蝶粉嫩晶莹的小嘴,心中一荡,一把横抱起蓝小蝶,顿时觉得激情回来了。 有了第一回,第二回第三回还是问题嘛。 任何问题,最困难的永远是从零到一的突破。 “绿萝,把门关上。” 门口随蓝小蝶过来的侍女听到书房内传来的销魂声音,小脸一红,却还是贴心地关上房门,守住入口,没有离开。 第三十四章 打工人的一天 一个令人愉悦的夜晚过去。 第二天。 赵夕去靖武司准时开工,并且充满了工作热情。 穆老给他的那本武库名录上面记载了靖武司内的各类传承,从武道修行到练气修仙,修仙百艺,阵丹鼎符,无所不包,从入门到高阶,甚至还有三阶传承。 只不过涉及到二阶及以上的传承,都需要一定的职务要求。 比如二阶炼丹师的传承,就需要千户品级,一定程度上杜绝了某些人拿靖武司当商店的可能。 毕竟以靖武司的运行制度来看,内部人员的忠诚度很难保证,里面有大把像赵夕这样将靖武司当跳台的人。 好在赵夕念念不忘的《仙基道体》并无品级要求,而且这份号称能够铸造后天道体的无上秘术,居然只需要一千功勋。 穆老之前所说的由武道大宗师所创的绝学《降龙掌》全套功法,也就只要一千功勋,外加千户品级。 所以这个价格不是太贵,而是太便宜。 按照米师姐所说,极品灵根之上才是灵体,而道体更在灵体之上。 哪怕只是一丝可能,也不可能如此便宜。 但现在这等无上秘术居然才和一份二阶武道传承一个价钱,甚至还没有后置要求。 只能说在一次次尝试中,有太多人对其失去了信心,如今这一千功勋的价格,怕是有九百九十八功勋卖的是那一丝铸就道体的可能。 可惜,即便只是一千功勋,对于赵夕来说,仍是太高。 这种感觉就像是给了一個老饕一份满汉全席的菜单,哪个菜都想吃,恨不得全点上一遍。 无奈囊中羞涩,只能强行忍耐。 但这份欲望又转变成新的动力。 赚钱!赚功勋! …… 靖武司,百户所。 百户所的办公地点就在千户所的衙门里面。 大概就是随便分出个房间,就是百户所的小衙门了。 在赵夕看来,十个百户所就是十个工作小组,其实并不能算单独的衙门。 一个百户所拥有的正式编制不多,除了百户一人,还有试百户一人,总旗两人,小旗四人,总共八个有品级的编制,剩下的都是力士和临时工。 “大人。” 见到赵夕过来,一个小旗官满脸热情的站了起来,并且小跑过来。 “其他人呢?” 赵夕目光一扫,房间不大,一共就几张桌子,还有个小隔间,是属于他这个百户大人的办公室。 有一说一,十分寒酸。 “平丘县出了个采花大盗,坏了好几家小姐身子,当地衙门束手无措,请求靖武司协助,当时人手要得急,刘百户和章总旗就领了任务带人去帮忙了,如今所里就剩属下值班了。” 小旗官斟酌答道。 赵夕面色不变,好似漫不经心道: “刘百户看来意见很大啊,昨日刚见了我就立马领了任务避开。不过以前所里没有百户,他可以代替百户去领任务,现在我到任了,他还能去领任务,靖武司的制度何在? 若是人人学他,以后岂不是都乱套了。” 靖武司的官方任务并非人人可领,而是以百户所为基本单位,一般都是上方分配,团队行动。 否则靖武司就真成赏金任务大厅了。 而且与地方官府对接,也需要一定的官职才行。 刘百户只是他的副职,按规矩已经是逾越。 虽然他自己不讲规矩,但不允许别人不讲规矩。 小旗官面色一变,干笑道:“应该是刘百户疏忽了,等他回来,属下一定提醒。” 赵夕觉得自己想得太理想了。 虽然他表现出了碾压性的实力,但短时间内还不足扭转其他人的立场。 一个百户所就是一个小团队。 平时出任务都是对付难缠的武林高手,一不小心就要刀口舔血,他们只能把后背交给自己兄弟。 他这样的上官实力再强,能够护他们性命嘛,别是把他们当炮灰就好了。 非得大家一起出几次任务,用实际行动做出表率后才能拉拢人心。 这些道理,赵夕都懂。 但他不想做。 “你叫什么名字?” 赵夕问道。 小旗官答道:“回百户大人,属下王翰林。” “想当总旗吗?” 赵夕单刀直入。 小旗官王翰林不由咽了咽口水。 别看小旗官和总旗官只差一级,但一个萝卜一个坑,他想要升就得有人退。 虽说靖武司的伤亡率比较高,但盯着这些位置的人也多。 而且他武功不太好,能够入靖武司,全靠父辈荫泽,平日里就是个小透明。 否则这当值看守的人不会总是他。 但咸鱼也有梦想。 自己武功差,不代表其他方面也差。 比如他的公文就写得很好,他还跟衙门仵作学过验尸,和捕快学过追踪反追踪,他会在野外寻找水源和食物,他能够辨别大多数野外草药植物,他是一个可靠的后勤助手。 可惜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因为太兴奋,把有毒的毒草错认了类似的野菜煮给大家吃,差点导致千户所开了有史以来还未开始任务就团灭的先河。 从此他便被冷藏。 若非写得一手好公文,早就被同事排挤出去了。 但大家都拿功勋,唯独他拿基本俸禄,回家面对嗷嗷待哺的妻儿,连腰杆都直不起来。 王翰林忽然想到一句话。 人这一辈子面临的机会有限,所以当机会来临,就要把这一次机会当成最后一次,拼尽全力抓住! “回百户大人,属下想当总旗!” 他大声答道。 赵夕看着忽然亢奋起来的王翰林,表情很是满意。 这种愿意吃饼的打工人才是好的打工人。 “所里还剩下一个总旗,一个小旗的编制,总旗官给你留着,就是两个小旗官的编制,你拿去招人,我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一个可以配合本百户完成任务的团队。 你做好了,总旗官就是你的。 做不好,小旗官也不必做了,我的百户所不需要废物。” 赵夕先给个甜枣,再给个大棒,打得王翰林眼冒金星。 “你需要多长时间?” 王翰林想了想,咬牙回道: “回百户大人,十天时间,属下十天之内一定完成任务!” “好,我便给伱十天时间。” 赵夕老气横秋地拍了拍王翰林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他没兴趣玩什么职场游戏,既然副官不配合他,他另起炉灶就是。 反正他上头有人,手里有编制,想做事不要太简单。 现在的话,不如去宝丹阁精进一下炼丹术,说不定还能接到几个炼丹订单。 灵丹的妙用自不用多说。 只要再来三四次类似玉芽丹的订单,他的功勋自然就凑齐了。 即便没有玉芽丹,只要是类似的灵丹,换不来功勋,也能换来金银财物。 再用金银在靖武司收购些功勋,虽然麻烦了些,却也不失为一条路子。 第三十五章 十万两的小目标 宝丹阁。 一个普通炼丹房。 一场平平无奇的炼丹结束。 赵夕以最为熟悉的真气振荡法取丹,连表情都没有发生波动 一旁观看的裴默却是大气都没敢喘一下,比炼丹之人还要紧张。 眼见丹成,他才长松一口气,赞叹道: “若非亲眼所见,裴某还真不敢相信世间有人能够将真气掌控至如此入微境界,能亲眼见到赵丹师炼丹,无疑是一种绝妙的享受。” 赵夕耸了耸肩,无所谓道: “只要裴老板愿意给钱,看多少次我都不会介意。” 看他炼丹,一次门票钱就给一百两银子。 他傻了才不答应。 记忆中,原身当回春医馆的坐堂大夫之时,寻常看一个病人也就赚个几十文钱,要是遇到可怜人,自己还得贴一点,一個月的利润顶多二三十两。 一斤大米市场价十文钱,千文一贯钱,也就是一两银子。 普通人一家三口一个月的花销一般也就二两银子左右。 只能说狗大户不差钱,一百两银子都给得这么痛快。 裴默苦笑道:“赵丹师这般人物,怎的也沾染金银俗物,羞煞了这大好意境。” 赵夕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缺钱啊。” 靖武司里面的功勋的确可以买卖,但价格也高得吓人。 一点功勋居然要一百两银子。 也就是说他想要兑换《仙基道体》的秘术,用银钱来兑换,就得需要十万两银子。 这就可以解释为何这门秘术没有兑换的后置要求。 因为这秘术就是靖武司给那些暴发户准备的。 说着,赵夕将尚有余热的丹药递给裴默。 “属于我的那一份你帮我寄卖了就好。” 这一炉丹名为白莲益气丹,乃是一种专门为女性武者研制的补气丹药,可以滋阴补阳,化解练武带来的气血燥火,勉强位列一阶下品,和他的百草精血丹差不多。 因此即便他能够分一半,最多也就卖个千八百两银子。 还不如一颗玉芽丹的十分之一。 玉芽丹在靖武司可以卖一百功勋,也就是一万两银子,还时常有价无市。 但哪怕他如今有炼制玉芽丹的水准,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他也只能用类似白莲益气丹的丹药来勉强赚点外快。 就这,还不是经常有订单。 再低级的丹药就没必要请他出手了。 毕竟裴老板自己培养的炼丹师足以胜任,还不用分给他那么多。 裴默笑道:“这白莲益气丹对于女性武者十分友好,一向供不应求,赵丹师肯放在我的宝丹阁寄卖,裴某感激不尽。这样吧,我直接以市场价收购,免得还得劳赵丹师多跑一趟。” “多谢裴老板。” 赵夕微微颌首。 虽然他自己的丹药铺即将开张,但他还不会干这种蠢事,把丹药带到自己药铺去卖。 炼丹订单是裴老板联系的,连中介费都没收过,他若是拿了丹药走人,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一多,人家哪怕有炼丹需求也不会找他了。 只有大家都得到了好处,这份关系才能长久。 至于他的丹药铺,百草精血丹足以打开市场了。 裴默沉吟片刻,忽的问道: “裴某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赵丹师能否答应?” 赵夕道:“裴老板请说。” “我想请赵丹师指导一下我阁里两个炼丹学徒,他们的天赋不错,但苦无良师指导,只能凭借一份残缺的炼丹传承闭门造车。 若是能够有赵丹师点拨一番,说不定他们就能突破正式炼丹师的门槛。” 裴默说道。 闻言,赵夕想也不想就拒绝。 “我平日里忙于公务,怕是……” 赵夕话没说完就被裴默紧急打断道: “赵丹师放心,裴某不会让你白白出力,只要你能够在他们炼丹之时,一旁指点一下就行,一百两银子一堂课。若是两人能够突破正式炼丹师的门槛,每一位还有一万两银子的感谢。” 若是平时他自然不会提这种要求。 门户之见根深蒂固。 但赵夕既然允许自己观看他炼丹过程,又说自己很缺钱,那么他就可以试探一下。 一万两银子的确很多,但相比于一位正式炼丹师来说,又算不得什么了。 赵夕刚刚皱起的眉头立即舒展下去,语气都亲热了几分。 “……怕是会教不好两人。这样吧,我先上两堂课看看,若是侥幸让他们有了进步,我再厚颜教下去。” 裴默顿时大喜,拱手谢道: “赵丹师能够教他们就是他们的荣幸了,若是他们没有进步,只能说他们福缘不够,不配得到赵丹师的教导。” 赵夕心想培训机构是真特么赚钱。 既然裴老板说他们离正式炼丹师差一步,那么应该差不了多少。 自己想要培训成功,只要推他们一把就行。 这一万两银子,不对,是两万两银子,简直是送钱一样。 连带着他看裴老板的眼神都亲切许多。 短短时日,单单宝丹阁就给他贡献了半份《仙基道体》,再等他的丹药铺开业,想来凑齐功勋也不需要很长时间。 不过靖武司方面的任务功勋也不能少。 他还想升千户,去兑换那些二阶百艺传承。 以他的悟性,这些传承只要到了他手上,就是一个个聚宝盆。 用修行百艺赚钱,收购功勋,然后换取更高阶传承,然后赚更多的钱,收购更多的功勋,顺道再升个官,形成正向循环,直到他掏空整个靖武司。 一时间,赵夕只觉得自己的未来光明坦荡。 生活有了盼头,身上也就没有那么多戾气了,气质逐渐阳光开朗。 接下来的日子。 赵夕每天去靖武司点卯,而后就回家陪媳妇,一起忙活丹药铺开业的最后事宜。 值得一提的,丹药铺的供货商正是蓝家。 黑山县作为云州有名的药材基地,蓝家又是药材大户,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 偶尔赵夕也会去一趟宝丹阁。 要么是接到了炼丹订单,要么就是指导宝丹阁的炼丹学徒炼丹,赚个一二百两银子的外快。 眨眼间。 十天时间过去了。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的王翰林带着几个奇形怪状的家伙站在赵夕面前。 “大人,属下把人带来了。” 第三十六章 跛子,傻子,瞎子 百户所。 赵夕看着面前这几个奇形怪状的家伙,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 “王小旗,你介绍一下吧。” “好的大人。” 王翰林指着其中一个拄着拐,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道: “他叫步云飞,外号神行,最善追踪,曾有一次连续奔袭三天三夜,跨越千里都未丢掉贼人踪迹。属下觉得他可以胜任小旗官的位置。” 步云飞朝赵夕连忙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有些几分生涩和难为情。 看得出来他已经在尽力拾掇自己了,衣服有些发白,但洗的很干净,胡子也刮过,可能是刮得太急,还在嘴唇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他给赵夕的感觉就是那种中年失业在家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落魄男,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因为太在乎,反而表现得用力过猛。 虽然王翰林说得很牛逼,但赵夕扫了眼他的断腿,对“神行”这個外号持保留意见。 “步小旗,欢迎加入。” 赵夕点点头,态度不亲近也不排斥。 他既然给了王翰林组建团队的权利,那么就应该先相信,再质疑。 靖武司的任务不是过家家,他们如果本事不济,在任务途中把命丢了,也怪不得任何人。 但赵夕这份态度对于步云飞来说,却已经远胜一切。 对于某些人来说,没有异样眼光就是最大的尊重。 “多谢大人,属下定然不会让大人失望!” 王翰林接着介绍第二个人。 那是一个脸上写满了颓废,郁郁不得志的青年男子,不修边幅,眼神黯淡无光。 “大人,他叫许修,出身捕快世家,家中三代都是捕快,从小就对查案情有独钟,能够在最复杂的案件中抽丝剥茧一般寻找到线索,从而查明真相。 以前也是白水府城赫赫有名的神探,号称没有他破不了的案。 属下请他来担任小旗官的位置。” 赵夕仍是轻描淡写的颌首。 “许小旗,欢迎加入。” 许秀反应似乎慢半拍,等了好一会儿他才有些迷茫地答了一声。 “啊?” 王翰林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给气死。 他连忙轻咳两声,状若无事地继续介绍: “大人,这一位老前辈就厉害了,他叫宋炯,是一位江湖百事通,白水府这一块地界的武林,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哪怕是放宽到整个云州,他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王翰林指着最后一人。 那是一个拄着盲杖的老人,老人的双眼覆盖着一层白膜,几乎看不见瞳孔,应该是个严重的白内障患者。 “老朽宋炯,拜见大人。” 老人颤巍巍的朝赵夕行礼。 说来也怪,明明看不见,他居然能够准确找到赵夕的方位。 赵夕干笑一声,差点没绷住。 “都欢迎,欢迎。” 一个跛子,一个傻子,一个瞎子,他这是什么垃圾收容站吗? 不过来都来了,只能先看他们表现。 赵夕朝王翰林道:“既然人员齐了,你去上头看看,还有什么任务,合适的就先接几个。” 王翰林贴心道:“回百户大人,前些日子平丘县采花大盗的事情出了变故,刘百户他们损失惨重,上头已经责令其他百户所负责。 属下认为,大人可以将这个任务拿下来。 刘百户怎么说都是咱们百户所的人,若是让其他人出手,丢的也是大人的面子。 关键是正好让所里其他人看看大人的实力。” 赵夕想了想,问道:“这个任务有多少功勋奖励?” 王翰林回道:“之前是十功勋,这会因为刘百户等人的原因,已经提升到二十。” 赵夕不禁皱了皱眉。 居然才二十。 哪怕他是长官,事后分个五成就差不多了。 总不能他吃肉,其他人连汤都喝不上吧。 若非他想要凑够升千户的功勋,这种任务他是看都不想看一眼。 有这功夫,陪陪媳妇,练炼丹,看看书不香嘛。 赵夕想了想,吩咐道: “那就这个任务好了,你带人去准备,任务完成,你回来升职。” “属下明白!” 王翰林得到许诺,脸上明显亢奋,多日来的疲倦都一扫而空。 剩下三个人,跛子步云飞神情激动,傻子许修依旧迷茫,瞎子宋炯则不动神色,仿佛无事发生。 赵夕见此情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 平丘县。 白水府管辖范围内的一座普通小县城,大约有八九千户人家,县城生活着约莫十五六万人,整体而言要比黑山县要小很多。 这一日。 一个骑兵小队卷起沙尘,自远方浩浩荡荡地冲入城门入口。 守城士兵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同伴拉住,指着骑兵小队前方的飘扬的旗帜道: “你不要命了啊,那是靖武司的旗号。” “这群杀胚武人一向目中无人,百无禁忌,你要是拦了他们,被他们打杀了也是白死。” “现在咱们县太爷正求着他们呢,伱想死可别拉上我。”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靖武司的人个个都是武者,向来行事乖张,多的是借题发挥,仗势欺人之辈。 尤其是朝廷对靖武司的权力限制尤为严重,只要不涉及到江湖武林,靖武司就没有权力管辖。 所以一旦有机会,靖武司就会可劲折腾。 守城士兵看着那飘扬的刀与戈的大旗,心有戚戚,却不想这么丢了面子,于是啐了一口道: “他们这么厉害,怎么连个采花贼都抓不到,前些日子那些个人也是这副作态,还不是让那采花贼戏耍。我看他们也走不远。” 同伴暗自摇头,没有接茬。 采花贼闹得城里人心惶惶,现在街上连女眷都少了,就怕被采花贼盯上。 他只希望这群靖武司的家伙嚣张归嚣张,真抓着人了才好。 县衙门口。 本地县令和刘百户等人正在等待。 忽见街口沙尘漫天,有一骑当先,身后插着一杆大旗,接着便是十数骑跟上,明明只有十几个人,却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本地县令名钱佳,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同样是武举人出身,但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就没了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在任上平安退休。 结果就出了采花大盗一事,搞得他晚年都不安宁。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刘百户等人,阴阳怪气道: “好好,看来此番来的都是精锐啊。” 刘百户等人脸色难看,却又无从反驳。 他们折腾了十天时间,非但没有抓住采花贼,反而又让几家小姐失了清白,其中一家还是他们用来钓鱼的诱饵。 结果饵吃了,人跑了。 “大人,我看到了王翰林,看来消息没错,是咱们那位百户大人亲自来了。” 一旁的总旗官小声提醒道。 刘百户轻轻嗯了一声,说道: “这采花贼强的是易容潜行之术,不是武力强就能抓住的,咱们这位百户大人实力虽强,但想要抓住人,没那么容易。” 总旗官眼神一亮。 “这么说,赵百户也抓不住采花贼,那么咱们就没事了。” 连先天宗师都抓不住的贼人,他们任务失败也就情有可原了。 刘百户摇摇头道:“赵百户终究是先天宗师,那采花贼能瞒过一次两次,却瞒不了第三次,他要是轻视咱们这位赵百户,落网只是时间问题。” 他虽不是先天境界,但也离此不远,知道先天宗师拥有各种神异,绝不是一个采花贼能糊弄的。 总旗官眼珠一转,小声道: “那咱们要不要提醒一下……” “闭嘴!” 刘百户冷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若是被人知道你私通贼人,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总旗官脸色一变,不敢再说了。 “吁!” 赵夕勒马停下,驾马行至钱县令面前,居高临下道: “本官靖武司白水府千户所,第五百户所百户赵夕,见过钱县令。” 钱县令笑脸一僵。 “你也是第五百户所的?” 他没记错的话,刘百户也是第五百户所的。 赵夕淡淡道:“正是刘试百户等人办事不利,本官才决定亲自出手,还请钱县令将此案卷宗拿来,区区蟊贼,费不了多少功夫。” 钱县令见赵夕如此倨傲,心中有气,却又强行忍下。 他还能指挥得了靖武司,让他们换人不成。 “赵百户请,本官已经为诸位安排好住所,还有欢迎宴席。” “钱县令客气了,欢迎宴就不必了,等抓到人,再办庆功宴吧。” 赵夕点点头,目光扫过旁边的刘百户等人。 “尔等任务失败,坏了第五百户所名声,回到所里另有惩罚,如今尔等将功补罪,去协同王总旗他们办案,不可有丝毫懈怠。” “是,大人。” 刘百户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失败者没有顶嘴的资格。 第三十七章 抓捕采花贼 这是赵夕来到平丘县的第五天。 他没有住在钱县令安排的地方,而是随意找了一间客栈包了下来。 按照许修所言,采花贼能够每次都顺利脱身,极有可能是在官府有内应,甚至采花贼就是官府的人,位置还不低,这才能在每次抓捕前警觉,并且提前安排好自己的撤退路线。 所以他们最好不要住在官府安排的地方。 赵夕是个善于听取意见的人。 不是他的专业,他选择少说多听。 说起许修,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呆了一点,但办案时思维却格外敏捷,短短三天就已经将整个采花大盗的案子梳理清楚,并且还找到了不少线索。 唯独他身上那股颓丧失意的气质怎么也挥之不去。 据王翰林所说,这家伙以前风流倜傥,也是不少姑娘的梦中情郎,可惜有一次查案因为太过执着查案,查到了得罪不起的人,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未婚妻改嫁的下场。 他精神受到打击,就变得半痴半傻,唯有办案时才会变成正常状态。 若非靖武司自成系统,与官府行政体系互不统属,加上自己被逼急了,王翰林真不敢把他给招进来。 根据许修提供的疑点,步云飞也追踪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这個因为断腿而失业的中年男,很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做事格外认真,一天只睡不到三个时辰。 只有宋炯这个老瞎子暂时还没看到什么作用。 他每天到茶楼点壶茶,就能坐上一天,顺便听茶楼里卖唱的爷孙咿咿呀呀唱着不知哪里的小调。 整个平丘县风平浪静,再没有听到哪家姑娘被坏了清白。 大家都说是这一次靖武司来的的大人威慑了贼人。 赵夕知道,这不是他起作用了。 他在调查采花贼,采花贼也在调查他。 等到采花贼自觉有了把握,他自然会继续作案。 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晚。 如果采花贼真是衙门内部的人,不会听不到他在衙门口说的那些话。 凭其数次在刘百户等人手上逃脱的成功经验来看,他已经有了相当的自信,绝不会甘心就这么灰溜溜跑掉。 如今听到他的挑衅,自然要找个机会好好打他的脸。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 夜正深沉,房门大开。 油灯下,赵夕手不释卷,捧着一卷关于眼科的医书看着。 千户所有很多类似杂书。 都是这些年围剿一些作乱的江湖势力收缴而来,像武功秘籍一类的就会上缴给上级组织,换取功勋,而诸如一些关于医术,种植,冶炼,锻造等杂书因为没有功勋奖励,就会自己留下。 靖武司一堆武人,自然不会有人重视这些,也不会觉得被他们围剿的势力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只是觉得丢了浪费,便一直堆在仓库当摆设。 赵夕知道后,没事就去借几本书看看,偶尔也能淘到一些让他感觉不错的东西。 对于知识,赵夕向来来者不拒。 反正他脑子好,多记一点说不定以后就能用上。 一直萦绕着他的不安让他主动汲取一切可能帮助他的力量。 房间中只留下书页沙沙翻过的声音。 忽的。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王翰林兴冲冲地跑到门口,又很快停住脚步,待呼吸放缓,才走到赵夕面前。 “大人,那采花贼果然出手了,我们留在秦姑娘房间外的机关被人动了,现在我们已经将所有曾经经过秦姑娘附近的人都监禁起来,只等大人定夺。” 赵夕冷静道:“看来刘百户等人的无能果真让他培养出了信心。他知道我们丢下了鱼饵,我们也知道他知道我们在监视,他还敢出来作案,就是没有把我们放在眼中。” 钓鱼是一项简单而有效的活动。 之前刘百户就是用类似手法想要抓不去采花贼。 但最后反而又坏了一个女子的清白。 他们做的好一点,那位秦姑娘是从隔壁县城请来的花魁,伪装成前来省亲的大家小姐。 所以她的清白已经付过钱了。 “我们去看看。” 赵夕起身。 王翰林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 “大人请。” …… 平丘县衙。 钱县令披着外衣迎了上来,神色中带着几分愤怒,又有几分难堪。 “让赵百户见笑了,之前本官还有些不信,没想到这采花贼真是本官府中之人。这一次赵百户无需给本官面子,只要是你怀疑的人,全都抓起来严刑审问!” 赵夕不置可否,走到一间被团团围住的庭院。 “先看看再说。” 庭院中,灯火通明。 手扶长刀的靖武司力士个个孔武有力,眼神坚毅,将六个人看住,还有个只穿内衣,难掩风情的闺房小姐以狐疑的眼神左右打量,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怎么回事?” 赵夕问一旁的刘百户。 刘百户道:“秦姑娘正在看谁像那个进她房间的男人。” “有结果了吗?” 赵夕看向花魁小姐。 秦姑娘很是为难地叹了一口气道: “当日我脑袋昏昏沉沉,天色太黑,哪里看得清楚谁压在我身上。” “除非……” 刘百户眼睛一瞪,厉声道:“除非什么?” 秦姑娘舔了舔嘴唇,腻声道:“除非让他们与奴家再做一次,说不定奴家就能找到熟悉的感觉,知道谁才是那个采花贼。” 此话一说,刚才还垂头丧气,认为自己遭受无妄之灾的六个嫌疑犯全都抬起头来,看着千娇百媚的秦姑娘,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口水。 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他们愿意! 刘百户冷哼道:“那就做吧。” “从左到右,一个个来。” “不行!” 秦姑娘出声反对,在刘百户杀人的目光中娇哼道: “奴家也是有职业道德的,赵大人出的钱只能让奴家牺牲一回清白,如果还来,得加钱。” “否则回去后让人知道奴家被白嫖了,以后可就卖不上价了。” 刘百户看了看沉默的赵夕,不由有些憋屈。 他若还是此次案件的主官,哪里容得一个青楼婊子与他讨价还价。 “你要多少……” “行了。” 赵夕眼中神光悄然敛去,挥手打断事件逐渐奇怪的走向,看向一直蹲在地上碎碎念的许修,问道: “许修,这行动计划是你想的,你有什么意见?” 以他的目光来看,这六人气血平平,绝非什么武道高手。 若其中真藏着采花贼的话,倒是有些门道了。 要知道他连穆老这样先天后期的高手都能看穿他的真气运行轨迹,可现在却看不出半点破绽。 第三十八章 骄傲使人失败 赵夕的话惊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许修。 他抬起头,眼中仿佛跳跃着兴奋的火苗,带着惊喜异常的口吻喊道: “我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这六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他们根本没有长时间脱离人群的作案时间。” “但如果说他们都不是采花贼。我们觉得采花贼坏了女子清白,就把他认为是男的,若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女人呢?” “若是县衙内府女眷,天然就有情报便利,能够得到常人不知道的信息。” 一语惊醒梦中人。 在场人神情皆是一震。 赵夕看向刘百户,问道: “是不是还有女眷没有请过来?” 刘百户点点头,迟疑道: “可秦姑娘也说了,坏她身子的是个男人。” 赵夕摇摇头道:“男人也可以扮成女人,甚至这世间还存在雌雄同体的阴阳人,许小旗的话未必没有道理,将那些同样有嫌疑的女眷全都请过来。 若是遇到有人反抗,采花贼便是不打自招。” “是,大人。” 刘百户朝其他人一挥手。 “都跟我来!” “钱大人,麻烦你找个老妈子过来,待会好验明正身。” 赵夕又朝一直当观众的钱县令说道。 “没问题,此事就交给本官。” 钱县令一想到采花贼可能就藏在他身边,而且还是他后宅女眷中,就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虽然他的老妻不太可能被采花贼看上,但他还有几房青春靓丽的小妾呢。 …… 刘百户办事效率很快。 不到半個时辰,就又有三个女人被带了过来。 一个五大三粗的厨娘,一个容貌平平的府中丫鬟,一个娇小可人的贴身侍女。 “先到房间去验明身份。” 钱县令一挥手,等待多时的一个老妈子和身为青楼花魁的秦姑娘就一左一右带着嫌疑最大的厨娘进了房间,刘百户守在门口,准备随时策应。 不多会儿。 三人走了出来,老妈子率先道: “大人,她是女的。” 秦姑娘则道:“奴家也觉得她不像欺负奴家的那人。” 其他人有些失望,却不多。 从三人走出来的那一刻,结果就出现了。 若真是采花贼所扮,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和谐场面。 “下一个。” 赵夕面无表情,但在场人似乎已经感知到了逐渐压抑的气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正当丫鬟要被带入房间之时。 赵夕却仿佛无意间走到了一个靖武司的力士面前,忽然露出一个笑容,问道: “你刚才在笑?” 他的五感惊人,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洞察力,所以能够清晰分辨一些细微的表情,甚至在他主动的情况下,能够感知到一个人的心跳快慢,血液流动的速度。 力士一副惶恐模样。 “卑职不敢。” “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卑职……” 力士似乎被吓到了,声音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才道: “卑职叫李立阳。” “李立阳,你是否婚配,家中几口人,老父母又是否健在?” 赵夕的话让其他人渐渐反应过来。 他们围拢过来,将赵夕和力士包围,气机隐隐锁定。 眼见此景,力士略微佝偻的腰杆直了起来,脸上的惶恐散去,多出几分从容淡定,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赵夕没有答话。 半场开香槟乃是大忌,先抓到人再表演不迟。 他伸手一抓,却只抓住一件力士制服。 一个全身包裹在夜行衣中的黑影金蝉脱壳般缩至地下,好似个大黑耗子,窜得飞快,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其错身而过。 这年头,当采花贼的就没有一个轻功不好的。 而这位采花贼的轻功尤其高明。 “再见啦!” 黑影眨眼间遁去十数米,在院墙一踩,当空一跃,就要藏于黑夜当中。 可惜他遇到了另一个怪物。 赵夕立于原地不动,一拳轰出,空气泛起波动,血色真气混在强大气劲当中,瞬间轰出数十米,后发先至。 先天真气,百步神拳! 黑影就像自己主动撞上了真气拳劲之上。 只听得一声闷响,黑影的身体以一种诡异角度扭曲,整个人自半空跌落下来。 “将人带过来。” 赵夕收拳,负手而立,轻描淡写道。 这一番兔起鹘落,不过转瞬之间。 直到采花贼中招落地,众人才终于反应过来。 靠墙的两个力士翻墙而出。 不一会儿,他们就从门口中拖进来一个死狗一样的人。 他的脸还是刚才李立阳的样子,身材却完全不同了,要更加瘦小一些。 “你把我兄弟怎么了?!” 刘百户麾下的林总旗走向前,拎起采花贼的衣领,直接给了一巴掌。 他是主管这些百户所力士的直接长官。 这一巴掌下去,采花贼的脸上就凹陷下去一小块,好似刚刚出蒸笼的馒头,饱满的表层被手贱的家伙点了一指头。 “是人皮面具!” 林总旗声音一扬,手指头往采花贼的下颚摸索,不多会儿就摸到了一道凸起的痕迹。 顺着边缘一撕。 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就脱落下来,露出采花贼的真容。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五官还算秀气,唯独脸上坑坑洼洼,使得他脸成了车祸现场一般,此刻正双眼通红,以仇恨的眼神盯着赵夕。 “伱到底是如何发现我的?” 同样的问题,只不过之前问起来是从容不迫,此刻却带着几分歇斯底里。 赵夕挥挥手,没有兴趣在败犬面前炫耀。 “王总旗,将其压下去审问,本官要他连几岁尿床,几岁断奶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是大人。” 王翰林领着瞎子瘸子将采花贼带走,准备好好炮制。 对此,林总旗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刘百户,侧身让开,没有阻拦。 “赵大人,本官其实也很好奇你是如何发现这采花贼会伪装成靖武司的力士?” 钱县令其实同样很奇怪。 当时听到许修的分析,他是真以为采花贼藏在后宅女眷当中,隐隐感觉自己脑门都绿了。 “此事全是许小旗的计划,大家若想知道,问他便可。” 赵夕打了个哈欠,告辞道: “折腾了大半夜,本官也累了,就先告辞了。” 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去,只留给众人一个神秘莫测的背影。 “许小旗,还请你来解惑。” 赵夕要休息,其他人自然不敢阻拦。 这位不仅是靖武司的百户大人,刚才那一拳更是让人不敢有丝毫喧嚣。 可是许修就不一样了。 许修见众人围拢过来,他无奈苦笑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绝妙的计划,就是利用了罪犯的自大心理。 不知道诸位办案时有没有见过这样一种现象,很多罪犯犯罪之后,非但不想着逃跑,还要亲临现场,观察大家对于案发现场的反应,以此来满足自己某种特殊的心理癖好。” 钱县令点点头道:“不错,本官这些年也处理过不少此类案子。明明罪犯有机会逃跑,偏偏自己要折返回来,反而落网认罪。” “采花贼很狡猾,所以我根本就没指望通过钓鱼来抓住采花贼,而是让大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陪我演一场戏,以此迷惑采花贼。 当他看到我们焦头烂额,四处乱抓人,最后一无所获,他自然而然就放松了警惕,觉得我们不过如此。 所以在我们审问男嫌疑犯时,他没有出现。 可当他知道我们开始抓捕女嫌疑犯的时候,他就忍不住了。 因为他知道我们根本就是瞎折腾,最后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要亲自到场,好好嘲笑我们一番。” 说起案子来,许修侃侃而谈,一点没有平日的呆滞感。 “等一下。”钱县令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是如何确认采花贼一开始没有出现?” 许修面露敬佩之色。 “自然是大人的手段,正是他提醒我采花贼没有出现,所以我才故作误导,让大家继续去抓女嫌疑人,闹出一些动静,引采花贼前来。” “只要他出现在这里,赵大人就有办法抓住他。” “赵百户乃是武道先天,神异非凡,那采花贼小瞧了赵百户,小瞧了一位宗师强者,这才是他自投罗网的根源。” 钱县令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忽的又反应过来。 “可要是采花贼没出现呢,我们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许修正色道:“可如果我们不试试的话,又怎么知道行不通。做了起码有一半机会抓到采花贼,不做就永远没有机会。大不了就是丢些面子。” 他顿了一下,加了一句。 “这也是我们大人说的。” 对此,他深感认同。 可惜这个世道如大人一般做实事的太少,明哲保身之人太多。 若他当年也有大人这样的人支持,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话音落下,众人神情各异,却也没有再多问,寒暄几句,便各自散去。 唯有刘百户眼中多了几分落寞。 他知道自己在第五百户所,是没有机会再与赵夕相争了。 那一拳打出来,不仅打断了采花贼的腿,也打散了他手下的人心。 第三十九章 结案,功勋 第二天。 赵夕打开房间窗户,以饱满精神迎接早晨的太阳。 门口,熬了一夜,双眼布满血丝的王翰林捧着一叠厚厚的口供与送早饭的客栈小二一起进来。 赵夕见了,招呼着王翰林坐下先吃早饭,自己则让小二再送一份早餐过来。 “多谢大人。” 吃着热腾腾的包子,喝着甜滋滋的豆浆,王翰林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无以伦比的尊重,差点没感动得哭出来,他此刻充满斗志,觉得自己还能干个三天三夜。 赵夕翻看着采花贼连夜录下的口供,并未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对。 自己美滋滋的睡觉,人家熬夜工作。 吃他一份早餐怎么了。 “果然是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赵夕一目十行,看得很快,只花了盏茶时间就将这近万字的口供看完。 也得亏录口供的王翰林是个武者,否则光是一晚上写这么多字,他今天的手就算是废了。 故事是个俗套的故事。 一個因为小时候患天花留下后遗症导致心理创伤的年轻人,在感情路上一路受挫,被一位刁蛮千金将自尊踩到泥泞,从而愤世嫉俗,怨恨上了一切刁蛮任性的女人。 后来无意中得到一位游历红尘的盗门前辈欣赏其资质,收为入室弟子,传授给他各种武功技能。 易容术,敛息术,缩骨功,游龙身法,金蝉脱壳…… 他苦练多年,终于小有所成,开始回到家乡作案。 原本只是想要报复侮辱他的那位千金小姐,后来发现自己屡次作案又没有人能抓到他,他的胆子就越来越大,将仇恨所化的欲望倾泻到其他人身上。 一开始他只对那些任性刁蛮的大家小姐报复,后来但凡他看上的女人都逃不过他的祸害。 而且据他交待,被他侮辱的女人远超报案人数。 但大多数人都选择了隐瞒。 赵夕将口供按下,说道:“让他把他的武功路数全都交待出来,复制一份交到千户所,免得以后大家再遇到这样的人还是束手无策。” 已经快速吃完早饭的王翰林连忙站起来,轻松答道: “好的大人,这家伙根本没吃过多少苦头,我们刑罚一上,他就什么都交待了。” 赵夕的动作忽然一顿。 曾经何时,他也是那个受刑的对象。 和王翰林说的一样,他没有吃过多少苦头,一顿杀威棒打下来,什么罪名也肯认了。 “大人,怎么了?” 王翰林敏锐地发现了大人情绪上的不对劲。 赵夕摆摆手道:“没什么,尽快了结此案,拿到钱县令的官印文书后,我们就回去。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这种官方任务,最后的结算还得需要当地官府的配合。 拿到县令官印盖好的结案文书,就相当于任务凭证,否则千户所是不认的,功勋也不会发下来。 “是,大人。” 王翰林精神饱满地继续加班去了。 这一次任务完成得很漂亮,手下没一个伤亡的,他的总旗官位置应该是稳了。 就是任务最难的一环让大人解决了,没有他们多少发挥的空间,没有展现太多能力。 当晚。 钱县令就召开庆功宴,并在宴会上亲手将结案文书交到赵夕手上。 赵夕坐在县衙大厅改造的宴会大厅上,欣赏着本地歌舞,思维不自觉发散。 曾经的阶下死囚,如今已经是县太爷的座上宾,一切仿若隔世。 而两者之间明明只差了几个月而已。 他觉得很不踏实。 他现在的一切真的是凭借自己实力得来的吗?若是有人要将其拿走,他能阻止吗? 赵夕不知道。 这一夜,主宾尽欢。 可赵夕的不安全感却更重了。 有的人站得越高,反而越不踏实,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根基远远不够支撑自己所处的位置。 …… 回到白水府。 赵夕对于如何领取功勋很有兴趣,于是亲自带着结案文书来到户房。 千户所同样有六房结构。 吏户礼兵刑工,职责与县衙的六房差不多。 而百户所则是纯粹的暴力组织,没有行政职责,就是专业干架。 “赵百户,第五百户所的功勋已经记录在册,根据规矩,这些功勋会按照出任务的名单阶梯分配,大人身为百户拿三成,还有总旗官一成,小旗官一成,力士两成。 最后剩下三成功勋,也在大人名下,大人拥有完全分配权。 如果你确认无误,请在这里签字。 文书一式两份,这份文书会在签字之后张贴公告,以示公平,望赵百户知晓。” 户房的吏员检查完结案文书,就拿出之前出任务时留下的人员名单,态度十分客气。 别看他们户房名义上掌管财政大权,但实际上有苦自知。 那些钱财功勋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普通小吏根本没机会经手。 而这群武人杀胚,虽然不敢在千户所当场杀人,但一个不满意当场打断他的腿却是敢的。 六房之中,就属户房小吏的离任率最高。 赵夕微微颌首。 这公告一出,要是有人没拿到功勋,向上告发,那自然就有刑房的人出马调查。 待他签好名字,小吏再道: “赵百户稍等,我这就去库房为你领取功勋牌。” 说完他就抱着文书小跑出去。 好一阵后,小吏才又跑着回来,他的额头上已经见汗。 “赵百户,这是功勋牌,一共二十功勋,十功勋一块,五功勋一块,一功勋五块。” 所谓功勋牌就是一些方形小铁片,约莫指甲盖大小,通体黝黑,材质和他的百户令牌有些相似,上面刻着代表功勋数量的文字,十功勋体积最大,其他次之。 赵夕对此并不陌生。 因为他手上还有三块一百的功勋牌,体积就更大些,是穆老私人给他的,并未经过户房记录,也就没有功绩记录。 “多谢。” 赵夕随手摸出一块碎银交到小吏手上,转身离去。 接下来,他要在手下手里收购功勋牌,还得花个千八百两,也就不差这几两银子了。 好在这次任务没有伤亡。 按照规矩,那剩下的三成他完全可以自己全部收下。 一般来说,每次任务特意单独分开的三成功勋就是给伤亡人员的抚恤金。 要是人员伤亡太大,功勋不够补的,主官就得自己私人掏钱来发抚恤。 反之,若是没有人员伤亡又能完成任务,这三成功勋就是给主官的奖励,而主官一般会拿出一部分来当做奖金。 这就要求主官不能为了完成任务就拿手下当炮灰,否则任务功勋都不够他发抚恤金的。 “大人太客气了。” 小吏满脸惊喜,手上动作却是不慢。 果然这群武人虽然凶悍,但出手也是大方。 高兴起来,随手丢点银子给他,就够他半个月俸禄了。 这也就难怪户房这么危险,偏偏一直满员。 第四十章 第七大圣地 生活大多数时候平静得毫无波澜。 赵夕也不例外。 自上次平丘县处理完采花贼之后,他就没再接到什么值得出手的任务,大多是一两个功勋的小任务,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手。 真正想要赚功勋,还得是大型剿灭任务。 这种任务一般是由一州分司发下任务需要联合多个千户所共同联手剿灭某个武道势力,这种任务需要人手多,功勋奖励也堪称丰厚。 可惜这种事一般数年,乃是十数年难得一遇。 毕竟除非万不得已,没人傻到去挑衅靖武司,还要挑衅到招来灭门之祸的程度。 于是,看书,炼丹,讲课,练功。 这些活动就成了赵夕生活的全部。 千户所所存的大部分藏书他都几乎看了個遍,他就是个人形百科全书,只是很多没时间实践。 宝丹阁的炼丹订单加上自家已经开业的丹药铺也占据了他不少时间。 百草精血丹果然如他所想,一经推出,便是供不应求。 可惜精血好找,百草难求。 材料上的限制,使得百草精血丹的产量并不高。 不过赵夕仍是比较满意。 每十天开炉炼制一次百草精血丹,刨去成本之后,还能再赚上一两千两银子,利润比那白莲益气丹高多了,一个月就是差不多五千两银子。 主药精血,去掉他的人工之后,几乎不要太大的成本,一炉丹用三头猪,也才几十两银子。 再隔三差五还要去宝丹阁培训一下两位炼丹学徒,两位学徒本就是练气修士,眼看突破正式炼丹师,两万两银子的奖金已经是板上钉钉。 最后就是练功了。 真气修行按部就班,泛善可陈。 他的灵根天赋不过中品,对于灵气的亲和性不算高。 天地间灵气本就稀薄,劣上加劣,练功效率可想而知。 宝丹阁的正式炼丹室两三个月才能用一次,而且还不是每次都能炼制入阶灵丹,所以赵夕迟迟无法突破到先天后期。 一个是本就存在的境界瓶颈,另一个则就是修行环境的不足了。 真气修行尚且如此。 赵夕都不敢想若是自己转修法力,修行该是如何艰难。 不过真气修行缓慢,但其他方面的功法却是进展神速。 比如从采花贼身上得到的关于盗门的各种传承,赵夕就很感兴趣,练习起来也颇为顺利,几乎没遇到什么关卡,就仿佛这功法是为他量身定制。 甚至他还能在练习过程中主动修改升级,将其改造为更为适合自己的版本。 随着他的体魄越发强大,他能够维持更长时间那几乎无所不能的悟道状态,却又不消耗自身寿元。 天下功法在他眼中没有任何难度。 赵夕本以为这种平静日子会持续很久。 他会凑够功勋,会练成那无人能成的后天道体,能够在这恶劣的天地环境下修得无上神功,而后一鸣惊人,惊艳天下,登临绝巅。 但他错了。 当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就不会因为个人意志而停止。 …… 这一日。 天启116年,一月初八。 已经在州府待了快两个月的穆老风尘仆仆地返回,面色沉重至极。 他带回了一个坏消息。 “小友,我们靖武司此番恐怕有难了。” 带着新年礼物来穆府拜访的赵夕当场僵住,有些错愕道: “靖武司有难,这又从何说起?” 靖武司的实力不用多说,可谓大夏顶级的暴力机构,镇压天下动乱的重要力量组成之一,从来只有它对人发难的份,哪有别人招惹它的份。 穆老叹了一口气道:“只怪老夫上头无人,偏隅一地,对上层信息知晓得太晚了,若非此番入州府参悟武道真意,有了资格加入一些圈子,怕是一直都蒙在鼓里。” “小友,你可听过大夏六大武道圣地?” “莫非是靖武司要对其出手,需要征召我们这些人?” 赵夕面色微变。 六大圣地在米师姐留下的修行手札中有过提及,乃是连大夏朝廷都奈何不了的六个武道势力,势力范围内,民众只知圣地,不知朝廷,堪称国中之国。 若是大夏决定对武道圣地出手,他们靖武司的确是首当其冲。 不过他才加入靖武司几天,好处都还没拿,他拼什么命啊? 穆老神情郁郁,苦笑道:“若是如此就好了,我们对圣地动手,起码证明我们是主动的一方,还占据着优势。” “你既然知道圣地一事,便知官方之所以允许武道圣地这样的势力存在,完全是因为六大圣地之主,他们或是拳动山河的金身武神,或是呼风唤雨的金丹真人,皆已经是陆地神仙一般的存在。 现在,云州马上要出第七位圣地之主了。 届时第七大武道圣地横空出世,我们靖武司就如眼中钉,肉中刺,在云州哪还有容身之地。” 赵夕不解道:“既然连我们都知道有人要突破,难道就没有人去阻止?朝廷一方的武神和真人呢?他们在哪?” 穆老无奈道:“当时老夫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发现了危险,将萌芽扼杀就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可是咱们有真人和武神,难道其余六大圣地之主就是摆设? 所以上层达成默契,武神或是真人都不能出手。 不过老夫听说上头已经从上京和各州派遣人手,准备在那人突破之时阻拦。 但圣地一方也同样派遣了不少武道大宗师和筑基上人前来助阵。” “此事最后如何走向,谁也不知道。” “但无论是胜是败,我们靖武司都要元气大伤,到时候从地方上抽调人手上前线当炮灰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穆老心烦意乱下,拿出那杆老烟枪,吧嗒吧嗒地狂抽起来。 不一会儿,一道烟柱就袅袅升起, 赵夕心头陡然冒起一股危机感。 这就是情报信息的滞后。 那些最上层的家伙早就知道这些消息,可以提前准备,甚至两头下注。 而他这样的散人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在靖武司最难的时候选择加入进来,莫名其妙就得跟着一起沉船。 也不知道米师姐是否知道? 知道的话为何又从没有与他提及。 大概是不知道的吧,否则她不会表现得那么轻松。 不过她的师门同朝廷关系亲密,这种大事不可能不参与,到时候她们又是否能保全自身? 一场风暴席卷而来,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穆老,我想向你借些银子?” 赵夕决定也要为此做点什么。 比如尽快兑换那份《仙基道体》的秘术,用以改善自身资质。 送豆腐的车弯道跑得再快,直线还是不行,只有换上赛车发动机,才能体现出秋名山车神的真正实力。 修行资质就是他的发动机。 穆老知道赵夕对武库中某项传承很感兴趣,一直在凑功勋。 他忽然想到什么,说道: “老夫这些日子在州府花了不少功勋,如今囊中羞涩,恐怕拿不出多少银子来。不过你如果想要进武库兑换功法,或许不用再借银子。” “为了应对这次危机,让大家提升实力,上头开放了武库的兑换权限,还下调了许多功法的兑换功勋。很多功法秘术的价格甚至下调了一半多,连老夫都是心动,这才将积攒多时的功勋一并兑换了。 要不了多久,新的武库名录就会下发至各府。” 这一次新圣地的威胁既是危机,又是机遇。 但能否把握住,就得看自身的实力和运气了。 赵夕眼前随之一亮。 第四十一章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穆老带回的消息终归只是在小范围内流传。 普通人仍旧什么都不知道。 府城还是原来的样子,城里热闹繁华,商品琳琅满目,码头的大船进进出出,纤夫力工卖命出力。 大家奔波于一日三餐,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仿佛一辈子都会这样简单而单调的重复。 只有当风暴核心一圈圈扩散,真正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之时,才会有人后知后觉——哦,原来之前曾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 但那时候一切尘埃落定。 普通人无法改变任何东西,只有默默承受大事件带来的改变。 眨眼间,两个月一晃而过,天气渐渐回暖。 宝丹阁。 炼丹室。 随着石门缓缓升起,赵夕陪着一个胡子拉渣,好像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的中年宅男走出。 在裴老板期待的眼神中他微微一笑:“裴老板,曾丹师很有灵性,虽有些波折,但灵丹还是成了。” 中年宅男丹师也难掩神情兴奋,看上去浑身都在颤抖。 “老板,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裴老板连连点头,大笑道: “好好!很好!” “赵丹师,你辛苦了,一点小小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裴老板从怀中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沓银票,都是五百两一张,共二十张。 赵夕熟练接过,一摸厚度就知道有多少银子。 “裴老板客气了,你出钱,我出力,公平合理。” 这是他为裴老板培训的第二位正式炼丹师。 有了这笔银子,再加上这两个月赚的其他银子,兑换一份《仙基道体》绰绰有余了。 靖武司新的武库名录早就发了下来。 果然如穆老所说,堪比开业大酬宾的折扣。 尤其是许多用来拼命爆发的秘术全都是跳楼价,让人忍不住心动兑换。 他心仪的《仙基道体》也打了六折,只需要六百功勋,也就是六万两银子。 千户所不少武人为此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拿出了积攒多年的功勋,决定一波清空。 在这种氛围下,许多对局势不够敏感的人也后知后觉地行动起来。 现在每個月穆老这个千户大人就得去一趟州府,为大家兑换各项功法秘术,珍贵道具。 为了避免武库传承外泄,府城一级是不设立武库的。 否则就凭穆老这样先天宗师,如何能抵挡外界那么多觊觎传承的目光。 只有一州首府,也就是靖武司的一州总部才设立武库机构。 其他人想要兑换什么东西,一般都是由千户代为兑换。 不过武库出去的东西都是有名有姓,留档记录,哪怕千户都不能查看,更别说私传,一旦发现,不管天涯海角都会追回传承。 在赵夕看来,这条规矩威慑居多,全靠靖武司的威望。 一旦靖武司失去威信,那么这条规矩就会瞬间荡然无存。 不过现在他还没达到无视靖武司的地步,所以老老实实地凑了三百多功勋外加三万五千两银子交给穆老,请他收购功勋,兑换秘术。 毕竟武库大酬宾,功勋价格自然会应声而涨,溢价不可避免。 赵夕满怀期待。 这种感觉就像他在自家小院种下一颗果树,每天为它浇水施肥拔草,看着它一点点长大,终于到了开花结果,即将收获的时候。 …… 轰隆隆!! 立夏之后,雨水也多了起来。 赵府门口。 赵夕掀开车帘,侧身撑起油纸伞,下了马车,门口管家蓝华已经在等待。 “这么着急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吗?” 管家面色紧绷,沉声道: “姑爷,老爷过来了,有要事找你,现在和小姐在大厅等你。” 寻常时候,管家都是叫他老爷的,这会改叫姑爷,显然在他心里,老爷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蓝老爷。 赵夕心情不错,没有与他计较,甚至还能开玩笑。 “莫非是丹药铺少算给你家老爷银子了,他着急跑过来要账?” 丹药铺的原材料大部分都是采购的蓝家。 蓝小蝶作为蓝家最宠爱的女儿,虽然不至于恃宠成娇,少了娘家货款,但多拖两个月还是常有的事情。 多两个月的流动资金,对于店铺的压力就少很多。 这件事赵夕还是知道的。 不够他只负责提供丹药,具体经营都是蓝小蝶负责,并不干涉。 管家只是道:“姑爷过去就知道了。” 赵夕便不再追问,随着管家一起去了大厅。 “咦?” 赵夕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 只见厅中蓝老爷和蓝小蝶争吵着什么,情绪颇为激动。 而且还有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米鹂师姐。 米鹂师姐仍戴着那副玉雕面具,侧坐在椅子上,以手支颐,寻常时候一尘不染的白衣,此刻却多了几分尘土,难掩疲惫之态。 才不到半年时间,她仿佛一下子老去了十几岁,那份清冷脱俗之感变成了迟暮萧条。 “出了什么事?” 赵夕沉声问道。 他的声音惊醒了厅中三个人。 蓝小蝶起身小跑至赵夕面前,眼中蓄满泪水,委屈极了。 “相公,我不想和伱分开。” 赵夕脸色一沉,目光看向同样脸色沉重的蓝老爷,以为是这老登有出了什么幺蛾子。 “谁说我们要分开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蓝老爷知道自己在赵夕心中没什么份量,说话也不管用,此刻避开赵夕眼神,朝一旁米鹂道: “米姑娘,还是请你来说吧。” “赵夕,我师父出事了,清梦师妹着急突破,如今元气大伤,恐怕难以再护持你们。今日我就是过来带小蝶还有蓝伯父到师门避难,那里有师门大阵庇护,十分安全。” 米鹂的声音干涩,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至于你……” 她的目光闪躲开,低声道: “云州第一大帮巨鲸帮的帮主成就武道金身,突破武神境界,巨鲸帮即将成为大夏第七大武道圣地。” “而在巨鲸帮主突破武神之时,朝廷派人阻拦,我师父便是围攻他的一员,如今他已经突破,我师父身受重伤,我们的师门也将被其清算。 现在我们封山闭门,按照江湖规矩,巨鲸帮不会再赶尽杀绝。 可他们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会抓住一切理由来针对我们。” “而你就可能成为这个借口。” “神射手花旻被龚家抓住,我去接蓝伯父的时候,发现龚家的人已经到了采药帮。恐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顺藤摸瓜找到你。 而龚家背叛了朝廷,投靠了巨鲸帮,如今实力大增,正要立威,他们的三公子更是拜在巨鲸帮主门下,成为武神弟子。 如果他们以你为借口,就要牵连蓝家,还会牵连清梦师妹。 清梦师妹不会放弃蓝家,我们也不会放弃清梦师妹。 所以,我们不能给他这个借口。” “对不起。”米鹂涩声道歉:“我们……护不住你了。” 赵夕看着泪眼婆娑的蓝小蝶,面色沉重的蓝老爷,声音愧疚的米师姐,他想要挤出一点笑容来安慰大家,可这会儿脸上的笑比哭还有难看。 蓝小蝶使劲摇头,哭声大作。 “爹爹,你和米师姐走吧,我要陪小夕哥哥一起,如果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蓝老爷沉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爹就算死了,也不会丢下你!”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米鹂叹息一声,眼神看向赵夕。 蓝小蝶不想离开赵夕,蓝伯父不想丢下女儿,她又不能带着赵夕一起走,一切就陷入了死循环。 这时候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这个人是赵夕,也只能是他。 赵夕向前一步,抱住不住抽泣的蓝小蝶,低头在她额头轻吻一下,温柔笑道: “别哭,天还没塌下来。” 蓝小蝶还没说话,就觉脖颈一麻,软绵绵的倒在赵夕怀中。 “米师姐,带小蝶走吧,告诉她,让她乖乖等我三年,我会去接她。” “赵夕,你……一切小心。” 米鹂接过蓝小蝶,她知道这是赵夕给蓝小蝶一个努力活下去的理由。 她正要离开,忽的转过头来,朝赵夕认真道: “赵夕,我们在红雀峰等你。” 尽管她不相信赵夕能够来师门接人,甚至能够在接下来的风波中活下来就已是不易。 但万一有奇迹呢。 第四十二章 问心悟我 晨曦初现,天地骤然一片大亮。 太阳越升越高。 阳光一路撒下,照亮了整间厅堂。 一夜未眠的赵夕坐在门槛上,眯着眼,迎着朝阳,看向这个焕然一新的世界,感到了一阵难言的孤独。 还记得刚刚来到这个世界。 他惶恐不安,每天经历着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他努力钻研医术,想要提升自己的价值,想要获得某个贵人赏识。 那时候,他只想要活下去,无论是什么办法。 他甚至都做好了当狗的准备。 在生死面前,他实在无法讲究什么上等文明人的尊严。 后来他医术越来越高,可没有人在意,那些人只想在他身上捞够好处。 但他还抱有一丝丝侥幸。 直到最后的行刑通知让他觉醒。 他想要活,谁都靠不住,只有靠他自己。 所以他献祭一切,终于寻得一线生机。 接着,他报了仇,光明正大,审判一切,他成了世界的主宰。 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有人告诉他,他还不够强大。 他以为自己未来会追逐力量而生,并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 可生活的温情又让他软弱。 那是一個全身心爱着自己的女人。 他实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于是诚惶诚恐,又暗生窃喜的接受着这一切。 成了家,有了责任。 他主动磨平自己的棱角,开始尝试融入这个曾让他厌恶的世界,附和着大家的规矩,顺着大家的路往上走,努力成为一个好人。 可是一天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赵夕想到一句话。 其兴也忽焉,其亡也忽焉。 他就像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给他一点阳光他就灿烂。 可别人给的,一个不经意的浪头打来就能摧毁这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 赵夕的眼底深处爬上一层殷红之色,疯狂暴戾不断涌现,将他性格中最后一丝软弱妥协磨去。 …… 吱呀—— 府门被轻松推开,一个穿着靖武司总旗官制服的男人探头探脑地伸了进来,他左右打量一阵,见没人出现招待,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所有人一夜之间都全都离开了。 他狐疑地走了进来。 越过影壁,走到大堂。 男人见到坐在门槛上的赵夕,脸色一喜,一路小跑而至,躬身说道: “大人,属下可算是找到你了。” 赵夕视线上移,面无表情。 “王总旗,有什么事?” 来人正是百户所的总旗官王翰林,这些日子在赵夕的庇护下,他在第五百户所混得如鱼得水,身材肉眼可见的富态起来。 王翰林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鹌鹑蛋大小的白色蜡丸。 “大人,这是千户大人要属下交给你的东西,还有千户大人交待,让你快走,最好离开白水府,越远越好。” 赵夕接过蜡丸,随手一搓,就将蜡丸表皮搓去,露出里面一张轻薄的绢布,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大约有一千来个字,正是他想要的《仙基道体》之法。 “欲练此法,必是凡人之身,体内不得有半点异种力量,待到九蜕脱凡,神通自生,道体天成。强行修行,灵体冲突,有走火入魔之危,切记,切记!” 这是《仙基道体》开篇告诫。 赵夕笑了起来,却没有太过失望。 果然如此,若是《仙基道体》什么人都能够修行,那些真人武神必定穷搜资源为自己铺路,也就根本没机会流传出来。 只有凡人才能修行! 而他早已凝聚灵根,又哪里算得上凡人。 “大人,千户所一大早就来了一群人,个个趾高气昂的,连千户大人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千户大人的交待是否跟他们有关?” 王翰林说着自己了解到的信息。 赵夕将绢布收入怀中,脸色忽然轻松起来。 曾经的俗缘牵扯,让他斩不断理还乱。 现在他心中再无牵挂,也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够再约束他。 “王总旗,既然连千户都不敢再与我直接扯上关系,你还来送这个口信,就不怕受我连累?” 赵夕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不信王翰林没想到这一层。 王翰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其实属下也犹豫过,但大人对属下有再造之恩,若是连送个口信都不敢,属下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虽然属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只要大人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夕摇摇头道:“你赴汤蹈火了,你老婆孩子怎么办?回去吧,这一次大概还得连累伱,总旗官没做几天,可能连小旗官都没得做了。” 说着,他从袖口里摸出几张银票。 “别拒绝,以后生活还得要银子。” 王翰林没有动作,认真道: “属下所言都是真心实意,大人是我遇见过最好的上司。” “那就再听我最后一个命令。” 赵夕拍了拍王翰林的肩膀,将银票塞到他怀里。 “我以后大概是不缺钱花了,你好好保重。” 赵夕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步履轻松,向前走去。 王翰林眼睛猛地一酸,声音带着些许凝噎,喊道: “大人,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赵夕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向后招了招手。 “活着就会再见!” …… 千户所。 穆老正在招待带着监察御史前来的龚家一行人,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随口的一句话会成真——莫说是你,就是龚家再次,老夫也不给面子。 这下子人家真来了。 他反倒哑口了。 “穆千户,这就是你举荐的人才?” 一个官威十足的中年男子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本官身为白水府的监察御史,代朝廷监察一府,体恤民情,今日发现冤情,不可不查!” “一个杀官死刑犯,居然堂而皇之地进入了靖武司,还当了百户,你这个千户到底是怎么当的!!” 穆老一大把年纪了,这会儿却只能尴尬赔笑。 “汪大人,是本官失察,都怪本官一时心急,想着那赵夕是个人才,要拉进队伍里来为国效力,却忘了审查他的背景,所幸汪大人提醒得及时,还未让他闹出什么祸患,否则本官只能亲自向大统领请罪了。” 今天一大早,这位身为白水府的监察御史就陪着龚家一行人来千户所兴师问罪。 他一开始还摸不着头脑。 这监察御史什么时候敢插手靖武司内部事务了,以前顶多抓个滥用职权,贪污受贿啥的罪名,然后上面给御史台一个面子,对下发个问责函意思一下也就过去了。 御史完成了自己为民请命的任务,靖武司配合了工作,大家皆大欢喜。 像这种不打招呼直接上门问罪,还是很少见的。 若非现在是多事之秋,加上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穆老就直接把他们轰出门去了。 也幸好他行事谨慎。 后面汪大人略作提醒,说龚家三公子的师父,巨鲸帮主,新晋武神对此事也很关注。 穆老便当即懂了。 武神何等人物,哪里会对这种小事情投来目光。 最重要的是新晋武神几个字。 这也就意味着朝廷一方又输了。 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朝廷官员夹着尾巴做人的时代了。 他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 这汪御史乃是武进士出身,身处府城就得到了巨鲸帮主成了武神的消息,还不知何时搭上了龚家的关系。 而他人刚从州府返回,居然还被蒙在鼓里。 果然有背景就是了不起。 这龚家三公子既然拜入巨鲸帮,就意味着曾经作为官宦世家一员的龚家背叛了朝廷,投入了江湖势力的怀抱。 曾经衰落的龚家随着巨鲸帮的崛起,再度兴盛。 那么事后清算也就理所当然了。 穆老心底哀叹。 杀官一事,不管是对于朝廷,还是对于龚家而言都是不可容忍的。 如果那位乌县令没死,随着龚家这一番崛起,说不定这会儿都已经升任府城,成了龚家势力对地方延伸的重要纽带。 之前他还有些疑惑。 虽然他把罪名推倒了神射手花旻头上,但这等家族重要人物死了,龚家居然没有半点反应。 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龚家也在等待那位巨鲸帮主的突破吧。 在这种紧要关头,其他事都要暂时搁置。 现在巨鲸帮主突破了,自然进入清算时代。 “是失察还是故意包庇,我看还未可知。” 龚家队伍中一个长须老者面若寒霜,冷冷道: “穆千户,老夫听说我那可怜的女儿一家三口惨死的时候,你正好在那黑山县,此事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 穆老淡淡道:“龚老,这是我和汪大人在讨论案情,容许你一个外人旁听已经是破例,你难道还想问责本官不成?请问,你是什么身份?” 巨鲸帮成为第七大圣地板上钉钉,但这不意味着随便一个人就能对他指手画脚。 就算抛开千户身份不谈,他也是一个先天后期的武道宗师。 汪大人连忙打圆场道:“穆千户,龚老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你与那赵夕干系牵扯太深,如果不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本官也很难为你洗清嫌疑。 到时候如实上报,你不免要遭到上头责罚。万一被打为同犯,到时丢官入狱,岂不冤枉。” 穆老也不愿得罪太过,顺着台阶就下。 “汪大人想要本官做什么?” 汪大人笑道:“这等十恶不赦又武功高强的凶徒,正是靖武司的缉拿对象,还请穆千户带队出手,将此凶犯捉拿归案,届时官府审问之时,本官也好出面分辨,穆千户是不知情的。” 按照他们从采药帮得到的消息,这赵夕已经是武道先天,甚至实力还和穆千户平分秋色。 如此人物,自然要引来外援,免得他们自己人白白牺牲。 这千户所的人就很适合当炮灰。 正好让他们自相残杀。 否则他何须同一个注定被边缘化,甚至性命难保的老家伙这般客气。 穆老想着这会儿赵夕应该收到了消息,于是故作犹豫思考,好一会儿才勉强点头答应。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第四十三章 杀人者——赵夕! 砰! 大门被一脚踹开,一群身穿靖武司制服的力士率先闯入赵府,府外一群捕快和士兵将宅院团团包围。 队伍中间。 靖武司千户,监察御史,白水知府,府城的三大巨头齐聚一地。 “禀告大人,府里没人。” 一个百户越过人群来到穆老面前。 穆老面容严肃,肃声问道:“可是仔细查过了,人去哪了?” 百户回道:“回大人的话,属下已经派人将府里上上下下都找过了,没有密室,也没有暗道,而且昨晚下了一场雨,把痕迹也冲的很干净,所以没有线索。” 很好。 穆老暗暗发笑,表情却更加严肃认真。 “把人手都散出去,继续找。本官就不相信这么多人会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 百户领命退下。 穆老这才一脸可惜的对汪御史道: “汪大人,贼子太过狡猾,是不是你们来的时候走漏了消息,让他们提前做了准备?” 汪御史黑着脸挥退一旁小厮。 他自然不会轻信千户所,同样派了自己人进府搜查。 可惜也是一无所获。 “穆千户,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想必有人心中清楚。” 汪御史冷哼一声。 这时,龚家老人上前耳语一番。 汪御史神情一振,说道:“本官听说这赵夕是个孤儿,但他已经成婚,不如先抓其妻族,待到那时,不怕他不肯出来!” 穆老摇头道:“好叫汪大人知道,这赵夕的妻子姓蓝,乃是名列人榜的蓝清梦蓝二小姐的姐姐,而蓝二小姐出身红雀峰,其师乃是筑基修士红雀上人,若非有十足的证据,这蓝家动不得。” 穆老本以为说出蓝家背景,能够震慑一番,告诉他们,自己上头也不是没人。 未曾想,他不说还好。 这一说,龚家老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顾不得之前穆老的警告,狞笑道: “原来如此,老夫说这赵夕怎的敢杀官造反,原来是红雀峰的人。穆千户,老夫也叫你知道,不久前围攻巨鲸武神中的一人正是红雀上人。 可惜她实力不济,连同座下异兽都被武神大人打成重伤。 原本以为她只是奉命行事,现在看来她早就对武神大人有不轨之心。” “穆千户,此事非同小可,不仅仅是杀官这么简单了,还可能是针对巨鲸帮的一场阴谋,老夫想要巨鲸帮的弟子一同协查此案,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穆老心中一個咯噔。 他知道为何自己消息如此闭塞了。 感情他好不容易拉来的背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凉了。 他僵着脸,几乎是用牙挤出来的声音。 “龚老想要方便,原则上自然是可以的,但本官必须得向上面请示,江湖势力入城一事非同小可,本官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 平日里零星武者进城,不管是哪家背景,都无关紧要。 但成建制的江湖势力入了城,那事情就会变得微妙起来。 千户所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阻拦江湖势力在府城的扩张。 穆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亲自把这个借口送上门。 “事态紧急,或可便宜行事,穆千户不如一边请示一边准许。汪御史觉得如何?” 龚老抓住个破绽就不松口。 汪御史点点头:“非常时期行非常事,穆千户,你万不可糊涂啊。万一逃脱了人犯,最后上头向你问罪,岂不冤枉。” 穆老目光只好转向一直置身事外的知府大人。 “高知府,你有什么意见?” 高知府是个儒雅随和的中年读书人的形象,哪怕穿着官服,也不觉得多么威严,很是亲和。 他仿佛如梦初醒般,连忙摆手道: “本官没有意见,只要不扰民就好。” 如今巨鲸帮如日中天,他也不想太过得罪。 而且杀官一事,他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就不能打马虎眼。 杀官形同造反,此风不可长。 在这件事上,他和汪御史还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哪怕有小小出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穆老孤立无援,又听到红雀峰完了,心中不免心生畏惧,只得点头答应。 “好,就依汪大人所言。” 一个武神的出现,对于局势的改变就是如此夸张且直接。 今日巨鲸帮的弟子入了府城,以后再想让他们走,就太难了。 之前那些被六大圣地控制的州府,不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让人给蚕食殆尽的嘛。 你退一步,人家就进一步。 …… 夜深人静。 穆府中,折腾了一天,精疲力尽的穆老刚刚入睡不久,就被下人惊醒。 “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穆老披衣出门,语气不善。 “又出什么事了?” 跑来报信的靖武司力士连连喘息道: “千户大人,龚家……龚家的人都死了,都死了!汪大人请伱尽快过去。” “什么?!” 穆老大惊失色,面上疲惫一扫而空。 “人现在哪儿,快领本官过去。” 当穆老赶到龚家入住的客栈之中,就见到一群身穿天蓝色制服的帮派弟子将客栈团团围住,个个刀剑在身,连千户所和官府捕快都被拦在外面。 他本能的感到不舒服,甚至有些愤怒。 这些江湖势力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也就罢了,什么时候,他们居然还敢拦靖武司的人了? 只是当他看清楚制服上的标志——一只白色的巨鲸,又如一盆凉水浇到头顶,整个人清醒过来,连步子都变得有些沉重。 现在的时代……不同了。 而且他们居然来得这么快,看来早就准备好了。 无论他是否说出蓝家的背景,龚家都会寻找其他借口,让巨鲸帮的弟子进城。 只不过赵夕恰好撞上了枪口。 “穆千户,请进来。” 汪御史见到穆老,出声招呼,却不想守在门口的巨鲸帮弟子伸出的手一动不动。 汪御史有些尴尬,转头看向坐在桌子对面的一个剑眉星目,俊朗不凡的青年。 “龚公子,这是靖武司的千户,你想要了解什么,最好是问他。” 青年背对着大门口,没有回头。 “让他进来。” 巨鲸帮弟子这才让开。 穆老强压着怒火走入客栈。 就见地上有五副担架依次排开,都已经盖上了白布,他俯身掀开白布,是五具已经干瘪,精血全失的尸体。 其中一具虽然已经不成人形,但依稀还能看出,他正是白日里还气焰嚣张的龚老。 是他?! 穆老瞳孔猛地一缩。 “穆千户,你再来这边看看。” 汪大人再次招呼,穆老不发一言地跟了过去。 随着汪大人的一指,穆老抬头看去,就见雪白的墙壁上写着血淋淋的五个大字。 杀人者——赵夕! 这一瞬间,尸山血海扑面而来。 第四十四章 我辈武人,以武称雄!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血字面前,汪御史为此事定下论调。 穆老也没想到赵夕非但不逃,反而留在城里刺杀了龚家一行人,他恍惚间记起来赵夕曾经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地处决了乌县令。 那时候,他眼中早已没了半点对于朝廷威严的敬畏。 只不过这些时日,赵夕表现得太过温和乖顺,让他误以为赵夕已经被驯服。 “穆千户,此等目无法纪之徒,必须尽快逮捕,免得以后危害苍生!” 汪御史继续说道。 穆老却有些意兴阑珊,语气平静地答道: “汪大人说得不错,不过赵夕此人曾是靖武司百户,对于靖武司的各种手段了如指掌,我们想要追捕,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做到的。” 汪御史冷哼道:“难道就让他逍遥法外?” 穆老道:“本官没有说过让他逍遥法外,只是此事有难度,我们千户所实力有限,以往对付这等人物,都得由上头派遣帮手才行。” 汪御史还想再说,却被穆老挥手打断。 “本官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既然赵夕决定留下来对抗,那么他自然不会傻傻地给汪御史等人当刀子。 他亲自上手称量过赵夕的实力。 谁知道这些日子他有没有进步,在裴老板那边又练了多少灵丹。 到时候让他杀红了眼,自己这副老骨头能不能遭得住还是两说。 “穆千户,你如此玩忽职守,坐视恶贼屠戮无辜,本官定要参你一本!” 汪御史大怒道。 穆老嗤笑一声,丝毫不把他放在眼中。 “本官等着你来摘我的官帽。” 其实从上次去州府参悟武道真意后,他便知自己这辈子大概率是无法再有突破了。 既然如此,这个千户的位置对他就没有那么重要。 武道路途已尽,不如急流勇退,安度晚年。 就在此时。 啪嗒一声。 客栈大门紧闭,隔绝内外视线。 空气传来呼啸。 穆老面色一变,体内真气鼓动,口鼻间有云雾吞吐而出,一条苍劲云龙咆哮升天,化作一招排山倒海的掌势呼啸而去,撞上了一层连绵不绝的浪涛。 如同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被打破的真气逸散而出,化作一颗颗子弹打在地板,桌子,墙壁上,炸出一个个蜂窝样的坑洞。 云龙在浪涛中挣扎,却还是被越来越高的浪头吞噬。 穆老身形一晃,连退两步,真气反噬入体,不由喷出一口逆血。 “惊涛叠浪掌,不愧是巨鲸武神亲自创造的武道绝学。阁下就是龚家三公子,武神门徒,为何要对老夫出手?” 穆老擦了擦嘴上血迹,看向坐在桌子后,连身形都未动弹的青年。 龚成淡淡道:“我辈武人,以武称雄。说得再多,不如做过一场。你既然不愿配合我巨鲸帮,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杀了你,正好把位置空出来,换一個听话的来。” 穆老大惊失色。 “你敢?!” 龚成平静的双眸看向穆老,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本公子的师父乃是巨鲸武神,即便现在杀了伱,说你被贼人所害,你觉得靖武司要不要信我,该不该信我?” 他缓缓站了起来,就如有一尊巨人缓缓起身,以淡漠无情的眼眸俯瞰着面前蝼蚁。 “武道真意!你是武道大宗师!?” 穆老背后骤然一凉,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这一刻,他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秩序。 那是一种赤裸裸的丛林法则——强者主宰一切! 就如龚成所说,他被杀了,上头极有可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可笑的理由。 难不成为了他这个没有潜力的老家伙去审判一位武神亲传。 谁能审判,谁敢审判? “还差一点,但杀你足够了。” 龚成一步一步走向前,空气仿佛凝固一般,穆老知道这是自己的精神被对方所摄,产生了错觉,但他的精神挣不脱对方的武道意志,那么他的实力就发挥不出一半来。 这就是武道大宗师的厉害之处! 拳中带神,每一招每一式都带有自身独有的武道真意。 哪怕龚成还未成武道大宗师,但既然凝练出了自身的武道意志,就已经能视作半步武道大宗师,杀他的确不难。 一时间,穆老陷入绝望之中。 但他绝非坐以待毙之人。 他的身体忽的变得滚烫起来,仿佛体内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熔浆一般。 燃血暴力诀! 靖武司内传的搏命之法,燃烧精血,在短时间内发挥出远超自身的力量。 穆老满头长发无风自动,口鼻间丝丝缕缕的云雾弥漫而出,竟是短暂地隔绝了龚成施加的精神压制,他嘶吼一声,仿佛如龙吟,如虎啸。 两条云龙盘绕其身,升天而起。 云龙化天掌! 燃烧全部生命,此生最巅峰的一掌。 穆老仿佛自己与云龙融合,嗷啸天际,纵横四海,无所不敌。 直到一声低笑响起。 “有点意思。” 轰! 眼前巨浪袭来,一道跟着一道,浪头越来越高,仿佛无穷无尽,青天被遮掩,遨游天际的飞龙被巨浪拍下,落于深海,困于深渊,再无自由。 堂中桌椅承受不住这暴躁的真气,四散爆开,化作细碎的木屑纷纷扬扬。 昏黄的灯光。 漫天飞舞的木屑下。 穆老僵立不动,胸口出现了一个凹陷的掌印,面色青紫,七窍流血,身后衣服已然爆开,露出一道狰狞的血色掌印。 “念你是个不错的对手,我会给你一个体面……尔敢?!” 大门外传来惨叫。 龚成来不及为穆老补刀,衣袖一挥,大门就如遭受蛮牛冲撞,碎裂炸开。 就见客栈外。 一道身穿巨鲸帮弟子制服的人影冲入巨鲸帮的人群中,仿佛虎入羊群,放肆捕杀,与其相对之人没有一合之敌。 不过几个呼吸。 人影周身就环绕起一圈圈血雾,空气中血腥味渐浓。 “找死!” 龚成登时大怒。 这些弟子都是他从巨鲸帮带来的精英,未来构建白水府分舵的骨干人手,是他未来驻守一方的底蕴,怎能被人如此屠戮。 “其他人让开!” 他飞身而起,快速逼近人影,掌力倾泻而出,武道意志压制落下。 人影竟只是身形一晃,很快就挣脱精神影响。 他转身一掌,周身血雾似乎受到某种牵引,化作一条狰狞血龙,升天而起,咆哮袭去。 云龙化天掌! 不,应该叫血龙化天掌。 蓬! 掌力相对,龚成更胜一筹,人影被打得倒飞而去。 “不对!” 龚成只觉自己一掌打在精钢铁板上,竟没有对对方造成太大影响,而人影则借着掌力落入客栈当中。 此刻。 穆老仍站在原地,衣服被血水染红,脚下已经蓄满了一个小血池,他已没半点行动能力。 而汪御史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是没有趁着机会补刀,只是冷眼旁观。 或许他觉得穆老必死无疑,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拦住他!” 龚成大喊道。 汪御史这才反应过来,却见一条血色长龙悍勇袭来。 砰! 汪御史立地生根,真气瞬间覆盖周身,化作一层气罩,抵挡血龙攻势,并且受往腰间一抹,便有一柄软剑出鞘,真气在剑尖吞吐,好似毒蛇吐信,危险至极。 而人影根本没有管他,与他错身而过,硬抗了一剑,伸手抓起穆老,便是兔起鹘落,以身为锤,撞开了客栈墙壁,遁入黑暗之中。 汪御史伸出手,抓住空气中被斩落的一缕碎发,竟是银白如雪。 “他中了我一掌,又中你一剑,跑不远的,追!” 龚成步入客栈大堂,面沉如水。 第四十五章 接下来,我会杀死在场所有人! 月光如纱,让大地多了一分朦胧美感。 一座无人宅院。 穆老轻咳两声,吐出一团混着内脏碎块的淤血,脸上露出悲哀的笑。 “没有用了,老夫五脏六腑都被那一掌打碎,便是神仙也难救。赵夕,没想到最后来救老夫的竟是你。” “我的伪装这么差劲吗?” 赵夕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年轻面孔,接着又扯下头套,露出一头雪白长发。 穆老苦笑道:“这时候能够来救老夫的人除你之外,又能有谁?不过老夫没想到你连我的绝学都偷了去,而且这么大胆,杀了人之后居然不走,你还想杀谁?” 赵夕一边为穆老施针,延缓他的最后大限,一边随口道: “本来是想弄死那个汪大人,后来那姓龚的来了,我看他挺能装逼,就想干掉他送他去一家团聚。 没想到他这么能打,幸好你帮我试了下他的身手,否则我冒然找上门,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他呸了一口,吐出一口乌黑的淤血。 刚才那一掌,他也受了不轻的伤势。 所幸他的体魄强大,抵抗力强,加上刚刚宰了不少巨鲸帮的弟子,这些弟子血气旺盛,实乃不可多得的良药。 他体内伤势随着血气炼化,正在快速痊愈。 穆老差点没气得提前咽气。 “老夫一点都不想试他的身手,你……” 他的目光一凝,看向赵夕背后那满头白发。 “伱又用了那秘术?难怪你实力进步这么快,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 赵夕捻起肩上几根白发,浑不在意道: “你倒是还能再活几十年,可这不也被人打成这副模样,马上就要死了。未来的事情谁又能知道,或许我就是死不了呢。” 只要突破得够快,寿元大限就追不上他。 穆老愣了下,忽然道: “老夫觉得你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人总是会成长的嘛。” “不不,不是这样……” 穆老神神叨叨道:“初见你时癫狂放肆,后来再见,就变得克制守礼,但老夫觉得,那都不是你,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没有约束的感觉,很自由,像天空翱翔的鹰。” 赵夕摇摇头道:“行了,你也没剩几口气了,还有什么遗愿就说吧,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完成。先说好啊,太难的我不干,你的人情就值这么多。” 穆老无奈一笑:“老夫身处此位,江湖仇家众多,早就将家人安置他处,隐姓埋名。所以倒也没什么遗憾,你倒是有心了,虽然不多就是了。” 他眼中神光渐熄,气息愈发微弱。 “老夫以为有着身上这层官皮,就能免于清算,落个安详晚年,可以回家团聚,含饴弄孙。可惜覆巢之下无完卵,临死之前,老夫才终于明白,这个时代变了。” “赵夕,如果真要说什么遗愿,那就是老夫习武一生,却未能看一看武道最高峰的风景。” “如果有机会,你替我去看看吧。” “老夫知你修炼魔功,可以吞人精血,不嫌弃的话,就以老夫这具皮囊,助你再进一步。” 穆老抓住赵夕的手,浑浊的眼神变得格外清醒。 “老夫快要坚持不住了,来,趁着老夫气血未散,杀了老夫!” 赵夕沉默了会,忽的笑道:“穆老,你老还真是运气不错,最近我新悟得一招吞灵九变,可以吞人灵根,你是第一個幸运儿。” 他费这么大功夫想要《仙基道体》的目的正在于此。 如果他能够修行的话,就直接修行。 如果不能的话,就以此为基础,另辟一道,领悟出属于自己的《仙基道体》。 不就是氪命嘛。 而且他预料的不错,有了《仙基道体》的范本后,他再来领悟,就容易许多,不再是凭空起高楼,反而有了一层地基。 若是从零开始,以他的寿元恐怕氪不出如此强横的秘术。 《仙基道体》有九蜕脱凡,九次蜕凡,铸就后天道体。 而他以《仙基道体》和自身的血影魔功为基础,领悟出吞灵九变,以他人灵根,变易自身根基。 只是他未曾想到,自己出手的第一个对象会是穆老。 “皮囊外物,终究要化为尘土,穆老,请上路!” 赵夕一掌按在穆老头顶,气血不断抽离而出,冥冥中,似有一根四寸多长的青葱根芽被牵引而出,那是穆老突破先天之时凝聚而出的灵根。 穆老身体痛苦,仿佛被抽骨吸髓一般,脸上却露出满意笑容。 他抬起头,遥望夜幕星辰。 “这夜空,真美啊。” …… 寂静的宅院中。 一团血色大茧将赵夕包裹。 他体内真气不断凝聚,涌动,好似长河奔流,滔滔不绝,开始推动着他的境界向上跃升。 但一层无形的,厚厚的壁垒横亘在前。 真气不断冲击,但这层壁垒仿佛坚不可摧,纹丝不动,反倒是真气只能浪费。 这是他的境界桎梏,先天中期和先天后期间的壁垒。 许多人都会遭遇这层壁垒。 有的人机缘巧合突破,就能见识到新的风景,但更多人只能停滞不前,蹉跎一生。 眼看真气无以为继之时,一道新的力量出现。 冥冥中,一道三寸多长的殷红根芽吸附在一道青葱根芽上,不断汲取着力量。 渐渐的,殷红根芽开始生长,三寸,四寸,四寸半…… 青葱根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四寸多长,接近五寸的殷红根芽。 那是赵夕的灵根资质。 在穆老的灵根供养下,已然逼近上品灵根。 那层厚厚的,坚不可摧的壁垒随着灵根提升,如同酥壳一样碎开,真气洪流瞬间汹涌,继续向前奔流,仿佛绵绵不绝。 先天后期,突破! 血气大茧渐渐消散,赵夕低头看着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的穆老。 轰! 他脚下一踏,真气在庭院树下炸开一个大坑,穆老尸骨被真气包裹,移入坑中。 泥土翻飞,一个小小的土包出现。 待到这里长出小草,土地泛黄。 谁也不知道这里埋藏过一位曾经小有名声的武道宗师。 “武道巅峰是个什么风景,我会替你去看看的。” 赵夕如是说。 下一刻,他转头看向前方。 月光下。 龚成如谪仙般翩翩落在远处屋檐上,淡淡道: “哪怕换了面孔,但隔得老远,我就闻到了你身上那令人作呕的腥臭血气。” 说着,他声音一扬,高声审判道: “大胆逆贼,竟敢谋害靖武司千户穆恩,实属罪大恶极,今日本公子便要替天行道,诛杀你这十恶不赦之人!” 更远处。 喧嚣渐近,火光通天,那是全城搜捕的官差和巨鲸帮弟子。 与此同时。 一道道身影如大鸟般飞起,落于周遭高处。 这是千户所和白水府城的先天宗师,前者为救千户大人,后者受巨鲸帮邀请而来。 就在赵夕突破之时。 巨鲸帮已然为他准备好了天罗地网。 眼见此景,赵夕也不辩解,反而凶残大笑起来。 “今日本座神功初成,怎能缺少祭品,接下来,本座会杀光在场所有人!” “有能耐的,就来阻止我吧!” 第一卷《魔功初成》完。 第四十六章 打不死的魔头 皎皎月色落下。 一场惨烈厮杀在夜幕下进行。 刀剑出鞘,真气呼啸,火光冲天,爆炸声不绝于耳。 这一夜,府城注定难眠。 乱战局势中。 龚成抓住空隙,一掌狠狠打在赵夕身上,这足以开山破石的掌力就如一柄攻城重锤,将赵夕重重撞飞。 一座假山被赵夕的身体撞塌,乱石纷飞,于周围下起一场碎石小雨。 赵夕的身体被砖头石块掩埋,堆成一座小山,似是不行了。 但龚成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 因为这样的情景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他有五位宗师从旁协助,围攻下想要抓住机会击中赵夕不要太简单。 然而…… 就见砖石堆轰然炸开。 一道血雾环绕的人影缓缓走出,那浓郁的血雾笼罩下,连人影的相貌都看不清了。 血雾渐渐稀薄。 可龚成分明看到了那雾气下的脸正在嘲笑着他。 他一次次的打击,好似都在做无用功。 赵夕双手高举,身上的伤势在充盈的血气下迅速痊愈,他仰天长啸道: “再来阻止我吧!” 众人一时惊惧。 赵夕纵身一跃,就如月光下跳动的血精灵,数十米的距离不过转瞬之间。 他冲入前来围杀他的官差和巨鲸帮的弟子群中,身上环绕的血雾中就好似藏着什么嗜血怪物,走过之处,所有人的身体都变得干瘪,似乎是被怪物吞噬了血肉。 而那层已然稀薄的血雾再次浓郁。 其他前来围杀的宗师此刻竟是不敢挡。 “所有人都散开!” 龚成嘶声叫道。 他已看出此人魔功超乎常理,竟是能够随时随地的吸人气血,补益自身,仿佛移动血泉,能够无时无刻为自己恢复全盛状态。 反观他自己,却已经有了力竭之感。 虽说巨鲸帮的传承向来以真气浑厚绵长著称,否则也发挥不出惊涛叠浪掌的威力。 但他的真气并非无穷无尽,而且他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 之前与穆老这位先天后期一战,看似轻松,其实耗费了他不少功力,虽说后续恢复了一些,但在长时间的鏖战下,他的状态越来越差。 反观对面越战越勇,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疲惫。 他花费精力调集过来的人手,此刻反而成了对方恢复的灵药。 赵夕的速度不需要比他快,只要比这些连先天境界都没有达到的弟子快就行了。 人群混战,赵夕一人大开大合,反倒自由,其他人投鼠忌器,担心伤到了自己人。 如此下去,真有可能叫对面一人杀光他们所有人。 “龚公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汪御史和高知府出现在龚成面前。 尤其是高知府,脸黑如炭,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他只不过是来走个过场,也就是外围站岗维持秩序的意思。 结果现在衙门官差投入战场,一下子损失惨重,光是抚恤银子都不知道要发多少,更别说还要遭受同僚下属背后责骂。 这些人都是跟着他来办事,结果死的死,伤的伤。 责任不算在他头上,算在谁头上。 龚成眼看赵夕越战越勇,再也维持不住贵公子的体面,他近乎嘶吼道: “你们派人拖住他,然后让其他人撤退,再给我一点时间,本公子要亲自拧断他的脖子!” 他从怀中摸出一颗金纸包裹的蜜丸,用手搓开,露出一颗绿色丹药,就有一缕缕异香散出。 这是他花费重金才购来的一颗灵丹,名为复神丹,可以恢复精神力量,调养灵性,十分珍贵。 他一口吞下,当场盘膝而坐。 随着药性化开,一道危险的气息升起,带着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四周连虫鸣都消失了。 高知府和汪御史对视一眼,面露惊异之色。 “是武道意志?!” 汪御史早见过了,因此此刻并不奇怪,只是默默颌首。 “高知府,巨鲸帮成事已经不可阻挡,还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高知府轻叹一口气,身上气质一变,从看家犬变成了山中虎。 “骑虎难下,只得如此了。” “杀!” 两人皆是武进士出身,虽高居官位,却从不敢忘自身立足之本,因此武艺娴熟。 然而他们终归没有经历过太多生死战斗,外围观战还算容易,真正嗅到了那满腔的血腥味,竟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先天宗师留下阻敌,其他人组织撤退!” 有了两位府城高官的加入,其他已有退意的先天宗师只得强打精神,再入战场。 不过他们也长了教训,不再强求一定要杀伤赵夕,只以阻拦为主,留给其他人撤退的时间。 其他小兵弟子早就心生畏惧,此刻听到撤退命令,连兵器都不要了,全都慌乱向后跑去,只有几个倒霉蛋被绊倒,被踩了一阵,便没了声息。 赵夕强冲一阵,却发现这些先天宗师个個经验丰富,保守防御就如铜墙铁壁,不给他半点前进余地,更别提再那这些杂兵当血包了。 就在此时,赵夕仿佛本能般盯住了围攻他的七大宗师中最弱一人。 那是个持剑的白发老者。 大概是年纪大了,气血终归不如壮年时期,拼杀一阵后有些后继乏力。 赵夕不知道他是谁。 但他知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 “死!” 真气覆盖体表,好似蛮牛冲撞,任由刀剑临身,划破衣袍,在身上留下道道血痕,他一把抓住老者长剑,用力一扯,老者脚步踉跄,慌乱之际想要撤剑,却是迟了。 赵夕一拳轰出,先断其一臂,而后一掌打在他的丹田,破其真气,最后则是一把掼住老者的脸,血色真气侵入体内。 老者发出阵阵惨叫,身体内好似跑进去一只小老鼠,不断乱窜,状若恐怖。 其他宗师见状投鼠忌器,动作一顿,有人连忙叫道: “放开唐老爷子!” 赵夕吐出一口腥臭浊气,脸上露出舒爽笑容。 “好啊。” 他将已经缩水的老者尸体丢下,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无人能够看到的精神世界。 一道四寸长的殷红根芽将一道两寸长的碧色根芽吞掉,顽强的冒出了一点尖尖,达到五寸长度。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真气恢复速度又快了一些。 “接下来,是第二个!” 赵夕的目光看向其中一个女性宗师,他能感知到她此刻心中剧烈的情绪波动。 “都让开!” 就在此时,一道厉喝传来。 紧接着所有人耳边都响起了一道鲸叫之声,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头白色的巨鲸跃出海平面,带着昂扬不灭之势冲向天上的月亮。 在月光的照耀下,白色巨鲸鱼鳍不断延伸,长出羽毛,变成了一对翅膀,化而为鹏。 武道绝学,巨鲸霸拳——鲲鹏变! 这是涉及到武道真意的绝学功法,非武道大宗师不可施展。 但龚成初步凝聚了武道意志,又在复神丹的帮助下,仍是打出了这不可思议的一拳。 其他人尚且要被这武道真意影响,以致于精神层面出现幻觉。 直面此招的赵夕又岂可避免。 他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的大海之中,一头来自远古的凶兽大鹏落下爪牙,风雷阵阵,要将他撕成碎片。 他停止了呼吸,窒息感萦绕着他。 他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遮天蔽日的爪牙撕碎他的精神世界,紧接着撕碎他。 “怎么可以?!” “我怎么可以死在这儿!” 生死间有大恐怖,赵夕心中怒吼,精神进入超脱状态,瞬间摆脱了武道真意对他的影响。 他奋起一掌,周身血雾瞬间消散一空,化作一条体型硕大的血龙,朝着从天而降的远古大鹏悍然而去。 轰! 一声巨响。 烟尘翻飞,沙土漫漫。 赵夕所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坑,他的手臂扭曲,惨白的骨头渣子透出皮肉,鲜红的血肉翻开,整条胳膊耷拉着,已是断了,还有一道精神意志冲入脑中,不断掀起风浪。 这一招,他输了。 他的云龙化天掌只是从穆老身上偷学,原版不过是一位武道大宗师创造的功法,而对方则是武神传承,先天立意高上不止一筹。 走! 赵夕当机立断,也不计较自己杀光在场所有人的话有没有完成。 反正他已经沦为魔头,魔头言而无信属于基本操作。 他脚下一点,身影向远处黑暗遁去。 其他宗师还沉浸在刚才那一拳,加上一位先天宗师死在眼前,早就无心恋战,又怎肯去追。 他们目光看向高知府这位场中官职最高之人。 高知府看向汪御史,汪御史看向缓步走来的龚成。 于是大家的目光就一致了。 烟尘散去。 龚成露出真容,只见他七窍流血,模样凄惨,但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似乎能发光一样。 发挥出超越极限的力量,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龚成却是笑了起来。 “且让这魔头嚣张一时,待本公子恢复,他不过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正所谓福祸相依。 他超越极限,伤到了自身,但也提前感悟到了武道大宗师的真正力量。 接下来只要细细感悟,再回总舵求师父赐得灵药,突破大宗师已是不远。 只要能够突破大宗师境界,区区魔头,不过恢复力强些,何足挂齿。 从刚才那一拳就可以看出,他的恢复能力也是有极限的。 或许接下来可以用这魔头做些文章。 龚成心中一动,有了计较。 第四十七章 英雄令,师徒三人组 一个月后。 白水府城,茂德茶楼二楼。 “却说那白发魔头面对巨鲸帮的玉面郎君和五大宗师的天罗地网,非但不跑,还扬言要杀死在场所有人。众人大怒,也就不必对这魔头讲什么江湖道义,纷纷出手,势要将这魔头斩于剑下。” “……那一夜真个是杀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正所谓邪不胜正,白发魔头被玉面郎君打成重伤,落荒而逃,好似那丧家之犬,好生狼狈!” “然而那白发魔头为恢复伤势,留在府城恋栈不去,每日吸血练功,多少良人遭其毒手,玉面郎君为护正道,以巨鲸帮之名向云州江湖发出英雄令,邀请天下英雄前来白水府城除魔。 五家一十三姓凑得十万两的赏银,扬言要赠予除魔英雄。 若是哪位英雄好汉取了这魔头性命,不仅能马上名扬江湖,还能得到一场泼天富贵。 如今府城英雄汇聚,风云变幻,那魔头惶惶不知终日,料想只有引颈待戮一个下场。” 啪! 说书人手中醒木一响,折扇一摇。 “预知后事如何,且待魔头伏诛,在下再与大家分说下半场。” 茶楼先是一静,而后瞬间热闹起来。 众人就着白发魔头的故事有了新鲜谈资。 有的人开始唾骂魔头,情动处还眼含热泪,说自己某某朋友正是那一夜被这魔头所杀,连尸骨都未寻到,惹来旁人好一阵劝慰。 有的人惊叹于十万两银子的大手笔,想着自己要是有了十万两银子该怎么花。 有的人无动于衷,只当听了一個新奇故事。 还有的人摩拳擦掌,想要在那江湖扬名立万。 茶楼靠窗户的位置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都是穿着行动轻便的劲装,桌边放着宝剑,乃是江湖人士的常见打扮,此刻两人兴致勃勃,脸上满是初入江湖的憧憬。 “师兄,十万两诶,我都不敢想自己有了这么多银子,该有多快乐。” 女孩看上去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瓜子脸,皮肤有些粗糙,脸颊上还有几粒小雀斑,但眼神十分清澈。 江湖儿女风吹日晒,外表总是要比实际上大些。 师兄年纪比女孩大,但生得一副娃娃脸,反而看上去比师妹还要小些。 “嗯嗯,要是遇到了那魔头,我就把他抓住,换了银子全给你。” 女孩听出师兄话中深意,脸颊一红,嘟囔道: “我才不要你给,我自己会抓。” “抓你个大头鬼!” 一个身穿明黄道袍的中年道人匆匆跑上楼,快步走至师兄妹面前,催促道: “为师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你们倒是舒服,跑到这里喝茶。” “走走,来活了。” 他一手抓住一个,拉扯着两人就要往外走。 “诶,等等师父,我剑还没拿呢。” 女孩抓起桌上宝剑,脚下却是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撞到旁边的桌子。 锵! 雪白剑刃出鞘,直刺桌上茶客。 一旁的师兄和师父更是气质大变。 师兄羞涩的娃娃脸多出几分凶煞,袖口露出一个针筒,随着机扩声响起,数十根淬着见血封喉的毒药的银针激射而去。 师父则是自宽大的袖口中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掌心是一道墨玉符箓,口吐敕令。 “镇!” 墨玉符箓散发出一阵黑光,好似梦魇般将想要动作的茶客身形镇住不动。 可茶客只是僵立了一瞬。 在他身前就有一层血色气墙密布,夺命的剑尖只是前进寸许距离,便显得后继乏力,仿佛陷于泥沼之中,更有道道血色气流沿着剑身一路往上,如同触手一般,要连人带剑一同拖入深渊。 那毒针几乎与剑尖同时抵达,竟是无视了血色气墙,好似扎入豆腐一样,穿透气墙,狠狠打在茶客身上。 叮叮当当! 如同雨打芭蕉,发出阵阵金铁交击的脆响。 茶客放下挡住面部的手掌,掌心处多出几十个密密麻麻的血色小点,此刻正渗出乌黑的毒血。 见到茶客中了招,师徒三人神情一松。 其中师兄更是大喜过望道: “白发魔头,你已经中了我的蚀骨腐心针,越是运功,毒性扩散越快,若是不想毒发身亡,就立即束手就擒。” 茶客却没有在意身上毒药,反而好奇道: “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这茶客赫然正是如今白水府城令人闻风丧胆的白发魔头——赵夕。 他自问自己的易容敛息之术已经臻至化境,理应没有什么破绽,偏偏人家就是寻到了他,还提前做出了埋伏。 “想要知道嘛,戴上镣铐,我们就可以好好聊聊。” 三人中的师父宽大的道袍下好似一个百宝箱,竟是掏出一副巴掌大的手铐,看起来小巧玲珑,没有什么威胁力。 赵夕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对面。 “是伱傻,还是我傻,我也在靖武司干过的,千机锁我难道会不认识?” 靖武司高级刑具千机锁,内含牛毛小针一百零八根,一旦戴上,若非专用钥匙打开,强行挣脱,就会让小针钻入经脉之中,从此受钻骨透心之痛,十成功力发挥不出两成。 时间一久,小针入了心脉,便是神仙难救。 师父被点破小心思,表情有些尴尬,但很快调整过来。 “白发魔头,你杀师害友,以人练功,罪大恶极,自然不必与你讲什么规矩。” 赵夕很讨厌对方这一套论调,也就没心思继续聊下去了。 他身形一动。 空气传来一声厉啸。 就有一条血色长龙环绕周身,升天而起,朝着对方三人呼啸而去。 师徒三人组配合默契,又是师出同门,有一套合击连招,可以发挥出比寻常时强大许多的实力,但他们终究低估了赵夕此刻的实力。 蓬! 血龙压下,三人拼尽全力,却仍是不敌对方。 正当赵夕想要一鼓作气解决三人之时,茶楼不远处已经传来长啸声。 在巨鲸帮发出的英雄令下,不少武人都云聚白水府,如今府城之中到处都是无所事事,想要一朝成名的江湖人,刚才一番动静,已经惊动了周围的武者。 一旦被纠缠住,少不得又得大开杀戒一番。 若是杀得狠了,把人都吓走了怎么办。 寻常时候哪里能聚集到这么多武者。 赵夕念头转动,一掌递出,打飞师兄妹二人,一把抓住最弱的师父,一掌打昏,夹在腰间,直接从窗户外跳出,几个跳跃,就消失了踪影。 师兄妹看着师父被劫走,只觉欲哭无泪。 都怪他们自不量力,发现了魔头的踪迹,却想独吞赏金,结果害了师父被抓。 “师兄怎么办?师父被抓走了。” 师妹眼巴巴地看着师兄。 师兄强装镇定,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师妹别担心。他中了我的毒,只要还想解毒,就不敢伤害师父的。” “可是万一他不怕你的毒怎么办?” 师妹对师兄的话很没信心。 “这个……”师兄噎了一下,说道:“要不然我们现在去找巨鲸帮,我们打不过这魔头,巨鲸帮总有人打得过,大不了,咱们把寻找魔头的办法教给他们就是。” 楼梯口,一群人吵闹着拥挤上来。 “魔头在哪?谁说的魔头?” “今日合该我西门小霸王扬名天下了!” “白头魔头何在?吃爷爷一棒!” “该死的,哪个王八蛋摸我屁股,真当人不发火就没有脾气吗?” …… 师兄妹看着这群乌合之众,仿佛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不由陷入沉默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