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大唐之长安》 第一章 神,请让我再死一次 大唐,贞观十二年冬。 卯时初,诺大的长安城仿似一头亘古巨兽蛰伏在黑暗之中。 鹅毛般的大雪扑簌簌的落满街巷屋脊,一行行举着火把的车队从各个里坊刚刚由坊卒打开的坊门走出。 踏着厚厚的积雪,汇聚到朱雀大街,浩浩荡荡的前往承天门,准备上朝。 早朝时辰将至,可房玄龄的府邸却是人声吵杂、乱作一团。 房玄龄一身朝服,负手站在庭院当中,仰首望着铺满积雪的屋顶,满面忧色。 屋顶坐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手里拎着个酒坛子,时不时的喝上一口,长吁短叹。 样貌敦厚,浓眉大眼,青涩的脸上带着稚气,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 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跑过来,“噗通”跪在房玄龄面前,膝盖顿时没入一寸厚的积雪中。 “呜呜……老爷,都是我的错,没有看住二少爷……呜呜……” 小丫鬟俏儿是二少爷的贴身侍女,刚刚睡醒,才知道二少爷天不亮就跑到屋顶喝酒,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二少爷可是病了好多天,这才刚刚见好,万一受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心里自责没有及时发现二少爷的行踪,小丫鬟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屋里一阵脚步杂乱,主母卢氏风风火火的跑出来,口中急问“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房玄龄叹口气,指了指屋顶。 卢氏显然刚刚起床,头发尚未梳理整齐,一抬头看见屋顶“听雪饮酒”的二儿子,顿时大叫 “儿啊,你且下来,这天寒地冻的,莫要冻出个好歹……” 次子遗爱前些时日出城狩猎不慎坠马,磕了后脑,一直神志不清昏睡不醒,房府上下尽皆焦虑。 这刚刚见好了,怎么又顶风冒雪的跑到屋顶上去了? 难不成是摔坏了脑子? 这么一想,卢氏更是心急如焚,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屋顶的少年却是无动于衷,一副仰首望天思考人生状。 房玄龄阴沉着脸,虽然也很是担心二儿子,但是一大清早的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实在是不成体统。 喝了一声“赶紧下来!” 少年看看房玄龄,又看看卢氏,终于开口说道“我不娶高阳公主!” 这话一出,满院皆静。 房玄龄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勃然大怒“逆子,要找死吗?” 少年梗着脖子一脸倔强“要我娶高阳,我就死给你看!” 房玄龄气得胡子都翘起来,狠狠盯着眼前这个二儿子 “此乃陛下赐婚,岂容得你一个黄口孺子拒绝?你将天家威严置于何地?更何况,‘尚公主’乃是何等的荣耀,你居然拒之不受,简直荒唐!” 房玄龄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这个混球宰了了事! 皇帝金口御赐,谁敢不受? 就算真的不想接受这份荣耀,可不敢说出来,也就只能心里想想而已…… 那少年似乎也意识到以死相逼怕是没有效果,不由得苦了脸,苦苦哀求 “要不……跟皇上说说,不要高阳行不行,咱换一个?” 房玄龄愣住“……换一个?” 你特么当大唐公主是什么? 大白菜? 这个看不上,扒拉扒拉再换一个? 简直就是找死! 房玄龄血灌瞳仁,仰天咆哮“孽畜!给老子滚下来!” …… 房玄龄火急火燎的赶去上朝,时辰已经过了。 虽说当今天子对于似他这等肱骨旧臣颇为宽容,等闲不会斥责,但是数年来 兢兢业业的房玄龄责任心颇重,绝不会仗着天子的宠信放任自流。 房府厅堂的四角摆放了几个炭盆,炭火正旺,屋子温暖如春。 房俊的心里却一如屋外的冰天雪地,拔凉拔凉的…… 前一刻还在县里主持大力发展农村机械化耕作,怎么脑袋一晕眼前一黑,就特么穿到唐朝来了? 穿了也就穿了吧,可是特么为什么好死不死的偏偏变成房遗爱? 说起那位仁兄,呵呵,名传千古啊…… 乌龟的典范、超级绿巨人! 额滴神,这是要闹哪样? 都怪老爹啊,要是给自己取名叫房仕龙多好…… 房俊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他可以忍受贫穷,可以接受挫折,可特么打死也无法忍受变绿! 桌上精致的小青菜绿油油的彷佛在嘲讽自己,好心塞…… “儿啊,好歹吃一点,这个葵菜馅儿的小馄饨是你最爱吃的,还有醋芹,最是开胃……” 母亲卢氏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用筷子不停的往房俊的碗里夹菜,就差给喂到嘴里了。 尽管郁闷的要死,房俊还是心里暖暖的。 无微不至的关心、浓浓的母爱,让他想起另一个世界自己的母亲。 一向被视为骄傲、有出息的儿子突然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母亲该是何等的伤心欲绝? 房俊强忍着担忧和悲痛,夹起一个馄饨塞进嘴里,却是食不知味。 “你说你这孩子也是,那么多人在场,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要是传出去,陛下还不得发火? 再说了,高阳那丫头我瞅着挺不错啊,身段儿好,长得还俊,又是金枝玉叶,更甚得陛下宠爱,你咋还瞧不上?” 卢氏有些不满,口中埋怨着。 一提这事儿,房俊胸口就堵得慌“娘啊,爹最听你的话了,你让他跟皇上说说,这门亲咱不结行不行?” 高阳公主啊! 那可是千古传奇的女性,追求自由恋爱的伟大先驱…… 这女海王,特么就让我给摊上了? 我不是草原,容不上这匹野马啊。 卢氏嗔怪的打了儿子一下 “这事儿啊,怕是真由不得你。这阵子陛下被那个《氏族志》闹得正上火呢,据说申国公主持编撰,将崔姓列为氏族第一等,还有传言说是五姓七宗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正,不与皇族通婚…… 陛下很不满,这时候你要是再闹这么一出儿,你让陛下怎么想?好啊,五姓七宗看不上咱李氏皇族,你房家也看不上?你想想,能行吗?” 卢氏苦口婆心的劝导儿子,可那神情怎么看都像是一只高傲的公鸡,神采风扬。 呃…… 忘记了,人家卢氏那可是正宗的范阳卢氏嫡女,还真就瞧不起有胡人血统的李氏皇族…… 可是这跟自己有个毛的关系? 他也知道想让天子收回成命肯定很难,可问题是如果自己真的按照原本的命运轨迹娶了高阳公主…… 思来想去,房俊居然发现前后左右都是死路,怎么走都是死棋。 无解…… 他郁闷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无声的呐喊神啊,能不能让我再死一次? 第二章 定计 房俊心里堵得慌,回到书房搬了一个胡凳坐到窗前,将窗子推开一道缝隙,冷风扑面、雪粉飞扬,心情这才舒坦一点。 摸了摸后脑,那里还有一个大包,是前几日坠马不小心磕了石头所致,导致自己那位前身昏迷数日,被自己的灵魂夺舍还阳、鸠占鹊巢。 甚至就连以往的记忆都保留下来。 原本的房俊字遗爱,以字行,所以世人都称呼其字,不呼其名。 房玄龄是个文化人,耍的是笔杆子,所以对于后代子女的培养都是儒学为主,希翼着诗书传家。 长子房遗直还好,虽说为人端正缺了一点灵气,但性情敦厚刻苦认真,是个方正君子,学业一直不错。 可到了房遗爱这儿,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货有些木纳,脾气倔强,脑子里好像缺了根筋,不大好使。 说白了,就是有点二…… 先生教些四书五经,勉勉强强也能听得懂,但是大多睡一觉就全都交给周公了…… 偏偏学文不成,习武倒是有些天赋。 或许是天生一副好体格,房遗爱力大无比,就算是等闲壮汉也比不得他。 整日里跟着一帮子武臣勋贵的后代耍刀弄棒、骑马打猎,行为放浪不拘礼数,也算是一不良少年,名声不大好。 气得房玄龄肝儿疼…… 房俊无奈的叹口气,想想三两年后自己就得娶那个大魔女高阳公主,满满的全是心塞。 老子今年刚刚十五啊,注定了就要提前凋谢了吗? 特么没法儿活啊…… 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传来。 小丫鬟俏儿捧着一个茶壶,给桌案上的茶杯斟满一杯茶,递到房俊眼前。 “天很冷的,我煮了茶晾了一会儿,温度刚刚好,少爷喝一杯暖暖身子。” 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担忧的看着自家少爷。 “唔。” 房俊也有一点口渴,顺手接过茶杯,也没看,一口喝了半杯。 然后—— “噗!” 猛地喷了出来。 “啊!” 小丫鬟俏儿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尖叫一声兔子一样跳开。 房俊瞪眼“这什么玩意?” 看了看手里的半杯茶,茶水混浊不堪,砸吧砸吧嘴,有姜的辛辣、食盐的咸涩、甚至还有点羊油的腻味…… 这才想起来,好像在什么书上看到过说是明朝才出现炒茶,尽得茶叶清醇甘美之原味,唐朝时却是将茶叶细细的碾碎再佐以葱姜盐甚至果汁放在壶里一锅煮…… 这特么也叫茶? 说是汤恐怕更恰当一点。 对于酷爱喝茶的房俊来说,无法忍受的程度仅仅是排在娶高阳公主之后的第二位。 小丫鬟俏儿哪里知道这个? 见到少爷把茶水都喷出来,想当然就认为自己的煮茶功夫不到家,被少爷嫌弃了,委屈得眼圈顿时红红的,人家刚刚煮茶的时候不小心还烫了手呢…… 不过既然少爷嫌弃了,那以后自己还要更用心才行,小心思里琢磨着下次煮茶的时候是多放一点羊油呢,还是少放一些姜末…… 房俊心情乱糟糟的,只觉得全世界都跟自己作对,也没留神小丫鬟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 若是他知道此刻小丫鬟俏儿心中所想,怕不是要一口老血吐出来,对于喝惯了龙井毛尖的房俊来说,唐朝的茶是会喝死人滴…… 恰在此时,家丁房大海来报“少爷,程三公子、杜二公子听闻少爷醒来,特来探望,现正在花厅稍坐,您看是不是请他们过来?” “程三公子、杜二公子? ” 房俊微微一愣,稍稍回想一下,才晓得这两人是谁。 程咬金的三公子程处弼,杜如晦的二儿子杜荷。 这两位可算是长安城纨绔中的纨绔,除了欺男霸女这事儿实在是不敢干,其余什么坏事就没有没干过的,名声那顶顶是臭大街的俩货。 房俊心情不爽,没耐心见这两个狐朋狗友,就想吩咐房大海打发走两人。 突然,心里闪过一丝光亮。 名声臭大街的狐朋狗友? 有了! 房俊大喜,吩咐小丫鬟俏儿“俏儿,给本公子更衣!” 不能让皇帝陛下收回成命? 哼哼,山人自有妙计! 尚未到酉时,阴云如铅,街道上满是积雪。 随时风雪天,可平康坊附近,车马辚辚,喧嚣热闹。 平康坊是长安城一个坊,附近诸坊为外省驻京官吏和各地进京人员的聚集地。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诗句是唐朝一个叫做孟郊的人考中进士之后写的。 所谓长安花,是说唐朝大部分进士考中之后的第一件事就去跑到平康坊。 干什么去?去宜春院看花姐,由此可见有唐一朝风气之开放。 尽管此时尚值贞观年间,唐朝初建,但平康坊早已是追逐时尚风气的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的所在。 可以说,这平康坊就是长安城男人的天堂。 骑马斜倚桥,满楼红袖招。 哪个男人不会被这样的温柔乡侵蚀掉骨气,甘愿长醉不愿醒? 坊外,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宽敞的街道上缓缓而行。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毡子,正中放着一张矮几,角落里甚至有一个覆盖着铜罩的炭炉,散发着热气。 矮几上有铜壶,壶中有温酒。 温酒入喉,虽然酒味酸涩,却也将一身寒气散尽。 杜荷微笑着说道“房二,伤处也大好了?” 房俊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好的差不多,不过隐隐仍有些疼痛。” 心里却想好什么呀,都特么摔死了,要不然老子怎么能鸠占鹊巢? 程处弼有些愤然“都怪柴令武,当日便是他在给你的坐骑一鞭,才导致你坠马,这人太坏了!” 房俊一惊,还有这事儿? 第三章 醉仙楼 他一直以为坠马事件是个意外,记忆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没在意。 可程处弼这人木纳憨厚,跟房遗爱最是要好,话语很少却绝不赘言,每句话都是有的放矢,他说有这事儿,那就一定是有。 房俊心里琢磨着,得空的时候好好问问程处弼都知道些什么,早做防范为好。 杜荷却道“令武只是无心之失而已,房二你别放在心上。还有你,程处弼,不要乱说话,你那只眼睛看到柴令武鞭打房二的马?” 程处弼梗着脖子,面红耳赤“俺从不说瞎话,就是俺亲眼所见!” 杜荷还要再说,房俊摆摆手“此事到此为止,反正我也没有大碍,用不着追究。” 程处弼这才悻悻的哼了一声。 杜荷有些尴尬,打个哈哈说道“听闻‘醉仙楼’新近推出了一位清倌人,名唤丽雪,据说姿容秀丽、身段婀娜,更且冰雪聪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长安权贵趋之若鹜,待会儿为兄带两位贤弟见识见识!” 三人之中,杜荷最长,房俊次之,程处弼最小。 论其关系,倒是房俊和程处弼更亲近一些,或许是同病相怜的关系吧,这两人都是憨厚木呐,都是傻乎乎的…… 说话间,马车轻轻一顿,停了下来。 三人在御者调开车帘之后一次下车,发现正是到了一处名为“醉仙楼”的青楼门前,早有门口待客的伙计迎上前来,殷勤伺候着贵客下车。 宰相公子、国公家少爷,三人地位相仿、年纪相若,平素很是能玩到一起去。 然而进入大厅之后的待遇,却绝对是天壤之别。 按说杜荷虽说也是宰相之后,但杜如晦贞观四年的时候就去世,李二陛下的恩荣虽说从未断绝。 更将长孙皇后所出嫡女城阳公主指婚与杜荷,但是声势毕竟差了一层,比不得父亲俱都身居高位的房俊和程处弼。 可事实恰恰相反。 一进大堂,杜荷那叫一个众星捧月,仰首挺胸宛如一只旗开得胜的“战斗鸡”,脚下迈着八字步,得意洋洋。 杜荷如此受到姐儿的青睐,绝不仅仅跟他宰相公子身份有关。 看看这帮花枝招展的姐儿一个个眉眼带笑的模样,那是一种从心底里的喜欢。 房俊和程处弼却像是两个跟班,几乎无人理睬…… 中国历史上有一种畸形审美情趣男女着装佩饰以“阴阳颠倒”为美,女子常着男人装,而男子则“为妇人之饰”,尤其是上层社会的一些名流,过分注重其仪容的修饰与化妆,用面脂、唇膏等女用化妆品粉头饰面,一度成为一种时尚。 这种畸形审美情趣,在各朝各代中无疑以隋唐五代最甚! 简直就是古代的娘炮、伪娘…… 隋唐五代时期的男子中的确很多“小白脸”。 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便是典型的“小白脸”。《旧唐书》上说张氏兄弟是“傅粉施朱,衣锦绣服”,那张昌宗更是被美誉为“人言六郎面似桃花,再思以为莲花似六郎,非六郎似莲花也。”男子弄得油头粉面,扮装得像一个现代“娘炮”,大概跟武则天、太平公主等大唐权贵妇人喜好“小白脸”有很大关系。 武则天挑选陪侍美少男的标准就是“洁白美须眉”…… 既然上层权贵妇人喜欢“小白脸”,朝野上下就竞相仿效之,男子做美容、化女妆,装饰打扮标新立异,日渐成为一大时髦。 隋唐五代时期的时尚男子还流行“以香熏衣”。用香熏衣之俗,大抵始于汉代,至唐朝已经十分盛行。 这一时期的男子还流行戴簪花。簪花本是古代女子将花朵插戴在发髻或冠帽上的一种装饰美化,其花或鲜花,或罗帛等 所制。杜牧便有诗曰“尘世难适开笑口,菊花须插满头归。” 你能想象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满头菊花的场景? 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 现在虽然是贞观年间,但盛世已现,社会风气渐渐奢侈浮夸,唐初立国时的金戈铁马已是昨日黄花,嬉玩享乐之风盛行,各种稀奇古怪的“潮流”日趋盛行。 虽然还未到男子戴花的盛况,却也相去不远,最起码在世人的审美中,都以“小白脸”为美。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杜荷附和时下的审美观,在房俊看来略显“娘炮”的气质大受欢迎。 而房俊其实长得不赖,浓眉大眼笑容宽厚,身材虽不高大,胜在结实挺拔,虽说皮肤有些微黑,却充满一种健康的光泽,放在后世那妥妥的一阳光美少年,自晒一张照片,那也能吸粉无数。 可放在这个时代,就成了乡野村夫、粗鄙不堪、面似锅底…… 程处弼完全继承了他老爹程咬金的基因,五大三粗相貌粗豪,比房俊还不如。 所以一进醉仙楼的大门,大堂里的莺莺燕燕红粉佳人一窝蜂的嬉笑着招呼杜荷这个小白脸,对面相粗犷的程处弼和笑容憨厚的房俊却是爱搭不理。 房俊和程处弼家里管得比较严,很少踏足这样的风月场所,人家可不认得你是什么宰相家的少爷、国公家的公子…… 人家杜荷既有显赫身份又是青楼常客,待遇可谓是天壤之别。 房俊和程处弼难免郁闷,房俊甚至想到,高阳公主看不上自己,莫非就是因为辩机是个小白脸而自己并不符合她的审美观? 恰在此时,一声讥笑传入众人耳朵。 “想不到房二也会留恋此等风月场?呵呵,不过你可得备足了嫖资,人家杜二靠脸就可以会账,似你这等粗人,怕是姐姐们过夜的价钱要翻倍了……” 大堂里先是一静,接着哄堂大笑。 那些姐儿却一边掩口笑着,一边拿眼睛偷偷去瞄房俊。 能被齐王殿下出言讥讽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就是不知道这个黑黑的小子到底是那位大人的公子,瞧着长相虽然周正,但是也太黑了点,不过这身板倒是结实,熄了灯滚到床上持久力想必不错…… 房俊皱眉,循声望去。 一抬头,就见到二楼楼梯尽处,站着一群少年,皆是衣衫华丽、趾高气扬。 老子正想着怎么找茬呢,这是哪个亲爱的见到哥瞌睡就送上枕头? 话说房俊为啥变了主意跟着程处弼、杜荷出来? 目的很单纯,就是要自污名声! 古代不是很注重名声吗?名声不是都可以当信用卡刷吗? 那行,哥们儿本来名声就不怎么样,再把仅余的一点儿彻底败坏了,就不信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小流氓! 这趟出来,就是要逛窑子、再顺带着找茬打一架!不仅如此,还要把事情闹大,闹得满长安城人尽皆知。 所谓破坏容易建设难,想要修身养望不容易,自污名声还不简单? 第四章 天天爱找茬 为首一人锦帽貂裘、身材瘦削,略显阴柔的气质配上一张白玉也似的脸庞,帅的令人发指! 特么大唐怎么到处都是帅哥? 鸭梨好大,容易自卑…… 这人房俊当然认得,当今皇帝陛下李二的五子,敕封齐王的李佑。 “过来人”的房俊知道,这货可不是什么好鸟…… 房俊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我道是谁,原来是齐王殿下。还是殿下知我,姐姐们侍寝的时候自然比之殿下要加倍努力,这嫖资翻倍倒也合情合理。” 一眼既出,满场众人看着房俊的目光都有些呆滞。 这人到底是傻子没听出齐王殿下的揶揄调侃,亦或是脸皮已经厚到可以唾面自干的地步? 这是在讽刺齐王殿下某方面的尺寸和能力只有他的一半吗?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齐王李佑,看看一向脾气暴躁的齐王殿下会不会勃然大怒,他身后的几个跟班甚至把袖子都挽起来了,只等着殿下一声令下,就冲下去教训教训这个出口无状的小子。 然而一向能言善辩的齐王李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不知说什么好了,有些无言以对…… 跟个傻子秀智商吗? 如此大庭广众,说出这番粗鄙的话语,真是让人无语啊。 这个房二果然是一如既往的缺根筋,难怪父皇指婚之后,高阳妹子在宫里大哭大闹,甚至以绝食相逼父皇收回成命,宁死也不肯嫁这个浑人。 现在看来,以高阳的骄傲和任性,这个房二的确不是良配,若是强扭到一起,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这人太特么二了…… 只不过思路这么敏捷,倒是让李佑小小的意外了一下。 齐王李佑觉得有些无趣,这样的浑人就算是言辞敏捷了一些那也是完全碾压,又有什么成就感呢?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领着身后一帮子纨绔子弟自去寻乐子。 他这一走,房俊倒是有点郁闷了。 自己这番粗话说出来就是要找茬啊,你丫的怎么连句话都不接,直接走掉了? 印象里这位齐王殿下也不是什么好鸟,性格乖张阴戾跋扈,最是听不得别人阴阳怪气的和他说话,今儿怎么就转了性? 难道非得指着鼻子骂娘? 这还怎么找茬? 齐王李佑不搭理房俊,让这货很是郁闷。 就连讽刺李佑的尺寸只有自己一半这样挑寻的话语都说出来了,人家还是不搭茬,你还能怎么滴? 房俊想得到是挺好,跟齐王殿下搞出点小冲突,他身后那群狗腿子一定要在主子面前中心表现,随便出来几个跟自己打一架,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 “醉仙楼齐王被褥,房遗爱酒后闹事” 这个话题一出来,可以想象房俊的名声会达到怎样一个超低的状态。 青楼里头跟齐王殿下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妥妥的氓流做派啊! 这传到李二陛下耳朵里,怎么可能不大发雷霆?怎么可能还要把自己的闺女嫁给这样的人渣? 至于李二陛下龙颜大怒的后果,房俊完全不在意。 李二陛下虽然英明神武霸气侧漏,但是对于自己的手下还是相当不错,他的铁血霸气大概都用到了自家兄弟身上…… “房谋杜断”之一的房玄龄在李二陛下的心目中绝对是左膀右臂一般的存在,别说只是跟齐王李佑发生一点冲突,哪怕房俊真的揍了李佑一顿,也不可能就推出午门斩首示众了…… 所以房俊有持无恐。 可现在齐王李佑完全不接招,房俊有些无计可施。 “三位贵客,可有相好的姑娘?” 香风浮动,一个身段窈窕的老鸨甜笑着迎上来 ,一双妙目神采闪闪的看着这三个少年。 房俊上辈子就是一苦逼青年,上学的时候学费都差点交不起,哪里有钱花天酒地?毕业以后奋斗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当上了主管农业的副县长,可还没等有机会腐败呢,就两眼一黑穿越了,对象搞了好几个,风月场的经验却是几乎为零。 程处弼比他好不了多少,家里管得实在太严实,此等红粉阵仗连边儿都不敢沾…… 只有年纪稍长的杜荷神态自如。 这货嘻嘻笑道“相好的姑娘倒是没有,不过下次来的时候,姐姐你可就是我的相好了!” 看看这货轻车熟路的贱模样,明显是此中老手。 那老鸨整个身子都快要挂到杜荷身上去了,一双媚眼水雾缭绕,轻咬着红唇娇嗲着嗔道“公子占人家便宜……” 杜荷哈哈大笑,从褡裢里掏出一锭银铤,一探手从老鸨半开的领口塞进去,顺势一阵摸索,直摸得老鸨粉面微红、气喘吁吁着娇笑不依,这才说道“我倒是喜欢姐姐,不过我这边还有两位兄弟呢,一位是房相家的公子,一位是鲁国公家的少爷,你要好生伺候。听闻你家这醉仙楼有一位丽雪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更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不知可否有缘得见?” 说着,他一挥手,身后自有家丁拎过来一个鼓囊囊的锦袋,随手丢到老鸨怀里。 老鸨赶忙接过,入手一沉,就知道这里边的银子怕是不下一百两,这个杜二少爷出手果然大方。 可是这钱却有些烫手,因为齐王殿下刚刚进了丽雪姑娘的房…… 那老鸨先是略显踌躇,待见到杜荷面露不悦,心里一紧,这位杜二少爷可不是表面上那么清秀潇洒,犯起浑来实在是麻烦,再说另两位也都不是好惹的主儿,得罪不起。 可齐王殿下今日包了丽雪姑娘的场子,自己又怎么敢拆齐王殿下的台? 左右衡量,还是置身事外的好,银子虽好,可也得有命花才行…… 便咬了咬牙,心疼的把手里的钱又递了回去,满脸为难的说道“三位公子见谅,实在不是奴家扫各位的面子,实是齐王殿下刚刚交代今日包了丽雪姑娘的听雪阁……” 一听得是齐王殿下包了场子,杜荷就有些无奈。 他虽是横行长安的纨绔,可也不敢去扫了齐王殿下的雅兴,须知道那位虽然贵为亲王,可性情实在是暴戾无端,平日里胡作非为,谁见了都头疼。 哪怕杜荷转过年就将娶城阳公主,成为天家女婿。 按说这位齐王殿下年已十五,到了出阁辟府的年纪,去年陛下便已封其为齐王,拜为都督齐、青、莱、密等五州诸军事、齐州刺史,应该即刻赶赴封地。 可齐王不喜齐州苦寒贫瘠,谎称有病滞留长安,迟迟不肯赴任。 陛下知其心思,却也睁一眼闭一眼,虽有御史弹劾,也只是任其胡来,不加管束。 如此一来,世人皆知陛下宠爱齐王,对其胡作非为的行事也只好忍让三分,惹不起还躲不起? 杜荷实在不愿招惹齐王李佑,便退而求其次,想要换一位姑娘。 程处弼木纳敦厚,自无不可。 房俊眼睛转了转,突然问道“难不成齐王殿下兴致大发,想要白日宣淫?” 那老鸨顿时不悦“房公子切莫胡说,凭白污了丽雪姑娘的名节。丽雪姑娘虽是委身青楼,却是清清白白的清倌人,尚未梳拢,何来侍寝?” 尼玛,冠上一个清倌人的名声,就也敢谈名节了? 第五章 房遗爱拳打镇关西(上) 清倌之间的关系,就好像钱和银票般微妙钱不一定是银票,银票却一定是钱。ji女不一定曾是清倌,清倌到最后却总会变成ji女。那些身为ji女,最终被王孙富贾看中一朝赎身飞上枝头的故事,仅只是传说罢了,不能说没有,但实在是凤毛麟角。 即便是ji女地位历史最高的大唐,轻易也不会将一个ji女娶进家门。 所以历史上曾经津津乐道的梁红玉、柳如是等红颜才会成为传奇,正是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客人对待清倌通常和对待娼妓没什么区别,顶了天就是等级和档次不同,所花费的钱财有多有少而已。 老鸨敢反驳房俊,是担心他这番说辞万一流传出去,对于丽雪姑娘的身价会有影响。这位姑娘可是醉仙楼的第一招牌,将来梳拢的时候绝对是个天价,就为了买一个清白的女儿身。 可是谁会花巨资去嫖一个残花败柳? 房俊对于老鸨的反应不以为意的笑笑,说道“既然如此,独乐乐岂如众乐乐?我等也去凑个热闹,你且带路便是,若是殿下不悦,自有我等承担。” 老鸨没法,只得将他们带去后院的听雪阁,心想这三位都是显贵之后,想那齐王也不会火冒三丈吧? 雪粉飘飞,醉仙楼后院,一角楼阁宛如雪中仙境,傲然俏立。 楼高两层,院里遍植梅树,只可惜时节未至,却也能畅想梅花盛开时满院红粉、落英缤纷的美景。 到得楼下,便有悠扬的丝竹之声入耳。 老鸨不肯进去,只是送到此处,便转身离开。 她可不像触那位齐王殿下的霉头,那位或许不敢把这三位怎么样,可万一把不爽发泄到她的头上,她可吃不消…… 站在楼前的一名齐王侍卫发现几人,立时上前拦阻,客气的说道“三位公子,我家殿下包了此处楼阁款待好友,您看……” 这个侍卫的说辞很是客气,醉仙楼的那些迎客或许不认得这几位,他们这位王府的侍卫如何不认得? 杜荷有些踌躇,低声说道“房二,要不算了吧,咱换个地方?” 对于那位喜怒无常、暴戾跋扈的齐王殿下,他实在是有些打怵。 房俊一心找茬,放着齐王李佑这个一个现成的“靶子”就在眼前,怎么能走? 便笑着对那侍卫说道“你的意思,我等三人算不得殿下的好友咯?” 侍卫楞了一下,忙道“卑职不敢,实在是……” 房俊笑着打断他的话“你瞧不起我?” 侍卫有些冒汗,心说怪不得都说房二是个二愣子,有这么说话的么? 你本来就不是殿下的好友,我就是瞧不起你,没错啊! 可他不敢这么说…… 好歹也是房玄龄的公子,若因为自己让殿下得罪了那位大唐宰相,这名侍卫可以想象自家殿下盛怒之下的后果。 可他还是不退,他不敢退! 殿下说的明明白白,不许任何人打扰,他怎么敢退? 拦也不行,退也不行,侍卫一脑门儿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房俊见他依然拦着路,点点头说道“我不为难你,你且去通报一声,若是殿下不允,我等自会离去。” 侍卫如释重负“房公子稍等,卑职去去就来……” 说完,转身一个箭步窜进门。 房俊整理一下衣服,背着双手,抬脚往门里迈去。 杜荷吓了一跳“房二,怎么不等那侍卫通报?” 若是人家齐王殿下不待见我等,这就进去岂不是自取其辱?想想那殿下的为人,真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房俊脚步不停“殿下刚刚在大堂取笑我,我自不 会咽下这口气。你若怕事,自己离去,我不怪你。” 说着,看了一眼程处弼“程老三你也不用……” 话音未落,程处弼却是想都不想,抬脚跟在房俊身后,黝黑的面容嘿嘿一笑“我等即是一起来,自是一起走,刚才我就见齐王不爽,我陪着你!” 房俊有些意外,深深看了程处弼一眼,点点头。 杜荷脸色变幻,他与房俊一向关系不错,这时候若是讲义气,自是应该同进同退。可对手是齐王殿下啊!他又有些踌躇,这时被程处弼一句话逼到墙角,只好无奈的叹口气,不情不愿的跟着房俊脚步。 听雪阁二楼。 诺大的空间雕梁画栋、装饰华丽,中央被修成一个舞池模样,四周是略高一阶的台阶,摆放着一圈儿案几,一群少年团团围坐,众星捧月一般拱卫着南边的一位青衣丽人。 舞池中歌女起舞,舞姿诱人。 齐王李佑正侧耳听着自家侍卫的报告,目光却没有离开身侧青衣丽人那张如画的俏脸一瞬,忽听得厅中传来一声呼喝。 “你上来干什么?” 齐王李佑讶然望去,却是房俊带着杜荷、程处弼上得楼来,一前两后,正站在楼梯入口。 那侍卫还未跟自家主子禀报完呢,发现房俊三人就上来了,顿时有些懵“你……你们怎么上来了?” 完蛋! 自己这“门房”的工作出现重大失误,依着自家殿下的性子,恐怕…… 果不其然,他脑中念头尚未闪过,脸上就被火辣辣的扇了一巴掌,耳边听到殿下的怒吼“看个门儿都看不好,要你何用?来人,拖出去重重的打……” 侍卫吓得魂不附体,“噗通”就地跪下,“砰砰砰”的磕头,嘴里不停的求饶。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饶了小人这次……” 齐王府的鞭子他可是深有体会,不把人打死打残绝不罢手,何况殿下还要重重的打? 房俊晃晃悠悠的走了几步,看着那个因为齐王李佑一句话就跪地求饶的侍卫,嘴里啧啧有声“殿下果然好威风,好煞气!不愧是龙子龙孙,双臂一抖霸气测漏!照我说,陛下不应该把殿下封在齐州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而是应该把殿下封在凉州,虎躯一抖就将土谷浑全部镇住,也省得老帅卫国公长途跋涉了……” “咝……” 此时大厅里音乐已停,却又响起一阵吸气声。 这特么是房二? 那个木纳迟钝、怯懦如鼠、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房老二? 这牙尖嘴利的,比之朝堂上那些个谏官都利索,瞧瞧把齐王殿下讽刺得,脸都红了! 难不成这小子吃了豹子胆? 齐王那是好惹的? 在座的一个两个全都精神抖擞,目光炯炯的看着房二怎么作死…… 杜荷哭的心思都有。 房二今儿是吃错药了?居然跟齐王殿下叫板,还把自己拖下水…… 看看齐王李佑阴沉着脸看向他,杜荷赶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殿下,不关我的事……” 嘴里说着,脚步轻轻移动,跟房俊保持距离。 程处弼却是哼了一声,上前一步紧跟着房俊。他的想法很简单,我就跟房家二哥要好,他说打我就打,他站哪里我就站哪里,甭管你是齐王还是什么王…… 齐王李佑眯着眼看着房俊,心里惊讶这货怎么跟以往的表现大相径庭,往常被人骂两句,这货也是讪笑着忍了,白瞎了一副好身手。 难道是因为刚刚在大堂的时候自己那一番玩笑的言辞? 不应该啊…… 李佑捉摸不透房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却不妨碍他决心教训教训这 个夯货。 连房俊都敢在老子面前炸翅儿了,以后长安城还怎么混? 只不过这家伙老爹是房玄龄,又刚刚被父皇指婚,若是下手重了,面子上须不好看,搞不好父皇不高兴。 可要是打的轻了,他也不怕我啊! 李佑这边心思电转,身边有人坐不住了。 第六章 房遗爱拳打镇关西(下) 一个锦袍青年自李佑身边长身而起,戟指房俊,怒喝道“身为臣下,不知尊卑,房遗爱你可知罪?” 房俊看了看这人,不认识,问道“你谁呀?” 锦袍青年先是一愣,接着仿似受到奇耻大辱一般,对着房俊怒目而视。 房俊有些诧异,哥不认识你,你就发这么大火,难不成你还是个名动天下的人物? 旁边便有人说道“房二你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位英雄便是大名鼎鼎的‘镇关西’燕弘亮,一双铁拳打遍关西无敌手,更是前隋大将军燕荣之后,当今天子宠妃燕德妃的胞弟……” 听到“镇关西”这个诨号,房俊差点喷了…… 若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搞不好会以为自己穿越到宋朝了,还尼玛“镇关西”,难不成还有个花和尚? 但是这货既然是燕德妃的兄弟,又怎么跟齐王李佑搞在一起? 不过房俊懒得管这些事儿,他今天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来找茬的! “镇关西”又怎样,燕德妃的兄弟又怎样? 正好拿你开刀! 房俊低头四顾,顺手拿起身边矮几上一个青铜酒樽,劈手就丢了出去。 那青铜酒樽在空中翻转,划出一道抛物线,洒落几滴残存的酒液,精准的落在燕弘亮的额头。 燕弘亮在关西一带的确名声响亮,身手很是不凡,再加上身份地位尊崇,平素很是眼高于顶。性情浮躁的他恼火与房俊居然不晓得自己的名号,正要讽刺两句,却打死也想不到这个房二居然一句话不说突然动手,猝不及防被酒樽正中脑门。 那酒樽虽不大,但好歹是青铜所铸,只打得他眼冒金星,伸手一捂,滚热的鲜血流了下来。 满堂哗然。 齐王李佑又惊又怒,指着房俊叫道“你……你……房二,你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跟他同来的这班人一个个奋起指责,污言秽语群情激愤。 房俊哈哈一笑“咱房二打遍长安无敌手,也不敢叫自己一声‘镇关中’,这个家伙也敢大言不惭,叫什么‘镇关西’?今日就让房二会会这个‘镇关西’!” 说罢,整个人猱身而上,动如脱兔,两个箭步就冲到燕弘亮身前。 那燕弘亮正自捂着额头,听得耳畔风起,讶然抬头,却是房俊斗大的拳头已至眼前,吓得惊呼一声,躲避不及,被房俊一拳击中面门,惨嚎一声,鼻血长流,仰天跌倒。 要说这燕弘亮原本也非如此不济,是真有几分身手,力气也大。 可他身份显贵,平素里与人交手,大家都有些忌讳,不敢下死手,自是束手束脚,再加上这厮拳脚确实了得,往往都败下阵来。 一来二去,燕弘亮浑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自己给自己起了“镇关西”这么一个霸气无双的诨号。 可房俊哪里管你什么前隋世家、皇亲国戚?一向信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信条的房俊不出手则已,出手就必是雷霆万钧,一板砖撂倒你再说! 这边燕弘亮被房俊一拳击倒,大堂里顿时惊呼四起。他们不晓得燕弘亮伤势如何,可这满头满脸鲜血奔流,着实太过吓人,原本坐着的也都悚然而立,带起一阵桌椅板凳相碰的混乱声音。 房俊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有些无奈的嘀咕“就这也特么敢自称什么‘镇关西’,真是日了狗了,早知道就留三分力,也不会打得这么惨……” 众人一阵无语,也有些后怕,这房二武力居然如此强悍? 幸好刚刚没有出言惹火这厮,否则挨上这么几拳头,上哪说理去? 齐王李佑早已气得浑身乱颤,面红耳赤。 李佑称病不去封地赴任,舅舅阴弘智以陛下多子为由,劝他招募壮 士以自卫,并推荐自己小舅子燕弘亮谒见李祐,李祐热情的接待他,并赐给他许多金钱布帛,让他招募死士,别有所图。 现如今这位被自己视为肱骨的手下被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如此暴打,与扇自己的耳光又有何异? 李佑盯着房俊的目光精芒暴闪,怒不可遏,大吼道“一起上,打死了我顶着!” 此言一出,与他同桌的这帮青年大呼小叫的涌上来,将房俊团团围住,矮几胡凳碗碟茶壶一股脑的往房俊身上招呼。 杜荷面色惨白,双腿战战,心说我滴妈呀,这个房二傻子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眼见对方人多势众,杜荷脚下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再退一步……慢慢的退到门边儿,只待等到形势不妙便趁乱溜之大吉。 程处弼却和他的反应截然相反,见到房俊被众人围住,想都不想,大吼一声就冲入战团。 李佑满脸通红,神情亢奋,在一边大呼小叫“打!给我狠狠的打!打折他们的腿!mlgb,敢打我的人,老子要好好教训你们……” 房俊和程处弼虽说都是武力值惊人,等闲时候放翻三五个大汉不在话下,但毕竟年幼力短,对方又人多势众,且着实有几个好手,时间一长,便顾此失彼,吃了不少亏。 房俊一见这样下去不行,虽说自己“找茬”的目的已经达到,但也不能傻乎乎的等着挨打啊!一边奋力抵抗,一边寻找战机,不经意间一瞥,就见到在战圈之外像一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大呼小叫的齐王李佑…… 心底盘算一下,若是把齐王揍一顿,会有什么后果? 只要不弄出伤残,应该是没什么大事儿! 好歹自己的老爹也是当朝宰相,皇帝陛下的肱骨之臣,绝不会砍了自己脑袋! 主意打定,房俊硬挨了两下胡凳,后背被砸得差点背过气去,趁势往地上一倒,一个懒驴打滚滚出了战团,直奔李佑冲去。 李佑眼见己方已将房俊和程处弼完全压制,心里大喜,不过也有些心有余悸,这个房俊实在太能打了,等闲两个人抓住他,被他一晃膀子就摆脱了,简直像条活驴! 那个程处弼也不简单,身上挨了无数拳脚,硬是一声不吭,揪住一个对手就往死里锤!眼瞅着己方一个家伙被他揪住头发一拳一拳往脸上砸,砸得浑身像是面条一样软乎乎的,若不是几个人拼力抱住腰把这凶神拉开,保不齐就给砸死了! 李佑虽说跋扈,可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话说得狠,真要是闹出人命还真不敢。 心里一股股的冒着凉气,心说我特么闲的没事儿干,招惹这两夯货干嘛? 不过又一想,我特么也没招惹啊,是他们找上门招惹我的! 李佑一边给战友打气,一边气得咬牙,真特么以为本王好欺负吗? 今日就给你们好好教训。 心里正忿忿,面前突然光线一暗,有人大叫“殿下小心”,李佑没等回神,眼前就出现一张似笑非笑的黑脸,正是房俊。 李佑愣住。 这货不是正被自己的手下按住了狂锤吗,怎么跑自己跟前来了? 下一刻,就见到一只拳头出现在自己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 狠狠的砸在自己眼眶上。 李佑“嗷”的一嗓子,鼻涕眼泪涌一起出来…… 一边观战的杜荷腿都软了,瞠目结舌的看着房俊狠狠一拳就把齐王殿下撂倒再地,还狠狠的扑上去踹了两脚…… 尼玛,那是齐王啊! 当今陛下的亲儿子! 天潢贵胄、金枝玉叶! 房二傻子!你特么这是要疯啊…… 第七章 五品县令 房俊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矮几之上,齐王李佑软到在他面前,被他揪着衣领薅住,一只眼眶乌青,脸上涕泪横流,也不知是疼得还是吓得,一张原本英俊的小白脸一片狼藉。 厅中俱是李佑手下,见到主子被擒,投鼠忌器,纷纷住手,对着房俊怒目而视。 唯有程处弼不依不饶,举着胡凳对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家伙一下一下的狠砸,嘴里还喋喋不休的骂道“你娘咧,踹我蛋蛋?老子砸死你,你倒是特么起来接着踹啊,打死你个王八蛋……” 那挨打的家伙惨嚎着求饶,一旁众人看得眼角直抽抽,太特么狠了…… 房俊扫视一圈,见到原本站在门口的杜荷已经不知去向,心里不屑的哼了声,软骨头,没义气! 刚想让程处弼住手,楼梯口一阵脚步杂乱,一群人急慌慌的冲上来,看那服饰打扮,却是长|安县的衙役。 长安城太大,人口繁杂事物众多,已朱雀大街为界,城东属长|安县城西属万|年县西万年,东长安”,据说有“万年长安”之意…… 醉仙楼所在的平康坊位于东城,自是由长a县管辖。 众衙役手持铁尺哨棒一拥而入,见得厅内打斗已然歇止,却也不敢大意,都知晓此件俱是贵人,默然守立,并不呵斥。 又有人上得楼来。 一名中年官员身穿浅绯色官袍,腰间系着一个银鱼袋,方面大耳,面容白皙,三缕乌黑的长髯风姿飘逸。 这人清亮的眼神扫视一眼大厅内状况,心中有数,略微放心。只是在见到房俊薅着齐王殿下衣领子的时候,眼角微微一抽…… 他躬身施礼,朗声说道“下官长|安县令周傅,见过齐王殿下。” 居然是个五品县令,话说房俊一直以为县令都是七品,七品芝麻官嘛…… 房俊对于唐朝的官制并不了解,他前身那位二傻子更是不明所以。 唐朝的县令并非都是“七品芝麻官”。 县与县不同,或根据区位地理划分,如首都附近的重要县域曰“京县”,又曰“赤县”;或依地域条件的优劣美恶而有“畿县”“望县”“紧县”之别;但更普遍的是根据版图面积、人口、财政税收的多少而分为若干等次,如划为上县、中县、中下县、下县四个等级。 像万年、长安、河|南洛阳、太原、晋阳等大县,谓之“京县”,县令为正五品,相当于深圳、厦门、大连、青岛、武汉等副省级市的市长。 京兆、河|南太原三府所管诸县谓之“镇县”,县令为正六品,相当于地级市的市长。 诸州上县县令为从六品,相当于副地级市的市长。 中县县令为正七品。 中下县县令为从七品。 下县县令为正八品,估摸着也就相当于一个乡长镇长…… 所以,唐朝的县令并非个个都是“七品芝麻官”。 周傅不等李佑回答,径自抬起头来,目光紧盯着房俊。 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房相的公子揍了陛下的儿子,哦,还有一位卢国公家的少爷,这特么的真是日了狗了,怎么处理都不妥当啊…… 房俊呵呵一笑,松开手站起身,拱了拱手说道“某乃房俊,见过明府。” 周傅见到房俊和善的态度,微微颌首,未等发言,便听得齐王李佑突然一阵鬼哭狼嚎。 “房二,你特么死定了!你敢打我?你特么居然敢打我?周傅,给老子抓住他,打入死牢!待我禀明父皇,定要将这个混蛋凌迟处死……” 却是李佑脱离了房俊的掌控,也不再装死了,连滚带爬的跑到己方阵营,立时破口大骂。 周傅脸容一僵,口中说道“本官自会按律法行事,殿下稍安勿躁。” 李佑大怒“律法?去尼玛的律法!本王是天潢贵胄,动了本王,那就是造反,就得死!周傅,我警告你,你若不听本王的,休怪本王在父皇面前参你一本!” 周傅眉毛一皱,断然说道“殿下自可去参本官,然则本官行事自尊法度,用不着殿下聒噪!” 差点把李佑气个倒仰。 反了天了,一个两个都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是吧? 好,都特么给我等着,一个一个早晚收拾掉! 长|安县令周傅沉着脸,说道“房公子,程公子,且随本官前往县衙一趟如何?” 话说得比较文雅,但意思很简单您二位乖乖的跟我走,就不用带锁铐了…… 若是换个人,说不得周傅老早就枷锁伺候了,长安城里斗殴,绝对是重罪! 更何况被打的一方还是一位亲王…… 房俊知道这是必经的程序,瞅了愤怒的李佑一眼,幽幽说道“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明府不会只抓某兄弟二人吧?” 程处弼倒是无所谓,这浑人一脸淡定,摆明了爱咋咋地…… 李佑大怒“混蛋!本王乃堂堂亲王,谁敢抓我?” 房俊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傅,看看你到底真是一个强项令,亦或只是表面功夫做得好,实则也是趋炎附势之辈? 周傅心里也确实纠结,到底是齐王啊,亲王之尊…… 不过还是瞬间下定决心,义正辞严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殿下委屈一下,待本官查明原由,自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李佑快要气疯了“你敢?!” 周傅微微躬身“殿下,请!” 李佑怒极反笑,阴仄仄说道“好好好!好一个强项令,我特么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你给我等着!今日我就随你去一趟县衙,你特么要是不给本王一个满意的交待,本王扒了你的皮!” 周傅也有些着恼,语气强硬的说道“本官不需对殿下交代,只需对律法、对陛下交待即可!” 李佑怒极“都跟本王去做个见证,本王倒要看看这长|安县怎么处置这等殴打亲王、藐视皇亲的混蛋!” 在一众压抑目瞪口呆之下,齐王李佑率领一众鼻青脸肿的手下,呼啦啦出了醉仙楼,径自前往长|安县衙而去。 待到吩咐衙役将房俊和程处弼也带走,周傅才长长嘘出口气,擦拭一下额头的汗水。 身后一个师爷模样的跟班走上来,轻声问道“明府,此时如何处置?” 周傅一脸懊恼“处置?处置个屁!都特么是大神,我这个小鬼敢处置谁?这样,你马上持我信物,前去中书省求见我那同年马周,如此如此……” 师爷侧耳细听,然后心领神会,转身离去。 周傅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欲走,却又停步,冲着大厅主位那一袭轻纱微微拱手“可是丽雪姑娘?” 轻纱后随即走出一个秀丽苗条的女子,身段窈窕,秀发如云,只是脸上蒙了薄纱,看不见面容,可仅只是露出的眉眼,便已让人神为之夺、大呼惊艳! 女子微微一福“正是小女子,不知是否需要小女子当堂为证?” 声音娇嫩,荡人心魄。 周傅略一沉吟,说道“如此再好不过,有劳姑娘。” 女子轻声道“丽雪不敢当,明府才是不畏强权的好官,小女子衷心敬佩。” 不畏强权么? 周傅老脸微微一红,有些心虚…… 第八章 龙颜震怒 唐初,以中书省长官中书令、门下省长官门下侍中、尚书省长官尚书令共议国政,都是宰相。宰相是辅佐皇帝总领天下大政的官员。 《新唐书·百官志》“佐天子总百官,治万事,其任重矣”。 后来,因为唐太宗即位前虽曾任过尚书令,臣下避而不敢居其职,便以“仆射”为尚书省长官,与门下侍中、中书令号称宰相。 《册府元龟·宰相总序》记载,自隋代以来,就有“或以他官参掌机事及专掌朝政者,并为辅弼”。唐代也因宰相品位尊崇,人主不肯轻易授人,故常以他官而居宰相之职,并假借他官之称。如唐太宗时,杜淹以吏部尚书参议朝政,魏征以秘书监参预朝政,其后,或称“参议得失”,或称“参知政事”等等,名称不一,实则都是宰相。 《文献通考·职官四》说“中书出诏令,门下掌封驳,ri有争论,纷纭不决,故使两省先于政事堂议定,然后奏闻”。 唐代初年,三省长官在门下省议事。这个议事地点称为政事堂。 这个时期宰相都是由三省长官兼职的,而三省长官尚有本省常务,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们上午在政事堂议事,下午就回本省办公。因此,不必要另立宰相的办公机关。 军国大事经政事堂会议商定,奏请皇帝最后裁决;机密大事以及五品以上官员的升降任免,只在政事堂议论,他官不得预闻。 如此一来,政事堂就成为唐初协助皇帝统治全国的决策机关,真正的“帝国心脏”。 贞观十二年冬天的这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关中,大雪封路、民屋倒塌、百姓家畜冻死倒毙者不计其数,受灾民众哭号连天,关中各县的告急文书雪片一样飞进中书省。 新任中书舍人马周揉了揉发红干涩的眼睛,放下手中毛笔,抬头看了看屋外依旧纷纷扬扬没有丝毫停歇的大雪,无奈的叹了口气。 连续奋战了两个昼夜,期间歇息的时间总计不过两三个时辰,各种文书的批示、归档,救灾物资的发放统计,即便是年富力强的马周也有些吃不消。 喝了一口热茶,甩了甩因长时间执笔而发酸的肩膀,马周环顾一下四周,不由得苦笑。 中书省的编制本就简化,因为这次雪灾而导致的大量文书挤压,长时间的翻阅批示依旧令两位年长的中书舍人告病回家,现在值房里依旧工作的不过三四个人。 恰在此时,自己的长随从门外走进来,递给自己把一块玉佩。 玉质温润,晶莹腻白,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籽玉。 雕工也不错,简简单单的几刀就将一只鲤鱼的形象雕刻得活灵活现。 有点眼熟…… 长随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周傅周明府遣人前来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马周嗯了一声,他与周傅同年,平素关系很是不错,不能不见,便向值房内的同僚告罪一声,走了出去。 值房一侧有专攻官员歇息的房舍,马周喝着热茶,倾听周傅的幕僚详细说了事情经过,却是眉头渐渐皱起,心下有些不满。 眼下大雪成灾,关中各县忙成一团,各县上下恨不能学成分身术,可是身为长a县令的周傅却弃县中事物于不顾,纠结于一场斗殴…… 即便长a县位于城内,受灾情况要好于城外,可是最起码也要在态度上给予重视。 一场斗殴而已,又没有闹出人命,犯得着还要专门请自己帮忙? 在马周看来,处理此等事件,最是简单不过。 一句话唯公正而已! 双方都是惹不起的身份,那就一碗水端平,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一切拿律法说事儿,谁又能挑出你半 点错处? 可这个周傅偏偏要耍心机,走歪门邪道,遇事不敢担当,只想着推卸责任…… 马周叹息一声,他这位同年学问才华都有,就是这性子实在是油滑得过头,却不知这正是官场的大忌。 可心里虽有不满,毕竟交情放在那儿,不可能不管不顾。 马周端起茶杯,对那幕僚说道“此事我心中有数,劳烦回禀周兄,一切稍安勿躁。” 那幕僚心领神会,松了一口气,施礼告辞。 马周回到值房取了一份奏折,再出来仰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转身向政事堂走去。 掀开政事堂门口的厚门帘,一股热浪顿时涌出。 马周走进去的时候,政事堂里正有人说话。 “帝王创业与守成孰难?” 声音浑厚沉稳,中气十足。 马周心里微微一惊,陛下怎么来了? 再一细看,房玄龄、魏征、王圭几位老臣都在。 马周赶紧快走两步,看了主位端坐的那位身着明黄袍服的中年男人一眼,躬身行礼。 “臣马周,见过陛下。” 那人微微一摆手,笑道“免礼吧,中书省的那帮老骨头一个两个都熬不住了,可是苦了爱卿?” 此人剑眉虎目,方脸阔口,颌下三缕长髯,身姿高大健硕,端坐在那里沉稳如山,举手投足间气度雄浑,自有一股俾睨天下的气概,堂皇威压扑面而来,令人心神收敛。 正是当今皇帝陛下李世民。 马周恭声答道“此乃臣分内事,不敢言苦。” 李世民欣然道“不必自谦,吾都看在眼里,爱卿年富力强,自是要多压一压担子,日后才能大用。” 帝王无废话,李世民看似随口一句“日后才能大用”,几乎就相当于给马周的前途打了个包票。 简在帝心! 马周心里一热“多谢陛下。” 李世民摆摆手,转头看向下首一位老人,正是房玄龄。 “刚刚那个疑问,玄龄有以教我?” 房玄龄略一沉思,说道“起兵之初,天下纷乱,与群雄并起角力,多少次出生入死、多少兄弟沙场埋骨,这才定鼎中原荡清寰宇,以为臣看来,创业难矣。” 李世民沉默,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幅幅画面、一个个人影…… 兵贵神速,九天攻破西河郡! 浅水源置诸死地,大破万人敌薛仁杲! 虎牢关执戟冲阵,三千破十万! …… 一路行来,刀枪剑戟血雨腥风,可谓难矣! 魏征却道“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艰难,失之于安逸,守成难矣。”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千古不易的至理。 李世民点头赞同“玄龄与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创业之难。征与吾共安天下,常恐骄奢生于富贵,祸乱生于所忽,故知守成之难。然创业之难,既已往矣,守成之难,方当与诸公慎之。” 房玄龄、魏征、马周同时说道“陛下有此言,四海之福也。” “哈哈哈……” 或许是“明君”做得很爽,李世民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然后看着马周说道“爱卿事务繁杂,怎么有时间跑到这里,可是有事?” 马周心念电转,举了举手中的奏折,说道“臣正在批示文书,忽闻房相家二公子同齐王殿下斗殴,一起被长a县缉拿,一时心急,特来通禀,却不知陛下再此,还请陛下恕罪。” 这就是马周的高明之处。 他并不直接说房俊和齐王打架被抓,而是采取迂回策略,好像自己不经意间闻 听此事,连手里的奏折都来不及放下,就跑来通禀。 如此一来,就将自己是受人所托的事实含糊过去。 马周不是个没担当的人,但他跟周傅一心推卸责任不同,他懂得转圜。 若是硬梆梆的上来就说“老房啊,你家老二跟陛下家的老五干起来了,你赶紧去把那货领家去,别丢人现眼了……” 非但房玄龄不见得领他这个人情,甚至会把自己搭进去。 你一个中书舍人不去干正事儿,八卦这些做什么?你很闲吗? 一番话说完,马周低头数蚂蚁,再也不发一言。 房玄龄还在发愣,自己二小子怎么就跟齐王殿下打起来了? 李世民却是勃然大怒“房遗爱素来安分,从不惹事,不需说,必是李佑挑事在先!这个孽障,性情暴戾嚣张跋扈,吾已敕封他为齐王,却称病不去封地赴任,简直岂有此理!来人,速去长a县将这个孽障给我提回来,老子扒了他的皮!” 门外有人答应一声,然后脚步声响,想必是赶去长a县衙。 房玄龄一脸惶恐“陛下,事由尚未查清,怎可全都推到齐王殿下一身?某那逆子想必也是有错的……” 李世民摆摆手,恨声说道“玄龄不必再说,所谓知子莫若父,自家孽障何等性情,吾岂能不知?遗爱那孩子老实木呐,向来不惹事生非,责任必在李佑无疑,汝且宽心,吾绝不饶他,必给汝一个交代!” 若是房俊和李佑在场,两人必是齐齐一口老血喷出。 房俊郁闷这节奏不对啊,咱就是要找茬要惹得李二陛下生气,陛下您怎么不按剧本走呢…… 李佑要疯特么房遗爱是老实孩子?都特么怪我咯?本王比特么窦娥都冤啊…… 第九章 文豪? 长|安县衙正堂。 五品长安令周傅端坐堂上,面色严肃,正气凛然,心里却是直骂娘! 纨绔什么的,最讨厌了! 整天混吃等死,为了鸡毛蒜皮的一点小事就喊打喊杀,特么有能耐你去西疆,跟着卫国公杀土谷浑去啊!老子堂堂一县之令,雪灾的事情都急的快要火烧眉毛了,谁有那闲工夫搭理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 依着他的意思,这帮子正事儿不干的纨绔子弟不是好惹事爱打架吗?索性就让他们打个够,打死一个少一个…… 当然,腹诽归腹诽,事儿还得办。 正好那位幕僚从马周那边回来,到他身边耳语几句,周傅顿时放心。 事情捅上去了,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自己把程序走完,等待上头的意见便可,左右不会得罪人。 想到此处,周傅咳了一声,问道“齐王殿下,你且将事情经过道来,但不得有一字妄语,殿下可知晓?” 然后示意身边的文书,将齐王的话记录下来。 李佑憋了一肚子火,便将事情经过讲述一遍,当然期间加油添醋是免不了的。 比如说到房俊进门,“一脸狠戾”冲上来就打,自己的亲信燕弘亮是忠心护主,反受其害;说到殴打自己,用了“置吾于死地”这样的词语…… 周傅听得心里肝儿颤,心说若是按你这么说,房俊砍头都不为过。瞥眼去看房俊,却发现这货老神在在的翘着二郎腿,笑眯眯的盯着下首的人证醉仙楼的丽雪姑娘猛看个不休。 周傅心里叹息这个夯货难道真不知道自己这次闯的祸有多大? 那个燕弘亮已经被齐王府的侍卫接走,回府治伤,虽说看似血流满面却只是皮外伤,但好歹那也是皇亲国戚啊! 自从长孙皇后去世之后,最受陛下宠爱的就是燕德妃! 更何况居然把齐王殿下也一起打了? 大家都知道齐王不受陛下待见,可再怎么着,那也是陛下的亲儿子! 自己的孩子自己打得,别人打不得! 按照周傅的设想,此次房俊承受处罚是一定的。 打板子事小,谁又不会真的把宰相的公子打死,可是听闻陛下可是刚刚将自己的十七女高阳公主指婚给房俊,怕是陛下定会心生悔意,这门皇亲估计结不成了。 在周傅看来,娶个公主那就意味着可以少奋斗三十年,人生一步就迈至巅峰。 可惜,可惜。 待到李佑义愤填膺的述说完,周傅看了看文书的笔录,询问人证丽雪姑娘“齐王殿下所说,是否属实?” 丽雪正襟危坐,纤细的腰杆儿挺得笔直,很有一副大家闺秀的气派。 隐于薄纱后的俏脸看不出表情,只是微微颌首,娇声说道“字字属实。” 李佑大喜,挑了挑眉毛,对丽雪做出个“干得不错,本王有赏”的神情。 要知道他的这番说辞,那可是加了料的,一旦坐实,房俊这个混球扒层皮都是轻的。 周傅又问房俊“房公子可有异议?” 房俊笑着摇头“无异议。” 打这一架就是要败坏自己的名声,最好是传得长安满城风雨,和解什么的,绝对不行! 不过他有些好奇,这个丽雪明显是偏帮李佑啊,是因为李佑的身份,还是两人之间有点什么?据说这个丽雪可是醉仙楼新近推出的清倌人,尚未梳拢呢…… 周傅叹口气“既然如此,就请房公子签字画押。” 文书将那份笔录放到房俊桌上,房俊接过笔,大手一挥,笔走龙蛇,签下自己的大名。 文书将笔录转呈给周傅,周傅扫了一眼,心里一惊,这签字……遒媚、秀逸,结 体严整、笔法圆熟,仅止“房俊”两个字,居然有一种笔圆架方、行云流水的笔意跃然于纸上! 周傅不仅愕然,不是都传说这个房俊是个木纳夯货、四肢发达大脑平滑的二傻子吗? 这一手字,绝对是名家啊! 不仅是名家,就这水平,比之王羲之或有不如,可也称得起一句文豪之赞! 周傅是个爱字之人,捧着这份笔录,心神随着“房俊”这两个字的起笔转折、笔意架构沉浸进去,心里默默临摹,居然有些出神了。 齐王李佑不爽了,扯着嗓子吼道“原由已经查明,房俊也已认罪,明府请立即叫来三班衙役,按我大唐律法处置!” 周傅这才回神,手里拈着笔录不舍得放下,说道“还请殿下知晓,此事已经上达天听,本官无权处置。殿下稍安勿躁,且在本县稍待,静候天音便是。”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满是纠结本官要是早得了房俊的字,甭管得罪谁也得把案子在长a县这里结了,因为只要是在长a县结案,所有的文书证据包括笔录都会在长a县归档,这份笔录就落到自己手里。 爱字之人能得到这么一种新奇的笔体,得罪个把人算得什么? 唉,都怪自己事到临头就想着推诿,这份笔录转眼就要流入大内,这辈子怕是都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周傅猛地醒悟,字没了,可人还在啊!这份笔录上只有两个字,可是写字的房俊却真真切切的就在自己眼前,自己再求一副字不就得了? “来人,上茶!” 周傅大喝一声,名衙役上茶伺候。 李佑一听父皇都知道了,顿时一个哆嗦,冷汗都冒出来了。 虽说这件事的确是房俊无理,自己是个受害者,可父皇会这么想嘛? 肯定不会! 按照自己一贯在父皇心里的印象,这事儿绝逼是自己的错,甚至有可能会认为是自己欺负房俊这个老实孩子…… 谁让房俊一直给人的印象都是木纳憨厚的老实人形象? 跟房俊一比,自己实在是太“调皮”了…… 额滴个天,这是要完啊…… 李佑冒冷汗,房俊也有些傻眼。 就这么点事儿,至于惊动翱翔于九天之上的皇帝陛下么? 这事儿若是放在长|安县料想不过就是和稀泥,反正也没啥严重后果,当官儿的犯不着得罪人。 可处置权直接握在李二陛下手中就完全不同了,虽说本质是一样的,自己“自污”的目的依然可以达到,甚至效果更好,但是谁特么知道李二陛下会不会龙颜大怒,顺手打自己个百八十板子? 那位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 “房公子,您喝茶……” 茶水上来,周傅也不管齐王殿下,亲自双手给房俊奉茶,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温和,笑得跟朵菊花儿似的…… 房俊有些蒙圈“啊……明府不必客气,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你别那么客气行不行啊,唐朝的茶咱是不敢喝,会喝死人滴…… “那个……” 周傅有些赧然“房公子,您这一手字写的真的是好啊,不知师从哪位名家?” 房俊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字?什么字?我没老师啊!” 周傅哈哈大笑,打死也不信“怎么可能?您这一笔字,说是开宗立派都不为过,写的真是好哇!您可别说是您自己练出来的,否则整个长安城的读书人怕是都得羞愧致死!” 房俊眨巴眨巴眼睛,这才恍然。 感情是被咱的签名给镇住了?便有些傲然,当初上大学的三年书法社没白混,赵孟頫的那一笔“赵体”自己临摹的绝对有模有样,要知道“赵 体”具有丰富的点画造型、精熟的笔法技术,还须体会结构上的天才构思与临时创造,是公认最难临摹的。 房俊还曾靠这一手“赵体”在全市的书法大赛拿过奖! 可是得意之情刚刚泛起,念头一转,就暗叫一声不好! 大意了…… 第十章 宿命的轮回 赵孟頫算得上是古代有名的书法家之一,“赵体”更是众多书法家极力推赞,可那哥们儿是宋末元初的人啊,现在根本没这号人! 赵孟頫就凭着这一手字成就了一代宗师! 他把享誉中华书法界的“赵体”从元朝搬到唐朝,周傅这等人见了怎么可能不惊为天人、神为之夺? 可自己现阶段的主要目标,就是“自污”! 要让李二陛下心灰意冷,心生悔意,亲口取消了指婚的旨意! 可特么自己把“赵体”弄出来,会不会一不小心剽窃出一个文豪的名声? 那可就悲催了…… 房俊心念电转,赶紧竭力挽回“明府过誉了,某最近不知为何,对于书法略有感悟,可这份明悟忽然而来,却如白驹过隙一瞬即逝,再想要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所以这写字就有时候写的好,有时候写得不好,奈何奈何……” 不能说自己写的不行,笔录上的字迹宛然,推脱不掉,只能归于灵感。 灵感这东西就像是段誉的六脉神剑,时来时不来,时灵时不灵,没个准。 周傅一脸懵逼写字又不是作诗,需要个毛的灵感? 恰好此时一行人走进大堂,打断周傅想要追根究底的想法。 一队身形魁梧、气质彪悍、黑衣黑甲的禁卫快步走进大堂。 周傅一见这队禁卫,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百骑! 贞观十二年冬月,陛下在玄武门设置左、右屯营飞骑,以各将军分别统帅。又简选出骑术精湛、勇猛健壮并且擅长射箭的士卒建立“百骑”,穿五色袍,骑骏马,用虎皮做鞯,跟随陛下巡幸,其性质是皇帝出巡时的贴身侍卫。 每一位禁卫,都是出类拔萃勇悍绝伦,更且绝对忠心于陛下! 居然将刚刚组建完毕的“百骑”排出来了,可见陛下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为首一位队率一张四方黑脸,冰块般面无表情,冷声说道“上谕着将齐王李佑、燕弘亮、房遗爱、程处弼四人即刻押解进宫!” 周傅赶紧将所有手续证物一齐转交。 那名队率冷着脸,在转交手续上签字画押,大手一挥,便将房俊李佑等四人一起押解进宫。 燕弘亮被房俊砸了个头破血流,此刻反而哈哈大笑“房俊小儿,你给老子等着,定是德妃娘娘听闻吾被你所伤,所以才奏明皇上,押你进宫治罪!” 房俊无语,这货是个什么智商? 从打架到现在还没过半个时辰,就算有人去宫里通风报信,这个时辰能进得去后|宫? 转头去看李佑,只见齐王殿下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满脸狞笑“房二,等死吧你……” 一队百骑带着房俊四人没有走太极宫的正门,而是绕到西北角,穿过安礼门,进入大内进宫。 一条蜿蜒的廊庑围湖而建,此时雪粉飘飞,雪花落到湖面瞬即融化,居然是一汪温泉,冷热交融,湖面蒸腾起一片氤氲雾霭,宛如仙境。 透过迷迷茫茫的雾气,不远处高大的宫殿鳞次栉比,翘起的斗角雕刻着不知名的神兽,漫天飞雪中别具一番庄严神秘。 房俊走在蜿蜒的长廊里,若不是前边有那位百骑的队率引路,怕是真的要迷了路。 静谧的千步廊幽静典雅,谈不上雕梁画栋却别有一番古朴的风韵。 就在快要走到千步廊尽头的时候,迎面走来一队宫女。 静谧的湖水,氤氲的雾气,典雅的廊庑,几名绫罗宫装的漂亮宫女…… 房俊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恍然。 百骑恭敬的侍立一旁,让出道路。 房俊、程处弼 以及包了一个“阿三”头饰的燕弘亮都站住脚步,侍立千步廊的围栏边。 只有齐王李佑大大咧咧的站在路中间,背着双手。 房俊知道,这是遇到宫中的贵人。 几名宫女行到李佑身前,一齐屈膝万福,口中娇呼道“见过齐王殿下。” 李佑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行过礼,为首一名宫女娇声说道“五哥这是去了哪里?咦?你的眼睛怎么了……” 房俊偷眼去瞧,见那少女打扮与别人不同,湖蓝色儒裙紧裹住纤秀窈窕的身段儿,耳朵上戴着一个月白色耳珰,精简又清爽,将精致的容颜映衬得刚加俏丽,一双乌溜溜的桃花眼,眼眸流转间波光潋滟,细细的黛眉秀气婉约。 明眸皓齿,钟灵毓秀。 即便是见多识广、深受网络“人造美女”熏陶的房俊,也不得不心尖儿稍稍的颤了那么几下,很是惊艳。 不过,她刚刚叫李佑什么来着……五哥? 也就是说,这是位公主殿下? 小模样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年纪小了点,只有十二三岁吧?不知道是哪位公主,或许、有可能、高阳公主? 房俊摸了摸鼻子,觉得不会那么巧。 就听李佑“哼”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被疯狗咬了一口……不过话说回来,父皇给妹妹找的那个乘龙快婿,人品也着实不咋地,脑子不好使像条疯狗倒也罢了,还特么专门打黑拳,真是气煞我也……” “打黑拳?” 那位小公主一张红润的小嘴儿惊讶的张成“o”型,能塞进去一个鸭蛋……鸭蛋塞不进去,小嘴像樱桃似的,充其量能塞进去一个鹌鹑蛋…… 然后,小公主那一双剪水也似的双瞳就往房俊脸上瞟…… 房俊先是有些发愣,心说你瞅我干嘛呀? 紧接着心里一激灵…… 我擦!这丫头不会就是高阳吧? 果然! 漂亮小公主看着房俊,上上下下好一顿打量,那眼神好像屠夫在挑选圈里头的牲畜,看看那一头膘厚,今儿把它宰掉…… 然后在房俊胆战心惊中,小公主傲娇的扬起雪白尖俏的下颌,小身板儿挺得笔直,小手背到身后,摆起公主架势。 “你就是房遗爱?” 这小公举是要闹哪样?跟哥摆谱? 好吧,你是公主你最大…… 房俊弯腰行礼“回禀公主,在下名叫房俊。” 高阳公主有些愣忡,清丽的小脸蛋儿带着疑问“那不还是你吗?” 房俊恭声道“某姓房名俊字遗爱,以往都是以字行,不过从今往后,还请公主称呼某的姓名——房俊。” 高阳公主小脸上全是不屑,撇撇嘴说道“反正都是难听的要死,画蛇添足,不知所谓!” 房俊心说怎么没所谓?太有所谓了! 哥只要一听到有人叫自己“房遗爱”,心里那就满满的全是忧桑…… 还有啊你个死丫头,不仅不守妇道害得哥们戴绿帽子,更连累哥们为你丢了小命,现在居然跟哥面前摆你的公主谱? 房俊冷着脸“还请公主自重,在下名字得自父母,岂容你大放厥词?” 丫的,不给你点颜色你还真不知掉自己几斤几两了,真以为哥们还是以前的房遗爱,任你挫圆搓扁、你爽快我看门儿? 高阳公主自幼生长在宫中,虽然母妃早早去世,但幸得皇帝宠爱,在宫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个敢给她脸色看? 房俊丝毫不假辞色,顿时将高阳公主惹毛了。 小公主跳着脚大声娇吒“本宫乃是陛下敕封大唐公主,你个乡野村夫、又黑又蠢的泥腿子,焉 敢对本宫不敬?信不信本宫禀明父皇,砍了你的脑袋?” 齐王李佑闻言大喜“妹妹说得对,算我一个,禀明父皇砍他脑袋!”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程处弼此事瓮声瓮气的说道“还敢说,信不信接着揍你?” 一句话差点把李佑噎死,看了看程处弼这张胡子拉碴的猩猩脸,他还真不敢再说。 谁特么知道这么夯货会不会真的动手? 这里可是禁宫大内,胡乱打架是真的会被砍头的…… 房俊无语,这一对兄妹还真是至亲啊,甭管怎么回事儿就会这么一句——禀明父皇,砍你脑袋! 不过让他窃喜的是,看起来高阳公主对这桩婚事也不赞同啊! 眼看着这三人夹杂不清,高阳公主更是柳眉倒竖,傲娇属性让她寸步不让,事情有越浓越乱的态势,那名“百骑”队率赶紧恭声说道“二位殿下,卑职奉皇命带这四人前去神龙殿,这时辰……” 闻言,高阳公主只得悻悻作罢,小手一挥,带着贴身宫女当先而行。 千步廊不宽,双方错肩而过,视线交错。 房俊撇撇嘴。 高阳公主翻个白眼,给他好大的两颗卫生球…… 命运依然,房俊同高阳公主这一对冤家仿佛沉沦在宿命的轮回里,哪怕时光穿越、物是人非,依旧像是磁铁的两级,相互排斥、却又命运相连…… 第十一章 本王就知道…… 夜色已暗,天地茫茫。 穿过千步廊,便是大唐的心脏——以太极宫为中心的宫殿群。 雪中的大内格外庄严肃穆,这个代表着伟大帝国的中枢禁地,每一块建筑的城砖、每一方铺地的青石似乎都蕴含着一股历史的厚重、权力的压抑。 房俊也曾到过紫禁城,感觉截然不同。 再雄伟的古迹,也是死的。 而房俊穿越了一千五百年时光,置身在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都城、最宏伟的宫殿,似乎耳边回响着四极八荒的赞颂、感受着百邦万国的膜拜! 飞雪依然,禁宫大内的青石道路上却只有薄薄的一层积雪,沿途不时可见手持扫帚等物清理积雪的太监和宫女。 房俊不时仰望那些斜飞而起的屋宇飞檐,一重又一重朱红的大门,一座又一座雄壮的大殿,一阶又一阶精致的白石台基,虽然早已湮灭在战火硝烟中,却处处召显着太极宫的王者霸气。 单从各殿的名字中就不难窥见那君临天下的大气与豪情,千秋万春,太和至极…… 这座千古传奇的宫殿、千古传奇的城池、千古传奇的国度,凝聚了千年的悲伤与喜悦,跨越了一千五百年的时光,出现在房俊眼前、脚下。 造物主是如此的神奇,神奇到令人类的思维难以置信…… 雪中的太极宫极美。 红墙白雪,殿宇巍峨。 楼阁间点点灯火透出,于这清冷静寂的雪夜平添几分暖色。 白雪镶红墙,碎碎坠琼芳。 一行人行至一座宫殿之前,方才停住脚步。 房俊抬头,就见殿门正上方的匾额上写着“神龙殿”三个鎏金大字。 一个身穿黑甲盔顶红缨的中年武士卓立殿前。 那“百骑”队率快步走到殿门前,对那黑盔武士行礼“将军,人已带到,劳烦入殿通禀。” 那黑盔武士面容方正,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眸淡淡扫视了房俊等人一眼,只是在见到李佑的时候才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早有口谕,人到即刻进殿,毋须通禀。人交给我吧,你去换防值守。” “诺!” 那队率应允一声,将一干“人犯”交给黑盔武士,带领手下兵士自去换防不提。 黑盔武士面无表情,说道“诸位,请跟我来。” 言罢当先入殿。 房俊等人紧随其后,一向聒噪的李佑此时也默不作声,老实了许多。 大殿宽敞高阔,两侧各有直径一尺左右的朱红柱子十几根,灯光昏暗,并没有龙椅陛阶什么的,只可见光滑的地面。 黑盔武士并不停留,引着众人径直穿过大殿,来到旁边一处偏殿。 偏殿内灯火通明,几根儿臂粗细的牛油大蜡火苗跳跃。 殿内装饰很是简洁朴素,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子,靠墙是一溜儿书架,上满整齐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几张宽大的胡床摆成一个半圆,中间放着一个玉石茶几。 四角各有一个青铜炉鼎,鼎内燃烧正旺的香炭飘出淡淡的香味。 香炭金炉暖,然而没有娇弦玉指清,只有几个大老爷们儿…… 胡床上盘膝坐着几人,大概正聊着什么沉重的话题,面容都不苟言笑,气氛有些凝重。 房俊偷瞄一眼,自家老爹房玄龄赫然在座。 不过这个时候他才不搭理自家老爹,他关注的是主位坐着的的那个,千古一帝李世民! 即便房俊不认识,也一眼就看出哪个是李世民,那身明黄色带着暗花的袍服,就算有人敢穿也绝对不敢出现在这里! 李二陛下刚入不惑之年,正值巅峰状态,整个人神华内敛,只是端坐在胡床之上,伟岸的身躯就予人渊渟岳峙的 气魄,俊朗的容颜古井不波,却能令周遭的空气陡然增压! 帝王之尊,霸气侧漏! 而且是个绝世帅大叔! 房俊一颗心砰砰跳,有些口干舌燥,咱也见着李世民了,还是活的…… 黑盔武士进得殿内,向着李世民单膝跪地“启禀陛下,卑职前来复命,齐王、燕弘亮、房俊、程处弼四人带到,敬请陛下发落。” 尚未等李世民发言,便听得一阵杀猪也似的哭嚎在殿内响起。 “父皇……父皇,儿臣谨遵您的教诲,安分守己本分做人,谁料想那房遗爱自称什么‘镇关中’,见到儿臣就开打,简直嚣张跋扈到极点,而且下手狠毒,那是拳拳到肉招招要命,根本是想把儿臣往死里打啊……父皇,儿臣是金枝玉叶,是大唐的亲王,是父皇您的儿子,他房遗爱打我,就是不把皇亲国戚、不把父皇您、甚至不把大唐放在眼里,其心可诛!父皇,儿臣憋屈啊……” 李佑浑没有在外边时候的嚣张气焰,此时就像一个被邻家男孩抢夺了玩具的孩童,跪地膝行到李世民床榻前,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嚎啕大哭,句句泣血声声悲鸣,一把鼻涕一把泪,足以使得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只把房俊看得目瞪口呆。 话说殿下您也老大不小的了,至于表现成这样?干脆撒娇打滚儿得了…… 最让他佩服的,却是李佑的眼泪哗哗的淌,配上一副悲愤欲绝的神情,仿佛被街头的癞痢地痞拖进巷子里论大米,而且不止一遍,那演技简直神了…… 殿内诸人神情各异,却都很是古怪,房俊甚至见到那位面如石雕的黑盔武士嘴角微微的扯了一下。 李世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怒气。 房俊心里战战,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这个夸张了点,但是天子的怒火的确没人能够承担,原本信心十足的房俊这时候也有些慌神,眼看李世民这个状态,一旦发作那必是雷霆万钧,几十板子下来,自己的小pp怕是要碎成八瓣…… “父皇啊,请父皇为儿臣做主,治房遗爱一个藐视天家、欺君罔上的大不敬之罪……” 李世民终于有了表情,嘴角扯出一丝狞笑。 “按你所说,房遗爱无故殴打与你,即是藐视天家,更是藐视朕,此等大罪,你说要如何处置?” 李佑精神一振,父皇终于还是偏向于我的! 大声说道“念他乃是功勋之后,权且脊杖三十,充军发配岭南!” 一旁一直打酱油的房玄龄闻言,一个骨碌从胡床上跳下来,跪伏于地,口中大呼“臣治家不严,教子无妨,死罪!” 房俊心头一跳,要遭…… 然而下一刻,房俊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之间胡床之上的李世民犹如一头猛虎一般陡然暴起,一个箭步蹿下胡床,一脚就把李佑踹个跟头,然后左一脚右一脚不顾头脸的猛踹。 一边踹,一边破口大骂“脊杖三十?充军岭南?好!好一个忠厚仁义的齐王,果然是朕的好儿子!你当朕是傻的吗?啊?!房遗爱从小就木纳老实,性情敦厚,你若不是把他惹急了,他会打你?他敢打你?从小到大你就是这一套,一旦惹祸,必是恶人先告状!” 李佑已经顾不得劈头盖脸的“龙足”猛踹,脑袋里已经完全一塌糊涂。 和着说,特么怪我咯? 简直就是“一日为贼,终身为贼”的典范啊! 不就是小时候调皮一点么?既没有杀人放火,又没有欺男霸女,儿臣对比史书上那些草蛋王爷,足够优秀得太多了好吧? 结果呢? 不分青红皂白,不管什么事儿,先把错误按在自己脑袋上再说。 还不如就在长a 县衙处理这件事呢,起码那样还能沾点便宜,现在到了父皇面前,有理说不出,父皇明摆着袒护房遗爱,恐怕等待自己的不仅仅是一顿狠踹。 念头刚刚升起,就听得气踹嘘嘘的李世民大吼一声“不是要脊杖三十吗?来人,给朕打这个孽畜三十杖,然后让他领着自己的卫队,即刻去齐州赴任,朕不想再见到他!” 李佑吓得魂飞魄散,果然不只是踹一顿啊,本王就特么知道…… 第十二章 冤大头李君羡 理想是骨感的,现实是丰满的…… 一心“自污”想要恶名加身、引起李二陛下厌恶的房俊,莫名其妙的得了一个“木纳本分、性情醇厚”的奖状。 无缘无故遭到房俊一顿暴打的李佑,告状不成反被爆踹,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齐王殿下现在想必心中满满的全是忧桑,搞不好已经哭晕在厕所…… 在神龙殿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李佑被爆踹一顿加三十脊杖,燕弘亮被严词警告,若非李二陛下顾念着燕德妃担忧,少不得也暴打一顿。 惹了事儿的房俊屁事儿没有,反倒得到一顿夸奖,跟程处弼晃晃悠悠的就出来了。 由此可见,人的名声真的真的真的非常重要,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正因房俊此前的一贯良(胆)好(怯)表(懦)现(弱),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也不免先入为主,主观上就认定挑事儿的人不会是房俊。 而李佑却是极端相反的典型。 人治社会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不按法理不讲证据,仅凭观感好恶处理事务,结果自然呵呵呵…… 李佑要说冤,那是真的冤。 可他再冤,也远不过房俊身边这位…… 从神龙殿出来,沿着原路返回,那位黑盔武士一路陪同。 房俊见这人体格威武,气度不凡,便问道“不知将军名讳?” 黑盔武士神情冷淡,性格倒是不错,答道“某乃李君羡,添为‘百骑’大统领。” 房俊有些发愣。 李君羡? 很熟悉的名字啊…… 想了半天他才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至尊红颜》啊!赵文卓饰演的那个…… 然后房俊猛地想起,自己居然遗忘了一个大人物,一个千古绝伦、冠绝古今的大人物! 武则天! 他是由李君羡联想到武则天,霸气测漏、牛到逆天的武美眉,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入宫了吧? 房俊想到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排除万难、一往无前、坚定不移的抱住武美眉的大腿,这两条腿实在是太粗了,粗到古往今来唯我独尊…… 就是不知道李君羡现在认不认识武美眉呢? 如果认识,那么李君羡知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死在那个千娇百媚心如蛇蝎的女人手里?而且死的那么心甘情愿,那么心旷神怡…… 那么问题来了,李君羡跟武美眉之间,到底是柏拉图式的纯洁高尚,还是潘金莲与西门庆之间的干柴烈火? 当然,以上纯属房俊yy,因为他清楚这都是电视剧编剧们闲扯淡,毫无底线的生搬硬套无中生有。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李君羡和武则天的的确确有关系,而且这关系非比寻常,那是挡刀子的情分…… 武则天一生阅男无数,但为了她的帝王大业实实在在献出生命的却没几个。其中第一个英勇“献身”的男人是大唐开国功臣李君羡,有趣的是他和武则天素未谋面,却因为小名稀里糊涂做了替死鬼,丧生在唐太宗的刀下,替武则天挡了一刀,堪称唐朝第一冤大头。 贞观初年,太白星数次在天空显现,当时的太史通过占卜后得出结论,如此天象,当是“女主昌”。古代历来对于牝鸡司晨的事情很是忌讳,无论是吕后还是北魏的冯太后,都让皇帝束手束足,所以李世民对于这种事更是心有忌惮。 可是谣言这种东西只会越传越广,不久坊间又传出“当有女武王者”。 这些说法以科学的角度分析那纯粹就是扯淡,是不足为凭的,甚至北宋欧阳修也说这些都是日后“使孽后(武则天)引以自神”的谣言,甚至极有可能这些谣言是在武则天登基之后,才流散出去的,但毕竟以不可考,不能下定结论。 但是当时的李世民听在耳中,心里就结了个老大的疙瘩,颇为不爽,自己这皇帝当了没几天呢,就整出一个继任者,不上火才奇了怪了。 贞观二十二年的时候,也就是十年之后,此事再起波澜。 由于唐太宗起兵与夺位之时多多依仗武将,所以在登基后也时常与这些老臣宴饮,好巧不巧的,在一次宴会上,李世民与诸将行酒令,要各自说出自己的小名,到了李君羡这里,他想都没想就把自己女娃娃似的小名——“五娘子”说了出来。 他痛快了,李世民难受了。 听到之后的李世民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小名五娘子,爵位武连郡公,守卫玄武门,时任左武卫将军…… “女武”两个字他全占了。 这种事不能多想,越想李世民越恶心。 可是他还要忍住心底的忌讳,故作大度的说到“何物女子,乃此健也”。 话虽如此,但心头却已经动了杀念。 伴君如伴虎。 李君羡曾是李世民最信赖的部下,结果因为一句莫须有的谶言,李世民心生疑忌,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将李君羡革职处斩,全家抄没…… 直到死,李君羡都没想明白自己哪儿做错了。 四十二年后,真正的“女主武王”武则天登基称帝。念在李君羡替自己白挨刀子的情分上,武则天为其平反,算是对他的一点儿补偿。 冤大头李君羡,估计是第一个为武则天献|身的男人…… 房俊赶紧拱拱手“原来是李将军,久仰久仰。” 他是真的久仰,久仰了一千多年…… 不过,看这人一脸正气英武不凡,就那么冤死了实在有点可惜,要不要提醒一下呢? 比如轻易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别把自己的小名告诉陌生人,更不要吃陌生人给的糖果…… 想想还是算了,就算自己说了,谁会信? 心里有些纠结,精神就有些恍惚,正行路间,忽听李君羡朗声说道“卑职见过高阳公主殿下!” 房俊顿时吓了一跳,一抬眼,就见到身材娇小玲珑的高阳公主在几个宫女簇拥下,正在一处回廊见转出来。 若说整个大唐房俊最不想见到的人,高阳公主绝对排行前三位,另二位是高阳公主和高阳公主…… 第十三章 我喜欢的类型 雪势依旧不减,入夜之后更是寒冷。 宫女手里的宫灯散发出橘黄色的柔和光芒。 高阳公主俏生生站在回廊的尽头,身后的宫女在她头顶撑起一把油纸伞,绛紫色的宫装窈窕秀丽,脖颈处围了一条雪白的狐狸皮围脖,宫灯映衬下,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儿倍添妩媚,秀美不可方物。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房俊,也不得不狠狠的惊艳了一下。 只不过随即想起这妞儿以后的所作所为,那颗略微有些躁动的心便瞬即平静,再美的容貌若是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也不过是一具红粉骷髅罢了。 很明显,高阳公主不是房俊的菜。 李君羡显然知晓陛下将高阳公主指婚给房俊之事,所以当高阳公主出现,他恭敬见礼,之后便识趣的退到一旁,双手负后,仰首向天,似乎在欣赏大内禁宫美不胜收的雪景…… 房俊只得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房俊,见过公主殿下。” 高阳公主从精致的琼鼻里喷出一股气,发出“嗯”的一声,那小模样,又冷又俏,傲娇到极点。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房俊摸摸鼻子,觉得自己跟这妞儿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便说道“臣赶着回家,失礼了,殿下您先请。” 说罢,让到一边,将整条路让了出来,恭送公主殿下先行。 高阳公主莲步轻抬,裙袂飘动,动作明显是经过宫内训练,轻快优雅。 眼看就要跟房俊擦身而过,高阳公主忽然停住脚步。 距离房俊只有三尺之遥。 高阳公主说道“房遗爱……” 房俊恭声提醒道“殿下,请称呼某房俊。” 高阳公主哼了一声,说道“房俊,莫以为父皇将我指婚给你,你就能做起平步青云乘龙快婿的美梦,说实话,本宫根本看不上你。” 房俊不语,心说你以为我看得上你?哥们儿这么使劲儿的折腾,还不就是为了让李二陛下收回成命? 若不然依着自己的性子,如此飞雪飘摇的良辰美景,自当一盏热茶、一部书籍,把俏儿那个小丫鬟留在身边来个红袖添香夜读书,岂不美哉? 高阳公主见他不语,以为他是心中不悦,继续打击“本宫心里,未来的夫婿应该是面容俊秀、学识渊博、气质儒雅、潇洒不凡……” 房俊依然不说话,心里却想原来你喜欢的类型是花样美男啊!可惜哥是阳光暖男啊,不是你的菜!不过据说那个叫做辩机的和尚就是一个像花儿一样漂亮又娇弱…… 高阳公主眼神里满满的全是鄙视“可是这些,跟你完全不搭边呀!你看看你自己,穿衣打扮土里土气的,长得还黑,五大三粗的像个武夫,哪里有半点儒雅气质?所以呀,本宫奉劝你,癞蛤蟆永远吃不到天鹅肉,就息了这份心思吧……” 房俊这回是真的黑了脸,无语了。 这小丫头片子,特么太毒舌了…… 房俊可以想象,若他还是以前的房遗爱,在高阳公主这番傲娇的气质毒蛇的打击之下,必定会自信心完全崩溃,即便是日后成婚,也因为自卑完全处于被领导者地位。 所以高阳公主跟辩机幽会他会在外边看门,所以高阳公主造反他会稀里糊涂的跟着扛旗…… 在高阳公主眼里,房俊完全就是一个无才、无德、无貌、无品的四无青年,简直就是人世间的渣渣,多活一天都是浪费粮食…… 一旁的李君羡依然一副仰首望天状,似乎完全听不见两人之间的对话。 他怕房俊面子上下不来,恼羞成怒就不好了。 不过他想错了,房俊完全不生气。 两个根本相互看不顺眼的人,很难强扭在一起,这比单方面不愿意的难 度强大太多,简直就是以几何倍数递增。 如此一来,双方一齐使力,这桩婚事告吹的成功率大大增加。 不过,房俊心里还是有些憋屈。 任凭任何一个男人被女人如此当面藐视,都会心生不忿吧? 所以房俊一振衣袍,说道“殿下能如此想,那是最好不过。彼此之间心里有什么想法坦诚相告,会加速友谊的诞生……实话跟殿下说,我喜欢的类型,也不是殿下这样的。” 高阳公主秀眉微挑,傲娇依旧“哦?本宫如此优秀……好吧,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房俊一本正经道“殿下永远也做不到的。” 高阳公主不忿“你是说三从四德吗?本公主做得到!” 房俊依然摇头“不是殿下想的那样。” 高阳公主好奇心大起,忍不住娇吒道“扭扭捏捏,房俊你还是不是男人?” 傲娇的小公举心生不满,臭蛤蟆!你居然看不上本公主?本公主肤白貌美地位高,父皇赐下的钱财地产更是数之不尽,你凭什么看不上? 这世上还有比本公主好的女人? 简直痴人说梦! 根本就是见到本公主看不上你,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保住脸面吧? 好吧,本公主就打击一下你那脆弱的虚荣心,看看你到底怎么说。 房俊叹了口气,学着李君羡仰首四十五度望着昏暗的天空。 口中幽幽说道“从成亲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寒风瑟瑟,飞雪飘零。 高阳公主殿下已经完全呆滞,一颗心早已在寒风中凌乱…… 难道是我听错了? 亦或是我眼花了,眼前这人根本不是房俊,而是一个披着房俊外皮的女人? 这得有多不要脸的男人,才能说得出这番话? 宠着你……不能骗你……答应你的事情要做到……被欺负的时候要帮你……要哄你开心……做梦也要做到你…… 最离谱的是,永远都要觉得你最漂亮?! 漂亮你个猪头啊,房二黑! 这一番穿越千年的话语,直接将高阳公主殿下并不稳固的世界观、人生观完全摧毁…… 世上居然会有如此无耻的男人? 非但高阳公主,她身边的一群小宫女,闻听此言都是一脸呆萌,愣了一阵之后,一个个都是笑脸扭曲,快要笑死了。 即便是依然仰首望天仿佛什么也听不到的李君羡,冰块儿一样的脸上也是肌肉一阵抽搐。 尼玛,太不要脸了…… 程处弼更是见鬼一样看着房俊…… 房俊却是淡然自若“您看,殿下您做不到这样吧?不过您不用自卑,不是您不够好,实在是某的要求有些高,一般女人都做不到。” 高阳公主这时候只想骂人,如果真有能做到这样的人,本宫也想嫁!哪怕是女人也认了…… 房俊躬身施礼“时辰不早,家慈还在家中等候,某告辞了。” 然后,在目瞪口呆的高阳公主以及一干笑得扭了肠子的宫女注视下,施施然扬长而去…… 第十四章 房玄龄教子 房府。 二少爷去青楼喝花酒,结果跟齐王殿下打架从而被陛下抓进宫里的消息传回来,家里顿时乱作一团。 房玄龄一大早上朝,直到此刻仍未回家,想来必是因为关中雪灾而导致事物繁杂,被陛下留在宫里。 虽说老爷是陛下的功臣,可殴打亲王那可是大罪,即便不会被杀头,怕是处罚起来也轻松不了。这要是弄一个发配岭南、千里配军的结果,跟杀头也没什么区别了。 都是那个可恶的齐王殿下,那家伙可没个好名声,一定是他欺负咱家二少爷。想咱家二少爷从来都是尊礼守矩,虽说脑子笨了点读书不行,但绝对是一个乖孩子。只不过二少爷嘴笨,受了欺负也分辨不明,自然老大拳头揍他。 不得不说,房府上下对于房俊殴打齐王这件事,第一观感绝对是受欺负了才奋起反抗,跟李二陛下是一样一样滴…… 家里缺了主心骨,又摊上这么大的事情,丫鬟下人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卢氏虽然泼辣,但到底是妇道人家,事到临头就没了章程,也没心思约束下人。闻听此事还有程处弼在场,便急忙派遣心腹下人去了卢国公府上,央求程咬金进宫求情。 下人回来的时候带回程咬金的话打了就打了,屁大点事儿! 气得卢氏破口大骂程咬金这个夯货,殴打亲王,那是能打完拉倒的? 不过转念一想,两个孩子一个身后站在卢国公,另一个身后站着当朝仆射,一文一武都是陛下的肱骨之臣,更是追随陛下多年有从龙之功,想必也不至于杀头亦或流放岭南这样的重罚。 如此一想,才算是稍稍放心。 一面警告家中下人各司其职,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得私下议论,一面遣人去宫中打探消息。 待到有消息传来,说是自家少爷果然没事,反而齐王被陛下爆踹一顿外加脊杖三十,只不过老爷还要处置灾情,要晚些才能回来。 卢氏这才终于放了心。 却是对齐王李佑无比怨念,都是这个杀千刀的泼赖货,害得自家儿子差点闯祸,幸得陛下英明睿智明察秋毫…… 估计齐王殿下此刻在宫中除了默默品位脊杖带来的触感之外,会不会觉得这场雪下得有点不合时宜,若是还在酷暑难耐的六月,天上雪花飞舞,该是多么清爽惬意的一件事? 等到房俊踏进家门,早有下人通报,卢氏一面命丫鬟端来准备好的吃食,一面从卧房翻找出来一条鸡毛掸子…… 房俊一进门,刚刚喊了一句“母亲……” 就见到卢氏眉毛倒竖,气势汹汹的扑上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鸡毛掸子,打得房俊鬼哭狼嚎,只能拼力护住脸面苦苦求饶。 直到卢氏打累了,气消了,这才一挥手“吃饭!” 房俊揉了揉火辣辣的屁股,吃着香喷喷的饭菜,心里默默流泪特么的“一手大棒一手萝卜”,就是从老娘这里流传出去的吧? 房俊折腾大半天,还打了一架,也是真的饿了,一双筷子舞得飞起。 卢氏担忧的说“慢点慢点,这孩子,当心噎着了。那齐王也是的,平素惹是生非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咱家二郎如此老实本分,碍着他什么了?” “咳咳咳……” 房俊差点把饭吃到鼻子里,这齐王也是真够冤的,凭白挨顿打,反而个个都说他的不对…… 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自己在“自污”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齐王李佑那样,名声彻底败坏? “哎呀你这孩子,说了让你慢点,怎么还这么嘴急?俏儿,赶紧的给你家少爷端茶来,这死丫头没点眼力劲儿……” 卢氏说话又急又快,不过言语神情之间那满满的宠溺却是情真意切。 惹祸了当然该打,但是打过之后,该惯着还是得惯着,孩子还是自家的好…… 闻听老娘让俏儿端茶,房俊吓得一个激灵,那玩意能喝死个人…… 赶紧爬了两口饭,碗筷一放,说道“我吃饱了,那个啥,俏儿啊,把茶端到卧房去,我睡前再喝。” 卢氏不满“谁睡觉前喝茶?就现在喝!” 房俊无奈,喝个茶您老人家也管,管得也太宽了吧? 可心里头却热乎乎的。 尽管油腻腻夹杂着葱姜味道的茶水实在让人想要呕吐,但房俊依旧喝得彷如琼浆仙露。 有个人在身边唠叨,东也管西也管,有的时候并不会觉得厌烦,因为只有真正关心爱护你的人,才会在意你吃的香不香,睡的好不好…… 正感受着无微不至的母爱,老爹房玄龄回来了。 房玄龄一进门,就见到卢氏正拉着二儿子,一脸担忧的左摸右看,不停的询问是否被齐王伤到,若是有伤要尽早说出来,莫要耽误了医治…… 哼!慈母多败儿! 房玄龄冷着一张老脸,一言不发快步走到正堂坐下,方才瞪着房俊说道“有没有话对老夫讲?” 房俊一愣,哎呦,老爹这是看出事情的真相了?不过咱想的就是自污名声,没必要撒谎,是李二陛下自以为透过表象看到了事情的本质,跟我有什么关系? 人家皇帝陛下喜欢打儿子,谁敢拦着? 他刚想说话,却冷不丁被一声大吼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坐地上去…… “你什么意思?” 卢氏眉毛竖起来,恶狠狠的瞪着房玄龄,咤道“你个老不死的,在陛下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回家冲咱娘们儿耍威风?没门儿!若不是陛下英明,按照你的想法,是不是要大义灭亲,把咱儿子打死了事儿?” 房玄龄老脸通红,吱吱唔唔。 他没法不吱唔,因为他无言以对!刚刚在神龙殿的时候,房玄龄心里真就是想着收拾自家儿子一顿,息事宁人,反正有自己在场,陛下又不会真的责罚太重。 谁能想到陛下居然二话不说,狠狠的打了齐王一顿? 房玄龄现在耳边犹在回响着齐王殿下一边挨打一边打呼愿望的声音,那是真的冤枉啊…… 不过被自家婆娘教训,房玄龄老脸有点搁不住了,气呼呼的瞪着妻子。 咱知道你威风,咱也愿意俯首称臣,可你个娘们儿家家的能不能在孩子面前给老子留点面子,想骂回房钻被窝儿再骂? 不过他真不敢跟妻子硬杠,卢氏嫡女娇生惯养的脾气绝对不是吃素的,只好把气撒在儿子身上。 房玄龄怒视房俊“做人当身正心正,如此利用别人对你的好感,行此卑鄙之目的,汝自觉有愧否?” “砰” 这次卢氏直接拍了桌子。 “房玄龄,你是要作死吗?咱儿子在外面受了欺负,你不但不帮着他,反而臭着一张脸教训,你要干嘛?儿子以前就是太像你,五大三粗的体格,性子却软的像个娘们儿,谁都不敢惹,什么话都不敢说,受了欺负也只能忍着受着,老娘我看着窝火!就这性子,将来娶了媳妇儿也是个受气包!我不管,我儿子做的对,谁欺负咱,那就打回去!你堂堂一个尚书仆射,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你还活个什么劲儿?” 房俊简直目瞪口呆。 老娘……太帅了! 果然不愧是宁可服毒酒也不让老爹纳妾的奇女子! 而且见事极其明理,原本的房遗爱不就是因为性子软弱,从而被高阳公主拿捏得死死的,就连男人的奇耻大辱都无力抗争,甚至悲催到老婆幽会的时候给人家看门儿…… 房玄龄差点气死 ! 一张原本极为儒雅的面容早已充血,赤红一片! 老子特么这是在教训儿子,你个娘们儿怎么反倒教训起我来了? 牝鸡司晨,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房玄龄大怒起身,一甩袍袖,喝道“哼,懒得理你,不可理喻!” 房大人怒气冲冲,直接回书房去了。 说不过你,难道你还以为我躲不起? 今晚不和你睡了…… 第十五章 朕被一个兔子骗了 贞观十二年冬天的这场大雪,连续下了三日,灾情波及整个关中,房屋倒塌随处可见,人畜冻毙不绝于目,缺衣少食者不计其数。 朝廷上下极为重视。 八百里秦川乃是李唐王朝的根基所在,一旦动荡不安,则天下不宁。 秦汉时期,关中经济堪为天下首翘。司马迁在描述关中富裕时称“量其富,什居其六。” 到隋唐时,北方经济因战乱频仍而有所倒退,东南财赋已为关中所倚重。 然则关中仍旧是天下正中、帝国心脏, 天下皆可乱,关中不可乱。 一旦关中动荡,动摇的是李唐王朝千秋万代的帝王基业。 可是这般大面积的灾情,即便是放在后世那个“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现代社会,治理起来也殊为不易,更何况是交通、通讯都极不发达的唐朝? 隋唐统治基础扩大后,作为政治重心的长安物资需求也急剧扩大,仅靠关中地区早已不能保障供给,必须靠东部地区转输以保障供给。 隋代开凿大运河、唐代大力整治漕运,都有这方面的原因。 治理灾情的唯一途径,便是依靠东南的财粮支援。 然而陆路大雪封路,渭河河道冰封,东有潼关,西有大散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四关据守,本是形胜之地。 现如今却成为紧紧套在关中咽喉的枷锁,整个关中居然宛如一隅死地,大规模的车队、船队进不到关中,财粮运不进来,朝臣和百姓只能望而生叹,徒唤奈何。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城外的雪灾、百姓的哭嚎被一道巍峨的城墙牢牢遮挡,朱门绣楼之内,大唐王朝的高官显贵王孙公子们听不到、看不到,他们也不在乎,依旧声色犬马、笙歌燕舞。 他们不关心城外的那些泥腿子,前些年关中战乱尸横遍野,难道一场大雪死的人还能多过战乱? 只要威披四海的大唐府兵还在,尽可以高枕无忧。 贵人们更关心一件事,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趣事。 “宠着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事情要做到……被欺负的时候要帮我……要哄我开心……做梦也要做到我……永远都要觉得我最漂亮……” 当这句话从宫内流传出来之后,顿时跌碎了一地眼镜……如果这个年代有眼镜的话。 尤其是那些深宅内院的妇人和久居绣楼的小姐们,单调匮乏的生活极度缺少调剂品,闻听此言之后一方面对于那位房府二男惊为天人,另一方面整日里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即便大唐的社会放弃并未达到明清两朝男尊女卑已至极点的地步,但到底是个男权社会,一个堂堂男儿怎可毫无羞耻的说出这样没骨气的话语? 取笑打趣之余,却也不仅暗叹若是将来自家能找到这么一个男人嫁了,今生今世妇复何求? 除此之外,不免将房俊以往日常为人行事拿出来聊聊,以增谈资。 毫无意外,房俊火了。 他的名字在各个名门豪府的深宅内院之中广为流传,一时之间万众一辞的诋毁嘲笑,将之视为男人的耻辱、无耻的标杆。 当这句话传到李二陛下耳朵里,看着面前“百骑”调查房俊跟齐王斗殴的密折,霸气侧漏的李二陛下只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突”的跳个不停,头痛的顽疾似乎有复发的症状。 李二陛下没心思理会越来越痛的脑袋,他现在满腔怒火,再加上连日来因为治灾不顺而积压的郁气,使得他只想杀人。 杀谁? 当然是房俊! 一想到那个混账居然装出一副小白兔的样子博得自己的同情印象,进而做出错误判断,导致自己 冤枉了五子李佑,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李世民就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生啖其肉! 李世民最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岂容一个后生晚辈通过这样卑鄙的方式毁其名望? 至于房俊自始至终非但并未推脱责任,甚至主动承认,都被李世民认为是这小混蛋欲擒故纵瞒天过海的小把戏。 在李世民,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不可恨,脑满肠肥的官场蠹虫亦不可恨,最最可恨就是那种貌似忠厚实则满肚子诡计的奸诈小人。 房俊就是! “简直无耻透顶!” 李二陛下怒不可遏,破口大骂,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一个昂藏男儿怎么就能说出这样毫无廉耻、毫无骨气的话语? 那房遗爱他见过多次,虽说性子憨厚了些,可也算是个老实孩子,怎么就突然变得如此…… 李二陛下居然发现,自己已经想不出词汇去形容房俊说出这句话之后的形象。 反正就是岂有此理! 亦或者说,这个房遗爱真的是个“兔爷”,本心里就没把自己当个男人? 一想到这个,李二陛下心里一阵发寒…… 事实上当然不是李世民昏聩,见事不明,而是谁能想得到一个人的性情可以再陡然之间有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转变? 按常理,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即是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行事方式,而行事方式又决定了他的成败得失。 李世民观人极准,最擅长揣摩一个人的性格,从而判断这个人的行事方式。 然而他却不知道,正是他引以为傲的观人方式导致了他的错误判断。 经验主义害死人…… 一旁的李君羡递上密折之后就侍立在侧,习惯性的一言不发。只不过在皇帝面前他不敢抬头望天,但他可以低头数蚂蚁…… 当然,太极宫里不可能有蚂蚁。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君羡明白,甭管陛下如何恼火,天家的事都不是臣下可以参与的,自己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怎么说那就怎么做,其他的不发言、不表态、不参合。 李二陛下生了一阵闷气,觉得自己这口气要发泄出去还真不太容易。 首先,若是狠狠惩罚房俊一顿,那不就是明摆着自认错误? 性情刚愎极度自傲的李二陛下死也做不出自打耳光这种事,绝对不行! 其次,房俊的老爹房玄龄是自己的股肱之臣,君臣相交于微末,崛起于战阵,以至于如今统领天下,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情感早已超脱一般的君臣。 此刻房玄龄还在太极宫前的尚书省废寝忘食的处理雪灾事宜,劳苦功高。自己若是惩罚得房俊重了,怕是房玄龄年老惜子,心中悲痛。可若是轻了,想来依着房俊那副敦实的身板儿,根本不当一回事儿…… 李二陛下纠结了。 想了一会儿,看到一旁默不作声的李君羡,问道“那天房俊出宫,可是曾遇到高阳?” 李君羡恭声道“是。” 李二陛下点点头,说道“你且把当日情景述说一遍,尤其是两人的谈话,不得有一字疏漏。” 他想要从种种蛛丝马迹里头,分辨房遗爱到底是不是一只兔子…… 李君羡微微躬身“诺。” 然后语调平实、像作报告一样将当日房俊与高阳公主“偶然邂逅”的场景复述出来。 只是当他口述房俊那番惊世骇俗的话语的时候,以他见惯战阵早已坚砺如石的心性,仍旧免不了嘴角微抽…… 第十六章 父女谈心 李二陛下听着李君羡的述说,一脸古怪。 等到李君羡说完,才捋了捋颌下美髯,斟酌着问道“君羡啊,你说……房俊那个混球,有没有可能真的是个……兔爷?” 此时李二陛下已经大致知道,房俊有可能不太赞同这门婚事,却仍未想到房俊故意找茬李佑打架是为了自污。 若是被房俊知道李二陛下的想法,估计会大喜若狂,不用费劲的到处惹是生非,只需弄两个白白净净的“兔儿爷”养在某一处外宅,风声传出去,自然大功告成。 估计皇帝再怎么大度,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女婿是个喜欢兔儿爷的,甚至其根本就是个兔儿爷吧? 这事儿没人能愿意,李二陛下当然更不愿意,何况高阳还是他非常宠爱的女儿,怎么可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下半生忍受春闺孤寂之苦? 李君羡苦笑“陛下,臣如何能够知晓?” 李二陛下怫然不悦“叫你说你就说,整日里像个锯嘴的葫芦一样,谨小慎微,难不成某在你眼中就是桀纣那般因言而罪的昏君?” 这话说的就重了,李君羡赶紧单腿跪地,惶恐说道“陛下恕罪。可臣确实不知那房俊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嗯?” 李二瞪眼,还来这套? 李君羡无奈,只好说道“不过臣观那房俊行止之间仰首阔步,眉宇神情疏朗坦荡,阳刚之气颇足,不似那般猥亵阴私之辈……” 他是真不想参合,无奈陛下紧追不舍,在推搪下去怕是要发火了。 李二陛下沉思片刻,说道“某之所见与你相同,怕是房俊此番言辞,意在给高阳一个错觉,让高阳觉得他是那种人,主动提出退婚。” 李二陛下想来想去,也就想出这么一个理由来,心里愈发气闷。 朕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的女儿自然乃是金枝玉叶,便是天上的仙女怕是也比不过。 高阳虽说年纪尚幼,可眉目如画气质清丽,将来必是一等一的美人。身份高贵,貌美如花,此等良人天底下能有几个?不知多少青年俊彦做梦都想有这么一门良配,可是房俊这个魂淡居然送上门都不稀罕? “简直不识抬举!” 李二陛下怒喝一声,李君羡吓得一哆嗦,更是一言不发。 陛下脾气刚烈,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跟随陛下多年的李君羡更清楚。但是随着今年来年岁渐长,火气渐渐消退,却是威仪日重。 但是这般发怒,已是多年未有之事。 李君羡心里默默为房俊哀悼自求多福吧…… “谁不识抬举呀?居然敢惹父皇生气……” 一把娇脆的嗓音,在太极宫殿门处响起。 李二陛下抬头一看,顿时微微蹙眉,不悦说道“漱儿,此乃军国重地,尔一介女流,如何能擅自进入?简直胡闹!” 皇帝生气,谁不胆战心惊? 高阳公主却是不怕,笑靥如花的走进来。 李君羡施礼道“见过殿下。” 高阳公主笑吟吟的“李将军不必多礼。”说着,径直来到父皇身后,也不理父皇那张阴沉的脸,将一双白玉也似的玉手搭上父皇肩头,十根白嫩如葱管的玉指微微用力,按摩起来。 百炼钢也怕绕指柔。 心情的愤懑的皇帝面对自家女儿温柔若水小意讨好的小手段,也不由得心神舒畅,呵呵笑了起来,微闭双目,享受起女儿略显生疏的按摩技巧。 李君羡站起身,悄悄退了两步,眼观鼻鼻观心,低头数蚂蚁…… “父皇,孩儿的水平还成吧?” 高阳公主娇滴滴的问道,言语之间讨好的味道不加掩饰。 李二陛下 微笑说道“还成,按摩这个东西,需要勤加练习还能精益求精,可是普天之下,能够得到某的女儿伺候的人,除了某,也就只有你未来的夫婿了,可惜啊,你的母妃去世的早……” 言语之间,颇多感慨。 高阳公主的生母只是个没有品阶的宫女,因为生了高阳,这才抬升为婕妤,可惜福薄,产后大出血而亡,李二陛下念起为自己生育孩子之恩,破格封为九嫔之一。 李二这个人的性格很矛盾,对兄弟心狠、对敌人残酷,可对自己的儿女却极为爱护,对跟随自己打天下的老兄弟更是颇为优容,是极少数能够“共富贵”的帝王。 对于自己的子女,李二极力爱护,悉心调教。 高阳公主出生便没有母亲,李二对其极为关心,日常住行皆有女官呈报。待到年岁渐长,高阳公主出落得美貌标致,聪明伶俐,李二愈发爱护有加。 可也正是李二的这份爱护之心,使得宫里上下对于这个没娘的小公主极为忌惮,偶尔的调皮胡闹,也都无人敢言语,渐渐养成高阳公主骄傲任性的性格。 这却是李二所始料未及的。 其实某种意义上说,李二对于子女的爱护虽然值得夸赞,也是历史上为数不多的较有人情味的帝王,但他的教育方式肯定有问题,看看他那些聪明绝顶、却下场凄惨的儿子们就知道了…… 高阳公主却是娇嗔着说道“哪里有什么夫婿?就算将来女儿成了亲,也绝对不伺候他,这天底下的男人,除了父皇之外,没人能让女儿心甘情愿的伺候!” 即便言语之间满满的全都是傲娇跋扈,李二陛下却老怀大慰,哈哈笑道“怎么,那个‘要永远宠着他、保护他、觉得他最漂亮’的房遗爱也不行?” 高阳公主闻言,也不按摩了,轻轻在皇帝肩头捶了一下,秀眉儿微蹙,恼火道“别提他了,丢人现眼的家伙,女儿打死也不嫁他!” 李二陛下哼了一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你说不嫁就不嫁?” 高阳公主转到皇帝身前,仰首望着皇帝,眼圈儿有些红,明媚的大眼睛里雾气氤氲,轻咬着鲜嫩如花瓣的樱唇“父皇,孩儿求求你,不嫁房遗爱行不行?嫁给他,女儿这辈子就算掉进火坑里了……随便那个男人,只要不是房遗爱就好,父皇,女儿求您了……” 看着女儿面前泫然若泣的委屈模样,心如铁石的李二也是心下微微一颤,但随即恢复如初。 “漱儿,你是个明事理的女儿,某始终相信,你若身为男儿,绝不会次于你的任何一位皇兄。但可惜,你始终是女儿身……即是女儿身,就要听从父命,你也应该明白,父皇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李二的语气有些严肃。 这就是三从四德,每一个女人都要遵守,无论是金枝玉叶,亦或是草莽流民。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李二便是对高阳公主再宠爱,也不能碰触到这条底线。 婚姻大事,绝对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高阳公主一看软的不行,傲娇性子发作,脖子梗着,说道“父皇说的好听,还不是为了笼络房伯伯,就把女人搭进去? 什么金枝玉叶,到的最后也一样是一个物件,为了自己的帝王伟业当成筹码送出去?” 李二大怒“你在跟谁说话?” 高阳公主咬着嘴唇,倔强的跟李二对视,泪珠儿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顺着光滑白皙的脸蛋儿滑落。 就在这时,一男一女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从大殿外走进来。 男孩十岁左右模样,眉清目秀的,走至殿内躬身施礼“孩儿见过父皇。” 小女孩则蹦蹦跳跳的径直扑到李二怀里,伸手揪着 李二颌下美髯,看了看梨花带雨的高阳公主,然后娇滴滴的对李二说 “父皇,十七姐不喜欢房家哥哥,你就把兕子嫁给他好了……” 第十七章 稚奴与兕子 李二的一张帅脸顿时僵住,看了看怀里这个揪着自己美髯不撒手的最小的嫡女,满心喜爱,不禁好奇的问“兕子为何这么说?” 小女孩儿嘟着粉嘟嘟的一张小脸儿,又大又圆的眼睛眨啊眨,萌萌的说道“十七姐一定是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才不愿意嫁给她不喜欢的房家哥哥,如果父皇一定要十七姐嫁掉,她一定会很伤心,兕子没有喜欢的人,所以兕子嫁给谁都无所谓……” 高阳公主大囧“兕子瞎说,姐姐哪有……哪有什么喜欢的人……” 李二陛下则是一脸震惊,看着自己这个五岁的女儿“这都谁跟你说的?” 一个五岁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懂得这些,很显然,这是有人在兕子面前叨咕什么,或许并不是有意引导兕子怎么样,但禁宫之内言及此等不尊礼法之事,罪不可恕! 兕子一脸天真“没人跟兕子说啊,是私自前几天看《踏摇娘》的时候想到的……” 《踏摇娘》是这时候盛行的民间歌舞戏,“北齐有人姓苏,实不仕,而自号为郎中;嗜饮酗酒,每醉殴其妻。妻衔悲,诉于邻里。时人弄之。丈夫着妇人衣,徐步入场行歌;每一叠,旁人齐声和之云,‘踏谣和来!踏谣娘苦和来!’以其且步且歌,故谓之‘踏谣’;以其称冤,故言苦。及至夫至,则作殴斗之状,以为笑乐。” 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有一个姓苏的男人,长得很难看,一无官职,二无钱财,却既好吹牛,又好喝酒,喝醉了之后呢?就回家打老婆。他的老婆是一位能歌善舞的美女,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满肚子的愁怨通过歌舞表达出来。 其演出情状大致如下 一个男演员穿着女人的衣服,学着女人走路的样子,摇摇摆摆地慢慢走进场地,一边走一边唱,介绍着自己的遭遇,抒发出自己的感情。每唱完一小段,观众们就齐声呼应道“踏摇,和来,踏摇娘苦,和来!” 大概因为是一边摇摆着一边唱歌,所以大家就把那演员的身段称之为“踏摇”;又因为作品中的妇人声泪俱下地反复哭诉自己的不幸,所以大家就用“苦”字与“和”字来表示对她的同情。这时候那个姓苏的无赖男人就该出场了,接下来的内容是在这一对夫妇之间的打与被打,追与被追还有喊叫哭闹之类,其间观众们的情绪自然被调动起来。 《踏摇娘》不仅民间大受欢迎,宫中也会偶尔邀请戏班子演上几出。 李二有些无奈,自己这个女儿还真是人小鬼大。 他板着脸说道“那些戏曲都是些无聊玩意,不看也罢。再说,你如何不知此处乃是父皇处理朝政的重要所在,等闲不得擅入,擅入者是要受到惩罚的?” 他满以为吓唬吓唬这个最小的嫡女,让她知道自己的错误,谁知小丫头根本不害怕。 兕子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先是偷偷的看了高阳公主一眼,然后对李二说道“女子十五而及笄,然则身体并未长成,固多有难产者,若是父母体恤,自应待女子成年,身体……身体……” 说到此处,却是说不下去,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急切,不住的偷瞄一旁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一见兕子的神情,顿时满脸黑线,暗叹一声小兕子,你总是看我干嘛,这下子完了…… 李二原本震惊于兕子小小年纪居然懂得什么身体并未长成、什么固多有难产者,待到兕子说得断断续续直至不住的偷瞄高阳,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定是高阳事先串通好了兕子,两个女儿仗着宠爱一起劝阻自己,不要将高阳嫁给房遗爱。 可兕子尽管聪慧,但毕竟年幼,对于难产、及笄、身体之类的词汇并不了解,所以并未记得牢固,一时之间居然忘了词。 被两个女娃 子联手差点骗了一顿,李二陛下倒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啼笑皆非。 李二陛下宠溺的轻拭兕子脸蛋儿上因为着急冒出的汗水,温言道“父皇岂会不知你姐姐的心思?可是君无戏言,父皇亲口说出的话,又怎能失信于天下?一旦如此,非但父皇的声誉受损,更叫你房伯伯如何自处?” 至此,李二终于对这桩婚事有了一点点的悔意,但绝做不出自食其言的事情。 兕子果然聪明,大眼睛咕噜噜转了转,说道“若是房家哥哥自己退掉这门婚事,是不是就行了?” 李二苦笑“那就是抗旨不尊,很大的罪名,即便不杀头,一个充军流放怕是少不了。” 兕子急的快哭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姐姐非得嫁给房家哥哥?” 一旁的高阳咬着嘴唇,花容惨淡,一想到这一辈子都要跟那个土里吧唧的泥腿子武夫生活,她连想死的心思都有…… 这是李二陛下看着规规矩矩站在殿中的男孩,问道“稚奴,你也要和十七姐一起欺骗与父皇不成?” 男孩大惊,期期艾艾的说道“不是,不是那样……孩子怎敢欺骗父皇?只是……只是……姐姐和妹妹毕竟是女孩子,稚奴是男子汉,如果父皇生气要责罚的话,就请责罚稚奴好了……” 嘴里这样说着,那小眼神儿却是满满的惊慌,生怕父皇真的一怒之下说一句“拉出去脊杖三十”这样的话,前几天五个李佑被打了一顿,到现在还在床上趴着,连翻身都不敢…… 李二陛下摇摇头,看了看兕子,看看一脸委屈的高阳,再看看满嘴义气实则怕得要死的李治,心头微暖。 天家少亲情! 寻常百姓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姐妹情深的场景,是李二陛下这一辈子最最渴望的。 然则为了自保、为了皇位,自己却亲手将父子、兄弟间的亲情扼杀,渴望变成了奢望,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到。 于是,他就将自己的奢望寄情于下一代,希望自己的儿女之间能够互助互爱。 大的那几个实在让他失望。 为了一个皇位明争暗斗,不停的相互拆台扯后腿,彼此之间早已没有底线。 李二陛下每每午夜梦回悚然惊醒,当年的玄武门之变在自己的儿子们之间再一次上演…… 他绝不会让此事发生! 幸好,或许是没有皇位的诱惑,小的几个皇子公主之间,倒是真的相互友爱。 尤其是这个老九李治。 对比他那几位英明睿智的皇兄来说,李治确实不够看。性子偏软、遇事拿不定主意、没有刚毅的性格…… 但他有一样好处,那就是顾念亲情,无论长幼,都能做到友爱无私、真诚相对。 李二陛下神思飞跃,或许…… 第十八章 追求生活高品质 (上) 房俊这两天过得很舒坦。 卢氏生怕儿子打架受了内伤,依着这小子的性格那是绝对不肯说的,便嘱咐厨房换着花样的准备吃食,什么大补来什么,把房俊补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 小丫鬟俏儿似乎感觉自己对于少爷的照顾不够,没有尽到一个贴身丫鬟的本分,所以这些日子很是尽职尽责的伺候,那真叫一个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很是让房俊彻彻底底的享受了一回封建地主家少爷的腐败生活。 俏儿眼见少爷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很是欣慰,唯一有些抱怨的就是少爷坚决不让自己煮茶给他喝,要知道人家可是偷偷的跟夫人身边的嬷嬷学了好几招呢…… 大哥房遗直也过来探望,勉励几句。 房遗直比房俊大好几岁,去年成亲,居住在另一个院子里,加上兄弟两个性格迥异,平素之间来往不多,交谈也少,有代沟…… 房遗直是个至诚君子,循规蹈矩,出格的事儿不干,多余的话不说,劝诫房俊进学的话语也都是之乎者也之类,把房俊说得迷迷糊糊,不知所云。 见此,房遗直也只是哀叹“朽木不可雕也”,颇为失望的离去。 总体来说,穿遇到古代的生活,貌似还挺不错。 唯一的遗憾,就是尚未听到有陛下关于是否取消婚事的传闻传出。 这让房俊心里始终留有阴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看起来自己退婚的道路依旧漫长。 桌上有文房四宝,房俊闲极无聊,想到那天在长a县衙周傅见到自己的“赵体”时惊为天人,便来了兴致,换来俏儿研磨,在宣纸上练字。 “退婚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路漫漫兮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连写两幅字,越写状态越好,便又写下一幅对联。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赵体字削繁就简,变古为今,其用笔不含浑,不故弄玄虚,起笔、运笔、收笔的笔路十分清楚。 最后这一幅蒲松龄的对联写的尤为出彩,堪称房俊的最高水准,很是有了七八分赵孟頫的神韵,房俊满意极了。 不过想到万一这幅字流传出去,有可能会使得自己意外成就“文豪”之名,导致退婚大业有所波折,只好毁尸灭迹。 “俏儿,把这些统统烧掉。” 胡乱卷作一团,让小丫鬟去处理掉。 “哦。” 小丫鬟有些奇怪的答应一声,俏儿是识得几个字的,随看不懂什么赵体房体,但是好不好看还是懂得的。在她看来少爷写的字漂亮极了,比那些所谓的名家也不差多少,烧掉多可惜呀。 可是少爷吩咐了,她也只好收拾了一下,拿出去找个火盆烧掉。书房里就有火盆,但是弄得房间里乌烟瘴气就不好了。 俏儿出门,转出院子向厨房走,正巧碰到迎面走来的房遗直,赶紧微微躬身见礼“见过大郎。” 房遗直很是谦和的一个人,对于下人也没有什么架子,便问道“你家少爷可在书房?咦,你这手里拿的什么?” 读书人对于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极为喜爱,见到俏儿手里团成一团的宣纸,就有些不悦,以为是这小丫鬟把好好的宣纸弄坏了。 俏儿连忙说道“是二郎刚刚写的字,命奴婢拿走烧掉。” 房遗直奇道“为什么要烧掉?” 俏儿一脸呆萌“奴婢也不知……” 房遗直道“拿来我看看。”他很好奇,二弟莫非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所以才要烧掉? 俏儿赶紧把手里的宣纸递给房遗直。 房遗直接过来略一规整,眼睛救直了。 宣纸上墨迹淋漓,一个个字体陡然入目,外貌圆润而筋骨内涵,其点画华滋遒劲,结体宽绰秀美,点画之间彼引呼应十分紧密,外似柔润而内实坚强,形体端秀而骨架劲挺。 房遗直有些傻眼,嘴里喃喃道“退婚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词好,字更好,这是二弟写的?” 俏儿答道“嗯,是二郎亲手书写,刚刚奴婢就在一边研磨来着。” 小丫鬟心里有些小骄傲,大郎可是整个长安城出名的好学问,连他都说好,那就是真的好!想不到二郎平素里闷不吭声的,却能写的这么一手好字。 房遗直却是跟她想到一起去了,赞叹道“一向以为二弟不学无术,从不见他写字,却原来写的这么一手好字,做的这么一首好词,吾弟多才,吾不如多矣……” 说着,居然拿着几张宣纸,折返回去了,边走边看,差一点撞了院墙犹不自知,若不是俏儿疾呼一声,怕是就要撞个头破血流…… 没办法,这几幅字对于房遗直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在这个科举尚未昌盛的年代,写得一手好字、出口成章,那就是文化人,能够自成一体就可以称得上文豪了。 房俊字词俱佳,在房遗直看来,说是文豪也不为过了。 书房里,房俊正在对房四海面授机宜。 “你看这张地图,是我根据一个游方道士口述所画,或许与实际情况有一些出入,但不会太大。” 房俊指着书桌上用毛笔在宣纸上画出的地图,给房四海详细的解说。 “……此处在武夷山中,应该有一座禅寺,名为天心永乐禅寺,也可能不是这个名字,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距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峡谷,此地名为九龙窠,峡谷两侧峭壁连绵,逶迤起伏,九形如条龙,当地人遂把峡谷喻之为游龙的窠穴,故名。你此去的目的,就是在这条峡谷两侧的悬崖上,找寻几株茶树……” 房四海看了看地图,挠了挠头,说道“此处我看着像是江南东道建州府那一片啊。” 房俊奇道“你知道这地方?” 房四海摇头“没见过,但是前年督察御史耿文中获罪,幸得老爷向陛下求情,只是转任地方。临走的时候来向老爷辞行,我偶尔听到,耿大人就是担任的建州知府。” 房俊大喜“如此正好,你且携带房府印信,径去寻那耿文中,让他帮忙自然事半功倍。” 房四海立即答应下来,心里却是直打鼓二郎将老爷的引信偷来,一旦事发,不知老爷会不会把我打死…… 不过作为房府老管家的儿子,自诩为房府第二代下人中的佼佼者,为二少爷办事那是在所不辞。 日后这个家还不是两位少爷当?虽说二少爷木讷了一点,但将来那是老爷,只要二少爷多说几句好话,咱也就是将来的房府大管家…… 没错,房俊就是让房四海去武夷山寻找大红袍。 房俊没有太多的野心,背靠着老爹房玄龄,虽说不上富甲天下,但起码家资丰厚,生活无忧,用不着费劲巴拉的去想着赚钱。 当今天子乃是千古一帝“天可汗”李二陛下,房俊还没活腻歪,可不敢在这位牛人眼皮子底下造反…… 政治上不敢有所述求,经济上不用操心费力,那么如何将生活水平提升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档次,如何将自己在唐朝的日子过得惬意自在,就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第十九章 追求生活高品质(下) 首当其冲的,就是茶。 对于大唐的生活,房俊大致尚算满意,唯独对茶之一道很是腹诽。特么的羊油葱姜这些个玩意混在一起煮沸了,那也叫茶? 好吧,这当然是茶,而且风靡了这片大陆几百年,但是房俊享受不了,他还是喜欢炒茶那种清新自然回味隽永的味道。 龙井茶的产地房俊记得很清楚,而且地方好找,刚刚已经交代了房四海。 只是这大红袍成名于明朝,唐朝的时候有没有自己也不知道,但想来那几株悬崖峭壁上的茶树不会是凭空出现的吧?几百年时间对于人世间来说时移世易,但是对于悬崖上的茶树,不过是枯荣转瞬间而已,料想此时应该已有大红袍的母树。 反正也不用自己出马,万一碰到了,那可就大发了。 “切记,这两处地方一旦发现我所说的茶树,周围十里的土地就都给我买下来,先用我爹的印信只会地方官府,签订契约,然后火速遣人回来,我自会准备好购地的财物。” 只要一想到龙江和大红袍即将成为自己的此产,房俊一颗心就跳的飞起…… 天啦噜,那日子太美,简直不敢想…… 交代完房四海,房俊将那地图交给他就把他打发走,把另一个下人叫过来。 同身材修长的房四海不同,五短身材,面容憨厚,更像个农夫。 呃,貌似高阳公主就是这么形容房俊的…… 这位跟随母亲卢氏陪嫁过来的下人,行事极是稳重,很得父母亲的敬重信赖。 房俊变戏法似的又从书桌下面拽出几张宣纸。 “卢成,速速去寻找几位手艺好的铁匠,再找一个僻静的所在,将此物尽快弄出来。记住,将这份图纸展示给他们之前,要跟他们签订一个合约,五年之内,不得泄露此物的玄机给旁人知晓……” 卢成一脸怪异的看着房俊,说道“那个……二郎,何须寻找?我房府自有铁匠,还有一个铁匠铺子,合约也大可不必,所有铁匠都是房家下人,签了卖身契的,根本不会出卖主家的利益……” 房俊“……” 房家还有铁匠铺? 不是特么封建王朝都是盐铁专卖的吗? 他不知的是,隋至唐前期,已经取消盐的专税,和其他商品一样收市税。安史之乱后,朝廷财政困难,盐专卖又开始实行。此后的历朝历代,都加强了盐专卖,对铁则实行征税制,不再与盐同例看待。 也就是说,在贞观初年,朝廷并不对盐铁专卖,而是收取市税。 更何况房府的铁匠铺只是打造一些农具,又不是炼铁厂,哪里有人懒得管你…… 既然是自家的铺子,那么保密问题就毋须担忧,只剩下水平问题。 卢成接过那张图纸,眼睛瞪得像是两盏马灯,看了半天却是不明所以“二郎,这个……是马车?” 房俊道“是马车,但却是一辆超越时代的马车,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他这一说,卢成脸色都变了,仔仔细细的将图纸收到怀里贴身藏好,又轻轻拍了拍,这才吁了口气。 不怪卢成如此紧张,自古以来,对于匠人来说,什么最重要? 手艺! 一门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可以让子子孙孙世代衣食无忧,尤其是在这个刚刚天下平顶结束战乱的年代里,一门独特的手艺甚至可以让一个家族在兵荒马乱中存续下去。 为了自家的手艺不外泄,多少人宁可死,也绝不吐露半分。 房俊哪里知道这个? 他之所以设计这个马车,实在那天坐杜荷的马车去醉仙楼的时候差点把他浑身骨头颠晃散架,要知道这可是在长安城里啊,要是坐着马车去了城外兜兜风, 还不得把蛋黄晃悠出来? 不过想到自己有个铁匠铺子,房俊脑中灵光一闪,又想到一件对于现代人来说必不可少的物件儿。 想到就做,房俊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勾画起草图,画了几下,觉得不是太像,就把宣纸揉成一团丢在墙角,再换一张重新画。 卢成看着墙角那一堆小山也似的废弃宣纸,心疼得眼角直抽抽。这些宣纸可是陛下赏赐给老爷的贡品,就连老爷都舍不得用几张,平素书写都是用普通的黄纸,这个二郎,真是败家啊…… 片刻之后,房俊把草图画完。 卢成一看,似炉似锅,还是不懂…… 房俊不管他懂不懂“你只要吩咐工匠照做就是,还有,这个东西要用铜来做。” 卢成乍舌“全铜?” 房俊点头“必须的!” 尼玛,火锅不用铜来做,用铁啊? 唐朝极度缺铜,除了铸钱之外,民间很少用铜打造器具。房俊画的这个似锅非炉的玩意儿,怕是得溶掉一吊铜钱才行。 卢成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二少爷,心说二郎这家败得,也是没谁了…… 一吊钱,可以买一头膘肥体壮的耕牛了…… 房俊打发走了卢成,坐在书房发呆。 茶叶有了,四轮马车有了,火锅也有了,还缺些啥呢? 牙膏怕是做不出来了,那玩意完全是化工产品,太复杂,房俊这个学农业的完全不会。不过以前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说是南美洲那边儿没牙膏卖,人们就用桂皮拌蜂蜜刷牙,不仅牙齿洁白而且口气清新,不知道是真是假,改天试试。 对了,还有香皂。 这个必须有啊,穿越以来每次洗澡都是用那个圆圆的澡豆,香味儿挺不错的,但是去污能力明显不行,每次搓半个时辰身上还是油腻腻的。 而且那玩意死贵,据小丫鬟俏儿说,房府主人用的澡豆是最好的配方,“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钟乳粉、真珠、玉屑、蜀水花、木瓜花各三两,奈花、梨花、红莲花、李花、樱桃花、白蜀葵花、旋覆花各四两,麝香一铢。上一十七味,捣诸花,别捣诸香,真珠、玉屑别研作粉,合和大豆末七合,研之千遍,密贮勿泄……” 而且关于澡豆还有一个很出名的笑话,东晋丞相王导的堂兄王敦初尚主,如厕……既还,婢擎金澡盘盛水,琉璃碗盛澡豆,因倒著水中而饮之,谓是“干饭”,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 尼玛,这玩意拿来吃都行…… 可是香皂是怎么做出来的?若是换个理科生,分分钟搞定,却把房俊愁白了头发。 真真的应了那句话学好物理化,穿越到哪儿都不怕…… 难不成哥们还要在大唐来一场全世界最早的化学实验?可是好像香皂那玩意做出来之后,有一样附属产品叫做硝化甘油,很容易会爆。 会不会一不小心把自己交代了? 房俊纠结了,细思极恐啊…… 第二十章 朝会(上) 纷纷扬扬下了多日的大雪终于在满朝文武的怨念中停了,然而灾情并未缓解。 李二陛下连续第三天在太极宫召集群臣上朝,商讨救灾事宜。 关中灾情已是极为严重,每一天都有百姓冻死饿毙。 然则由于运输困难,江南运来的救灾钱粮不能及时抵达长安,一众朝臣各个焦头烂额。 “渭水冰封,黄河塞川,现如今运输钱粮之余陆路一途,纵然大雪封道,也请陛下下旨,敦促各路府道不畏艰险,早日将钱粮运抵关中……咳咳咳……同时派出御史监督,若有畏难不前、贻误灾情者,重惩不贷!” 房玄龄出班奏道。 老宰相连日操劳,体力早已不支,加之天气严寒、内心担忧灾情很是焦灼,已是病了多日,却始终不肯回府静养,坚持处理救灾事务。 李二陛下连忙说道“玄龄之言有理,朕这就下旨,爱卿这身子可有大碍?回头让御医给你瞧瞧,可耽搁不得。”然后冲大殿内的侍卫喊道“给房相加把凳子。” 房玄龄心里感激,躬身道“多谢陛下……” 李二看着颤颤巍巍的房玄龄,心底颇多感慨,是真心实意的担忧房玄龄的身体。 一干为他劈荆斩棘、角逐天下的秦王府班底之中,现如今还在朝堂上的,属房玄龄身体最弱,就连长孙无忌也比他的情况好多了。 杜如晦早亡,称得上“股肱之臣”的,也就是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了。 李二是个大气的人,也是个念旧的人,老兄弟们撇家舍业舍生忘死的跟着他夺了天下,难道学汉高祖那样,一朝登基立马就翻脸,怕老兄弟们造他的反? 李二既不相信这一干老兄弟会造他的反,也不怕他们真的造反。 既要共患难,还要同富贵。 所以当日后侯君集造反,按律当诛九族,李二却只是杀了侯君集,他的儿子发配岭南了事。 对亲兄弟如冬日般冷酷无情斩尽杀绝,对手下如春天般温和爱护优容有加…… 大殿上的众臣都能感受到房玄龄的感激和陛下的爱护,都是心潮起伏。 得如此仁主,怎不呕心沥血、全心付出? 此时一位大臣出班启奏“房相所言甚是,然情况如此,即便再是敦促,救灾钱粮一时半刻也无法到达关中。眼下最急之事,乃是尽快安抚关中日渐不平的民意,否则一旦民心不忿,社稷危矣……” 李二抬眼一看,却是治书侍御史刘泪。 这刘洎早年曾效力于萧铣,担任黄门侍郎,后率军南攻岭表,夺取五十余座城池。武德四年(621年),萧铣败亡。刘洎此时尚在岭南,便献表归唐,被授为南康州都督府长史。贞观七年(633年),刘洎被拜为给事中,封qy县男。 贞观十一年(637年),也就是去年,刘洎改任治书侍御史。 并针对当时尚书省政务堆积的现象,以贞观初年魏征、戴胄担任尚书左右丞时百官不敢懈怠为例,建议唐太宗精心选任尚书左右丞及两司郎中,以此提高工作效率,被唐太宗任命为尚书右丞。 算是李二比较看重的朝臣之一。 李二说道“刘卿有何良策,不妨说来听听。” 那刘泪高举手中勿板,说道“臣闻天子重德,而万民敬服。陛下乃九五至尊,不可立危墙之下,何不遣使一位皇子,代表陛下巡抚关中诸县,视察民情、整治贪鄙,则可体现天子之德,安万民之心。”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大家的目光唰的一下都集中到李二脸上。 刘泪此人,乃人所共知的魏王铁杆嫡系,每每为替魏王争夺权力而上书,此时提出这个皇子巡抚关中诸县,内中算计不言而喻。 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在民心! 太子在陛下心中逐渐失势,这是不争的事实,然则若是有朝一日太子被废,哪个皇子会被立为储君? 毫无疑问,陛下同文德皇后的嫡子、太子同父同母的兄弟、才思敏捷固宠于陛下的魏王李泰,是最大的可能! 同太子相比,魏王李泰不缺陛下的信重、宠爱,不缺朝臣的支持,不缺经济江山的能力,唯独缺少在百姓中的威望。 百姓不管你是什么王,他们只知道谁是太子,谁就是未来的皇帝! 这是要将魏王宣示在天下人眼前,争夺威望! 大家心里都明白,陛下一直都有易储之心,接下来就看陛下定夺了。 若是不允,则境况不明,此时还将含糊下去。 若是答允,则可视为陛下心意已决,易储之日不远矣! 如此关键时刻,有可能决定未来皇位归属,谁敢多言? 这刘泪胆子真够大的,平常你私底下支持谁,大家心知肚明,那也没什么,谁还没点政治述求? 可拿到台面上来说,拿到太极殿来说,这就是拿自己的身家前程当赌注了。若是魏王顺利登基自然是从龙之功,荣宠无上,可若是魏王没能成功上岸,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不将其视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除之而后快? 大家一面静听陛下决断,一面心里暗暗乍舌,这个刘泪,为了匡扶魏王上位,也是蛮拼的…… 李二一脸阴沉,谁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大殿里落针可闻。 半晌,李二才说道“依爱卿所言,应该由哪位皇子代朕巡抚关中?” 此言一出,众臣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难道……陛下这是真决心易储? 房玄龄大急,顾不得双腿酸软,噗通跪在大殿上,大声说道“陛下三思,此举太过草率,恐怕惹得朝中动荡,天下不安……” 自古以来,易储之事牵连太广,莫不惹得人心慌乱,眼下正是政治关中灾情的时候,贸贸然传出此等风声,天下人会怎么想?若是被有心人趁机利用,鼓噪民意,那可就真的乱了套! 长孙无忌也出班奏道“陛下三思……” 当即又有多人站出来,奏请陛下三思。 李二却面无表情“诸位爱卿稍安勿躁,朕自有计较。” 殿中纷乱这才稍止。 刘泪眼见机不可失,遂朗声说道“魏王殿下德才兼备,在民间风评甚好,又是太子殿下的亲兄弟,不仅能代表天子恩德,更能代表太子仁爱,微臣以为,魏王殿下乃是最佳人选。” 房玄龄大声说道“太子乃国之储君,此等巡抚天下之事,自应太子出面,若按你说,由魏王带太子,岂非故意引起天下非议?刘泪你到底安得什么心,才出得如此乱国之策?” 房玄龄倒不是非得要支持李承乾,也不是多么讨厌李泰,他只是天然的站在太子一边,谁是太子,谁就是储君,我就支持谁。 放着太子在一边,你让李泰满天下代天子巡幸,这部明摆着告诉全天下人,陛下要易储吗? 不乱都怪了! 御座之上的李二,看着吵吵闹闹的朝臣,面沉似水,一言不发,仿佛置身事外。 谁也不知他到底想什么。 此时,一个蓄着三缕长髯,文静帅气的大臣出班奏道“微臣有一言,启奏陛下。” 众人安静了一些,一看,是中书侍郎岑文本…… 第二十一章 朝会(下) 皇帝见识岑文本,展颜说道“卿有何事?” 不愧是朕的近臣啊,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出来和稀泥…… “臣闻创拨乱之业,其功既难;守已成之基,其道不易。故居安思危,所以定其世,有始有终,所以隆其基。今天虽亿兆人民平安无事,四方安宁,既承篷乱之后,又接凋敝之余,户口减损尚多,田畴垦避犹少。覆盖之恩显奇,而疮痍尚未恢复;德教之风普及,而资产屡空……” 岑文本这番文绉绉的话语一说,众臣都有些晕。 咱这边正说魏王代太子巡抚关中这事儿,您这骈四俪六的说啥呢? 唯独皇帝心里偷着乐,岑文本打一会儿茬,这朝会的时间也就该到了吧? 岑文本可不管他们,自顾自的说道“陛下览古今之事,察安危之机,上以社稷为重,下以亿兆为念。明选举,慎赏罚,进贤才,退不肖。闻过即改,从谏如流,为善在于不疑,出令期于必信。颐神养性,省打猎游玩之娱;去奢侈节俭,减工役之费……魏王于永兴坊兴修府邸,装饰华丽,所费奢靡,且多有逾制之处,臣恳请陛下下旨降罪……” 朝臣们都乐了,和着以为这位是在帮着陛下和稀泥呢,原来却是釜底抽薪啊! 何为逾制?便是使用超出自己身份地位的依仗、物品,魏王逾制,打死他也不敢用帝王才能使用的东西,那么也就只有使用太子的规制才算逾制。 历朝历代,对于逾制极为重视。哪怕魏王日常有所逾制是皇帝默许的,但那毕竟只是水面下的潜规则,大家你不言我不言,当做不知道。 可要是拿到台面上来说,那就绝对不行! 规矩就是规矩,否则要来何用? 皇帝也不行。 由魏王代天子巡抚关中? 别扯了,魏王就是魏王,再大也大不过太子,使用太子的规制就算是逾制,那么代太子巡抚关中算是什么? 这就是最大的逾制! 岑文本说完,低着脑袋,没事儿人一样退回班列,微闭双眼,一言不发。 但是这句话就足够了! 谁还敢提让魏王代太子巡抚关中?谁敢提,谁就是不把大唐律法放在眼里,就是不把天家威严放在眼里,就是目无纲纪,就是大逆不道! 李二陛下气得脸都黑了! 好嘛,以为你是个知心人替朕排忧解难,谁特么知道你这混蛋一眨眼就把朕顶到墙上下不来! 不同意? 在场谁人看不出李二陛下有意让魏王带太子巡抚关中?这要是不同意了,那明摆着就是自打嘴巴,自降威信。 一意孤行,依然同意? 那更不行!你当皇帝的都不把规矩放在眼里,还怎么管别人?今儿是魏王逾制,明儿换成齐王,后儿就是晋王,反正你老李家猴子多,那还不乱了套? 李二陛下一张帅脸先是黑得发紫,接着紫里透红,羞愤交加,怒火万丈! 可偏偏还发作不得…… 眼见陛下眼里似乎喷出火来,死死盯着岑文本,那架势恨不得一口把岑文本咬死…… 赵国公长孙无忌赶紧出班,奏道“陛下息怒,岑文本所言乃是正理,魏王逾制,必须训斥,否则律法不遵,何以谋国?不过代太子巡抚关中一事,乃是由于太子千乘之尊,不能立于危墙之下,城外灾民遍地,其中必有心怀怨忿者,若是趁太子巡抚之际铤而走险,恐酿成不忍言之祸,是以才有魏王代替,此举并不逾制。”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长孙无忌一番话,不仅把魏王逾制的过错说成“训斥”,刚刚岑文本可是说要“下旨降罪”,偷换了概念,而且给魏王代替太子寻找到了法理的依据。 何为法律? 不 外乎人情纲常约定俗成而已。 依着长孙无忌所言,魏王代替太子巡抚关中,非但不逾矩,反而是魏王为了兄弟之情,不忍太子立于险地,是“替兄赴难”的举动,称得上高风亮节、情义无双…… 此时太子左庶子于志宁大声说道“赵国公何必巧言粉饰?太子便是太子,岂有代替一说?今日巡抚关中要魏王代替,必将流言四起,言论汹汹,于国不宁,断然不可!” 他是太子的老师,东宫的梁柱,怎可眼见本应有太子承担的责任转让他人? 这是原则问题,一步都不能退!否则今日退一步,明日退一步,后日就该退位让贤了。 即便他心里认为太子不肖,但再不肖那也是太子,自当好好调教便是,绝不可轻易易储,动摇国本! 于志宁刚说完,又有人站出来反驳他,说他无理取闹,不过是代为巡抚而已,有什么大问题? 朝堂之上吵作一团。 李二陛下只觉得脑仁疼,心头恼火,却从未想过,如今满朝文武如此势成水火争辩不休,正是因他对于魏王李泰态度暧昧所起。 若不是他给了大家一个“莫须有”的信号,谁敢在朝堂之上公然辩论储位? 那可是为官者的大忌! “砰!” 李二陛下怒火勃发,狠狠拍了桌子,瞪着没事人一样的岑文本,喝道“岑爱卿,还有本奏否?” 特么乱子都是你惹的,惹完了在一边装纯情? 想得美! 怎么滴也得把你拖下水,有良策结束今儿这朝会便罢了,若是只管浇油不管灭火,有你好看! 岑文本面上毫无表情,眼角却是微微一抽,看来今儿是把皇帝惹急了,危险大大滴…… 可谁叫咱早已心有所属,无论太子还是魏王,能打压绝不放过? 他走出班列,躬身施礼,手中勿牌再次高高举起“臣有本奏!” 李二陛下阴着脸“速速奏来!” 岑文本朗声说道“若是魏王代太子巡抚,则必将谣言四起,于魏王清誉难免有损,臣下不忍见之。为魏王声誉计,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将关中诸县分隔成几个区域,命所有成年皇子各负其责,分派一处区域,安抚百姓,巡视灾情,以安民心,甚至可以观其绩效,以定优劣。” 此言一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红果果的为吴王李恪谋福利啊! 房玄龄摇头轻叹“高啊,真的高!” 岑文本并不直接抬出吴王李恪,因为李恪虽有贤名,然则并不为陛下所喜,无论是否易储,都不会有李恪的份儿。 他高就高在先把魏王李泰树成靶子,成为众矢之的,赞同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相持不下,陛下也不好乾坤独断。 这个时候再抬出吴王李恪,无论哪一方,都有些投鼠忌器。 若是同意魏王代太子巡抚,就必须顺带同意蜀王,若是不同意蜀王巡抚关中,那就也别赞同魏王,否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将魏王置于风口浪尖。 成了,本来无望聚拢声望的吴王李恪就凭空得到一个原本根本没有的机会。 不成,原本就没有吴王李恪什么事儿,自然一点损失都没有。 朝臣们这才陡然发现,原来岑文本葫芦里卖的是这个药。 真是老奸巨猾啊,这一个大圈子绕的,关键是特么还真的有效! 同意还不同意,已经将吴王和魏王绑到一起。 要么一起去,要么都回屋生孩子…… 阴险! 事已至此,决定权只在皇帝手中。 但见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好半晌,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准奏!” 第二十二章 魏王李泰 魏王府邸。 书房里一片狼藉,类冰似雪的越窑白瓷茶具碎成晶莹的碎片,古色古香的红木案几倒在一边,名贵的紫端砚摔在青铜香炉上四分五裂,散落的书籍遍地都是。 魏王李泰坐在胡凳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额头的青筋像一条小青蛇似的蜿蜒蠕动,可见内心的怒火何等旺盛。 李泰今年十八岁,却是腰宽肚阔、肥硕不堪,脸上的肥肉将一张原本清秀的脸庞挤得有些走形,五官聚在一处,很是滑稽,之余只余一双眼睛精芒闪烁。 “岑文本,恨不得啖汝之肉!” 李泰狠狠的骂了一声,气愤难当。 多好的机会啊!只要能够代太子巡抚关中诸县,就等于事实上形成了同太子平起平坐甚至取而代之的势头,然后略加引导民意,辅以朝中重臣策应,加上父皇宠信,大事可成矣! 结果呢? 全都特么叫岑文本那个老货给搅和黄了! 虽说依然有机会巡抚关中诸县,但同样还有吴王李恪、齐王李佑、蜀王李愔几位亲王,大锅饭搅马勺,同自己独得头筹,那性质能一样吗? 李泰越想越生气,一股火气憋在胸腹,发泄不出来,脸色愈发狰狞。 尚书右丞刘泪看到李泰摔东西,知道依着这位的脾气劝也没用,便搬着凳子坐到门口,以免殃及池鱼,若是被什么瓶瓶罐罐的摔到身上就不好了…… 刘泪心里很是自傲,面上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不停的叹气,李泰摔一件东西,他就叹一口气。 他的确可以自傲,作为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尚书右丞,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极限,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成功了,只可惜功亏一蒉,被岑文本那个老狐狸给搅和了。 不是我军无能,实是对手太狡猾…… 自己的表现足以让魏王殿下记得这份功劳,对于魏王的气愤,刘泪却有些不以为然。 你当易储之事是买大白菜呢? 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这件事自然要长远的谋划,要有足够的耐心,岂能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 当然,他也不敢劝。李泰那暴脾气,他敢劝一句,说不定一下秒书架上那个唯一完整的越窑青瓷花瓶就飞到自己脑袋上…… 书房里乒乒乓乓一顿乱砸,自然引起府中其他人注意。 不待片刻,一个身着绛紫色宫装、云鬓凤钗的女子走进来。 此女容颜清丽,虽说算不得天姿国色,但是端庄文静中只有一股丽质天成,肌肤腻白,身段窈窕,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刘泪赶紧站起来,躬身施礼道“臣见过王妃。” 宫装女子微笑回礼“王爷心情不好,多有失礼,先生多多海涵。” 刘泪受宠若惊,赶紧说道“岂敢岂敢,王妃如此,叫刘某如何但带的起?折煞刘某了。” 这倒非是刘泪矫情,要知道这个年代“先生”二字那可不是随便能叫的,除授业恩师不得。“先生”两字出口,那便是推心置腹倚为心腹了。 魏王妃姓阎,名婉,出身关陇士族阎家,工部尚书阎立德之女。 当然,她有个叔叔在后世很有名,《历代帝王图》的作者,著名画家阎立本。 魏王妃人如其名,温婉柔顺。 贞观六年,十一岁时便被选为魏王李泰王妃。毕竟出身名门,家教良好,见识也广,此等小小的笼络人心的手法,当然是手到拈来,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 安抚了刘泪两句,魏王妃莲步轻抬,走到李泰身边,示意身后的宫女“都收拾干净了,吩咐厨房整治一桌席面,晚上留刘御史吃顿便饭。” 刘泪连忙道“不敢劳烦王妃,微臣……” 李泰 抬头,瞪着他吼了一嗓子“叫你留你就留,王妃说话不好使啊?” “呃……” 刘泪被李泰这一句给呛得差点噎死,满头大汗“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魏王妃瞪了魏王李泰一眼,粉面微嗔道“你这人,真是粗俗哩,亏得外面还传什么魏王殿下乃是文曲星下凡,文韬武略才高八斗,我看呐,都是瞎说……” 所谓一物降一物,在魏王妃面前,嚣张跋扈的魏王殿下居然面色微窘“便是曹子建复生,也不能张口闭口之乎者也吧?自己家里,随意一些才好。你说对吧,老刘?” 刘泪心说你两口子逗趣,拿我作什么筏子? 口中却是不敢含糊“王爷说得对,这才叫返璞归真,乃真名士也……” 魏王李泰哈哈大笑“说得好!老刘这马屁功夫,比你当官的本事可强多了。” 刘泪大汗,简直无言以对…… 见到李泰心情转好,魏王妃淡淡一笑,挥了一下小手,身后的几个小宫女赶紧忙碌起来,但一个两个小脸紧绷,小心翼翼的,瞅都不敢瞅魏王殿下。 窸窸窣窣,宫女们手脚轻快,转眼就将书房收拾干净。 魏王妃冲着刘泪微笑一下,说道“刘御史且陪殿下稍坐。” 说罢,领着一众宫女一起退去。 刘泪赶紧站起来相送,待到魏王妃转过一道月亮门身影不见,这才重新落座。 “老刘啊,你说说,此事可还有转圜余地?” 发完火,李泰开始琢磨起正事儿来。 刘泪叹了口气,说道“只怕是木已成舟,陛下金口御言,岂能说改就改?” 李泰当然知道此理,可知道归知道,心里就是不甘。 当下咬牙恨声道“真是见了鬼了,太子那个废物,还是有人保他?最最可恶就是岑文本那个老货,这老王八蛋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死保着老三,也不知道李恪那个一脸道貌岸然的家伙给他吃了什么迷魂汤,简直该死!” 这话刘泪可不敢接,非议太子,那也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便是在魏王家里也不行。 刘泪岔开话题,故作神秘道“不过,此事虽不可更改,却仍有可供操作的余地……” 李泰闻言大喜“计将安出?” 刘泪笑眯眯说道“今日散朝之后,陛下单独将微臣留下,嘱咐微臣负责诸位皇子巡抚关中之事。” 李泰霍然站起“可是由你分配诸王巡抚之地?” 刘泪呵呵笑道“正是,微臣替殿下选了一个地方,lt县还未吴王殿下选了xf县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刘泪这么云山雾罩的一说,李泰已是恍然大悟。 “蓝天抵近长a县中富庶,此次灾情最浅,殿下振臂一呼,士绅富贾捐钱捐粮必然踊跃。而新丰位于骊山脚下,渭水之滨,紧扼渭水河道,虽然也称得上富裕,但是县内码头林立,雇工上千,全国各地的商人汇聚此处,人口成份繁杂。吴王殿下虽然素有贤名,但是要从商人口袋里掏钱淘粮,岂是易事?” 刘泪得意洋洋的说道。 李泰点头说道“陛下答应你的提请,从而委派殿下诸王巡抚关中,可不仅仅是看看就完了,更要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怎么解决问题?自然是号召士绅商贾捐钱捐粮,谁的成绩好,谁就占了先机!” 刘泪笑道“正是如此,殿下可是还有火气?” 李泰哈哈大笑“火气?消了,全消了!这一次,不但让老三大败亏输,更要让他、让父皇、让满朝大臣意识到,我李泰才是能力卓著、最应该继承储君的那一个!” 刘泪适时吹捧道“殿下天时、地利、人和皆得,可谓天命所归,何愁大事不成?” 李泰一脸亢奋,起身道“今儿心情好,走,咱俩去外面喝花酒。” 刘泪一愣,为难道“可刚刚王妃已经命微臣留下……” 李泰瞪眼“她大还是我大?” 刘泪无奈“当然是您大……” “我大就得听我的。” 刘泪纠结了,心说可别让王妃娘娘误以为是我引诱殿下出去寻花问柳才好,否则被一个王妃、甚至很有机会成为皇后娘娘的女人记恨上,那结局不要太难看…… 李泰自顾自的走到门口,突然问道“前几日,老五被房家老二打了那件事,你知道吧?” 刘泪不明所以“当然知道,都闹到御前了,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那家酒楼叫什么来着?” 李泰问道。 刘泪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殿下的思维,楞了一下,才说道“好像是叫……醉仙楼?” 李泰一拍大腿“就是醉仙楼,咱们今儿就去那儿!据说他俩可是为了一个清倌人争风吃醋才打起来的,能让自命不凡的老五跟整日里舞刀弄棒的傻狍子房二挥拳相向,那清倌儿想必不错,咱们去见识见识!” 刘泪能说不吗? 不能,只能心里默念,王妃娘娘,这可是殿下硬拉着我去的,可不怨我…… 第二十三章 进击吧,房府之二男!(上) 平康坊与崇仁坊夹道南北,因是一街辐辏,遂倾两市,昼夜喧呼,灯火不绝,京中诸坊,莫之与比。 平康坊诸妓隶籍教坊,从小受到比较严格的歌舞、诗词、乐器等训练,供奉和服务的对象主要是喜好吟诗弄文的皇室官僚和贵族士大夫,经常要应召供奉和侍宴,所以她们文化素养和品位也比较高,此间名气早已传遍天下。 华灯初上,几辆马车鱼贯而至醉仙楼大门前,车夫喝住骏马,掀开车帘,扶持着车中贵人下车。 从马车中下来的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清一色的锦帽貂裘、神态高傲。 其中一人不用车夫扶持,一个箭步便跳下车来,身手矫健。 此人面庞微黑,身材敦实,虽说不上俊朗不凡,却也是一表人才。嘴角微微挑起,抬眼看着醉仙楼的金字招牌,脸上带着一股莫名的笑意。 不是房俊又是哪个? 身后一人见他看着醉仙楼的牌匾,便走过来笑道“听闻贤弟那日大展神威,大闹醉仙楼,拳打镇关西,便是齐王殿下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威名赫赫早已传遍关中。可惜愚兄那日有事,未能一睹盛况,实在是遗憾呐……” 房俊回头,见是英国公李绩的长子李震,便笑道“倒叫兄长见笑了,那天实在是被狠揍了一顿,惭愧惭愧。” 李震大笑道“何来惭愧?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贤弟明知敌众己寡,仍旧悍然无畏,那是真豪气,愚兄只有佩服。” 他今年刚及弱冠,身材消瘦高挑,一张俊脸英气勃勃。在房俊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美男子,既有颜值又有男儿气概,比之杜荷、李佑那样的娘炮强太多了…… 英国公李绩远在并州,轻易并不会长安,李震又正当精力旺盛的年纪,平素也是鲜衣怒马、招摇过市之辈,不怕惹事,就怕事儿不大。 李震口中并无虚言,他是真的挺佩服房俊这个小子,虽说二者间平素接触不多,年龄也差了四五岁,不过今日接触,却让他觉得这家伙很对自己脾胃,哪里像个毛头小子?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有同床异梦,也有相见恨晚…… 今儿是李震寿辰,京中相近的一干纨绔子弟相约着聚一聚,在李府喝过酒,屈突诠吵着要上青楼,众人都听闻了房俊醉仙楼之事,便一致鼓噪前来此处,见识一下那位让“燕弘亮言语挑衅,房遗爱一怒挥拳”的那位清倌人。 唯有房俊默默无语,特么咱啥时候为了那个清倌人一怒挥拳? 还有啊,最近京中对于此事风传不绝,人多嘴杂,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可是这变异版本几十上百,除了家里有地位的知晓详情,市井之间几乎就没有提到齐王李佑也被自己揍了一顿的。 若说这里面没有李二陛下的授意,打死房俊都不信。那位大帝也真够可以的,为了嫁女儿,连儿子挨打都能忍…… 交谈之间,以至醉仙楼正门。 这一行人鲜衣怒马,各个气派不凡,一见便知是贵客,自有老鸨带着几个粉头儿亲自迎出门来。 待到见得诸人面容,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单单只是认识的这几个,就足以让老鸨笑弯了眉眼。 一家青楼凭什么火起来? 亦或者说,一个名妓、一个清倌人,靠什么声名鹊起、客似云来? 一个字捧! 谁来捧呢?两种人,读书人和达官贵人。 读书人的一首好诗,就能让一个清倌人闻名遐迩;一个有身份的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博一笑,就能让一个名妓身价百倍。 面对这么一群富二代集体上门,老鸨如何不喜翻了心儿?那双早已在风月之地磨砺得火眼金睛的双眼,只是微微一扫,便见得众人中李震身材修长面容俊朗,被诸人略微簇拥着,一见便是今日 的主家。 这老鸨虽是徐娘半老,但依稀可见当年秀丽的姿容轮廓,风韵犹存,更平添了三分人情世故的阅历,魅力不减。 “哎呦,我当是哪个王孙公子如此风流俊俏,却原来是李大郎,你这可是有些日子没来我们醉仙楼了,难不成是奴家没有将大郎伺候舒坦?” 嘴里说着暧昧的话儿,柔软的身子整个儿贴到李震身上。 不过相比于房俊,李震明显经验更丰富。非但不见丝毫窘迫,反而探手不着痕迹的摸了一把,笑道“今儿某做寿,弟兄们给面子一起乐呵乐呵,可得把你这儿最好的姑娘都叫出来。实话跟你说,咱们这儿可是还有一位童男子,若是你家哪位姑娘能让这位破了身,某必将重赏!” 此话一出,一众不良少年顿时哄笑起来,一起揶揄房俊。 以往的房俊绝对不来此等场合,非是不敢,而是心智未开,尚未识得男女之事的美妙,比同龄人的智力明显低了一筹,而且心思都在舞刀弄棒之事上,对于这得事实在是没兴趣。 所以,大家都叫房二傻子…… 老鸨闻言一喜,青楼之中的姐儿们最是欢迎这样的初哥,非但不收嫖|资,若是满意了,还会奉上一个大大的红包。若是这个初哥还有点名气,更是能在同行之中传颂多时。 她随着李震的目光向后望去,就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肌肤有些微黑,楼前灯光的映衬下却散发着健康的光泽。一身青布衣衫,式样简朴,并不高大的身材敦实稳重,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粗鄙之态。 尤其是那双光芒闪烁的眼眸,配上嘴角淡淡的笑容,在众人揶揄中非但不见窘迫,甚至透着一股淡淡的自信。 没有俊美的外貌,没有华丽的衣裘,没有逼人的高傲,整个人淡然自若挥洒自如,温文尔雅的气质浑然天成。 老鸨那双阅尽万千人的眸子里,闪现出一丝赞叹的光彩。 这样的一个人,必是胸有锦绣、大智若愚之辈。 那边房俊见到老鸨的目光看过来,只好略带歉意的笑笑,在他想来,上次自己故意找茬齐王李佑,大闹了一顿醉仙楼,一个宰相公子跟一位亲王大打出手,参战的还有一干王孙贵戚,影响必定不小,损失一些生意是肯定的,对于人家醉仙楼来说不啻于一场无妄之灾,冤枉得很。 自己这次登门,怕是要不受待见了,心里也的确有些歉意。 可谁知道,事情好像恰恰相反…… 第二十四章 进击吧,房府之二男!(中) 醉仙楼前,车如水马如龙,娇客如云,灯光辉煌。 那老鸨见了房俊,眼睛里像是发了光一样,撇开李震,莲步轻抬,径自走到房俊身边,故技重施,半个身子都压在房俊胳膊上,眉花眼笑道“哎呦喂,这不是房二郎?您可真是的,这么多时日也不来捧场,楼里的姑娘们可都望眼欲穿了……” 房俊有些愣住,这么热情?跟自己的想像不太一样啊…… 紧接着,跟在老鸨身后的那一群莺莺燕燕,呼啦一下全都围过来,秋波频送娇语如铃,周遭尽是软绵绵香喷喷,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任得这个摸一把,那个掐一下,把个房俊围在当中,迷迷糊糊大晕其浪。 这却是房俊没有经验了,自以为对醉仙楼造成麻烦,不受待见也是理所应当。然而事实非但不是如此,甚至截然相反。 似青楼、酒楼这等公共场所,并不怕顾客闹事,只要不出人命,那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如同后世的明星一样,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那都不叫事儿,就怕什么事儿都没有,没事儿甚至必须找点事儿。为啥?提高曝光率、吸引关注度! 从古至今,道理都是一样的,无论哪个朝代的娱乐行业,“炒作”都是王道。 醉仙楼因为房俊一事声名大噪、享誉长安,提起平康坊,无人不知醉仙楼;提起醉仙楼,无人不知有一位惹得亲王和宰相公子挥拳相向的丽雪姑娘。 最直接的受益,便是醉仙楼的营业额直线上涨。 东家赚钱,姐儿们身价提升、客似云来,作为始作俑者的房俊,如何能够不受欢迎? 听雪阁。 风停雪霁,院落里积雪并未扫净,只是露出青石小径,池塘里水面冰封,不知为何竟然没有积雪,光滑的冰面反射着阁楼的灯光,映得院内一片明亮。 一座瘦石嶙峋的假山矗立在池塘正中,上面有两个行书字体听雪。笔力遒劲,铁划银钩,很是有一股堂皇大气,却是与这两字悠然飘逸的意境稍有偏差。 院落里遍植梅树,枝干虬结,光秃秃的无甚美意,然则那一树树花蕾,枝枝蔓蔓浸染于柔柔白雪中,几许诗意便会柔然而生。 再过的半月,便是梅花盛放之时,这满园梅树,迎寒怒放,会是怎样的美景? 醉仙楼的头牌、听雪阁的主人丽雪姑娘,得了小厮通报,已经领着丫鬟候在门口处,见得众人进了院子,立即碎步迎上去。 “奴奴恭迎各位公子贵人。” 看着这位红透长安的清倌人,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丽雪姑娘的皮肤如雪似玉,白得异乎寻常,穿着一身很少见的紧身黑纱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儿、纤细的腰肢,黑衣白肤,明艳夺目。 如玄丝的双眉飞扬入鬓,乌黑的秀发在顶上结了个美人髻,一撮刘海轻柔地覆在额上,眼角朝上倾斜高挑,最使人印象深刻是她挺直的鼻梁,与稍微高起的颧骨匹配得无可挑剔,风姿清雅又不失骨子里的傲然气质。 红润的嘴唇带着一丝淡淡柔柔的动人神情,虽是躬身万福,却没有一丝半毫的风尘气,清纯如自家姐妹,高贵如名门闺秀。 经受过整容、美颜考验的房俊都真真正正的惊艳了,遑论身旁这些“土鳖”,一个两个都是一副猪哥相。 “诸位公子,难道就让奴奴这么施礼不起吗?” 见到诸人都被自己绝世容颜倾倒,一时间居然无人醒过神来,丽雪柳眉轻蹙,抬起头来似嗔似怨的轻声说道,只是那明媚的眼波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儿,最后似有意似无意的落到房俊脸上。 她的眸子宛若荡漾在一泓秋水里的两颗明星,极为引人。尤其是说话时眼神随着表情不住变化,似若泛起一个接一 个的涟漪,谁能不为之心摇神动。 房俊轻咳一声,迎着她似含深意的目光,淡淡笑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姑娘有倾国倾城之姿容,我等凡夫俗子,乍见之下心神失守惊为天人,也是情有可原。再说,姑娘害得我们等茶饭不思,已是天大罪过,即便是多行了一会儿礼,权当补偿,让我等秀色可餐一下,又有何不可?” 丽雪掩口轻笑,宛如红梅绽放,美艳不可方物。 美眸轻轻横了房俊一眼,幽幽说道“都说房家二郎是个木头人,铁打的心肝,惯是不懂怜香惜玉。可若依我说,二郎您这张嘴能把人哄死了还不偿命。” 房俊哈哈一笑“过奖过奖,遇到姑娘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便是百炼钢也变了绕指柔,何况房某一个肉体凡胎?” 众人这才回过神,却依旧是一脸惊讶。这惊讶非是因为丽雪的美艳容颜,而是震惊于房俊的巧舌如簧,把丽雪哄得眉花眼笑。 这还是那个木讷无言、憨厚如石的房俊房遗爱? 这一张嘴,便是自称青楼常客的李震也要甘拜下风,余者更是不足论。 房俊自己倒是不以为意,要知道他可是能在县里报告会上脱稿演讲两个小时,口才绝对一流。 只是他平素不太爱说话,低调藏拙而已。 这一点跟房遗爱原本的性情本差不多,一个是不想说,一个是不会说,反正都是不说。 可是今日他觉得这个丽雪姑娘有些古怪,满院客人里,自己不是最帅的、不是地位最高的、更不是最有钱的,为何眉目之间却独独对自己另眼相看? 就认为自己当着她的面打了齐王一拳,自己成了她崇拜的英雄好汉? 房俊可不是小白,更不是原本的房遗爱,这样牵强的理由说服不了阅历丰富的他。 既然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另有居心,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多说话,多亲近。 正在此时,院子外头传来一阵聒噪。 “本王看上谁,那是她的荣幸,别管是哪门子的贵客,本王来了,统统都叫他给我滚!” 一个嚣张跋扈到极点的人生响起。 另有一人说道“殿下,非是小的敢拦着殿下,实在是丽雪姑娘今日的客人有些特殊……” 那跋扈的声音越来越近,不耐烦说道“难不成是陛下来了?告诉你,天大地大,除了当今陛下,老子最大……” 话音未落,此人已经走进院子。 一身绛紫色锦袍,腰腹阔大,体型滚圆。 白皙的脸上五官被肥肉挤到一起,予人一种阴柔狠戾之感。 身高体壮的屈突诠原本正在大喝“是谁这么嚣张……”待得见到来人,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说不出话来。 人家确实嚣张,但是的确有嚣张的资本。 “是魏王殿下呢……” 房俊耳畔传来一声轻呼,转过头,见到丽雪便凑在左近,气息可闻。 巴掌大的小脸儿洁白无瑕,五官的线条更清晰得令人有惊心动魄的感觉,美目深嵌在秀眉之下,两片洋溢着贵族气派的香唇紧闭着,呼吸轻柔得像春日朝阳初升下拂过的柔风,又带着淡淡的如兰似麝的香气。 房俊只能感概,这样的女子,怕是即便比之李二陛下宫里的三千佳丽也不遑多让了吧? 第二十五章 进击吧,房府之二男!(下) 小院里鸦雀无声,诸人都眼瞅着肥硕不堪的李泰缓步踱进院子。看看那张泛着油光的肥脸,那股子傲视天下的气派,那负手于后腆胸凸肚的体型…… 也是没谁了。 “哟呵,人还挺齐全,长安城的纨绔可都是到场了,干嘛呢这是,要造反呐?” 李泰迈着八字步,一脸倨傲,眼睛斜睨着,说话阴阳怪气。 要说李泰这人,性格是有些分裂的。 在李二陛下面前,那叫一个恭顺乖巧、彩衣娱亲,亦或者朝中重臣面前,便是敬贤礼士、豁达雍容。可若是在完全不搭界的旁人眼里,则是颐指气使、鸷狠狼戾、不可理喻…… 李二陛下喜其学识渊博,宠冠诸王;不少朝臣叹其性格温厚,忠心追随;然则在长安城一干纨绔眼里,却是视若鬼神、敬而远之…… 李泰浑不知自己在诸人心目中的形象,见到众人不言,自以为是被自己的绝世风采、冲天贵气所震慑,很是得意。 要知道这帮子家伙可是没有一个好相与的,除了李震是长子将来会继承父亲的爵位之外,余者都是家里的次子、三子、甚至庶子,这辈子吃喝不愁,爵位无望,很是没有上进心,平素天不怕地不怕胡作非为,谁也不能奈何,简直快成了长安城的毒瘤。 这是这帮人现在在自己面前,却一个个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不敢说话,乖得跟小猫儿似的,怎么能不得意? 李泰便自顾自说道“看你们一个个的穷酸样,兜儿没多少银子吧?既然如此,就跟着本王吧,吃喝玩乐,都包在本王身上。” 有谁请客吃饭还能得罪人吗? 答案肯定是有,魏王李泰便是其中之一。 正如他所想,这帮子人大多是继承家里的爵位无望,这辈子也就是做个富家翁。既然政治上没追求,家产又足以他们花天酒地一辈子花不完,自然平素里随心所欲、任意妄为。因此也养成了这帮子纨绔桀骜不驯的混不吝性格。 在他们想来,你请客就请客,摆出一副施舍的嘴脸给谁看呢?咱们吃不起饭、喝不起酒、嫖不起姑娘? 虽然面子上顾忌李泰的亲王身份,但心里颇不以为然。 这人太傲了,而且小肚鸡肠,有时候一不小心的某句话就把他得罪了,翻脸比翻书还快,谁受得了? 这样的性格,还怎么愉快的玩耍…… 没人搭理他,气氛有些冷场。 李泰面子有点搁不住了,尼玛,老子请客,那得是多大的脸面?你们这群废物点心居然一点欢呼雀跃的意思都没有,咋滴,不识抬举啊? 他这边脸沉下来,眼瞅着就要发飙,身后的刘泪赶紧咳嗽一声,说道“还不谢谢魏王殿下?” 在他看来,这帮纨绔虽说不能继承家里的爵位,没有多大的政治资源,可这帮人一个个桀骜不驯,若是能收编旗下,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一旦魏王发飙,那可就把这些人全都得罪了。这些人成事也许不足,败事却不容小觑…… 李震心里一阵腻歪,心说殿下你喝花酒就自去喝花酒,又没人拦着你,何苦在这里咄咄逼人,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今儿是他的生辰,大家伙给面子来祝寿,他是主家,这时候只能站出来。 李震拱手施礼,笑道“今儿某的寿辰,弟兄几个来府上凑凑热闹,花费自是由某开销。殿下有心了,不妨下次再请殿下破费……” 他这番话算是分寸拿捏得很不错,有理有据。 大家伙是给他祝寿而来,请客当然由他来,这是礼数,若是李泰请客,那就有些喧宾夺主了,就是让李震下不来台。 谁知李泰也不知是脑子里那根弦搭错,居然一翻白眼,讥讽道“猫大的年纪狗大的岁数 ,还做寿?也不怕折了寿,真是可笑……” 此言一出,李震一张俊脸“唰”的就成了猪肝色,又羞又怒,居然愣在当场,不知怎么办了。 若是还一个人,依着李震的脾气,老早大嘴巴抽过去,特么你这说的是人话么? 可面前这位乃是堂堂亲王,陛下最宠爱的儿子,自己能怎么滴?哪怕从未有过如此羞辱,也不得不忍着气咬着牙狠狠的咽下去,只是一双充血的眼眸却狠狠的瞪着李泰。 其实这个时候,李泰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人家过生日的,你咒人家折寿?这跟骂娘也没什么分别了。不过他一向骄傲自负,自是不肯在这帮子瞧不起的纨绔面前认错。 诸人都是随李震而来,交情自然不浅,闻听李泰如此辱人的言语,尽皆气氛不平,泛起同仇敌忾之心,却也和李震一样,敢怒而不敢言。 万万不敢伸手去打…… 可是他们对于一个亲王敢怒不敢言,却有人敢。 这人不但敢说,而且已经打过一个亲王…… 房俊冷着脸,说道“殿下,此言过了。” 除了刚刚在丽雪姑娘面前展示了一下口才之外,大部分之间房俊都是维持以往的形象,并不多言,仍旧予人一副木讷拙言的憨厚形象。 这样很好,扮猪吃老虎的都是如此…… 话虽少,但是直指李泰有错,很有分量。 李震心中一热,什么叫兄弟?当你没钱的时候,借给你钱的是兄弟;有难的时候,敢挺身而出为你两肋插刀的是兄弟…… 不过李震尚未被怒火蒙住心智,知晓得罪李泰的结果不堪设想,这位可是很有可能取代太子登基大宝的,急忙拦住房俊,低声说道“二郎,慎言!” 谁知这个房二傻子梗着脖子,盯着李泰,一字字说道“殿下,您应该道歉!” 李泰先是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还有人敢如此跟他说话,继而勃然大怒“房二,你在跟谁说话?” 房俊黑着脸“当然是殿下你。” 李泰快要气疯了“你要找死吗?” 房俊摇头说道“不是,某只是认为殿下说话过分,应该道歉。” 这就是个二愣子啊…… 李泰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是拿这个混不吝的二傻子没辙。 不但是他,同来的诸人此时都心潮起伏。 谁也想不到,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却是这个一贯性格软弱、遇事懦弱的房二敢站出来仗义执言。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胆子这么大了? 大家这才想起来,人家那是揍过一位亲王的…… 然后,大家看向李泰的眼色也有些变了。 既然房二敢打齐王李佑,而且打完了屁事儿没有,那我们为什么不敢揍魏王李泰? 虽说李佑和李泰的地位并不一样,在陛下眼中的分量也不一样,但是说到底,那都是亲王,本质是一样一样的。 大家纷纷在心里权衡,如果揍了李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是不是自己能够承担得起的…… 李泰不知道大家所想,但是明显感受到这帮纨绔废物的眼神有些不同了,心里哆嗦了一下,心说这是要干嘛? 他看出来了,快成精了的刘泪当然也看出来了,心里吓了一大跳,赶紧站出来挡在李泰身前,冲房俊怒喝道“房俊,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了,居然对殿下如此无礼……” 话音未落,便被房俊一伸手扒拉开“你一边儿去,没你啥事儿!” 房俊那是什么劲头?骨瘦如材的刘泪被他这一扒拉,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个屁墩儿。 刘泪脸红如血,自己堂堂侍御史,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房俊像是小孩子一样扒拉来扒拉去,一 张面皮已经被剥得干干净净,只觉得羞愤欲死,大怒道“房俊,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房俊看了看他,然后冲李泰呲了一下白牙“殿下,您听见了?” 李泰一愣“听见什么了?” 房俊笑道“刘御史让我打他。” 李泰没回过神“啊,听见了,难道你……” 话音未落,就见到房俊矫健的身影猎豹一般窜出去,一个箭步到得刘泪面前,一个冲天炮照着刘泪的面门狠狠的砸过去。下一秒,房俊那铜浇铁铸一样的拳头跟刘泪的鼻梁来了个亲密接触。 “嗷……” 刘泪惨嚎一声,仰天跌倒,鼻血喷泉一样涌出来,瞬时间染红了青石地面。 所有人都呆住了,丽雪姑娘更是长大了一张红润的小嘴儿,满脸不可思议。 这个房俊,又打人了…… 第二十六章 进击吧,房府之二男!(续下) 李泰目瞪口呆,手指颤抖着指着房俊“你你你……你怎敢出手伤人?” 房俊一脸无辜,双手一摊“殿下您也听到了,是刘御史亲口说让我打他的,说实话长这么大,还没遇见过这样的贱人,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所以我跟殿下您求证一下,生怕自己听错了,幸好殿下您也听见了,若是刘御史上奏本告某,殿下您可得给某做个证……” 李泰怒道“刘御史说的是让你打他一下试试,又不是真的让你打他!” 房俊一脸呆萌,奇道“对啊,殿下说的对,刘御史让某打他一下试试,某想着刘御史年高德劭、又是长辈,又怎敢不遵长者所请?那某只好打一下试试咯,又没打第二下,殿下何故发怒?” 众人先是被房俊那快逾闪电、势若雷霆的一拳惊得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现在则被房俊一番无耻的言辞震得下巴快要掉下来。 还可以这样? 不过仔细想想,确实是刘泪说“你打我一下试试”,怨不得房俊,人家只是应刘泪所请而已。你让我打那我就打咯,难不成打完还说我不对? “胡搅蛮缠,岂有此理!” 魏王李泰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当着自己的面打了的人,你叫速来横行霸道的李泰情何以堪?若真就这样算了,那他以后也别混了。 房俊依然做无辜状“可是明明是刘御史让我打他的啊,殿下您都说了您也听见了……” 魏王李泰是真的快要气死了,他可不管房俊是真傻还是装傻,大怒道“简直无法无天,打了人还有理了?堂堂治书侍御史你也敢打,要不要也打本王一顿?” 谁成想房俊眼睛一眯,再次呲了呲白牙,憨憨的问道“殿下此言当真?” 李泰简直气昏了头,随口说道“当真……我当真个屁!” 幸好他反应的快,若是说“当真”,搞不好这个混蛋真的能冲上来揍他一顿,然后一脸无辜的说“是殿下你让我打的”…… 自己若是真被这个二愣子给揍一顿,那简直别活了。 众人一脸古怪的神情,想笑又不敢,不笑又得强忍着,心说这个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个房俊一番混不吝的动作,还真就把魏王李泰给镇住了。 真是爽快啊…… 李泰是真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泪却是说了“你打我试试”,可那只是气话而已,是反话,难道能当肯定的语气来听? 可房俊就当肯定语气来听了,还听话的照做了…… 李泰觉得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保不齐真的会被气疯掉,这个房二简直不可理喻,父皇居然还要将高阳许配给这个傻子?他也配?! 李泰气得直哆嗦,狠狠瞪了一脸点萌的房俊好半晌,始终看不出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只得悻悻的一甩袍袖,骂骂咧咧的领着人走了。 还喝个屁的花酒啊,气都气死了! 却是没人管那刘泪。 刘泪被房俊这一拳打得那叫一个眼冒金星,脑袋里嗡嗡嗡的乱响,顺手摸了一把脸,温热的鼻血流了一大滩。 这还是房俊只是想挑事儿,并不想出人命而留了七分力气,若不然依着他那力气,一拳能把刘泪的脑壳打碎了…… 刘泪见到李泰气冲冲的走了,居然没人理他,心里一阵悲凉,这个殿下的性子真是凉薄啊……想要站起来跟着走掉,挣扎了几下,脑袋里晕晕的,居然没站起来。 一旁的房俊箭步冲过来,一双铁臂一较劲,就把刘泪给拎小鸡仔儿一样提溜儿起来,嘴里还不停的埋怨“哎呀,刘御史你也真是的,你说你说点什么不行,非得让我打你?某也不知道你这么不经打啊,早知道就留点力气……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都怪我……我这人天生脑子笨,实在是不 明白你们读书人的思维,居然让别人打自己……想不通啊想不通,他们都说我脑子不好使,我瞅着您这脑子也不咋地……” 这把刘泪给气得,一个倒仰,差点再次摔倒在地。 刘泪浑身哆嗦,扬起一张血迹斑驳一塌糊涂的脸,颤抖着手指着房俊“你……你给我等着,居然殴打朝廷命官,等着我跟陛下参你一本,非得狠狠治你的罪不可……” 他不说这话还好,这一说,房俊顿时怒了。 “你叫我打,打完了还要参我一本,和着你这是碰瓷儿是吧?我滴个天,刘御史你也太缺德了,你真分明是黄盖的苦肉计啊!想我房俊忠厚正直,居然上了你的当……” 刘泪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苦肉计? 你才苦肉计,你全家都苦肉计! 你特么看过有人这样施展苦肉计的? 刘泪终于明白跟这个二愣子实在是说不明白,那行,你就接着装傻吧,该老子等着! 刘泪狠狠推开房俊,摇摇晃晃的走了,只是那单薄的北影在凄寒的北风中颤抖,很是萧索…… 经此一闹,众人自是没了喝花酒的心思,纷纷散去。 “兄弟,好样的!” 褒国公段志玄的三子段珪说道。 “那一拳打的很帅,很有我的风范!” 屈突诠很无耻的点头赞扬。 宇文士及次子宇文罗汉拍了拍房俊的肩头,说了一句“下次动手之前,言语一声,一起上。” 宇文罗汉的名字很有意思,他大哥的名字更好,叫宇文禅师,他姐姐叫宇文修多罗…… 少数名族嘛,文化跟中原迥异,哪怕融合多年,在一些根源的地方,依然存在冲突和分异。 李震一脸正气,说道“二郎且放心,今日之事皆由某而起,定不让二郎为某担罪受罚,某自会上书陛下,负荆请罪。不过今日多谢二郎,愚兄也不多说,自今而后,你房二便是我李震的兄弟!” 房俊吓了一跳,连忙道“兄长不可,人是我打的,自有我认下便是,要打要罚皆由我承担,兄长贸贸然上书,除了白白把自己搭进去之外,全无意义!” 开玩笑,自己本就是故意惹事,继续自己“自污”的大业,“赐婚尚未解除,同志仍需努力”……自己楞头楞脑混不吝的傻小子形象经营不易,若是让李震参合进来,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李震正色道“愚兄岂是要兄弟担责之人?” 房俊苦笑道“兄长不必如此计较,即是自家兄弟,何分彼此?” 言已至此,李震深深看了房俊一眼,点点头,再不多言。真汉子,婆婆妈妈反而被人看轻了,房俊这份挺身而出维护自己脸面的情谊,记在心中便是。 只是他有所不知,房俊之所以挺身而出,固然有帮他维护脸面的缘由,但更多的却是上赶着找茬…… 唯有一直在旁边打酱油的丽雪姑娘神情古怪,看着房俊,小眼神儿里满是幽怨,轻咬着樱唇幽幽叹道“二郎果真仗义,只是您来奴家这里两次,两次都打了一位亲王,实在是……” 搅和了自己的生意? 还是为自己带来更大的名气? 丽雪姑娘自己也分不出开心还是失望。 房俊却不以为意,笑道“正说明姑娘国色天香,男人们甘愿拜倒在石榴裙下,趋之若鹜……” 丽雪姑娘眼眸转动,波光潋滟,轻声说道“二郎也愿倒在奴家这石榴裙下?” 明眸皓齿、神情温婉,在配上这么一句暧昧十足的话语,一副任军摘撷的娇俏摸样,任是庙里的老和尚怕是也要动了凡心…… 房俊心里一跳,看了看这张娇嫩如花的俏颜、丰润如樱的红唇,暗暗吞了口 口水,仰天打个哈哈“某怕你这裙子有点短……” 说完这句流氓话,房俊晃晃悠悠的就走了。 只留下丽雪姑娘领着一群战战兢兢的小丫鬟,站在瑟瑟寒风中,望着空无一个客人的寂静小院发呆。 好一会儿,一位嬷嬷模样的妇人走过来,伏到丽雪耳边轻声说道“这个房二实在是个夯货,两次搅和了姑娘的好机会!” 语声虽轻,其中恼意却是十足。 丽雪姑娘展颜一笑,如同梅花绽放,艳丽无匹,柔声说道“机会有的是,只是这个房二,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楞,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