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呆子很苦恼》 1 001 写在前面—— 因为一些原因被打负分:原书里受和主角攻有一段(只是原书,现实没有发生)不洁没排雷;攻并非一直都是书呆子模样后期有在变帅没排雷;攻身世有隐情太俗套没排雷等等 还有让我把攻后期有变化排雷在文案上 所以我在这里说一下,一千个人有一千个雷点,我排不出那么多雷,看文就是作者和读者双向选择的过程,文案内容并不是全部文章内容,前面七万字免费阅读(基本上进入正题了),发现不对及时撤退a市的省图书馆里。 金灿灿的阳光穿过巨大的玻璃洒到距离窗户最近的一排桌椅上,这里坐满了人,有的低头看书,有的埋头写字,有的看着电脑,都在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唯独坐在长桌一头的一个年轻男人,面前放了一个已经熄屏的手机,但他的注意力不在手机上,而是撑着下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男生。 男生面前放了一套摊开的资料书,他右手握笔,左手按着资料书中间的凸起处,正聚精会神地写着一道题的答案。 笔尖摩擦纸张,发出唰唰的轻微声响。 男人闲来无事,视线在男生解了大半的题上打转。 男生的字迹十分好看,干净,工整,行云流水一般。 男人视线逐渐上抬,目光沿着男生握笔的手一路往上,最后停在男生脸上,男生微低着头,垂下的长睫遮挡了那双漆黑的眼眸,从男人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头浓密的黑发以及高挺的鼻梁。 当然,还有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不过男人自认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他能透过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欣赏到男生端正的五官,这也是他再次提出邀约的原因。 唯一让男人不爽的是,即便他的目光如此直白,毫不遮掩地盯着男生看了半天,男生也毫无察觉,甚至没有抬头和他对视上哪怕一秒。 他在男生眼里像个没有存在感的透明人。 不。 男生哪里是在和他约会?分明是自个儿来图书馆写作业的! 想到这里,男人只觉愤懑,他忍无可忍,伸手在两人中间的桌面上轻叩两下。 男生正沉浸在题海中,唰唰书写的笔尖并未停下,过了十来秒,解完这道大题,他将笔尖从纸上挪开,抬头看向男人。 和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相比,男生的年纪小上不少,虽然脸部轮廓已然变得分明,气场已然趋于成熟,但是眉眼间仍然可见几分稚嫩气息,那是未出社会的学生气。 男生没有说话,只用眼神询问男人。 男人耐着性子说:“我饿了,出去吃饭吗?” 男生摸出手机看时间,似是犹豫了下,然后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男人把男生的反应看在眼里,顿时气血上涌,从心窝里窜出来的那股火都要压不住了。 两人乘坐电梯往下,走出安检口,来到大门前,正往外走时,男生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男人说:“赵先生,你能等我一下吗?” 赵酌绷着一张脸,眼神沉得滴水:“又怎么了?” 男生仿佛没看到对方难看的脸色一样,温和地解释:“我下午还要回来,带着这么多书出去不方便,我想把这些书放到图书馆的储物柜里。” “……”赵酌沉默一瞬,眼里浮现出了深深的不可思议,“你下午还要回来?你回来干什么?” “回来接着看书。”男生说,“我们的期中考试要到了,得抓紧点。” 赵酌绷不住了,顾不得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前,气急败坏地指着男生:“好你个徐子晖,我在图书馆里陪了你一个上午,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推掉了今天的应酬和你出来约会,结果你让我在这里跟傻子似的看着你看书,你好意思吗?” 赵酌的声量不低,一下子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纷纷看了过来,奇怪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在图书馆门口吵架,怎么看都像是情侣之间在闹矛盾。 只是omega的情绪接近失控,偏偏alpha似乎无动于衷,低头看着地板。 那个alpha也太冷漠了,omega都急成那样了,也不好声好气地哄一下。 周围的人心里想着,但不好插手人家小两口的事。 其实男生的脸也是红的,那股红蔓延到了耳朵尖,都是羞红的,他看都不敢看赵酌的脸一眼,结结巴巴地道歉:“对不起。” 赵酌勉强稳住情绪,死死盯着男生:“徐子晖,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下午和我出去约会或者你自己回来看书,做选择吧。” 男生将头埋得更低,低声开口:“我想回来看书。” “好,很好。”赵酌气得直笑,往后退了两步,“既然你对我没那个意思,我也不对你死缠烂打,那就这样吧。” 说完,赵酌转身大步走出了图书馆的大门。 虽然闹剧落幕,但是观众还在,一些等在大门口的人有意无意地朝那个alpha所在的方向瞅,都在猜alpha会不会追出去。 然而结局令大家失望。 只见alpha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即抱着书转身通过安检口,径直向着图书馆的电梯口去了。 * 江栩按照原计划在图书馆呆到下午六点才乘坐公交车回学校。 今天周六,路上有些堵车,原本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硬是堵成了一个半小时,十月的天还没彻底凉下来,车窗外的路人都穿着单薄的衣服。 往远方眺望,一栋栋高楼大厦立在火红的夕阳中,景色美丽而壮观。 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 对江栩而言,哪儿都陌生。 他穿来这个书中世界有两个月了,可仍旧不太适应,之前还能很好地稳住情绪,今天下午却一反常态,他只刷了一半的题,脑子里都在想赵酌的事。 公交车到站,天色将黑未黑,a市第一alpha高中就在站点附近。 周末很多学生都回家了,学校的大门关了一半,只有零星几个学生进出,保安室里坐着一个beta大叔,看进出的学生比较眼熟,便没让他们登记。 江栩抱着书一路回到宿舍,在智能锁上输入密码,听到嘀的一声响后,他将门推开。 宿舍里亮着灯,暖黄的灯光下,一个穿着宽松白色T恤和浅色破洞牛仔裤的男生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双腿大张,坐姿懒散,双手横向拿着手机,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江栩关门进去。 那个男生的两只耳朵里都塞了耳机,不知道是声音开得太大还是看得太过认真,他连江栩开门关门的声音都没听见。 直到江栩走到男生身后,把书放到桌上,开始收拾东西时,男生这才有所察觉,往后看了一眼,然后连忙摘下耳机。 “你回来啦?”男生把耳机和手机一起放到桌上,起身从后面搭上江栩的肩膀,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有没有把那个赵酌甩掉?他不会还要约你第三次吧?” 江栩的动作很快,几下就把书桌收拾好了,他拿掉男生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身和男生对视。 这个男生才是真正的徐子晖,和他一样是个alpha,不同的是,徐子晖是个家世条件和外形条件都极为优良的alpha,他身为徐家的小少爷,不仅身形高大,而且长相俊朗,生得浓眉大眼,笑起来阳光灿烂,光是江栩穿过来的两个月里,就看到不下十个omega在校门口守着要见徐子晖。 不过徐子晖喜欢的人并不在那群omega中,他喜欢的是同宿舍另一个出于某些原因假扮成alpha来读书的omega室友。 是的,徐子晖和那个omega室友就是书里的两个主角,整本书围绕他们的感情线展开,详细描写了他们如何你来我往、你进我退、相互试探的推拉过程。 而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一个充当背景板的大冤种室友,跟瞎子似的看不到他们的你来我往、你进我退、相互试探,时不时还要助攻一次,充当他们play中的一环—— “江栩就睡在对面床上,你声音这么大想让他听见吗?” “江栩等会儿就要回来了,你说他看到我们在他的座位上这么做会不会生气?” “江栩知道我们在宿舍里这么爽吗?” 江栩:“……” 他有些痛苦。 或许他就不该也叫“江栩”这个名字…… 不,他就不该手贱翻开那本书。 收敛好了思绪,江栩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赵酌不会找来了,只是他走的时候很生气,不知道会不会回去告状。” “你厉害啊!”徐子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拍拍胸脯说,“你放心,就算他告状了也不会让我少一块肉,只要把他打发走了就行。” 江栩嗯了一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怎么把他打发走的?就在图书馆里坐了一天?” “嗯。” 徐子晖哈哈大笑,直拍大腿,随即竖起大拇指:“我就说你能行,看我说得对吧?比起打坐,没人赢得过你,这钱你不挣谁挣?” 笑完之后,他拿过手机举到江栩面前,准备当着江栩的面给对方转账。 然而手机屏幕还暂停在视频的某个画面上,两个未着寸缕的男性抱着啃在一起,下面相连,白花花的肉被大红色的床单衬得格外显眼,看体型应该是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 江栩:“……” 徐子晖:“……” 江栩没什么表情,准确来说,他的性格相当符合“背景板室友”这个角色,他的所有情绪全被压在黑框眼镜和一张面瘫脸下,鲜少有人感受得到。 徐子晖也略显尴尬,一边迅速将视频切到后台一边干巴巴地笑:“都是alpha,能理解吧?” 江栩点头:“能理解。” 徐子晖挤了挤眉问:“我网盘里有几十部,都是ao的,各种类型都有,你要吗?” 江栩没有表情地拒绝:“我只要我的报酬。” 徐子晖:“……” 江栩摸出手机,确定收到转账后,他才说出揣了一个下午的话:“徐子晖,以后这种事别找我了,我不想做了。” 2 002 刚转过身要坐回去的徐子晖一听这话,唰的一下转了回来,他瞪大了眼,惊讶开口:“你说什么?” “我说——”江栩摁灭手机屏幕,平静地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以后这种事别找我了,我不想做了。” “为什么?”徐子晖难以理解江栩的决定,“你不是缺钱吗?” 江栩没有否认:“我是缺钱。” “那不就对了。”徐子晖理所当然地说,“你缺钱,我缺个人帮我办事,而你帮我办事,我给你钱,这不两全其美吗?” 江栩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做了。” 徐子晖抓了抓头发,这下他是真的不懂了:“是不是那个赵酌为难你了?他今天对你说什么了吗?” “不是。”江栩摇了摇头,虽然觉得徐子晖可能不会理解,但他还是试图解释了下,“之前你说那些omega也不想出来见你,是被家里逼着相亲才不得不和你见上一面,只要我带着他们在图书馆里坐上一天,他们就有理由和家里交代,可赵酌不是这样。” 说到这些,徐子晖也倍感烦闷,抓头发的力度变大,语气里带了几分埋怨:“听说赵酌眼高于顶,只喜欢那些工作狂alpha,交往过的对象也全是那种类型,我哪知道他会看上你啊?” 说完,徐子晖眼神飞快地将江栩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怎么都想不通。 赵酌再怎么说也是和他家世相当的omega,见过的世面比他只多不少,怎么会看上江栩这个书呆子? 江栩家庭条件差,成绩一般,相貌中等,还不爱说话,跟个闷葫芦似的,也就身高还行,比他高出一点点。 别说在他们班上了,甚至在他们这个三人宿舍里,江栩都没什么存在感。 只是这些话在心里想想就行,尽管都是实话,可说出来难免伤到对方自尊。 于是在江栩的沉默中,徐子晖转了个弯,把矛头指向赵酌:“不过他对你的喜欢也就这样了,才去两次图书馆就把他吓跑了。” 江栩说:“他陪我在图书馆里坐了一天半,够久了。” 徐子晖发出不屑的嗤笑:“区区一天半。” 江栩:“……” 他果然不该解释太多,徐子晖根本不会理解,可话已出口,他还是说完了剩下的话。 “赵酌在我身上浪费了时间和精力,我感觉很不好,一个赵酌已经够了,再来第二个和第三个的话,我应付不了,所以我不做了,你找其他人吧。” 话音落下,江栩没等徐子晖的回应,江栩转身拉开椅子坐下,翻开今天带出去的资料书,拿起笔做剩下的题。 身后的徐子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发出一声叹息:“江栩,看不出来你还是这样的人啊,白捡的钱都不要。” 江栩半低着头,表情毫无波动,他目光凝聚在资料书的页面上,笔尖流畅地写着一道题的解析,专注得好像没听见徐子晖的声音。 徐子晖自讨没趣,回座位上继续玩手机了。 * 第二天是周日,江栩起了个大早。 等他收拾完时,刚到七点钟,外面天色微亮,徐子晖还睡在对面床上,一条长腿伸到床外。 江栩绕过徐子晖伸出来的腿,拎着背包走出宿舍。 他要回家一趟。 准确地说,是回原主家一趟。 a市第一alpha高中在市二环上,原主家在市五环外,住在一个环境不太好的公租房里,家中人口除原主外只剩一个原主的母亲。 原主父亲于五年前死于一场大病,治病期长达十年,那十年里耗光了家里的房子车子以及所有积蓄,欠下一屁股外债,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把原主父亲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下地铁再转两次公交车,整个过程耗时将近两个小时,下公交车再步行一段路,这里的环境有些糟糕,绿化少,路上多。 放眼望去,都是老旧的低矮楼房,看不到一栋高楼或者新楼。 走到小区外面,江栩遇到了熟人。 “小栩回来啦。”住在他家楼上的白阿姨一手提了一个布袋,每个布袋都装得很满,应该是才逛了超市回来。 江栩喊了一声白阿姨好,伸手要接白阿姨手里的布袋:“我帮你提一个吧。” 白阿姨没有拒绝,道了声谢。 布袋很沉,江栩接过时没蓄够力,险些让布袋落到地上,他赶紧把布袋的带子抓稳,跟在白阿姨后面走进小区。 这个身体太虚了,还是要抽空锻炼。 江栩做着打算。 他穿过来时刚高考完,如果没有这个突发情况,现在他已经去大学里报道了。 对于原来的世界,江栩倒没有太多的不舍,只是原主家里的情况实在糟糕,以至于他不得不在读书之余分心做其他事情。 江栩暗叹口气。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看书时他只知道主角攻受的室友自卑、沉默、毫无存在感,却不知道原主家里穷到负债几十万。 以前他从小到大都没为钱操心过,可现在连几块钱都要计较,几十万于他而言更是一笔巨款。 “谢谢你啊,小栩,到这里就行了。”白阿姨的声音拉回江栩的思绪。 江栩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家门外,他把布袋还给白阿姨:“白阿姨客气了。” 白阿姨把两个布袋都放到地上,从其中一个里面掏出两个红艳艳的苹果:“来,阿姨给你两个苹果,拿回去吃。” 江栩接过苹果:“谢谢白阿姨。” “别怪阿姨多嘴,以后你有空还是多回来帮帮你妈,她一个人拉扯你的这几年不容易。”白阿姨语重心长地说,“以前阿姨就想跟你说了,但你理都不理阿姨一下,这两个月好了,你人开朗了,也经常回来了,挺好的啊,继续保持。” 江栩点头:“我会的,平时我妈麻烦白阿姨照顾了。” “嗐。”白阿姨摆手,“邻里邻居的,说这些干嘛?” 等白阿姨上楼,江栩才把两个苹果用一只手拿着,摸出钥匙打开防盗门。 还没踏进去,一股卤煮味扑面而来。 “妈。”江栩一边脱鞋一边喊。 不一会儿,系着围裙的李娟一瘸一拐地从厨房里走出来,瞧见自己儿子回来,李娟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都快笑开花了,连忙上前要接江栩脱下的背包。 “你回来得正好,锅里的鸡爪快卤好了,等会儿就能吃了。” 江栩穿着拖鞋,没让李娟帮忙拿包,只把放在鞋柜上的两个苹果递给李娟:“刚才白阿姨给的。” “哎呀,你白阿姨真是的。”李娟有些不好意思,“又给东西,前两天她拿了一个柚子给我,我还没吃完呢。” 江栩说:“白阿姨也是好心。” 李娟把苹果放到茶几上,看江栩仍旧拎着背包没有放下的意思,便明白了他的打算,忙道:“你快进去看书吧,鸡爪卤好了给你端进去。” “不用。”江栩没有在卧室里吃东西的习惯,保姆也从来不会把任何食物放在他的卧室里,“你放在餐桌上就行。” 李娟闻言,很是欣慰,在卧室里吃东西容易招虫子,以前她说过儿子很多次,可儿子不听她的话,连和她的交流都少得可怜。 最近儿子变了很多,李娟不是没有察觉,每次想起来时她都高兴极了。 “行。”李娟说,“去吧。” 江栩拎着背包回卧室了。 这套公租房是两室一厅,两间卧室呈直角线地分布在客厅一角,原主的卧室在左边,李娟的卧室在右边。 江栩把背包挂到门旁的衣架上,再出去时,李娟已经回到厨房里忙碌了。 江栩没有停顿,直接打开李娟的卧室门走了进去。 李娟的卧室布置更加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和一张没有抽屉的桌子,连椅子都没有,衣柜也是几十块钱淘来的带有拉链的布衣柜。 江栩回忆着上次看到的画面,蹲到床头柜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 压根不用翻找,李娟的账本就放在最面上,应该是经常使用的原因,本子被翻出很多折痕,被用得很旧了。 江栩迅速翻找到记录债款的那几页,拿出手机拍了照片,然后合上账本,放了回去。 一切物归原样。 江栩回到卧室,坐到桌前,把拍下来的账款仔细加了一遍,除去李娟已经还清并划掉的债款,还剩四十八万六千多的债款。 一笔巨款。 江栩扶额,脸上隐约戴上一层痛苦面具。 他穿过来时,原主卡里只剩一百多块钱,他省吃俭用又打了两个月的零工,加上前后四次替徐子晖相亲,目前卡里已经存了四十万零三千。 还有八万六千多的窟窿。 光靠李娟卖卤煮要卖到何年何月去了。 之前江栩从徐子晖那里拿到第一笔钱,本想先让李娟拿去还债,可李娟反应激烈,那件事不了了之,债务也一直拖到现在。 本来江栩想等后面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跟李娟提一下,可上周回来时遇到几个亲戚过来催债,原本处得还算不错的亲戚指着李娟说她,李娟的脸都红透了,眼下挂着两行清泪,低声下气地道歉。 江栩闭了闭眼,心想还是得想办法。 得赶紧把钱凑齐。 得让李娟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笔巨款。 3 003 吃过饭,母子俩各自回卧室午睡,下午两点,他们起来准备出摊。 之前两个月还是夏末,天黑得晚,李娟出摊的时间也要晚上一些,如今到了十月,天渐渐黑得早了,她便把出摊时间提前了一两个小时。 李娟在菜市场门口的一个水果摊旁边租了一块小地,刚好放下一辆摊车和两张塑料凳子,下午到傍晚之间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尤其到了周末,很多上班族休息,都会出来买菜,因此李娟特意做了比工作日多三分之一的量。 量多了也变得重了,装在一个铁桶里,沉甸甸的,李娟有一条腿是瘸的,光凭她根本搬不动,而且里面汤汤水水,要是一不小心倒出来就是灾难现场了。 这也是江栩穿过来后每周末都会回家一趟的原因。 李娟一个人太辛苦了。 江栩让李娟在旁边等着,他分了三趟才把东西全部搬到摊车上,东西又多又重,他的体力也不太行,搬完最后一趟,他连塑料凳子都顾不上拿下来,一屁股坐到了花坛边的水泥地上,双手搭在岔开的膝盖上,张着嘴巴直喘粗气。 李娟心疼得不行,连忙把塑料凳子放到地上:“来,坐这儿歇歇。” 说完,又从摊车上拿起一个透明水壶,拧开盖子递给江栩。 江栩摆了摆手,他累得连水都喝不进去。 李娟却以为儿子又在嫌弃自己,忙道:“这水是妈特意为你倒的,水壶洗了几遍,洗得干干净净,妈也没喝过一口……” 话没说完,江栩已经接过水壶,拧开盖子抿了一口。 歇了半分钟,他缓过来,把东西全部放回摊车上,和腿脚不便的李娟一起把摊车推到菜市场门口。 旁边水果摊的老板正坐在躺椅上拿着手机刷短视频,外放的音乐震天响,瞧见母子俩的身影,他将视频暂停,扭头招呼道:“哟,小栩回来啦。” 江栩转身问好:“叔叔好。” “好,你也好。”老板笑呵呵地说,“真是个好孩子,每周都回来帮你妈妈出摊。” 李娟也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出来了,手上忙个不停,但嘴里还是嫌弃的话:“我倒希望他多在学校里呆着,多看看书,考个好的大学,免得跟着我一起受累。” 老板哈哈笑道:“你就是口是心非,之前孩子不回来,你又天天盼着。” 江栩没参与两个大人的谈话,将装有卤煮的汤锅和菜板菜刀等物都放好后,他坐到塑料凳子上,把背包放到摊车下面,从里拿出一套英语试卷开始做。 这个世界教育体制和他那个世界不太一样,在abo的世界里,人的寿命延长到了一百多岁,因此上学年限也有了改变,分别是小学六年、初中五年、高中四年、大学四年。 原主和主角攻受均已满18岁,放在他那个世界是上大学的年纪,可在这个世界才读高二,距离毕业还有两年。 原主的成绩和他人一样毫不起眼,在班级上中等偏下的位置,在年级上就查无此人了。 不过两年时间足够学渣逆袭,江栩作为曾经的年级第一,倒不担心高考的事,只是他很缺钱,他想拿到学校里一学期给一次的奖学金。 过了下午四点,来买卤煮的人慢慢增多,江栩把英语试卷塞回背包里,拿起夹子从汤锅里挑出卤煮,夹到李娟的案板上,由李娟切好装袋。 江栩帮了两个月的忙,早已得心应手,和李娟配合默契,两人一忙就是两个小时,顾客里不乏和李娟相熟的人,看到江栩纷纷调侃。 “儿子又回来啦。” “哎呀,真幸福啊。” “小伙子好像又长高了,都有一米九了吧?” 江栩抽空回答:“没到一米九,只有一米八六。” “那也不矮了,你这么小,往后还会长,说不定过两年就长到一米九了。”说话的阿姨也和江栩打过不少次照面,为人大大咧咧,说话有些口无遮拦,她打量江栩两眼,“alpha和beta还是不一样,我儿子在beta里算高了,也就一米八出头,可alpha轻轻松松长到一米八。” 阿姨转向埋头切卤煮的李娟,半是羡慕半是玩笑地说:“娟儿,你才是厉害,听说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只要和beta结合,十有八/九都生beta,你却生了一个alpha。” 其他人听了,不由得笑道:“可不厉害吗?我们这片区的alpha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omega更是一个没有。” “你这不是废话?”另一个人接话,“我们这里就是beta/片区,哪儿来那么多alpha和omega?” 大部分的alpha和omega都住在城里的高档小区和高档别墅里,怎么可能混迹在五环外的公租房附近? 虽然没人开口,但是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这么想。 江栩也很头疼。 这个abo性别是这个世界里最让他难以适应的地方。 李娟始终埋着脑袋,不仅没有参与大家的话题,甚至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切卤煮的速度越来越快,力气越来越大,把菜板切得咚咚作响。 江栩看了李娟一眼,抢在李娟之前把切好的卤煮装进塑料袋里,他把塑料袋递了出去,同时对李娟说:“妈,我去学校了,下周五放学再回来。” 李娟这才反应过来一般,看看手表上的时间,点了点头:“注意安全。” 江栩拎着背包走了几步,突然听到李娟的喊声。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到李娟提着一大袋卤煮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来,便又倒了回去。 “这里面装了鸭掌、鸭脖、猪耳和牛羊肉,都用袋子分开装着的,你把这些一起带上。”李娟说。 “妈,我带了的。”江栩说。 “我怕你背包里的那些量不够,你的同学们不是喜欢吃吗?就多带点。”李娟说着,绕到江栩身旁,拉开他背包的链子,直接把塑料袋往里塞,一边塞一边叮嘱,“儿子,在学校里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打好关系,钱不够跟妈说,不要太节省,该花的地方就花,我们还不至于缺那几个钱。” 江栩没再拒绝,嘴上嗯了一声,尽管表情没有波动,可镜片后面注视着李娟的眼神不可察地软了半分。 * 又是一路长途跋涉,等江栩回到a市第一alpha高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今天是归校日,比起昨天校门外的门可罗雀,今天热闹了不止几倍,连外面的马路边上都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 a市第一alpha高中顾名思义便是只收alpha学生,男女都有,放眼望去,全是高个子,夹在中间的矮个子则是过来送alpha的omega,其中几对一看就是情侣关系,眼神黏得都快拉丝了,心头的不舍全写在脸上,在校门口你侬我侬。 江栩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走进大门,没人注意到他,他也懒得注意别人。 一路走回宿舍门外,他抬起手,准备在智能锁上输入密码,却发现门居然开着—— 不,应该是没关严实。 宿舍门敞着一条缝,轻轻一推就开了。 然而前脚门被推开,后脚就有一些不太对劲的声音传进江栩的耳朵里,黏黏腻腻的声音,伴随着情难自禁的闷哼声,就从门旁的卫生间里传出。 “别……”这是属于另一个假扮alpha的omega室友的声音,喘得厉害,一个音调抖了好几个弯,“江、江栩要回来了……” 然后是一声轻笑。 这是徐子晖的声音。 “放心,他没这么快。”徐子晖说。 “但是我怕,被撞到就不好了……”话没说完,也不知道里面进行到了哪个步骤,声音陡然拔高,“别碰那里!” 江栩:“……” 余光的走廊上有人朝这边走来,江栩想也不想地后退一步,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突如其来的动静把那个人吓了一跳,那个人看了江栩一眼,莫名其妙地快步走开了。 江栩跟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宿舍门外,直到在心里倒数完六十秒,他再次抬手输入密码。 把门打开,一旁卫生间的门已经关上了,但里面的灯还亮着,估计还有人没出来。 江栩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面无表情地往里走。 徐子晖连上衣都来不及穿,就穿了一条宽松的白色短裤,裤腰上的带子没系,垂在张开的两腿中间,他装模作样地玩着手机,听到声音,抬头向江栩打了声招呼:“嗨。” 江栩连眼神都没往他那边偏一下:“嗯。” 徐子晖看着江栩走到自己身后,拉开椅子,脱下书包放到桌上,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啊?” 江栩坐在椅子上,把装在背包里的塑料袋拿出来,头也不回地说:“八点半了。” 徐子晖:“啊?” 江栩停下动作,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回头看向徐子晖:“我以前都是八点回来。” 徐子晖:“……” 好吧,他承认自己从没关注过江栩回宿舍的时间,只觉得今天江栩回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4 004 江栩没有和徐子晖在这个话题上车轱辘的意思,见对方没再说话,他转了回去,埋头整理一个个装着卤煮的小袋子。 徐子晖却没动静,眉头微皱,表情略有复杂地盯着江栩的背影。 不对劲啊…… 徐子晖心想。 换做其他宿舍的任何一个alpha坐在江栩的位置上,都能闻到宿舍里铺天盖地的alpha信息素的气味。 abo三种性别里只有beta几乎分泌不出信息素,alpha和omega则是时常受到信息素的影响,高兴时分泌信息素,激动时分泌信息,悲伤时分泌信息素,有时候什么事都不做,也会有若有似无的信息素飘散出来。 尤其当情动时,分泌出来的信息素气味会比平时浓烈几倍或者几十倍。 Alpha之间或者omega之间的信息素会相互排斥,alpha和omega之间的信息素则会相互吸引、相互影响,甚至引发更严重的后果,这也是alpha和omega的就读学校要限制性别的主要原因。 由此一来,抑制信息素的工具成了在市面上流通最多的商品。 每个alpha和每个omega的信息素也略有不同,信息素的产生会随着alpha和omega的体质变化而发生变化。 像徐子晖长得人高马大、肩背宽阔,胸前和腹部的肌肉练得结结实实,整个人跟一个霸王似的,往那儿一站,学校里没几个alpha敢和他硬碰硬,他的信息素气味便和他本人一样霸道,哪怕刚刚只是趁着詹怀轩洗澡脱衣时将其按在盥洗台前上下其手地亲了一番,他的信息素气味也如蛛网一般在宿舍的空气中蔓延开来,张牙舞爪地遍布到每个角落,这个时候但凡有一个alpha闯入这片区域,都会被徐子晖的信息素气味逼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竖,产生生理性的不适,更甚者可能会狂躁、恼怒、大动肝火。 虽然刚才徐子晖第一时间打开了宿舍里的空气净化器,还喷了快半瓶的信息素抑制喷雾,但是他的信息素实在太蛮不讲理了,直到这会儿才消散。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江栩居然直接进来了? 徐子晖心里不可谓不诧异。 尽管江栩的条件不怎么样,可多少也是一个alpha,结果对他的信息素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一样。 眼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的信息素没有那么强的威慑力,要么江栩本身不太能感受到别人的信息素。 徐子晖自认是个不可多得的优质alpha,学校里哪个alpha闻到他的信息素气味不会退避三舍?所以第一个可能性是不成立的,那么就是第二个可能性了—— 江栩很难分泌信息素,因此也很难感受到其他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 信息素对alpha和omega来说至关重要,不能分泌信息素的alpha和omega就像不会求偶的动物,在徐子晖眼里,这样的alpha和阳痿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江栩不是徐子晖遇到的第一个“阳痿”alpha,此时宿舍的卫生间里还有一个呢。 只是徐子晖喜欢詹怀轩,也不介意詹怀轩能否分泌信息素,反正alpha的信息素相互排斥,不能分泌正好,方便他们亲热。 至于江栩…… 徐子晖暗叹口气,眼里浮出深深的同情。 都说同人不同命,同样是alpha,同样就读a市第一alpha高中,同样住在一个宿舍里,江栩的命和他的命就是天差地别啊…… 以后他还是尽量照顾江栩一些吧,怪可怜的。 江栩收拾完卤煮,这才察觉到什么,他扭头一看,冷不丁地对上了徐子晖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的目光。 那目光相当复杂…… 江栩都被看愣了:“你有话要说吗?” 徐子晖猛地回神,顿时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他扶了下额,一阵懊恼,要是被江栩知道自己发现了对方的秘密,岂不伤人自尊? 本来江栩就不怎么自信,话也少得可怜。 “没有没有。”徐子晖难得慌张了下,赶紧连头带身体地转了回去,然后拿起手机继续玩,只是那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的动作怎么看都很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栩:“……” 他想说点什么,想了想又还是算了。 这时,门旁卫生间的门发出喀嚓一声轻响,紧接着,门被人从里推开,一道高瘦的身影走了出来。 这是一间四人寝,洗浴配置是按照双人标准来的,卫生间里有两个盥洗台,盥洗台对面是两间并排的厕所隔间,再往右的中间就是淋浴间了。 卫生间里共有四扇门,除了两个厕所隔间的门,还有淋浴间的门和卫生间的大门,按理来说,卫生间的大门很鸡肋,装上只是以备不时之需,一般人上厕所或者洗澡都不会把大门关上。 但詹怀轩的情况不同,他不管是上厕所还是洗澡都会把卫生间的大门关上并反锁,哪怕只是进去换个上衣也一样。 如今詹怀轩和徐子晖的关系暧昧不清,却依然这么做,防的对象不是徐子晖,自然就是剩下的江栩了。 江栩很有自知之明,不仅平时上厕所和洗澡都会把卫生间的门关上,这会儿听到动静,更是立马将头扭了回去,摊开一本数学资料书,拿起笔开始读题,连余光都没往詹怀轩那边分散一点。 然而詹怀轩穿着拖鞋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宿舍里分外明显。 江栩还做不到彻底摘下两只耳朵,便听着詹怀轩从卫生间的方向走来,经过他的身后,有片刻停顿后,又走向阳台。 他们的衣柜和储物柜都在阳台那边,估计是去拿东西了。 可安静了没一会儿,詹怀轩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他从阳台的方向走来,经过江栩身后,走出几步后,不知怎的又倒了回来。 “江栩。” 是詹怀轩的声音,他的声音很好辨认,和徐子晖已经发育成熟的低沉嗓音不同,他的声音处于少年时期清朗悦耳的阶段。 江栩抬起刚划了几下的笔尖,转头看向詹怀轩。 原来刚才詹怀轩是去拿衣服了,他的睡衣外面又披了一件很薄的针织外套,睡衣是灰蓝格子款,暗色调衬得他的肤色尤为雪白,但一张脸刚被淋浴间里的水蒸气熏过,还是红彤彤的状态。 虽然詹怀轩一直假扮alpha,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抑制住了自己的omega信息素,但很多时候他的omega特征可以说是相当明显。 周围人都是瞎的。 包括原主。 江栩也把自己催眠成了一个瞎子,表情和眼神都很冷淡,下巴微抬,问道:“怎么了?” 詹怀轩站着俯视坐在椅子上的江栩,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尴尬,一双白皙的手扯着外套边缘,他强作镇定地说:“我听说你在到处找兼职,正好我认识一个学姐,她在游乐园里工作,下午我看到她发了一条朋友圈,说是游乐园要招周末的临时工,你想去吗?你想去的话,我把学姐的微信推给你。” “好。”江栩想也不想地应了下来,“谢谢你。” “不客气。”詹怀轩说完,还在原地站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江栩一看詹怀轩那纠结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想问什么,可詹怀轩和徐子晖在宿舍里亲热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他未免太迟钝了。 两人面对面地沉默几秒。 江栩率先打破僵持,转身把笔放进资料书里,合上资料书,提起分装好的几个塑料袋准备出门。 詹怀轩问:“你这么晚了还出去呀?” 江栩心想还不是给你们腾空间? 但这话在心里想想就行,他敷衍地嗯了一声:“有点事。” 詹怀轩闻言,不再多问,往旁让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江栩的身影消失在关上的门后。 关门声响起了下一秒,他的衣角就被徐子晖拽了一下。 詹怀轩又羞又恼,没好气地把衣角从徐子晖手里扯出来:“别老扯我衣服。” 徐子晖这人就是手贱,喜欢随时随地对他上下其手不说,明明江栩就在桌前坐着,还要每次他走过时都扯他衣服或者拉他的手,生怕江栩看不到一样。 “你想太多了。”徐子晖转而圈住詹怀轩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人扯到了自己怀里。 詹怀轩挣扎着要起来。 徐子晖不让,硬是把詹怀轩的屁股按到自己腿上,两只手牢牢把着詹怀轩精瘦的腰,他的下巴蹭了上去,在詹怀轩脖颈肩摩擦:“江栩就是一个书呆子,除了读书什么都不懂,他能发现什么?你别太高估他了。” 詹怀轩挣扎无果,生气地用胳膊肘撞了下徐子晖的胸膛,但他力气不大,徐子晖又没穿衣服,皮肤相触之下,这个动作更像是在调/情和撒娇。 “你还是收敛点。”詹怀轩说。 “好好好。”徐子晖的手又不老实了,“现在江栩出去了,我不用再收敛了吧?” 另一边,江栩提着塑料袋走出宿舍楼,他另一只手上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个微信群聊,是他拉的群,经过两个月的发展,群成员已经从最初的2个人变为了现在的28个人。 江栩在花坛边找了个位置站着,往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江栩:卤煮到货了,今天现做的,想要的同学可以点单,配送到你们宿舍门口。】 把消息发出去后,他熟门熟路地点到发送图片上面,选了一张图片发送出去,是之前一直在用的价格表。 5 005 消息发出不过几分钟,就有人在群里回复了,是江栩的老顾客,知道江栩每周回来都会带上家里现做的卤煮,因此每次这个时间点都会特意关注一下群消息。 那个人在群里稍微问了几句,然后报出自己的位置。 江栩看了一眼。 那个人在学校的正大门外,估计刚刚回校。 群里暂时没有其他人回消息,江栩不再等待,拎着袋子朝校门口去了,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学校门外。 这会儿聚集在门外的人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多了,但还是有一排车停在路边,三三两两的人站在一起。 江栩仗着个子高,站在原地环视一圈,轻轻松松地找到了他的老顾客。 “余学长。”江栩走过去喊了一声。 余新书正站在打开的车门前,和坐在车后座的弟弟聊天,听到喊声,他转头看去,顿时笑道:“你来啦。” 江栩走到余新书面前,动作麻利地将余新书要的卤煮装好,他把袋子递了过去:“一共六十四块钱。” 余新书左手接过袋子,右手顺势从衣兜里摸出手机,点进微信找到和江栩的聊天框,直接转账两百过去。 “剩下的是你的跑路费。”余新书说,“辛苦了。” 江栩也不避嫌,当着余新书的面大大方方地收了转账,他收起手机:“谢谢余学长,那我先进去了。” 余新书说:“去吧。” 江栩颔了下首,转身走了。 余新书将目光从江栩的背影上收回,心里忍不住犯起嘀咕,这个学弟是不是又长高了?明明上次见面还只比他高一个头顶来着。 一边想着,他一边将手里的袋子递给车里的弟弟:“给,你要的。” 坐在车里的余新羽是余新书的亲弟弟,比他小两岁,今年刚上高一,是一个omega,他伸出双手接过袋子,脑袋却朝后面扭着,目光黏在江栩逐渐看不太清的背影上。 “哥,你说的就是他啊?”余新羽问。 “嗯。”余新书应了一声。 他今年高三,是学生会的副会长,也是一次偶然情况,他得知了江栩家里的情况,本想帮江栩申请学校里的助学金,可江栩爱面子,不仅为此生了气,还在后面处处躲着他。 余新书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自然也不开心,足有大半年的时间见到江栩就冷脸,直到两个月前得知江栩在学校里卖卤煮,他本着能帮一点是一点的想法加了微信群,才渐渐对江栩有所改观。 “我看他不像你说的那样呀。”余新羽去年听自己哥哥抱怨过几次,也跟着愤愤不平了很久,还以为江栩是一个长相和外形都不起眼、面对人时畏手畏脚的自卑男alpha,可刚才那个alpha的言行举止都很大方,而且腿长肩宽、身形笔挺,只是头发留得有些长,把额头和眉毛都遮住了,还带了一副黑框眼镜,看着很像一个不爱说话的书呆子。 “他最近变了不少。”余新书说,“比以前讨人喜欢了,虽然和以前一样不爱说话,但以前死要面子,把自个儿折腾得够呛。” “那还真是变了不少。”余新羽挑了挑眉,“一个爱面子的alpha是不会提着这种东西在学校里走来走去的。” 余新书噗嗤一笑:“这种东西?那你还为了这种东西专程跑我学校外面等着。” “确实好吃嘛!”余新羽嘴巴一撇,将袋子放到一旁,随即转了话题,“对了,哥,你知道表哥最近在相亲吧?” “知道。”余新书说,“小姑不是说表哥很喜欢那个alpha吗?还约那个alpha见了第二面。” 余新羽脸色渐沉:“问题就出在这里。” 余新书问:“出什么问题了?” “那个alpha根本不喜欢表哥,但他又不说,把表哥当傻子似的溜了两天,昨天他们第二次出去的时候,表哥特意推了应酬,打扮了半天,满心欢喜地出去,结果连午饭都没吃就气冲冲地回家了。” 余新书也皱起了眉,他沉思片刻,问道:“那个alpha是不是徐家的小少爷?” “就是你们学校里的那个徐家少爷。”余新羽往后一靠,不高兴地说,“也不知道表哥回去的时候撞到谁了,反正现在都知道表哥被拒绝的事了,丢了好大的脸。” 余新书听到这里,不由得沉默下来,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徐子晖。 他们学校里很出名的一个人,不过他和徐子晖的圈子并不重叠,除了在朝会和学校举办的大型活动上,他和徐子晖几乎没怎么碰过面。 * 今天是吴家大少回国的第二天,吴家大费周章地举办了一场接风宴。 说是接风宴,其实更像一场应酬,吴家把圈里所有叫得出名字的人都邀请到了,聚集在海上一艘新买的巨轮上,还请了不少当红明星出场。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如黑墨般浓稠的夜色包裹了整艘巨轮,站在甲板上,能看到岸上灯火通明,夜景连成一条明亮的线,回头看向船舱二层,里面依然歌舞升平。 十月早已入秋,夜风吹在脸上,凉丝丝的。 甲板上站了不少人,有的是出来闲聊,有的是出来喝酒,有的是在船舱里待得闷了出来透气。 金家月属于最后一种。 今天的应酬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也没到可以随便应付的地步,他穿了一套稍显正式的黑色西装,虽然经由品牌方量身剪裁,舒适度有所保证,但是还没有舒服到穿着居家服在家休息的地步。 他今晚见了不少人,喝了不少酒,酒意上头,脑子晕晕乎乎,被冷风吹了好一会儿才感觉意识逐渐回笼。 “家月。”有人喊他,“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好久了。” 金家月靠在围栏上,双手往后搭着,姿势颇为随意,任由夜风将他那一头抹了发胶的乌发吹得有些凌乱。 转头看去,来人是他的好友陶光霁。 陶光霁也是一个omega,但和他不一样,若说他是最不像omega的omega,陶光霁就是最像omega的omega,陶光霁的身高在一米七左右,长得唇红齿白,身材纤细,说起话来温温和和,笑起来时也叫人如沐春风。 陶光霁大步走到金家月面前,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的金家月,问道:“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因为刚才碰到吴家的那个alpha了?” 吴家老二是一个男alpha,曾和金家月相过几次亲,他对金家月很感兴趣,却受不了金家月的臭脾气,几次过后还是没能顶住,灰溜溜地跑了。 然而金家月的相亲对象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早忘了陆家的那个alpha,他转身面朝海水,语气平淡:“我外奶奶又给我介绍了一个alpha。” “又介绍了一个?”陶光霁震惊不已,也趴到围栏上,“可你上次相亲才是上周的事啊,那个alpha根本没有介绍人说的那么好,狂妄自大,小脑都没发育齐全就出来祸害人了。” 那个alpha的确是个奇葩,看中了金家的家业和金家月是金家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却又觉得omega不该坐到那么高的位置上,言语间都在暗示金家月今后将家产交给他打理,自己在家生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好好带孩子就行。 金家月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将介绍人和那个alpha的家人都约了出来,当着一桌人的面把那个alpha奚落到头都抬不起来。 当然,那件事之后,再也没有人敢给金家月介绍对象了,金家月的外奶奶为此急得夜不能寐,最近两天不知道又和谁联系上了,居然还介绍了一个alpha过来。 “听说是a市第一alpha高中的学生,才读高二,学习成绩优异,外形条件优秀。”金家月的说话声混在夜风里,读不出情绪,“还说那个alpha从未接触过omega,连ao之间的事都不太懂,因为年纪太小,所以需要一个年长的omega引导一下。” 说到这里,金家月的话音一顿,他将头转向陶光霁,上扬的嘴角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你信吗?光霁。” 陶光霁立即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鬼才信,现在的alpha哪个不是十几岁就开始找omega上床了?那种没接触过omega的纯情alpha只存在于电视剧里。” 说完,陶光霁压低声音,好奇地问:“话说回来,哪家的alpha啊?这么能吹。” 金家月转过身体,目光在甲板上搜寻一圈,最后落在不远处同样靠在围栏上喝闷酒的一个人身上。 陶光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认出那个人后,表情瞬间变得幸灾乐祸:“那不是赵酌吗?听说昨天他才被相亲的alpha甩了,那个alpha也是一个高中生,好像是徐家的小少爷,才十几岁吧,他还想老牛吃嫩草,结果被人家当猴儿耍。” 说到最后,陶光霁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他们几个omega从小一起长大,赵酌却因为些事逐渐和金家月不对付,经常找金家月的茬不说,金家月相了十几次亲都没成的事也是被赵酌传出去的。 赵酌为人刻薄,没少因为相亲的事笑话金家月,这次赵酌在相亲的事上栽了跟头,陶光霁别提有多开心了。 可就在下一秒,金家月缓缓开口:“我说的那个alpha就是徐家的小少爷。” 陶光霁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哈?” 金家月补充:“我答应了,下周和那个alpha见上一面,免得我外奶奶又要念叨。” 陶光霁:“……” 6 006 周一早上,江栩按时起来。 a市第一alpha高中不上晚自习,但有早读课,早上八点开始,因此他六点钟起床,用五分钟穿衣洗漱,然后出门跑步。 这个时间点天蒙蒙亮,操场上只有零星几人的身影,都是晨跑锻炼的学生。 江栩跑步经验丰富,可架不住原主是个不怎么锻炼的死宅,他才快跑半圈就感觉快呼吸不上来了。 他不得不改为慢跑,最后又变成快走。 走到第二圈时,一个人跑着从后面超了过来,和他擦肩而过时,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嘿!” 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语调。 江栩不想理,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继续喘气如牛地快走。 本来那个人已经跑到他的前面,见他没有跟上,便改为原地跑,和他并排上后,才跟着他的节奏往前跑。 两人一个慢跑、一个快走。 就这样并排了半圈后,江栩忍不住将目光偏了过去:“徐子晖,我说过我不做了,你找别人帮忙吧。” 他说话时还是喘得厉害,最后一个字都变成了气音。 相比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虚弱得好像随时都要咽气的江栩,徐子晖就很轻松了,精力充足得好像能跑上三百圈。 “我都没说话呢。”徐子晖不高兴地说。 “如果你是说代替你相亲的事,那就免谈。”江栩无情开口。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又不是白让你干活,给十万还不够啊?”徐子晖一个转身跑到江栩前面,和江栩面对面地倒退着跑,他没给江栩说话的机会,跟机/关/枪似地突突说道,“江栩,好室友,好同学,好兄弟,你再帮我一次吧,我妈又给我介绍了一个omega,推都推不掉,但我妈跟我说了,这次是最后一个,如果这次还没成的话,她以后再也不逼我了。” 江栩突然停下脚步。 徐子晖倒退着跑了几步,跟着停了下来。 江栩沉默片刻,还是那个回答:“你找别人吧,十万块钱不是一笔小数目,很多人都愿意帮你的忙。” “那也不是人人都行啊。”徐子晖抓了抓头发,有些烦闷的样子,“有些人身高不够,有些人体型不够,有些人花花肠子多,万一他们看和我相亲的omega条件好,冒充我和他们谈上了怎么办?” 江栩给出另一种解决方案:“你也可以自己和那个omega见面,告诉他实情,我想那个omega不会对你死缠烂打。” “不不不,那不行。”徐子晖甩起脑袋,“那样的话我的计划不就……” 说到这里,话音一顿。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徐子晖赶紧闭上嘴巴。 江栩沉默地看着他。 徐子晖尬笑了下,给自己找补道:“我妈知道的话会念叨死我的,你不知道我妈有多像唐僧,能从早念到晚都不带重复!” 江栩说:“但你这样的行为和直说也没差别。” “我不承认不就行了?”徐子晖说得理直气壮,“是他们先跑的,也是他们先终止这段相亲关系的,怎么都怪不到我头上来。” 江栩:“……” 多说无益。 他转身就走。 快走到操场的出入口时,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居然是白阿姨打来的电话。 江栩心里霎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接通电话:“白阿姨?” 对面沉默了好几秒,才响起江阿姨犹犹豫豫的声音:“小栩啊,你起来了吗?在上课了吗?” “还没上课。”江栩向来直接,“白阿姨,你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我妈出什么事了?” 白阿姨噎了一下,随即叹气:“我们这会儿在医院里。” 江栩忙问:“我妈怎么了?” “你妈没事,刚醒过来了。”白阿姨说,“你妈让我别告诉你,但阿姨觉得你都十八岁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还是有必要知道家里的一些情况。” 停顿一会儿,白阿姨接着说。 “昨天你家里来了几个亲戚,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指着你妈的鼻子说她,你妈当场就昏倒了,我们把你妈送到医院,医生说你妈急火攻心,加上这些年劳累过度,身体都快亏空了,最好留院观察一两天,但你妈醒来后非要出院,说自己没什么病。”白阿姨叹了口气,“其实你妈就是不舍得钱,你还是劝劝她吧,身体比钱重要,没了健康,还怎么挣钱?” 江栩许久没有说话,直到白阿姨喂了一声,他才缓慢开口:“白阿姨,既然我妈想出院,那麻烦你带她回去一下。” 白阿姨闻言,一时愣住,似乎没想到江栩会是这么冷淡的反应,她结结巴巴半天才说:“你不劝劝你妈吗?” 江栩说:“我劝不动她。” 李娟的性格早已养成,在钱方面的执拗几乎刻进了她的骨子里,谁都劝不动,就像他上次没能把钱给出去一样。 江栩也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挂断电话,他的视线一转,转到了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的徐子晖身上,刚才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显然说的话都被徐子晖听去了。 徐子晖也不说话,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眼神莫测地注视着他。 江栩:“……”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继续往操场外走。 然而刚走出操场,他的脚步又停了下来,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周身气场很沉,仿佛正在经历激烈的心理斗争。 十来秒后,他肩膀一松,眼神有些麻木地回头看去:“徐子晖。” 徐子晖正等着这一刻,闻言心里都快乐开花了,他赶紧咳嗽两声,故作镇定地跑上前:“改变主意了?” 江栩吸了口气:“这次是谁?” 徐子晖扬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摸出手机,从和他妈的聊天框里翻出一串手机号码。 他将手机递到江栩眼前:“这次情况特殊一点,你先加他微信,再和他约见面时间。” 还要加微信? 前面几个omega都是通过中间人直接约好见面地点,顶多再通过中间人交换一下手机号码。 江栩不太想加对方的微信,因为到时候删也不是,不删也不是,可徐子晖都说了情况特殊,他拿钱办事,也不好拒绝。 “现在加吗?”江栩问。 “现在就加。”徐子晖看着江栩点开微信的添加好友功能,叮嘱一句,“你在验证上写我的名字就行。” 江栩说了声好,输入手机号码,点击搜索,一个微信名片加载了出来。 微信名是金家月,头像是一只耳朵高竖的杜宾脑袋,性别男,地区是a市。 “金家月?”江栩眉心微蹙,下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对,就是他,居然把真名设为微信名……”徐子晖啧了一声,露出有些头疼的表情,扶额说道,“金家在我们圈子里的说话份量不轻,金家月又是金家唯一的omega继承人,听说金家月的脾气超级无敌烂,性格强势得一点都不像omega,他相了十几次亲,结果现在他相亲的那些alpha全部躲着他走……反正你悠着点,其他的无所谓,只要别掉马就行,当然速战速决是最好的。” 江栩在验证框里输入了徐子晖的名字,将验证消息发出去后,才想起来问:“他没见过你吧?” “放心,没有。”徐子晖大大咧咧地笑,但眼里笑意不多,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在自嘲,他说了一句,“我谁都没见过,见得最多的人就是你和詹怀轩了。” 说曹操曹操到。 詹怀轩的电话打了过来。 徐子晖对江栩比了个拜拜的手势,一边接电话一边跑远了。 江栩站在原地,目光追随徐子晖的身影。 他记得故事的转折点发生在徐子晖刚满18岁的那个月,还不知道詹怀轩是omega的徐子晖选择向徐家坦白,徐家不接受徐子晖喜欢上一个同性别的贫困生,便疯了似的给徐子晖介绍各种omega。 徐子晖表面上不堪其扰,所以找到原主帮忙,实际上的原因…… 江栩感觉没那么简单。 虽然徐子晖有个光鲜亮丽的“徐家小少爷”称号,但是稍微了解过徐家的人就会知道徐子晖的母亲并非徐家老爷的第一任妻子,徐家老爷曾结过一次婚并生有一个alpha儿子,可惜结婚才几年,前妻病死,死后不久,徐家老爷又娶了前妻生前的看护,也就是徐子晖的母亲。 其实徐子晖的父母没做任何越轨的事,甚至徐家老爷娶徐子晖的母亲的原因不是出于爱情,而是觉得家里的alpha儿子需要新的母亲,徐子晖的母亲又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偏见是一把伤人的利剑,徐子晖从小到大没少遭受旁人的冷眼和奚落,因此和家里的关系并不融洽,正好现在又处于叛逆期…… 估计就是想给家里找口气受。 江栩收回目光,准备先去食堂把早饭吃了再回宿舍冲个澡,走在路上,他又想到了金家月的名字。 刚看到时觉得眼熟。 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金家月貌似是两年后会和徐子晖产生一段露水情缘的炮灰受,两年后徐子晖在和詹怀轩的感情拉锯战中身心俱疲,恰巧又在一次宴会上见到金家月,他对金家月一见钟情,随即展开猛烈追求,金家月是一块捂不化的冰,徐子晖硬是把他捂化了。 金家月爱上了徐子晖,向往着和徐子晖的未来。 就在他们感情即将温升的时候,詹怀轩出场了—— 于是金家月被炮灰了。 可话说回来,金家月怎么会提前出场?还在徐子晖的相亲名单上? 江栩想了半天也不得而知,原主嫉妒徐子晖,没有答应帮徐子晖的忙,徐子晖不得不想了其他办法,至于那些办法,书里没有详细描写。 江栩走进食堂,排队在窗口上买了大碗白粥和一笼包子,找了个空位坐下,刚把手机放到桌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有一条微信消息进来了。 江栩放下喝了一口的粥,拿起手机,点进微信,一个陌生的聊天框排在了列表第一。 金家月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先打个招呼的时候,上方显示的“金家月”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很快,一条消息弹出。 【金家月:什么时候见面?】 7 007 江栩看着屏幕上的消息,陷入思考。 这周末他肯定是要回去一趟的,不管李娟那边有没有事,他都应该回去看看,可以像昨天一样早上回去、晚上回来,顺便拿上要卖的卤煮,还有就是詹怀轩把那个学姐的微信推给他了,学姐让他周六下午去游乐园面试。 也就是说,周末两天时间,他只剩周六上午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其实周五晚上也行,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他可以向老师请假提前离校。 穿书之前,江栩是学校里的三好学生,学习成绩从没让老师费心过,因此老师很相信他,每次请假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可原主不同。 原主实在是…… 太没存在感了。 不知道是不是原主过于自闭的缘故,班上的同学和老师都不怎么喜欢他,要在这种情况下请假的话,实话实说,成功率不高。 江栩把可支配的时间整理了下,想到徐子晖说的速战速决,他回了消息。 【江栩:我周六上午有空。】 拿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回消息。 【金家月:我周六上午没空。】 江栩:“……” 他继续回复。 【江栩:你什么时候有空?】 【金家月:周日。】 江栩又想了一下。 他可以周五晚上回家,周六上午回校,下午去游乐园面试,这样一来,周日的时间就空出来了,只是他的顾客们周日才回校,所以这周是卖不了卤煮了。 【江栩:我可以把周日空出来,你几点有空?在哪里见面方便?】 消息发出去后,对方忽然没了回应。 江栩也不着急,把手机放到一旁,开始吃早饭。 他吃饭的速度很慢,每一口都要嚼上很久才咽下去,而且吃得非常专注,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 曾经他爸妈忙于工作,家里只有管家和几个保姆照顾他和他哥,管家是他家的远房亲戚,把他和他哥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管得很严,一言一行都有高要求,尤其是吃饭时,将食不言和细嚼慢咽贯彻到了吃饭的每一秒。 可惜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长出来的孩子很容易歪到另一个方向,比如他哥。 有时候江栩甚至能在徐子晖身上看到他哥的影子,都在喜欢暗戳戳地搞事,以气家里人为乐。 * 金家月又开始忙了。 准确来说,他一天下来就没有不忙的时候,只是他的忙分为有点忙、一般忙、非常忙。 今天是周一,很多事堆了两天都需要得到解决,除此之外,他还有几场会要开、几个客户要见,不出意外的话,有个比较重要的项目也要在今天落实下来。 金家月是在上车时同意了江栩的微信好友请求,谁知才聊两句,助理的电话打了进来。 等他挂了电话,车子刚好停在公司楼下,司机率先下车,为他拉开了后座车门。 金家月理了理衣服,下车走进公司大楼。 这会儿才早上八点,距离上班打卡还有一个小时,但有些员工来得早,零零散散地排在电梯外。 金家月一路走到领导专用的电梯外,路上有人向他问好,他表情淡淡,点头示了下意。 电梯外站着两个人,是两个上了年纪的领导,一男一女,都是alpha。 “早啊,金总。”男领导向金家月打招呼。 金家月抬头看着电子屏幕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对男领导点了下头:“早上好。” 男领导说:“今天天气不错。” 金家月嗯了一声。 红色数字跳到“1”,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金家月站到电梯中间,没等他动,最后进来的女领导便替他按了楼层,然后按了自己和男领导的楼层。 “谢谢。”金家月说。 “金总客气。”女领导笑笑 电梯上升时,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站在前面的女领导和男领导无声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对方的紧绷,他们年过半百,在公司里忙了大半辈子,却还是有些忌惮这个上任不过几年的年轻omega领导。 金家月的父辈和alpha父亲那边的祖辈都是男alpha和男omega的组合,他家倒没有omega就要在家相夫教子的观念,他的omega爷爷和omega父亲都在公司身居要职,帮助他的alpha爷爷和alpha父亲打理业务,直到金家月上任,他的两个父亲才卸下手里的大部分工作。 说来奇怪,金家月身为金家唯一的孩子,却没有学习到两个父亲圆滑的处事风格,他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有些霸道、蛮横、不讲道理,还很斤斤计较,甚至睚眦必报。 这也是高层们都对金家月退避三舍的主要原因,谁也不想被这么一个omega盯上。 金家月的办公室在最高层,男领导和女领导都出去了,他才最后走出电梯。 助理早就等在电梯外面,赶忙将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金总,海外项目出了点岔子,是那边分公司的沟通上出现了一点问题,我重新整理了资料,您过目一下。” 金家月接过文件,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低头翻阅:“今早的视频会议确定好了吗?” “我半个小时前又跟大家确认了一遍,都没问题。”助理说。 “提前了。”金家月的语气没什么变化,脸色却是沉了几分,他把文件拍到助理的胸膛上,伸手推开办公室的门,“你通知下去,现在、立刻、马上开始视频会议,所有人必须到场,我就在线上等着。” 说完,转身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缓缓合上,留下一张脸皱成了苦瓜的助理,双手拿着文件拍了拍自己的头。 大清早的就出问题,这都什么事儿啊? 事后肯定要被金总说了。 想到这里,助理一阵惶恐。 虽然他们金总不会像有些领导一样毫无形象地指着下属们的脑袋破口大骂,但是那种把人叫到办公室站军姿的行为也足够令人胆战心惊了。 * 金家月焦头烂额地忙了一天,勉强把出了岔子的项目扳回正轨,他连午饭和晚饭都是在办公室里吃的,一直忙到晚上九点,今天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 金家月靠在椅子上,有些烦躁地揉着太阳穴。 他身后是由整面墙改装而成的落地窗,玻璃被擦得干净透亮,可以清楚看到下面车水马龙的城市夜景。 这个点连公司大楼都关门了,可他暂时不想回家。 自从他的外爷爷去世后,他的omega父亲就把他的外奶奶接来了家里一起住,他的外奶奶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婚姻问题,可能是经历了伴侣早逝,外奶奶对结婚有着迷一般的执着,认为哪怕没有孩子都不要紧,但一定要有个伴侣相互照顾,否则人生孤单得很。 金家月却不这么认为,如果结婚就是让他和那些虚伪、恶心、令人作呕的alpha搭伙过下半辈子,那他宁愿孤苦伶仃地过上一生。 而且外奶奶说的根本不对,没有一个alpha不想要孩子,繁殖几乎成了刻进alpha基因里的本能,即便孩子不是从alpha的肚子里出来,那些alpha也能对要生几个孩子、生alpha还是omega、最好两者双全这些事兴致勃勃地谈上半天,好像孩子是由他们来生一样。 金家月永远都忘不了上次相亲时那个alpha的嘴脸。 “听说你很会拉小提琴,以后我们生两个孩子,一个alpha一个omega,我带alpha孩子去公司,你带omega孩子在家练小提琴,等我们回来,就给我们演奏一首,要是再能吃上你亲手做的饭菜就更好了。”那个alpha一脸憧憬,恨不得自己所说的话立马成为现实。 然而现实是一杯咖啡当头浇下。 那个alpha当场懵逼,反应过来后,震惊、羞耻、愤怒随之而来。 金家月已经从椅子上站起,他懒得顾及对方的面子和情绪,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咖啡厅。 后面便是陶光霁说的那样,他将坏人做到底,让那个alpha在介绍人和自己家人面前颜面扫地。 从那之后,他也成为了圈子里茶余饭后的笑料。 金家月闭了闭眼,从桌上摸到手机,点进微信,硬着头皮打开了他下意识逃避了一整天的对话框。 消息仍停在对方发来的那句问话上。 【徐子晖:我可以把周日空出来,你几点有空?在哪里见面方便?】 金家月看了片刻,冷笑一声。 可以把周日空出来? 看来这个高中生比他这个老总还忙。 徐子晖是吧? 喜欢去图书馆溜人是吧? 那就会会他吧。 8 008 江栩正在写作业,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起。 他以前没有在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把手机放在旁边的习惯,因为今天早上加了金家月的微信,为了不错过金家月的消息,他不得不这么做。 然而就在他准备拿起手机时,铃声随之响起。 江栩微愣。 微信消息什么时候有铃声提醒了? 他感觉不对,抓起手机一看,锁屏上不仅提示有一条微信消息进来,而且那条微信消息还是一个—— 语音来电提醒。 江栩:“……” 他点进微信,界面连消息列表都没加载,直接跳到了金家月打来的微信语音上,那个内容是杜宾脑袋的头像悬在屏幕正中间。 手机的音量开到了最大,铃声接连不断地响,跟催命符似的。 江栩手上一抖,险些没拿稳手机。 这个时间点是詹怀轩固定的洗澡时间,只有徐子晖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玩手机,似乎被铃声吵得烦了,他往床边一趴,拍了拍铁栏杆:“江栩,你的手机在响,不接电话就挂了吧,太吵了。” 江栩握着手机,转身看向徐子晖,用很小的声音说:“金家月打来的语音电话。” 可惜他的声音被铃声覆盖,徐子晖没有听清:“谁?” 江栩说:“金家月。” 徐子晖像聋了一样,挖了下耳朵:“你说谁?” 江栩无语,沉默片刻,直接拔高音量:“你的相亲对象。” 与此同时,铃声戛然而止,卫生间里的水声也消失了,只有江栩那句字正腔圆的话在安静的宿舍上空回荡。 徐子晖:“……” 江栩:“……” 下一秒,江栩眼睁睁看着徐子晖的表情骤变,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翻爬下来,一个箭步冲到他的面前。 “你干嘛啊?我就告诉了你一个人,你别说出来啊!”徐子晖将声音压成气音,脸红得都快冒火星子了。 江栩没搭理徐子晖的话,只把已经安静下来的手机递了过去:“金家月刚打了微信语音过来。” “那你接啊。”徐子晖说。 “接了之后怎么说?”江栩问,之前为了保险起见,他每次和相亲对象打电话时都有徐子晖在旁盯着。 可这次徐子晖顾不上那么多了,抓耳挠腮地说:“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你替我相了那么多次亲,我的基本情况总该清楚了吧?早点见面,速战速决,知道了吗?” 江栩思考了下,向他确定:“你的意思是这次我自由发挥?” “对对对。”徐子晖扭着脑袋,恨不得把眼睛黏到卫生间的门上,“只要你帮我把金家月打发了,我就给你10万,随便你用什么方法打发。” 江栩哦了一声。 这时,卫生间的门也开了。 穿着睡衣的詹怀轩拿着脏衣服从里面走出来,以前他都会吹干头发再出来,今晚却没这么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白皙的脸颊上,表情分外冷淡。 徐子晖眼巴巴地凑了上去,以前当着江栩的面,他还会稍微装一下,此时急火烧心,连装一下都忘了。 “小詹……” 还没凑近,詹怀轩的手就抵在他的胸膛上。 “徐少爷,原来你还在相亲呢。”显然詹怀轩听到了刚才江栩的话,那张向来有着温和笑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阴阳怪气的表情。 “唉,不是……”徐子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烦闷地抓着头发,他扭过头,将埋怨的目光投向江栩。 江栩视若无睹,把桌面简单收拾了下,拿起手机便往外走。 小两口吵架,又到他这个透明室友腾空间的时候了。 打开门走出去,还没将门关上,宿舍里的徐子晖就已迫不及待地缠上詹怀轩,肉麻的话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蹦:“不是什么相亲对象,是我妈强塞给我的一个人,非要让我见上一面,你看我这不是把那个人塞给江栩了吗?我和你天天黏在一起,要不是有江栩在,你洗澡的时候我也追进去了,我哪儿还有空理别人啊?” 徐子晖长得人高马大,力气跟他的外形成正比,将詹怀轩往桌前一按,硬是将对方牢牢圈在自己的怀抱里。 属于徐子晖的信息素再次张牙舞爪地填满整片空气。 詹怀轩脸颊烧红,像熟透了的苹果一样,他的气息逐渐粗重,在徐子晖怀里不知所措:“你、你别靠太近了。” 徐子晖才不管,更紧地贴了上去:“我说你洗澡的时候我也想追进去,这话是真的。” 詹怀轩眼里笼上一层水雾,声音里都带了哭腔:“那其他话是假的了?” “所有话都是真的。”徐子晖说,“但这话最真。” “……”詹怀轩气急败坏地骂,“流氓!” “要不是江栩在,我能天天当流氓,你信吗?” 咔嚓一声。 门关上了。 江栩站在门外,手还搭在门把手上,仰头看着走廊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生无可恋到了巅峰。 好歹毒的一段对话。 好歹毒的一段画面。 这两口子能不能别cue他了? 站了快一分钟,江栩才从一种麻木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他走出宿舍楼,找了处没人的花坛前,直接通过手机号码拨打金家月的电话。 嘟声响了很久,没人接听。 江栩只好点开微信,给金家月发了一条消息。 【江栩: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写作业。】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上面金家月的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很快,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金家月:再打。】 江栩对着这两个字看了好几秒,才读懂金家月的意思,他重新拨打了金家月的电话。 嘟声响了四五下,电话接通。 “喂。” 手机里传来一道略微低沉的男声,和江栩在学校里听到过的很多男声不一样,对面的人明显和他们这些毛头小子不在同一个阶层。 但声音还是很好听的。 只是冷冷淡淡,似乎不好说话。 江栩前面相过四个omega,给他们打电话时心如止水,可这会儿不知道是听了徐子晖之前的话还是因为金家月的说话声太冷,他的神经竟然微微紧绷起来。 “你好,金先生。”江栩尽量保持呼吸平稳,吐字清晰,“我是徐子晖。” 相比他的紧绷,对面的人就很放松了,甚至放松到像在听下属汇报一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然后就是沉默。 沉默从这边的空气里窜到对面的空气里,又从对面的空气里窜回来。 江栩没有说话,对面的人也不说话。 最后是江栩先败下阵来:“我们周日几点见面?金先生在哪里见面方便?” “都可以。”金家月说,“你安排。” 江栩想了一下,搬出自己前后用了总共四遍的说辞:“我马上要期中考了,想多看点书,我们可以在省图书馆门口见面吗?” 话音落下,对面的人却没急着应下,沉默半晌,蓦地轻笑一声。 江栩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搞得十分紧张,手指不由得扣紧手机。 就在他以为对面要拒绝时,对面答应了:“好啊,几点?” “省图书馆是早上八点开门,我们早上九点在外面等可以吗?” “可以。” “好。”江栩说,“那到时候见,金先生。” “嗯。” 最后一个单音节还没落下,电话就被金家月挂断了。 江栩:“……” 他看着自动跳回主屏幕的手机界面,憋着的气慢慢吐了出去。 徐子晖没有说错,这个金家月确实不太好相处。 江栩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宿舍里的小两口刚吵完架还在你侬我侬,他不想回去当电灯泡,便在花坛边坐下。 他闲来无事,开始回忆原书里关于金家月的段落。 可惜金家月的戏份实在不多,很多地方都没特意描写金家月的心理和反应,通过一些简短的描述,只知道金家月是个眼高于顶的omega,徐子晖追他着实费了不少精力,后来有次在寒冬腊月里,去山里出差的金家月遇到大雪封山,和团队几人被困在了白雪皑皑的山里,徐子晖冒着生命危险带着物资开了一辆越野车冲进去,才彻底占据金家月的心房,从此金家月变成恋爱脑金家月,对徐子晖百依百顺。 所以金家月在爱上徐子晖之前是跟现在一样的性格。 总之就是不好相处。 不过这样也好,兴许这次金家月在他身上栽了一跟头,对徐子晖就没那么强的滤镜了。 不管金家月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该沦落到成为推动徐子晖和詹怀轩之间感情戏的工具。 在外面坐到晚上十点,江栩才拍拍裤子上的灰往回走,回到宿舍,徐子晖和詹怀轩果然和好了,两人正挤在詹怀轩的床上,虽然床铺不小,但是也没有大到容纳下两个人,他俩挨得很紧,徐子晖坐在后面搂住詹怀轩的腰,詹怀轩坐在前面拿着手机,听声音应该在放电影。 见江栩回来,詹怀轩颇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徐子晖倒是大大咧咧地对江栩挤眉弄眼一番。 江栩全部无视,坐回桌前继续写作业。 时间一晃来到周五下午,江栩按照计划收拾了些东西回家,经过两个多小时车程,等他到家时,天都黑了。 9 009 公租房里只有楼梯,江栩家住在五楼。 他沿着楼梯一步步地往上走。 各楼层的灯都是住户们自己安的,有一盏灯不知为何坏了,那层楼的两家住户谁也不想出那点钱,便任由楼道里黑灯瞎火。 走上三楼时,江栩不得不摸出手机,用闪光灯照亮。 来到三楼和四楼的楼道中间,他抬头看到他家的防盗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明亮的白色灯光从缝隙里透出,伴随着十分明显的争吵声。 江栩皱起眉头,意识到了什么,立马一步跨过三层台阶,几步就走了上去。 正要打开防盗门,却听里面有人提起了他的名字。 “嫂子,不是我说你,你早该把真相告诉小栩了,小栩都满了十八岁,过了年少无知的阶段,是时候为你、为这个家出点力了。”说话的是一道女声。 江栩认出了这道女声,是原主父亲的堂妹,和原主父亲一个姓,他喊对方姑姑,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两个月里,这个姑姑没少上门讨债。 江栩拉门的动作一顿,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侧耳倾听。 不知道李娟在做什么,她没有任何回应,好像压根不在客厅里。 江姑姑等了一会儿,语气里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家里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你打算一辈子瞒着小栩吗?” “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不关小栩的事。”李娟终于开口,她的声音略有沙哑,“我不想把小栩扯进来。” 江姑姑说:“这不是想不想把小栩扯进来的问题,他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他理应为这个家出点力,当年要不是你和哥把他捡回来养着,他早就不知道流落到哪里了,你们养了他十几年,花的钱都可以还债了吧?现在让他帮忙做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江栩浑身一震,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主不是李娟的亲生儿子? 怪不得上周在外面卖卤煮,那个阿姨说起他alpha的性别时,李娟的反应那么奇怪。 李娟性格温和,从不对人甩脸,那是江栩第一次看到李娟沉着脸的样子。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小栩是个alpha,他的双亲很有可能混得不差,我们就去当年你和哥捡到小栩的地方问问,说不定能打听到小栩双亲的消息,你和哥帮他们养了这么久的儿子,他们也是时候回报你了。”江姑姑循循善诱。 李娟还在抗拒这个提议:“都过去十八年了,我们不一定能找到小栩的双亲。” “那是因为你和哥压根没想过去找。”江姑姑抱怨道,“你们捡到小栩就赶紧把他带回来了,生怕有人把他抢走一样。” 李娟小声反驳:“我们找过,我们抱着小栩在那里等了好多天,到处打听也没个着落,我们觉得小栩被送到孤儿院里可怜,刚好我们也没个孩子,才把小栩带回来……如果小栩当真是被他的双亲丢下,那这件事捅出来了,受伤的只有小栩。” “丢下更好。”江姑姑说,“这样一来,不仅你们方便要钱,而且他们也不会把小栩要回去。” “可是……” “嫂子,你也不想想你还欠我们多少钱,我们知道你在拼命挣钱,可你卖卤煮能挣多少钱?之前我们看在哥生病的份上才把钱借给你们,可现在我们家也要用钱啊,你不能光想着小栩不考虑一下我们一家人吧?” 江栩松开门把手,悄无声息地退到楼道中间,然后重重咳嗽一声,四楼的感应灯瞬间亮起。 他迈着笨重的脚步走上楼梯,同时喊道:“妈,我回来了。” 刚走上去,防盗门就被李娟从里推开了。 李娟的眼眶还有些红,显然之前掉过眼泪,但她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对江栩笑道:“回来啦,吃饭了吗?” 江栩走进玄关,一边弯腰换上拖鞋一边回答:“走前在食堂里买了一个大包子。” “家里还有点剩饭,等会妈给你做碗蛋炒饭好吗?” 江栩没有拒绝:“谢谢妈。” 他拎着背包走进客厅,就看到客厅里或站或坐了两个人,除了江姑姑,还有江姑父,只是江姑父比较沉默寡言,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烟雾缭绕,面前茶几上摆放着的纸杯里摁满烟头。 他喊:“姑姑,姑父。” 江姑姑和江姑父同时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对他点了点头。 江栩没再多话,回到卧室,坐到桌前,拿出笔和资料书开始写作业。 没过多久,门被敲响,江姑姑表情复杂地走了进来。 江栩以为她要对自己说什么,便放下笔,将身体转过一半,安静地看着江姑姑走到自己面前。 江姑姑摸摸自己头发,表情尴尬,欲言又止,和他寒暄简单几句后,从斜挎包里摸出一百块钱塞给江栩:“你妈挣钱不容易,你在学校里省着点花,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以后让你妈过上好日子知道吗?” 江栩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纸币,愣了许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姑姑。” 江姑姑和江姑父走后,李娟做了一碗蛋炒饭端进江栩卧室。 江栩把蛋炒饭端到餐桌上,拉开椅子坐下,一边吃一边思考怎么把自己卡里的钱给到李娟手上。 直接拿给李娟肯定不现实,上次李娟拒绝他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李娟最心疼的就是原主这个儿子,宁愿自己过穷苦日子也要原主吃饱穿暖,更不允许原主在读书期间分出精力挣钱,要是被她知道这个钱的来源,怕是更不好办。 得找一个正当的理由。 江栩想到了学校带头参加的一些比赛,那些比赛已经开始,他现在加入肯定晚了,但可以以此为借口。 不过还是等期中考完后再说吧。 毕竟原主的成绩摆在那里,李娟还是知道自己儿子有几斤几两的。 * 第二天中午,江栩和李娟一起吃了午饭。 上次进了一次医院后,李娟就一直不太舒服,这周都没出摊,每天在家休息,吃了午饭后被江栩催着回床上躺着了。 江栩洗完碗筷,也出门了,直奔游乐园。 周末的游乐园里人满为患,江栩端坐在一群面试者中间,等了一个小时左右,才被喊到名字。 面试的过程非常简单,主要看面试者有没有经验、有没有时间以及身高和体型是否合适。 因为江栩应聘的兼职是扮玩偶,工作时间只在周末,早九晚六,包含午饭,一天200块钱。 江栩个子高,有一米八几,虽然不爱说话,也没有工作经验,但还是幸运地被领导看上了。 游乐园里刚好有个玩偶需要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男生。 和领导商量好下周开始上班,江栩跟着前几个应聘成功的人一起办理了入职手续,离开办公室,他绕到前面一个游乐项目的排队口。 今天人太多了,每个项目外面都排起弯弯绕绕的长龙,那个学姐穿着黄绿相间的制服,戴着白手套的手上拿了一个喇叭,正在叮嘱人群不要拥挤。 江栩买了一个冰淇淋站在边上。 等了不到半分钟,学姐和同事交完班,朝他走来。 江栩把冰淇淋递过去:“谢谢学姐给我介绍兼职。” “客气。”学姐大大咧咧地摆了下手,接过冰淇淋,“你怎么知道我要下班了?” 江栩说:“我入职的时候看了下你们的交班表。” 学姐笑道:“你倒是细心。” 两人并排走了一段路,把学姐送回休息室,江栩便和学姐打了声招呼,准备回学校了。 学姐慢慢吃着剩下一半的冰淇淋,站在休息室门口看着江栩走远的背影。 别看江栩在打扮上不怎么出彩,有些长的厚重头发加上一副黑框眼镜,活生生的书呆子扮相,但背影看着着实不错,身高腿长,肩宽腰细,而且背部挺得笔直,走路不疾不徐,像是受过专门的仪态训练。 “唉,真是个背影杀手啊。”学姐忍不住感叹。 江栩回到学校,才周六下午,学校里几乎没人,宿舍里也一样,徐子晖和詹怀轩都没回来。 他难得享受清静,洗了个澡后,心情不错地开始写作业。 不停气地写到晚上七点,泡了一碗泡面,吃完后继续做英语听力题。 没有那两口子在他背后跟做贼似的拉拉扯扯,他的幸福指数简直节节攀升,高兴得嘴角都是扬起的。 直到晚上九点,江栩洗漱完后,想起明天要做的事,嘴角就再也扬不起来了。 他打开衣柜,在为数不多的衣服里挑挑拣拣,最后选出一件白衬衫和一条黑裤子,很老古董的搭配,和他的发型以及黑框眼镜正好相配。 把衣服叠好放在椅子上,他关灯上床睡觉。 江栩的睡眠质量一向良好,可想到明天就要和那个金家月见面了,他竟然紧张到有些失眠。 不知道他那些伎俩能否在金家月身上派上用场。 江栩感觉头疼。 硬是熬到凌晨一两点,他才渐渐有了睡意。 第二天起来得早,江栩没有睡够,这下太阳穴是真的在隐隐作痛,他站在阳台上做了一套眼保健操,接着穿衣洗漱,准备出门。 a市第一alpha高中就在二环上,离在市中心附近的省图书馆很近,坐公交车只用半个小时不到。 江栩背着背包来到图书馆外,图书馆已经开门,外面排了一条很长的队伍。 他没有上去排队,而是拿出手机给金家月发了一条消息。 【江栩:我到图书馆了,在大门外的楼梯下面等你。】 与此同时,隔了一条马路的街对面停靠着一辆黑色奥迪,车后座倚靠着一道人影,那个人双腿交叠,放在腿上的手机屏幕蓦地亮起。 有一条微信消息进来。 那个人用手指划开锁屏,点进微信,第一条就是江栩刚发出的消息内容。 金家月垂眸看着手机,却没回消息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摁灭手机屏幕,抬头看向车窗外面。 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站在楼梯下面那个白衣黑裤的男生。 “赵酌。”金家月从鼻间哼出一口气,“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劲了。” 10 010 江栩拿着手机,他在想要不要给金家月打个电话。 距离他给金家月发微信消息已经过去半个小时,金家月没有任何回应。 现在是上午九点半,时间不早了。 难道金家月还没起床? 江栩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在隐隐作痛了,他计划外一天内结束徐子晖和金家月的相亲,结果金家月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这是不是说明金家月也很排斥这场相亲? 如果是的话,也许他能省下一些功夫。 这么想着,江栩又冷静下来,他把手机揣进兜里,站在原地专心等人。 一条马路之隔的对面,司机频频抬眼看向后视镜里的金家月,金家月闭着眼睛,手机放在腿上,屏幕黑着,他单手支着下巴,不知道是在小憩还是睡着了。 司机想问他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可想想还是算了,把话咽了回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座终于传来动静。 司机扭头看去,发现金家月拿着手机坐直了身体,像是准备下车。 司机忙问:“金先生,您要下去了吗?” 金家月扭头看着窗外,嗯了一声。 司机立马下车,绕到后座,将门打开。 金家月下车站好,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马路对面的某一处,嘴上不咸不淡地吩咐:“你把车开走,等晚点我给你打电话,你再来接我。” 司机连连点头:“好的,金先生。” 金家月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整理了下衣服,徐子晖想像溜赵酌他们一样溜他,他也不是没脾气的,只是没想到徐子晖居然等到现在。 他走到红绿灯口,随人流朝对面走去。 对面就是省图书馆,靠近马路的地方有一大片喷泉水池,中间隔出十来米宽的楼梯,往上走便到了省图书馆的大门。 这会儿早过了进图书馆的高峰期,楼梯上没了排队的人,楼梯下也都是来往的路人,因此那个站在楼梯前穿着白衣黑裤的男生格外显眼。 当然。 说显眼也不是那么显眼。 因为男生的打扮太路人了。 随着距离的拉近,金家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那个看上去呆头呆脑的alpha。 说实话,那个alpha和他想象中有着很大的不同,他以为从富贵人家出来的alpha都像他那些相亲对象一样,高傲、自恋、狂妄,且目中无人,不仅在外形上把自己打扮得像一只花孔雀,而且别说等上相亲对象半个多小时,哪怕自己早到几分钟也要说上半天。 金家月猜过那个alpha能等他多久,几分钟、十几分钟顶天了,但他没想到那个alpha能什么都不做地等上半个多小时。 倒是和那些alpha有些不一样。 难怪能引起赵酌的兴趣。 江栩重新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到了金家月的手机号码,他决定给金家月打个电话。 要是金家月正如他猜测那般排斥相亲,那他也好借坡下驴地取消这次相亲。 拇指还没点上去,余光中冷不丁地闯入了一道身影,江栩的拇指顿时悬在屏幕上方,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远处走来一个人。 对方应该是个omega,也是一个男性,穿了一件卡其色的休闲西装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的宽松打底衣,下面是一条浅色的直筒牛仔裤,很休闲的打扮,然而对方气息偏冷,浑身散发出一种属于上位者的逼人气势,即便长有一张好看的脸,也叫人不敢直视。 在和对方对视的瞬间,江栩脑子里的那根弦都绷起来了,不知怎的,他居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紧迫心理。 他条件反射地将目光挪开,但没过两秒,想到那个人可能就是金家月,又硬着头皮把目光转了回去。 对方就是朝着自己这个方向来的。 金家月? 江栩不太确定,毕竟他也没从徐子晖那里看过金家月的照片。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五米左右,然后越拉越近,越拉越近…… 在只剩两米的时候,江栩的心脏都快卡到嗓子眼上了,他提着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omega的脸。 “你好。”他开口,“请问是金先生……” 话没说完,那个omega和他擦肩而过。 “……”江栩愣在原地,随即松了口气,心里涌出几分庆幸。 不是金家月就好。 那个omega的气场太强了,托他爸妈的福,现在他最怕的就是这种人。 江栩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金家月的电话,就在他准备将手机举到耳边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串铃声。 那声音极为近,就贴在他后面响起。 江栩愣了一下,赶紧转身,结果差点撞上站在他身后的那个omega,也不知道那个omega是什么时候折回来的,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手里拿着一个正在响铃的手机,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江栩:“……” omega比他矮上一些,只有一米八的样子,虽然视线是向上看着江栩,但是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场丝毫没有仰视人的感觉。 omega慢慢举起还在响铃的手机,将屏幕对着江栩。 屏幕上显示出一串陌生号码。 他问:“这是你的手机号码?” 江栩:“……” 这熟悉的冷飕飕的声音以及像是在听下属汇报工作的语气,是金家月没错了。 江栩一时难受极了。 唉…… “是我。”江栩挂断还在拨打的电话,对方的手机铃声戛然而止,他问,“你是金先生吗?” “嗯。”金家月把手机放回兜里,语气很淡,“我就是金家月。”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徐子晖。”江栩按照流程做了一套自我介绍,本来说得滚瓜烂熟的台词硬是被他说得结结巴巴。 金家月的表情略显微妙,跟在看戏似的等待江栩说完,然后问道:“你很怕我?” 江栩立马摇头:“没有的事。” 这种事怎么可能承认?! 可金家月不罢休:“刚才我假装不认识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松了口气?” “……”江栩沉默片刻,突然反应过啦,“你刚才认出我了?” 金家月说:“这么大的地方就站着你一个人,不是很明显吗?” 江栩说:“那你还假装不认识我?” 金家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逗你玩。” 江栩:“……” 其实金家月前面还有一句话没说——看你傻不拉叽的,就想逗你玩。 等两人进入图书馆时,已是上午十点多,图书馆的自习区里坐满了人,金家月跟着江栩在二楼找了一圈,没找到连着的两个空位,便站在电梯口不动了。 金家月也不说话,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是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江栩好脾气地跟他说:“你在这里等着行吗?上面还有三楼、四楼和五楼,我上去找找,找到空位的话给你发微信消息。” 金家月着实长得好看,哪怕没什么表情,路过的alpha也没有不回头看他的,每个alpha眼里都有着惊艳之色。 除了近在咫尺的江栩。 一路走来,别说对金家月的外貌感到惊艳,江栩连正视金家月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偶尔几次和金家月的目光撞上,也很快挪开。 他吃人吗? 还是他的眼睛会喷硫酸? 瞧把这个书呆子吓的。 金家月无语地想。 片刻,他说:“我渴了,这图书馆里没水吗?” “有是有,但要自带水杯。”江栩说,“但那边的ATM机旁有个自动售卖机,我去给你买水,你要喝什么?” 金家月说:“一瓶矿泉水就行。” “好,稍等。” 江栩说完就走,他的腿长,眨眼间就走出了几米远。 金家月看着江栩的背影,眉头微皱,总觉得哪里奇怪。 这时,手机震动一下,有条短信进来。 他看了一眼锁屏,是陶光霁发来的短信。 【相亲得怎么样了?那个徐子晖也带你去图书馆了吗?他人如何?是不是像赵酌他们说的那样很冷漠?】 赵酌他们和徐子晖相完亲后,没少在外面抱怨徐子晖的性格,说来说去就是徐子晖太冷漠了,像个木头,戳都戳不动,也像块石头,踢都踢不动,少言寡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过金家月竟然觉得徐子晖还好,虽然的确木讷了些,但是不像之前那些alpha那般油嘴滑舌,令人生厌。 只是有些怕他。 想到这里,金家月感到好笑。 他又不是豺狼虎豹。 之前和他相亲的那些alpha都把他当成一块大肥肉,只有这个alpha特立独行,连和他对视一眼都像要了命一样。 金家月一边想着一边回消息,回到第二条消息时,他又想到了什么,动作变得迟疑。 他知道哪里奇怪了—— 他好像一直没有闻到过徐子晖的信息素。 11 011 信息素这种东西无色无味,没有实体,要用“闻”或者“嗅”也不恰当,确切地说应该是感受。 每当一个alpha或者omega分泌出信息素时,靠得较近的alpha或者omega都感受得到,omega之间的信息素不会相互排斥,但alpha之间的信息素会相互排斥,而alpha和omega之间的信息素则会相互吸引。 信息素的分泌既受主观控制,也受环境因素和自身情绪影响。 前面十多次的相亲里,金家月几乎把每个相亲对象的信息素都闻遍了,不是他想闻,而是那些alpha一激动或者一亢奋,信息素就分泌出来了。 当然,也有alpha故意分泌信息素。 金家月看不上那些alpha,也不想闻他们的信息素,久而久之,他对每个alpha的信息素都感到恶心,人可以用衣着打扮和言行举止来掩饰内心,但信息素里的东西掩饰不了。 那些贪婪,那些欲望,那些想要控制他、得到他、压倒他的念头,都在信息素里藏无可藏。 等他再看那些alpha人模人样的外表时,只觉无比倒胃口。 他以为徐子晖会和那些alpha一样,结果别说分泌信息素了,他连一点若有似无的信息素都闻不到。 徐子晖出什么问题了吗?还是用了市面上禁止使用的抑制剂? 每个alpha和omega都会根据自身体质的不同而使用不同品牌和功效的抑制剂,但抑制剂的功效再强,都不可能百分百地压住信息素的气味,能百分百压住的都对身体有着巨大的伤害,不会在市面上流通。 金家月皱着眉头,正想着,余光里出现了江栩的身影。 江栩拿着一瓶矿泉水小跑过来,先把瓶盖拧松一些,才将矿泉水递给金家月:“有常温的,也有冰的,我给你买了常温的。” 金家月收起手机,伸手接过矿泉水:“谢谢。” 他的语气依然冷淡,但对比初见面时,已经缓和些许。 然而江栩分辨不出这些变化。 金家月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只有一小口,像是轻抿了下。 江栩走到电梯前,伸手按下上行键,扭头对金家月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找到空位就给你发消息。” “不用了。”金家月拿着矿泉水走过去,“我跟你一起上去。” 江栩:“……” 其实比起和金家月一起上楼,他更想一个人上楼,这可是难得的独处时光啊! 只是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金家月也看出了江栩的迟疑,顿时眉毛一扬,一张漂亮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怎么?你在犹豫什么?” “……”江栩赶紧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你不是不想走了吗?我担心你累着。” 金家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斜眼睨着江栩:“我以为你是想一个人呆着。” 江栩默了许久,硬着头皮否认:“没有的事。” 话音落下,电梯门开。 金家月率先抬脚走了进去。 江栩紧随其后,站在门边按了第三层的按键。 可惜第三层也满员了。 两人继续往上。 找到第五层时,两人终于找到两个连在一起的空位,不过座位在相对偏僻的地方,后面是一面墙壁,墙壁左边是落地窗,右边走上五米是卫生间。 江栩拉开一张椅子,对金家月比了个口型:“坐这里。” 金家月没什么表情,上前把矿泉水瓶往桌上一放,坐下后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谢了。” 江栩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也没管金家月要怎么打发时间,他按照原计划,从背包里拿出书本接着昨晚的地方复习。 其实书里的世界和江栩的那个世界大致一样,可在关键地方还是有所不同,比如人的性别从两种变成六种,又比如高中不分科可初高中的知识点大差不差,江栩以前读的理科,对数理化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可对需要大量记忆和背诵的文科那几样就很头疼了,他只能采取题海战术,多读多背多做,能在考场上拿多少分是多少分。 江栩写作业时喜欢沉浸进去,加之金家月就在身旁,不用特意留意对方发来的消息,因此他连手机都没拿出来,做起题来,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对面的人接了杯水回来,保温杯没拿稳,落在桌上发出稍重的声响。 江栩这才猛地回神。 他抬头,怔怔看了两秒眼前的白灯,紧绷的神经很快下来,随即想起什么一般,扭头看向身旁。 金家月就在旁边坐着,但身体朝他这边偏斜,右手搭上身后的椅背,左手搭在桌子边缘,有些没有坐相,可姿势闲适,并不难看。 他拿着手机,似乎在看什么东西,而且看得分外认真,好半天才察觉到江栩的目光,转头看来。 江栩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 金家月微微抬了下巴,用眼神询问他。 江栩眨了眨眼,摸出手机一看,居然都下午三点半了,他早上吃得多,不觉得饿,却没想金家月从头到尾都没吭上一声。 江栩忽然有些摸不清金家月的想法,他能感受到金家月对这场相亲的排斥,可大半天下来,金家月似乎跟上了他的节奏。 真的很矛盾。 难道金家月在等他主动结束这场相亲吗? 江栩摸不着头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套之前打发走了四个人的笨方法在金家月身上没起到作用,金家月比他还能坐,这样下去也只是将一天的时间消磨干净而已。 在心里快速分析出利弊,江栩当机立断,决定结束这个planA,至于planB是什么,他暂未想出来,毕竟之前planA从未滑铁卢过。 江栩一边想着一边开始收拾书本。 金家月见状,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他。 直到江栩把书本和笔全部装进背包里,站起身来,金家月依然稳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甚至维持着拿手机的姿势,只有目光随着江栩的动作而移动。 江栩将椅子推回桌下,看向金家月,他微弯下腰,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没留意时间,让你久等了,我们现在走吗?” 金家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这种表情本该是阴阳怪气的,但金家月长得好看,一双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睫毛又长又密,上下都有,像是自带眼线,乍看之下,竟有种被惊艳到了的感觉。 江栩:“……” 刚才绝对是错觉。 因为眨一下眼再看,金家月果然是阴阳怪气的。 “不看了?”金家月将声音压低,几乎是对着口型说,“你不是能看上一天吗?” “……” 江栩说不出自己是何感觉,只有头疼,他顿了几秒,才说:“该去吃饭了。” “吃什么饭?”金家月说,“午饭还是晚饭?” “午、午晚饭。”江栩心虚,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要听不见了。 他以为金家月还要耍一会儿性子才走,好在金家月顾及到他们在图书馆里,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站了起来。 江栩连忙上前,将金家月坐过的椅子推进去。 金家月走在前面,他确实不开心,任谁被晾了一天都不会开心,何况那个书呆子说学习就学习,整个过程中别说喝口水或者上厕所,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 他别无办法,生平第一次在图书馆里玩了大半天的手机。 金家月是抗拒这场相亲的,这一次他来了,却没有再来第二次的打算,他知道徐子晖对自己无感,否则不会穿得这么朴素地在图书馆里折磨自己。 可他的心理是什么时候产生变化的呢? 可能是徐子晖等了故意迟到的他半个小时,可能是徐子晖没有分泌出一点信息素的气味,也可能是徐子晖笨手笨脚和他相处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竟然感觉徐子晖还行。 至少比之前相亲过的那十几个alpha行。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金家月都觉得自己疯了,在垃圾堆前站了太久、闻了太久的臭味,连一根草的气味都觉得清新吗? 话说回来,徐子晖真是能坐。 想到这里,金家月无语得很,不过转念想到自己也让徐子晖等了半个小时,徐子晖还很好脾气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他又无语不起来了。 算了。 就当扯平吧。 两人一路走出图书馆,下楼梯后,又在下面的空地上停下了。 江栩来时压根没想过金家月能坚持到吃晚饭的时候,他没做多余的计划,于是硬着头皮将他和徐子晖的第一个相亲对象的行程搬过来。 “你有什么忌口的吗?”江栩问。 “我不吃辣。”金家月说。 那正好。 免去纠结的苦恼,江栩有些高兴:“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泰国餐厅,味道和环境都还可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去那儿。” 金家月没什么反应,语气也不咸不淡:“多远?” 江栩指了个方向:“前面左转走一百多米,就在商场五楼。” “行吧。”金家月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却也没拒绝。 将近两百米的路程要走2~3分钟,在这2~3分钟里,江栩和金家月并排而行,谁都没有说话。 江栩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紧张得两手抓紧了裤腿。 他浑身不适,不知怎的,居然突然佩服起了徐子晖,徐子晖跟他一样和金家月相差了十岁,可徐子晖硬是跨过了这段年纪差对金家月展开了追求。 如果是他的话…… 是他的话…… 的话…… 嗯,不可能是他,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江栩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同时,金家月也在用余光打量对方。 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黑发下的半只耳朵红透了,再往下看,衣领上的半截脖颈也红透了。 金家月不由得想起介绍人说的那些话。 介绍人说徐子晖高大英俊、能说会道,虽追求者众多,但目前从未接触过一个omega。 眼下看来,高大是有,英俊未知,能说会道完全没有,追求者众多无从得知,剩下这个从未接触过一个omega…… 还挺像这么回事。 世上还真有这种alpha? 神了奇了。 12 012 江栩很少感觉这么煎熬,还好只有两三分钟的路程,进入商场后,周围人流一下子多了起来,他暗松口气。 两人来到直梯外,等在这里的人不止他俩,还有两对ao,相互靠着,姿势亲密,应该都是情侣关系。 三对ao里,只有江栩和金家月之间隔出了一米左右的距离。 江栩穿着白衣黑裤,微长的刘海和一副黑框眼镜把他的上半张脸挡得看不太清,从外形上看,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学生,而旁边的金家月不管是从外形上看还是从气质上看都和江栩对比鲜明,要说他俩是出来约会的ao情侣,倒更像是刚放学的木讷alpha弟弟跟着刚下班的精英omega哥哥出来逛街。 另外两对ao情侣都有这种感觉,视线时不时地扫向他俩。 当然,更多还是因为金家月的长相,虽然他脾气古怪,但在一众ao里,他的确极为出挑。 金家月习以为常,等电梯门开后,率先抬脚走了进去。 江栩跟在后面,主动按了楼层。 两对ao情侣紧随其后,他们也去顶楼吃饭,看江栩按了七楼的键,便各自找了空位站着。 电梯门缓缓合上,面积不算大的电梯顿时变成了一个密闭空间。 江栩担心挤着后面的人,于是贴在电梯门左侧的按键前面,他抬头看着正上方的电子屏幕,数字正在跳动。 电梯里安静了不过两秒,两对ao情侣就开始小声说话了。 金家月站在江栩身后,和江栩保持了一定距离,他身后是那两对ao情侣,相互咬着耳朵,可能是情绪亢奋,若有似无的信息素从他们身上飘散出来。 金家月皱起眉头。 omega的信息素尚在他的接受范围内,可alpha的信息素不行,他接受不了。 和那十几个alpha的相亲经历在他心里落下了不小的阴影。 可这是在外面,在商场的电梯里,他不可能把那两个alpha赶出电梯,也不可能自己嫌弃地走出去。 他只有忍耐。 目光一抬,冷不丁地落在江栩的侧脸上。 他突然发现江栩的脸部轮廓很流畅,如果没戴那副黑框眼镜的话,也许看着没那么普通,江栩的眼睫很长,往上抬时,很明显地在微微抖动。 之前没有在意,这会儿仔细观察,对方竟比他高出很多。 估计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 最重要的是…… 对方身上没有一点alpha信息素的气味。 金家月胡思乱想着,多少感觉好受了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靠上去的,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和江栩之间的距离已被拉到咫尺。 江栩也感受到了什么,忽然回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 金家月的理智瞬间回笼,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种难以启齿的情绪爬上他的心头。 他低声说了一句抱歉,正要后退,却见江栩对他侧开了身体。 “你不舒服吗?来我前面。”江栩说,“马上就到了。” 七楼不算高,可每层楼都有人进出,如此一来,时间就被拉长了。 江栩以为金家月有洁癖,不想和其他人挤在一起,他能理解,不少有钱人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金家月似乎因他的话而愣了下。 就在江栩以为自己会被拒绝时,金家月居然朝他走了两步,站到了他的前面,也就是贴着电梯按键的位置上。 电梯已经走到六楼,电梯门开,三个人高马大的年轻alpha说说笑笑地挤了进来,原本还算宽松的电梯环境顷刻间变得拥挤。 其中一个alpha挤到江栩身后,江栩被挤得不小心往金家月身上靠了一下,没等金家月有所反应,江栩就吓得赶紧绷直了身体。 他也顾不上会不会挤到身后的人了,强硬地在自己和金家月之间拉出几厘米的距离。 电梯里混杂着各种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一般这种封闭空间都会装有空气净化器,这部电梯也装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年久失修,空气净化器的效果不佳。 即便金家月躲在角落,也有种被熏得头昏眼花的感觉,直到他闻到一丝极淡的气味。 那丝气味宛若一条丝滑的小尾巴,来不及抓住,就从指缝间滑走了。 那是alpha信息素的气味。 意外的…… 居然让他不排斥。 因为比起电梯里其他alpha信息素里压抑着那些情绪,他没有在那丝气味中感受到任何东西。 金家月惊讶地看向江栩。 江栩半垂着眼,目光不知落在哪里。 这就是徐子晖的信息素气味? 所以徐子晖不是身体出了问题,也不是使用了市面上禁止的药剂,只是自我管理得很好而已?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开,金家月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 江栩刚才就注意到了金家月的脸色不太好看,虽然不知道是何原因,但是事关自身,他只能硬着头皮地跟了过去。 “金先生。”江栩走到金家月身后问道,“你没事吧?” 金家月闭了闭眼,呼吸了半天的清新空气,才感觉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明,他转过头,随意摆了下手说:“餐厅在哪里?” 江栩指了个方向:“直走过去就到了。” 金家月嗯了一声:“走吧。” 今天是周末,店外排了不少人,好在他们要去的餐厅在这一层楼的餐饮店中不算热门,排队半个小时不到就轮到他们了。 两人跟着服务生坐到了里面的位置上。 服务生拿来菜单,江栩顺手把菜单递给金家月:“你来点吧。” 金家月没接:“我不想点。” 江栩问:“你不看看想吃什么吗?” 金家月言简意赅:“懒得看,你点就是。” 江栩:“……” 这就是有钱人的另一个毛病,不想在不在乎的事上花费一点力气。 江栩简单询问了下金家月忌口的东西,其实不多,他不吃辣,也不喜欢剥虾以及吃带壳类的海鲜,其他就没什么了。 于是江栩主要点了一个清汤的锅底,以及肥牛和蔬菜,海鲜几乎不点。 菜单上还有其他菜式,江栩本想再问一下金家月想吃什么,可抬头发现金家月在看手机,似乎在回消息,他等了片刻,没等到金家月回完消息,服务生又在桌前等着,他便点了一个菠萝饭和一份咖喱鸡。 把菜单还给服务生,江栩拿起两个空碗去调料台那边打蘸碟,等他回来,金家月终于忙完了。 江栩把不辣的那碗蘸碟放到金家月面前:“我只知道你不吃辣,就每样调料都放了一点。” 金家月微微一愣,看了一眼蘸碟,又抬头看了一眼江栩,说了一声谢谢。 江栩也说了一声没事,拿着自己的蘸碟坐回位置上。 然后沉默开始蔓延。 江栩自然不会忘了自己此趟出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搅黄徐子晖和金家的相亲,可planA已经阵亡,对于后面的计划,他暂时没有头绪。 趁着这会儿两人都没说话,江栩索性思考起这件事来。 他直接进行倒推。 如果结局是徐子晖和金家月相亲失败,那么在他掌握到了主动权的前提下,失败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他对金家月坦白,说自己对对方没有兴趣,与其后面浪费时间,不如就让这场相亲结束在第一次见面时。 可这话太直白了,而且对徐子晖并非毫无影响。 他收了徐子晖的钱,真要这么说的话,至少要得到徐子晖的同意。 第二,他在行动上继续冷落金家月,逼退金家月。 可这么做太令人头疼了。 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经过前面那个赵酌,他心里更加有了顾忌,也不想再经历和赵酌对峙时的那种尴尬。 江栩思来想去,想不出好的办法,他有些丧气,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看金家月会作何选择。 他不觉得金家月一个优质omega会看得起自己这么一个哪儿都不出众的alpha,即使他顶着徐子晖的名头,可阳光的外形和开朗的性格顶替不了。 汤锅被服务生端上桌,一起端上来的还有单点的菠萝饭,江栩见金家月一直在看那碗造型奇特的菠萝饭上,便把菠萝饭放到金家月那边。 金家月说:“原来菠萝饭真用菠萝装着。” 江栩拿起夹子,一边将肥牛下锅一边问:“你以前没吃过菠萝饭吗?” 金家月回:“我很少在外面吃饭。” 江栩想想也是,以金家月的身份地位,就算不考虑外面的饭菜干不干净的问题,也要考虑时间就是金钱的问题。 等他把肥牛全部下锅,坐在对面的金家月也拿起勺子舀了一碗菠萝饭,金家月问他:“我帮你盛一碗?” 江栩本想答应,可话到嘴边,猛然发觉让对方帮忙盛饭这种事还是太亲密了,他应该和金家月保持距离。 于是他摇了摇头:“我自己盛。” 金家月又不是瞎子,自然感受到了江栩的情绪变化,顿时就不高兴了,把勺子往菠萝里轻轻一扔,拿起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口饭送进嘴里。 江栩颇为尴尬,说了一句:“肥牛可以吃了。” 金家月嗯了一声,垂着眼皮,看都不看他一眼。 江栩只好自己捞肥牛吃,吃完继续往锅里放蔬菜和海鲜。 金家月像是在生闷气,锅里的菜没吃几口,光吃菠萝饭和咖喱鸡去了,可不知道吃到第几口菠萝饭时,他咀嚼的动作蓦地一停,表情全僵住了。 江栩在余光中注意到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金家月脸色微变,伸手按下桌边的呼叫铃,收回手的同时扯了一张卫生纸,将嘴里的饭全部吐进纸里。 服务生很快过来。 金家月那张白皙的脸已经开始泛红,只是灯光照在他的头顶,高强度的曝光下看不明显。 “你们的菠萝饭里放了芒果吗?”金家月问。 冰冷的声调和那张在顷刻间覆满寒霜的脸让服务生战战兢兢,心跳都加快了:“客人,我们店里的菠萝饭都会在底部放上一些芒果,这是我们店里的特色。” 金家月沉默下来,片刻才说:“没事了。” 服务生明显松了口气,又去忙了。 江栩伸手把菠萝饭和金家月的小碗一起拿到自己这边放着,又把水杯倒满递到他面前:“你对芒果过敏?” “有点。”金家月接过水杯,一口喝完,可这缓解不了他的不适,才几秒过去,他脸上的绯红蔓延到了耳朵和脖子上,甚至隐隐发痒。 金家月忍住皮肤上传来的痒意,烦闷地说了一句:“咖喱的味道太重了,我没尝出来菠萝饭里有芒果的味道。” 江栩眼睁睁看着金家月皮肤上的红越来越重,心知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他放下筷子:“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没那么严重。”金家月摸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了一条消息,随即起身,“我去一趟卫生间。” 江栩担心地望着金家月疾步走出餐厅的背影,想了想还是喊来服务生把账结了。 商场的卫生间就在餐厅隔壁的通道里,全是带有隔间的卫生间,只分alpha、omega和beta三种性别。 omega的卫生间就在最外面,江栩站在通道外面等,可五分钟过去,他始终没有看到金家月出来。 正犹豫着要不要给金家月打个电话时,周围的人不知怎的突然哄闹起来。 “是omega的信息素吗?怎么回事?在公共场所都不收敛一下吗?好歹用下抑制剂啊!” “卧槽,哪个omega这么狂野,居然就在商场里分泌信息素了,这气味浓的……” “好像是从卫生间那边传来的。” “谁啊?哪个omega啊?” 13 013 聚集在通道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嘈杂声连成一片,alpha和omega都在探头张望,还有不少一头雾水的beta夹在中间,到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江栩感觉不对,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他挤过人群,快步朝通道里面走去。 还没走到卫生间门外,就有一个女omega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徐子晖在吗?”女omega喊,“徐子晖?” 江栩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在喊自己,他连忙上前:“在,我在!” 女omega问:“你是那位先生的伴侣吗?” 江栩说:“我是他的朋友。” “那位先生不知道是被什么刺激到了还是敏感期提前来了,他的情况有些危险。”女omega说的敏感期是ao才有的发情期,只是“发情期”这三个字比较直白,当着一个陌生alpha的面,女omega没好意思说,她往卫生间里指了一下,“里面的人都出来了,你进去看看吧。” 正常情况下,alpha进omega的卫生间肯定会遭人诟病,但现在情况特殊,江栩心里着急,也顾不上那么多。 对女omega说完谢谢,他直接冲进了卫生间。 omega的卫生间比alpha的卫生间大上许多,两排隔间朝前延伸,中间是和隔间差不多长度的洗手台,两边都有,每边的镜子都擦得干干净净。 江栩顺手关上卫生间的门,想把卫生间里的空气净化器开到最大,找到开关时,才发现净化器的强度已经不知道被谁调到紧急模式了。 整个卫生间都被净化器运行时的轰轰声填满。 如果江栩是一个感知正常的alpha,那么在他进入卫生间的瞬间,就会被里面铺天盖地的omega信息素淹没。 可惜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卫生间里全是金家月分泌出的信息素气味,浓郁到足以影响所有走进卫生间的alpha的理智,唯独江栩丝毫不受信息素的影响。 “金先生?”江栩一边找一边喊,“金先生,你在哪里?” 金家月没有回应。 江栩喊了半天,不得不拔高声量:“金家月!” 每个隔间门不管里面有人没人都会自动合上,江栩别无办法,只能试着一间间地推门,推到右边那排中间时,隔间门没有推开,从里面反锁上了。 “金家月?”江栩心里一喜,着急地拍着门板,“你在里面吗?” 半天,里面才响起金家月虚弱的声音:“你帮我个忙好吗?” 江栩隔着门问:“什么忙?” “你帮我在门外守着。”金家月的话说得断断续续,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说话间还有些喘,“我叫了司机过来,等他来了,你就可以走了。” “我已经把门锁上了,外面的人也不会擅自进来。”江栩回答。 “好,那你不用管我了。”金家月说。 江栩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撇下金家月不管? 而且他不知道金家月的司机要等多久才来,眼下金家月的情况可不能再等下去。 “你先把门打开。”江栩说,“等你的司机过来太慢了,第三医院就在附近,打车过去就几分钟,我先带你过去。” 金家月的信息素已经飘到通道外面,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可金家月还是不肯开门。 江栩只能继续劝道:“如果你不放心我的话,我只把你送到车上,再让其他omega送你去医院,你觉得怎么样?” 隔间里终于有了一些动静。 喀嚓一声。 门打开了。 等江栩看清里面的情况时,瞬间理解了金家月不愿意开门的想法。 金家月不知何时把外套脱了,团得皱巴巴地拎在手上,只穿着里面那件打底白衣,领口设计得很大,又像是被他使劲儿拉扯过,锁骨全露出来了,白皙的皮肤在明亮的灯光下泛起一片片骇人的红。 他的模样十分狼狈,一头黑发也被抓得凌乱不堪,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泛起一层水光,不知道是不是流过眼泪的缘故,上下眼睫都湿漉漉的。 江栩心里一惊,随即视线被烫着一般,下意识地往旁偏去,但他很快想起自己的目的,又硬着头皮把视线转了回去。 不过他眼皮半垂,目光只是落在金家月胸部以下的位置上。 “你感觉怎么样?”江栩说,“还能走吗?” 金家月一手拎着衣服,一手撑在门上,虽然看着还算冷静,但是他背后的衣服已被汗水打得湿透,力气正在快速地从身体里流失,勉强支撑的双腿小幅度地打着颤。 听到江栩的问话,金家月简直觉得好笑。 这是一个alpha能问出来的话吗? 但凡在课堂上学过ao知识的人都知道,每个alpha和每个omega在长到一定年龄时都会迎来发情期,要解决发情期的困扰只有两个途径,一个是使用抑制剂,一个ao之间进行标记。 当然,alpha比omega幸福得多,alpha的发情期稳定且时间不长,每个月就那么一两天,对标记的需求也不大,只要及时使用抑制剂就能稳稳当当地度过。相较而言,omega就麻烦多了,不仅每个月的发情期长达四五天,而且发情期会随着心情不佳、身体不好等情况出现提前或者延迟的情况,甚至假性发情。 显然,此时此刻的金家月就是出现了假性发情的情况。 只因吃了菠萝饭里的一点芒果。 但假性发情不容小觑,严重的话可能危及生命。 他都这样了,徐子晖居然问他还能不能走?哪个发情期的omega能自己走去医院?那不是omega,那是钢铁勇士。 之前金家月不愿意开门,一方面是不想被徐子晖看到自己的狼狈样,一方面是害怕徐子晖趁人之危占自己便宜。 可转念一想,徐子晖连信息素都分泌不了多少,怎么占他便宜?没有信息素的影响,徐子晖一个alpha在他这里和beta没有两样。 现在看来,徐子晖还真是应了介绍人的那句话—— 对ao之事一窍不通。 金家月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既为徐子晖的单纯而感到庆幸,又因一个alpha对自己满天的信息素无动于衷而觉得心情复杂,这种体验怕是这辈子里独一份了。 “我没力气,走不了。”金家月一屁股坐回后面的马桶盖上,他撑着膝盖喘息,密密麻麻的红点浮在他的脸上,他拼尽全力才忍住不伸手去抓。 江栩注意到马桶旁边放在挂篮里的东西,忙道:“你右手边不是有商场准备的抑制喷雾吗?你先将就用一下。” “没用的。”金家月似乎进气多出气少,汗水在他的额头上汇聚,顺着挺拔的鼻梁往下滑,他弓起背部,很难受的样子,但还是解释了下,“假性发情也是发情,平时用来遮掩气味的抑制剂不起作用。” 江栩迈步上前,把身后的背包背到身前,然后转身背朝金家月,蹲了下去:“上来,我背你去医院。” 金家月抬了下头,目光落在江栩背上。 江栩穿的衬衫还算宽松,但经他这么一个动作,衬衫一下子紧绷起来,薄薄的布料清楚地勾勒出了江栩背部的轮廓。 这小子背还挺宽。 金家月心里想着,眼神也直勾勾的。 江栩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金家月有所动作,还以为对方又不愿意了,他偏了下头说:“你可以把外套搭在我的背上,你放心,我的手不会乱碰,我就把你送到车上。” 话音未落,金家月忽然趴了上来,但没像江栩所说把外套隔在两人身体中间,而是继续拎在手里,他说:“直接送我去医院。” 金家月的身体温度很高,即便隔着两层衣服,那股滚烫也传递到了江栩背部的皮肤上。 江栩来到这个世界两个多月,还是第一次和一个omega产生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他尽量压住心底的其他情绪,背着金家月站了起来。 虽然金家月是一个omega,但是也有着一米八的身高,江栩本就体弱,第一次差点没站起来。 还好只是差点。 回头一定要好好锻炼。 江栩再次下定决心,咬牙背着金家月往外走。 关着的门是金家月帮忙打开的,江栩刚走出去就看到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商场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你们没事吧?”工作人员好不容易从人群外挤进来,“需要我们为你们叫救护车吗?” “谢谢,不用。”这话是金家月说的,他把脸埋在江栩的背上,声音沉闷,“我们自己去医院。”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走吧,我们在前面疏散人群。” 江栩背着金家月往外走,发现外面竟被一群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挤得水泄不通,他扭头看了一眼,在余光中确定金家月把自己的脸挡严实了,才往人群中挤。 与此同时,那两个工作人员围在他们的一左一右,帮忙疏散出了一条路来。 江栩闻不到金家月身上的信息素气味,但其他ao闻到了,窃窃私语声就没停下过。 “可能是进入发情期了。” “好惨啊,在公共场所里突然进入发情期,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不是让人社死吗?” “可他的伴侣也在啊,为什么不让他的伴侣进行标记?” “可能只是朋友吧,虽然朋友之间也可以进行临时标记,但是有些ao之间分得很清。” “omega都那样了,alpha都没有帮忙的打算,看来这是真朋友了,那个alpha对那个omega没有一点友情之外的想法。” 江栩一路风驰电掣地走到电梯口前,工作人员帮忙按了下行的按键,他对工作人员道了声谢,见电梯门开,抬脚走了进去。 金家月的信息素气味瞬间充斥满了整部电梯,幸好电梯里只有两个beta,什么都感受不到。 唯一的alpha江栩也如beta一般,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只有金家月圈住江栩脖子的手越收越紧,他的脸埋在江栩的颈窝里,越来越重的呼吸全部喷在江栩的皮肤上。 江栩轻轻动了下肩膀:“金先生?” 金家月已经处于半清醒不清醒的状态,半天才嗯了一声。 江栩脖子上的汗都出来了,他双手逐渐脱力,于是把金家月往上颠了颠,才说:“再坚持一下。” 金家月说了声好,但喘息声比说话声还重。 来到商场外的马路边上,江栩喊到一辆出租车,他把金家月放到后座,自己站在车门外犹豫了下,也坐了进去。 “师傅,麻烦去第三医院。” 话刚说完,金家月喘着气开口:“去杳佳私立医院。” 司机没听清楚,问了一句:“去哪儿?” 江栩只好改口:“去杳佳私立医院,麻烦快一点。” “好的。”司机启动车子,直接打着方向盘掉头。 车身猛地偏了一下,本就坐得不稳的金家月软塌塌地倒在了江栩身上。 江栩瞬间僵住,跟木头似的抱着自己的背包和金家月的外套,他觉得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经超过了他和金家月的相处界限,此时此刻还是应该将金家月扶正坐好。 可金家月在耳边喘得厉害,像是难受到了不行,他又实在下不了那个手。 正纠结着,金家月的脑袋居然慢慢地顺着他的肩膀往下滑。 下滑。 再下滑。 最后滑到了他抱着背包和外套的手上。 江栩:“……” 他坐如磐石,一动不动。 开车的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他一眼,摇了摇头说:“小伙子,不是叔说你,你家omega都生病了,你也不好好照顾人家,不说抱着人家了,你多少让人家躺得舒服一些吧。” 江栩沉默片刻,认命一般地把手松开,将背包和外套放到一旁,让金家月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 “这才对嘛。”司机笑了,“别看叔是beta,叔也知道omega都不容易,你是他的alpha,你不照顾他谁照顾他?” 江栩:“……” 他很想说自己不是金家月的alpha。 金家月的alpha估计这会儿还躺在自家的大别墅里,美滋滋地拿着手机和另一个omega詹怀轩视频电话。 想了想。 还是算了。 14 014 对于没有伴侣或者没有alpha标记的omega来说,发情期都是比较难熬的,omega的发情期不像alpha那样准时使用抑制剂就行,即便使用了抑制剂,也会产生类似情绪低落、失眠、厌食等诸多负面情绪。 从abo三种性别衍生出来的那一刻起,omega就注定依赖alpha的标记,终身标记也好,临时标记也罢,只有当alpha用犬齿咬破omega后颈的腺体,将自己的alpha信息素注入进去时,omega的发情期才会得到真正意义上的缓解。 当然,假性发情也是一样。 金家月意识不清,只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似乎枕着什么东西,像是一个人的腿,本该是软的,却因那个人肌肉的紧绷而硬邦邦的。 他艰难地寻找着自己的理智,半天过去,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一辆车里,他和徐子晖都在后座,而他的脑袋枕在徐子晖的腿上。 整辆车都被他的信息素填满,omega在发情期时分泌出来的信息素是平时的十几倍甚至几十倍,饶是他以前闻惯了自己的信息素,也在这时被这股浓郁的气味腻到。 还好徐子晖和前排的司机不受影响。 从商场去到金家月指定的杳佳私立医院有十几公里的路,路况顺畅的话,半个小时就能抵达,可惜今天是周末,下午五六点正是堵车高峰期,出租车随着长龙走走停停,透过车窗还能看到在前面路口上指挥交通的警察。 金家月身上的衣服早被汗水打湿,他的手找不到着力点,索性抓住徐子晖的裤腿。 徐子晖的身体一下子变得更僵硬了。 金家月勉强睁开眼睛,透过汗湿的额发,他看到徐子晖正在低头俯视着他。 两人对上目光。 徐子晖的表情逐渐无措,那张唇张张合合,最后小声地问:“你还好吗?” 金家月想说一点也不好,哪个omega在发情期时会很好? 但想想还是没说。 他实在没有说话的力气,于是又把眼睛闭上。 剩下江栩无措半天,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心理斗争,他抬起原本贴在身体一侧的右手,在金家月的后背上轻轻抚了几下。 他刚到这个世界时简单地翻阅了下ao相关的书籍,有本书上写,进入发情期的omega身体敏感,可用按摩的方式达到让对方舒适或者缓解对方痛苦的目的,只是对于按摩方的身份有很严格的要求,要么是标记过omega的alpha,要么是不受ao信息素影响的beta。 江栩一直知道自己有问题,不知道是原主本来的问题还是他接替这副身体后才产生的问题,他既分泌不了alpha信息素也闻不到其他ao的信息素气味,他有着alpha的性别,却像是一个beta。 所以江栩才敢这么做。 他不懂按摩,只能凭借本能地用手在金家月的脖子以下和腰部以上的位置打了几个转。 可能是他的安抚起到了作用,金家月紧绷的身体竟然有所放松。 江栩本想停下,见状还是没停。 不得不说,金家月确实感觉好受很多,可这种好受和江栩的安抚无关,而是和江栩无意中散发出来的一丝alpha信息素有关。 他又闻到了那股信息素的气味,和之前平静的、缓和的、无波无澜的情绪有所不同,信息素的主人明显紧张、忐忑、坐立不安,但信息素在他这里起到了作用,既像一块冰让他皮肤上滚烫的温度有所缓和,又像一团火加剧了他内心深处的那阵焦躁。 隐隐约约的,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为什么徐子晖不帮忙标记一下他? 明明标记一下就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件事。 而且alpha标记omega这种行为对alpha来说几乎没有影响,如果alpha愿意的话,他可以在同一天内标记几十上百个omega,可这种行为对omega来说影响很大,一旦omega被alpha标记了,他的身心都会越来越依赖那个alpha,直到注入腺体里的信息素消耗干净或者被其他alpha的信息素覆盖,依赖感才会消失,而被终身标记的omega需要去医院进行腺体清洗才能彻底摆脱对alpha的依赖。 终身标记肯定是不行的,但可以临时标记一下…… 等等。 他在想什么? 他居然想让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alpha标记自己! 他要么是疯了、要么是脑子抽了。 金家月第一次这么唾弃自己,他咬牙挥开江栩的手,从江栩身上爬了起来,仰头靠在座椅上。 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地让一个alpha标记自己?他都做好了长时间单身的准备,他不会太快地让一个alpha把信息素注入自己的腺体里,也不会太快地为一个alpha生育后代。 不过如果对方是徐子晖的话…… 可以再看看。 毕竟才是第一次见面,他也不是很排斥对方。 另一边,江栩腿上都出汗了,见金家月坐起,他赶忙把一边的背包和外套抱回腿上,生怕金家月又一个不小心倒了下来。 余光中见金家月有所清醒,一直在闭目养神,江栩也偷偷松了口气。 天色将黑未黑,出租车终于停在杳佳私立医院的大门外。 江栩扫二维码付了车钱,又把背包背在胸前,蹲在车门外让金家月爬上自己后背。 私立医院的大厅里几乎没人,两个护士在咨询台后忙着,瞧见江栩背着金家月的身影,赶忙迎了上来。 江栩报出金家月的名字。 “是金先生啊。”其中一个护士惊讶地说,看了一眼埋头趴在江栩背上的金家月,模样倒是没变,就是她印象中的金先生压根不是会让alpha背着自己的omega。 但这都不重要。 金先生可是这家医院的股东之一,也是这家医院的常客,护士们哪儿敢怠慢?连忙领着江栩上了四楼的急诊室。 另一个护士跑在最前面,先通知了医生。 江栩背着金家月刚到门口,就被医生招呼着把金家月放到病床上,这个医生和金家月算是老相识了,一眼就看出了金家月是怎么回事,他一边招呼护士准备东西一边瞥向退到门口的江栩:“他吃芒果了?” 江栩愣道:“他吃了菠萝饭,菠萝饭里放了芒果。” 闻言,医生的眉毛顿时拧成一个结:“他对芒果过敏,上次因为芒果险些丢了半条命,这次怎么还不注意一点。” 江栩听着这话,尴尬都写在脸上。 虽然他不知道金家月对芒果过敏,但是那份菠萝饭确实是他点的,他在这件事上也有一些间接责任。 医生叹了口气,对江栩摆手:“他这又是过敏又是假性发情,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好,你先去外面等着吧。” 说到这里,医生倒是想起什么,看向江栩的眼神忍不住变得怪异。 站在门口的男生是一个alpha,一路把处于发情期的omega送过来,这个omega还是金家的独苗,搞定了这个omega就相当于搞定了整个金家。 之前多少alpha把主意打在这上面,结果那个alpha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信息素满天飞的金家月来了医院。 真是一棵人形铁树啊! 江栩并不知道自己在医生心里已经升了级,他在护士关门之前探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金家月。 金家月眉头紧皱,表情十分痛苦,之前没看清楚,现在光线明亮,他发现金家月的脸颊不知何时肿了起来,脖子上的红点密得吓人。 门被轻轻关上。 视线受阻,江栩抱着背包和外套,心情沉重地坐到走廊里的长椅上,安静的空气中全是他刻意压着的喘气声,他前胸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 他太累了,两条腿都在打颤。 刚才一路背着金家月过来,体力透支,他甚至有种拿命在拼的感觉,还好最后坚持下来了。 走廊里的空气净化器开得很大,轰轰声响一直回荡。 江栩激烈的心跳声逐渐平复,他低着脑袋,无精打采。 他感觉自己把这场相亲搞砸了,并非他和徐子晖想要的那种搞砸,而是让事态变严重了。 江栩捏着金家月外套的衣角,犹豫要不要先在微信上给徐子晖打一剂预防针。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江栩下意识摸向自己背包,手伸到一半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应该是金家月的手机在响。 他从金家月的外套口袋里翻出手机,上面果然有个来电显示,备注是小张。 江栩本不想接金家月的电话,可转念想到之前金家月说联系了司机,万一这个小张就是司机…… 他纠结了下,还是接起电话。 刚接通,对面就传来带着喘气的说话声:“喂,金先生,您在哪儿呢?我在楼上没找到您。” “你好,我是金先生的朋友。”江栩忙道,“我们在杳佳私立医院这边,能麻烦你过来一趟吗?” 小张愣了一下:“哦哦,好的,我马上过去,金先生先在怎么样了?” 江栩说:“医生说情况有点严重,还在处理。” 挂了电话半个小时左右,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beta风风火火地从电梯口跑了过来。 江栩赶紧起身。 “你好,叫我小张就行。”男beta气喘吁吁地说。 江栩看对方比自己大上几岁,哪好意思叫这个称呼,他喊了一声张哥。 小张也没说什么,看向紧闭的门:“金先生还没出来吗?” 江栩摇头:“没有。” 于是两人一起坐在长椅上等待。 江栩想来想去,还是跟小张解释了下:“抱歉,我不知道金先生对芒果过敏。” “不怪你,金先生很少对别人说这些。”小张叹了口气。 江栩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他想起来了,他在吃饭前问过金家月忌口哪些东西,金家月只说不吃辣以及不吃海鲜和带壳类的东西,并未说自己对芒果过敏。 小张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话在他嘴里绕了好几圈,最后咽了回去:“你问金先生吧,如果他想说,会告诉你的。” 17 017 事实证明,原主的透明不仅作用于他的存在感上,还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浴室角落有一个四层高的置物架,用来放他们的洗浴用品,一个宿舍本该住有四个人,正好一层一人,但原主和主角攻受的宿舍里只有他们三人,因此置物架多出一层。 而这一层,自然而然地被徐子晖让给了詹怀轩。 于是詹怀轩的东西放在上面两层,徐子晖理所应当地占了第三层,毫无存在感的原主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只能把洗发水和香皂盒子放在最下面的第四层。 置物架的第四层几乎贴到地面,原主又是寝室里最高的人,每次拿东西都是一件麻烦事,江栩穿来这个世界后,延续了原主安静的性格和一声不响的处事方式,面对这些不便,他从未提出异议,一直都在单方面地忍受。 此时,卫生间外的那两个人又开始打情骂俏了。 江栩挂好衣服站在浴室角落的置物架前,眼皮半垂,目光落在被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得满满当当的置物架第一层上。 没来由的,他的脾气上来了。 其实这对江栩来说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虽然他从小到大衣食不缺,但是他的父母性格强硬且掌控欲极大,在那样的高压环境下,他哥越来越离经叛道,再加一个脾气古怪的管家,几个人经常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因此夹缝求生的江栩也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懂得该如何将情绪宣之于口。 他的脸色在某一瞬间阴沉到了极致,不过很快恢复过来。 他蹲下身,开始收拾第一层的东西。 詹怀轩和原主是班上唯二的贫困生,每个学期都有贫困补助,但詹怀轩依然没有改掉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不管东西有用没用,只要看上就买,唯一有所改变的是,他买的东西都不是很贵。 那些乱七八糟的瓶身上印着各种各样的文字,有中文、英文,还有小语种的,江栩看也不看,全部放到他腾空了的置物架最下面那层。 他一边放一边回忆书里的内容。 詹怀轩家里的情况不比原主家里好上多少,书里有过详细介绍,詹怀轩有一个alpha父亲和一个omega母亲,还有一个大他两岁的alpha哥哥,原本家境还算不错。他的alpha父亲是一家公司的高层领导,omega母亲是一家奢侈品店的店长,一切变故都发生在他的alpha哥哥失踪那年。他哥是在学校里失踪的,也就是这所a市第一alpha高中,监控显示他哥在周五下午放学后回到宿舍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仿佛人间蒸发一般,警察问遍了所有可能接触到他哥的人,大家都表示周五下午和晚上都没有看到他哥的身影,这也是詹怀轩会假扮alpha来这所高中上学的原因——他想调查他哥失踪的事。 当然,江栩琢磨着詹怀轩都来一年多了,早把调查的事抛到脑后,光顾着和徐子晖发展感情线去了。 反正从那之后,詹怀轩的母亲一病不起,现在一家三口靠着他父亲的薪水支撑,不仅要承担他母亲的医疗费,还要还之前为了奔波他哥的事欠下的债款。 江栩仔细回忆了下詹家的债务,好像原主家还多。 江栩:“……” 花了几分钟把置物架第一层清理出来,江栩将自己唯二的洗发水和香皂盒放了上去。 起身一看,顿时顺眼多了。 他满意地扯了扯衣服,开始洗澡。 另一边的私立医院里,输完液的金家月在卫生间里洗漱,看着镜中自己脸上仍旧明显的红斑,他懊恼地用沾了冷水的帕子擦了半天。 他知道自己过敏后的模样很难看,但之前光顾着整理自己和徐子晖的关系,居然忘了还有这件事。 所以徐子晖和他说话时就是一直对着这张难看的脸。 也不知道徐子晖心里怎么想的,会不会觉得他很丑? 金家月把帕子扔进盆子里,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后,那股自我厌弃的情绪又上来了。 他怎么会这么想? 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alpha,既没有介绍人说得那么英俊,也没有介绍人说的那么开朗,像个书呆子一样,全程还要他来主动,而且穿得土里土气。 只是家世不错,性格不错,信息素的气味也不让他排斥罢了。 要是徐子晖为此对他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那也说明徐子晖和他有缘无分,并不是他想要抓住的那个机会。 一个alpha而已,错过就错过了。 金家月擦洗了身体,收拾完后,他走出卫生间,可哪怕心里那么想完,眼神还是不受控地往放在床头的手机上飘。 不久前徐子晖给他发了报平安的消息,他反复琢磨半天,回了两条消息过去。 不知道徐子晖回没回消息。 他走到床头,先坐到床上,才伸手去拿手机。 锁屏界面上显示了几条未读短信,都是工作上的短信,但没有微信消息。 金家月的眉头皱得很紧,他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他的行为做不了假,解锁手机后,他第一时间点进微信。 再点开他和徐子晖的聊天框。 消息停在他进卫生间之前的那几条上。 【徐子晖:金先生,我到宿舍了,等会儿洗洗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金家月:好】 【金家月: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下面没了。 金家月看了一眼自己回消息的时间,又看了一眼屏幕左上方现在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徐子晖为什么还不回消息? 徐子晖去忙了? 可他是秒回的啊,虽然他在回复前打打删删用了一些时间,但是也就用了十来秒。 难道徐子晖给他发完消息就去忙了?都没有等他回复的打算? 金家月忍不住地胡思乱想,没想几分钟,他又硬生生地截住了自己的想法,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率逐渐加快,这不是他该有的情绪和反应。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是他的助理来了。 “金总。”魏助理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金家月迅速整理好表情,掀开被子,躺到床上,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才说:“进来。” 魏助理开门而入,一手抱着笔记本电脑,一手抱着床上用的小桌子,走到病床前,手脚麻利地帮金家月摆好桌子,并把电脑放在桌子上。 金家月原先计划只在徐子晖身上浪费一天时间,晚上回家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一些事,谁知今晚回不去了,他不得不让魏助理把加班的装备搬来医院。 等魏助理放好小桌子和电脑,金家月说:“明天我应该还会在医院里住上一天,帮我把明天的行程更改一下,能线上处理的工作都改为线上,必须线下的工作往后推推。” 这事说得简单,可处理起来并不容易。 金家月又不是公司里的普通员工,日复一日地做着相同的工作,他每天的工作计划都至少得提前一周安排,从早到晚,时间紧凑,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他某一天的工作安排被打乱,那么后面的安排都得重新再来。 魏助理早有准备,从背后的包里摸出平板和电容笔,迅速翻出金家月这个月的行程安排,一边询问金家月的意见一边进行大致更改。 不知道是不是魏助理的错觉,尽管金家月的表情看着和平时并无不同,可他就是觉得金家月的心情不佳,连说话时都压着一口气。 魏助理自然不敢多问,尽量把每一步都走得稳妥,免得引火烧身。 初步确定好更改后的行程安排,金家月打开电脑:“今晚辛苦你了,有什么事我再电话联系你。” 魏助理哪儿敢逗留,把平板和电容笔往背包里一装就要走人。 突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起来,魏助理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是一条微信消息,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见金家月拿起手机点了进去。 然后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助理眼睁睁看着金家月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助理:“……” 好震惊,再看一眼。 谁知这一眼直接对上了金家月抬起的目光。 金家月保持着看手机的姿势,语气很淡:“还有事吗?” 魏助理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赶紧溜了。 江栩洗完澡后又把衣服洗了,晾完衣服后顺便整理了下书桌,等他忙完,同宿舍的徐子晖和詹怀轩都上床了。 不过徐子晖上的是詹怀轩的床。 也不知道詹怀轩什么时候弄来一套床帘,厚得跟桌布似的,往那铁架子床上一盖,顿时把床上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 徐子晖和詹怀轩上床后,把床帘一拉,两人也没有睡觉的意思,不知道在床上捣鼓什么,时不时地发出一点动静和笑声。 江栩没管他们,看了一会儿书后,拿着手机也上了床。 他靠在床头,摁亮手机准备检查一下明早的闹钟,这才发现有人给他发了微信消息。 点进去看,分别是金家月和余新书。 他先看了余新书的消息,是在问他这周怎么没在群里卖卤煮了。 他回了两条消息,简单解释了下自己这周在忙别的事,下周再卖。 接着才点进他和金家月的对话框。 【江栩: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忙,才看手机】 【江栩:没事,我也有责任,你好好休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可以叫我】 第二条消息刚发出去,对话框上面的“金家月”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18 018 很快,金家月回了消息。 【金家月:好】 【金家月:对了,你是在a市第一alpha高中上学吗?】 江栩本想检查完闹钟就睡,回消息只是顺带,可看金家月发来的内容,不像是一两句话就要结束话题的意思,他轻皱下眉,举着手机想了片刻,还是坐起来打开床头灯。 这个床头灯是他穿来后买的,上面是灯,下面是夹子,夹在床边的栏杆上,连上USB后就可以使用,江栩有时候会在睡前回复一下群里询问卤煮的消息,便买了这个灯。 他看了一眼对面被床帘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床铺,徐子晖还没出来,对方和詹怀轩躲在里面干什么,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江栩犹豫着要不要跟徐子晖说一下金家月找他的事,可眼下情况看来,估计徐子晖已经分不出一点精力在金家月身上了。 于是他斟酌着回了消息。 【江栩:嗯】 【江栩:高二了】 金家月回消息的速度很快,应该是正拿着手机在等他的回复。 【金家月:学习忙吗?】 【江栩:目前还好,等高三就忙了,听老师说我们会在高三一年提前把高四的课程全部学完】 【金家月:如果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我以前的成绩还可以】 【金家月:不过我听说你的学习成绩也很好】 【金家月:说起来我们还算半个校友,你知道a市第一alpha高中和a市第一omega高中以前是一所学校吗?后来换了校长,就把一所学校一分为二了】 【江栩:你是a市第一omega高中毕业的吗?】 【金家月:对】 江栩自然知道a市第一alpha高中的前身,也听说过a市第一omega高中,他有些惊讶,但惊讶的不是这两条信息,而是金家月竟然会主动向他透露这两条信息。 据他所知,金家月防备心重,很少在别人面前袒露自己,就连原书里徐子晖追求金家月时,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那期间,金家月很少跟徐子晖说起自己的事。 不知道是自己的穿书引发了蝴蝶效应还是书里留下了金家月的大量性格空白,江栩感觉金家月本人和他印象中那个孤僻冷傲、高高在上且极难相处的悲催炮灰受有着一定的差别。 趁着和金家月聊天的空档,江栩在搜索引擎上搜了一下“a市第一omega高中”和“金家月”的字样。 页面跳转,入目全是金家月的相关新闻,其中还有金家月的照片。 有一条新闻稿里放了金家月高中时期的旧照,照片是以仰拍的角度拍摄了青年节在台上演奏小提琴的金家月,那时的金家月不过十几二十岁,身穿一套黑色燕尾服,头偏向左肩,脸部轮廓被从头顶洒落的亮光所模糊。 虽然照片把时间定格在了那一秒,但是通过照片,几乎能想象到那时的金家月有多么受人瞩目。 金家月本身就很优秀,哪怕没有金家唯一继承人的身份,他也不是被淹没在人群中的普通人。 江栩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就理解了徐子晖为什么在没彻底忘掉詹怀轩时还能对金家月一见钟情。 何况徐子晖本就是个肤浅的人。 微信消息一条接一条地从手机屏幕上方弹出。 江栩回神,点了进去。 【金家月:实话实说,我对你的印象还不错,我想和你相处试试】 【金家月:我知道你也是排斥相亲的,但如果你不是对我毫无感觉或者往后一段时间都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也许你可以和我相处试试】 【金家月:我的工作很忙,经常出差,每天不会有太多的时间找你,而且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至少在做出一些成绩之前,我不会让结婚这件事分走我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正好你也要上学,我们的时间是同步的】 【金家月:我就是觉得我们挺合适的,从各方面来说】 【金家月:在见面的第一天就说这些话确实有些唐突,但相亲到底不比自由恋爱,有些话还是说清楚为好,不过我没有逼你答应的意思,决定权在你手上,我只是站在我自己的角度上替你做出一些分析】 【金家月: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 【金家月: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栩:“……” 不是! 他还没开始考虑呢! 江栩的大脑晕晕乎乎,搞不懂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他惊得脖子后的冷汗都出来了,三两下爬下床。 对面床上的徐子晖和詹怀轩都还没睡,徐子晖把床帘掀开一条缝,探出一颗脑袋:“你干什么呢?闹这么大动静,家里又出事了?” 江栩已经在宿舍里打了两个转,听到徐子晖的声音,他赶忙上前。 徐子晖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床帘捏得更紧,不让江栩看到床帘里面的景象。 其实宿舍里黑乎乎的,唯二的光源就是江栩拿着的手机和床头的灯,即便江栩把脸贴到床帘缝隙前也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当然,江栩也没那个癖好。 顾及到詹怀轩也在,江栩没有开口,而是将手机举到徐子晖眼前。 “哎哟。”徐子晖一时没能适应光亮,唯一露出来的脑袋往后缩了一下,他看都懒得看手机上的内容,大大咧咧地说,“这什么啊?” 江栩说:“你仔细看。” 徐子晖说:“你这手机屏幕太亮了,刺得我眼睛疼。” 江栩无语,只得耐着性子收回手,准备把手机屏幕的亮度调低。 然而徐子晖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嚷嚷起来:“江栩,你到底要说什么啊?直说呗,小詹又不是外人,还有他不能听的吗?” 江栩闻言,停下动作,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徐子晖。 不知怎的,明明看不太清江栩的脸,可徐子晖硬是在江栩隐隐约约的注视下感觉心里发毛,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对视半晌,江栩扭头就走。 徐子晖连忙唉了一声:“江栩,到底什么事啊?你还说不说了?” 江栩把手机往床上一扔,三两下地爬了上去,他头也不回:“算了,不说了。” 徐子晖的心思压根不在这上面。 说了也是白说。 徐子晖:“……” “怎么了?”床帘里响起詹怀轩的说话声,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可在安静得过分的宿舍里还是相当清晰。 “不知道啊。”徐子晖把脑袋缩回床帘里,床帘再次把床铺挡得结结实实,那两个人在里面咬着大到江栩都能听见的耳朵,“江栩要让我看什么东西,结果突然又生气了。” “啊?”詹怀轩说,“你是不是说什么了?” “我就说了那几句话啊,你也听见了,没什么不对吧。” “可江栩总不会莫名其妙地生气吧。” “他就是莫名其妙地生气了,哼,看他平时都没什么存在感,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能不能安静点?”江栩有史以来第一次打破了黏糊小情侣的对话,“要说出去说。” 对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江栩坐在床头,深吸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后,他开始进行复盘和总结。 先是复盘了一下他今天的表现,总的来说,他没做多余的事,也没向金家月投递任何示好的信号,虽然不知道金家月是怎么想的,但是这场相亲的结果的确脱离了他的预想。 简单来说,他搅黄相亲的计划失败了。 接着是总结。 徐子晖让他代替相亲的目的有两个,明面上是不想应付那些omega,让那些omega自己退出,实际上还掺杂了一些报复的想法,和逼他相亲的家人对着干,以此收获心理上的快感。 对徐子晖来说,代替相亲的事可露馅可不露馅,徐子晖是徐家的小少爷,身份摆在那里,顶多遭受一顿臭骂和被扣零花钱的惩罚,可对他来说就不一样了。 代替相亲的事一旦露馅,就意味着他可能被牵连进那些omega的怒火中。 所以眼下最稳妥的方法就是不管徐子晖的恶趣味,直接找个理由拒绝金家月。 而金家月呢? 也许在被他拒绝后不久就忘了这件事,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直到两年后他们高中毕业,金家月在徐家举办的宴会上和正版徐子晖相遇并被疯狂追求…… 剧情回归正轨—— 金家月如书中所写那般为徐子晖付出全部后惨遭抛弃,沦为整个圈子的笑柄,成为徐子晖和詹怀轩之间爱情的试金石。 江栩切到搜索引擎,找到了刚才那条新闻稿,他表情复杂地看着照片里的金家月。 这次没有微信消息的打扰。 他看了很久。 再切回微信上,聊天框里的内容依然停在金家月最后发的那条消息上。 十八分钟前的消息。 【金家月: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栩点开输入框,打打删删,终于还是把消息发了出去。 【江栩:我考虑好了】 【江栩:我们可以试试,但我可以提一个条件吗?】 对面秒回。 【金家月:你说】 【江栩:如果相处下来我们还是不合适的话,那就好聚好散】 对面在“对方正在输入……”停了很久,然后发来一个字。 【金家月:好】 19 019 这天晚上,江栩失眠了。 睁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感觉困意来袭。 本来定了早上六点的闹钟,可他实在太困,按掉闹钟便又睡了过去,等他再次睁眼,阳台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江栩摸到枕头旁的眼镜戴上,坐起身后,拿起放在床尾的手机看了一眼。 都七点半了。 他翻爬下床,看都没看背对着他坐在桌前的詹怀轩一眼,直奔卫生间洗漱,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迎头撞上从里面出来的徐子晖。 江栩赶紧刹住脚步。 卫生间的门没关,里面的灯也没开,他还以为里面没人来着。 也不知道徐子晖鬼鬼祟祟地在里面干什么,撞上江栩后,他的反应如同撞上了鬼一般,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往身后藏。 可江栩还是看到了。 江栩:“……” 一阵慌乱下来,徐子晖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他愣了一下,然后故作镇定地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到身前。 是他的睡裤和内裤,刚洗干净。 “都是alpha,能理解吧?” “……”现在江栩一点也不想理解,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子晖,“你挡着我的路了。” 徐子晖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尴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最后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往旁让开了。 江栩洗漱完后,看着镜中的自己。 原主有八九百度的近视,不戴眼镜的话,整片视线犹如被蒙上一层薄雾,只能看清大方向,看不清眼前的细节。 他用冷水打湿头发,把额前厚重的刘海全部捋到脑后,乍看整体形象,竟和以前的他有几分相似。 原主的刘海和眼镜太碍事了,刘海遮挡视线,仿佛被迫闭上一只眼睛看世界,眼镜无时无刻不在压着鼻梁,每次摘下眼镜,都好像卸掉了一副镣铐。 之前江栩担心原主的形象OOC,要么被其他人怀疑这副躯壳里换了一个灵魂,要么引发蝴蝶效应产生许多不必要的剧情,所以他一直压抑自己,努力让自己的言行举止与原主的形象相贴。 可现在他走上了一条全然不同的路。 虽然金家月在原书剧情里只是一个戏份不多的炮灰受,但是金家月在主角攻受的感情线上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若非金家月的出现,主角攻受不会那么快地意识到彼此的重要性。 而现在他打算横插一脚,将金家月的戏份从主角攻受的感情线上抹去,这个改变不可谓不小,他再担心原主的形象是否会OOC已经毫无意义了。 江栩拿上洗面盆旁的眼镜戴上,视线重新变得清明。 以后他就是他了。 他想。 他不是原主江栩,他只是江栩。 与此同时,卫生间外面,徐子晖在阳台上把洗好的睡裤和内裤晾好,回到宿舍里放好晾衣杆,扭头发现詹怀轩还坐在桌前愣神。 他走过去摸了一下詹怀轩的脑袋:“怎么了?” 詹怀轩小小地惊了一下,肩膀抖动,又很快回过神来,抱着手臂搓了搓,摇头说:“没什么。” “你这反应可一点都不像是没什么。”徐子晖眉头一皱,绕到詹怀轩身前,屁股抵着桌沿,摸在对方脑袋上的手顺势往下,落在对方下巴上,将其捏住,往上一抬。 詹怀轩被迫抬起眼皮和徐子晖对视。 徐子晖重复了刚才的话:“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生气了啊。” 詹怀轩也皱着眉头,但他长相秀气,五官小巧精致,皮肤白得跟雪似的,哪怕做出这样的表情也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让徐子晖心里软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把时间倒回到昨天晚上,再和詹怀轩钻一次床铺。 要是宿舍里只有他俩就好了。 徐子晖第N次地想。 但说来奇怪,从高一入学开始就是他们三人同寝,在整个高一里,江栩的存在感弱到接近于无,以至于很多时候徐子晖甚至以为自己和詹怀轩住的两人寝,怎么这次放了暑假回来,江栩的存在感一下子就变强了? 还没思考出答案,詹怀轩犹犹豫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刚才使用卫生间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浴室里的变化?”詹怀轩的眼神瞥向紧闭的卫生间门,将声音压得很小。 “啊?”徐子晖一头雾水,“浴室里有什么变化?” 詹怀轩赶紧抬手做了个压低声音的手势,看徐子晖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才继续说:“就是浴室里的置物架,以前我的东西都放在第一层和第二层,今早我去洗澡的时候,发现第一层的东西都被江栩放到最下面那层了,他把他的东西放在了第一层。” 詹怀轩紧张地攥着衣服,心里的不安和忐忑全写在脸上。 其实他没有向徐子晖告状的意思,对他来说东西放在哪一层都一样,只是结合昨天晚上的情况来看,他猜测江栩是不是在生他和徐子晖的气,毕竟住在一个宿舍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不要闹得太僵为好。 何况他在身份上做了假,多一个敌人相当于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然而这话传到徐子晖的耳朵里,就自动衍生出了另一层意思。 徐子晖瞬间怒火中烧,松开捏着詹怀轩下巴的手,啪的一声拍在身旁的书桌上:“他什么意思?昨天晚上就奇奇怪怪的,刚才也冷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几个亿一样,他不爽我就算了,针对你干什么?有本事全冲我来!” 徐子晖越说越激动,暴怒而起,直接冲向卫生间。 詹怀轩的脸色都青了,连忙起身抱住徐子晖的胳膊:“你冷静一点,我们有话好好说,有什么误会坐下来聊,冲动是魔鬼,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可他针对你啊!”徐子晖表情狰狞,“凭什么把你的东西放到最下面那层?要放就放我的,别放你的!” 詹怀轩抱不住人高马大的徐子晖,硬是被徐子晖反拖到了卫生间外面。 正在两人僵持时,关着的卫生间门被人从里拉开,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两人同时一顿,扭头看去,两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瞪成铜铃大小,他们无不震惊地望着站在门口的人。 江栩? 这是江栩?! 江栩眼皮半垂,面无表情地看着缠在一起的两人,他头发湿漉漉地捋在脑后,露出全部额头和被眼镜挡了一半的眉眼,有水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滑过轮廓分明的下颌,最后浸进衣领深处。 片刻的沉默后,江栩冷声冷气地开口:“浴室里的置物架是公用物品,按理说我们三人应该轮流使用上中下层,可你们没有征询我的意见直接占用了上面三层,我为了不伤宿舍和气委屈自己了一年时间,现在你们俨然忘了这件事,还理所应当地霸占着上面三层,所以我把自己的东西换到了第一层,有什么问题吗?” 徐子晖:“……” 詹怀轩:“……” 江栩直接点名:“徐子晖。” 徐子晖打了个哆嗦,一时间竟有种上课摸鱼时被老师逮个正着的恐慌。 江栩说:“你来说说有什么问题?” 徐子晖的怒火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此时望着江栩那张和以前截然不同的脸,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连自己刚才在气什么都忘了。 支支吾吾半天,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和詹怀轩在这件事上并不占理:“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江栩看向半个人都藏在了徐子晖身后的詹怀轩:“你呢?” 詹怀轩早被江栩冷漠的神情和语气吓住,赶紧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我、我也觉得没问题。” 江栩又说:“昨晚我根据我们宿舍的情况定一些规矩以及打扫卫生的分工,等会儿写出来贴墙上,你们可以看一下。” 徐子晖惊讶地说:“我们宿舍还要定规矩?” “对。”江栩毫不客气地说,“针对你俩。” 徐子晖:“……” 所以江栩并非针对詹怀轩一个人,而是针对宿舍里的所有人。 “凭什么你说定规矩就定规矩?”徐子晖不服。 “你们也可以拒绝。”江栩平静地说,“那样我会向班主任申请更换宿舍,让班主任另外安排一两个人进来和你们住。” 徐子晖:“……” 詹怀轩:“……” 所谓一石二鸟,这句话同时戳中了两人软肋,他们上哪儿再找一个这么透明的室友? 江栩的动作很快,三两下写好了一张纸,贴上双面胶,啪的一下拍到墙上。 两人凑过去一看。 好家伙,全是针对他俩的——半夜不能吵闹、不能说话、不能频繁进出卫生间等等。 直到江栩穿戴整齐离开宿舍,他们都没能从震惊中回神。 许久,徐子晖讷讷开口:“他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会被人夺舍了吧?” 詹怀轩表情复杂,他已经预感到从今往后他们宿舍内部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不过话说回来……”徐子晖后知后觉,“我草,他怎么变帅了!” 詹怀轩:“……” 这是重点吗?! 江栩去食堂吃了早饭,踩点进入教室。 这个时间点,班上的学生几乎来齐了——除了主角攻受那对只想着谈恋爱的老油条。 原主的座位依然很好地体现出了他的透明感,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最里面的靠窗位置,也就是在垃圾桶的前面。 而且原主没有同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那里。 下课间丢垃圾的人很多,从他身旁来来去去,可在穿过来的这两个月里,硬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更别说和他说上一句话。 短暂地把头发打湿改变不了发型,垂下来的刘海还是会遮挡视线,江栩在宿舍里找不到合适的剪刀,索性在买早饭时顺便去超市买了一盒头绳,拿出一根在头顶扎出一个小揪。 原主的头发比较蓬松,还有些自然卷,江栩随手一扎,既没照镜子也没管那么多。 负责监督今天早读的班主任邓老师已经来了,正站在讲台上翻阅课本,察觉到下面学生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教室前门,她也转头看了过去。 然后就愣住了。 “这位同学,”邓老师喊住了准备往里走的江栩,“你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