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零娇美人文当炮灰》 第 1 章 正是农忙时候,老林家大清早就都起来了,除了小闺女林秀秀。 林秀秀一动不动躺在梆硬的床上,生无可恋地瞪着屋顶。 有人推她屋门,没推开,紧接着有人声传来,正是她的两个老嫂子。 “秀秀怎么还躺着,也不起来做饭,她以往可不会这么拿乔。” “她不舒服呢,不做就不做吧,累出什么事了妈又得喊心口窝疼。” 她都这样了。 两老嫂子还惦记着让她干活。 林秀秀嘴角抽抽,都怪原主太懂事,把家里人惯坏了。原主年纪最小,但甘当牛马,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结果把自己人累没了。 现在让她穿过来了。摊上她这样的废物,也算老林家的福报。 “一个两个,杵在秀秀门口干什么!真是黑了心肝的哟,秀秀平时给你们忙活,现在她不爽利,你们这两个歹毒的嫂子都见不得她多躺一会!我可怜的秀秀哦……” 她妈李荷花一哭二闹的声音陡一出现,两个老嫂子立马变成大鹌鹑。 “妈,我们没……” “没个屁!走,你们赶紧给我走——”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林秀秀耳边终于清净了。 她估摸了一会儿,才慢慢吞吞地起床,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老林家已经安静下来了。 壮劳力都出去挣工分了,只剩下小孩子,还有林秀秀的老父亲,跌伤了腿在家躺着的林大胆。 林大胆自个在他屋里躺着,林秀秀直奔厨房。 灶台上安置了两口铁锅,搁这年代也算有点排场了。可惜大锅小锅里面都是空空荡荡。 好在一旁老木碗柜里,最上面一层放了只小碗。 林秀秀取来一看,小碗里头还剩小半碗粥汤。 清汤寡水的,里头没有几颗米。 就这,大约都是李荷花凭借威慑力,才能给她留下的。 “……” 林秀秀端着小碗,内心悲凉。 知道难,但没想到会这么难。 穿来也有几天了,她越琢磨越觉得未来很危险。 她这么懒,又好吃,这个时代怕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尤其是原主,还是特别能干的姑娘,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吃亏,好名声传遍十里八乡,这可怎么办。 “姑。” 林秀秀的便宜大侄子、她二哥二嫂的心肝儿子林金宝,鬼头鬼脑地出现在厨房门框子旁。 “有事?” 林秀秀垮着张脸,目光落到了林金宝的手上,那里有一颗圆溜溜的鸡蛋。 她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 林金宝对危机浑然不知,不高兴地说道:“姑,你这几天怎地不烧饭给我吃,你不是好姑了。” 更坏的还在后面呢。 林秀秀笑了笑:“金宝啊,过来。” 林金宝噘着嘴,走过来把鸡蛋往前一递,习惯性地指使他姑:“你给我剥好了。” 就跟以往的每一天一样。 遇到啥事了,只要姑在旁边,就用姑。衣服脏了姑洗,肚子饿了姑喂。毕竟姑是大丫头片子,而他是小金疙瘩。 姑也跟以往一样,笑眯眯地把鸡蛋接了过去,仔细剥蛋壳—— 然后嘴巴一张,把鸡蛋往自个嘴里一塞! 林金宝都看傻了! 林秀秀拔腿离开厨房。 林金宝终于反应过来了,嘴巴一张嚎啕大哭。啊啊啊姑变坏了! 哭,有什么好哭的。林秀秀理直气壮。鸡蛋是老林家的,林金宝吃得,她怎么就吃不得了。 以大欺小结束,林秀秀心满意足,直接出了老林家。 穿都穿了,来都来了,她也该出去看看了。 1973年的初夏,水田阡陌,绿意葱葱,干活的乡亲们卷着衣袖裤腿,劲头十足。 但也有不和谐的人。 远远的,有个瘦巴巴的中年妇女,稍微插会儿秧苗就要坐旁边歇会儿。记分员一过来监督她,她就哭哭啼啼的。 “我家里男人不清不楚摔了腿,我一个女人家辛辛苦苦挣工分,还被盯着,你们只当我是坏人,我命苦哟……” 记分员捏着鼻子走了。 林秀秀走近一看,这不是她妈嘛。 李荷花这会儿缓过来了,坐在田埂上跟人谈笑风生。 “秀秀,你来了。”李荷花看到她挺高兴,“你好了就该出来给他们看看,省的有人嚼舌头。” “我就随便走两步。”林秀秀咳了两声以示虚弱。 “你的心思,我有什么不晓得的!”李荷花冲她眨了眨眼。 林秀秀一怔。哎,不是,您老晓得什么啊? 只见李荷花老神在在地往下一捞,捞出一捆秧苗儿啪一下往林秀秀手里一塞。 林秀秀:“……”拿秧的手微微颤抖。 秧苗沾着的泥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妈!”林秀秀哆嗦着嘴皮子,“你干什么?” “你过来,不就要是帮我干活嘛。”李荷花说的跟真的似的。 林秀秀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她妈是这种人。 “早上的时候,你还拦着我两个嫂子,让她们别在我屋门口吵到我。” 原来是她错付了! “她们那是黑了心肝,我不一样,我就指望我家秀秀能有个好名声。”李荷花可怜兮兮的。 林秀秀差点就信了:“咋,你自己就不要好名声了?” 李荷花梗着脖子:“我老了,我又不要攀高枝结婚。” 林秀秀:“……”啊啊啊啊受不了了。 把秧苗塞回给她妈,林秀秀抖了抖手指上的泥水:“我才十七岁,我还是个孩子呢。妈你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听着不健康。” “你——” 李荷花扁着嘴,刚要说些什么,大队长的声音突然通过喇叭传过来。 “认真干活把地种,年年都是大丰收。赶明儿又有知青到我们公社插队,我们大队的男女老少,必须打起精神、振奋士气,让城里的知青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劳动一把手!” 动员、动员,农忙的时候,一天到晚尽是动员。 李荷花面色不愉,刚想辱上几句,一转头却看到大队长走过来了。 一边走,还一边转着他的标志性大喇叭。 李荷花没顶风作案。她扶着腰从田埂下去,还特意提了提音量。 “秀秀没好全,不能帮我插秧。我还有两个儿媳妇帮我插秧,她们真是孝顺哟。” 一旁的两个儿媳妇:“……” 她们从头到尾明明连大气都没敢出,结果还是被殃及到了,她们真是太惨了。 唉,真想小姑子身子骨早点恢复,这样的好事以往全是小姑子干的。 大队长瞧见了李荷花的小动作,但没搭理。 他长得跟牛爷爷似的,站在一处老树旁,看着周遭,长叹一声。 林秀秀也病恹恹地走过来,站在他旁边,跟着长叹一声。 大队长发愁:“农忙的时候,让那帮知青过来,他们能顶什么用,不添乱就好了。” 林秀秀的耳朵动了动。 “大队长,队里明天要去公社接知青了?” “是啊。” “那您能带我一起去吗?” 大队长:“?” 他总算正眼瞧了一下林秀秀,看她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林秀秀一本正经道:“我爸腿不好,我想去公社的卫生所给他拿点膏药。” 这当然是假的。 她心里有一股冲动,想去见知青,好像有什么使命驱使着她过去。这个时候,林秀秀还以为是好事呢! 于是林秀秀更诚恳了:“大队长您是好人呐,我晓得,您肯定会同意的。” 大队长:“……你说的在理。”他似乎遇到了大孝女。 老林家一堆歹竹,但林秀秀却是难得的好笋,这都是队里人人看在眼里的。 林秀秀在队里游荡了一圈,对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她意思意思掐了两颗野菜,带着回到老林家。 老林家的中午饭就是野菜拌饭。 老林家有一张四方桌,一大家子都挤在桌边,有时候挤不下,林秀秀就上不了桌了。 跟着她一起上不了桌的,还有她大哥大嫂生的两个姑娘大妞和二妞。 至于大孙子林金宝,绝大多数坐在一家之主林大胆的腿上吃饭。 新社会了,老林家还一股腐朽封建味。 这样不好。 林秀秀咬着筷子,这样的家庭合该让她来治一治! 但今天还有人想着治她。 因为林秀秀抢了林金宝的鸡蛋吃,林金宝告状了,林秀秀的二嫂一肚子气。 “从没见过这样的,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说出去要被人笑话死。以往还说秀秀是老实人呢,别是我看走眼了。” 林二哥不以为意:“吃就吃了,秀秀以后嫁人了,彩礼得换多少鸡蛋给我们金宝啊。” 林大哥和林大嫂对视一眼,都没吭声。 反正这鸡蛋再这么算,都轮不到他们的两个姑娘吃。 林大胆和李荷花也不说话,李荷花一脸小媳妇的样子,林大胆则是把仅有的两片咸肉往孙子碗里夹。 老二两口子还在叨叨。 林秀秀听的烦,把筷子一搁,下巴一抬:“差不多得了还没完没了了!听听你们两口子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多穷的人家,这像话吗?” ……难道不穷吗? 老二两口子卡壳了,也是被林秀秀突然发难惊住了。 秀秀原来可不是这种人,她变坏了! 林大胆清了清嗓子,发话了:“都少说两句,吃饭吧。” 林秀秀问:“爸,我们家不穷啊?” 林大胆可听不得这话,他硬气道:“我们老林家要是穷,队里就家家揭不开锅了。” 这是真的,老林家条件在队里算很不错的了,住砖瓦房,一天能吃三顿饭。只是这年头大家都不富裕罢了,物质不丰富。 林秀秀笑了笑:“我明天要去公社接知青。” “……你咋能去?” “大队长看中我罢,我岁数合适,又有点学历,带着我过去接人,给我们队长脸。”林秀秀振振有词。 她都不脸红的,她素来又老实。 老林家上上下下都听傻了。 “有一就有二,我怀疑我的好日子在后头。我日子好了,金宝岂止吃鸡蛋,麦乳精都有的喝。”林秀秀大饼给他们画起来,道,“就是人在外头,必须交际。” ……什么意思? 林秀秀手指捻了捻,笑了:“好在我们家不穷,是吧,爸?” 林大胆:“……” 好家伙,在这等着他呢! 第 2 章 林大胆是个特别好面子的一家之主。 一听林秀秀要去接知青了,立刻拍着桌子说道:“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帮秀秀拾掇拾掇,别叫林国政抓住咱家小辫子。” 林国政就是大队长的名字。 说起来,大家都是一个祖宗,论资排辈,大队长看到了林大胆还得喊一声大爷。 但前些日子,队里选民兵队长,林国政没有支持林大胆。林大胆大晚上去找林国政理论,回来半道却把腿摔了。 自此,林大胆就用最险恶的心去揣度林国政了。 “爸,大队长喊我一起去,我看抬举的不是我,是抬举你呢!”林秀秀说道,“谁都晓得,我是你姑娘。” 林大胆把胸昂了起来。 林秀秀加把劲:“大队长这是给他自己找台阶下呢。爸,我看大队长的心里,一定是有你的!” 林大胆傲娇地哼了一声,大声道:“孩他娘,给秀秀拿钱去。” “哎!”李荷花高兴地进里屋找小荷包去了。 “爸,你这……”林老大欲言又止。 林大嫂止不住地推他后背,可推了半天,林大哥连个屁都没蹦出来。 林二嫂眼珠子一转,掐了林金宝一把。 林金宝立刻嚎哭出来,“爷,我没有钱花,人家孩子还有钱买糖。” “你姑不是去公社了吗,叫你姑给你买。”林大胆瞧着林金宝满脸都是慈爱,甚至没有看林秀秀一眼,“秀秀,听见没?” 对上林金宝得意的神情,林秀秀弹了弹耳朵。 “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敷衍完这对爷宝,她径直去里屋找李荷花。 李荷花掏出一张五毛钱的票子,塞到了林秀秀的手里,压低声音跟她说:“别叫他们晓得。” 这年头,一个鸡蛋五分钱,林秀秀相当于拎了十个鸡蛋,一下子手腕被压得都有点抬不起来了。 林秀秀刚感觉到一丝母爱,就被李荷花戳了一下。 “别给不三不四的人花,放机灵点,瞅准了高枝再攀。” 林秀秀:“……懂了。”他们老林家上上下下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细品一下似乎都不是好人。 说是要拾掇拾掇,可林秀秀翻箱倒柜,发现她连一身体面的衣裳都没有。 林大嫂把她结婚时候穿的衣裳拿了出来,又取出一条大红的三角巾,大方地借给林秀秀穿戴。 林二嫂捂着嘴笑:“秀秀啊,你的布票妈都给你攒着呢,留给你结婚用。” 攒是攒了,给谁用就不知道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林秀晓得她现在人微言轻,说什么都不得用。 倒是李荷花,不知道是怎么了,大早上的又偷偷摸摸塞给林秀秀两个熟鸡蛋,让她带着路上垫吧垫吧。 他们大队离公社不远不近的,有一条土路直通过去,路还算好走。 但因为是接知青,队里还是搞了一些排场,把两只驴子赶了出来,拉着一辆大板车。 林秀秀捏着大红三角巾赶到的时候,板车上已经坐了一个姑娘。 “秀秀,你来啦,坐我这里!” 林凤凤是大队长家的姑娘,她穿得格外精神,长得也很健实,梳了两条乌黑油亮的□□花辫垂在胸前。 林秀秀慢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到她旁边,鼻子里一股雪花膏的香味。这也是林凤凤身上的。 原来人家才是真正去接知青的,不像林秀秀,只是个蹭车去公社的。 难怪大队长的车那么好蹭,林秀秀想来,他就愿意带着。毕竟如果车上只坐了林凤凤一个姑娘,场面有些不太好看,还显得陆国政身为大队长,心思太不单纯了。 “秀秀,你要去公社的卫生所给你爸买膏药啊?”路上,林凤凤跟林秀秀谈闲,“你爸要不是大晚上乱跑,还不会跌伤腿呢。” 这话说的,言下之意是林大胆自作自受。 林秀秀人生头一回坐驴板车,都快被颠晕了。 她懂为什么自己有股冲动来接知青了,可能是天道想让她感受一下人在七零、出路都是苦。 她唉声叹气:“那又能怎么办,我就这么一个爸。”一副老实姑娘的样子。 “你爸就喜欢他的大孙子,”林凤凤好像在替她打抱不平,“我们队里的人都晓得,你们家里就欺负你一个。” 驴板车路过一个土坑,驴蹄一踩尘土飞扬,林秀秀瞬间被迷了眼睛。 总算知道三角巾存在的必要性了,林秀秀一边咳嗽,一把抖开三角巾,往头上扎。 一边扎,一边大声问:“啊?你刚刚说的什么?” 林凤凤:“……” 她瞥见林秀秀衣兜里鼓出两个鸡蛋的弧度,自己也有些迷茫了。 过了一会儿,路平坦了一些,坐在前面的陆国政分出心思,嘱咐她们见到知青后不要乱说话。 林秀秀懂,这是说给她听的。毕竟就她一个外人。 林凤凤悄悄跟她讲:“你到时候跟着我就行,我知道要怎么说话。” 林秀秀十分感动:“好的,凤凤,你真是一个好人呐!” 林凤凤摸了摸鼻子。 到了公社,知青还没到,各个大队的人七七八八都到了,大队长们聚在一起谈农时的事情。 公社不大,也就一条街,管委会、供销社、卫生所都在这条街上,再走一走,就能瞧见公社中学。 林秀秀走到公社中学,大门锁着,因为是农时,学校都放假了,让学生回去干农活。 毕竟这年头,种田才是第一大事。 厂里工人岗位过于饱和,城里的知识青年毕业了都会被安排下乡,而原本就是农村学生的,中学毕业后更是毫无出路,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根本指望不上,不如直接去田里干活挣工分。 上学,简直是冤种才干的事! 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包括原本的林秀秀。 原主念书其实还可以,队里小学毕业后,考上了公社中学。然而断断续续上了一年,她就不来了,她觉得上学占用了她干活的时间,实在是太耽误事了。 所以如今的林秀秀,说是有点文化,但也不多,也就初一水平。 连个毕业证都没有,也不知道学籍还在不在。 难,太难了。 没有资本,怎么才能舒服地躺平。林秀秀长吁短叹的。 她到卫生所,给林大胆买了两贴膏药。 至于供销社,林秀秀直接是过门而不入。给林金宝买糖?不可能的! 李荷花总共才给她五毛钱,又没给她糖票。林秀秀现在是个坏姑,她才不会拿钱找人换糖票呢,她只会把剩余的钱揣到自己的口袋里。 转了一圈,林秀秀就往回走了。 她离开的时候,林凤凤跟着林国政到处认人。这会儿,林凤凤自己站着,林国政和其他大队长围着知青办的主任在抓阄。 “凤凤,知青们还没到哪?”林秀秀凑过去。 “快了快了。”林凤凤也着急呢,“我们大队要能多抽几个男知青就好了。” 不止他们,其他大队也如此。一边喊着“妇女能顶半边天”,一边想要男知青。 所以知青办才想出了抓阄这个法子。知青办主任的周围,抓阄的各家大队长一个比一个紧张,喧嚣的不得了。 “唉哟,林大队长,你可以啊!瞧你这手气!” 林国政抓完,周围的人就对他直呼慕了慕了。 林凤凤伸长了脖子看。 林国政满面红光地过来:“我们大队这回还是可以的,五个知青里面,只有一个是女同志!” 他以为他捡到大便宜了,来的都是牛马。 林凤凤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都红了,看起来比林国政还上头。 林秀秀捂住心口窝。 她的心里又有那种奇怪的冲动了,一股紧迫的驱使感、期待感,像是必须要做什么事情。 说也说不清楚,但是她不对劲! 林秀秀觉得,她可能是被旁边这对父女传染了。这可不妙,她连忙远离几步,少受辐射。 在这关口,载着知青的车子总算到了。 车门打开,露出一张张青春的小脸。 知青办的主任一手拿知青名单,一手念生产大队的名字,让大队长来领人。 “瓜田大队!” “到!” 林国政连忙过去。 “顾涛,张爱华,石小磊,李清河……” 四个男知青一个接着一个走了出来。 他们每走出来一个,林国政脸上的笑容就会消失一点。 顾涛一脸假笑,穿的不像是下乡的,像是来开会的。 张爱华和石小磊耷拉着眉眼,没有一点年轻同志干事的激情。 最后出来的李清河,穿着平平无奇,看着斯斯文文,还笑眯眯的,手上却拖了个编织袋,里头塞的满满的,比人家两个人加起来带的东西都多。 坏起来了。 这四个男的,没有一个,是林国政想象中的牛马模样。 他甚至都感觉到刚刚恭喜他的那些人,此时此刻正对他指指点点,在笑话他呢。 “……关莹!” 最后一个女知青轻俏俏下车,她面庞白白的,下巴尖尖的,目光怯怯的,垂下来的麻花辫像她身形一样纤细,她一开腔,有一种婉婉转转的娇软—— “大队长……” ……大队长林国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什么臭手气。 他要成为瓜田大队的罪人了! 他黑着一张脸,带五个知青上驴板车。 关莹只带了一个不大的箱子,她搬不太动,还是顾涛给她搭了把手。 “林秀秀呢?”林国政发现少了个人。 林秀秀不远不近,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好像是局外人。 被林国政点了名字,她一个激灵,噔噔噔跑过来。 她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她看到她自己的手伸进了衣兜里,掏出来李荷花给的那两颗鸡蛋,热情如火地往关莹手中塞。 “你好瘦,给你吃,都给你吃!”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林秀秀惊恐地发现,她管不住她的手了! 第 3 章 那可是鸡蛋! 林秀秀自己都没舍得吃,揣兜里揣了一路。 她现在究竟在干什么? 此时此刻,她站在车下,关莹坐在车上,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她们俩身上。 林秀秀急了,她脸上的神情估计都绷不住了,可是她的嘴巴由不得她。 “你吃,我、我怕你饿着。” 说出来的话磕磕碰碰的,这下好了,听起来更谄媚了。 关莹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想到,一来就能遇到个扎着大红三角巾的乡下小姑娘,对她这样大献殷勤。 这大约就是乡下人吧,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淳朴。 她用细白细白的小手收下鸡蛋,软绵绵道:“谢谢你呀,你叫什么名字?” 林秀秀听到自己麻木的声音响起:“我姓林,叫秀秀。” 这话一出,她身心一轻,似乎任务完成了,她可以重新自由地做自己了。 林秀秀抬头,看到了白日天光。怪刺眼的,像是在戏弄她。 她懂了,这下真的懂了。 她内心的冲动、她下意识的行为是源于何处。 她不仅是穿越到了七十年代,她甚至是个穿书的。林秀秀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故事的轮廓。 她穿的是一本七十年代娇软美人文,女主关莹是娇弱不能干活的小知青,而她林秀秀是专门帮女主干活、给女主送吃送喝的工具人。 故事的最后,男女主顾涛和关莹回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见证一切的林秀秀十分感动,余生在瓜田大队犁地犁得更有劲了。 “???” 这合理吗?这道德吗?别太荒谬了! 事已至此,林秀秀只会摆烂。她连帮便宜老娘李荷花干活都不愿意,还帮关莹?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她不给大家找事已经算她行善积德了。 可这又不是她想不做就能不做的事情,比如刚刚,她就被裹挟了,大好的鸡蛋就这么献出去了。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林秀秀一想到在不久的未来,她会跟老奴一样,在田间地头当牛做马,不求回报地帮女主大人干活,她就有些瑟瑟发抖。 “秀秀,大太阳旺旺的,你抖什么?”林国政看不下去了,歪了歪嘴,“还不快上来,一车的人,就等你一个。” 林秀秀紧了紧三角巾,默不吭声地上板车,身子一歪,萎靡不振。 三个女同志坐一排,四个男同志坐一排。中间横着知青们带来的行李,李清河的大编织袋尤其引人注目。 眼对眼看着,都有些尴尬。 那个叫石小磊的,想要打破这种尴尬,他东张西望了一下,发出疑惑:“怎么旁的大队用拖拉机接知青,我们坐的却是驴板车?” 问的好啊,场面顿时更尴尬了。 瓜田大队实力落后的秘密让他发现了。 林凤凤作为大队长的姑娘,少不得挽尊两下。她干咳一声:“我们大队靠离公社近,赶路用不到拖拉机。” 总不能说瓜田大队根本没有拖拉机吧。 怕石小磊不懂事追着问,林凤凤赶急忙转移话题,拽了一把旁边林秀秀的胳膊:“坐没坐相,亏你还是念过中学的人,都不晓得规矩。” “我不舒服呢。”林秀秀虚弱道,“我本来就没好全,熬了一路,现在脑子晕晕的,眼前黑黑的。” 林秀秀生了病,就像是林大胆跌了腿,整个瓜田大队都晓得有这事,但具体有多么严重,没一个人能说的上来。 林凤凤瓮声瓮气:“那我看你刚刚给关莹鸡蛋的时候,倒是有精神。” 说着,撇关莹一眼,好像在鄙视她怎么收下了病号的鸡蛋。 关莹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却也没有把鸡蛋还回去。 她本来就喜欢吃鸡蛋,在家里的时候,她的妈妈专门去黑市收给她吃。 这次插队,路途遥远,她妈妈没给她带鸡蛋,说是乡下多着呢,她来了之后可以花钱买。 看到她被为难,顾涛眼底一沉,但脸上却在微笑。 “都是年轻人,以后要在瓜田大队相处很长时间的,我们自我介绍一下吧。先从我开始。” 这个顾涛是大院里面长大的。也不奇怪,看他穿着就一股大院气质。 林凤凤一听“大院”,眼睛顿时亮了。 顾涛接着说,关莹和他一个高中毕业的,她是这批知青里唯一的女孩子,希望大家多照顾关莹。 林凤凤顿时嘴角往下一抐。 林秀秀躲在大红三角巾后面,把林凤凤的神情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见面,林凤凤已经看不惯关莹了,她俨然十分符合原本的七零娇妻文给她的人设,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女炮灰。 一切都在按着剧情的发展走。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边知青的自我介绍已经轮到李清河了。 “说来惭愧,我身子骨也不好。”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跟这个年代主流的声音洪亮不一样,“我在娘胎里就没有长好,生下来差点没养活,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 说着,他手中半握抵住嘴角,还咳了两声。 大队长林国政坐在前面,自始至终背对着他们,这会儿他的后背越发的绷直。 林秀秀严重怀疑,林国政听不下去了,他裂开了。 “这次下乡,家里人特意给我多塞了几件暖身衣物,他们怕我受凉受冷。” 李清河的目光落到他的大编织袋上。 编织袋还是那个编织袋,但一下从不伦不类变成了沉甸甸的爱。 林凤凤心情复杂:“那你怎么办哟,我们瓜田大队可不养闲人。” 不干活,就没有饭吃! 这话敲打的何止是新来的知青,林秀秀也被敲打到了,她心虚地低下了头。 “我可不愿意当闲人,我立志要当发光发热的人。”李清河说得跟真的一样,“我是来插队的,自然要在田间地头好好干活。我身体虽弱,但我意志坚强。” 这就好这就好,觉悟还是有的。 林国政的后背都放松了一点。 “何况——”李清河话风一转,慢条斯理,“有关照弱小的顾涛同志在,即使我遇到什么事,他肯定愿意帮扶我。” 突然被提的顾涛:“……?” 关他什么事! 一个男同志,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非亲非故的还要他帮扶? 林国政他们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对。无论李清河有事没事,只要他不给瓜田大队找事,那就是个好同志。 一众人介绍着介绍着,都把林秀秀忘了。 林秀秀无所谓,她现在主打一个观察。 她看着李清河的时候,头脑里就在思索原年代文中关于他的线索,比较模糊,好像这一块还没解锁呢。 但顾涛和关莹作为男女主,他们辉煌人生的故事线在林秀秀脑海中清晰地浮现了。一个是大院子弟,一个是娇软美人,套上主角光环,两口子一路躺赢走上人生巅峰。 好想拥有啊,林秀秀羡慕坏了。 回去的路上,林凤凤替代她爸,给知青们介绍瓜田大队的田亩、人口、工分和工种。 到了她熟悉的领域,她侃侃而谈。 林凤凤其实还是很不错的,林秀秀想。可她一转眼,又看到了林凤凤因为顾涛的夸奖,小麦色的脸颊都飞上了红云。 林秀秀:“……”就很不妙。 算了,人各有命,她先想一想自己的命运怎么办吧。 瓜田大队已经很多年没有知青分配过来了,因此知青点是空着的,收拾收拾可以住人。 关莹比较难办。不能让她和几个男知青住一起。 民兵队长王兵家有空屋子,正好他妻子是前几年下乡的老知青,林国政就把关莹安排了过去。 从板车下来,林凤凤意犹未尽的,跃跃欲试要去知青点帮忙收拾。 “秀秀,你跟我一块儿过去呗!”她还拉人。 “我去干什么?”林秀秀才不要给自己找活干,她又不是想不开。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奉献精神?”林凤凤大声道,“付出劳动会让你快乐!” “……那你多劳动。”林秀秀溜了溜了,“我得回去给我爸送膏药,他还等着我呢!” 李清河刚把大编织袋顺下来,扭头就看到病恹恹一路的林秀秀跑的比兔子还快。 “……”诶? 他迈着发飘发虚的步子,手上却把行李毫不吃力地拎了起来,不紧不慢往知青点走去。 那头,林秀秀还没到家,林金宝就出来迎接她了。 “姑,我的糖,我的糖!” “没买到。” 林金宝“哇”一声哭起来,边哭边往回跑,一看就是回去告状了。 到达老林家,迎接林秀秀的就是三司会审。 人都齐了,左右两边分别是大房二房,老俩口坐上首。 这一家子都是原书里的反派啊,被批.斗树典型的那种,也就“林秀秀”靠给女主关莹做牛马没被牵扯进去。 因为关莹觉得“林秀秀”出淤泥而不染。 可现在的林秀秀只会大染特染! “秀秀,你不像话。我叫你妈给你钱,又叫你给金宝带糖,你不是说你听到了吗?”林大胆开始审判。 听到是听到,又不代表要做到。 面对审判,林秀秀毫无畏惧。 “爸,你还琢磨着糖不糖的事情哪?你的格局要放大一点。外头天都要塌下来了!” 得想个法子力挽狂澜,可不能让老林家被批.斗啊。他们倒霉不要紧,回头耽误她考公务员可怎么办哟! 第 4 章 林大胆被惊的差点站起来。 好在他还记得他现在是跌伤腿的人设,屁股都抬起来半拉了,硬是又坐了回去。 “老大老二,扶我进屋去。” 老大林海生、老二林木生赶紧小心伺候着老爹进屋,在方椅上倚好。 林大胆又把两个儿子撵出去,只让李荷花和林秀秀在他旁边说话。 “秀啊,你那话什么意思,怎么就要天塌下来了?”李荷花问。 “指定是林国政要害我,被秀秀听到了!” 林大胆拍着椅子把,十分愤怒,好像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没有,大队长没说这话,他还关心你身体怎么样了。”林秀秀摇头,犹犹豫豫地说,“就是我瞧着,他今天安排的事情,有点不对劲。” 李荷花特意把门窗紧了紧,压低声音:“秀啊,你悄悄说。” 林秀秀就把林凤凤去接知青,还盛装打扮了的事先说了一下。 “他一个大队长,怎么生出这等心思来,当真是可恶。”李荷花听不惯。 “妈,你不也……”林秀秀没忍住。 “我又不是大队长。”李荷花理直气壮。 可以,做人就应该这样严于待人,宽以律己。林秀秀为荷花同志的觉悟点赞。 “我们秀秀必是被比下去了,她穿的衣裳都不合身。”李荷花抹着眼角地跟林大胆卖惨,“我从前要给秀秀做衣裳,你拦着不给,现在叫人家踩秀秀的脸、踩我们老林家的脸。” “……哼。”林大胆板着脸,“都是林国政的错。” 林秀秀火上浇油,又把关莹被林国政安排住到民兵队长王兵家里的事说了一下。 林大胆痛斥:“我就晓得,林国政完完全全不认我这个大爷了!怪不得他支持王兵那个小兔崽子当民兵队长,他们两个关系好哟,肯定早早就珠胎暗结了!” 好一个珠胎暗结,林大胆的文化水平充分暴露出来了。 “以前有没有暗结我不晓得,但是现在,他们俩已经明结了。”林秀秀与他同仇敌忾,“爸,他们就趁着你腿跌到了不能出去、不能发声,大拉特拉统一战线,这就是书上说的乘人之危吧!” 他们拉帮结派了,就越发没有林大胆的出头之日,多么严重的事啊。 李荷花捂住心口:“太欺负人啦!” 林大胆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可不止这些,大队长不仅跟王兵搞好关系,他还跟知青搞好关系。他对新来的知青赞不绝口。”林秀秀张口就来,“我怕他以后宁愿用知青做事,都不想用我们家的人,我可怜的大哥二哥可怎么办哟!” 这是有可能的,毕竟林国政想在知青里面挑女婿。那他肯定乐意用自家人。 可队里的好位置就那么些,一个萝卜一个坑。 知青占掉一个,他们能图谋的就少一个。 一想到儿孙前途也许都会被耽误,林大胆忍无可忍,斗志彻彻底底燃烧起来了! “我的腿必须好!我必须出门!只有我能拦住林国政,必不能够让他的阴谋得逞。” 林秀秀竖起大拇指:“爸,你是有真本事的,你指定能行。” 在原书中,林大胆明面上是跌伤腿在家养着,实际是没竞选上民兵队长怕出去丢人现眼,躲着躲着在瓜田大队真就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了,正因为这样,老林一家才能说被拖出去批.斗就被批.斗。 如今林大胆支棱起来了,他要拼了! 林秀秀就放心了。 “孩他娘,给秀秀冲碗红糖水。”林大胆不忘论功行赏,“秀秀今个不错。” 林秀秀也从衣裳里取出两贴膏药,递过去。 “爸,这是我给你买的。卫生所的郎中说了,你贴了腿就能好。” 林大胆一愣:“你买这个干甚?”他的腿怎么回事,他自个心里门道清。 “秀秀孝顺哦。”李荷花一边冲红糖水,一边含泪花,“跟老大老二不一样,秀秀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乖乖的,舍不得让我吃苦。” “我叫你给金宝买糖你不买,给我买这个,乱花冤枉钱。”林大胆不接膏药,十分嫌弃。 “你惦记你孙子,我只会惦记着我爸。”林秀秀撕开一片膏药,“爸,我给你贴。” 林大胆扭扭捏捏伸出左腿,摞起裤筒。 “……”林秀秀迟疑。 林大胆道:“咋地了,不会贴就等你妈过来弄。” 林秀秀抬眼:“爸,腿伸错了,你跌到的是右腿。” “……!”林大胆颤颤巍巍把腿收回去,虚弱又恼怒地冲着李荷花喊,“冲个糖水磨磨唧唧!冲好了就给秀秀端回去喝!” 李荷花没吭声,悄悄地侧了下身,用屁股对着他。 开小灶这样的行为,通常是要在屋里享受完再出来的。 不过这回特殊,林大胆被臊了一把,不想让林秀秀在他们主屋多呆了。 于是,林秀秀端着装满红糖水的碗,招摇着出来了。 大房和二房虽然没能够进主屋参与会谈,但也没回自己屋,而是聚在堂屋等着。 终于等到了林秀秀从他们的全世界路过。 “姑,你端的是什么啊?”林金宝往林秀秀身边跑,踮着脚往她的碗里看,“咋不给我喝?” 林秀秀一让。 她大哥林海生被推了出来,问道:“秀啊,你跟爸说什么了?先前一惊一乍怪吓人的。” “我说不好,大哥你问爸妈去。” 林秀秀一脸的高深莫测,端着红糖水跨进小院子,往自己屋里去了。 林大胆自认为是丢脸的事情,不愿意跟两个儿子说实话,两房人马只能悻悻地各回各屋。 大晚上的,都睡不着觉。 “你妹妹真就不一样了。”二房屋里,林二嫂焦杏踹了一脚林木生,“怎么地,病了一场,心眼还能变坏了?” “哪里变坏了,秀秀明明是更像我们老林家的人了。”林木生在床上翻了个身,“以前那个老实头子你不也嫌的很,说她吃亏的命。” “……以前她有什么吃的喝的都往咱们金宝嘴里塞,今个儿连红糖水都舍不得给金宝喝一口,我宁愿她跟从前一样。”焦杏失去了才晓得后悔,“她还能变回去不?” 焦杏越想越觉得林秀秀老谋深算:“林木生,你妹妹从前不会是装的吧?她一直就是现在这么个人!” 林木生发出“嘶”一声:“焦杏你才是个坏心眼吧!哪有你这样想小姑子的?” 焦杏觉得她男人就是个缺心眼! 而她儿子林金宝只晓得呼呼大睡。 郁闷的焦杏抬腿又给了林木生一脚。 大房屋里,郁闷的是林海生:“兰子,爸现在有事宁愿跟秀秀说,也不愿意跟我说。” 他可是老林家的长子,就因为没有生出来长孙,他在老林家的地位江河日下。 他媳妇郝兰很羞愧:“都是我不好。” 她生了大妞二妞,一点用都没有。金宝有糖水喝,如今秀秀也有糖水喝了,就大妞二妞没有,两个丫头还不敢找秀秀要。 “你要听妈的话,让妈喜欢你。你要能做得好,这一块就强过老二媳妇了。”林海生分析局势,指点老林家的江山,“秀秀不小了,这两年就得嫁出去。我们还是要继续盯着老二两口子,不能叫他们太得意。” 郝兰连连称是,两口子靠在一起压低声音,像是在密谋什么军机一样。 公事谈完了,可以谈私事了。 郝兰悄悄地摸上了她男人的大手……林海生一把就甩开了! “农忙呢……哪个有劲跟你闹这个!” 郝兰差点眼泪掉下来。 她好难。 金宝后面是银宝铜宝,她可不想轮到她的时候,生出来的儿子按顺序只能被叫做铁宝! 啊啊啊啊她可太难啦。 隔壁林秀秀自己一个屋,认识到这个时代的底色之后,她深深意识到自家条件很不错。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们家越有,林秀秀能为女主关莹做出来的贡献就越大。 原书里,明天早上又有林秀秀戏份了。 知青过来第一天上工,大队长开完动员会,林秀秀就大发善心过去帮关莹干活了。 自己工分没空挣都要帮关莹。 对此,林秀秀只能说,爱咋咋的,谁爱帮谁帮,反正她不帮。 以防出现去了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形——就像今天送鸡蛋给关莹一样,林秀秀决定直接不去上工。 左右这种事她已经驾轻就熟了。 她对新来的知青毫无兴趣,无论是尊贵的天龙人男女主,还是一看就比她还没用的体虚男李清河。 知青点,李清河打了个喷嚏。 他疑惑地眯了眯眼,谁在惦记他? 旁边努力收拾的石小磊唉声叹气:“肯定是咱爸妈想咱们了,来这么个落后的地方,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去。” 李清河笑了笑,他爸妈可不会想他。 他安慰石小磊:“回不去就好好表现,小磊,相信凭借你的努力,你一定能够长久稳妥地扎根瓜田大队,这也是另一种有价值的人生。” 石小磊:“……”倒也不必。这么残忍的真相,他不想听。 一直很低调的张爱华一心二用听他们交流,手里拿着块破布擦灰。 “顾涛怎地还没回来,我们把他的地方也打扫一下吧。” 知青点很久没住人了,他们来了得自己收拾。顾涛却放下行李就去王兵家帮助关莹安顿了,一直到天黑了都没回来。 也不好跟顾涛计较,毕竟他是去做好事,关莹是个柔弱的女同志,确实需要帮助。 张爱华就想着,于情于理,他们是不是该帮顾涛把知青点的活干了。 李清河却犹豫了一下:“顾涛是热爱劳动的同志,我们多做一点,他就少做一点,这样会不会让他不高兴?” 毕竟劳动最光荣,他们非亲非故的,不能白占了属于顾涛的光荣。 石小磊连连点头:“清河,你讲的在理啊!” 张爱华也是恍然大悟。 三人想明白了,拖着疲惫的身体,早早躺到硬邦邦的床板上,闻着霉味,为明天大清早上工养精蓄锐。 顾涛就在这时回来的。 他推开门,迎接他的是孤零零横在地上的行李,四散的桌椅,灰扑扑的床板和床头的蜘蛛网。 石小磊从床上爬起来,拍着胸脯冲他邀功。 “你的东西,我们动都没敢动,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已经很累了的顾涛:“……” 好自私的知识青年!都让他遇到了,他什么运气? 第 5 章 “秀秀,起来上工了!” 大清早的,林秀秀屋门依然紧闭。 焦杏坐不住了。以前她是在林秀秀的窗子边故意说小话给她听,现在直接敲门,把林秀秀的屋门敲得邦邦响。 “干什么,干什么?”李荷花捣着一双细腿跑过来,“你小姑子多歇两天,就像是要你的命了。不晓得的人听见了,还以为是婆婆训儿媳妇呢,好大的架势哟。” “妈,你又要说秀秀身子没养好了。”焦杏今天不忍了,“秀秀昨儿去公社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喝红糖水的时候也好好好的,怎么一到干活的时候就不好了。” 李荷花可听不得这样的大实话,捂着心口窝顿时“哎呦哎呦”起来。 焦杏越过她,手膀子用足力气,对着林秀秀的屋门使劲一推—— 门冷不丁开了! 猝不及防之间,焦杏没收住力气,险些摔个倒栽葱。 她捂着心口也跟着“哎呦哎呦”起来。 林秀秀的头从门后探出来:“发生甚么事了?” 郝兰来当好人了,扶住李荷花:“妈,你别跟杏子一般见识,她向来刀子嘴豆腐心。” 李荷花抓住她的手:“老大媳妇,你是孝顺的。不像有的人,不孝顺,还就晓得学我。” 焦杏:“……” 林秀秀今天竟然没有在睡大觉! 这件事情,让老林家上上下下足够惊讶的。吃早饭的时候,大家都在偷瞄着林秀秀。 早上的饭是郝兰做的山芋糊糊。 李荷花端着碗,一副公平公正的样子:“饭是老大媳妇做的,吃完了饭,锅碗就让秀秀去刷。” 林秀秀糊糊都喝不香了,但也只能嗯一声。 没办法,实在没办法了!好吃懒做如她,在这种环境里,也不能真的顿顿吃白食,关键没人愿意给她吃啊。 如果她能为老林家做出点其他贡献就好了。不然,只能顺应大流,靠劳动做贡献了。 那可真是要了林秀秀的懒命! 焦杏听出了点端倪:“妈,秀秀只要在家里刷锅碗,不用下田挣工分?” 林秀秀反正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田间地头接近关莹,她掀起眼皮,一本正经道:“相比前几天,我已经进步了。二嫂,你应当为我鼓掌。” 焦杏:“……”她捏着的筷子都在微微颤抖。 世上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林木生被老娘瞪了一眼,只好拍了拍他媳妇:“秀秀不下田就不下田,又不是六零年了,家里不差她一口吃的。” 焦杏出言恐吓:“我娘家那里有个大姑娘,就因为挣工分不行,嫁人的时候婆家都不愿意给彩礼。” 啊这……? 安静如鸡的林海生和郝兰齐齐睁大了眼睛。 “都少说两句,吃饭吧。”林大胆板着脸,要求停止这场闹剧。 “爸,那……” “都听你妈的!” 这下桌上只剩下喝糊糊的声音了。 林秀秀觉得昨天的膏药买的可太值了,林大胆都开始护着她这个丫头片子了。听听这一席发言,都显不出他是个重男轻女的老腐朽了。 “爷爷,我不想喝糊糊,我要喝红糖水!”林金宝收到指示,跑过去抱林大胆的胳膊。 “爷爷的大孙子哦。”林大胆瞬间和颜悦色,粗粝的嗓门甚至都夹了起来,“喝,你想喝就喝,让你奶给你冲去!” 说着,他目光对上了大妞和二妞,两个小姑娘都充满渴望地看着他,不敢开口要。 “丫头片子就不用喝了,弄点糊糊填饱肚子就行。”林大胆歪了歪嘴,堂而皇之说道。 “……” 二房重拾信心,大房垂头丧气。 林秀秀大无语,她的老父亲还是从前那块朽木没有一丝丝改变! 一顿早饭吃得家里人心情跟山路九转十八弯似的。 吃完了饭,林大胆一抹嘴,丢下最后一个炮弹。 “我今个要出门会会林国政,你们抬我去!” 林海生林木生对视一眼,如临大敌。 糟了糟了糟了,爸休养生息这么久,好像要重新作妖了! 林秀秀心里不是滋味。 她看着她的老父亲坐在大椅子里,被两个老哥一路抬走。 家里人都声势浩大跑出去了,连大妞二妞都跟着过去看热闹了。 就她,只能寂寞地在家刷锅。 这都是她自己选的,这也不错。毕竟看热闹容易累,对懒人不利。 “林秀秀——”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来,竟然是林凤凤找她来了。 “你……怎么来了?” 林秀秀出门接她,其实想问的是,你不是应该在看你爸的热闹吗? “就晓得你今天还不会上工!”林凤凤一副人赃俱获的样子,“我爸说了,今天不一样,咱们队里人得给知青做个好榜样,必须全员下田。” 林国政的原话是“不要让那群知青抓住歹的有样学样”,林凤凤自告奋勇过来抓人了。 林秀秀懵了:“怎么地,还不让人身子不舒服吗?” “农忙的时候,怎么能不舒服?你干事的热情应该让你的不舒服不药而愈!”林凤凤铿锵有力道,“新来的知青里有个叫李清河的,他还喊身子从小就弱呢,你要他学你?” “那指定是不行的。他一个城里知青,觉悟必须比我高。” 林秀秀素来严于待人,宽以律己。这也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走吧——你们老林家是贫农,贫农的觉悟也不能差!” 林凤凤长得高挑健实,林秀秀一下子被她钳制住了。 “哎,等会儿,我手头还有事呢……我还得刷锅刷碗呢!” 林秀秀挥舞着水淋淋的锅刷,绝望的像是一只即将下锅的闸蟹。 她挣脱不得,她被拖着横着走。 人生就像一口大锅,她在锅底,林凤凤给她倒油来啦! - 给知青的动员会是在打谷场上开的,也算是欢迎会,队里有头有脸的大小干部都来了,各个精神抖擞。 大队长林国政和民兵队长王兵互相吹捧。 “王队长贡献出一间屋子给知青,很有功劳啊。” “哪有哪有,我们都是听大队长您的安排。您亲自接他们来队里,又给他们一夜休整,相信每一个知青都会揣着如火的热情积极地投身我们瓜田大队的农忙中!您看,他们来了——诶、诶?” 他们凝视着走过来的知青。 知青们全员顶着黑眼圈,有人还落枕了——说的就是石小磊,走一步揉一把脖子。 没有一点优秀知青城里学生的样子。 林国政木着脸。 “……如火的热情?” “……积极地投身?” 瓜田大队的男女老少早早聚到了打谷场上,就是为了看热闹,看到知青十分兴奋,跟看猴似的。 还纷纷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对着知青指指点点,贫农不知娇软好。 “这女知青长得太磕碜了,像是六零年逃难过来的!长得没福气就算了,这身板,工分肯定挣不了多少。” 李荷花婆媳三个混在人群里,有心附和几句却苦于正事要紧,她们从缝隙里紧盯林国政。 林国政瞅着这几位他亲手抽过来、亲自带回来的知识青年。 他正好了衣襟,清好了嗓子,最终不得不举起来大喇叭,用洪亮的声音对五位知青表示欢迎。 “……这五位优秀的人才,能够被分配到我们瓜田大队,是公社对我们的重视和信任。同时,我们瓜田大队拥有广阔的天地、淳朴的社员、良好的民风,任何优秀的同志来到这里,都一定是大有可为——” “为为为——为什么?!” 一道撕声就这么接过他的话,刺拉拉扎入人群中央。太唐突了! 林国政皱着眉头,循声望去—— 不用他望了! 一个人影堵到了他面前! 林大胆不知道方才藏哪里的,他坐在方方正正的竹编大椅子上,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抬着他,把他往林国政眼前一扔。 林大胆颤颤巍巍,攀住林国政的胳膊,把自己的嘴往林国政的喇叭边凑。 瞬间,整个打谷场都听到了林大胆痛心的质问。 “这样的大事,不喊我过来撑场面。大侄儿,你是不是不把你大爷当你大爷了!” 林国政裂开了。 谁把他大爷带来了! 石小磊阿巴阿巴:“淳朴的社民?” 他迷茫地看向李清河,视线里只有紧靠在一起的顾涛和关莹……李清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往边上退了,石小磊顿悟了,赶紧跟着退。 “……大胆同志。”众目睽睽之下,林国政怎么也叫不出“大爷”,他妄图用大局压人,“眼下是欢迎知青同志的时候,是一展瓜田大队风采的时候,你不要无事生非。” 好一个“无事生非”,早已蓄势待发的李荷花带着两个儿媳妇,凄叫着穿越人群奔过来。 李荷花扑倒在林大胆身上,两个儿媳妇在她们男人身边,紧紧围绕着林大胆。 “你小的时候,吃百家饭的时候,要你大爷供你念私塾的时候,怎么不嫌你大爷无事生非?你当大队长了,竞选的时候,要你大爷给你走关系的时候,怎么不嫌你大爷无事生非?”李荷花指天抹泪,“现在看你大爷腿摔了,不中用了,你嫌他无事生非了!” 郝兰叹气:“我们老林家太难了。” 焦杏冷笑:“大队长变了!” 老大林海生趴在地上:“爸,你是不是腿又疼了,放我背上吧。” 老二林木生不甘示弱,赶紧也趴过去,还跟他大哥挤了起来。挤到了李荷花,哭哭啼啼的李荷花给他们一人一巴掌。 林国政入目之处,都是刁民。 “民兵队长呢?王兵!出来主持一下,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早远离是非之地的王兵:“……” 他的目光逡巡四周,看到乡亲们都呲个大牙嘎嘎乐。还好还好,是自家人在看笑话,不是什么大事。 再看一看知青们。 王兵拣离他最近的李清河安慰:“别怕,这事在我们大队司空见惯了的。你在想什么?” 李清河笑不出来:“在感受瓜田大队良好的民风。”他也许要羊入虎口了,谁来救一下。 王兵:“……” 那头,林凤凤拖着林秀秀,一副姐俩好的样子,笑笑闹闹地往打谷场走。 远远就看到打谷场热闹咯。 林凤凤笑嘻嘻的:“今个有乐子看,你不来就是吃大亏,我叫你来,是为你好,你得谢谢我。” 林秀秀点头如捣蒜:“阿对对对。” 林凤凤眺望打谷场,心底有了成算,笑得更欢了:“就台子上最热闹,估计是知青闹笑话了。我猜是那个关莹,她应得的。这回你不许给她鸡蛋了,我说什么,你要跟着我说,我们才是一道的。” 林秀秀继续:“阿对对对。” 终于到了打谷场,众人看到是她们,直接人群里给她们让出来一条道,通向台中央。 林秀秀踮起脚,看了一眼台子上,又小心翼翼地看向身侧的林凤凤,怯怯问。 “我听你的话过来了,你怎么不爱笑了?” 第 6 章 林凤凤找不到她爸了! 她猛一下摔开林秀秀手膀子,“嗷”地一声就冲过去了。 但她去了也没啥用,老林家这么多人在这呢,光凭人数就碾压了。 真是没想到,老林家关起门来打打闹闹,路过的狗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开了门走出去,却这么的勠力同心,俨然能成大事。 今天林大胆大闹知青欢迎会,他之前都没跟儿子媳妇通过气,但他一旦起头,一家子就会配合的天衣无缝,像排练过很多遍的样子。 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的结局也是整整齐齐被批.斗。 林秀秀不着急上台子,她捏着还滴着水的锅刷子,走在人群里面,有乡亲跟她打招呼。 “秀秀过来了,身子好些没?” “还没大好,走两步脚就软。”林秀秀摆着手,一脸后悔的神色,“我大约是以前太好强,身子亏下来了。” “是这样的,”不少乡亲对她流露出同情,“你们老林家就你这么一个老实的。” 林秀秀摸了摸额头,“……婶子,我爸妈他们这是咋了呀?” 哎呦,说到这个,大家顿时七嘴八舌起来。 从林大胆连人带椅从天而降说起,讲到林国政在台上毫无立足之地……被挤的。 怕林秀秀不能理解,还有热心肠的乡亲演给她看。一瞬间,台上热闹,台下也热闹。 林秀秀像听懵了,她睁大了眼睛。 “我爸这是心里有委屈,今个来找大队长说吗?” 她小节奏一带,就有人顺着她的话想了。 这么一想,好像林大胆确实有委屈呢!李荷花充当他的口替,在台子上痛心疾首老半天了。 “委屈不委屈的,我们外人可说不准,就听见你爸说大队长不认他这个大爷了。” 越盘算,越是这么回事。 林国政自打当上大队长,人前再也没喊过林大胆“大爷”了。相反,他对老林家反而愈发苛刻,别的社员干活偷懒就算了,李荷花偷懒了,他抓到了必定扣工分! 李荷花被扣工分的时候,大家都乐见其成。 但这会儿转念一想,又觉得林国政有点不近人情了。林大胆和李荷花两口子毕竟给过他饭吃。 林大胆没当上民兵队长后摔了腿,自此不在大队里面做事了。 那么有存在感的人,如今连知青迎新会,都把他排除在外了。 乡亲们自发脑补,为林大胆这个可恨之人找出了可怜之处,都有人为他唏嘘了。 “林大胆那个腿究竟是怎么回事?秀秀,你爸腿真是被大队长打断的?” 群众里面也有坏人,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冷不丁戳过来。 林秀秀抬起眼皮子,对上了一张笑容可掬的老树皮脸。 “王婶,你怎能凭空诬赖大队长?”她老实巴交道,“这话我听听、我们队里的人听听就算了,可今天有旁人在呢。要叫旁人听到,还以为我们大队长是多坏的人呢。” 都这样了,林秀秀还为林国政维护名声,什么叫做大公无私啊。 对比明显,周遭乡亲们忍不住嫌弃王婆子。 “要不是大队长抬了一手,你儿子王兵哪能当上民兵队长,那位置林大胆早就惦记着了。王婆子你还不如人家小姑娘晓得好歹!” 王婆子顶不住众人的唾沫星子,落荒而逃。 大家这才分出心思继续关心林秀秀,对她嘘寒问暖的。 林秀秀感动:“谢谢,谢谢。” “不碍事。”乡亲们都是实诚人,“我们虽然瞧不中老林家,但瞧得中你。” “……”林秀秀嘴角一抽。 王婆刚刚那个谣造的不错,无形之中帮洗了一把林大胆,搞得他都像个受害者了。 谣言的威力在于,只要它传出来,就一定有人信。 这对林大胆以后获得支持其实是个好事。 是的,林秀秀盼望着让她的老父亲有机会升一升呢,她想啃老。 就是林大胆现在一身的毛病,想不出有什么不挑人的岗能让他来做。 台上,顾涛看不下去了,他安抚关莹一眼,自己往前跨了一步,大无畏地竖在了李大胆和林国政身边。 “你们不要再打了!” “谁打了谁打了,你这个知青不要冤枉好人,我们家老头子腿都这样了,他能打过谁哟?” 李荷花拖着哭腔,伸手就要拽顾涛的裤腿。 顾涛这样的大院子弟可招架不住农村泼妇,忙不迭往后:“退退退。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行吗?” 在他身后,石小磊和张爱华抱在一起,有一种兔死狐悲的萧索。 在他们俩身后,还站着个有些害怕的李清河。 “我们没有理由上去劝,我们又没系顾涛外国品牌的皮裤带。” 顾涛被扯裤腿还能撑一会,他们被扯裤腿可就不体面了,不能细想的事。 王兵连连点头。 他就不上去拉架,关键确实没打起来啊。林国政只是被老林家的几口子给纠缠住了,宛如过草地掉沼泽里,抽身乏术。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林,纠缠住就被纠缠住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荷花手一挥,还跟台下互动,征求意见。 “乡亲们,你们是要我们停下来好好说话,还是就这样跟大队长亲亲热热的说话?” 围观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就这样说就这样说!你们停下来,他们就不让你们说了!” 李荷花又哭又闹,跟唱戏一样,又把从前他们对林国政怎么好的、林国政当上大队长后对他们怎么坏的,添油加醋说了一回。 林国政满头大汗。 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喝一声:“够了!” “林大胆,你重男轻女、家风不正,自身文化不够、脾气还差,别说你是我大爷,就算你是我亲爹,民兵队长也轮不到你当!” 林国政斩钉截铁:“你就不配!” “……” 台上台下,落针可闻。 打谷场跟坟地也没什么二样了。 林大胆太阳穴的青筋都鼓出来了,他急促地喘着气。 他好面子,连闹事都是只负责开团,其余撒泼打滚的事情都让老妻和小辈干。眼下相当于被林国政当众扇了个大嘴巴子,里子面子全没了。 林秀秀窝在人群里,看到眼前这一幕。 只能说,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曾经的好大侄。专往林大胆的痛处戳啊。 林大胆腿一伸。 林秀秀瞅准时机,嗷嗷地冲上去:“我爸指定是昏厥了!” 林大胆眼一闭。 李荷花哭出来:“你要是被气杀了,我也不活啦,我带着全家跳河去!” 林国政心中怀疑,刚要弯身看林大胆是不是装……林秀秀就从他身边路过,锅刷一甩汤水溅他满脸满眼睛。 “……!” 他抹了把脸的工夫,林家两个儿子已经把林大胆连人带椅又抬起来了,悲痛欲绝往家去。 李荷花唱着悲又长的调子,下台子的时候还腿软了一下,要两个儿媳妇搀扶着走。 林秀秀跟在后头,两眼泪汪汪,和乡亲们这个手牵到那个手。 “我爸腿一直没养好。心里惦记着新来的知青,才硬撑着过来的。” “他遇到事了,就会自己气自己,简直就是纸糊的老虎。” 林凤凤瞪着他们的背影,气得跺脚。 “爸,你看他们!” 林国政虽然看起来拿捏到了林大胆,但他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领子歪了,袖子皱了,裤子还将掉未掉的,一整个虎落平阳的衰样,没有一点点一队之长的威严。 他到底还是被欺负了。 那些知青们,用眼神逡巡着他,一个个欲言又止。 显然都是不信任他了! 他在台子再多站一分钟,就是多丢一分钟的人。林国政不想再现眼了,他横了王兵一眼,握紧大喇叭。 “散会!” 他原本是打算开完欢迎会就给五个知青安排工种,让他们动起来,第一天就挣工分,这样说出去好听,也算他的功劳。 但被林大胆这么一闹,林国政只能说,一切都需容后再议。 围观群众四散,林凤凤舍不得回去,她摸了摸大辫子,到顾涛面前毛遂自荐。 “顾涛同志,你才来我们瓜田大队,对队里不熟悉,我带你认认路、认认田吧。” 顾涛眉头攥着,对她笑了一笑:“那就有劳你了。” 林凤凤刚一喜,就见顾涛把关莹也拉了过来,“小莹认方向很差,她和我们一起。” “……”林凤凤没好气道,“来吧。” 李清河三个被剩下来了。 石小磊心里不是滋味:“我们也对瓜田大队不熟悉呢。”他都不晓得瓜田大队究竟有没有拖拉机。 张爱华倒是想起来了,“今天拿锅刷的女同志,就是昨天扎着三角巾和林凤凤一起接我们的那个。她怎么没有来带我们熟悉环境?” 李清河有一定的自我认知能力,“我们不配。” “那我们就自己瞎逛?” 李清河摇了摇头。 看到民兵队长王兵还没走,他靠过去,取了根烟递给他,“省城的货。”他自己不抽,专门带来的。 王兵果然受用,接过烟叼在嘴上,把他肩膀一拍。 “你这个小年轻不错,是个人才。”说着,他就自顾自往前走了。 李清河放在身后的手一勾。 石小磊和张爱华立刻懂了,一起高高兴兴地跟在王兵身后。 五个知青,不知不觉就分成了两派。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关莹有些心神不宁。 她走在顾涛身边,却忍不住回头看。 顾涛关心她:“怎么了小莹?” 他的另一边是林凤凤,一路上林凤凤只跟顾涛说话,但顾涛对她冷冷淡淡的,一转头跟关莹说话时声音却好听的不得了。 林凤凤拉着脸。 关莹可注意不到她,她蹙眉问顾涛:“另三位知青同事没有跟我们一起,会不会不太好?” 林凤凤嗤道:“我一个人,可没劲给那么多人带路。” 顾涛难得对林凤凤表示赞同,他一脸正气:“如果他们愿意,可以提出一道熟悉环境的请求。既然他们没有,就不关我们的事。” 关莹咬了咬唇,软软地说“好”。 她又一次回头,没有看到李清河了。 第 7 章 林大胆出师不利。 一被抬回去,又卧床了。还把门闭着,不给人进去,甚至李荷花都被赶出来了。 李荷花端着洗脚盆,里头是热气腾腾的水,站在屋门口喊开门。 “大胆啊,我给你把洗脚水端来啦。” “我给你烫烫脚,捏捏腿,你睡的时候能舒服些个。” 哄了半天,林大胆就不开门。 林秀秀看不下去了:“妈,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我爸真厥过去了。” 不该把他抬回家,应该把他抬卫生所。 “去去去。”李荷花嫌林秀秀说话晦气,“他就是跌了面子,不想见人。你爸的臭毛病,这么多年下来了我清清楚楚。” “那你还惯着他的臭毛病。”林秀秀无语,“有什么好哄的,今天台子上的戏全是你唱的。” 林大胆就充当了个开团角色,最后还破防了。 “你爸是老林家的顶梁柱,是一家之主。别说是我,家里的人都得哄着她。”李荷花说的跟真的一样,“秀秀,你的思想别出问题。” 林秀秀:“……” 她差点就要被洗脑了,究竟是谁思想有问题? 她在外面虽然帮林大胆说话,但那都是形势所迫。她心里并不认可林大胆,林大胆去了象牙山指不定能跟谢广坤拜把子。 “妈,你就没想过支棱起来了啊,大领导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的思想得进步。” 林秀秀还是偏心李荷花多一点,因为李荷花比较偏心她。 虽然李荷花思想也不纯,一天到晚指望她钓个金龟婿。 不过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就一个不说一个了。 “我就是个传统女人,我能进步到哪里去哦。”李荷花不为所动,她伸手试了一下水温,“哟,都不烫了,我得去换换。” 林秀秀也试了一下:“这不是正好吗,热乎乎的,要那么烫做什么?” “热乎乎的又不烫,是舒服了,可让你爸这么舒服做什么?”李荷花贤惠一笑,“我给他烫脚,他是不敢作声的。” ……好一个贤惠的传统女人。 林秀秀欲言又止,老林家卧虎藏龙,敬佩,她十分敬佩。 吃饭的时候,林大胆还不出来,俨然被伤的太深了。 少了他的那句“都少说两句,吃饭吧”,大家都有些不习惯了。 林金宝坐在李荷花身边,噘着嘴巴:“奶,我想我爷了。” 他爷在的时候,一点点肉沫子都是他的。他奶在就不行了,一个都别想吃到,留着下顿再说,下顿再留到下下一顿。 李荷花摸了摸他的头,突然把筷子一搁。 “妈,怎了这是。”焦杏跟着把筷子放下,“金宝是孝顺。” 李荷花扁了扁嘴:“我晓得,你们心里对我有怨言。” “我和兰子可没有。”林海生连忙表明立场,“老二两口子有没有,我不好说。” 林木生:“……”啊啊啊好你个林海生! 他们开演了,林秀秀挑了挑眉。她默默地拾起饭勺,往自己的碗里加了一块地瓜。 “你们埋怨我对秀秀好,不叫她下田挣工分。”李荷花泫然若泣。 “……咳。”林木生心虚气短,“没有的事。” 焦杏道:“我们不敢埋怨妈,我就想着,秀秀多挣工分,对她自己找婆家好。” “我和海生连这些都没有想过。”郝兰小声说,“我肚子不争取,生的大妞二妞,也用不上秀秀的彩礼。” 老二两口子:“……”好坏的大嫂! 林秀秀开始吃第三块地瓜。地瓜还是很甜的。 “我只能跟你们说,我做的事都是有理有据的,我心里都有数。”李荷花老神在在,“就说今天去闹事,我那是故意不带秀秀,她是个老实人,这种事与其让她掺和进去,不如让她在家歇歇。” ……真就这么运筹帷幄? 一直竖着两只耳朵听的林秀秀差点被地瓜卡到嗓子眼。 她俩哥俩嫂子却一副信服的样子。 “秀秀还是偷摸着去了。”林木生后怕不已,“幸亏秀秀变坏了,要不然去了指定扯咱后腿。” 林秀秀疑惑:“变坏?” 林木生:“……”糟了,怎么一不小心把夫妻私房话说出来了。 焦杏笑嘻嘻:“你二哥夸你呢!” 林秀秀把碗一搁,筷子一放:“不吃了。” 说着就往院子去,回屋了。 “看看你们做的事,尽叫我操心。”李荷花捂住心口,“我这一辈子就是操心命,你们还不念着我这个老妈子好。秀秀那是注定要外嫁的,能跟你们挣什么,一个小心眼子哟,老鼠眼前一寸光。” 林海生和林木生羞愧地低下了头。 “行了,吃吧。” 李荷花是真的嫌弃他们,这俩儿子一点不像他,尽像林大胆了。 但没法子,生都生出来了,又不能塞回去,她少不得在言语上忽悠忽悠他们。 “妈……”林海生一副有话要讲的样子。 “又怎么了哟?”人不行事倒是多。 “地瓜……都没啦!” 大家还不信,一听这话,都头靠着头挤在盛地瓜的大锅上看。 好家伙,只剩下点地瓜碎! 林金宝“哇”一声哭出来。饿饿,瓜瓜,哪呢哪呢? “秀秀吃了,一定是秀秀吃了。”焦杏绷不住了,“她一定是吃饱了才溜的。” 啊啊啊她还假装生气,溜了正好不用洗碗了! 有没有王法啦! - 林秀秀确实情绪还不错。 但不是因为多吃了几块地瓜、少洗了几只碗,而是她今天并没有像原书里安排的那样走剧情。 她被林凤凤压过去的时候,生怕一头扎到田里,帮关莹干活,工分还归关莹。 幸亏没发生那样糟心的事情。 可能是林大胆大闹了知青欢迎会,搅合得林国政失去了给知青安排农活的心情。 关莹没被安排干农活,自然就不需要林秀秀这个工具人帮她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 原书里的这段剧情是直接被跳过了,还是仅仅被推迟,以后依然会发生? 毕竟关莹总有一天要下田呐。 好在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林秀秀一边跟自己说“拒绝内耗”,一边跑到主屋窗户底下,打算外耗林大胆。 窗户底下就是床,林秀秀在窗户边喊话,等于就在林大胆耳朵边喊话。 屋里,林大胆躺在床上假寐很久了,妄图自我调节,耳畔突突一炸。 “爸,别躺在里头不出声,我知道你在装睡!” 林大胆觉得,他怕是调节不好了。 林秀秀坚持不懈地敲着窗户,就像是敲林大胆的耳膜,那一下一下,跟啄木鸟似的。 “爸,你让我看看你,我不放心你。我有些话憋在心里,想跟你说呢!” 林大胆并不想听。 他今天听到的话已经够多了,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 “您不让我进去说,那我在院子里说也一样。”林秀秀是个善于变通之人,“大队长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重男轻女、没有文化……” 一窗之隔的屋里传来急促厚重的咳嗽声。 “爸,你醒了啊!”林秀秀很惊喜,“刚刚我说到哪里了,哦大队长他评价你……” “进来吧!”林大胆大声呼唤,“有什么话不能到屋里说?” 堂屋里的人都听到动静了。 李荷花二话不说,和林秀秀一起进去主屋。 焦杏戳了林木生一下,悻悻道:“你妹妹又要出幺蛾子了,你信不信?” 林木生不信:“这世上能有人比你幺蛾子多?” 焦杏歪了歪嘴。 主屋里,看到林秀秀一只脚踏进来,林大胆张开嘴正要训斥,李荷花却忙得飞快朝他床边一坐。 一屁股压到他被角,叫他手膀子都腾不出来挥舞。 还大呼小叫的:“唉哟,大胆,你不能乱动的,快躺好!” 林秀秀也过来,一脸的感动:“爸,你瞧瞧,妈对你多关心,都是掏心窝的话。” 林大胆:“……” 这么一折腾,打断了他的气势,他甚至忘记自己方才要怎么训斥了。 “秀秀,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来着?”他闷声问。 “关于大队长给你、给咱家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评价——哎,爸,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你听我说。” 林秀秀充满自信:“其实我想到个主意,能够立刻扭转风评。” “你有这本事?”林大胆不当回事。 “我毕竟读了半拉初中,我肚子里有点货,也是十分正常的。”林秀秀直说实话,半点不脸红,“早知道会让你们小瞧,我从前就不该当个好人。” 林大胆:“……” 李荷花推了他一把:“你就听听秀秀怎么说罢。” 林大胆死马当活马医:“你倒是说。” 林秀秀张口就来:“你让我读书去,把初中读完。” “…………”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瞅着我。”林秀秀分析得头头是道,“让我去读书,他们以后就不好说我爸重男轻女。我文化提高了,回来还能教金宝、大妞和二妞,我们老林家的家风一下子正了,再也不是没文化的家庭。我有了学历还能竞争队里的位置,跟我爸打打配合——” “总而言之,一举多得!怎么算怎么赚的事!” 林大胆目瞪口呆:“你、你这是盘算很久了哇?” “也没有,就这两天的事。”林秀秀诚实道。 继不继续读书其实无所谓,关键是要有个毕业证书,要有学历。 林秀秀不想走种田路,不想当一辈子农民。无论是不服剧情安排,还是出于她懒散本性,她都吃不了种田的苦。 她需要文凭,文凭。 有了文凭才能做其余打算。 但她要求完成学业,这事也太大了、太突然了,可以称得上是老林家亘古未有之大变局。 别说是林大胆,就是李荷花,也不能立刻表达对她的支持。 “走走走,回你自己的屋去!” 林秀秀被赶了出来,被赶出来的时候,还面带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焦杏一直盯着呢。 她儿子林金宝有话说:“我看到过姑这样笑。” 焦杏:“然后嘞?” 林金宝:“然后姑就一口吞了我的鸡蛋。” 焦杏:“……” 第 8 章 知青点里,也没人舒坦。 他们刚来,还没挣到工分,吃的粮都是队里先借给他们的。 原本这里就有个灶台,土砌的,上头只有一口锅。很久不用了,灶台显得有些破烂。 形势比人强,在通力合作之下,知青们总算喝上了青菜汤。 石小磊捧着碗喝了一口,差点磕到嘴,他抱怨道:“这碗还是豁口的。” 张爱华叹气:“瓜田大队就是这种条件,接受吧。” 石小磊不吭声了。 他们跟着王兵转了一圈,从他口中打探到了不少消息。瓜田大队果然没有拖拉机! 甚至有自行车也少见,就大队长林国政家里有,还是长城牌的。 一想到大队长闺女林凤凤对顾涛殷勤的模样,石小磊心里就不是滋味。 “人和人之间怎么就差距这么大呢,我长的也很不错啊。” 张爱华就瞅着他,不说话。 “……”石小磊硬声,“就算我不行,李清河必须行,他长得可不比顾涛差。” 张爱华木着脸:“你们是大院里出来的?” 啊啊啊啊好扎心! 石小磊悲愤:“总之,我觉得顾涛有些地方做的不对。比如此时此刻,他不跟我们一起烧土灶、喝青菜汤,而是陪着女同志关莹蹭乡亲家的饭,就很值得批评。” 说着,他不忘寻找认同:“李清河,你说是不是?” 李清河正在放空:“好想拥有啊。” 石小磊:“?” “……好想拥有顾涛同志的好人缘啊,他是真正和群众打成一片。”李清河回神,不慌不忙道,“让我想想怎么向他学习。” 家庭背景在这里,怎么学都学不会的。 石小磊和张爱华不以为意,然而等他们喝完汤收拾好,就看到李清河从他的大编织袋里,掏出来一本书,坐在知青点外面,借着还没落下去的日色,煞有其事地在那里翻看,神情十分专注。 “……”石小磊和张爱华大眼瞪小眼。 来真的啊,李清河真学起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都是下乡插队的人了,还不远万里带着课本,搁队里学习,不要太荒谬。 “我知道了,李清河应该在读诗。”张爱华说。 他们这个年代的学生,都是有读诗写诗的情怀的。张爱华下乡的时候,就打算把他读烂了的诗集带过来当个慰藉,但路途遥远,他思来想去,把诗集换成了两只馒头塞包里带着了。 没想到李清河倒有那份坚持和情怀。 斜阳的余晖落到李清河身上,勾勒着他清瘦的身形。 落到张爱华眼中,却伟岸的像一个巨人! 石小磊看看张爱华,又看看李清河。 “……真的吗?”他怎么没看出来? “我知道这本诗集。”张爱华认真说,“我以前在新华书店借来看过,是泰戈尔的诗集,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竟然是泰戈尔的! 石小磊一下子来劲了:“李清河可以啊,让他带我们看看,走。” 他们俩颠颠地凑到了李清河面前,冲他跃跃欲试挤眉弄眼。 “干什么?”李清河谨慎地看着他们。 “别装了,知道你带了好东西来看。” 石小磊想看他书页的内容,他还遮遮掩掩的。 “你们或许不爱看。” “怎么就不爱看了,大家都是文化人——” 石小磊手一勾,书就到了他手里。 他头一低,眼一瞪,声音戛然而止。 入目的是一组生动的大母猪图片,母猪肚皮上的两排纽扣垂下来,大大的长长的,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 石小磊飞快地把书合上,书名一下子跃入他的眼中。 ——《母猪的产后护理》。 李清河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石小磊咳了一声,火急火燎地把母猪……不是,把书还给他,转头羞恼地问张爱华:“这就是你两年前在新华书店看的泰戈尔诗集?” 张爱华也裂开了,李清河的身形在他眼中不再伟岸了。 他喃喃道:“你怎么看这个?太不像了……”让他很失望啊。 “我想多学一些知识。”李清河捧着他的书,宛如捧着什么宝贝。 真是受不了他了。 石小磊和张爱华都坐回了屋里,远远地看着他,看他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 知青点好多年空置着,如今来了新人,还是三个年轻的男同志,队里有很多人对他们好奇,尤其是一些家里有闺女的。 她们总是会恰好路过这里,路过的时候,必须跟他们打打招呼。 “李知青,看书哪?” 一个大娘端着盆要洗的衣裳,经过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门口的李清河。 李清河抬起眼,笑看着她:“我学一些知识,看能不能为队里做一些有用的事。” “哟,什么知识哦?” “关于怎么喂猪养猪、产仔养仔的,要是我学会了,并且把知识用起来,我们队里就有更多的肉吃、更多的收入。” 还有这种好事? 大娘要被李清河画的大饼砸晕了。 瓜田大队倒是养了几头猪,但是个头都不算大。报纸上宣传“全社杀一口,足够吃半年”的大肥猪在他们大队从来没见过,难不成是因为他们没把猪子养好? 大娘咽了咽口水,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去河边洗衣服了。 随便把她的所见所闻跟一起洗衣服的老姐妹们传播了一下。 老姐妹们听了她的话,震惊不已,听说过知青有本事,也见识过知青有本事,可从来没有懂养猪的知青,尤其对方还是个斯斯文文的小伙子。 真是开了眼啦。 洗完衣服,老姐妹们回到家,纷纷把这稀奇事跟家里人再传播一遍。 “李知青会养猪!” 李清河还在知青点外头坐着,盘算着要坐到第几天,见到第几个人,才能立好这方面的人设。 万万没想到也就一个晚上,他和母猪的故事已经传遍了瓜田大队。 头一天知青欢迎会虽然不欢而散,但第二天,他们还是该上工上工了。 只是不是正式的上工,而是先跟着那些劳动能手学种田。 举起来镰刀不要割伤自己,插秧的时候不要插废了苗。 这里头都是有学问的。 李清河人还没到田里,一路上,好些人跟他打招呼。 “李知青,听说你能把大肥猪养的跟大象一样?” “李知青,你能叫母猪一窝产几十个崽?” 李清河疑心他听错了。 浮夸风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还有人给他造这种谣? 他妄图纠正:“没,我懂这方面的知识,但是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李知青就是谦虚啊,你是一个好知青!”大家都冲他哈哈笑,更相信了。 李清河:“……”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事情的发展好像不受他控制了。 他来到田里,带他干农活的是王婆子。 这还是王兵吃了他给的烟,特意为他安排的,让他的老娘带李清河。 王婆子像个圆规一样,支着腿叉着腰,立在水田里。 一看到李清河,她就把稀烂的牙一龇。 “就是你说的,我们队里的猪养的不好?” “没。”李清河老实道,“我都没有看到过队里的猪,我只是懂养猪的知识。” “你就是说我们队里的猪没养好!” 王婆子喜上眉梢,“我就晓得,李荷花不会养猪!就是猪养的不好,我们队里年底的猪肉才不够分!” 李清河眼皮子一抽。 坏起来了,那可是李荷花!一来就给他们几个之前下马威的老林家李荷花。 - 李荷花这几天眼皮子狂跳。 “指定是有人见不得我好了。”她磨刀霍霍向儿媳妇,“是不是你们俩在背后咒我了?” 郝兰和焦杏大感冤枉:“没有啊,我们哪敢?” 李荷花将信将疑。 没两天,郝兰和焦杏身上的冤屈就洗干净了。 整个瓜田大队,都在说一件事,那就是李荷花没本事,把瓜田大队的猪养坏了。 养猪也是需要知识的,李荷花又没上过正经的学,只上过扫盲班,她没文化,根本不懂养猪的知识,她会养什么猪哦。 正是因为李荷花不会养猪,瓜田大队的猪才这么小,年底分肉家家户户只能分一点,更没有肉能卖给肉联厂换钱换票。 李荷花气的差点厥过去。 她在家里凄苦流泪:“队里总共那么几只猪子,人都吃不饱还能指望猪吃饱?猪吃不饱指望怎么肥?没天理啦,这么迫.害我!” “这场迫.害是针对我们老林家来的。”林秀秀一脸严肃,“先是说我爸没有文化,再是说妈你不懂知识,这局面很严峻啊。” 林大胆也没自顾自闹变扭了,大家都坐在堂屋里商量事情。 这会儿,一个俩个都听林秀秀分析,他们没想到过这个方向,但林秀秀说的头头是道。 “如果不出意外,马上传的就是我了,说我没有素质。”她确实也没有,“毕竟我考上初中也不去读,没有文化追求,这样传一传,别说嫁给好人家,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不能这样。”李荷花急了,她一心想着她唯一的姑娘攀上高枝,“秀秀的名声不能坏。” 林海生林木生两兄弟连连点头,看在彩礼的份上也不能让秀秀被毁名声。 想一想又觉得不对:“为、为啥传的是秀秀,不是传我俩?” 林秀秀冷眼看过去:“放心吧,等我的名声毁了,很快就轮到你们了。” 林家两兄弟:“……”那还是让秀秀在前面顶一顶吧。 林大胆沉默了老半天,终于拍了拍桌子,像是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 “秀啊,你之前那上了半拉的初中,当真还能去念?” 老林家一下子安静了,大家都看着林秀秀。 林秀秀沉重地开口。 “从前我嫌读书耽误我给家里做事,所以考上了也不想读。现在为了帮助到家里,我愿意去。” 她抬起眼,目光从他们老的少的身上挨个个扫过。 “毕竟爸妈岁数大了,扫盲班现在也不搞了,指望爸妈突然有学历,不如指望天上下红雨。” 林大胆和李荷花气哼哼的。 “大哥二哥,你们别不服气,实在是你们太不中用了,初中没考上,要不然我们家何至于落到这种境地?会记和计分员,怎么着也有我们家一个。” 林海生和林木生:“……”啊啊啊啊小妹什么时候这么会气人了,好想反驳无法反驳! “两位嫂子……我就不说了,说出来不利于姑嫂和谐。” 郝兰和焦杏歪了歪嘴。 林秀秀好像什么都没说,但又分明什么都说了。 “大妞二妞和金宝还是孩子呢,读书的重担我背就行了,不要伤害孩子,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金宝终于又喜欢姑了,他大声插嘴:“姑说得对,我才不要去念书!” 二妞年纪小,还不太听得懂话。大妞看着林秀秀,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敢说。 一家之主林大胆:“……” 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怎么回事? 第 9 章 因为农忙,公社中学的学生放假了,但领导还是在的。 林秀秀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去问问她的学籍还在不在。 她要去公社,大嫂郝兰又把她那套结婚时候的衣裳拿出来了,给林秀秀穿。 林秀秀没接,她专门穿了打满补丁的衣裳,大补丁上叠着小补丁。衣服一上身,整个人的励志感油然而生。 李荷花把小篮子挂到她的臂弯上,上面搭着一块毛巾。 林秀秀掀起毛巾一看,里头躺着十几个鸡蛋。 她受宠若惊:“妈,你这么舍得啊?” “我就你这么一个姑娘,姑娘都是跟妈好的,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我对你不舍得对谁舍得?”李荷花一脸的慈爱。 林秀秀说:“你对你大孙子更舍得。” “那是你爸舍得,大孙子跟他姓呢。”李荷花理直气壮,“又不是跟我姓,我连儿子都不欢喜,还欢喜孙子?” “妈,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太有格局了!”林秀秀开了眼,“我看过了,整个老林家,就咱俩最好。” “那是,你在我肚子里我就晓得你是个好的。”李荷花神神秘秘,凑近她,宛如要说什么体己话。 林秀秀赶紧和她头靠着头,就听她妈充满期待的声音传入耳畔。 “日后你攀上高枝了,把妈带走享福。” 林秀秀:“……”她妈真是不忘初心啊! “你就说好不好?” 李荷花还催她回答。 “……好,必须带你享福。”林秀秀麻了,“妈,我还以为你心里藏着的事,是队里不让你养猪呢。” 李荷花手里捏着养猪的活,就可以少下田,甚至多赚工分。 养猪是大美差,王婆子想了很多年,一直没想到,于是成了李荷花的小黑子。 “我才不怕呢,林国政敢不给我养,我就去举报他,我给他找事去。”李荷花流完泪就想开了,主打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林秀秀摸了摸额头。 相信林国政大队长不会这么没事找事的,否则对他自己不好。 原书里李荷花就一直在队里养猪的,要不然最后也不会因为母猪难产死亡被批.斗。 听起来很玄幻,但发生在老林家这一窝炮灰身上,就十分合情合理了。 林秀秀觉得郁闷。 她发现自己作为一个穿书的,不仅很难改变自己的剧情,甚至不一定改变得了母猪难产。 她既不能救一下,又不能劝一下母猪别难产。她就算劝了,母猪也不见得听她的。 她太难了,啊啊啊啊啊。 “小妹,出发了!” 林木生在门口喊她,他今天是背负使命的,要送林秀秀去公社中学。 说是送,其实就是两个人一道走过去。 之前去公社坐驴板车,林秀秀还觉得条件差。现在靠两条腿,她已经连喊差的劲都没有了。 “小妹,你不行啊。”林木生笑哈哈。 林秀秀把小篮子给他拎:“二哥,我们家什么时候能有自行车?” 林木生“嘶”了一声差点跳起来:“你不如问我们队里什么时候有拖拉机。”他打开篮子上盖着的毛巾一看,啧啧道,“这么多蛋,给金宝能吃一个月!小妹,妈对你真好啊。” “金宝长这么大,吃过的那些蛋你就不算了哦。”林秀秀转移话题,“二哥以后你少提蛋不蛋的,大哥大嫂听了不高兴。” 林木生一脸骄傲:“我管他们高不高兴,我和你二嫂争气,生出来老林家的长孙,你大哥两口子没生出儿子是他们自己不中用!” 林秀秀:“……” 这个二哥,废了。 但目前的林木生,乍一看还是很有小家庭观念的,怎么会成为原书里那个犯了流氓罪的龌龊男? 到了公社,林木生不愿意陪林秀秀去学校。 “我有事呢。”他东张西望,“都是正事,咱们俩办完了事情,就在这个路口见。” 林秀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供销社好大的牌面哦,映入她的眼帘。 正事,确实是正事。 和长孙之父分开后,林秀秀独自来到公社中学。 学校里一片安静,但领导办公室还是有人坐班的。 政教处赵主任天天端着个搪瓷杯子,往办公室一坐,看一页报纸,就呷一口茶水。 林秀秀就在这个时候敲门进来的。 “你是……?”赵主任贵人多忘事,他皱巴着眉头,端详着林秀秀。 林秀秀知情识趣,把小篮子往他的办公桌上一搁,毛巾很巧妙地撩起来半边。 赵主任立刻想起来了,他“哦”一声:“你姓林,是瓜田大队的人,是不是?” “是的,赵主任。您记性真好,我叫林秀秀,木秀于林的林秀秀。” “林秀秀……我记得你的。你当年学习成绩还是可以的,可惜自己不想念了。”赵主任追忆,“读了一年不到就回去了。” 是这样的,不过原主的“自己不想”,其实也是受了环境的影响。 林秀秀不会埋怨原主,她只会指责他人。比如林大胆,不用细想他就是罪魁祸首。 其实整个生产队的风气也不好,都潜移默化影响着社员。老林家,大妞二妞和金宝都没正式读书,这么发展下去大约是要上演“文盲的诞生”。 “那个时候太困难啦,不敢给家里添负担。”林秀秀窘迫地站在赵主任面前,她身上的每一个补丁,都在彰显她的不容易,“我熬了两年,家里日子好过一点了,能吃上米饭,能穿上棉衣,我就又想起上学的事情了。” 赵主任捧着他的搪瓷杯子,叹了口气。 他是有些惊讶的,这年头,离开了课堂的学生就很难回来了。尤其是女学生,像他面前的林秀秀,十七八的大姑娘了,放在乡下早就谈婚论嫁,更不会回头上学。 “这两年,我一直没有丢下课本。我白天干完了活,晚上就躲在煤油灯底下看书。我睡不着觉,梦里都是继续学习。”林秀秀眼底有了热泪的痕迹。 “你的精神还是十分可嘉的。”赵主任喝了口水,冷静冷静,“但你现在回来读书,岁数有些大了,别回头又把自己耽误了。” 林秀秀目光真诚:“不会耽误的。我相信,我学到了知识,以后能够拥有更多的鸡蛋。” 提到了鸡蛋—— “咳咳……”赵主任被茶水呛着了,咳了老半天才缓过来,“那你有什么打算嘛?” 林秀秀关心了一下她的学籍,果然,她的学籍没有注销,还在公社中学呢。 林秀秀完全可以用回自己的学籍,按照常规流程毕业,拥有正经的初中学历。 等几年恢复高考,初中毕业生和高中毕业生都可以参加考试,一起挤独木桥。 真是要老命了,想一想都累。 但林秀秀觉得,她混个初中学历应该不算累,总比下田干农活要轻松。 “赵主任,农忙结束之后就是毕业考了,我能不能来参加,在家的日子我都没有停止学习,我对我自己有信心。” 林秀秀说着说着,把胸挺起来,头抬起来,整个人气质瞬间不同了。 仿佛到了她擅长的领域,她自信起来了。 任谁也想不到,她连这年代的课本长啥样其实都不清楚。 “可以自然是可以的。”赵主任没为难她,考场上本就不多她一个人,“只是林秀秀同学啊,你好歹把学费给交了,不然不好安排。” 林秀秀:“……那必须的,请赵主任放心。”回去就薅林大胆的羊毛! 得到了赵主任的承诺,林秀秀回家的步伐轻快了不少。 林木生也快活,裤兜里塞的鼓鼓囊囊的,口中吹着口哨。 林秀秀盯着他的裤兜,目不转睛,也不说话。 “行了行了行了!”林木生受不了了,“都是给金宝带的,你是他姑,能不能懂事点?” 林秀秀幽幽地:“二哥,你和二嫂有私房钱。” “……”林木生丧眉搭眼掏出来两颗话梅,往林秀秀的空篮子里一扔,“回去别乱说。” 俩人维持着虚假的兄妹之情,回到瓜田大队。 遇到王婆子在路口站岗。 “王婶好呀!”林秀秀主动跟她挥手,乐呵呵道:“我摊上好事啦,我要去公社中学继续读书了,我以后就是文化人了!” 王婆子搓着她的老耳朵:“……什么东西?” 林秀秀靠近她,发出恶魔低语:“我要学习了,精进养猪的知识,回头接我妈的班。” ……好一个噩耗! 王婆子老脸失色,踉跄着走了。 林秀秀志得意满,继续往队里走,气势浩大宛如闯王入城。 “我要去公社读书了!” “刚刚跟人家赵主任已经见过面了,他对我赞不绝口,说我早该回到课堂,之前今年完全是被耽误了。” “等我毕业了,我就是知识青年。我有继续被推荐读书、做工的资格。” 林木生跟在林秀秀屁股后头,看他妹妹突然不困了,逢人就宣传这事,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 但是大家都没怀疑他的小妹。 “你爸同意了啊……不做坏人了?”顶多有人质疑他们的老父亲林大胆。 林秀秀煞有其事地点头:“不做了,我爸岁数大了,大约是想行善积德了。” “……” 林木生伸出手,想阻拦什么,不幸半句话都憋不出来。 “我们全家都支持我。”林秀秀一脸感动,拽住林木生往前推,“我二哥专门陪我去找的赵主任。” 林木生:“哈哈,是。”他只能干笑,除此之外他不会了。 良久,他发现不对劲:“小妹,秀秀!你这路走偏了,不是回家的那条。” 林秀秀不搭理他,她在队里逛了一圈,走遍旮旮旯旯,确保全家支持她读初中的消息传播到位,然后才不紧不慢回老林家。 林大胆坐在堂屋里,一看到她,张嘴就来:“秀啊,爸想过了,你读书的事还得再琢磨……” “秀秀回来了!” 他话才起个头,老林家在外头挣工分的人全乌拉乌拉地回来了,李荷花尖细的嗓门格外具有穿透力。 “怎么整个队里都晓得你爸要送你念初中了?” “好事嘛,传就传吧。”林秀秀露出老实的微笑,“哎,爸,你刚刚要跟我讲什么的?” 林大胆:“……没。” 他不想再看林秀秀了,狠狠地瞪了一眼在旁边鬼鬼祟祟的林老二。 林木生:“……” 真是绝了,他简直就像是路过的狗被踢了一脚,谁懂? 第 10 章 林秀秀要完成学业的事情,就这么儿戏地定了下来。 “赵主任说了,我从前读书的时候,就很有天分。马上就有毕业考,他让我去考了试一试,合格了直接发毕业证,他相信我可以。”林秀秀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这样我就不用再慢慢上学去。” 林大胆有点飘忽,不确定地问老二:“木生,你小妹说的不错吧?” 林木生哪敢说他半道把小妹晾下折道供销社了,他只能说:“不错,是这么回事。赵主任很看好秀秀。” 林大胆摸了摸脑袋:“是不是祖坟位置弄反了,怎么你小妹读书行,你们兄弟俩不行?” 他好难受哦。 林秀秀假惺惺安慰:“约莫大哥二哥的本事都在种田挣工分上吧,这叫行行出状元,也很厉害的。” 林海生、林木生:“……”不像夸的。 大嫂郝兰想了一想:“秀秀,你真能一下子毕业就好了,这样不耽误事。” 既不耽误相人家,也不耽误给家里做事。 李荷花笑容可掬:“到时候给秀秀相个大干部!”她就是大干部的老丈母娘,放过去出门了都得坐轿子。 林秀秀嘴角抽抽的,她硬着头皮说:“那我接下来这段日子得好好看书了,我在家里耽误了两年,现在必须鼓足干劲。”别叫她下田了求求了! “晓得了晓得了,妈给你煮鸡蛋吃。”李荷花满口答应。 人就是这样,原本都以为林秀秀会真的重返校园,这会儿得知她其实只是去考个试,不但省了时间还少用了家里钱,一个个都觉得赚了。 连林大胆都想开了,嘱托林木生:“赶明儿你再陪秀秀去一回公社,找赵主任把名报了。” 林木生高兴地答应了。嘿嘿,又能去放风了。 老林家这顿饭吃得格外和谐,吃完后,郝兰主动去厨房洗碗。 焦杏想了想,也主动跟了进去。她凑到郝兰身边,压低声音:“大嫂,我心里不得滋味。” 郝兰笑笑:“那你下回烧菜,多放点盐巴。” 焦杏歪了歪嘴。她说的是这回事嘛! “你信那个谁能一考就拿到毕业证?”焦杏目光往厨房的门外瞟,意思懂得都懂,“还要好好看书,还要吃鸡蛋,不就是不想下田挣工分。” 她算是看明白了,小姑子病了一场,彻底脱胎换骨了,成了别人说的那种心机坏小姑,为了吃白食天天绞尽脑汁。 “你男人都一路陪着小姑到公社找关系了,我信与不信,还有什么说头?”郝兰凉飕飕道,肩膀一抽,离焦杏远了点。 要不是二房连舔是舔的,她犯得着抢着洗碗吗,焦杏还好意思到她面前叽叽歪歪,真是好笑。 焦杏:“……”她一肚子的话说不出口。 总不能说她男人也想偷懒,想去公社溜达,顺便用私房钱给儿子买零嘴儿吧。 冤,简直大冤。大房这是认为他们二房成了林秀秀的支持者了。 焦杏气呼呼地回屋,一边给儿子洗脸,一边跟林木生说起这等冤屈。 林木生一脸迷惑:“难不成我们不是?” 他支持秀秀读书啊,只要别让他读书就行。 “……”焦杏把毛巾一甩,“睡觉!” - 报名费是三块钱。 林秀秀站在主屋里,昏黄的灯光下,看着李荷花从大木箱子底捞出来一捆子棉布,打开棉布,一只用三角巾包裹着的物件滚落出来。 解开三角巾,总算露出里面的小荷包。 “妈,你这……”林秀秀斟酌用词,“真的严谨。” 李荷花嗔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荷包,从里头数出来三块钱,递给林秀秀。 林大胆目睹这一切,立刻浑浊地咳了一声,大手往心口窝一捂。 “爸,你咋了?”林秀秀立刻注意到了,关心他,“你应该腿疼,怎么心口窝疼了?” 林大胆不吭声。 林秀秀转头,试图找罪魁祸首:“妈,是不是你传染的我爸?” “去去去。”林大胆又吭声了,他挥了挥手,“学费拿到了,就赶紧走吧。” 林秀秀从善如流,正打算跪安,林大胆又发话。 “孩他娘,把三块钱记下来。” 林秀秀:“???” 什么什么东西! 她一只脚已踏出门槛了,又收了回来。 只见李荷花从写字台的抽屉里翻出来一个小破本子,一看就年代久远,翻的都发黄了。前面都记满了,她不住地往后翻,找到最新的页面,用圆珠笔在上面戳了几下。 林秀秀赶紧靠过去,把头一伸。 好家伙,她直呼好家伙—— 只见上头都是账,一排一排的,张三李四王五,一分一角一元,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爸妈,你们这是干嘛呢?” 林秀秀把本子拿了过来翻看,李荷花由着她。 本子上记得账错别字连天的,这很正常,写的都是“白字”,能看得懂意思就行。 只能说建国时扫盲班扫的好啊,谁能想到这老两口还会记账呢。 “你瞧瞧当家有多难。”李荷花苦唧唧道,“你们洗衣的肥皂都要花好些钱,还要跟人换票。” “……你们给金宝买了糖,怎么也往这上面记?” 金宝知道爷爷奶奶表面喊他大孙子,背后把他小账记吗? “买糖不花钱的哟?”李荷花白了她一眼。 林秀秀郁闷地把本子还给她妈。 林大胆这糟老头子口出狂言:“你花的钱,我都给你记着,你以后的婆家要一分不少还给我。” ……林秀秀给他树了个大拇指,“爸,你是这个。” 啊啊啊啊算计,都是算计! 林秀秀立下雄心壮志,等她以后发达了,带着李荷花去当城里老太太,让林大胆一个人窝在瓜田大队种田! 经此一遭,林秀秀真的下定决心好好学习了,她必须把初中文凭好好拿到。 她记得在原书里,男主顾涛在不久以后就会当上队里的小学老师,这对她也是一个机会。 她在老林家是躺不平的,表面上能死皮赖脸吃到白饭,实际上吃的每一口都有人替她记着。 这日子很危险啊! 已经到了不得不破釜沉舟的时候了。 郝兰很想在林秀秀的读书大业上刷出点存在感,她娘家有个弟弟刚刚初中毕业,她主动请缨回娘家给林秀秀借课本。 李荷花还塞了两只红薯让她带回去。 人是起早去的,太阳还没升上去她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 “怎么了这是?”李荷花转了一圈,看明白了,“书没给你带回来,大红薯倒晓得收下来!” 郝兰呜呜地哭着跑回了屋里。 林海生一脸的不高兴,什么都没说,更没跟着回屋,扛着锄头出去了。 李荷花支在外头,对着老郝家的方向骂骂咧咧,骂他家黑了心肝昧了大红薯,早晚吃红薯噎死。 “你大嫂也可怜哦。”焦杏在林秀秀耳边念叨,“生了大妞二妞,婆家不当回事,在娘家也抬不起腰板来了。” 不像她,给老林家生了大孙子,在娘家的地位都跟着水涨船高。每次回娘家,装咸菜的碗都特意放在她跟前给她挑。 林秀秀听着焦杏洋洋自得的声音,越听越烦。 她腾一下起身。 “干、干什么?”焦杏磕巴了一下。 “我的课本不用借,我自己想办法。”林秀秀说。 本来的事,哪里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她去公社找到赵主任,交了费用,顺利地从他手中借了两本,又去废品站淘了两本,整一个齐活。 “小妹,你可真行。”林木生啧啧称奇,“这么多这么厚,你能学完?” 林秀秀反问:“你什么时候见我吹过牛?” ……那确实没有。 林木生隐隐约约地觉得,小妹吹过,但他拿不出证据,他只能选择闭嘴。 在林秀秀闭关备考的时候,农忙逐渐热火朝天起来了。 知青们也都正式挣工分了。 虽然挣不了多少,一个两个,干农活都是半吊子。 林国政裤带子上吊着喇叭,皱着眉,从一个个知青的身边走过。 脸拉得跟牛爷爷一样。 “听说你会养猪。”他跟李清河交谈。 李清河赶紧说:“我那只是纸上谈兵。” 不错,林国政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得到了答案,他满意地走开了。 “清河,你推了干什么?你不是说你上学的时候帮学校养过猪吗?”石小磊小声问。 李清河也很无奈啊。 林国政显然不想用他,要不然这么多天了不至于都不问他。这很正常,毕竟肥差不能轻易给外来人。 他抬头看过去,见到林国政已经走到了顾涛身边,看着对顾涛还是比较满意的,黑脸中挤出微笑。 这也很正常,毕竟和顾涛分在一组干活的是林凤凤。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石小磊羡慕坏了。 关莹就很累了。 她根本不会插秧,计分员还就在她旁边盯着她,一双眼睛鬼火似的。 关莹忍不住看向顾涛,可顾涛被大队长和林凤凤盯着,根本不能来帮她。 呜呜呜呜,他们简直就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关莹白皙的脸皮子已经晒红了,有些疼,她的眼眶中盈满泪水。 她后悔下乡了,她后悔听信口号认为农村大有可为了。 她的身躯在哆嗦、哆嗦—— “噗通”一声。 是跌倒在地的声音。 不是关莹,她看过去,惊呆了:“是你,林……秀秀?” 林秀秀趴在田埂上,像个小丑,事实上也确实是个小丑。 “放着我来!我会插秧,我来帮你!” 听见了吗听见了吗,她又谄媚了她又谄媚了。 她的手上还拎着水壶。 嘶吼尖叫扭曲痛苦阴暗爬行—— 她就是来送个水! 她就是怕她老娘被渴死从学习间隙勉强抽空出来送个水! 怎么就被安排了?怎么又被安排了! 第 11 章 大太阳晒晒的,关莹眼泪都被晒没了。 她吃惊地看着林秀秀,不太敢答应:“这、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干活算我的,工分算你的。”林秀秀麻木地说着她该说的话。 “那你自己怎么办?你不用挣工分吗?” 来乡下有一段时间了,关莹当然知道此事微妙。 “我家里不差我一口吃的。”林秀秀呵呵笑,“你就让我帮帮你吧,我这个人心善,见不得柔弱的女同志受苦。” 关莹咬着唇,她的心脏怦怦跳。 她其实是知道林秀秀的,她做梦的时候,梦到过她! 在梦里,这个叫林秀秀的小村姑就特别喜欢帮助她干活,还给她送吃送喝的。梦醒后她不以为意,可是现在,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好像都跟梦里对上了。 那么—— 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了李清河身上。 李清河正在兢兢业业地干活,裤腿卷起来,绑在腿肚子上,看着接地气极了,要不是脸白一点,真像实打实的农村年轻人了。 关莹一下子收回目光,她觉得她还需要再观察一下、验证一下。 “哎呀,求你了,你就让我帮你吧。不帮你干活,我这日子没法过啦!” 面前的小村姑都在求她了,看起来诚心诚意的。 关莹还是犹豫不决的,她楚楚地瞧着计分员:“啊这……” 计分员手背在后面,走开了。 林秀秀干活是不会偷懒的,这是长久以来留下的好印象,他比较放心。 至于工分记在谁头上,这无所谓,活干了就行。 计分员走了,关莹才敢爬上田埂。 “谢谢你,秀秀,你是具有雷锋精神的人。”她夸道。 活雷锋林秀秀摆了摆手,水壶放梗上,一个猛子扎到了水田里。 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当个好人,不该给她妈送水。 躲了这么多天,还是大意了。事已至此,只能把这段剧情走完。早走完早做自己。 那边,李荷花等了半天没等到她姑娘给她送水,却等来了记分员。 “哎哟,哎哟,我这嗓子眼哦,要冒烟啦。”她叫着苦,当着记分员的面,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我受不住了,我得歇会儿,等我家秀秀来。” 她生怕周围的老姐妹听不见,“秀秀在家里念书呢,要考初中的毕业证!她舍不得我,硬是抽空给我送水。我说了不用不用,她不听哟!” 记分员站在她后面:“别等了,你姑娘不会来了。” 这话说的。 李荷花扭过头去,老脸一垮:“你怎地凭空污人清白?” 这么严重的吗,还涉及到清白了? 记分员歪了歪嘴:“林秀秀有事情干了,她中道帮新来的关知青干农活啦,忙不上你了。” 李荷花一听,喜笑颜开。 是好事啊,她姑娘跟知青勾搭上了,这就是多快好省力争上游,是值得提倡的精神……等会儿,关知青,姓关?是那个女的! 李荷花顿时笑不出来了。 她口也不渴了,腿也不疼了,一骨碌上了岸,往知青的方向跑去。 “哎,哎——”记分员在后头指着她。 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周遭的老姐妹议论纷纷,还有跟着李荷花跑的。 大队长林国政正看着女儿林凤凤含羞带臊地和顾涛插秧,冷不丁有嘈杂人声向他压来。 他一抬眼,好家伙,他一眼就看到了带头的是他大妈李荷花! 他伸出手臂,试图一展螳臂当车成功版的风采:“李荷花,你又旷工……” 李荷花两条细腿捣得像风,直接过去了,都没给他一个眼神! 真泼妇从不回头看。 林国政:“……”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臂,背在后面,也跟着人群走。 李荷花远远就看到她姑娘在田里挥汗如雨的样子了。 在田埂上,闲着的那个女知青就是关莹,惬意的不得了,站站走走的,还采摘了几株野花。 李荷花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挺挺地往地上一栽。 一时间到处都是喊“大胆媳妇”“海生他娘”的。 李荷花凄凄惨惨戚戚的声音传出来。 “我家秀秀心善哟,她自己身子还没养好,来帮知青干活。她自己学习学不玩,来帮知青挣工分——” 关莹总算知道这乍然出现的妇女同志是什么人了,她红红着脸挤进来。 “婶子,是秀秀非要帮助我的,我没有请求她的帮助。” “我家秀秀做事不用人请,她老实,她都不会让人开那个嘴,自个儿就上啦。” 李荷花根本没搭理关莹,她被老姐妹们拉起来,就拉着老姐妹的手,挨个跟她们说这些事情。絮絮叨叨,反反复复,把林秀秀做过的老实事情说了又说,一遍一遍加深听众的记忆。 老姐妹们被洗脑的差不多了,使劲地点头,还配合地说起林秀秀做过的好人好事。 “那会子大太阳下雨,还打雷哦,秀秀这丫头把草帽解开了给我戴。” “秀秀还帮我家小宝子挖蚯蚓喂鸡。” 在大家的七嘴八舌中,林秀秀的身形不断高大。 其他几个知青也不想干活,都混在人群里看热闹。 林秀秀在田里没上来,她一声不吭地用后背对着他们。李荷花成了人群里的中心人物,在众人的拔高声中,她嘴角的弧度越翘越高。 看她姑娘多能沉得住气,一看就是有心机能做大事的,这都是随了她。 “原来林秀秀同志一直这样乐于助人啊。”李清河总算从外围穿到了内围,在李荷花耳旁边感慨。 李荷花果然听见了:“咋地?”她觉得这小知青话里有话。 李清河一脸的钦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队里的驴板车上,林秀秀就二话不说掏出来两颗鸡蛋送给了关莹,这该是多么无私的精神。” “……”李荷花瞪着他。她头一回知道这件事。 关莹总算又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这件事情是真的,但鸡蛋不是我问秀秀要的,是她自愿给我的。” 好一个自愿。 这个世道,自愿的事情可太多了。他们是自愿下乡当知青的,社员们也是自愿风吹日晒干农活的。 如今出了个林秀秀,自愿对关莹好,这太合理了,是不是? 李荷花面皮子抽抽的,抽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来。 “不碍事。”她说道,“我老林家从来不缺鸡蛋,天天有的吃,不差关知青吃的这两颗。” “……!” 李清河端详着这个不缺鸡蛋的妇女同志,这么阔气的吗? 关莹正找不缺蛋的人呢,她连忙说道:“阿姨,那我以后花钱从你这买鸡蛋吃。” 什么人啊这是? 李荷花怀疑地看了看这姑娘的脑壳,硬声道:“那可不行,我鸡蛋要留给我大孙子……还有秀秀,我家秀秀马上要考试呢,得补脑子。” 她又把公社中学的赵主任对着林秀秀大夸特夸,说她指定能行的事加油加醋说了一遍。好像她亲身经历的一样。 “初中毕业很有用吗?”关莹不懂他们的喜悦,奇怪地问,“我们是高中毕业呢,还是大城市的高中毕业,现在都插队过来了。” “…………” 热闹的气氛戛然而止。 关莹左顾右盼,结巴起来:“我、我说错了?” 李荷花受不了了,她真的受不了了! “秀秀,上来!” 她冲着田里的林秀秀喊,“你身子还没好全,不能老是沾水,上来回家吃鸡蛋去!” 林秀秀不回头,她怕一回头崩不住痛哭出来。 她只能瓮声瓮气地拒绝:“不上,活干不完,我就不上去。” 真是夭寿啦,李荷花才觉得她姑娘奸猾了不少,怎么突然又老实回去了。帮个女知青,还是这种心性的女知青干活,能有什么用? “你上来,你身子熬坏了那就是要了我的老命!”李荷花呜呜地哭起来了。 她一直有点说哭就哭的本事在身上的。 周围都闹哄哄的,他们当中不少人看不惯老林家看不惯李荷花,但到了这个时候,又觉得关莹这个知青不咋地。 说的话太不中听了,而且她不会干农活,这是个大事,林秀秀不可能天天帮她挣工分。知青孤家寡人的,干不了农活就要白吃队里的。知青多吃一口,他们就少吃一口,这多吓人啊。 “秀秀,听你妈的,你快上来!”乡亲们都在呼喊。 这副场面委实壮观。 好像林秀秀在寻死觅活一样,大家都在劝她、想挽回她。 李清河又长见识了。 他眨了眨眼,也跟着把手一挥,冲水田喊:“秀秀上来!”顿时完美融入乡亲之中,好像成了真正的一份子。 果然收获了阔气老太李荷花赞赏的一眼。 林秀秀人在水田吭哧吭哧,倔得像是一头牛。 “我就要帮关知青挣工分,我就乐于助人!” 多好的孩子啊。 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架着快被气晕的李荷花,劝说她:“秀秀一直这样子,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这里的热闹终于让顾涛坐不住了。 他急切地喊了一声“关莹”,匆匆走来,林凤凤紧随他身后。 林国政目光一闪,生怕再生事端,赶紧举起大喇叭控制节奏。 “一个个活干完了?工分不要了?看什么热闹,回去,都回到自己该呆的地方去!” 他跟吆鸡一样,可社员不是鸡,有自己的想法,不太甘心这就走。 好在林秀秀终于帮关莹把半天工完成了。 她好像有点种田的天赋,秧苗一插一个准。也是,如果她没这天赋就帮助不到关莹了,吃亏的是关莹,那多不好。 “行了行了,妈,我忙都帮完了,回去吧。” 她手脚并用爬上田埂。 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束野花。 关莹是大气的人,虽然被气出了眼泪,但还是努力对她露出笑容,软软道:“谢谢你,活雷锋。”林秀秀和她的家人是不一样的。 林秀秀抬头,逡巡一圈,大家都在对她竖大拇指。 “确实是活雷锋!” 林秀秀:“……” 坏起来了。 她真成好人了! 第 12 章 林秀秀拿着花,跟着李荷花回家。 “几根野花有什么好的,田埂到处都是,你非得收下来。这样一弄,那个关知青真当不欠你啥了。” 李荷花嫌弃地戳了花一眼,又戳一眼。 林秀秀嘴角一抽。她也不想啊,可是剧情安排她收花。 她只有收下了,才代表关莹认可她了,这段剧情才算走完。 她因为得到了关莹的认可,形象逐渐与老林家其他人剥离开来,在老林家落难的时候,她才能划清界限保全自身。 安排的很好。 林秀秀只想变成猴子,荡来荡去,扇所有人一个大嘴巴子! “秀秀,妈跟你说话呢!” “听着呢听着呢,”林秀秀揉耳朵,“你都批评我一路了。” 李荷花喝了水解了渴,愈发滔滔不绝,林秀秀的耳朵遭了大罪。 “我是批评吗?我这是为你好。”李荷花同志振振有词,“你要是帮男知青干活,收男知青的花,那我说你好孬,咱就趁机赖上他。你帮个女知青,还是不懂事的女知青干活,不就是想不开?脑子被队里的老驴蹄子踢过了。” 李荷花的思想大大的有问题,林秀秀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 “男知青有什么好?我看知青就都不行。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干活装模作样的,在我们瓜田大队连房子都没有,谁跟他们好上了谁吃亏。” “秀啊,我的姑娘哟,你可都想错了。”李荷花一副看透太多的样子,“你光说那些穷知青干什么,攀上家底厚的知青,你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王兵娶到了多年前来瓜田大队的女知青,家里条件蹭蹭地好起来,时不时有人给他们寄东西,让王婆子那个老东西都尝上了麦乳精的甜味,在队里炫耀了三天。 李荷花那时候就暗暗发誓,她以后找到条件好的知青女婿,尝到了什么稀罕货,高低要在队里讲上三年。 “那个顾知青,叫顾涛的,一看就是大干部家里的孩子,秀秀,你得上点心。” 李荷花的眼珠子还挺毒辣,一下子相中男主了。 林秀秀抖了抖手臂的鸡皮疙瘩:“妈,你怎晓得人家是大干部家的。” “他看我们都用鼻孔看,不是大干部家的是哪里来的?”李荷花慧眼识“主”。 “……” 好像是这么回事,顾涛在原娇软美人文里是高冷人设,只对关莹一个人温柔,对外即使笑也不达眼底。 实在是太缱绻了! 李荷花突然地啜泣两声:“要是你跟他好上了,我情愿被他用鼻孔看,我还拉着你爸一块被看。” 她说得跟身临其境了一样,充满了忍辱负重的悲壮。 林秀秀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了,你和我爸都没这福分。” 这福分是关莹爸妈的,再不济还有大队长林国政呢。 原书很公平的,给男女主一人安排了一个舔狗,她只是女主关莹的舔狗,男主顾涛的舔狗另有其人,是林凤凤。 她可不想跟林凤凤搞什么竞争,她在自己这边的剧情上摆烂还来不及。 林秀秀胸无大志,李荷花气了一路。 到了家,李荷花还来得及放话,林秀秀又是喊腰疼,又是喊腿疼。 “我真的受不了啦。” “你这就是自找苦吃。”李荷花带着一家人把她批.斗了一遍。 林秀秀把头使劲地点:“是是是,我以后就在家里蹲着,把书往死里看,我哪儿也不去。” 这谁顶得住,出去一次就要当一次壮丁,这日子还过不过啦? 可是她又不能一直不出去,那么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把她和关莹之间的差距拉大,最好天各一方。比如原文里,最后关莹回城了,“林秀秀”想追着伺候都不可能。 “有这种觉悟还是不错的。”林大胆严肃道,“你把钱花了,就要把试考的漂亮。” 要不然得多少人在背后笑话他林大胆花冤枉钱啊,他可受不了这种委屈。 “我懂了,爸。”林秀秀瞧了瞧他的腿,“我拿到成绩单和毕业证之日,就是你腿长好了能四处溜达之时。” “……走走走!” 林大胆恼羞成怒,他这个人素来是听不得大实话的。 民兵队长王兵家,王婆子也在恼羞成怒中。关莹没有开火的地方,是跟王家人一起吃饭的。 “活不晓得干,饭倒是晓得吃。”她的一双老眼盯着喝汤的关莹。 关莹汤喝不下去了,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妈,你讲这作甚?”王兵打哈哈,“关知青可是我们家的贵客,是大队长安排住进来的。” “你跟老娘过来!”王婆子把筷子一放,揪着王兵就出去。 留下关莹坐立不安。 “他们一直这样的。”旁边,还坐着王兵媳妇,老知青徐玉芝,她照样该吃吃该喝喝,“习惯了就行。” 关莹小小地“哦”了一声。 外头有王婆子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什么贵客不贵客,来了瓜田大队,都是干活的客。”王婆子破锣嗓子刺拉拉的,“大队长叫她住我们家里头,是因为我们家离知青点最远!他算计的多好啊,把姓关的和姓顾的隔开了,就你不懂!” 可惜林国政打错了算盘,哪怕隔了大半个村子,姓顾的依然天天来找关莹。 好一对苦命鸳鸯情深义重,只是怎么不晓得带点吃的喂一喂女鸳鸯呢? 王兵呐呐:“妈,你就是瞎想,大队长不是这种人……”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王婆子呸儿子,“你懂个屁!今个儿可叫李荷花出尽风头了,带着她的憨货姑娘,全都落了个好名声。咱家这位关知青就站在那里,由着人家帮她干活,一动也不动。” 王兵也是知道这事的:“那不是林秀秀主动给关知青帮助的?” 王婆子嘴一撇:“咋地,人家给,她就接啊?” 王兵:“……” 屋里,关莹泫然若泣,她怯生生问:“玉芝姐,婆婆是不是嫌我了?” “声音这么大,就是说给你听的了。”徐玉芝淡定地往嘴里扒饭,“没关系,这个队里,没有人是她不嫌的。” 关莹:“……” 啊啊啊啊大队长怎么就把她安排到这家住了?谁能来救救她! 她不由的想起来长着一张好人脸的林秀秀,如果她能住到林秀秀家去—— 不行不行,关莹立刻摇了摇头,老林家除了林秀秀也都没有好相与的,各个一肚子坏水,她都听人说过了。 只盼望林秀秀能够经常出来做好人好事,像她梦中那样多多帮助她。 但这样的好事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生了,因为林秀秀轻易不打算出去瞎晃悠,她的老父亲老母亲也反复强调,她的当务之急是好好把初中毕业掉。 焦杏拿着一颗鸡蛋,脸色难看地走进厨房。 “我的蛋我的蛋,我又要吃鸡蛋啦!” 林金宝兴奋地蹦来蹦去,在大妞二妞面前嘚瑟,得意地做鬼脸。 大妞低着头不说话,二妞往大妞后面躲。 “可不是给你的!”焦杏推搡了儿子一把,气呼呼道,“你奶啊,不欢喜你啦。” “妈,你骗人!”林金宝不信。 “是我的是我的。”林秀秀笑眯眯地走过来,关心道,“二嫂你轻一些,金宝磕到不要紧,蛋磕坏了可使不得。” 焦杏:“……”是人话? “秀秀,瞧妈对你多好。”她眼睁睁地看着林秀秀把鸡蛋拿走,阴阳怪气的,“让你和金宝一人一天轮着吃鸡蛋。” “懂了,你的意思是我在老林家的待遇快赶得上金宝了,简直是令人发指,是吧二嫂?”林秀秀笑了,“这才哪到哪。” 焦杏:“……”威胁,是威胁吧? 她拽着林金宝,生气地往堂屋走:“你就在里头吃吧,金宝可得出去上桌。” 一言不合就拿上桌威胁。 今天老林家来人了,都是林大胆的那些老兄弟,于是理所应当的,桌子坐不下了。 按照惯例,林秀秀带着她侄女儿上不了桌。 “我们就在厨房里面吃。”林秀秀悻悻的。 她拖了个砧板架在大凳子上,勉强组成了一张小桌子,她和大妞二妞围着蹲坐。 老林家这荒谬的规矩里面自带严谨,她的俩嫂子可以上桌,因为她们是嫁进来的,属于老林家的人。林秀秀和大妞二妞虽然姓林,但迟早嫁出去,属于“外人”。 什么外人内人,那是林大胆的规矩,可不是林秀秀的规矩。 林秀秀看着她面前的简陋小桌板,好像看到了未来她坐主位的大桌子。她早晚要让人抢着上她林秀秀的桌子。 “姑,鸡蛋好吃吗?” 一道嫩嫩的声音响起,是二妞在问她。 林秀秀一低头,看到了二妞亮晶晶的眼睛,一旁的大妞面露紧张。 “姑,二妞就问问……” 这两个小姑娘,平时跟老林家的隐形人一样。 年纪不大,话特别少,平时吃过饭了大人去干活,她俩就在家里擦桌子扫地,还动不动帮躲羞的林大胆端茶送水。 活得跟旧社会苦命丫鬟似的。 当然,原本的林秀秀也是这种人,大丫鬟带着两个小丫鬟,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只能说老林家养女儿有点本事在身上。 “鸡蛋啊,一点都不好吃。”林秀秀苦着眉头。 大妞和二妞睁大了眼睛,惊呆了。 鸡蛋怎么会不好吃?金宝吃的时候那么高兴。 林秀秀煞有其事地把鸡蛋剥开,分给她们:“不信你们吃吃看,难吃的不得了 !” 大妞和二妞的小碗里都有了一些鸡蛋碎,有蛋白也有蛋黄。 她们懵懵地把嘴巴张得圆圆的,她们可以吃吗?爷说了不给她们吃的。 可是—— 这是姑给的。 姑说不好吃。 二妞用筷子挑了一点蛋白放到嘴里,开心地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姑,好吃的!姐姐,好好吃香香的,你也吃吃瞧。” 大妞得到鼓励,也跟着吃起了鸡蛋碎,小口小口的,声音有些迟疑:“姑……我也觉得好吃。” 真的该死啊。 林秀秀看着两个小姐妹,内心不免怨天尤人。可究竟是谁该死,她又说不上来。 那么就随机挑选一个吧。 就原书男主顾涛了,顾涛该死。等她拿到初中毕业证,立马把剧情安排给顾涛的老师位置给抢了! 她是关莹舔狗,又不是顾涛的,伤害不了关莹她难道还伤害不了顾涛吗? 第 13 章 郝兰虽然上桌了,但心里记挂着大妞二妞。 虽然丫头片子不值钱,但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吃到一半,郝兰就借着给大碗添汤的机会,来厨房看。 要是平常,她不用紧张,小姑子帮她把孩子照顾的好好的。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小姑子品性好像变坏了,不老实了。 别再欺负大妞二妞,抢大妞二妞的汤喝。郝兰一个激灵,觉得林秀秀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她一只脚踏入厨房,突然顿住。 她看到了什么?! 郝兰睁大了眼睛,又睁了睁,还妄图甩甩脑子。 她看到自己的两个姑娘,一人拿着一双筷子挑鸡蛋碎。快活的不得了,时不时还点评几句鸡蛋好不好吃。 林秀秀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像一个精神状态正常的姑。 郝兰傻眼了。 林秀秀,分蛋,给她女儿吃? 就在这时,林秀秀似乎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转着眼珠子看过来—— 郝兰连忙把踏进去的脚收了回来,甚至带着另一只的脚匆忙后退一步。 险,太险了。可不能让林秀秀看到她,她现在应付不了任何事情。 林秀秀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厨房门口,笑了一笑。 善意的种子,已经播下。她相信兰子! 郝兰回到桌旁,盛汤的大碗还是空的。 “哟,这是怎么回事?”李荷花问。 “妈,没汤了。”郝兰言简意赅。 焦杏撇了撇嘴。 锅里的汤指定是被林秀秀喝完了,林秀秀做得出来这种事,就不该放她在厨房吃饭。 她刚想说上两句,就收到来自四方的眼神威压。 焦杏:“……”艰难闭嘴。 知道了知道了,不许在外人面前讲自家人坏话,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郝兰食不知味,一回到屋,就把林海生拽住了。 “咱们被惦记上了。” 她指了指两个姑娘。 大妞和二妞坐在小板凳上,都一脸陶醉的神情,一个舔着嘴唇,一个吮着手指,回味无穷。 林海生嫌弃问:“两个呆丫头,你们琢磨什么呢?” 大妞小声道:“蛋,鸡蛋真好吃。”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她们吃到了呀。 “我现在走路都有劲。”二妞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跑给他们看。 林海生只当两个姑娘是惦记上吃鸡蛋了。 他连忙说:“鸡蛋你们可吃不上,不是我不给你们姊妹俩个吃,是你们自个命不好,托生成了丫头片子。” 郝兰神色暗淡一下。 “才不是,我和姐姐吃到了!”二妞激动,“姑给我们吃的。” 啊这—— 林海生一愣。 他茫然地看看郝兰,郝兰冲他点了点头:“海生,是真的。” ……林秀秀给他们屋的两个丫头片子吃鸡蛋了,为什么,图什么? 林海生掏了掏耳朵,始终想不明白。 以前也没见林秀秀对大妞二妞这么好啊,以前林秀秀跟家里人一样,逮住金宝使劲疼爱。 大妞和二妞还在那里念叨:“姑真好。” 难不成就为了图这俩丫头念她好?不至于的,想想也不可能的事情。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林海生和郝兰辗转反侧,琢磨了一夜,没琢磨出什么名堂。 啊啊啊啊他们两口子太难了! 第二天,两人一人盯着一对大黑眼圈,萎靡不振地出去了。 “呵。”焦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悄悄用手肘怼了郝兰一下,在她耳边嘀咕,“昨个夜里干事了?” 郝兰斜了她一眼,没吭声。 “金宝,妈的大儿子哦,过来!”焦杏在她面前秀儿子,没法子,谁叫她有呢,“要不是头一胎就生了金宝,我现在怕是跟你差不多,干活都不得劲。” 郝兰酸不溜秋地“哼”了一声。 其实有时候,她忍不住有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比如没有儿子就没有儿子,日子还不是一样过。可现实总会给她大嘴巴子。 昨个儿是林秀秀吃鸡蛋,今个儿就轮到林金宝了,两个人一人一天轮着来。鸡是李荷花养的,林大胆又默许,这事就这么定了。 林金宝一边吃鸡蛋,还一边砸吧嘴,搞得声势浩大。 大妞二妞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偷偷咽口水。 郝兰:“……” 她必须立下雄心壮志,她必须有儿子。没有银宝也必须有铁宝! “我不难过。”二妞自言自语,“姑会带我吃。” 小孩子说天真话,听见的人都没当回事。 万万没想到,林秀秀真的善心大发起来了。 “我不去堂屋吃饭了,我就在厨房里吃,大妞二妞如果愿意,可以和我一起。” 与其被别人排挤,不如先排挤别人。 每到吃鸡蛋的日子,林秀秀就主动在厨房了,她给自己打了个蛋花汤。当然,这蛋花汤是她的,不会端到堂屋大桌上。 “你脑子被门夹过了。”李荷花戳她大脑门,“你分给俩丫头吃干什么?” 林秀秀摸了摸额头:“我也是丫头。” “你是我养的丫头,能跟郝兰养的一样吗?”李荷花理直气壮。 林秀秀:“……”她妈是这样的。 劝不动林秀秀,李荷花试图拉扯两个小孙女。 “大妞二妞,乖,奶带你们到大桌上吃好的。”她诱哄着。 大妞二妞不敢拒绝,但一个两个全往林秀秀身后躲,眨巴着眼睛偷摸看她们奶。 李荷花:“……”小兔崽子! 她气呼呼地出去了。 林秀秀带着大妞二妞在厨房瓜分蛋花汤。 很快,一个喊她“好姑”,一个喊她“亲姑”,亲亲热热地围在她身边。 郝兰到厨房刷锅洗碗的时候,主动接过林秀秀她们的碗筷一起洗了。 林秀秀笑了:“谢谢大嫂。” 郝兰摆了摆手。 焦杏支在堂屋里,一边用头发丝剔牙,一边往厨房里偷看,很快看到林秀秀春风得意地出来了。 她撇撇嘴,进了厨房。 郝兰余光瞥到她,立刻用屁股对着她,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以后别在我面前说小姑子坏话了。” 焦杏:“……”好家伙,她成坏人了。 “什么坏话,我说她变懒了、不欢喜干活了,这不都是实话?”焦杏试图为自己正名,“她要是个好的,现在能叫你这个大嫂在这里刷锅?” “我情愿的。”郝兰一脸认真。 焦杏难以置信。 郝兰说:“从前大妞二妞一口蛋吃不上,现在隔一天就能吃上,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只要大妞二妞能吃上蛋,她愿意替林秀秀刷锅洗碗。 之前跟着焦杏混呢,肥了金宝瘦了大妞二妞,一点好处都没落到。 “林秀秀就是想离间我们!”焦杏生气道。 “不许你这样说秀秀!”郝兰比她还生气,“小姑子一直是好人,从前是,现在还是,她一直没变。杏子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要去爸妈面前告你一状了。” 焦杏:“……” 完了完了,她的战友废了。 为了彰显跟焦杏不是一路人,郝兰上工的时候,都不太愿意跟焦杏多说什么了。 焦杏在田里举目四望,试图看到比她还倒霉的人。 万万没想到真让她逮着了! 顾涛正在田里挥汗如雨,帮关莹干农活。在原文里,他当然也是帮过的,不过眼下没林秀秀这个冤种的分担,担子一下子全落到了顾涛的肩膀上,他顿时压力山大。 顾涛撅着屁股,头发汗湿了贴在被晒黑的脑门上,两手两脚全是泥。 他再也不体面了,乍一看,像一个真正的泥腿子。 关莹站在田埂上,手里拿着水壶,看到顾涛扶着腰站直,连忙把水壶递给他。 “顾大哥,你嘴皮都起翘了,赶快喝点水润一润吧。” 顾涛气喘吁吁的,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大口大口跟老牛饮水一样。 岂止是嘴皮起翘了,在水田泡了几天,他脚皮都蜕了几层了。 他太苦了他太苦了,可看到关莹,他又舍不得让关莹跟他吃一样的苦。 “小莹,你之前说的那个叫林秀秀的女同志这几天没来?” 关莹扁嘴:“没见到她。听说她要参加中学的毕业考,在家里学习呢。” 顾涛冷冷一笑。 都多大岁数了,还要考试,也就骗骗乡下人。 如果只帮助了关莹一次,没有继续帮下去,原因显然只有一个,那个叫做林秀秀的村姑只想借着帮助知青干活的事情刷好名声。林秀秀在利用关莹,欺负关莹善良,她是一个用心险恶的人! “顾知青,你自己的活还没干完呢!”林凤凤过来找顾涛,她简直要气死了。 顾涛正在心里思索着怎么试探一下林秀秀,不耐地回:“那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林凤凤跺着脚跑开,找到林国政哭诉,“爸,你分开他们,让顾涛割猪草去!” “你是不想顾知青干累活,要给他换个轻松的活计吧?”林国政一眼就看穿了她。 “……”林凤凤脸红了红,梗着脖子道,“反正我就认准他了。他是有本事的人,那双手长得多好啊,不该用来在泥水里泡。” “他真有本事的话,连猪草都不用割。”林国政道。 林凤凤疑惑:“爸……” “过段时日队里的小学要换新的老师,到时候叫他们考试。他考得上,教教书就能挣满工分了。”林国政一副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样子,“先把农时过了。” 林凤凤大喜。她可是知道的,顾涛有高中学历,还是海市的高中,上学的时候拿过表彰的,他指定能行! 王兵家里,老知青徐玉芝也跟关莹谈起这件事。她就是在村小教书的,所以提前知道了消息。 “你要是不擅长干农活,可以提前准备了。你的文化水平肯定是够的,见识也广,这是你比队里人优秀的地方。” 关莹被徐玉芝说得心动不已。 但是徐玉芝顿了顿,又慢慢说:“你们这批知青,顶多被选上一个,你要好好想想,你究竟要的是什么。” 关莹怔住了。 只有一个? 那如果她上了,顾大哥怎么办? 第 14 章 林秀秀在家里看课本。 背一背书,看一看课后习题,毕竟这个时候的试题还是主打一个淳朴,不玩刁钻那一套。 她坐在小院子里,李荷花养的三只老母鸡也在小院子里昂着小脑袋高贵踱步,咯咯哒咯咯哒的。 她俩大侄女一左一右蹲在她旁边,眨巴着眼盯着她看书。 林秀秀把书一合。 俩大侄女齐齐开口:“姑,怎地啦?” “大妞二妞,看到鸡了吗?”林秀秀问。 “看到了。”不争气的泪水从大妞二妞的嘴角流了下来。看到鸡,就想到蛋。哎呀妈呀真香! 李荷花的三只老母鸡养得很不错,这可是老林家天天有蛋吃的三大功臣。 但谁会嫌蛋多呢。 “你们挖虫子给母鸡吃,母鸡吃了虫子会长得更好。”林秀秀给她大侄女安排活,“等到那个时候,大妞二妞也能吃到更多的鸡蛋,你们信不信姑?” “信!”大妞二妞异口同声。 姑说了,那肯定是真的。她们要去挖虫子。 林金宝在外头疯了一圈回来了,正好遇到这场景,他得意地龇牙。 “我不用挖虫子,也有鸡蛋吃,略略略。” 林秀秀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抬起下巴,高冷地“哼”了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就是霸凌吗,她还能不会? 果然,林金宝乐不起来了。 大妞二妞吃了几顿鸡蛋,胆子见长,好的不学学坏的,跟着她姑当坏人。 姐妹俩手牵手走到林金宝面前,抬着下巴,斜着眼睛,口鼻并用冲他狠狠地“哼”了一声。 林金宝:“……”啊啊啊他被丫头片子鄙视了! 他气得头顶要冒烟啦。 林秀秀大声道:“大妞二妞,我们以后不带林金宝玩。我们跟鸡玩也不跟林金宝玩!” 长孙不如老母鸡。 林金宝大受打击,眼里噙着硕大的泪珠,呜呜地喊着“爷”,去找林大胆告状。 没一会儿,林大胆光打雷不下雨的声音就从屋里传出来了。 林秀秀根本不在意,淡定地安抚好俩大侄女,让她们去挖虫子。 然后敲敲主屋的窗:“爸,你嗓门太大耽误我看书了。” 院子里的响雷奇迹般消失了。 林秀秀笑了笑,所以说啊,还是得要有资本才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她这还没拿到初中毕业证呢,在老林家的地位已经隐隐约约有些不同了。 - 知青点里。 李清河从他的编织袋里取出来一小盒香膏,拿在手里审判半天。 石小磊啧啧称奇:“清河,你袋子里怎么什么都有,难怪当初带了这么大一包。” 他们还在背后笑话来着,结果现在傻眼了。 李清河道:“有备无患。” 打通关系的时候,给男同志送烟,给女同志可以送送香膏。 “不愧是你。”石小磊看着自己黑了好几度的手臂,心酸不已,“早知道我也带了,我现在让家里人寄过来也迟了……晒的时候没用上,再用也不一定有成效。” “说的是啊,都没用上。”李清河摸不准香膏应该送给谁。 按道理应该送给大队长林国政家的女同志,李清河眼前顿时浮现出了林凤凤的英姿…… 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不可有这样不尊敬的想法,他应该尊重祝福顾涛。 李清河摁了摁心口:“就不应该送,千万不能送。”这里头水深,他把握不住。 “什么送不送的?”石小磊听不懂了,“清河,你说什么?” “……诶?”李清河缓缓回神,和他大眼瞪小眼,“你之前说的什么?” 敢情两个人驴头马嘴讲了一顿! 石小磊十分无语,往床上一躺。 “李清河,你这香膏不错啊,上海牌的?”顾涛听到他们动静,过来看看。他是识货的,眼睛一亮,“卖给我呗!” 李清河顿时把目光从香膏盒子转移到顾涛身上,端详着他。 刚刚躺下去的石小磊轱辘一下又爬起来,预备洗脸的张爱华把毛巾悄悄放回去。 都搁那围观。 顾涛咳了一声,以为李清河没听清楚,重复道:“你把这盒香膏卖给我吧,价钱不是问题。” 李清河开口:“什么卖给你?” “这盒香膏。” “这盒香膏卖给谁?” “卖给我,我需要它。” “你要把这盒香膏怎么地?” “…………” 顾涛可以确认了,李清河就是在驴他! 他生气又痛心:“我是真心想要,你又何必这样?关莹是我们一道来的同志,她手皴的不成样子,我想把香膏送给她,她迫切地需要这盒香膏。听到此处,你有什么感想?” 不愧是从有身份的家庭出来的,范儿拿捏到位,说着说着还要来一些“我考考你”。 李清河老实地回答:“我深表同情。” “还有呢?”顾涛板着脸。 李清河惊讶:“……还有?” 他应该说些什么哦,他跟关莹都不怎么认识。 客观地说,他和关莹面临的困难似乎存在一致性,他们都不太适合干农活。只不过关莹有人帮忙,而他李清河形单影只,只能一个人硬撑。 更可悲的是,他装的太成功了,至今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根本不想干农活。他来的第一天,在驴板车上说的那些话,都白铺垫了,他和母猪的故事一时半会儿也没个下文。 这么一想,李清河觉得还是他自己更值得同情,一天到晚尽瞎忙活了。 “行吧,你要买,那我就卖。但我们这不叫买卖,我们是交换,互通有无。”李清河问,“你有肉吗?” “……没有。”顾涛抿嘴。 “你有精细粮吗?” “没有,咳。”顾涛神色有些不自然了。 “你有布吗?” “没有!”顾涛来气了,“你实在想要,我写信让我家里人寄过来。” 又是一个要家里人寄的。 李清河真羡慕他们,家里还有人。不像他,家里有人,但跟寄了没什么两样。 “怎么样?”顾涛冷着脸,“你只需要现在把香膏给我。” “算了吧。”李清河说,“你是有能力的,你可以让人从上海买香膏寄给你,想要多少买多少。” “……李清河!”顾涛感觉他又被驴了,“你这是出尔反尔,枉为你知识分子的身份!” 李清河的眉梢一抬。 他还没说话,石小磊忍不住了:“顾涛,这不算清河出尔反尔,明明是你自己要什么没什么,你还要赊账,这怎么换?”说大实话他是专业的。 “我只是希望关莹能够早一点用上香膏。”顾涛呼吸都急促了一些,“哪有你们说得这样不堪?石小磊,偷看偷听,你才是真的不堪。” 石小磊:“??” 不是,他床就在这里,他床就在这里! 顾涛对他们嗤之以鼻:“你们没有一点同志之谊,我对你们很失望!” “………………” 一片沉默之中,还是李清河说话好听:“可是你还得和我们睡在一起。” 啊啊啊啊啊啊! 顾涛裂开了,他转身就走,一不小心和张爱华的眼神对上了。 张爱华慌忙解释:“我没有偷看偷听,我是光明正大地又看又听。” 顾涛头也不回地远离知青点,噩梦,都是噩梦! 他一副想不开了的样子,让剩下的三个人都不好意思就此安寝了。 “没事,我去找找他。”李清河先把鞋带系起来,主动请缨。 出了门,就看到顾涛往王兵家的方向去了。 一边走,还一边摘着野花。 李清河顿时什么都懂了,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去打扰了。 但他也不想立刻回去,随便走了几步,正好看到老林家的两个小孙女提着小篮子回家去。 斜阳冉冉,两个小姑娘一边踩着影子,一边背诗。 “姑不是这么背的,你背错了。”大的指点小的。 李清河想起来了,她们的姑,就是那个又有鸡蛋又勤劳能干的林秀秀,说是要参加初中毕业考了。 老林家允许这个女儿不上工,专心在家看书备考。 别说是在乡下,就是在城里的工人家庭,这都是极少见的事情。 只能说家底不错,经得起折腾。 ……咦?咦! 李清河心底有个朦朦胧胧的想法跃起,但还没成型,不太好说出来。 老林家。 李荷花检查着孙女们挖回来的肥虫:“还不错。” 这难得的夸奖让郝兰母女三个都露出了笑脸。 看到她们不争气的样子,李荷花歪了歪嘴。 回头悄悄跟林秀秀说:“你的心思,我现在全懂了。” 又来了又来了,她妈又来懂她意思了。 每次李荷花说这种话,林秀秀总要身躯一震,把注意力高度集中。 “你用点蛋花,把大房就给拿捏住了。她们抢着做事,还跟捡了便宜似的,你什么都不用做,秀啊,你真是个秀儿。”李荷花自傲不已,“你还把郝兰和焦杏给离间了,不愧是我养出来的,你做的很对。” 林秀秀木着脸:“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偶尔想当一个好姑?” “对,就这样,就这样演。”李荷花高兴地拍拍她手,“你说这种话,虽然骗不了我,但旁的人一定信。” 林秀秀:“……”她真是服气了。 不过,郝兰显然还是疼她姑娘的。在原文里面,大妞和二妞会一溺死一失踪。此后,郝兰得了失心疯,林海生被批.斗,原文说算是给两口子重男轻女的报应。 林秀秀不在意她的大哥大嫂,但她觉得她的俩大侄女挺好的。 她拦不住母猪难产,但一定要拦住大妞二妞的悲惨人生轨迹。 她马上就是有学历有工作的人了,她一定能行! 第 15 章 农忙从五月持续到了六月。 顾涛简直度日如年。 他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一开始在关莹面前立下了雄心壮志,让她啥也不用管。但随着顾涛的脸皮子越发黢黑,他忍不住有了一些旁的想法。 “小莹。” 听到顾涛嘶哑的声音,关莹连忙把水壶递给他,这一套流程已经十分熟练了。 这回顾涛拿着水壶,却没有喝。 关莹愣了一下,内疚道:“顾大哥,我忘记给你打开了。” 以往都是她打开再递的,这样可以节省时间,让顾涛提高干活的效率。 “小莹,你最近怎么回事,总是心不在焉的。”顾涛叹气。 关莹心虚地低下了头。 她一直想着徐玉芝跟她说的话,瓜田大队的小学要招新老师,但知青顶多上一个。 这也太不公平了,他们知青的学识都是远高于乡下学生的,他们还会很多才艺。但因为他们在队里没有根基,就注定不能公平地参与这场竞争。 关莹想把这个消息跟顾涛分享的,让他也提前准备。不过,徐玉芝专门提醒她,这是内部消息,不能瞎传。 关莹就陷入了纠结之中。 一纠结,就纠结了好几天,让顾涛都看出来她不对劲了。 “我好没用。”关莹委屈地扁扁嘴,“一点能帮到你的地方都没有。” 就像是一汪清泉,顾涛这段时日里累出来的各种想法一下子被浇灭了。 “你在我身边,看着我,为我鼓励,这已经让我很满足了。”顾涛压了压声音,用刚刚缓解了干涸的嗓门表演了一个低音炮。 关莹一脸感动,不由自主向他靠近。 光天化日,情意绵绵。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愤怒的声音劈开这一切,顾涛和关莹连忙把胶在一起的目光分开。 林凤凤匆匆而来,跑得气喘吁吁的,宛如捉奸在床的原配。 “大家都在劳动,没有一个偷懒的,你们俩却在这里……哼,你们太过分了!” “林凤凤,你说什么胡话?”顾涛不愧是大院子弟,短短一瞬间已经调理好了,“我也是学雷锋罢了,怎么了,只准你们瓜田大队的人学?” 他义正辞严,高冷逼人。 这简直……简直让林凤凤又心动了。 “好了好了,顾知青,算我刚刚说错话了。”林凤凤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你赶快跟我回去,我爸现在不在,但我晓得他的,他马上就要过来了。” 顾涛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生产队长威胁到。 他手背青筋暴起,把水壶盖子狠狠一拧,甚至发出了“咔嚓”脆响! 他用舌尖顶着腮帮子,眼睛盯着林凤凤,身体却向关莹倾,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那什么,小莹,我就先回自己的任务田了。”说出口的竟然是这么软弱的话语。 关莹:“……”所以前面那么多动作是图什么? - 老林家。 林秀秀正在做题目呢,农忙就快结束了,这意味着学生即将复课,考试在即。 在外面挖虫子的大妞二妞突然回来了。 “姑,奶叫我们回来喊你,喊你一块挖去。”她们脸蛋跑得红扑扑的。 林秀秀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一个情节。 原书里,关莹来瓜田大队不久,就赶上县里大领导微服私访,作为女主,她有点光环在身上的,领导来的时候正赶上她难得的自己动手插秧。她长得柔柔弱弱,干活却亲力亲为,让大领导赞不绝口,还让秘书给她写入了文章。 关莹“勤劳能干、不怕吃苦”的人设就此立住了,谁敢跟大领导唱反调哦。 哪怕她后来挣工分再怎么不行,瓜田大队的人也只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 ……林秀秀把栏杆拍遍。 这么重要的事,她差点忘了,都是最近学的太投入了,她为了过舒服日子真的付出太多。 算一算时间,大领导这两天应当莅临瓜田大队了。 李荷花让大妞二妞过来喊她,必然也是探出了什么。 林秀秀二话不说,挎起篮子,带着大妞二妞往大队路口跑。 这是进瓜田大队的必经之路,不止何故一直霸占路口的王婆子今天没在。 她们三个依次排开,蹲路边坑头坑脑地挖呀挖呀挖。 没一会儿,就有两个生面孔走过来了,他们甚至都没有骑自行车,穿的都很简朴。走在头前的岁数大一点,清癯的身材,眼神湛湛的,后头跟着一个年轻同志拎公文包。 这个岁数大的就是县里大领导了,关莹的贵人之一。 林秀秀不看他们,她干活太投入了,野菜一挖一个准,把一身的本事全用上了。 “大妞二妞,你们看到虫子了吗?”她大声问。 “看到了,姑,我们能挖到好多虫,让大母鸡吃的肥肥的,下多多的蛋。”大妞二妞用清脆的声音回答她。 这种寻常小插曲,大领导……其实是卢县长,他并不在意,听了只是笑笑,抬步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风又把一句话带到他的耳朵里。 “真不错,我们这么能干,怪不得能天天吃上大鸡蛋。”林秀秀十分感慨,“这就是真正的自食其力吧!” ……这就很不寻常了! 卢县长的步子一转,在林秀秀跟前停了下来。 “小同志,你们家里头,天天都能吃上鸡蛋?”什么家庭啊这是。 “是啊,我妈养鸡呢。”林秀秀被人喊了才抬头,露出来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十分自来熟,“叔,你找谁?” 卢县长笑了笑:“你们大队长林国政是我认识的人,我来找他的。瓜田大队也是我头一回来,要劳小同志给我指个路。” 林秀秀是多乐于助人的好同志啊,立刻表示她可以带路,还把大妞二妞拉上了。 路上,卢县长故意和两个小的交流。 “你们姑对你们可好?” “好,姑给我们吃鸡蛋。”都吃好几天了。 “你们家里天天吃?” “天天吃!”就是有时候不是她们吃。 “怎么吃的?” “煮鸡蛋、蒸鸡蛋……还有蛋花汤!好香好香……我们最喜欢蛋花。”谁让她们只能喝到蛋花汤。 大妞二妞吸溜着口水,童真的小脸上写满了真诚。 她们还孩子,孩子会说谎吗?当然不会。 卢县长感慨地看向林秀秀:“得了空,我要去你家里坐坐。” 这甚至是农村的家庭,能让家里的女孩子天天吃上鸡蛋,多么稀罕的事啊。走了几个队了,反正他们没看到第二个。条件允不允许是一回事,家里给不给女孩吃又是另一回事。 “叔,你可得来,我瞧见你就感觉面善。”林秀秀信誓旦旦,“我们老林家是队里数一数二热情好客的,你到我们家,我给你倒红糖水。” “姑,你倒不了——” 二妞冷不丁来了一句,卢县长的笑容在脸上一顿,林秀秀眉心一跳。 “要奶来倒。”二妞憨憨地,“姑可以给叔爷吃鸡蛋。” ……原来如此。 卢县长开怀地笑了。 他示意身后秘书:“小郑,你注意听听。” 郑秘书一手拿本子一手拿笔,早就在忙碌之中了:“您放心,我记着呢。” 都是好素材啊,从卢县长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做记录了。越记录越觉得值,这份素材润色一下好像可以用到很多主题。 他对所谓的“老林家”都产生期待了。 走走停停,林秀秀给他们指点着瓜田大队的风物。 “听你说话,应当是念过一些书的人——”卢县长正要问林秀秀话呢,但他突然自己收声了,他的目光不受控制,落到了一处。 林秀秀心中狂跳,那种冲动、那种熟悉的窒息感,把她的心脏狠狠攥紧。 这是走剧情的标志。 她缓缓地转头,跟着看过去。 不出所料,看到了田里的关莹。 因为顾涛被临时叫走,她只能接着顾涛插好的那片秧苗,自己将就弄了一排。 正忐忑不安着呢,她不知道自己插的这排能不能用,就听见有人和蔼地问她。 “这些都是你自己插下的秧?” 关莹一怔。 卢县长虽然刻意低调,但顶多忽悠一下乡里的泥腿子,像关莹这种有见识的,一看就知道他大小是个领导。 领导问她有没有亲自动手干农活,她该怎么回答? 她试图想看顾涛,但是林凤凤挡着,她看不清楚。 这样难的境地! “这块水田是队里分给我的任务,我得把它种好。”关莹声音软软的,身姿站得直直的,简直就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我作为知青一员,必须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这觉悟!这精神! “说的好啊。”卢县长带头鼓掌,“一个人如果具有钢铁般的意志,必能干出了不起的事业。你虽然是女知青,但你上工的效率,已经超越了某些男知青——” 他眼睛一斜,正好斜到了顾涛的田里。 顾涛之前忙着帮关莹,自己的工分田里才插了两排秧苗。萧萧索索的,像是在嘎嘎嘲笑他。 “某些男知青——我想他心里应该有数。”卢县长收回目光,继续赞赏地看着关莹,“你应当是这批知青里的佼佼者。” “没有的事,我叫关莹。”关莹低声道,“大家都很优秀,都立志在瓜田大队的这片土地上干出事业……” 不但自己优秀,还试图替其他人说好话,这是一个人品出众的年轻同志。 卢县长更满意了:“小郑,把关知青的名字记下来。” 这一切都在按着原本的剧情走。 林秀秀目睹这一切,按道理已经到了她退场的时候。 她跟着周遭乡亲一样表示闭嘴惊艳就行了,这就是一个工具人必备的素养。 这回天老爷已经对她足够好了,最起码关莹那大半边田不是她帮忙种的,她应该沾沾自喜,再有什么不满就不礼貌了! 可是、可是。 刚刚卢县长还说着她念书的事情,他们的话才说了一半。 林秀秀也许是脑子散黄了—— 她抬起步子就往卢县长和关莹那边走! “你干什么?”顾涛突然出现,刚刚还跟死了一样的人这会一堆屁话,“你是不是要去耽误小莹的好事?不许去!” 林秀秀想绕开他,继续走。 顾涛一把扯住她,声音冷得像冰棱子:“我已经看穿你了,你假意替小莹干活,实则踩着她立好名声,真是心机啊。倘若你真是好人,今天怎么不来?今天帮小莹插秧的,明明应该是你!” 说到后面,居然有些气急败坏。 林秀秀指着他:“你急了你急了!” 原来他也是气的啊,只是不愿意记恨关莹,于是记恨到了林秀秀身上,怪她不来帮关莹干活。 眼看顾涛脸色大变,林秀秀抢在前面说:“我还有事呢你别扯着我!你要没事干就把村口的大粪挑了!” 顾涛:“???”这是什么粗鄙之言,感觉耳朵被脏到了! “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动静太大,卢县长都听到了。 顾涛这下想松手了,但轮到林秀秀不愿意放过他。 她反扯住顾涛衣袖子,咬紧牙关硬是把他的手臂高高举起,让他感受一下什么是万众瞩目。 林秀秀微笑,扯着嗓子。 “顾涛知青知道错了!他刚刚跟我说——他要用挑大粪的方式磨砺自己,请大家给他一个机会!” 林国政听说卢县长提前到了,忙不迭推着自行车赶过来,嘴还没来得及张就听到这么炸裂的言论。 “啪”一下,自行车差点被他摔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