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第1章 初见谢琅 宫道寂寥,大雪纷飞。 古朴沉闷的钟声响起,转瞬就被风裹挟着,响遍了整个京城。 是丧钟。 皇帝驾崩,整个宫中一片乱,宫人四处奔走着,忙着准备下葬的一系列事宜。 喧闹之中,没人注意到御膳房偷偷溜进了一个小贼,瘦兮兮的小手掀开笼屉,飞快拿了几个包子,然后如来时般,悄么声地顶着风雪回到了自己的宫殿里。 宫殿里冷冷清清的,可小孩也没有放松警惕,他关上了门,将自己给缩到了角落里,才拿出放在怀里的包子,开始慢慢啃。 外面太冷,包子早已冷掉,可他并不在乎,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人会记得给一个不受宠的小皇子送吃的,他要是挑剔,就只能等着饿死。 刚啃到一半,就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 “确定是这里吗?” 小孩的动作猛然顿住,他竖起耳朵,就听见有人推开了门,然后一步一步的,往他这个方向走来。 半晌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雪白的衣角。 温鹤绵看见谢琅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愣了下。 她想过谢琅会可怜,但没想到会可怜成这样。 算起来,小孩今年应该满十岁了,整个人却瘦巴巴的,脸颊上没什么肉不说,眼角和嘴角还有青紫痕迹,整个人裹在不太合身的厚衣裳中,一双黝黑眸子睁得圆圆的,警惕而冰冷地盯着她。 手上还有半个没啃完的冷包子。 怪不得会黑化。 温鹤绵心想。 小时候就没有得到爱的孩子,怎么指望他长大后还能去爱别人呢? 谢琅昂着脑袋看自己面前的人。 这人无疑是长得顶好看的,一身白色锦袍衬得人容颜如玉,看着就知道是京中贵族的公子,眸若灿星,带着温和笑意注视着他。 但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宫中呢?谢琅的目光扫过她挂在腰间的腰牌,手下动作更加紧了紧。 “你是谁?” 谢琅问出了他们会面以来的第一句话,嗓音干涩涩的,有点嘶哑。 “小可怜。” 下一刻,谢琅就听见那人轻笑了声,随后挟着淡香的手帕擦过他的唇角,落在耳边的声音温温和和。 “臣叫温鹤绵,是淮陵王世子,也是陛下为殿下指定的太傅,从今往后,便由臣为殿下讲学。” 说到此,温鹤绵顿了下“哦不对,或许臣该叫你陛下。” 顺帝子嗣单薄,好不容易长大的几个皇子在皇位争夺中死伤惨重,最后误打误撞,只有冷宫中的小皇子活了下来,被赶鸭子上架封为太子。 不久之后,顺帝驾崩,小皇子理所当然地被架空成傀儡,在夺权的路上受尽欺辱,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偏激,最终搞死了男女主,导致整个书中世界完全崩塌。 是的,书中世界。 温鹤绵在穿书前身体并不好,穿书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被系统告知了这个噩耗。 她在现代无牵无挂,就想好好活下去,为了世界不崩塌,所以答应了系统的任务——养大少帝谢琅,并引导他走上正确的道路,成为一代明君。 就是眼前这个小家伙。 温鹤绵收回自己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谢琅“怎么,不信我吗?” 那缕幽香离自己而去,谢琅咬了咬唇,他不说话,对方也耐心十足地等待着,于是他犹豫“……你能让我吃饱饭吗?” “就这么点追求?” 温鹤绵失笑,看着小崽子的样子,心下怜惜,蹲身想要摸摸他脑袋,却被躲开了去。 瘦弱的小崽子面色严肃“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能,当然能。” 温鹤绵被他的执着惹得哭笑不得,她认真道“不仅能让小陛下吃饱饭,还能让天下百姓都吃饱饭。” 谢琅心道天下百姓和他有什么关系,但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温鹤绵一把抱起,眼睛瞪得溜圆,错愕地盯着她。 “放我下来!” 谢琅在宫人的冷眼中长大,从未与旁人有过这样亲近的动作,浑身都不自在。 不过刚挣扎两下,就被人面不改色拍了下屁股。 谢琅! 温鹤绵似笑非笑“别逞强了,脚还能走吗?” 谢琅沉默的时间,足够温鹤绵把他观察一遍了,除了皲裂的手指外,小崽子的鞋也磨破了,脚趾头都露在外面,被冻出了血来,紧张的时候还会蜷缩两下,可怜又可爱。 如果说温鹤绵最开始接下任务只是为了能让世界不崩塌,自己好好活下去,在见到小崽子后,倒是意外多出了几分真心。 可怜的小孩,合该好好养着。 “那也不要你抱。” 小孩脸上有几分说不出是恼怒还是羞耻的神情,瞧着别别扭扭的。 鹤绵嘴上应着,该干嘛还是干嘛,抱着小崽子晃悠一圈,勉强找到个能下榻的地方,才将他放下,顺便拿走了小崽子手中没吃完的包子。 之后的一切对于谢琅来说,有点如在梦中。 温鹤绵差人来为他洗漱,毛躁的头发被打理了一遍,身上的伤口也被细细上了药,最后还吃了一顿丰盛的饭。 临时落脚的宫殿被重新布置了一遍,铺上了柔软的被子和毛毯,地龙烧起来,屋里到处都暖和,侍卫还在修补窗子,温鹤绵索性转了脚步,去看看小崽子在做什么。 谢琅换了新衣裳,裹在被子里昏昏欲睡,不过即便这时候也不太安稳,温鹤绵伸手过去探他额头的时候,他下意识蜷起身体,避开了她的动作。 这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书中短短两三句的描述,却是小崽子切实度过的整个童年。 “剧情挺不做人的。”温鹤绵幽幽叹息,拍了拍小崽子的背,轻声软语,“好好睡吧,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了。” 好歹也是她决定护着的崽。 ———— 阅读提示 1.排雷文案里面应该都写明白了,后期有死遁+强制,不喜勿入,但是也是坚定的双向奔赴,两位主人公需要时间转变 2.关于年龄差,女主大男主六岁,是年下!男主会在三万字左右长大,应该是第15章 3.更新跟着推荐走,固定更新时间在每晚八点,存稿多多欢迎大家追更!pk对于书来说很重要,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存稿,积极追更,爱你们! 第2章 用心对待 谢琅做了一个甜香的梦。 梦中没有欺负人的太监宫女,也没有冰冷的饭食,有的只是温暖的屋子,和柔软的被褥……? 他的脸埋进枕头里,慢慢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自己不是在做梦。 不过偌大的床榻上只有他一个人,谢琅惊疑不定地坐起身来,冷冷往四周看了看,随后下床,走到门边。 隐约可以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体内脾气受阻,湿邪滞留,加上常年饮食不调,有气血亏虚之相,需得好好养着……” 谢琅没有发出半点动静,站在门后听着那人讲话说完,然后猝不及防地,眼前的房门就被从外推开。 “在偷听?” 温鹤绵看小孩光着脚站在地上,皱了皱眉“怎么也不把鞋穿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若是问起,臣肯定如实相告。” 昨天大概是处于虚弱状态,小孩短暂展露了柔软的一面,睡了一觉起来,又变得防备心十足,真令人苦恼。 谢琅眨眨眼,看着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宫中闲话时,谢琅听人说过温鹤绵,相比淮陵王世子,大家的关注点更多放在她的状元郎身份上。 十六岁,那可是大昭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就这么心甘情愿来他身边待着吗? 谢琅刚被从冷宫中接出来没多久,同顺帝更是没有任何感情,对于这位指给他的太傅,他一样存着不信任。 “因为臣是陛下的太傅。”温鹤绵笑道,“难不成陛下以为,臣是想通过陛下把持朝政,成为权臣?” 心中的疑虑被一语点出,谢琅眸子瞪了瞪。 到底是年纪还小,瞒不住事儿。 温鹤绵笑吟吟地揉了把他的脑袋“那陛下大可放心,臣对当权臣没有兴趣。” 等到什么时候世界线稳定下来,温鹤绵还盼着能早早退休。 她现在身体好,山高水远,哪里去不得? 况且她还是女扮男装,虽有系统的遮掩不担心人前露馅,可不能以真实性别面世,总觉得怪怪的。 “你能不能别摸我头?” 谢琅郁闷极了,他看不出来眼前柔柔弱弱的人手劲儿怎么这么大,他这小身板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丢脸! 温鹤绵应了声,拉着他往里走,边道“臣好歹是陛下的太傅,陛下能不能也给臣一个面子,叫声太傅?” 成天你来你去的,一点都不尊师重道。 话音落下,谢琅就抿着唇不肯吭声了,温鹤绵无奈地摇摇头,倒也没急着强求。 谢琅睡着的时候,温鹤绵就找大夫来给他看过了,先前她在门外同大夫说话,小崽子的身体比想象中要糟糕太多,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落下病根,她甚至有理由怀疑,原书中谢琅暴躁易怒就是和这个有关。 但系统跟装死似的,温鹤绵问也不回答,只好作罢。 盯着谢琅穿上了鞋,提前叫人熬着的药也送来了,黑乎乎一大碗,看上去都快有小崽子的脸那么大了。 谢琅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我能不喝吗?” 这时候倒是格外生动。 温鹤绵轻轻笑,残忍摇头“不行哦陛下,良药苦口,你不会怕喝药吧?” 事实证明,再小的孩子也禁不起激将法,谢琅偷偷瞟了一眼她,随即咬咬牙,视死如归地端着碗开始灌药。 等到喝完最后一口的时候,小脸已经皱成了苦瓜。 “我才……唔!”不怕。 话没说完,就被人往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谢琅一咬,甜的。 温鹤绵从容地收回手,揣着袖子看他。 “这是给好孩子的奖励。” 看谢琅喝药的表情,温鹤绵毫不怀疑他已经在心里记仇了,好在她提前准备了蜜饯,一塞一个准。 谢琅板着脸嚼了两下,看得出是喜欢的,说话难得不太有底气“……谢谢。” “不用谢。” 小孩虽然在冷宫长大,但还能分得清是非,温鹤绵松了口气,道“以后这药陛下每日都要喝,臣回头多带些蜜饯进来,苦的时候可以吃一颗。” 谢琅闷闷地看了眼那碗“哦。” 温鹤绵掩唇,遮住了自己的笑意。 随后她正色“听说陛下从前没有正经上过学堂,既如此,臣身为太傅,自有教导之责……休息好了吗?” 谢琅歪头“?” “休息好了,那就去读书吧。” 温鹤绵扔下了一个冷冰冰的消息。 宫中皇子到了一定年龄都会上学堂,但谢琅毕竟是冷宫出身,从前便是受尽冷落的存在,连学堂的门都进不了,不管寒冬腊月,都只能趴在窗外偷偷听两句,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能学多少? 后来成为太子,顺帝也没有给他指定老师,这就导致他在夺权的过程中格外艰难,那几乎是一条拿血拼出来的路,狼似的咬着股狠劲儿。 大权在握,必定血债血偿。 “你真的要教我?” 谢琅依旧狐疑。 随即脑袋就被温鹤绵敲了下“学不学?” 从谢琅顶着冷眼也要在学堂外听课就知道,这是个好学的孩子,所以不出意料的,他脸上虽有不忿之色,却还是乖乖点头了“学。” 温鹤绵满意地点头。 她不知道谢琅底子如何,就先问了他一些问题“会写字吗?” 谢琅“会。” “很好。”温鹤绵掏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放在他面前,在小孩好奇的目光中开口,“那就先将这几篇治国策临摹一遍,然后熟读背诵,不懂的再问臣。” 能一路摸爬滚打着长大,谢琅无疑是聪明的,温鹤绵不准备限制他的发展,顶多给予庇护,加以引导。 就算是明君,也不能没有手腕。 迎着温鹤绵认真且满含期待的目光,谢琅滞了下,终于有点相信,这位年轻的太傅是真的想要好好教他,辅佐他。 可在面对过无数的恶意后,面对善意,谢琅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有些仓皇地捧起了那几张纸,小声回“嗯。” 温鹤绵时刻注意着谢琅的情绪,在发现这小孩幼兽一般的举动后,发自内心的笑了。 就是个可爱的小孩,用心对待,怎么会变成暴君呢? 第3章 扮猪吃虎 之后几天,温鹤绵都重复着给谢琅讲学的事情,她没有离宫,晚上就在偏殿宿着。 顺帝在位几十年,烂事干了一大堆,又宠信阉人,不理政事,导致权力旁落,在他活着的时候这些人能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他一死,冲突马上就爆发出来了。 要不是温鹤绵提前接到系统的通知带人入宫,谢琅还要经历几波风险。 掌握傀儡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几拨人马共同的想法。 但温鹤绵来了,就不能让他们得逞。 庆幸原身的爹位高权重,远在边关也给她留了傍身的东西,她的那块腰牌,可以调动禁卫军,如今周围除了暗卫,还有禁卫军防守着,短暂将这方天地隔离起来,远离朝廷内外纷争。 几日时间,顺帝被草草下葬,正统继承人只剩谢琅一个,可谁也没心思去为这个冷宫出来的小皇帝举办登基大典,只怕对方大字不识几个,根本撑不住场面,能叫上一声陛下是他们能给出的最好态度了。 但小皇帝手中无实权,又没有母族撑腰,大家都默认他只能当个傀儡。 温鹤绵将他囚在宫中这一行为,更是验证了这个说法。 温鹤绵一入仕就被点为太傅,朝中大臣本就对她有诸多不满,因为这件事,更是旁生出些猜测。 “传言淮陵王当年就有不臣之心,如今他儿子也这么嚣张,是想为了一己私欲,颠覆江山社稷吗?” “不过一个黄毛小儿,囚着小陛下不让我们见,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老夫看她就是心虚,我呸!” 吵得最凶的就是御史,他们手中实权不大,就一张嘴皮子毒辣过人,短短两三句,温鹤绵落在他们口中就成了无恶不作的大奸臣。 不过温鹤绵听在耳中,半点没在意。 朝廷动荡,忠贞谦恭的贤臣守不住,当奸臣好。 大奸若忠。 温鹤绵上辈子就是学历史的,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个问题。 “咳咳。” 谢琅见她盯着自己的课业不出声,心头一阵打鼓,又不好意思开口催促,只能假装咳了两声,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温鹤绵收回神游的思想,平和含笑看着他“写得不错,再多练练。陛下的见解很独特,臣挑了几本书,你可以看看。” 身为能搞死男女主的人,谢琅是非常聪慧的,他原本就擅长模仿,在温鹤绵纠正了他的写字方式后,短短几天笔触就已经非常流利,可比教一般的孩子省心多了。 只是这孩子似乎没什么同理心,温鹤绵猜应该是受成长环境影响,等慢慢纠正,不能急。 得了夸赞,谢琅扬了下眉头,嘴上却仍矜持“好。” 养了几日,他脸上的淤青散去,嫩生生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眼眸又黑又圆,跟条狗崽子似的,瞧着喜人。 温鹤绵对小孩向来没什么抵抗力,见状笑吟吟在他脸上捏了把“学好了,过段时间带你上朝。” 谢琅飞快捂住自己的脸,登登往后退了两步,刚刚浮上来的不满瞬间都被这个消息冲淡了,眼眸亮亮“我可以上朝了吗?” 温鹤绵笑“你是皇帝,当然要上朝,还有,记住了,以后在人前自称为朕。” 谢琅当场践行“朕明白了。” 一脸孩子气地装成熟,温鹤绵有被他可爱到,可惜小崽子有了防备心,她想再捏一下脸的愿望落空了。 - 等风波渐渐平息后,温鹤绵就撤了围在宫殿外面的人,又带谢琅去内务府亲自挑了些伺候的人。 这些人以后都是谢琅身边的,温鹤绵没插手,让他自己挑。 其中看着最机灵的小内侍被谢琅点到了身边服侍,叫来喜,挺喜庆的一个名字。 想了想,温鹤绵把自己的腰牌取下来,交给了谢琅。 谢琅眼睫颤了颤。 他知道这是什么,以前远远在他的便宜父皇那里见到过,可以调动禁军的东西。 “收着吧,宫中就这么大点地儿,用人的地方多着,不过这位禁卫军统领不太好说话,陛下可不要被他吓哭了鼻子。” “朕不会哭。”谢琅绷着脸反驳,他小心瞅瞅温鹤绵,“你把这个给朕,那你呢?” 传言淮陵王世子一出生就体弱,在寺庙里被养大,眼下天冷,温鹤绵在他面前也一直裹得严严实实,身姿纤细,看着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把人给他,那谁来保护她? “陛下在关心臣?” 温鹤绵好笑地觑了他眼,道“臣身边还有暗卫,他们可不输禁军。” 谢琅冷着一张脸,不吭声了。 这孩子戒备心强得很,能听到他默不作声的关心已经很难得,温鹤绵不与他计较,挑完人就带他回宫去。 没成想走到半路,遇上了进宫来的宁贺褚。 这人正是当今内阁首辅,朝廷风波的最大始作俑者之一,也是谢琅掌权过程中最大的敌人。 顺帝颇为宠信的几个宦官,便是死在他手下。 他趁着顺帝不理事的时候大肆揽权,如今更是风光无限,凌驾于六部之上,可称一声权臣。 科举名次出来后,他曾多次派人和温鹤绵接触,温鹤绵知道自己所想做的与他截然不同,于是全都拒绝了。 但终究还是遇上了。 宁贺褚三十出头,看着就是白净的文官模样,见到两人也没有打招呼,而是直接笑问“这位是小陛下?” 笑面狐狸。 温鹤绵不敢松懈,刚要说话,袖子便猛然被扯住,小崽子似乎害怕般,缩到了她身后去,还在微微颤抖着,湿漉漉的眸子时不时探出来,不太敢看宁贺褚。 她神思一动,抬手护住谢琅“是,宁大人见笑了。” 宁贺褚饶有兴致地挑眉“小陛下看上去胆子不太行,我听说温太傅在教他识字,不知成效如何?” 看上去就是最简单的闲谈,温鹤绵从容一笑“还不错,陛下识字晚,只是需要多费心些。” “温太傅是最年轻的状元郎,想必教起来应该轻松。”宁贺褚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收回目光,缓缓道,“我有事要做,就先告辞了。” 温鹤绵“宁大人慢走。” 等到回了宫殿,温鹤绵才把一直小心贴在自己身后的人扒拉到跟前,与他对视。 “看不出啊,陛下还挺会装的。” 要不是她知道这小崽子傲娇又瞧不起人,就真的信了。 谢琅僵了下,随后梗着脖子“……也、也就那样!” 温鹤绵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琅瞪了她一眼。 烦死了! 第4章 黑心汤圆 温鹤绵并没有把小崽子色厉内茬的样子放在心上,几天下来,她差不多已经能摸清这小孩的性格,警惕心强,可终究年纪小,内心还是有柔软之处在。 就像是一只蚌,平时悄悄地打量着外界,冷不丁的被人戳到柔软的肉,又迅速缩回去,将自己闭得严严实实。 受苦多了,偶然接收到善意,也开始怀疑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很早之前就接到了任务,并为此一直努力,在知道自己的任务对象是未来暴君时,就已经做好了耐心教养的准备。 可事实上,谢琅比她想象中要省心太多了,小崽子会乖乖吃饭,会乖乖写字看书,除了在吃药上有点拧巴——但这不是大问题,她也不喜欢吃药。 “你也看到了,你的处境并不好。” 收回思绪,温鹤绵开始循循善诱“就刚才那个人,看到没,是你最大的敌人。” 见过的冷暖多了,谢琅自有一套识人方法,不然他方才也不会躲到温鹤绵身后去,闻言抿着唇“我知道。” “知道就好。”温鹤绵笑眯眯的,见不得小孩子死气沉沉的样子,试图鼓励他,“乐观点陛下,他短时间内不会对你动手,不过你也要快点成长起来,争取早点把他给撸下去。” 宁贺褚此人,野心极大,但他是文臣,手中无兵权,在朝中势力再大,也得顾忌几分,原书剧情中,他甚至很乐得培养一个傀儡皇帝,那样更方便他说话。 当然,毫无疑问,他最后被谢琅反杀了,凌迟而死,极其凄惨。 不过这是罪有应得,温鹤绵不同情他。 听她这么说,谢琅歪了歪脑袋,似是疑惑,眼神中闪过一丝试探“你不准备帮我吗?” “帮!” 温鹤绵答得果断,防止自己消极怠工以后被算账。 她笑吟吟的“但是陛下,你不觉得亲自处理敌人特别有成就感吗?臣这是在给您机会啊。” 谢琅不觉得,他觉得自己被糊弄了。 可对上温鹤绵那张认真的脸,又反思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半晌后,他勉强点头“行吧,朕努力。” 温鹤绵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 谢琅“……” - 宫中暂时安稳下来,温鹤绵给谢琅布置好课业,抽空回淮陵王府看了眼。 年过半百的老管家在府中焦灼得直打转,见她回来才松了口气。 “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顺帝驾崩,各方势力都坐不住,宫中进了好几拨人,经过清洗,留下的血都能将地砖染红,路叔知道温鹤绵有意辅佐新帝,但贸然入宫,真的太危险了。 他都不敢想,要是小世子出了问题,王爷王妃会不会带兵直接杀回来! 温鹤绵垂下眼,无奈“可不进宫,小陛下得遭老罪了。” 她进宫后初见谢琅就觉得可怜,对方再受些磋磨,性子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到时候更难掰回来。 与其日后做无用功,不如现在辛苦点,她有系统保护,人身安危暂时不用担心。 路叔不清楚其中弯弯绕绕,愁眉不展“可您更重要啊……” “不说这个了。”温鹤绵岔开话题,“小陛下聪明,我准备将从前写的东西带进宫中,以备授课。” 为了今日,温鹤绵准备了太多年了。 现代学生有课本,她思来想去,在备考科举的同时,将自己学习的东西分门别类罗列出来,几年时间,写了厚厚几本,正适合拿给谢琅打基础。 当皇帝的,起点高些,没问题。 温鹤绵丝毫不认为自己在鸡娃。 “都给公子好好保存着。” 路叔点到为止,不提令温鹤绵不开心的话,只道“回头都为公子装上。” 温鹤绵点头。 路叔继续往下说“对了公子,递来的那些拜帖,如何处置?” 见他神色多有为难,温鹤绵挑眉“有多少是骂我的?” 路叔“半数以上。” “烧了吧,省得看着心烦。” 温鹤绵心态良好,主打一个绝不内耗。 路叔正有此意,开开心心下去办了。 温鹤绵初入朝堂,根基尚浅,政事也摸不到手,待在府中怪无聊的,用过午膳后,又揣上课本,溜溜达达准备回宫中去。 刚出门,还没来得及踏上马车,就隐约听见有人在身后叫着“温太傅”,温鹤绵回头一看,发现来人是叶照旋,与她同年科考的榜眼,如今正在翰林当值撰书,是个一心向上的年轻人。 一路快步而来,叶照旋呼吸有些急促,额角带了几滴汗,还不忘揖手同温鹤绵打招呼“温太傅。” 温鹤绵“叶大人何故来得这么急?” 叶照旋有点受宠若惊,他身份官职都不比上温鹤绵,感觉当不起这声大人“……就,京中那些传言,下官想问问大人有何想法?” 叶照旋出身偏僻乡野,一路考到京城来,性子谨慎,忠君爱民,前期受奸党欺压,郁郁不得志,后期谢琅执政,反倒一路平步青云,官至左都御史,是个可用之才。 温鹤绵决定拉拢他,稍微透了些口风“等陛下把字儿认全,我会带他上朝的。” 那看样子是不准备继续把小陛下扣在宫中了。 叶照旋无端松了口气,他们都知道温鹤绵的身家背景,朝中流言蜚语影响下,难免判断失误。 他拱了拱手“今日贸然前来,是下官莽撞,等来日拜访,下官再备薄礼。” “那倒不用。”温鹤绵意有所指,开始画大饼,“叶大人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往后也能为朝堂发挥作用。” 叶照旋悟到些许,神情隐隐有些激动“是。” 二人闲谈一番,温鹤绵进宫后,已是申时,谢琅做好了她布置的课业,坐在书案前认认真真看书,眉头蹙着,瞧着一副难样。 温鹤绵笑着开口“有不会的吗?” 门敞着,她又刻意放轻了脚步,以至于到了门口,谢琅都没注意到,乍然听这么一出声,浑身毛都快炸开了。 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书,谢琅心头一梗,憋了半天才道“……你好吓人。” 温鹤绵哼笑一声,迈步进暖阁“还能吓到你不成?” 能凭一己之力长这么大,她可不认为小崽子单纯,估摸着是个黑心汤圆。 第5章 “太傅当心!” 被一语道破,谢琅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好。 温鹤绵拿起他的课业开始检查,时不时会在上面做批注,谢琅看着书,慢慢的还是没忍住一心二用,偷偷瞥了她一眼。 在他以为自己悄无声息收回目光的时候,忽然听到温鹤绵慢悠悠说“陛下,偷看多没意思啊,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这人后脑勺上还长了眼睛不成? 谢琅的目光不自然地游离了下,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带朕去上朝?” 谢琅清楚自己身边的情况,那群宫人大多是看在温鹤绵的份上,才对他敬畏三分,换做他自己,毫无威慑力。 在宫中生存这么多载,他太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了——权势,只有权势在手,才不会被人瞧不起。 温鹤绵直视他眼底的渴求和野心,微微眯起眸“就那么想去上朝?” “只有去上朝,朕才能知道现在的情况。” 谢琅垂眼,声音稚嫩,但是果决冷静,有着远超这个年龄的算计和成熟。 从他在宁贺褚面前往自己身后躲的那刻起,温鹤绵就明白,不能简单将他当做一个孩子来看,她没有理由阻止“要去便去吧,只是朝臣精明,陛下若想扮猪吃虎,最好是装得像些,把所有人都瞒过去。” 谢琅敛了小脾气,抿抿唇“朕知晓。” “嗯嗯。”温鹤绵转瞬又恢复轻松模样,她调笑着从小孩手中把书抽出来,掉个转,又塞回去,“忘了说,陛下,你书看反了。” 从她进来就开始心不在焉,指望瞒过谁呢? 谢琅“……” 谢琅小脸一僵,沉声闷气,郁郁转过了脑袋去,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都在这人面前丢脸。 温鹤绵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声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小崽子脸皮薄着呢。 以防被记仇,还是忍忍吧。 - 择日不如撞日,温鹤绵不是封建的大家长,谢琅想去上朝,她第二天就带着对方去了朝会。 自宫中变动后,温鹤绵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人前,手中牵着小陛下。 经过些时日的调养,谢琅被养胖了些,毛躁的头发变得柔顺,瞧着白生生的,脸上还有点奶膘,只是似乎胆怯,一直紧紧抓着温鹤绵的手不肯放,看向周围的视线也满是防备。 朝臣们的视线随他们而动,宁贺褚也站在最前方,好整以暇看着。 直到将谢琅送上龙椅安生坐着,温鹤绵才故作惊讶,不紧不慢开口“诸位大人都看着我做什么,你们想见陛下,我这不是带来了吗?” 御史们的脸色青白交错,有人呸了声“狼子野心,不怀好意!” 温鹤绵耸耸肩“那没辙,好坏都是你们说了。” 朝堂不见得是个文明地儿,御史见状还想说什么,被宁贺褚一声轻咳制止“行了,何必在这里为难温太傅,说正事。” 作为如今当之无愧的权臣,宁贺褚说话有决定性重量,连御史都不敢轻易得罪,只能不情不愿闭了嘴。 大臣们这才开始说事。 冬日未过,各地皆有灾情,流民增多,对朝廷来讲是很大的负担,除此之外,得知新帝上位,封地内有些藩王蠢蠢欲动,更是借此时机大肆收揽人心,小动作不断。 天灾人祸,叠加在一起不容乐观,朝臣们吵得热闹,温鹤绵也在认真听,越是了解,便觉得自己的任务越是道阻且长。 明君明君,那必然是要天下海晏河清,四海承平,现在看来,隔得远。 上方,谢琅坐在龙椅上好奇地打量着,他能感受到朝臣隐隐投来的目光,可惜这里并没有他插嘴的份儿,他只能竖着耳朵听,将那些难以理解的词汇记在脑子里。 “够了。” 听得差不多,宁贺褚出声了,他目光如炬,看向户部尚书“本官听说,昨日白大人府中才进了不少奇珍异宝,正好户部拨不出款,不如先献出来,以做表率。” 户部尚书腿一软,对上宁贺褚的目光,就知道自己被看穿了,仓皇笑“下官听宁大人的。” 这么一通盘剥,还真凑了不少出来,至少能暂时用于安置灾民,一场朝会下来,许多人被迫大出血,看着宁贺褚的目光恨得牙痒痒。 宁贺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温鹤绵全程没说上一句话,她又带着谢琅回暖阁。 谢琅皱着眉,不解“为何他看上去对这些事颇为关心?” 他在后宫,也知道宁贺褚的名声,把持朝政,无恶不作,是个大奸臣,今日所见,和他以为有大不同。 温鹤绵倒是看得明白“因为他是臣,藩王封地遥远鞭长莫及,他不能让藩王逮着机会进京勤王。万事不是非黑即白,剥削的是大臣,他又没出血,这是鉴于局势下最好的妥协选择。” 谢琅似懂非懂,懵懵地望着她。 温鹤绵手痒地揉了他的脑袋一把“无碍,陛下多学些就懂了。” 对于温鹤绵时不时动手这事,谢琅已经习惯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嘴上说着君臣,叫着陛下,实际上看他就是看小孩,哄着骗着。 谢琅想着,偷偷握紧了拳头。 - 今日上了朝,温鹤绵心血来潮,给谢琅多布置了几道题,批改完才发现天都黑了。 或许是熟悉起来的缘故,谢琅少了几分别扭,总算肯开口挽留“天色已晚,今晚你就宿在宫里吧。” 温鹤绵含笑看了他一眼,感慨自己养崽总算有点进度,嘴上应承着“好,谢陛下体恤。” 她生得昳丽,笑起来极好看,温静和熙,简直不像个男子,谢琅每每看到,只觉得自己的那些阴暗心思无所遁形。 他嘴硬“朕才不是关心你,只是怕你出不去宫门。” “知道了。”温鹤绵道,“来喜在偏殿准备了宵夜,去吃些再睡。” 谢琅总是饱一顿饿一顿,肠胃不好,都是少食多餐养着。 谢琅矜持地点点头。 温鹤绵陪他一起过去。 没成想在转过回廊时,意外陡生! 有人从草丛中跃起,雪白刀锋映着冷色,蹭然一声朝着温鹤绵袭去。 刹那间,谢琅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瞳孔猛缩“……太傅当心!” 第6章 是觉得朕残忍吗? 谁也没想到会有刺客藏在这个地方,这番变故发生得太快,谢琅浑身的血液简直快僵住,下一刻就感觉眼前一花,自己被人往身后一拂。 温鹤绵眉目一凛,迅速抽出腰间的剑,迎了上去。 几个交错间,刀剑铿锵碰撞,来人似乎没想到她会武,一个凝滞间,便被拿捏住了破绽,温鹤绵招招干净利落,不多时就一脚将刺客踹倒在地,脚踩着对方的胸膛,剑尖抵着脖颈,垂眼淡漠睥睨地盯着刺客。 谢琅看着这一幕,有点愣住,嘴唇张张合合,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总算是隐约明白,为什么自己从前挣不开温鹤绵的动作了。 “所以……你原来,会武吗?” 隐匿在暗处的暗卫围了过来,温鹤绵抽空看了小崽子一眼,确认他没被吓到,才弯唇笑着解释“陛下,臣姓温。臣的父王一生戎马沙场,臣就是再不济,也习得几分拳脚。” 说着,温鹤绵手中握着的剑更加逼近了几分,冷眼看着那人,唇畔蓦然挑起。 “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们错觉,以为我只是个病秧子。” 谢琅脸色一言难尽,看看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心道你难道看着不像吗? “确实看着挺像的。” 温鹤绵抬脚,将刺客交给赶来的禁卫军带下去审问。 谢琅这才惊觉自己刚才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温鹤绵就忽然倾身凑到了他面前,好奇问“话说陛下,你刚才是不是叫臣太傅了?” 谢琅警惕,又要面子,养了这么久,温鹤绵还没有听到他叫过一声太傅,原本都不抱希望了,结果今天反倒是误打误撞听见了。 这算是养熟了点吧? “…琅抿了下唇,还不至于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认,他小声嘟囔,“你本来就是朕的太傅。” “这倒没错。刚才吓着了吧?” 谢琅想起刚才剑光袭来,她把自己往身后护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仍在砰砰直跳,即使闭上眼睛,那画面也挥之不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舍不得温鹤绵受伤的。 她,对他那么好。 见他不回答,温鹤绵叹了口气,抬手在他脸颊上戳了下“说起来,也是臣疏忽,陛下这么大,正适合习武,回头就给你找个武师傅。” 原书中的小暴君身手也好,但全是野路子出家,混着血泪一点点磨砺出来的,温鹤绵在,没必要让他吃这个苦。 谢琅这次没拒绝“嗯,多谢太傅。” 温鹤绵惊异地挑了下眉,敏锐地意识到小崽子的态度对自己变了不少,她心下愉悦“那陛下可要好好学,以后好保护臣。” 这么说有点怪怪的,可谢琅觉得没问题,昂着头坚定“好,太傅等着朕保护你。” 小孩的眼睛亮亮的,像漂亮的宝石珠子,看着喜人。 有上进心是好事,温鹤绵没有打击他的信心,继续和他往偏殿去。 吃过宵夜,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青年生得剑眉星目,穿着黑色巡逻服,腰间配刀,身高体长,手腕虎口隐约可见一道旧疤痕,他正是宫中禁军统领,霍平。 “拜见陛下,温大人。” 霍平收敛了眉眼间的凶意,行礼时气势不减,他的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垂头道“属下大意,让宫中进了贼人,惊扰到陛下和温大人,还请恕罪。” 温鹤绵带人进宫当日,和霍平打过照面,这位禁军统领冷冰冰的,但是个忠实的保皇党,有腰牌在手,他也迅速做出反应,助了温鹤绵一臂之力,不过迄今为止,他还是第一次见谢琅。 谢琅视线冷冷,黝黑眸子注视着他,像是一汪深潭,半点不带怕,一字一顿“你这是渎职。” 霍平眯了下眼。 他在此之前已经知道了谢琅,冷宫出来的皇子,胆子小,大字不识几个,出去都是跟在温鹤绵后面,听上去朽木不可雕,如今打了个照面,却让人觉得不尽然。 与其说是傀儡,不如说更像一只躲藏在暗处的狼崽子,就等着什么时候成长起来,再一口咬断敌人的脖颈。 他缓慢揣摩着“属下知错,陛下欲如何处置?” “按宫中律法,杖责五十,罚俸一年。”谢琅神色冷漠,眼底看不出任何笑意,“不过霍大人劳苦功高,念在初犯,杖责就免了。” 霍平乐了,愈发觉得小皇帝有意思。 禁卫军直属于皇帝,他今日此行,确有观望之意在里面,看着小皇帝的幽然目光,蓦然有些心惊。 恩威并施,帝王心计,倒比他老子好上不少。 他领罚“谢陛下宽恕。” 温鹤绵看完他们打交道,赞许地看了谢琅一眼,开口问“可审出来那人是什么来路了?” 霍平面色变得诡异“说是见不得温大人挟天子的侠士。” 谢琅锐评“你不如直说你什么都没审出来。” 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但那人确实是冲着臣来的,不管是死侍还是暗卫,嘴巴都严实,没用的。只是宫中估计还有他们安插的人,否则不可能这么顺利溜进来。” 温鹤绵透过现象看本质。 谢琅冷冷“那就杀了,再将宫中清扫一遍。” 温鹤绵手一抖,到底没多说。 帝王不比旁人,她不能拿现代的教育理念去约束谢琅,不然可能会适得其反。 霍平领命下去。 谢琅这才收回周身凉凉的气息,他侧眸看一旁沉默的温鹤绵,眼底晦暗不明“太傅是觉得,朕太残忍了吗?” 好歹相处了许久,谢琅神思敏锐,也摸清了温鹤绵的性格,这人连雪地里乞怜的野猫都同情,更何况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刚才打斗间也未动死手。 眼下见他下令,心生恻隐了? 温鹤绵回神,觉得自己冤枉“怎么可能?他都要杀我了,我还同情他?” 她拧着眉,纳闷地盯着谢琅“我说陛下,你这小脑瓜子别成天东想西想的,要变成小老头了知道吗?” 谢琅陡然破功,肩膀塌了下来“朕就不该关心你。” 第7章 “欲盖弥彰” 第二天,温鹤绵就给谢琅找了武师傅。 是她暗卫中的一名,叫长竹,原本在淮陵王身边当职,上过战场杀过敌,得知她要留在京中,才特地拨给了她。 自己人用着放心。 上午授完课,下午温鹤绵就带着谢琅去了马场,特地吩咐长竹“不要念着他是陛下,该怎么教就怎么教。” 长竹应是。 他从前都是在军中训练,自有一套方法,念着小陛下是初学,先让他扎马步看看耐力,谢琅也死犟死犟的,转眼看着半个多时辰过去,腿都有些颤抖了,还是硬扛着,直到长竹叫停,他才松了口气,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很快又稳稳站住。 当然这只是开始,之后又陆陆续续进行了些别的活动,半天时间下来,谢琅明显见着疲惫了不少,温鹤绵好笑的拿了帕子,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 毕竟还天冷,怕着凉。 感受到对方温柔的动作,谢琅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忽然问“太傅从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从昨晚后,他们二人间陡然亲近了不少,谢琅总算不再别别扭扭,开口也肯叫太傅了,温鹤绵心中很是欣慰。 “那倒不至于。”温鹤绵眼尾一弯,“父王怜臣体弱,凡事都讲究循序渐进,最开始只想着让臣能强身健体,没想到后来学精了。” 在现代的时候,温鹤绵动不动就生病,没有体会过正常人的生活,没想到穿越一遭,发现自己还真有点学武的天赋,系统不管事儿,她就继续学下去了,也能随时保护自己。 看,昨天晚上不就派上用场吗? “所以啊,陛下也不要逞强,实在坚持不下来,就告诉长竹,不能因此而伤了底子。” 温鹤绵可太珍惜身体健康了。 谢琅撇撇嘴“才没有逞强。” 他只是想早点变强。 思及此,谢琅默不作声地瞅了眼他的太傅,太傅身形薄弱,自己怎么也得比她长得更高更强壮才是。 温鹤绵点头“行,今晚给陛下多添碗饭。” - 这是谢琅过得最好的一个冬日。 在此之前,他从不相信有人能全心全意对自己好,可温鹤绵做到了。 每次他问起,温鹤绵都只是淡定笑着“其一,身为太傅,这是臣的责任,其二,朝廷苦奸臣久矣,臣希望能教出一位明君,以肃清朝堂,还天下太平。” 说白了就是在为自己以后的退休事业添砖加瓦。 谢琅蹙着眉,不禁怀疑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位明君。 但看太傅非要把他朝着这个方向培养,他也只能装得乖巧些,就当还她个恩情了。 师生俩各怀鬼胎。 春三月,天气开始转暖。 温鹤绵想方设法约见了几位可用的朝臣,看看能不能为谢琅争取更多权力,总不能天天搁朝堂上当个吉祥物,中看不中用啊。 叶照旋这人上道,像是个社交恐怖分子,没多久就和几个御史混熟了,撺掇着他们在朝堂上帮谢琅说几句话。 这世上永远是不缺言官的,杀也杀不完,他们手中无太大实权,一身硬骨头,是难得宁贺褚也拿捏不住的人,成天在面前叨叨得头疼,于是最后装模作样地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丢给谢琅看,才算是勉强止住了风声。 谢琅拿到折子,最开始还认真看,后面看了几眼就扔到一旁去。 谢琅面带嘲讽“华而不实,写得狗屁不通!” “不错,会用成语了。”温鹤绵夸赞了一下自己的教学成果,淡定坐到软榻上,“他能给就算不错了,有一就有二,这次退让了,我们下次就能想到别的方法。” 想要一蹴而就肯定是不可能的。 谢琅嗯了声“太傅最近都在做什么,宫外有那么好玩?” 温鹤绵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几分微弱而浅薄的渴求,不过一闪而逝,像是错觉。 她点头“宫外当然好玩,陛下想要出去看看吗?” 谢琅踌躇“可以吗?” 温鹤绵“放心,没人在乎你。” 谢琅“……” 行吧,忘了自己是个傀儡。 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说可能会伤到孩子自尊心,温鹤绵又欲盖弥彰补了句“是没人在乎我们。” “太傅不用安慰朕。”谢琅深吸了一口气,“迟早有一日,朕会让那些看不起朕的人,全都惊掉下巴。” 温鹤绵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那么在乎他们做什么,你可是帝王。” 谢琅皮笑肉不笑“那能不能请太傅把手从朕头上拿下去?” 温鹤绵和善地微笑“不行。” 小孩就是要小时候才好玩,长大了就不好玩了。 谢琅无力反驳,只能由着她去。 上次过后,霍平似乎被谢琅所折服,决定全心全意辅佐新帝,这两日和谢琅商量着处理了不少人,包括那些从前欺负过他的,全被抓起来下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不过这次过来汇报事情,他隐约察觉自己来得时机不太对,脚步僵在门口,瞅着里面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 谢琅眼尖,见状清咳一声,恢复成了不苟言笑的严肃样子“进。” 温鹤绵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霍平眼观鼻鼻观心,呈上一张纸“这是整理出来的叛徒名单,请陛下查看。” 谢琅在这方面上手很快,意图和霍平一起,将宫中打造成他们的天地,不能插手朝堂,至少要有立身之处,才不至于过度被动。 “这几个留着,其余的找机会轮值换出去。” 读了书后,谢琅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与其他们将暗桩全部拔了后被安插新的人进来,不如选几个无关紧要的留着,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盯着。 霍平很赞同小皇帝的处理方式“臣斗胆问一句,陛下身边需不需要调人来?”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似有若无从温鹤绵身上划过,现在太极殿附近还都是温鹤绵手下的人在把守,自古以来,哪里有皇帝身边外臣保护的先例? 温鹤绵表明自己的立场“霍大人尽管调人来就行,我不会介意。” 谢琅顿了下,旋即肯定“就按太傅所说做吧。” 他们无形中站在了同一阵线。 霍平面不改色“臣遵命。” 第8章 把他的喜好放在心头 宫中发生的这点动静逃不过宁贺褚的视线。 “霍平手段狠厉,属下安排的人基本上都被拔了出来,还有几个可能是存在感不高,没有被注意到,才逃过一劫。” 宁贺褚不紧不慢地将茶水上的沫子刮去,轻轻啜了口“他倒是忠心皇室……还有那温鹤绵,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顺帝去得突然,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将新帝保护起来,带着人莽进宫里,可见是有几分胆子在的。 也就仗着亲爹镇守边关,手中有免死金牌在,才敢这么做。 “不过手段稚嫩,和那个傀儡小皇帝在一起,翻不出水花。” “那依大人所看……” 宁贺褚嗤笑“让人继续盯着就成,本官没心思和他们玩。” 属下应声“是。” - 温鹤绵答应了找时间带谢琅出宫去玩,提前就好好准备着,主要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的生辰快到了。 谢琅生在四月,正是冰雪消融,大地回春的好时候,以前在冷宫,吃不饱穿不暖,想来没过过生辰,考虑到是第一次,温鹤绵准备得很细致。 她想起了在现代时,爷爷奶奶没有去世前,也是年年认真为她筹备生日,祈祷她长岁安宁。 她有的,她养的崽也不能缺。 “院子那边已经清扫出来了,公子看看还要不要做别的布置?” 说话的是贴身伺候温鹤绵的丫鬟青云,比她大上一岁,生得清秀,办起事来也妥当,因是女子,待在身边要比路叔更方便些,二人感情不错,说是丫鬟,更似姐妹,温鹤绵从来就不喜欢摆架子。 “再搬两盆花进去放桌上,书可以多放些,小陛下很爱看书,我新得的那方砚台也一起放过去吧。” 出宫一趟不容易,温鹤绵准备让谢琅在府中住上几日,干脆重新布置了一间房出来,与她就隔着条走廊,谢琅能随时来找她。 青云应是,她机灵“公子对小陛下很在意。” “就当养孩子了。”温鹤绵道,“我在京中多看着些,也免了父王后顾之忧,小陛下是个明君料子,假以时日,必将能有一番作为。” 明君暴君,不过一字之差,温鹤绵研究过系统传送到她脑海里的原书剧情,谢琅一路成长起来,差的就是有人陪伴。 青云会意“奴婢这就吩咐下去,将小陛下当做第二位主子对待。” 下人同样是会看菜下碟的,温鹤绵都这么说了,青云自当把府中调教好。 “嗯。另外,将书房中那封信传去边关,给父王母亲他们报个平安。” 提起淮陵王夫妻二人,温鹤绵心情复杂。 他们身上战功无数,最惦记的就是自己唯一的女儿,扮作男身放到寺庙中养着,就是希望她能好起来,可惜没如愿,原身还是在五岁那年夭折了,之后就是温鹤绵穿过来。 因为这点,她心中觉得愧对夫妻二人,可系统却说没关系,该是她的就是她的,因果自有定数。 青云“是。” 温鹤绵这么一准备就准备了小半个月,中间难免对谢琅有些忽视,在她心不在焉走神了第二次后,谢琅幽幽的声音传来“太傅,你不想教朕,可以直说。” 明明最开始看着对自己在乎得不行的样子,这才多久过去,就这般冷漠了! “胡说什么?”温鹤绵回神,有点心虚地掩唇咳了声,“臣给陛下备了些东西,等再过几日就能看到了。” 温鹤绵不知道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喜欢什么,生辰礼物还没有着落,难得发愁起来,怕到时候送得不如意。 谢琅眸光亮了下“真的?” “什么时候骗过你?臣可是说到做到,好好读书,别多想。”温鹤绵嘴角挂上笑意,“陛下就那么期待出宫吗?” 谢琅诚实承认“有一点。” 他在冷宫长大,见过的天只有那么一点点,以前顾着温饱没心思多想,现在吃喝不愁,看书多了难免心生向往,想看看京城是什么样子的。 温鹤绵眼中带上怜惜“没关系,想出去就出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哪里都去得。” 合格的君王,不该永远高悬于朝廷,温鹤绵有意让他看看真正的民间是怎样的。 谢琅“嗯嗯!” 有了这么个期盼做动力,谢琅后面几日都格外勤奋,温鹤绵准备好后,如约带他出宫去。 宫外的热闹景象是谢琅没见过的,再是老成,他也没忍住在这个时候掀开帘子往外看,小脸板着,唇角却有点压不住。 温鹤绵叮嘱“在外陛下就不要叫臣太傅了,也不要自称朕,被旁人听见,容易吓到。” 谢琅这点还是清楚的,乖乖点头“老师。” 说完他又问“太傅又怎么叫我?” 谢琅没有小名,温鹤绵思量片刻,征询他的意见“叫阿琅?” 养熟了就是这个好处,谢琅不会没事和温鹤绵对着干了,从善如流答应“嗯。” 温鹤绵眉眼舒展“琅字寓意好,意为洁白无瑕的美玉,陛下若能长成个光风霁月的君主,正好配极了。” 洁白无瑕、光风霁月? 谢琅眸光闪了闪,在心头轻嘲,这可没有一个能与他沾上边。 不过看温鹤绵期待的神情,谢琅抿抿唇……也不是不能,装一下。 宫外的一切对于谢琅来讲都是新鲜而陌生了,他那么盼着出来,但直到真正出来,才发现自己其实不知道该怎么玩,颇有些手足无措。 温鹤绵看出他的窘迫,笑了声,索性牵起他的手“走,我带你逛逛。” 暖和起来后,街道上摆摊的百姓也变多了,卖什么的都有,有几个小孩子呼啦啦从他们身边跑过,叽叽喳喳围到了一个摊前,温鹤绵多看了眼,发现是个卖糖画的。 她顺口就问“阿琅想不想吃糖画?” 谢琅看看那些兴奋的小孩子,撇撇嘴“才不要,蠢死了。” 温鹤绵不由分说“好了,就当陪我,成不成?” 小崽子就是嘴硬,温鹤绵边说着,边拉着他凑到卖糖画的摊子面前,等前面的小孩都走了后,才指了指图案上的兔子“帮我画两个。” 画糖画的小贩手脚利落,不多时就画了两个兔子出来,活灵活现的,憨态可掬,笑着递到温鹤绵手上“客人可拿好了!” 温鹤绵给了谢琅一个。 嘴上说着不要,接过的时候也是别别扭扭,温鹤绵没当回事儿,咬了口糖画,淡淡的甜味儿,不会过腻,正合适。 她鼓励似的撺掇谢琅“尝尝?你不是挺喜欢吃甜的吗,这个应该合你胃口。” 大概是受的苦多了,会格外偏爱甜意一些,温鹤绵没明说,可一直都有在用心观察。 谢琅没想到她还会把自己的喜好放在心上,一怔,下意识咬了口,果然很不错。 就是不知为何心中闷闷的。 第9章 生辰快乐,平安长岁 温鹤绵在这边生活了十多年了,再多的新奇劲儿现在也过去了,她三两口解决了糖画,回头看谢琅还在珍惜地一小口一小口咬着,心头有点发涩“回头想吃我再给你买,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谢琅露出个笑容,甜甜的,比故作严肃的时候可爱多了,难得多了几分真心“好,多谢老师。” “和我有什么谢不谢的?” 温鹤绵失笑。 教育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出宫来玩,温鹤绵半点不扫兴,提都没有提过课业的事,一天下来就带着谢琅在京中到处逛,充分满足小孩的好奇心。 他们倒是玩开心了,但跟着他们的人可就郁闷了。 “她不是小皇帝的太傅吗,就这么带着小皇帝不务正业?” “还最年轻的状元郎呢,我看也就是个孩子心性,手里什么都摸不到,肯定不敢和大人作对。” “说的也是。” 两个探子嘀嘀咕咕,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放低了警惕性,再是不耐烦,任务也得接着做,鬼鬼祟祟的跟了上去。 温鹤绵当然知道身后跟着两只老鼠,不过她不在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还有什么是比悄悄蚕食敌人警惕心更好的做法吗? 宁贺褚想要培养一个傀儡小皇帝,那她就如他所愿,只看到头来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请君入瓮,谁不会啊。 “老师,我们回去吧。” 谢琅方才正在听说书人讲故事,京中说书人自有一套本领,语调抑扬顿挫跌宕起伏,讲的故事激扬人心,十分有吸引力,他刚才听了一话,结束的时候还有点恋恋不舍。 只是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谢琅懂事的明白他们该回去了,再过会儿宫门落锁,即便他是名义上的皇帝,也会很难办。 “不着急,今夜阿琅住我府上。” 温鹤绵眨眨眼睛“我不是说备了东西吗,要是疲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几息时间,足够谢琅平复自己的心绪,况且他对温鹤绵准备的东西确实好奇,遂点头“回去。” 不是回宫,就要快上许多,抵达淮陵王府的时候,太阳已经西下,门房见他们回来,连忙进去喊了声,青云就匆匆从里出来,见到谢琅时,眼底有些微好奇,面色却淡定“参见陛下。” 谢琅抬抬手,示意她不用多礼。 天色寒凉,温鹤绵顺手塞了个暖手炉到他手里,笑意温和“走,去看看你的屋子。” 温鹤绵没有给谢琅多说话的机会,揽住他的肩膀就往布置好的房间去。 不多时,谢琅就看见了特意给自己准备的屋子。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毫不夸张地说,比他在宫中住的宫殿还好,关键是,有很多书,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为了待客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 “往后若是陛下出宫,在外住着也不安全,这间房不会给别人,陛下不妨来这里。” 温鹤绵早就做好打算了,和谢琅的师生情是要培养的,陪伴不能缺,真情实意更少不了,她在旁人眼中是外男,不方便时常住在宫中,却不代表谢琅不能出来。 而且淮陵王府也是唯一一个能完全逃离宁贺褚视线的地方,在这里做什么都比较方便。 温鹤绵问“陛下喜欢吗?” 谢琅没有抬头,他呼吸颤了颤,指尖轻轻捏紧,即使没有亲眼看到,也依稀能猜出温鹤绵现在脸上的表情会有多么柔和。 他道“喜欢,很喜欢。” 没有一个人会像太傅一样对他这么好,人心不是石头做的,谢琅用冰冷的外表伪装自己,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受到伤害,可现在,那层壳仿佛在慢慢融化了。 谢琅吸了吸鼻子,他认真地抬眸看着温鹤绵,黝黑眸子中满是执拗“温鹤绵,你一定,永远也不要背叛我。” 什么脑回路? 温鹤绵好笑又心疼,戳了戳他的脸蛋“知道了。下次再敢直呼我大名,看我不罚你。” 谢琅抿抿唇,不吭声了。 …… 晚饭吃面,谢琅那碗面上卧了两个漂亮的荷包蛋,旁边是两根嫩生生的小青菜,看上去格外诱人。 “是长寿面。”温鹤绵怕他不知道,轻声解释,“今日是陛下生辰,该吃长寿面,还有生辰礼,等吃完面臣带你去看。” 短短一趟旅程,谢琅心中五味杂陈,他总算觉出,太傅遮遮掩掩藏着的秘密是为何,生辰对他来说是个很陌生的词,他见过自己的几位皇兄过生辰时的模样,可从来没有任何期待。 如果生下来迎接自己的就是苦难,那他宁肯从一开始就不出生。 但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的生辰也是值得认真准备的,他也是被人期待着长大的。 温鹤绵催促“别愣着了,面快坨了,待会儿就不好吃了。” 谢琅低低“嗯”了声,端起面开始慢慢吃,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温鹤绵怕他内心敏感,这次没再调侃他,吃完饭径直带他去看生辰礼物。 是一把精致小巧的袖箭。 “臣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送陛下什么好,上次经了刺客,就想不如送些实用的。这袖箭是多次试验后做出来的,陛下平时带在身上,也能自保。” 温鹤绵挑眉“要试试吗?” 谢琅言简意赅“试。” 她当即让人搬了靶子来,谢琅佩戴好袖箭,来了一把,正中靶心。 小孩眼中的掩不住的火热“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温鹤绵松了口气,送生辰礼物可真是件为难人的事情。 “太傅。”谢琅放下手,犹犹豫豫地看了她一眼,道出自己的想法,“以后私下里,你就不要叫我陛下了。” 温鹤绵顿了顿“叫……阿琅?” 琅展颜,“你我二人之间,不必这么生分。” 不知他怎么就突然改了性,但生辰,谢琅最大,温鹤绵会尽力满足他的愿望“行。” 目的达成,谢琅悄悄松开了自己的手,还没来得及放松下来,就听身后有声音炸响,天地仿佛在顷刻亮了起来,他僵硬着回头看,是焰火,盛开满天,璀璨如火树银花。 温鹤绵声音含笑“忘了说,还给阿琅备了焰火。” “今日只有我为你庆祝生辰,来日会有更多人。” 温和的力道落在肩膀上,谢琅眼眶一热,就听她说“祝我的陛下,生辰快乐,平安长岁。” 第10章 何谓撒娇? 白日渐长,不知不觉的,天就热了起来。 宫中已尽在霍平掌握之下,短不了谢琅吃的穿的,再加上顺帝驾崩之前就把仅剩的宫妃都给送了出去,宫中更是清静,所有伺候的人都紧着谢琅一个人来。 在好好养着的前提下,谢琅的身高迅速窜了一截,前几日才吩咐下去裁了新衣裳。 温鹤绵照例是雷打不动地每日进宫为他讲学,该上朝还是上朝,只不过肉眼可见,宁贺褚对他们放松了不少警惕。 谢琅今日穿了身宝蓝色的圆领袍,刚跟着长竹练完骑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不过神采奕奕,瞧着很是精神。 和温鹤绵初见他时瘦弱可怜的模样不同,现在被养得矜贵了不少,小小年纪就有浑然天成的帝王模样。 他见到温鹤绵站在廊下,眼睛亮了亮,奔到她面前“太傅!” 温鹤绵很欣慰,蓦然生出几分养孩子的成就感,一边用手帕为他擦汗,一边道“帝王要喜怒不形于色,昨日刚学的,现在就忘了?” 谢琅低声“只是在太傅面前才这样。” 从生辰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更亲密了,谢琅在温鹤绵面前不总是一副防备的样子,偶尔也会卸下心防,说些抱怨的小话。 成长环境所致,他很难对外人交付信任,温鹤绵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交心。 这一切都说明她选的方向没有错。 她抬手在小家伙脑袋上敲了下“别撒娇。” 谢琅歪歪头“太傅,何谓撒娇?” 温鹤绵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陛下似乎又长高了些?” 谢琅死要面子,真给他知道了岂不要命? 说起身高,就是谢琅在意的了。 他昂着头,眼中隐隐可见的骄傲“当然,朕每日都有在好好吃饭。” 谢琅一直不满意自己的身高,奈何年龄限制,急不得,但半点也不妨碍他迫切想要长高的心情,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别人了。 “真不错。”温鹤绵揉揉他的脑袋,“争取长得比臣还高。” 仔细一想,原书中描述的谢琅身高至少在一米八往上,现在养得好,只会长得更高。 谢琅偷偷看了一眼温鹤绵,忙不紧点头“嗯!” 歇息好,他们同去书房。 看见桌案上摆着的东西,谢琅脸上露出一抹疑惑,好在温鹤绵很快解释“是新送来的折子,臣捞了几本,看完再给送回去。” 温鹤绵是世子,又是太傅,本身就有内阁参政之权,几经周旋,和叶照旋打配合,在一众御史的据理力争之下,勉强才算是撕开了道口子,能捞几本像样的奏折看。 她得知消息有别的渠道在,重要的是,给谢琅看。 他不是不懂事的小孩了,该自己学着如何去掌控这一切,这将是他迈向朝堂的第一步。 “太傅费心了。”谢琅目光看着奏折,明白其中诸多不易,“我一定会好好看的。” 温鹤绵“看不明白也不要紧,陛下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我们稳扎稳打来,宁贺褚暂时分不出心思来管我们。” 京中世家贵族多,朝廷再怎么也不是宁贺褚的一言堂,多方势力兼顾,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温鹤绵顺势也在里面添了把火,叫他暂时脱不出身来。 谢琅却没有那么轻松,喝了口水后,就拿着奏折仔细看起来,万幸,他没有太多看不明白的,几封下来,大致对朝廷内外有所了解。 他皱着眉“雍州剿匪为何派工部的人去?” 因不得顺帝重视,六部之中属工部存在感最低,不少人为了让家中孙辈有个差事,就托人将他们送进了工部,在温鹤绵已知范围内,里面能用的人十不存一。 她看了眼,心里有了定数“这人是宁贺褚家中子侄,平日里便碌碌无为,此番前去当是想白得个功劳。好在同去的副将本领不错,能镇得住场面,只是回来估计没有好处。” 说白了就是好的都往自己头上捞,对有功之人就是打压。 谢琅闻言,心中生出股无力感。 温鹤绵看穿他的心思,道“也无妨,陛下手中缺人用,我们可以将他拉拢过来。” 知晓未来就是方便,温鹤绵知道那些可用之臣姓甚名谁,早就想着暗中拉拢,现在和谢琅说起,也将这件事过了明路。 “太傅说的是。” 谢琅眼底闪过丝淡淡的戾气,他压着情绪“这件事就不劳太傅插手,朕亲自着人去办。” 温鹤绵乐得见他自己处理事情,这样她轻松“嗯。” 一叠折子看下来,全是火气,好在让谢琅罗列了不少能拉拢的人,在纸上排了个轻重缓急,准备挨个来。 看完之后,温鹤绵就差人将这些折子都给送回文渊阁去,几位阁臣还要过目,至于到时候会不会有新的争吵,就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二人交谈间,来喜端了两碗冰酥酪进来,上面还撒着桂花蜜,手碰到碗沿就有淡淡凉气袭来,正适合这个天吃。 谢琅本就嗜甜,被温鹤绵发现后就彻底不加掩饰了,若不是担心他会蛀牙拘着他,还不知道要吃多少甜的,看见冰酥酪时,眼底明显亮了一个度。 温鹤绵敛了话头,哭笑不得“先吃吧,别再眼巴巴看着了。” 初见就觉得小少年像只被雨水淋湿的狗崽子,现在养好了,还是很像,就是明显有人偏爱的痕迹,胆大肆意许多。 “嗯,太傅也吃。” 看着师生二人脸上都带笑意,来喜在一旁也很开心“陛下和温大人若是喜欢,回头奴才让小厨房那边做些别的过来,也很适合夏日呢。” 温鹤绵“可以多试试,但不要给陛下开小灶。” 谢琅少年老成,还是有几分孩子气在的,在某些细节上格外叛逆,从他趁人不备偷偷倒药就能看出来,温鹤绵不得不防。 来喜“奴才晓得。” 谢琅视线顿时幽怨起来,他委屈巴巴地看向温鹤绵“太傅就如此不信我吗?” 温鹤绵义正言辞“臣只是在关心陛下。” 谢琅“……好吧。” 第11章 耀眼的小皇帝 瞧见小陛下被帝师治住,来喜没忍住偷偷捂住嘴笑,一物降一物,是有道理的。 卖乖不管用,谢琅也只好收了自己的心思,乖乖吃完了冰酥酪,至少眼前的甜头不能给溜走了。 下午授完课,温鹤绵迅速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出宫。 谢琅扬眉,不解“太傅今日怎么这么急?” 宫中太平,温鹤绵基本上不怎么留宿,但也会耐心花时间陪伴谢琅,赶在宫门落锁前才出去,她向来从容淡定,谢琅想不出什么能令她急切的事。 “去见一个人。她对陛下未来可能会有帮助。” 温鹤绵点到为止,不欲多说。 谢琅看出她的态度,只得放人,不过小声恳求了句“明日没有朝会,太傅能不能早些入宫?” 小少年期期艾艾地拽着她的袖子,力道不重,可就是让人心头泛软,温鹤绵愣了下,终究是不忍拒绝“行,我明日早些进宫来陪阿琅。” 君君臣臣那套,其实温鹤绵也烦,之前她想着这里是封建社会,也像模像样地装过一段时间,现在谢琅说不用见外,她反倒是觉得轻松多了。 谢琅霎时乖乖收回手,笑“好。” 温鹤绵这才出宫去。 她要见的也不是旁人,正是原书中的女主柳琼月。 柳琼月出身商户,虽是女子,却有一手不输于她爹的算账本领,胆大心细,聪慧巧思,颇得她爹重用。 可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柳琼月身为女子,在外露面做生意,难免会受到欺负,她爹本就有意为她招婿,后来捡到受伤的男主,这事也就顺理成章成了。 之后的发展可以预料,男主在柳家的支持下,一路科举进入朝廷,一边做官一边护佑柳家生意,官路亨通不说,与女主感情也愈发融洽。 这是原世界线中应有的结果,但问题就出在,暴君谢琅突然发了疯,搞死了男女主,导致世界崩塌。 反正男女主肯定是不能动的,温鹤绵左思右想,没有什么能比合作来得更稳妥,这夫妻俩有钱有才,不拉来重用,可惜了。 这时候柳琼月的事业线才刚开始,正愁来京中没有门路,恰好前两日她又来温鹤绵名下的商铺询问过,温鹤绵就一直想找个时间与她好好谈谈。 只是之前一直忙着与宁贺褚的势力纠缠,她到现在才有时间,好在柳琼月是个不计较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见面地点就约在水云舫,在外人眼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不好,于是温鹤绵带上了青云,低调出行。 她以为自己到得算早,结果没想到到的时候,柳琼月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了。 柳琼月着一身鹅黄罗裙,长相雅致秀丽,身上并无太多装饰,发髻也只是简简单单用玉簪挽着,而在她身后,还站着个身形挺拔男子,面如剔玉,瞧着有书生的温润气质。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男主。 柳琼月不介绍,温鹤绵也不问,双方简单打了个招呼。 “温公子。” “柳小姐。” 温这个姓氏少见,京中更是就那么一家,哪怕不知道温鹤绵具体是什么身份,柳琼月也怀着谨慎的心,唯恐得罪了她。 “柳姑娘不必这么紧张,今日我来,只是为了和你谈商铺上的事。”温鹤绵提起茶壶倒茶,从容地给柳琼月递了杯,表明来意,“柳姑娘想要打通京中商路,正好我也有想法,要将生意往外扩。”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管什么时候,都少不了用钱,府中商铺的生意从前是由路叔一人打理,温鹤绵回京备考后,也暗中打理了一部分。 现代义务教育是有优势在的,仅从温鹤绵提供的肥皂一项,就给铺子赚了不少钱,想来是因为这个,柳琼月才会第一时间找上他们的商铺。 柳琼月闻言,眼睛一亮“这正巧了,我爹爹早年走南闯北,往江南那边有不少门路,若能和公子合作,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合作是一定要合作的,温鹤绵早做好了这个打算。 目前她不能将重心放在这上面,往后等谢琅成长起来就不一定了,这世道,有钱才能立身,况且她脑海中的那些东西,干装着生锈也没意思。 温鹤绵心中考虑好,开口“这是自然。京中勋贵多,不过我家中倒也不怕,柳姑娘如果与我合作,我正好能为你行个方便。利润方面也好说,我诚心合作,五五开如何?” 这比柳琼月预想中还要高些,她顿时眉梢一喜“自然是行的!公子可真是个爽快人!” “那便好。我不擅此道,具体事宜柳姑娘之后直接同掌柜的商量即可,签了契,一切就落成了。” 温鹤绵今天来主要就是为了见见柳琼月,发现女主性子挺好,也就放下心来。 不过她也有敏锐地注意到,自己往柳琼月身上看去的视线多了后,站在她身后的男子就蹙起眉来,看上去情绪不太高。 温鹤绵看在眼里,没说。 等到与柳琼月谈得差不多了,她主动提出告辞,柳琼月连忙起身相送。 临上马车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柳琼月在男人手臂上一拧,气哼哼地和对方说了两句话,随后男人就无奈地垂下眉眼,在她头上摸了摸。 果然,男主逃不掉妻管严定律。 温鹤绵失笑着收回视线,不再过问男女主之间的事。 他们能好好的,这个世界就能好好的,相安无事最好了。 …… 柳琼月需要特殊对待,温鹤绵特地吩咐了底下的人,不要偷奸耍滑就好,有时候殷勤过度,也会惹人怀疑。 她答应了谢琅,第二日就真的早进宫许多,去的时候谢琅跟在长竹在练武。 他不仅在政事上有超强的敏感度,学起骑射来同样非常快,即便是长竹也为此感到惊叹。 小少年穿着一身劲装,坐在马背上,头发被束成高马尾,跑起来摇摇晃晃的,目光专注认真,搭弓射箭一气呵成,毫不费力就射中了靶心。 耀眼极了。 第12章 是不是天生的帝王料子,朕现在也是君 温鹤绵没有贸然上前打扰他,直到这一波训练结束,才毫不吝啬的献出自己的掌声“陛下很厉害。” 谢琅早就注意到太傅来了,硬是忍着到这个时候才有机会上前,眉梢沾染了些许晨雾,有些湿润的水珠,看上去更乖巧了“真的吗?” 长竹是下属,在他面前谢琅始终拘着,只有在面对温鹤绵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温鹤绵把这一切都归结为小孩子的奇思妙想,她笑吟吟“陛下很有天赋,而自古以来,帝王文成武就缺一不可,由此可见,陛下确实是个天生的帝王料子。” 别的不说,耳濡目染的道理温鹤绵懂啊,天天在谢琅耳边念叨几句,潜移默化的,他自己也会接受这个观念。 谢琅扬了扬下巴“是不是天生的帝王料子,朕现在也是君。” 这个位置到了他手上,谢琅就断然不会让别人抢走。 温鹤绵没想到他还能从这么清奇的角度理解,愣了“……倒也是。” 皇室血脉凋零得可以,除了谢琅,也不会有别人适合坐上这个位置。 “说到底,还是我太弱小了。” 谢琅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神情沉郁了几分,拳头悄悄握起来,声音多了几分低落“要是我能再强大一点,就不会让我们在朝堂上的局面这么被动了。” “都说了急不得。”温鹤绵没忍住弹了小少年的脑门一下,见他呜一声捂住,才哼声,“你就这么点大,还指望和你那群皇兄争啊?坐收渔翁之利不好吗,不然你更难。” 温鹤绵有心想要他长个教训,难得没收力道,结果谢琅反倒憋着不喊疼,黝黑明亮的眸子眼巴巴盯着她,叫人生出几分怜惜来。 “你就仗着我疼你吧。” 想说的话说不出来,温鹤绵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梗的感觉,手掌落在小少年肩头轻轻拍了下“不要去美化你没走过的道路,现在这样,阿琅不满意吗?” 谢琅点头“满意的。” 温鹤绵能将他圈起来,可他早已体会过了外面的风寒,现在何尝不是弥足珍贵呢? 温鹤绵“那不就好了,别想太多。” 谢琅低低嗯了声,软软的。 进宫一趟,闲着也是闲着,谢琅今日的训练任务还没有结束,温鹤绵兴致来潮,也骑上马跟他切磋了一下。 练了几个月的到底比不上练了几年的,谢琅不沮丧,只是暗暗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定要超越太傅。 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保护太傅了。 …… 因为前阵子撺掇御史帮小皇帝说话的事儿,叶照旋这段时间被下了不少绊子。 温鹤绵有尽力在捞他,但还是一不小心被宁贺褚手下的人得逞,给叶照旋摔断了腿,只能告假在家养着。 伤筋动骨一百天,此番要养上好久。 她去看望叶照旋的时候,叶照旋正在书童的监督下喝药,喝完后整个人打了个哆嗦,看得出有多苦。 他注意到温鹤绵进来,下意识想要起身,还好书童眼疾手快,给他摁了下去。 “温太傅见谅,下官……哎。” 叶照旋叹了口气。 “受伤了就好好歇着。” 温鹤绵对他的遭遇同情又悲哀,她来是有事的“大昭官员告假期间俸禄减半,剩下的那一半,便由我补给你。” 叶照旋瞪大眼睛,险些从床上蹦起来,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是下官不小心所致,如何能让太傅为下官承担后果!” 温鹤绵没给他拒绝的余地,目光坚定“你为何受伤,我们都心知肚明。都是为陛下办事的人,让你收着你就收着,我还不差这几个钱。况且你俸禄本就少,再减半如何度日?就算不为了你自己想想,也要为你远在家乡的老母和妹妹着想,有了这笔钱,她们才不会受欺负。” “下官……”叶照旋比温鹤绵还大上两岁,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向来算稳重的,此刻嘴唇嗫嚅了两下,竟带上丝哽咽,“下官谢过温太傅。” “不用。” 温鹤绵只是不想看到在自己能力之余有好官太受苦,她沉吟片刻,道“这样,你若实在过不去,改日我让人送些本子来,你闲着没事就慢慢抄吧。” 这个世界已经发明了印刷术,但因各种特殊原因,都是官府在使用,民间书籍大多还是读书人手抄的,温鹤绵不是诚心想让他抄,只是想给他找点事做,别成天在家里闲得长草。 叶照旋心中触动极了“……好。” 鹤绵颔首,“虽说远在千里之外,但也不确保宁贺褚不会发疯跑去动你母亲和妹妹,那边我派了人去,你不用太担心。” 入朝为官,有时怕的恰恰不是自己死了,而是自己死了还会连累家人,尤其像叶照旋这种身后没有根基的,更是举步维艰,温鹤绵要做的,就是免除他的后顾之忧。 “温太傅啊……”叶照旋是真没想到她还能考虑到这点上,他目光复杂,“有你在小陛下身边,离朝廷肃清那日也不远了。” 叶照旋来京城参加考试,初见温鹤绵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不好接触,后来与她一同成为了前三甲,二人也并无太多交集。 直到大半年后皇帝驾崩,形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与他聊得不错的探花转身就投靠了宁党阵营,反倒是世家出身的温鹤绵,最后与他站在了同一阵线上,如今还对他颇有关照。 几十名进士中当属她年龄最小,考虑事情却最全,于大厦将倾之际选择匡扶少帝,这状元之名她担得起。 对上他感激的眼神,温鹤绵哭笑不得“叶大人不要妄自菲薄,光我一个孤军奋战可不行,陛下任人唯贤,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们。” 叶照旋拱手“太傅言重,大恩无以为报,下官往后一定会好好辅佐陛下,同太傅共进退。” 彻底收服一员猛将,温鹤绵愉悦“那我就期待叶大人说到做到了。” 叶照旋“那是。” 第13章 交锋 从叶照旋家中出来,温鹤绵顺道去逛了逛自家商铺。 有家商铺是主营胭脂水粉的,温鹤绵回京后,结合现代化妆品的套路,对胭脂水粉进行了改良,热销的香皂肥皂不说,就说专属的定制服务,就满足了很多富家小姐的猎奇心。 争着抢着,竟还成了股风潮。 后面也有别的商铺模样,可流程到底不如温鹤绵制定得娴熟,因此他们生意一直都是最好,更别说还在不断推陈出新。 “再过不久就是七夕,到时生意肯定会更好。” 青云是府里的大丫鬟,暂掌中馈,平时的穿衣打扮都要讲究得体,没人比她更清楚里面的门道。 “挺好。”温鹤绵估摸了通,和柳琼月合作后应该还能再赚上一笔,顿时心满意足,“等到七夕,趁热打铁将几个新品都上了,看看反响如何。” 青云早就习惯自己主子嘴里时不时冒出的新奇词了,她笑着应承“是。” 这地方毕竟还是女子来得更多,温鹤绵远远看了眼,就没过去,又去其他商铺巡视了圈,最后才揣着新买的甜糕回府了,寻思着明天进宫的时候带给小皇帝。 宫外的糕点虽比不上御膳房,但偶尔也能吃个新鲜。 …… 雍州剿匪的人回来后,谢琅想办法单独召见了前去的副将。 此次前去的大多功绩都被宁贺褚的子侄圈揽在身上,底下的没分到多少赏赐,微词不少,但他们不如宁贺褚势大,就连他们的上官也不敢轻易去询问,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这样的日子简直不知道有何盼头。 因此当周廷得知皇帝召见自己的时候,心中连波澜都没怎么泛起。 上朝的时候也见过,在他看来,这小皇帝还比不上帝师。 温鹤绵处在这个位置上,虽有许多人不满,但至少人家是老老实实科举考了状元的,不像小皇帝,捡了个大漏登上皇位。 在此之前,甚至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这位小皇子的存在。 只是来请人的是禁卫军统领,周廷就是心中有再多想法,也要去一趟。 霍平瞥了他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没说话,有些事,要自己亲眼见了才肯信。 周廷官职不高,和霍平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一路上找不到任何理由套话,况且这位统领看上去也是个冷漠不好说话的,所以到达太极殿后,他反而松了口气。 小皇帝似乎坐在书案后看书,霍平率先行礼“陛下,臣将人给带来了。” 谢琅应了声。 不管怎样,哪怕小皇帝是个傀儡,该遵守的规矩也要遵守,周廷压下自己的情绪,半跪着低头抱拳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殿中静悄悄的,霍平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不吭声,谢琅站起来冷冷打量着周廷。 即便是跪在地上,周廷也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的目光,时间久了,背后不禁沁出些许冷汗,就是再迟钝,他也意识到了小皇帝是个不可得罪的。 直到半刻钟后,谢琅才悠悠开口“起来吧。”算是结束这折磨。 以周廷的官职,朝会议事的时候他只能站在最后面,上方龙椅珠帘遮挡,距离遥远,他看不清小皇帝的具体模样。 直到如今才有机会偷偷看上一眼。 小皇帝穿着新裁的衣裳,精神十足,看得出被养得矜贵,一双眸子又黑又沉的,带着慢条斯理的打量,和周廷想象中遭受权臣欺压的胆小形象完全不同。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小皇帝嗤笑了声“朕原以为,周大人会是不一样的,却没想到,和那些鼠目寸光之辈也没甚区别。” 周廷心头一震,知晓自己是看错了人“陛下恕罪,方才是臣失礼!” 谢琅没理会他的告罪,悠然接着往下说“朕是势弱没错,但一时的势弱,不代表一辈子的势弱。朕知道朝中看宁首辅不满之人众多,朕以为,自己作为皇室之人,该是最有资格能与他抗衡的。” 周廷苦涩“……是。” 道理都明白,真正愿意等小皇帝成长起来的,又能有多少人呢? 说到底,一位没有接受过正统帝王教育,又被圈在宫中的皇帝,是不足以服众的。 谢琅眉宇间浮现起幽沉笑意,他上前扶起周廷“朕明白周大人的忧虑,你且等着看看那人的下场,再好好做决定。” 谢琅是缺人用没错,可他更需要忠心,周廷若心不诚,他绝不会将人放进权力中心。 用人,在精,而不在多。 周廷轻轻呼出一口气,郑重“是。” 没多谈上几句,小皇帝的目光实在慑人,周廷揉了揉僵硬的膝盖,往殿外走去。 霍平越来越觉得小皇帝有意思,见状不解“陛下就这么让他走了。” 琅视线转向他,眼神犀利,“霍统领,朕交代你去办一件事。” 太傅保护着他,可他不能一直活在太傅的护佑下,成长中的狼崽子,也是需要磨利爪牙的。 霍平“还请陛下吩咐。” …… 几日后,工部员外郎宁章因狎妓误事,丑态百出,被罚了十五大板,御史们知道这件事后,带着机会上折子批判,雪花似的折子一封封飞往内阁,明里暗里指责宁贺褚管教不好家中后辈,脸都给宁贺褚丢尽了。 狎妓在文官中向来上不得台面,私下里来可能没人管得了,但摆在明面上还因此而误了事,那就是德行有亏的渎职行为,逮着都能当笑柄的程度。 宁贺褚黑沉着一张脸,只好暂时停了宁章的职。 回到府中看见一脸鼻涕眼泪混着的宁章凑上来,他只觉得心头一阵火起,上去就是一脚,直踹得宁章跪趴在地上。 宁章也知道这次是自己犯了事,来不及顾及身上的疼,连忙抱上了宁贺褚的大腿,哭嚎“大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求您帮帮我吧!” “不是故意的?”宁贺褚给气笑了,“是管不住你的下三路还是管不住脑子,做什么不好,非要让那群御史老头逮住把柄!” 宁章低下头,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 宁贺褚恨铁不成钢“蠢货,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宁贺褚聪明一世,没想到身边的人会蠢成这样! “那怎么办啊大伯?我、我真的不能丢了这份差事,否则我娘会打死我的!” 宁章脸色白成一片,明白自己如今闯了祸,唯一的倚仗也就只有宁贺褚了。 宁贺褚冷嗤一声“自己犯蠢还要本官帮你,滚回家好好反思去,这段时日不要出来惹是生非了!” 最近和世家大族纠缠得头疼,宁贺褚不想继续在这个时候惹上一身骚。 宁章神色焉焉,知道求助宁贺褚没用,只能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萧瑟离去。 第14章 孩子气 周廷在家中待着没几天,就听到了宁章被革职查办的消息,不仅如此,原先那些被他捞去的功绩,也物归原主,查清后重新记到了他们身上。 想起小皇帝笃定的眼神,周廷不禁有点头皮发麻“陛下居然真的有这能耐……” 原先以为小皇帝是被权臣把持的傀儡,现在看来,所有人都眼拙,是时候该把这个想法推翻了。 同僚看他发愣,撞了他的肩膀一下“你在嘟囔什么呢?” “不行!”周廷猛然回神,把同僚给吓了一跳,他往周围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到他后,眼睛发亮地对同僚说,“我家中有些急事,劳烦你替我顶一顶,回头我一定感谢你!” 同僚“去吧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周廷道过谢,匆匆离去了。 同僚看着他的背影“真是个怪人……” …… 周廷当然不敢直接莽进宫见小皇帝,他回到家中,字斟句酌地写好了一封信,让人偷偷递进了宫中。 霍平让人盯着周家附近,顺顺当当地将这封信送到了谢琅手中。 彼时温鹤绵也在宫中,她瞥了眼小少年的神情,问“成了?” 琅看完后,就把信纸放到蜡烛上烧了,垂着眼,神情老成冷静。 温鹤绵很多时候都觉得好笑又心疼,她拍了拍小孩的肩膀“我就说宁章的事是怎么被揭出来的,阿琅能做到这步,很不错了。” 谢琅懂得什么叫做明哲保身,他没有直接掺和到其中去,只是顺水推舟了一把,让宁贺褚以为是他政敌做的,矛盾转移很有一手。 谢琅下意识往她身边靠了靠,有些被夸赞的开心,还有点不自在的羞赧“嗯。” 温鹤绵于是又奖励了他一个摸头。 愈发觉得这孩子和讨赏的小狗似的。 只是以前是落水小狗,现在是矜贵小狗。 转眼接手谢琅已经大半年了,看着谢琅一点点长高,不得不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温鹤绵心中欣愉“再过几日就中秋了,送来的衣裳试过合身没?” 谢琅对此不感兴趣,但太傅喜欢,他就来者不拒“腰围小了些,送回去改了。” 温鹤绵点头“那应该差不多,到时宫中要设宴,难得与朝臣近距离接触,哪怕暂时不能崭露锋芒,也不要让人看到狼狈的一面。” 印象分很重要。 谢琅低声“这太傅就不用担心了,他们的视线估计都集中在宁贺褚身上,哪里会分给我?” 温鹤绵意味深长“那可不一定。” 至少在她的视角里,有些中立派还在默不作声观望着新继位的少帝。 谢琅觉得太傅话里有话,但温鹤绵明显不打算就此与他细说,三两句给带了过去。 宁章被革职后,工部就空了个缺出来,温鹤绵在背后推了把,挑了个在原书中有能力的老实人上去,她和谢琅说一声,表明这人是可信的。 谢琅对此并无太多疑虑“太傅信的人,我也信。” 谢琅为数不多可以交付出的信任,大半都在温鹤绵身上了。 温鹤绵哭笑不得“还真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小少年认认真真“太傅不会。” 温鹤绵弯了弯眼“确实。” 中秋宫中设宴,由礼部操持。 皇帝左右的位置,分别由宁贺褚与温鹤绵占据,大昭以左为尊,安排上所传达的意思不言而喻,温鹤绵不在意,谢琅却不怎么乐意。 可惜现在不是能与宁贺褚正面对上的时候,他心头憋屈,只能暂时忍了。 宁贺褚与世家的缠斗结果还没有出来,却依旧不妨碍他风光无限,一场宴会上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全被谢琅冷冷看在眼中,心中思索着之后该怎么处置。 叶照旋勉强养来能走路了,悄悄凑到温鹤绵身边,举杯敬她“太傅见谅,下官暂不能饮酒,就以茶代酒,聊表心意。” 鹤绵举起酒杯喝了口,酒甜甜的,度数不太高,“快回去吧,宁贺褚的眼刀子快把你剐了。” 叶照旋随意挥挥手,典型的债多不压身“记恨一次也是记恨,记恨两次也是记恨,那不如一步到位。” 温鹤绵佩服他的心态“叶大人大义。” 话是这么说的,叶照旋也没有待太久,和温鹤绵闲聊几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见小皇帝一个人坐在上面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温鹤绵心生怜爱,宫宴进行到一半,果断带着他开溜。 霍平负责宫内防守,基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宴会上没机会吃东西,来喜见他们回来,连忙就去把提前准备好的月饼给端上来了,甜口咸口都有,就着茶吃,也不会腻。 庭院中各色菊花开得漂亮,尽情舒展着自己的花瓣,争奇斗艳的,来喜搬来了小桌,温鹤绵与谢琅坐在屋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今晚宫宴上,陛下看出有多少人能用?” 温鹤绵大致知晓,但她直接说出来不合适,准备诱导谢琅一步步找出来。 谢琅啃了口月饼,发现是五仁的,蹙眉,放下,不动声色往旁边推了推,面上一本正经“不足半数。” 这是个很勉强的说法,别说半数了,就是再折半数也难说。 温鹤绵瞥见他的小动作,乐了“往好处想,至少还有人。另外,陛下,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浪费粮食了?” 大概是曾经受过苦,谢琅总是对吃的格外珍惜,平日里也不奢侈浪费,温鹤绵还是头一次见他对什么食物特别嫌弃的样子,带着几分孩子气,可爱。 “难吃。”谢琅从来没有吃过味道这么奇怪的东西,他拧着眉头,“不想吃。” 温鹤绵没说责备的话,反倒翘了翘唇“没关系,陛下还小,有挑剔的资格。” 谢琅闷闷不乐“朕倒是想快些长大。” 说着,他侧眸一看,险些被太傅的笑容晃了眼,不管看多少次,太傅都很让人惊艳,若不是身份足够高,只怕早被某些起了腌臜心思的人给盯上了。 温鹤绵笑他人小鬼大,不过眼见月上中天,气氛和谐,最后还是笑吟吟安抚他“又是一年月圆,跨过这个坎,陛下离长大,就更近了一步。” 与话音同时落下的,还有头上柔和而温暖的力道,不偏不倚触动了谢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下意识在她掌心蹭了蹭,轻轻“嗯”了声。 第15章 长大 一场春雨下来。 整个京城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霭中,空气却是清新的,淡淡的雨水气息混杂着草木香气,沁润人心。 来自宫中的马车停在淮陵王府门前,门房见怪不怪,忙进去通报“陛下来了。” 外边细雨如丝,谢琅本想不遮,但担心进去会被太傅问责,指尖蜷了蜷,还是吩咐身边人拿了伞,然后下马车快步往里走。 谢琅来过王府不少次,没人比他更熟悉里面的布局,无需人带路,他自己穿过回廊,就往温鹤绵的院子去。 他身高体长的,走快了后面的人就跟不上,直到快到厢房,才悄悄放轻了脚步,似乎是不想惊扰到里面的人。 不过没如愿,他很快听到了温鹤绵含笑的声音“在门口愣着做什么?进来吧。” 同是习武之人,又相互熟悉,温鹤绵早认得谢琅的脚步声,现在没事儿,她也不用特意避着他。 谢琅闻言,顿时扬眉“好。” 说罢推门进去。 身后人有眼力见,都没跟上去。 温鹤绵坐在窗边小榻上,一边抬手轻轻抚摸怀中的猫儿,一边抬眼朝谢琅望去,即便她陪伴着谢琅长大,但感受到从他身上似有若无透露出的侵略性,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六年时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足够谢琅从个小豆丁变成如今身姿挺拔的矜贵少年郎,那双黝黑圆润的眼睛长开后变得狭长,稍稍露出几分冷色,天家威仪便沉沉扑面而来,煊赫俊美,叫人不敢直视。 但那只是在外人面前,当着温鹤绵的面,谢琅总会弯弯眉,露出个清润讨喜的笑“太傅何时养了猫了?早知太傅喜欢,就该把波斯进贡的那只白猫儿送到太傅府中来。” 不上职的时候,温鹤绵在家中都穿得简单,一身青色素衣,怀中猫儿毛色斑驳,看上去有点突兀。 温鹤绵抚了抚了猫儿骤然僵硬的脊背,笑着应“那就不必了,这只猫还是前两日我看可怜从路边捡的,我给它起了个名,叫系统。” “系统?”谢琅不解,“好奇怪的名字。” 温鹤绵心道不奇怪就怪了。 系统好像不能随便出现在这个世界里,即便在温鹤绵任务期间,对她的干涉也少之又少,只是这次觉得差不多了,来找她汇报一下进度,正好选了猫身。 谁知道谢琅突然来了府中,系统来不及开溜,就只能先这么硬着头皮留下来了。 “不说这个。”温鹤绵顺手把猫放到地上,让它自己跑,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这个点陛下不在宫中批奏折,来我府上做什么?真把这里当你家了啊?” 谢琅哼了声“那又何尝不可?外人皆知朕与太傅亲近,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说着,谢琅已经自觉坐到了温鹤绵对面去,他倒了茶,伸手摸了摸茶杯的温度,觉得差不多适宜,才往温鹤绵那边推去。 “况且,朕若是待在宫中,那些个烦人的御史又要来了,天天盯着朕的后宫,烦死了。” 说到这里,谢琅颇有几分不虞。 与老奸巨猾的宁贺褚抗争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好在这些年来在温鹤绵明里暗里的帮扶下,谢琅手中渐渐积攒了一定势力,近两年来,已经能够接触朝廷中的核心事务。 昔日被视作傀儡的少帝,终究是展露出了自己的锋芒。 于是御史们也不吵了,转而改成上书劝谏谢琅早开后宫,选秀纳妃。 谢琅暗暗磨牙“真当朕看不出他们的小心思吗?” 这江山到底是姓谢,如果宁贺褚倒台,哪个妃子再诞下龙嗣,可不就飞黄腾达了? “他们成天没事干,不用管他们。” 提到御史,温鹤绵也头疼,这些文人个个嘴皮子了得,叨叨几句要不了命,就是着实烦。 谢琅眼睛一亮“朕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朕出宫来找太傅了!” 温鹤绵一怔,没想到又绕回来了,她垂眸淡淡抿了口茶水“先立业再成家,眼下不急着,况且……” 温鹤绵在现代生活二十几年,有些观念根深蒂固,总觉得过了十八岁才算成年,而谢琅距离十八,还差一个月。 “况且什么?”谢琅自在地接过了她的半句话,目光忽闪了下,落到她身上,蓦然勾唇,“太傅还没成家呢,朕怎么着,也得等到太傅成家再说。” 温鹤绵成为太傅时才刚满十六不久,此前她一心备考,几乎从未出现在人前,加上又有传言说她弱不禁风,所以没有被上层世家注意到。 可自从开始辅佐谢琅后,她就无法避免出现在人前,随着谢琅成长起来,能与宁贺褚分庭抗礼,就有更多的人将视线放到她身上。 小皇帝那边说不通,她也是个很好的切入口,身体弱归弱了些,但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联姻对象。 再者,温鹤绵早已及冠,府中却并无一人,是难得的清静地儿,京中有不少贵女都跃跃欲试,私下里打赌谁能摘下这轮清冷月。 “那陛下还是别想了。”温鹤绵睨他一眼,“我不成家,陛下怕是等不到了。” 她身份作假,成家了就是祸害人家姑娘。 再说了,一个人多自在,温鹤绵习惯了一个人,除了几乎看着长大的谢琅,她不想有陌生人再介入自己的生活。 谢琅二话不说“太傅不成家,我也不想成家。” 小时候看那些宫妃争斗多了,谢琅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后宫中有一大堆人叽叽喳喳的,会有多烦,没人正好,还节省国库支出了。 温鹤绵欲言又止“……这能一样吗?” 原书中谢琅身边也没有出现过女孩子,成不成家是他自己的事儿,只要不妨碍他当个明君,温鹤绵都不干涉。 “怎么不能一样了?”谢琅脸上的笑意带着些讨好,他偷偷蹭过去握住温鹤绵的手,义正言辞,“朕与太傅君臣相得,只需要有太傅陪在朕身边就好。” 小崽子力气贼大,温鹤绵挣了下,瞧见他陡然要失落下来的眼神,心软地停下了动作。 她只能幽幽叹了口气“陛下最好是别在那些御史面前说。” 她怕自己被骂带坏皇帝。 谢琅缓缓勾唇“无妨,他们不敢。” 一看就不怀好意,温鹤绵警惕心骤起“陛下,你想做什么?” 第16章 撒娇功夫见长 谢琅无辜眨眼“只是想请他们彻夜长谈而已,太傅以为我想做什么?” 虽然这孩子在自己面前表现得乖顺讨喜,可温鹤绵始终没忘了,他也是个暴君苗子,她可以对他背后做的事儿睁只眼闭只眼,但该约束的,还是要约束。 动不动就想着怎么处理人,不好。 御史就是嘴皮子碎了点,当他们不存在就好,要真动了他们,后续才难处理,没看宁贺褚都头疼吗? 温鹤绵瞅着少年的乖巧模样,狐疑地收回了视线“陛下最好是这么想的。” 谢琅面不改色“当然。” “行了。”温鹤绵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瞥见系统已经溜得不见影,开口问,“陛下今日来我府上,总不会单单为了这事儿,还有旁的,一并说吧。” 平心而论,除了偶尔会耍耍小性子外,谢琅是个很合格的君主,真正来王府躲懒的时候不多,一般都有事要和温鹤绵商量。 谢琅脸上的神情垮了垮,有些幽怨地盯着温鹤绵“本来想和太傅先多聊聊。” 温鹤绵多年以来的陪伴是效果显著的,这点从谢琅格外信任她就能看出来,唯独有一点不好,就是随着长大,谢琅黏人的性格不仅没改,还越来越过分了。 不过既然被猜到,谢琅就没必要拖拖拉拉了,他正色“吏部尚书年岁大了,力不从心,在前日递上来的奏折中,朕已允准他告老还乡,荣养天年。就是观之朝廷,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能顶上这个位置。” 话是这么说的,灼热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温鹤绵身上。 温鹤绵一顿,看向他“陛下准备让臣来当?” 相处那么久,温鹤绵不可能看不出谢琅的意思。 琅笑开,“太傅看人眼光准,吏部又负责官员考核,顶上这职应当不难。” 包括谢琅在内,看人多少都有点偏差,但温鹤绵不是,随便逮个无名小卒出来,都能力不俗,在科举中选拔了不少人才出来,这令谢琅感到非常惊奇。 在谢琅看来,没人会比太傅更适合这个位置! 盯着少年亮晶晶的目光,温鹤绵在心中嘶了声,才慢慢道“不难是不难,但不合适。” 她在内阁任职,按理来说,就不该插手这些事,前几年是为了帮助谢琅,情有可原,如今谢琅成长起来,她其实已经隐隐生出了退避之心。 况且有宁贺褚在前,谢琅该明白,不能让权力太集中在某个臣子手中。 “没什么不合适的。”谢琅眸色兀然沉了下来,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执拗,“太傅不合适,就没有人比太傅更合适。而且,朕不放心交给别人。” 就算是那些站在他这边的臣子,也有好一部分仗着年龄大就想糊弄他,谢琅绝不可能给自己留下后患。 想想仍对谢琅虎视眈眈的宁党,温鹤绵哑言,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个合适的人选来。 谢琅却已经接着往下说了。 “太傅若是嫌累,可以多选两个下官,我也会帮着你一起处理。大不了等过了这段时间,再选合适的人顶上,至少现在不能交到别人手上。” “太傅……太傅,你就帮我这次好不好?” 要说除了黏人劲儿,谢琅还有什么见长的,就是这股撒娇功夫了。 刚养的时候别扭拧巴,什么都不肯说,养熟了就老是爱扒着温鹤绵不松手,生怕有人抢了他的宠爱,也因此,温鹤绵几乎是将他看做亲人带大的。 此刻见他这番模样,有些说不出的无奈。 思量片刻,温鹤绵点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但是说好了,一旦找到合适的人,就把这位置给他。” 当官和当打工人没有任何区别,温鹤绵在现代的时候都没这么忙过,想想自己这几年,简直为保护这个世界操碎了心。 不过她也没什么怨言,能重活一次,已经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幸运。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谢琅听见温鹤绵答应,顾不上计较更多,连连点头“好!” 温鹤绵哭笑不得“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谢琅耳朵抖了抖,当做没听见“那太傅看看什么时候去选两个合适的下官?” 温鹤绵摇头“原先的人手就够了,现在到处缺人,暂时不往吏部调。” 谢琅野心大得很,倒是不像原书中那么莽撞,可也像一头贪婪的狼崽子一样,正在慢慢蚕食着宁贺褚的势力,两方现在咬得很紧。 “听太傅的。” 谢琅没有任何意见。 达到自己的目的后,温鹤绵说什么他都肯听。 温鹤绵早就习惯了他这薛定谔的听话,两人又就这件事聊了会儿,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之前顾着和系统聊任务进度没来得及睡午觉,紧接着又应付精力旺盛的少年,温鹤绵有些乏,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少年急切开口“要不歇会儿吧,我今晚不回宫,有什么事儿可以明天再和太傅商量。” 谢琅知道,温鹤绵小时候是真的身体不好,否则淮陵王夫妻不会那么担忧她,还特地送到寺庙里去养着,所以即便她会武,谢琅也一直小心照料着她。 而且他长大了,他可以保护太傅了。 “没那么脆弱。”温鹤绵摆摆手,提起精神,“既然要留下,就先用晚膳吧。” 谢琅往府中跑的次数多了,下人们习惯了,见到他来就知道要多准备些吃的,添双碗筷的事,好说。 “嗯。” 谢琅不放心地看了温鹤绵一眼,立刻就被她泛红的眼尾给吸引住了视线,外人多说温鹤绵长相昳丽,男生女相,从来不是虚言,越是待在她身边的人,越会有这种感受。 这么些年过去了,谢琅还是会有忍不住晃眼的时候,心想太傅长得可真好看。 “陛下,想什么呢?吃饭都不积极,不怕长不高啊?” 温鹤绵注意到他的停顿,笑吟吟回头盯着他,还是用以前吓唬人的那套。 谢琅甩甩脑袋,小声“朕现在可比太傅高……” 温鹤绵面无表情“那我也是你太傅。” 她就是想不明白了,明明吃的都是一样的饭,小崽子怎么就和地里的笋一样,窜得这么快? 第17章 系统保护仅限于任务期间 感受到温鹤绵语气中的警告,谢琅摸了摸鼻子,总算住嘴,乖乖跟在人身后,跟条小尾巴似的,一路到了吃饭的地方。 谢琅好养,几乎不怎么挑食,来王府都是有什么吃什么,只是时间长了,温鹤绵也能看出他比较偏好于哪些食物,早就吩咐过了,额外添的几道菜也是他喜欢的。 谢琅嘴上不说,但他看得出来,一时之间眼底笑意更深,根本没有在朝臣面前威严的样子。 看见少年帝王的模样,青云在后头偷偷笑了下,这种场景,不管是看多少次,还是觉得很奇妙啊。 只希望公子和陛下的关系能够一直这么好。 “太傅喝汤。” 警惕心使然,谢琅不愿让食物经过别人手,所以吃饭没有要人伺候的习惯,在温鹤绵面前,他往往还会自己主动伺候温鹤绵。 下人们最开始还会惊讶,现在……已经麻木了。 陛下就挺,尊师重道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这么想。 “行了,别顾着我了,你自己快吃吧。” 眼看着谢琅还想往自己碗里夹菜,温鹤绵赶紧出声制止,小崽子总觉得她吃得太少,不阻止他待会儿碗都要冒尖。 偏偏她又是个不喜欢浪费的人。 “好吧。” 谢琅遗憾地收回手,只能好好吃自己的饭。 正处于长身体的年龄,谢琅食量不错,一桌菜基本上被他解决得七七八八,等他吃完时,温鹤绵已经支着下巴在等他了。 外面又在飘雨,想去院子里散散步消食的计划被迫打消,二人在走廊上站着聊了会,谢琅看见温鹤绵困倦的样子,才赶紧催她去歇息了。 温鹤绵没有拒绝少年的好意,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结果没想到下午就走了的系统,居然正坐在她床上舔毛。 系统的眼神和猫儿的懵懂慵懒不一样,很容易区分出来,见温鹤绵过来,它不紧不慢地舔了舔自己的毛爪子,开口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 温鹤绵挑眉“说说。” 能让系统去而复返的事情,不用想都知道很重要。 系统“因为世界进程,系统对你的所有保护仅限于任务期间,所以你尽快做好准备,到时候我会掩护你离开。” 系统特意咬重了“所有”这个词。 温鹤绵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包括我女扮男装这件事?” 无他,就算是再精湛的技术,也免不了会露出一些小破绽,温鹤绵之所以不担心别人识破她的身份,就是因为系统在她身上施了障眼法,会让别人潜移默化将这件事情合理化。 说起来很复杂,但管用。 统又舔了一把猫爪,“并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主系统规定就这样,我也没办法违背规定。” “可以理解。” 系统不过是个打工人,温鹤绵为难它也没意思,况且两人是合作关系,和谐相处最重要。 “不过这个保护会突然消失吗?” 有些事情温鹤绵必须问清楚,她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就怕被有心之人用作借口掀起乱子。 “是一点点消失的。”系统点到为止,它看了眼窗外,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赶紧匆忙交代,“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任务结束后,我会来带走你的,好了再见!” 这个时候它倒灵活得很,半点没有下午在谢琅面前的畏畏缩缩,温鹤绵笑了声,亲眼看着它迅速从窗缝里溜了出去。 “真是麻烦。” 半晌后,温鹤绵收回目光,幽幽叹了口气。 系统让她不要担心,她却做不到不担心。 书中世界本质上是个男权社会,女子想要出头太难,而她要帮助谢琅,女扮男装科举进入朝廷是最好的方法,但她其实并没有想清楚,自己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谢琅。 毕竟那么多年的相处下来,骤然换了性别,不知道谢琅会不会习惯。 除此之外,她倒是意外没怎么担心谢琅会不会追究自己欺骗他的事情。 好歹养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温鹤绵纠结半晌,再想想朝堂的局势,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反正目前绝对不适合坦白。 在脑海中做好计划,压了一天的疲惫终于沉沉袭来,温鹤绵简单洗漱了番,又脱了束胸换上柔软的寝衣,很快便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 不上朝的日子,温鹤绵大多睡到自然醒。 因此她起来的时候,谢琅已经结束了晨练,除了额头上挂着的汗珠,呼吸几乎没怎么乱,长发被束成了高马尾,看着清爽极了。 自己带大的君王,真的越看越满意。 温鹤绵笑着提议“今日出去逛逛?” 看他这么悠闲的模样,就知道奏折肯定处理完了,温鹤绵有意将自己淡出众人的视线,很早之前就不怎么特意插手询问了。 琅拿过下人递来的帕子洗净了脸,笑起来后立刻冲淡周身的冷漠,“听说郊外的桃花开了,我陪太傅一起去赏桃花?” 谢琅成天待在皇宫里,都不能随意出去走走,温鹤绵就是为了他才提出的这个建议,自然没有不赞同的,她给了青云一个眼神“去将新做的糕点带上。” “诶!好!” 青云知道这位小陛下喜爱甜食,笑盈盈准备去了。 谢琅的马车太张扬,他们换了一辆,外表看着朴素,里面却内有乾坤,软乎乎的垫子铺着,坐上去十分舒服。 温鹤绵刚刚坐稳,小皇帝就黏糊糊蹭到了她身边,眼眸亮晶晶的“太傅,还有一月就是我的生辰了,你给我准备好生辰礼物了吗。” 温鹤绵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下,示意他离自己远点“什么时候能忘了陛下的?不过正好我也要和陛下说这事儿,正好趁着这次生辰,办个宴吧。” “太傅不要叫我陛下。”谢琅眉峰蹙着,很认真强调了这个问题,关于温鹤绵所说,他嘴角不自觉向下撇了下,“我不喜欢,只想要太傅在那天陪着我就好。” 当上皇帝后,成天都要面对外界的尔虞我诈,难得的开心日子,谢琅不想挂着一副假面。 第18章 怎么能遇到这么可爱的小陛下? 瘦巴巴的小崽子长成如今风姿绰约的少年,即便有温鹤绵在用心纠正引导,有些性格还是保留了下来,比如执拗,平时好商量,到了这种时候他倒是不肯退让。 谢琅直勾勾盯着温鹤绵,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只要太傅一个人陪着朕。” 他在温鹤眠面前向来没什么君王架子,但一般出现这个自称,就说明他真的很认真。 温鹤绵感到了些许棘手,不过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是温声开口“行吧,阿琅,这和我陪你过生辰并不矛盾,大不了到时候叫他们早些回去就好了。再者,你真的不想趁着生辰给宁贺褚一个下马威吗?” 截至目前为止,双方都还是在暗地里交锋,明面上对上的机会不多,主要还是不太好撕破脸皮。 这么多年下来,宁贺褚在朝堂上始终是有根基在的,想要彻底掌权树立威信,首先就要杀杀他的威风。 诚实来讲,谢琅真不太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幺蛾子,可对上温鹤绵认真为他考虑的眼神,他又不由的沉默。 他当然知道太傅是真心为他考虑,可无论怎么想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 感受到少年身上传递出来的怨念,温鹤绵乐了,她弯弯眼尾,又添上个条件“这样吧,浪费的时间,我送陛下一个承诺好不好?不用马上用,留着以后用也行。” 事实证明,画大饼在什么时候都有用,尤其是对于一向听话黏人的少年,温鹤绵看他眼神几经变换,最后慢慢压下挣扎,勉勉强强“……好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 温鹤绵一锤定音,以防他反悔。 反悔倒不会反悔,谢琅就是有点后悔自己主动提起这事儿了,不过既然已经答应,那就要商议接下来的事情“太傅准备怎么做?” 温鹤绵摇摇头“我不用做什么,主要还是看你,你是天子,生辰宴更是你的主场,他若真想做什么,我们见招拆招就行。” 主要是让外人看到,谢琅已经能有能力与宁贺褚分庭抗礼。 谢琅眉梢轻挑,带着些傲气,又带着沉稳“那这样就简单了,希望他能沉得住气。”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 谈完正事,温鹤绵从食盒中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糕点,本来是准备让谢琅带回宫中的,眼下去赏桃花当个零嘴也不错。 温鹤绵捻起一块糕点,递到谢琅面前,示意他接着。 “尝尝,糕点中加了花瓣,味道不错。” 谢琅经常往王府跑,久而久之为了照顾他的口味,王府特地招了新厨子,就是研究糕点的,时不时都会给两人一些小惊喜。 温鹤绵态度从容,谢琅看了眼她拿糕点的那只手,洁白无瑕,像一块上好的玉石,小时候总觉得落在自己身上温和至极,如今再看,却发现太傅的手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圈。 “阿琅,在想什么?” 温鹤绵举着糕点半天不见他接,手腕都酸了,看他似乎在发愣,正准备收回手,没成想少年直接倾身过来,从她手中叼走了那块糕点。 “……在想太傅。” 谢琅三两口嚼碎糕点咽下去,差点被噎住,赶紧捧起茶杯灌了口水,说出来的话十分直白,连带着眉眼间都是细碎的笑意“我比太傅高,以后可以保护太傅了。” 他有点骄傲地扬了扬下巴,眸光清亮诚挚,很为这件事情感到高兴。 温鹤绵有点不自在地收回手,想起刚刚的场景总觉得怪异“怎么还惦记着这回事啊?” 谢琅一脸正色“太傅教过我,说话要算数。” 温鹤绵“……” 似乎确实教过。 但谁能想到他能记这么多年。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争辩意义的话题,温鹤绵点点头,心中奇怪的感觉很快被她忽略过去。 没过多久,马车摇摇晃晃停在郊外。 掀开车帘一看,外面满山桃花,粉红如霞,昨夜刚下过雨,枝头叶梢挂着水珠,看着赏心悦目一片。 谢琅道“开得比去年好。” 温鹤绵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来过?” “去飞鸿营的时候,偶然路过,便记了下来。”谢琅说,“这座山不高,半山腰处有个寺庙,太傅想上去看看吗?” 飞鸿营的存在谢琅没有瞒着温鹤绵,实际上也瞒不住,这是他手底下自己培养的人,按原书进度来讲,要等到后期去了,而现在不同,他可以早早培养起来。 温鹤绵也仅限于知道,没有亲眼去看过。 “去看看吧。”她望了望山上,笑道,“光看桃花怪无趣的,出来踏春,就该多走走。” 他们在前面走,后面暗卫安静跟着,也不去打扰两位主子的兴致。 没有外人的时候谢琅话格外多,他有点好奇“太傅从前住在寺庙里,会觉得孤独吗?” 谢琅想了想自己住在冷宫里时,四周都空荡荡的,到了晚上连根蜡烛都没有,夏天还好,到了冬天风一吹,简直跟鬼哭狼嚎似的,孤身一人待在屋子里,时时刻刻都要防备着,顾不上乱七八糟多想。 温鹤绵小时候被养在寺庙中不是什么秘密,他见过那些宫妃被送去寺庙前鬼哭狼嚎的样子,猜测出去应当过得不好。 “那倒不会。” 温鹤绵仔细回想了下,原身除了身体弱,似乎还呆呆的,基本上没有任何记忆,但她来之后的记忆是清晰的。 “父王他们留了人保护我,寺庙虽然偏了点,但有老师教我读书,也有暗卫保护教我习武,平心而论,其实过得很不错。” 温鹤绵喜欢平静的生活,说起来时语气中也全是笑意。 谢琅知道自己不应该,但心头还是莫名生出几分酸涩,忽然问了句“太傅会后悔进入朝堂吗?” 如果没有进入朝堂,在淮陵王的庇护下,她应当是能平安度过一生的,而不会像现在一样,还需要处处防备着明枪暗箭。 “想什么呢陛下,这条路是臣自己选择的,肯定不会后悔。” 温鹤绵还能不知道他想歪了,语气软了几分“况且要不是进入朝堂,臣怎么能遇到这么可爱的小陛下?” 猝不及防得了句夸赞,谢琅怔了下,迎着温鹤绵柔软明亮的目光,耳尖慢慢的、慢慢的红了起来。 他仓皇别过头去“……嗯。” 第19章 旧事 见他居然没反驳自己可爱的形容词,温鹤绵觉得更有意思了,可惜没来得及多逗上几句,他们就看到了寺庙的影子。 大概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有点丢人,少年红着耳尖加快了脚步“日头大了,我们快到寺庙里去坐坐吧。” 顾及到少年窘迫的心情,温鹤绵体贴地没有戳破他,只是眉梢笑意掩饰不住“好。” 城郊这处来踏春的人少,刚才他们来的路上一个都没遇到,没想到庙里香客还不少,他们本意不在上香,就寻了处亭子坐下歇息。 食盒里带着的吃食摆了一桌,正好边吃边聊。 缓解好了自己的情绪,谢琅终于肯开口“说起来,我似乎没有见过淮陵王和王妃回京。” 甚至在京中,关于淮陵王夫妻的传闻也少之又少,近些年是因为温鹤绵在朝堂中活跃,才有人提起他们。 谢琅在当上皇帝前,对此一无所知,当上皇帝后,也只从宁贺褚的那些拥趸中,听他们提到过两句,说要不是温鹤绵有对好爹娘,他们早就把他碎尸万段了。 谢琅好奇,但相比较于从别人口中听说,他更愿意听温鹤绵说。 察觉到谢琅话语中的试探,温鹤绵笑了“在老一点的臣子中,这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事关皇室,大家不敢妄言而已,而且事情确实过去那么久了。” 闻言,谢琅顿时面色紧绷“事关皇室?” “准确来说,是我爹娘和先帝的恩怨。”温鹤绵回忆了下,“先帝母妃早逝,养母是我父王的姑母,那时候两人关系不错。只是后来京中生变,先帝同我爹娘起了嫌隙,他们就自请戍边去了,现在估计也有芥蒂,所以不愿回京。” 说得简单,但谢琅明白,能让老臣讳莫如深的事,里面还不知道藏着多少辛秘,至少那夫妻俩的态度足够证明一切。 谢琅笑不出来,声音有点干涩“当初太傅想要科举进入朝堂时,他们是不是不同意?” 温鹤绵惊了下,没料到他直接就想到了这层,迟疑半晌,还是说了“确实不同意,但没那么坚定,他们驻守边关,心中是挂念着百姓的。” 而且说到底,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他们没必要迁怒到谢琅身上。 “他们一定很不放心。”谢琅笃定,他抿了抿唇,“我会让他们放心下来的。” 帝王与臣子之间,最大的嫌隙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不信任,谢琅自觉,他和太傅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太傅对手中的权势,好像没那么在意,让她顶替吏部尚书的职位,并不是谢琅一时兴起。 有了牵挂,他会放心一点。 “臣在送去的书信中提到过,他们对陛下很满意。” 温鹤绵没说谎,就算她不主动提,他们也会问,久而久之的,也会时常交流几句。 不过一码归一码,看好谢琅并不代表他们就能放下心结,皇室的疑心病,终究是给他们留下了很大的芥蒂。 谢琅扬了扬唇,心情并没有松快多少“那就好。” 温鹤绵看出他心中的小九九,正准备继续开解,守在外围的暗卫忽然发出一阵响动,他们被严严实实护在中间,动乱来得快平息得也快,片刻后便有暗卫押着两人到了他们面前。 那两人也不知道是提前咬了毒还是怎么的,还没来得及问话,突然就吐出一口浓黑的血,然后眼睛一翻直接没了气儿,把压着他们的暗卫都给惊了跳,忙不迭跪了下去。 “陛下恕罪!” 谢琅嫌恶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那两人,理智在线“来之前就吞了毒,看来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不管见过多少次,温鹤绵依旧对这种血腥场面很不习惯,她揉了揉额角“都起来吧,收拾一下,不要吓到别人了。” 有温太傅在旁边,陛下生气的情况会好许多,暗卫们都机灵着,知道这个时候该听谁的,赶紧将人给拖了下去,顺便清扫了一下残留的血迹,防止留着碍眼。 谢琅语气中隐隐有几分不爽“本来说今日和太傅好好游玩一番,没想到被这些不知好歹的人搅了兴致。” “既说了他们是不知好歹,就不要为他们生气了。”温鹤绵顺毛顺得轻车熟路,“陛下若想,下次有机会我们也能出来。不过这地方目前不宜多待,我们还是先回城中吧。” 谢琅哼了声“嗯。” 他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不会在这种时候拿他们俩的安全开玩笑。 好在他们选得亭子偏,没怎么被周围的人注意到,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 刺客的事情需要详细调查,谢琅自己会吩咐手下的人去做,温鹤绵没有多插手,反倒是安抚了一路,才将少年的情绪给哄了下去。 明日是朝会,纵然再不舍,谢琅今晚必须回到宫中,惦记着自己的安排,他在离开前特地强调“太傅明日不用去朝会,只等着圣旨送来就好。” 至于朝廷中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谢琅不想不好的言论传到温鹤绵耳朵里,他到时候自己会压下。 温鹤绵纵容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心思,遂点头“行。再说宫门就落锁了,早些回去吧。” 谢琅只好住嘴,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 次日,宫中传旨的太监一早就到了王府。 拿着圣旨的是来喜,他头脑灵活办事规矩,顺利坐稳了皇帝身边大总管的位置,得知温鹤绵还在洗漱,眼珠子转了转,赶紧拦住了准备前去催促的下人。 “别去了,太傅和陛下师生感情甚笃……正好咱家不急,就先在这里等等吧。” 伺候陛下这么久,来喜算是看出来陛下对温太傅有多不见外,只要往后不出差错,这第一宠臣的地位指定动摇不了,卖个好无关紧要。 “啊?噢。” 下人一脸懵逼地被他拦下,倒是真没再去了。 温鹤绵知道今天有人来,没让他们等上多久,起床后快速洗漱完就来了这边。 来喜见到人,赶忙捧着圣旨迎了上去“陛下交代过,温大人听着就成,旁的都不用做。” 温鹤绵无奈地笑了笑。 这小崽子啊,主意真是一个接一个。 —— 因为这本书明天就要上pk了,所以以后的更新改为每天四千,pk期数据非常重要,大家千万千万不要养文,如果可以的话多多评论投票,不然这本书可能就会夭折了qaq爱你们! 第20章 这嘴毒的 待到温鹤绵坐下后,来喜清清嗓子,才展开圣旨念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傅温鹤绵,学贯经史,才通世务,嘉言懿行,品行高洁……朕实嘉之,特授尔吏部尚书一职。钦此!” 来喜的声音带着太监惯有的阴柔,与此同时又富含感情,这封圣旨被他念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念完后声音都有点干涩。 一旁的人连忙为他端上水来,青云也上前,给了他一个小小的锦囊。 来喜稍微掂了掂,就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忙低眉顺眼“温大人,这使不得啊……” 陛下要是知道他们收了温大人的东西,回头还不知道该怎么问责。 温鹤绵打断他的话“给你就收着。” 有些默认的规矩,存在就一定有它的道理,也算辛苦他们跑这一趟了。 来喜先是一愣,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好好把锦囊给揣了起来“诶好!奴才谢过温大人!” 说完,他又状似不经意的问了句“温大人今日还要入宫吗?” 温鹤绵似笑非笑地看过去“这话是你问的还是陛下问的?” 谢琅长到如今年岁,温鹤绵该教他的都已经教了,为君之道,她除了在旁辅佐引导,已经起不到太大作用,因此讲学早就改做每月一次,她有事再另行入宫。 只是一般情况下,不是皇帝陛下偷偷溜出来,就是他想方设法在朝会后将她留下来,黏人至极。 孩子大了,再加上男女有别,温鹤绵有意在与他保持距离,否则总不可能以后事事都如此依赖着她,这习惯不好。 来喜挠了挠脑袋,嘿嘿笑着不说话。 温鹤绵无奈“行了,我知道了,我今日要入宫。” 既然开口问了,那就是有备而来。 果不其然,她话音才刚落下,来喜就道“府外为温大人备好了马车,是天子御辇,那些个人不敢拦。” 圣旨一下,可想而知必定掀起轩然大波,谢琅今日不让她去上场,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入了宫,大臣们也烦不到她面前来。 可谓是方方面面考虑周全。 先前耽搁一会儿,估摸着快下朝了,温鹤绵起身“走吧。” 来喜上前引路,除了身边固定跟着的两个暗卫,温鹤绵没带任何随从。 马车也是她熟悉的,这些年没少坐,一路轱辘轱辘往宫门口去。 路上正好遇到了下朝的百官,透过半透的帘子,温鹤绵能察觉到他们朝她投来的目光,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真想不明白,陛下就信任她至此吗?” “若不是先入为主,论资历,她哪里比得上朝中老臣?” “就是就是,小陛下当真单纯不知人心险恶,就不担心她成为下一个……” 后面的话越来越小声,几乎到了听不见的地步,一看就是在忌惮什么,温鹤绵却只想笑。 单纯?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这么说小皇帝吧?不怕谢琅把他们天灵盖给掀起来。 温鹤绵漫不经心想着,刚准备放空思想,就听到外面从传来一道不卑不亢的声音“诸位大人所说,下官倒是很不赞同。” 有点熟悉。 温鹤绵掀起帘子一看,是陆子慎。 原书男主,也是谢琅继位后第一次开科举的状元郎,在翰林院苦学三载,去岁终于得以升官,如今任詹事府大学士,在朝中说得上话。 他话刚说出口,就有几个老头不爽了,横眉竖眼的“那你倒是说说啊,我们倒要看看你说得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陆子慎轻笑一声“从诸位话中,下官听说选官是靠资历,所谓资历无非与年龄挂钩,照如此说法,岂不是科举也是年岁大者优先,而非选贤举能了?” “这二者不同,如何能混为一谈!” 陆子慎“但也有相同处,都意为朝廷选拔人才,诸位皆知,当今陛下任人唯贤,如何是单单资历一项便可轻易评判?若当真如此,诸位岂不……” 他的目光从那几个老臣身上扫过,慢悠悠添上“……个个都该封侯拜相了?” “噗嗤——” 这番动静不算少,有围观的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几个被内涵的老臣更是气得面色变幻,颤颤伸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强词夺理!” 陆子慎从容揣手“下官不过是实话实说。” “陆大人好口才。” 不知何时,原本缓慢行驶着的马车停了,那被他们讨论的话题中心,就坐在车中,遥遥看完了这场戏。 她甚至颇有兴致地拍了两下手。 视线落到那几个叫嚣的老臣身上,委婉道“几位大人若是不良于行,就莫要耽搁了,正好宫中有御医,距离不远,本官派人去让他们来为诸位瞧瞧?” “老话说得好,不要讳疾忌医嘛。” 没有什么是比在背后说小话被当事人捉住的更尴尬了,陆子慎和温鹤绵一个更比一个气人,那几个老臣也是真的惹不起,被这么一激,立马加快了脚步。 “不用了,我们自己走!” 温鹤绵当面看着,他们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一时之间,宫道清空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转瞬就走得没剩几个人。 陆子慎收好笑容,朝着温鹤绵揖手拜了拜,也走了。 温鹤绵琢磨着“小陆大人不当御史,真是怪可惜的。” 这嘴毒的。 不能放光发热了。 宫道上发生的事情,在温鹤绵见到谢琅前,先一步传到了他耳朵里。 笔下一个没控制好力道,瞬间落下个重重的墨点在白纸上,毁了即将写好的字。 他目光沉郁“看来还是朕的手段太温和了,才给了他们胆子,什么人都敢舞到太傅面前去了!” 内侍唯唯诺诺不敢接话。 温鹤绵闻着声从外面踏进来,毫不意外“这么快就知道了?” 谢琅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笔“宫中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朕。” 自己的地盘,说什么也要牢牢掌握在手中,谢琅这点自信是有的。 温鹤绵“嗯”了声,拿起他的字一看“挺好看的,浪费了。” 谢琅面色顿时和缓“太傅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写一幅就好。” 第21章 千里镜 温鹤绵制止了谢琅想再给她写一幅字的想法。 对于谢琅的变脸速度,她表示自愧不如,不知道小崽子是怎么做到流利切换的。 她斟酌半晌,道“陆子慎此人,可以重用。” 据她所知,陆子慎被柳琼月救下来的时候,不仅受伤,而且失忆,能在短短时间内将自己所学拾起来,还成了状元,只能说不愧是男主,天资聪颖。 谢琅侧眸看她“太傅似乎对这个人很关心。” 以前有能用的人,在他面前提上一嘴也就差不多了,陆子慎则不是第一次了。 温鹤绵垂眼“他可以重用,指的是,可以成为陛下的近臣。” 近臣和普通大臣不一样,那是皇帝的心腹,未来内阁首选。 谢琅的脸色终于微微凝重了起来“太傅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可不兴说啊……温鹤绵难得卖了个关子“我只是建议,至于到底要不要重用他,还要看陛下自己的观察。别的原因,陛下容我隐瞒一下?” 目前这个状况,男主威胁不到谢琅的皇位,要是谢琅愿意,和他打好关系成为明君贤臣那是最好,要是谢琅不愿意,温鹤绵也不会强求他。 缘分这事,难说。 温鹤绵连隐瞒都说得这么坦荡,谢琅更没什么好说的,他凝眉思索“再看吧。他要真有才能,朕会酌情重用。” 至于近臣,这么些年下来,谢琅身边也只有温鹤绵和霍平两个。 温鹤绵点到为止,不再劝说。 这么一聊,谢琅才起没多久的坏心情就立马被带过去了,他早挥退了伺候的内侍,有些兴奋地拉温鹤绵去椅子上坐下,给她看自己写的东西。 “生辰宴的安排,太傅看看,这样可以吗?” 皇帝生辰宴,按例都要大办,谢琅自己揽了部分过来操办,首先就是位置方面,他不爽宁贺褚很久了! 离他最近的位置,只有太傅能坐,宁贺褚算个什么东西? 温鹤绵哭笑不得“我都没有在意过,你怎么这么在意?” “那不一样。”谢琅顺手帮她捞回了一缕即将从肩头滑落的发丝,放到背后去,“朕的生辰宴,自然要按朕的喜好来。” 温鹤绵无言反驳“是,谁生辰谁最大。” “那就这么安排了。”谢琅敲定,声音愉悦轻快,“真想早点到那日。” 往年他生辰,温鹤绵总会准备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那是谢琅最期盼的礼物,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前者是真心实意,后者则满怀讨好算计,他分得清。 天有些闷热,少年一身火气,无知无觉地靠近,和她手挨着手,除了清爽的皂角香气,还带着难以忽视的热度,温鹤绵心中轻叹,抬手推开了他。 谢琅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骤然有些委屈“太傅又是为何要推开我?” 谢琅不是傻子,他看得出近两年来温鹤绵对他的疏离,最开始不当回事,现在是越来越明显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温鹤绵就突然不让他靠近了。 鹤绵没想到能被他当面点出来,心虚地咳了声,“挨挨挤挤的,成何体统。” 谢琅才不管,他又蹭过去,乖极了的样子,语气却叛逆极了“没关系,我和太傅都是男子。况且,没别人会看到。我都不嫌丢脸,是太傅嫌我丢脸吗?” 他拧着眉,眼神期艾。 温鹤绵“……” 这能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不是男人吧? 到最后,只好艰难地点了下头“随你。” 谢琅顿时展颜。 - 皇帝生辰又称万寿节。 字面意思,万寿无疆。 但谢琅还是第一次过属于自己的万寿节。 最开始是没人帮他办,后来可以办了,他自己又不想办,这次算是一个信号,小皇帝终有一日要举刀向权臣。 宁贺褚来得不算晚,他瞧见温鹤绵已经坐在皇帝左方下首的位置,边上另一个座被撤了,他冷冷眯起眸,恰好与她的视线遥遥对上。 温鹤绵朝他从容一笑。 是他眼拙,竟没料到,稚嫩莽撞的小状元,居然真能带着那小皇帝成为他的敌人,好在现在发现也不算晚。 宁贺褚冷哼一声,吓得带路的内侍打哆嗦“宁、宁大人,您的位置到了……” 座位是谢琅安排的,他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把宁贺褚一行都给安排到了角落里去,面对这样的待遇,宁贺褚反而没生气。 他悠然坐下,望着从后殿过来的小皇帝,笑了“果然还是个孩子心性啊。” …… 一抬眼就能看见温鹤绵,谢琅对自己安排的位置很满意。 皇帝入座,礼官宣布开宴。 宫中歌舞谢琅早就看腻,漫不经心观赏着,慢慢地,目光就挪到了温鹤绵身上去。 一品文官着红色官袍,上绣仙鹤,只在花纹上做细微区分。 温鹤绵这件官服是谢琅特地吩咐宫中做的,料子更为华贵舒适,袖口袍角用银线绣祥云暗纹,白玉系带勾勒出略有些单薄的腰肢,穿在她身上,只觉得沉敛清冷,容色逼人。 谢琅垂眸灌了口酒。 今日的酒仿佛要烈上许多,一杯下去,心头就烧了起来。 宁贺褚是千年的老狐狸,温鹤绵料到仅是改变座位一件事,恐怕不能令他破防,倒没想到,他比想象中还要更淡定,半点情绪没外露。 原书中大部分笔墨集中在主角二人,谢琅作为最终大反派,描述甚多,而宁贺褚作为他的敌人,描述就没那么清楚了,大多三两句带过,所有都要靠温鹤绵自己去揣摩,这是件难事。 温鹤绵收回目光,扫到谢琅的时候,视线一顿——怎么她一会儿没看着,谢琅就喝多了? 感受到温大人的注视,来喜苦着一张脸,挤眉弄眼表示真的拦不住啊! 温鹤绵叹了口气,起身往后殿走去。 不出意外,看到她动作的小皇帝也很快站起身来,慢吞吞跟上了她。 谢琅不吭声,亦步亦趋跟着,所以当温鹤绵突然转身时,他没反应过来。 只是怀中被愣愣塞了个东西。 温鹤绵笑得柔和“瞧瞧,千里镜,生辰礼。” 第22章 拿捏 首先声明,温鹤绵是个文科生。 但受身体限制,她从小就不能像别的小孩一样出去跑跑跳跳,于是闲下来就只能自己看书,什么杂七杂八的都看,包括一些理科书籍。 只是深入研究不多,温鹤绵脑海中有个大概印象,包括这次给谢琅的千里镜,也就是望远镜,都是经过许多次试验才做出来的。 条件有限,做不出像现代那样能看很远的望远镜,不过就这样,也很新奇了。 至少足够糊弄已经有点醉意的皇帝陛下。 谢琅眼底骤然亮起,拿起这个奇怪的小玩意打量“千里镜?” 温鹤绵耐心为他解释“拿起来,放到眼睛前看看?只是取名叫千里镜,但远看不到千里,不过日后继续打磨,说不定会有机会做到。” 书中世界和温鹤绵生活的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许多她以为应该出现的东西,实际上并没有出现,不然光是给谢琅送的生辰礼物,都足够她头疼了。 皇帝坐拥天下,就算是在被迫伪装成傀儡的那几年,宁贺褚也不敢在明面上太苛待他,该见过的都见过。 谢琅这个时候格外听话,他顺势将千里镜放到眼前,透过小小的口,蓦然见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远处的花花草草,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被酒意模糊的思想在此刻被扯了回来,谢琅下意识道“要是能用在军中……” 温鹤绵猜到了他的想法,笑了“有这个打算,只是千里镜制作困难,还需要些时日。” 光说里面的镜片,以当下的技术,就很难做到精准打磨。 送给谢琅的,是第一个合格的成品。 往后再制作出来,温鹤绵也不会售出,毕竟这玩意在古代来说,和军事用品差不多,要是一不小心流通到敌人手上去了,那可不是好消息。 “太傅真厉害。”谢琅放下千里镜,对这个新得到的小玩意爱不释手,他像只不知道自己体型如何的大型犬似的,凑到温鹤绵身边,“……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温鹤绵说完,眯了眯眸,瞬间换了副神色,冷冰冰的,“酒醒了?” 相熟就这点好,谢琅有什么变化,温鹤绵一逮一个准。 猝不及防被秋后算账,谢琅赶紧垂下眉眼认错“太傅,我错了。” “呵。” 温鹤绵冷笑一声,盯着眼前一大只,思索半晌,才道“陛下,我不是拦着不让你喝酒,但万事要适量,那种场合,你要是喝醉了,有考虑过后果吗?” 谢琅的酒量不好不差,喝醉了也乖,不发酒疯,这都是温鹤绵试验出现的,关键就在于,酒意会影响他思考的速度。 今日是宁贺褚没发难,要是出了岔子,谢琅很容易吃亏的! 理亏在先,谢琅没有反驳,乖乖接受了温鹤绵的训斥“抱歉,太傅,我只是,太激动了些。” 温鹤绵不解“有什么值得陛下这么激动的?” 谢琅猛地一怔。 混沌的酒意慢慢散开去,他想到了自己坐在上面看到的场景,艳灼的红衣,还有太傅望着人的淡然笑意中,无意流露出的睥睨掌控…… 等等。 谢琅蓦然清醒过来,他怎么突然会想到这些? “嗯?不能说吗?” 从谢琅长久的沉默中,温鹤绵似乎得出了另一个答案,她扬了扬眉,念着今日是他生辰,缓慢消了责备的心思“罢了,不能说就算了,但是陛下,下次切记拿捏好分寸。” 温鹤绵想着,她不可能一直都在谢琅身边提醒他,再者系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带她走,这些该提前做好的准备,她都做好。 以免离开的时候太匆忙。 温鹤绵看了谢琅一眼,叹气,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啊。 “嗯嗯。”谢琅点了下头,他敏锐察觉到温鹤绵的情绪变化,低声道,“太傅别生气了,我以后,真的不再犯了。” 温鹤绵扬起个笑,抬手拍拍皇帝陛下凑过来的脑袋,语气温和“没生气。透过风,醒神了就回去吧。” 谢琅下意识想在她手上蹭一下,结果落了个空,心头的失落还没来得及蔓延,就被哄好了,低低应了声。 - 整场宫宴,宁贺褚出乎意料地安静。 和自己的党羽一起坐在角落里,他不仅没有流露出半分愠怒,而且还顺手给谢琅送上了一幅字画,上面画了蝉、螳螂和雀,姿态生动,还有名家题笔。 温鹤绵瞅了眼,嗤笑“挑衅到面前来了啊。” 谢琅眸色冷沉“那就让他看看,谁才是捕猎者。” “我只是担心,他会对太傅动手。” 臣杀君,那就是作乱犯上,在朝中站不住脚,相比之下,宁贺褚可能会更先对温鹤绵动手。 没有温鹤绵的庇护,谢琅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壮大自身,除掉温鹤绵,无异于斩断他的左膀右臂,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那就尽管来。”温鹤绵眼底幽冷色泽闪过,声音平和而坚定,“看看王府的人怎么把他杀回去。” 温鹤绵在别人眼中总是一副病秧子形象,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柔弱可欺,且不说她自己会武功,跟在她身边的人,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敌人当前,只有打痛了才能让他长记性。 谢琅凝视着她,眸底浮过笑意“是我多虑,太傅从不畏惧任何人。” 温鹤绵“嗯。” 说罢,她正要起身,忽然被早有预料的少年一手拽住衣袖“今夜太傅就留下,与朕秉烛夜谈吧。” 说得好听,不过是挽留的借口。 拒绝的话刚要说出,转念一想是谢琅生辰,温鹤绵就再次犹豫起来。 也是这瞬间的犹豫,被谢琅迅速抓住机会“太傅不说话,朕就当你同意了!” 得到眼神示意的来喜一个激灵,趁溜出去的机会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瞧瞧他,多懂事呢。 温鹤绵“……” 温鹤绵的脸色一言难尽。 她“行吧。” 谁说小皇帝听话了,就连她,也稳稳被这小崽子拿捏着好吧? 第23章 和梦中一模一样 秉烛夜谈是不可能秉烛夜谈的。 谢琅只是嘴上说说,留下温鹤绵说了会儿话,就放她歇息去了。 身份不便,温鹤绵只有极少的时间会在宫中留宿,但偏殿一直空着,谢琅也时常让人打扫,能保证她每一次留宿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 虽黏人难缠了些,可不得不说,小皇帝还是挺尊敬师长的,有什么好的只要自己有,都第一时间往温鹤绵手里递一份。 宫宴上温鹤绵喝了不少,她酒量好,夜深人静之时,也忍不住思维发散,想了许多。 她没决定好要不要坦白自己的身份,可真想到要离开,心中又浮现出浓浓的不舍,乱七八糟思索一大堆,到最后也没个结果。 望着窗外弦月,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轻叹“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 …… 相隔不远,有人在思索难捱,有人在辗转反侧。 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受到混杂思绪影响,谢琅觉得浑身有些燥热难耐,整个人却陷在混乱纷杂的梦境中,迟迟不得挣脱。 各种画面走马观花似的飞闪而过,最后视线定格,落在了轻薄的明黄帷幔上,一截洁白的手腕从里滑落出来,谢琅仿佛轻飘飘的,眼前一闪,就看到了更有冲击力的画面。 脖颈被轻轻勾住,那人贴在他耳边轻唤“阿琅……” 是个混乱而湿热的梦。 谢琅猛然从梦中惊醒,动静之大,吓了守夜的来喜一大跳,赶忙在屏风后问“陛下,您是不舒服吗?要奴才进来伺候吗?” “不要!”谢琅下意识厉呵一声,胸膛起伏,重重喘息了两下,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太不镇定,他哑着嗓音吩咐,“去叫水来,轻点,别吵到太傅了。” 来喜颤颤巍巍“是。” 四月初春的天气,夜晚还有点凉,谢琅却浑身都是热的,感受到自己身上不对劲的感觉,他抿了抿唇,更觉臊得慌。 起身走到桌边灌了一壶凉水,才勉强将躁动压下去。 从前宫中尚宫教导过他相关的事情,谢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了,他欲念不重,平时也未曾有过这些方面的想法,但没想到,却在如今突然爆发出来,烧得人猝不及防。 梦中人面容模糊,他不愿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那身影是有些像……的。 谢琅脑海中嗡嗡作响,好像要炸开了一样,赶紧遏止住了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 好在这时来喜终于叫了水回来,打破了殿中死一般的寂静“陛下?” 谢琅冷声“放进来,都出去。” 谢琅许多事都习惯亲力亲为,现在更不例外了。 来喜深知其中缘由,不多做不多问,让人把水抬进来后就全都低着头退出去了。 全程不敢看一眼坐在床边冰雕似的皇帝陛下。 …… 天子生辰,百官休沐三日。 温鹤绵睡得晚起得晚,睁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根本没有任何人来催她。 这也是她敢放心在宫中留宿的原因之一,不用担心不长眼的人撞破她的秘密。 刚出门,温鹤绵就收获了一个眼底青黑的皇帝陛下。 她微顿“陛下昨晚没睡好?” 对上温鹤绵的目光,谢琅难得闪躲了下,显得不太有底气“唔。” 叫水洗漱过后,谢琅就再也睡不着了,自从慢慢长大,他原本已经可以安然入眠,现在却像是突然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一样,就这么熬到了大天亮。 一大早跑去演武场,就是为了消磨火气,结果在见到温鹤绵的这刻,多少努力都陡然破功。 谢琅觉得自己非常可耻,怎么能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联想,就做那样的梦呢? 鉴于谢琅平时的性格,温鹤绵觉得这样的他实在是很不正常,正准备继续询问时,突然想起什么,试探性的“是昨晚半夜的事?” “!” 自己辛苦隐瞒的事情被揭露出来,谢琅浑身都要炸毛了,他瞳孔微微放大,眉拧了起来“来喜把太傅吵醒了?” 该死的来喜,怎么这点事都办不好?! “不是。” 接触到少年眼中浮起的讶异和戾气,温鹤绵无奈,赶紧解释“那会儿臣没睡,听见外面动静,就顺口问了句。” 来喜慌慌张张的,带着被她撞破的紧张,随口说了两句,但温鹤绵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还是从这些端倪中猜到了真相。 她不想挑破的,可少年看上去惶恐极了,似乎需要一点心理辅导。 “陛下不要怪罪来喜,况且,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陛下也不必因此而苦恼。” 温鹤绵自诩是谢琅的老师,这些在现代都是会正常教导的知识,谢琅没有亲人教导,她会担起这个这个责任。 不过她神情自若,谢琅就远没有那么淡定了,在听到她说的话后,猛地咳了两声,幽黑眸子水汪汪望过来,带着些乞求“太傅,能不能别说了?” 温鹤绵“……” 她噎了下,看小孩羞赧又自闭的表情,没忍住笑出来“……咳咳,好吧好吧。” 不说这茬,还能友好地当师生。 谢琅松了口气,坚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好在周围无人,他脸面上的光勉强保住了。 他开始问起昨晚没商量完的事“千里镜,太傅欲在哪些军队中使用?” “制作好后,给边境送一批去,剩下的归飞鸿营。” 温鹤绵早就计划好了,当前要务,自然是保证己方核心人员装备齐全,至于普及,等天下一统,太平了再说吧。 偏心偏得明目张胆。 谢琅弯唇“朕就知道,太傅最好了。” 温鹤绵觉得谢琅这话说得没有偏颇,她对谢琅确实很好。 来到书中世界,除了远在边关的淮陵王夫妻俩,她最关心的就是谢琅,前者还有愧疚等复杂情绪夹在里面,后者却是很纯粹的关爱怜惜。 “知道我好,那就好好当个明君。” 温鹤绵不知是第几次重复这话了。 她笑着,随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拂回身后,衣袖下滑,露出皓白的手腕,玉似的,惹人注目。 谢琅的视线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随着她的动作挪动,最终定格在那截手腕上,心跳如鼓捶。 和梦中一模一样。 第24章 成为一个明君 在被温鹤绵发现前,谢琅以最快的速度收敛了自己的异常行为。 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有口难言。 有些事情,连最亲近的人,都无法倾诉,况且他哪怕有那胆量,也决计说不出口。 在太傅这样永远如冰似雪、雍容沉静的人面前,那些污糟事,说出来都是只玷污她的耳朵,谢琅没那脸。 谢琅闷闷地“知道了。” 当明君,太傅都说过多少次了,谢琅有点听烦了,但从来没有提出过意见。 能在深宫中活下来,他自小便敏锐,明白温鹤绵是为何而来,所以不会拂了她的意,最开始伪装居多,到现在,已经完全转化成真心实意了。 他愿意为了期待爱护自己的人,成为一个明君。 即便他不合适,他也会去学。 温鹤绵心中始终守着一条线,她谨记自己引导的责任,至少目前看来,谢琅被她教得很好,个别事上的拧巴,无伤大雅。 她侧眸看少年一脸郁闷的样子,有心让他高兴起来,便道“正好天气不错,臣检查一下陛下的骑射学得如何?” 温鹤绵练武的时间没谢琅长,纯粹占了个天赋的优势,才没有不进反退,说起来,现在应该勉强能和谢琅打个平手。 用这个转移注意力一绝。 谢琅不假思索“好。” - 阳光洒落,风吹拂草动。 马车甫一停稳,坐在里面的人就掀起帘子,欲往外去。 就在这时,有箭矢不知从何而来,直直冲着陆子慎面门去,但刚至中途,就被从侧而来的刀给挡住,噌然一声,半道拦截住。 悄无声息落于他面前的人一身黑色劲装,看着神情冷漠不苟言笑,唯有臂膀处的花纹无声彰显身份——是禁军。 那人朝他抱拳“我们是陛下派来保护陆大人的,陆大人可放心。” 说没被吓到是假的,陆子慎回过神来,恢复镇静“谢过各位。” 那人点点头,没有丝毫留恋地又隐藏回了暗处。 马车在外停下的动静柳琼月听见了,迟迟没见着人进来,她心中一跳,出来看情况,见陆子慎在马车上半下不下傻愣着,似有所感“刚才遇到什么事了?” 陆子慎面色难言“刺杀,但被陛下的人救了。” 他不傻,这些人在他身边,既是保护也是监视,一方面表达了陛下对他的重视,一方面也是对他的警醒。 柳琼月脸色也是微变,她压下情绪“没事就好,别愣着了,先进来再说。” 陆子慎点头,随她进去。 高中状元后,陆子慎朝天子求了一道恩赐,同年便正式和柳琼月成了婚,二人在京城置办了宅子,大部分时候都住这儿。 也是进入朝堂后,陆子慎才彻底明了了当初和他们商谈的“温公子”是什么身份——当朝太傅,天子老师。 或许正是从那时起,注定了他们就是站在一方的,包括这些年柳琼月与王府的某些合作,同样越来越密切。 进府后,陆子慎轻叹了口气,面色凝重“温大人当真将千里镜的制作方法,交予你了?” 琼月温柔笑笑,淡定多了,“不只是千里镜,还有别的。你说说,温大人怎么那么厉害,脑子里总能想到我们想不到的东西?” “温家人都很厉害,大概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陆子慎如是说,“既然交给我们,我们就要好好保密,这东西落到敌人手里头去,可能会酿成大祸。” “看得出。”柳琼月深深凝了陆子慎一会儿,“夫君,你前些日子替温大人说话,应当是被那位记上了。” 江湖和朝堂何其相似,柳琼月带着商队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自然知道陆子慎在做一件多危险的事。 “无妨,得遇明主,若能还天下安宁,便是死也足惜了。” 陆子慎说起这事,眼底笑意和担忧夹杂着“温大人将陛下教得很好,有她在,那天不会太久。府中有陛下的人看着,我只担心你,若是外出,切记带好人。” 他牵住柳琼月的手,看得出心头犹有不安。 柳琼月听他说了刚才的事,也觉得心头一跳,柔声“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她轻轻笑着,眉梢跟弯月似的,见陆子慎一脸愁眉不展,抬手在他手臂上拧了下“行了,夫君,既然决定好了,就不要畏缩不前,你难不成还怕吗?” 陆子慎失笑“那倒不是。” - 宫中练武场够大,可以随他们折腾。 许久没有正儿八经练过骑射,温鹤绵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感觉,在马背上坐着跑了几圈,畅快极了。 谢琅中途停下歇息,霍平见状就将陆子慎遭遇刺杀的事情告诉了他“……依陛下所见,陆大人那边还要增派人手吗?” “暂且不用,先盯着。”谢琅眉眼压着,瞧着戾气横生,他嗤笑一声,“宁贺褚手下的人都这个德行,动不动就搞刺杀,以为杀了就能止住所有人的嘴吗?” 霍平也很想说,老玩这种把戏,到底是瞧不起谁呢? “陆大人被刺杀了?”温鹤绵刚好骑马经过,听了一耳朵,见霍平也在,索性勒马下来,“查到是谁动手了吗?” 赏桃花那次线索断了,就给谢琅身边的人涨了记性,霍平手下禁军全部被耳提面命,这次没有。 霍平道“应当不是宁贺褚亲自派出的人,刺杀手段拙劣,已经查出来,是和陆大人有过恩怨的人,怀恨在心才为之。” “就算不是他亲自吩咐的,那也有他的默许在。”温鹤绵道,“当年他大意放任我和陛下成长起来,肯定不愿再犯第二次错误。” 出手的就是个翰林院小官,一命换一命,带走前途一片光明的陆子慎,绝对不亏。 只是他可能没料到,陆子慎身边也有人保护着。 毕竟是男主,根据男女主定律,身边少不了小人找事,温鹤绵防了一手,果真派上用场。 她眯了下眸“去查查,那人家中情况如何。” 霍平会意,看了眼天子并无反对的神情,点头“是。” 第25章 受惊的小狗 “太傅早知道会有人刺杀他?” 霍平走后,谢琅才将自己压在心底的疑惑问出来。 从得知这件事后,温鹤绵的反应就太淡定了,淡定到她好像提前就知道这件事会发生,并且还派了人去保护陆子慎。 而在此之前,根本没有谁能够料到被刺杀这种事情会发生在陆子慎身上,再料事如神,也不可能事事都算无遗漏吧? 太多的巧合凑到一起,就不像是巧合了,反而像是……阴谋。 谢琅的怀疑没有表现出来,可温鹤绵与他相伴多载,又岂能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在隐瞒与坦白之间,她稍微纠结了下。 “不算是提前,我只是猜到他可能有这个动向。”温鹤绵选择了一个折中的说法,她看着谢琅,唇畔悠悠笑开,“或许陛下不知道,宁贺褚曾经拉拢过我。” 谢琅愣了下“我确实未曾听太傅提起过。” 在他知晓的时候,温鹤绵就已经与宁贺褚站在了对立面上,至于更久之前的事,从来没有人和他提起过。 但仔细想想,其实是能想得通的。 淮陵王一脉与皇室有怨在,温鹤绵身为淮陵王夫妻唯一的孩子,又是新科状元,只要宁贺褚不傻,都会因为种种原因去拉拢她。 “不可否认,宁贺褚一开始是惜才的,可随着他的权势地位逐渐膨胀,站在敌对面,正茁壮成长起来的人才,反而成了他的威胁。他是权臣,所忌惮的,不仅仅是逐渐成长起来的新天子,更是能够被培养起来,日后与他分庭抗礼之人。” 温鹤绵语气温温和和。 “这很好猜,他动不了我,更动不了重重保卫之下的皇宫,从臣子身上下手,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笃定了我们现在不会急着与他翻脸,况且早就找好了替罪羊,没有后顾之忧。” “如今与我们接触最密切的,除了叶照旋,就只有陆子慎,我也只是赌一把而已。而且若我猜得没错,陛下应该也有监视陆子慎的想法吧?” 谢琅对此无话可说“确实。” 这么一顺逻辑下来,所有地方似乎都合情合理,谢琅再是觉得心中怪异,也只得勉强压下去。 见谢琅哑口无言的模样,温鹤绵就知道自己糊弄过去了。 她的眉眼舒展开来,看着眼前的少年,颇有些语重心长“我知道陛下忌惮再出现第二个宁贺褚,可你是君王,倘若一味将权力握在自己手上,时间久了会累不说,而且还可能与朝臣离心。这其中该如何平衡,需要陛下自己想通。” 她太清楚谢琅这个孩子的性格了,骨子里是冷的,适合当一位君王,但太过防备的性格,又会让他对外界抱有强烈的警惕心,处处防备,难保不会忧思过度,反噬自身。 “知道了太傅。” 谢琅半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他余光瞥了眼不知何时退避到一旁去的来喜,心道算他识相,转而脸上挂上甜甜的笑容“这些我往后都会做考虑,只要太傅不与我离心,那不就好了吗?” 少年语气中带着几分耍无赖的意味,他委屈巴巴地瞧着温鹤绵,全然没个皇帝架子。 来喜在一旁憋得辛苦,若不是他早就习惯,此刻怕也要失态。 小陛下着实是太黏温大人些了。 从小陪伴着长大的情谊,到底不能同一般而语。 “你……”温鹤绵被他偷换概念的行为逗得失笑,反驳了也会绕回最初,干脆懒得争辩,“放心吧,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温鹤绵觉得自己十分坦诚,多日来的纠结如同拨云散雾,在方才那刻全都清晰明了。 她已经想好,等到能够功成身退隐退那日,就和谢琅坦白一切,做不做官的无所谓,主要是想四处走走。 想来多年的感情摆在这儿,不会起太大波澜。 温鹤绵心情轻松地想。 “那便好。” 谢琅也从心地笑了,他吩咐一旁的人拿来冰帕子,牵起温鹤绵的手,低头仔细为她敷了敷。 温鹤绵身上有许多矛盾的地方,或许她自己没有注意到,谢琅却发现了。 明明是习武之人,手上的皮肤却比谁都嫩,刚才不过是抓着缰绳久了些,现在上面就一片红痕,久久未能消散下去,看着有些骇人。 谢琅喉间有些干渴,他遏制住了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认认真真的,将她的一双手都给包在了帕子里。 “倒也不用这么小心吧?” 温鹤绵是真的没有感受到疼,这身皮肉和她在现代一样,看着都脆皮,只不过在现代是真脆皮,在这里,可能单纯就是体质问题,看着严重实际上一点事儿都没有。 但谢琅态度强硬,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抽不动。 顿时就有点理解了谢琅几年前被自己戏耍时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那不行。” 谢琅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我要好好表现,才能讨太傅爹娘欢心。” 温鹤绵“……” 瞧这话说的,若是换个场景,怪让人误会的。 她刚想开口,谢琅却没给她机会“再说了,你是朕的老师,朕对你好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来喜!” 突然被叫到,来喜反应贼快“奴才在!” “去把新进贡的膏药拿来。” 来喜应是。 温鹤绵知道那新进贡上来的膏药,据说是某个小国特有的草药制作的,金贵得很,一年最多也就产三小罐,以示诚意全给大昭送了来,据说活血化瘀效果一绝,抹在伤口处,也能加快伤口的愈合。 她这下是真的有点头痛了“陛下,这真用不着吧?” 谢琅沉默不语,用行动给她演示了什么叫做拒绝无效,来喜动作麻利,很快就拿了来。 膏药带着一股特殊的异香,淡淡的沁人心脾,温鹤绵一个晃神间,谢琅就已经快给她涂完了,手上竟然没有半点黏腻的感觉。 她下意识握了下,结果就握住了少年还没来得及撤离的指尖。 谢琅心头一抖,不知想到什么,苍忙收回自己的手,咯噔往后退了步,耳尖顿时就红了。 眼眸微微瞪大,像只受惊的小狗般。 温鹤绵不明所以地盯着他“怎么了?” 第26章 “避火图” “没、没怎么!” 谢琅瞳孔震颤,绝不承认是自己想歪了,那梦对自己的影响也太大了些,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孩子大了,有点秘密是正常的,温鹤绵决定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轻而易举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手上的膏药干得差不多,小皇帝看上去终于愿意放人,她不准备继续在这里耽搁了。 日头越来越大,外面晒着不太舒服,她询问“我陪陛下回去处理折子?” 休沐归休沐,谢琅这个皇帝清闲不了一点,案头上一堆奏折等着批阅,迟早都要批,不如现在批。 谢琅巴不得有什么事情能够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顺着台阶下“好。” 温鹤绵甩甩自己的手,后知后觉有火辣辣的感觉慢慢蔓延上来,不太痛,尚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她先一步往御书房的方向去,谢琅在愣了下后也赶紧跟上。 身后来喜看得眉开眼笑。 瞧瞧陛下和温大人,师生感情多好呐。 - 谢琅难得有一天,没有半点将温鹤绵留下来的想法。 直到看见太傅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谢琅脸上的笑容才瞬间沉了下来,如同打翻的墨盘,透露出他不虞的心情。 少年天子的半边脸颊都隐没在阴影中,饶是是伺候多年的来喜,同样被吓了一跳“……陛、陛下?” 伴君如伴虎。 不是说说而已。 随着昔日的小少年渐渐长大,身上威势愈重,来喜真切感受到了这话的分量。 “去……”谢琅拧着眉,深深蹙起,语气不太明朗,“去给朕找本避火图来。” 来喜“……哈?” 什么玩意儿?避火图? 谢琅一个冷冷的眼刀子扫过去,来喜立马一个激灵“奴才这就去!” 他险些跳起来,念着这是在御前,勉强压下自己眼底的骇然,匆匆忙忙出去了。 心里想的却是——后宫空置这么多年,小陛下是终于要开窍了吗? 说不定到时候,自己这个御前大总管还能发挥一些别的作用。 谢琅不是个不知变通的人,经过一整天的冷静,他总算勉强想起,尚宫说过,梦中所做并不代表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是碰巧了而已。 他要懂得开导自己。 这些东西不便在太傅面前说出来,他自己解决了就行了,没必要去烦扰任何人。 谢琅自己给自己喂了颗定心丸。 来喜第一次去办这种事,心里烧得慌,效率前所未有的高,不一会儿就从宫中搜罗了一大堆避火图,风风火火全送到了谢琅手上去。 他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小心翼翼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天子,询问“陛下,这些够了吗?” 谢琅冷哼一声“出去。” 一嘴花言巧语全无用武之地,来喜遗憾地收起自己的想法,乖乖退出去把门关了起来。 谢琅做足了心理准备,随手挑起其中一本,深吸一口气后翻开看,半晌后手却颤了起来,猛地把那本书给扔了出去。 他闭了闭眼“什么玩意?!” 狗奴才,也不知道是哪里找了些东西来糊弄他! 刚才看到的画面如同阴魂不散似的,闭上眼睛也在脑中浮现,一股热气顺着指尖一路窜到心头,谢琅这下是真的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整个耳畔连带着脖颈全都红了一片。 - 温鹤绵得知来喜被罚是在第二天。 不知道这位大总管做了什么事情,被罚去洗恭桶,可谓是相当惨了。 谢琅看她的视线有时候还是觉得怪怪的,温鹤绵一问起他就躲闪,后面索性不问了,反正无伤大雅。 她进宫晃悠了一圈,很快又被吏部的事务绊住脚,几个下官拉着她一起去了府衙。 以前光在内阁任职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兼任吏部尚书,把所有公务都交接完毕后,温鹤绵才亲眼见证到了什么叫做行政效率低下。 先前她还当真以为是吏部缺人,走马上任后才发现内部分工极其不明确,所有事物冗杂到一起,甚至可能出现重复批阅的情况,简直混乱至极。 一问方得知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 先帝不管事儿,宦官作乱,宁贺褚想着揽权,底下六部在高压环境中野蛮生长,能顺利坚持到现在都算是谢天谢地了。 温鹤绵扶额。 她越发觉得谢琅是丢了一个烂摊子给她。 但来都来了,她不可能光占着位置不做事,好在以前是学历史的,她花了一天时间把吏部上下重新安排了一遍,看着才顺眼不少。 吏部人这么多,却不是人人都擅长处理这方面事务的,眼下勉强用着,往后还要另选些人进来。 术业有专攻,温鹤绵已经开始在思考让谢琅改革科举,增加定向选择的可能性了。 前路漫漫,仍需探索。 温鹤绵对自己能不能提前退休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她丝毫不知在她走后,吏部陷入了一阵热烈的讨论中。 “她这是算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来就给我们个下马威吗?本来就是我们该管的事,为什么要分给下面的人去管?” 开口的人是吏部左侍郎闵荣,他在这位置上熬了许多年,原本就等着吏部尚书告老还乡后自己能够顶上去,结果没想到温鹤绵空降来此,所有想法全泡了汤。 他对温鹤绵心有不满,前几日也是爱答不理的,今天手里的权力就被下分了去,他合理怀疑温鹤绵是在借机报复他! 闵荣有什么说什么,说完了才发现满堂寂静,似乎没人应和他,他狠狠皱眉“……诸位都没有不满吗?” “呃,闵大人。”右侍郎接话,他满脸尴尬,“你不觉得这样,我们每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吗?” 天杀的,谁不知道,在吏部当职,事最多,轮休最少,平时连和家里人吃饭时间都没有。 温鹤绵这么一改下来,总体轻松了,他们俸禄还是一样的拿,在外面还是一样风光,这谁能拒绝啊? 反正辛辛苦苦忙碌十几载的吏部众官员不能拒绝。 其余官员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闵大人,你前几日不是还说又得了位千金吗?有这多的日子陪陪夫人多好?” “是啊,钱多,事少,划算!” “闵大人啊,咱就宽容一点吧。” 左一句右一句的,反正就没自己想听的,闵荣额角青筋直跳,险些气得仰倒“为五斗米折腰,你们也不嫌丢人!” 说完狠狠甩袖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竟都没有一个愿意追上去的。 第27章 谢琅脸上的笑容僵住 第二天,负责盯梢的暗卫把吏部发生的事情全告诉了温鹤绵。 当面大家都和和气气的,看不出龌龊,她走了反而利于观察众象。 改革只要开了头,被不满是必然的,可能是吏部太压榨打工人了,这个不满的人数比温鹤绵想象中要少很多。 最大的刺头就是左侍郎闵荣。 原书中他属于顽固派老臣,吏部尚书隐退后他顺理成章顶上,在朝堂上争斗中几番与谢琅作对,暗中协助宁贺褚,最后自然被一并清算砍头了。 现在还没到他搞事的点,温鹤绵把他划入了重点观察对象。 主要是缺人,先勉强用用再说。 温鹤绵愉快决定。 看自家公子的表情,青云就知道即将诞生一个被压榨的倒霉蛋,她压下唇角笑容,递上一个灰扑扑的布包裹“公子看看,这是不是您以前托人寻找的东西?” 前几年温鹤绵一心放在谢琅身上,想的是怎么将他养好,如今时机合适,她在进一步思考如何改善百姓民生的事。 民以食为天,封建时代百姓思想简单,吃饱穿暖就就够他们安生了。 除了挡住宁贺褚颁布的不少政策,温鹤绵还特意画了图解出来,吩咐手下人去找寻高产作物。 书中世界与现实相似,玉米、土豆、红薯等一类高产作物都是大昭境内没有的,游商脚程慢,还可能涉及海外,因此找了这么久,现在才勉强得到些消息。 不是青云提起,温鹤绵都险些忘了。 她接过包裹拆开一看,里面是根藤条,因为保存得当,虽然有点蔫了,但还是比较完整的。 “是的。”看了半天,温鹤绵扬眉笑了,“这叫红薯,是一种高产作物,若将它种下去,应该能比现在的粮食产量高上几番。” 温鹤绵不是农学生,但她室友是,时不时在她耳边念叨几句,浸染下来知道的就多了,谁知道穿书还能派上用场。 她没把话说得太死,但就这样,青云已经很惊讶了“公子说的是真的吗?” 当家方知柴米油盐贵,青云掌管着整个偌大的王府,她同这些的接触最多,更清楚地明白,高产作物的诞生代表着什么。 粮食多了,百姓就能花更少的钱吃饱,这对于一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百姓,可谓是一大福祉。 “当然是真的。”温鹤绵也很高兴,她站起身来,“事不宜迟,剩下的红薯藤苗在哪里?我去看看,这个时节正适合栽种红薯,可以划块田出来,看看效果如何。” 一路送到京城来,数量应该不多,否则不可能一根藤条都宝贝成这样,要是能多种点,拿来用作种子,之后的事情就好说了。 “公子随奴婢来。” 青云满脸笑意,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温鹤绵手底下的人办事都很细心,她特地强调要的东西,没人敢疏忽,只是为了稳妥起见,暂时放在了郊外的田庄,温鹤绵是直接骑马去的,到了地方才发现数量不少,全部堆在一个角落里。 走近一看,发现有不少红薯都已经发了芽,看长势还不错的样子,稍微收拾一下就能种下去。 掌管田庄的老人叫刘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新奇的作物,看温鹤绵一脸认真的样子,连忙上前问“公子,要把这些都种下去吗?” 温鹤绵不假思索“当然。” 找了好久也才找到这么一种,在场人中又只有她最清楚红薯种植的方法,温鹤绵拉着刘伯事无巨细地说了通“……差不多就这样,今年八九月的时候可以看看收成如何。” 刘伯起初得知这是高产作物时,和青云是一个表情,不过随着温鹤绵深入说下去,他也产生了信服,虽不知结果如何,但试试总不亏呀! 这可是能让多少人吃饱饭的东西! 刘伯看红薯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 温鹤绵可以理解每一个庄稼人身上对高产作物的热忱,她心虚地咳了两声,最后还是在刘伯痛心疾首的目光中挑走了两个完整没发芽的红薯。 带孩子习惯了,有什么新鲜事物都想着拿进宫给谢琅看看。 皇帝亲自认可的东西,以后也好推广不是? 这么想着,温鹤绵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时辰还早,顺道去瞅了一眼吏部,看到运转平稳后,温鹤绵揣着两个红薯就进了宫。 来喜还被罚着,在御前当差的是另外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这宫中伺候的都认识帝师,远远见到温鹤绵,连忙迎上来点头哈腰“温大人来了!陛下吩咐过,您直接进去就好。” 温鹤绵点点头,进御书房前,礼貌性敲了三声,没听到里面有回应,她直接推门进去。 “陛下在做什么?” 隔着一道屏风,温鹤绵听见了书本落地的声音,她绕过去的时候,谢琅已经猛然站了起来,直愣愣的似乎有点手忙脚乱“太、太傅,你怎么来了?” “陛下不想臣来吗?”温鹤绵边说着边靠近他,“臣方才好像听见有什么掉在地上?” “没事,就一本书而已。” 谢琅的语速有点快,一看就欲盖弥彰,余光慌乱地朝书桌底下瞥了眼,这才松了口气“太傅不要这么说,朕才没有这种想法。” “嗯哼。” 温鹤绵笑了声,没有继续纠结,将手中拎了一路的油纸包放在书桌上,马上吸引了谢琅的目光。 “这是什么?” “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得到回答,谢琅开始拆油纸包,而随着油纸慢慢被拆开,一股甜香的气息也弥漫在空气中,让人闻了食指大动。 “吃的?我没见过。” 谢琅戳戳油纸里包着的其貌不扬的东西“这该如何吃?” 总共有两个烤好的红薯,温鹤绵拿过其中一个,剥开外表略有些焦黑的皮,露出金黄甜香的内里,已经不太烫了,她顺手递到谢琅嘴边“咬一口。” 谢琅小心翼翼咬了口,瞬间就被红薯的味道给征服,眼眸微亮“好吃!” 温鹤绵捕捉到一丝投喂的快乐,不过下一刻说出的话略残忍“好吃就好好珍惜,之后应该暂时吃不到了。” 谢琅脸上笑容一下子僵住。 第28章 黏人精谢琅 谢琅有点不死心“为何?” 温鹤绵笑吟吟“你也知道你从未见过这物,这叫红薯,是从海外找到的,剩下的都要留种,等下一波种出来,估计要八九月去了。” 这样说,谢琅就意识到不同寻常了“莫非这就是太傅曾说的,高产作物?” 谢琅时常从温鹤绵那里能听到一些新奇的词,他记性好,冷不丁能扒拉出几个来。 鹤绵边笑边说,“这两个是我好不容易从刘伯手中抢来的。快些吃吧,凉了就不好吃。” “太傅也吃。” 听完这话,谢琅接过那个自己咬过的红薯,暂时先放下,转头去剥另一个的皮,然后殷勤放到了温鹤绵手中。 温鹤绵揶揄道“这么喜欢,还给我啊?” 温鹤绵在现代的时候什么没吃过?她主要是为了给谢琅尝尝味儿,她自己吃不吃无所谓,以后会有更多的,顶多不过等上一段时间。 谢琅面色严肃“有福同享,太傅待我那么好,我们的情义,岂是区区红薯就能衡量的?” 谢琅是会说话的。 两人一人吃了一个红薯,这里的红薯没有经过后世培育,个头并不大,就当是吃了个午后甜点,不是很占肚子。 吃完红薯,二人都坐到了小榻上去,一边看折子一边聊事情。 谢琅“听说太傅将吏部给整治了遍?” “差不多。”温鹤绵说了自己的意见,“吏部情况如此,其他五部也好不到哪里去,以后再慢慢来吧。” 谢琅半眯起眼,嗤道“他们就是欠整治,还有折子,我迟早也要让他们改了。” 从刚接触奏折的时候,谢琅就非常厌恶这些写得又臭又长的文章,多年过去,初心不改。 对此温鹤绵深表赞同“确实要改。” 短短几句,已经注定了大昭官员日后水深火热的改革生活。 但这些都是后话。 聊着聊着,谢琅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到温鹤绵身上“太傅,你说京城外面,好玩吗?” 温鹤绵疑惑“嗯?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谢琅幽幽叹气,他仰头往窗外望去“我只是遗憾,没机会出去走走。” 和宁贺褚争斗,何尝不是将自己困在了京城里? 谢琅所看到的,都是下面的人愿意让他看到的,京城底下繁华,他却不知道,更远处的地方,是怎样的。 所以他很喜欢听温鹤绵讲起那些新奇的经历。 温鹤绵看出少年眼底的落寞,心疼的同时有几分失笑,声音放柔,开始哄孩子“年纪轻轻的,谈什么遗憾?朝廷安定下来后,陛下想去哪里去哪里。” 谢琅添上“要太傅陪。” “黏人精!”她笑骂,“行行行,答应你。” 谢琅太会撒娇了,温鹤绵真的担心自己一个拒绝,少年能直接哭给她看,只要不是外人面前,他向来是不在乎面子的。 也不知道谁惯的。 谢琅眉开眼笑“我就知道太傅对我最好了。” 温鹤绵不置可否。 穿书过来,除了身边伺候的人和暗卫,她相处最久的,就是谢琅了,从任务到牵挂,走过这么多年,谢琅也早已成为了她的锚点之一。 许多时候,她都能借此感受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她是真的,再活了一次。 她原先对自己的身份有重重顾虑,不过现在看谢琅这模样,坦白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 事实证明,几乎没人会不喜欢拿同样的钱干更少的事,除了闵荣时不时甩两个冷眼,大家都干得开开心心,他这点小动作根本掀不起波澜。 他倒是想把这件事捅到御史那边去,奈何叶照旋现在已经成功混进了御史行列中,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直接就被挡下来了,根本不会有闹上朝堂的机会。 和叶照旋小聚时,他毫不掩饰对于这人的鄙夷“他自己想着争权夺利,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殊不知大家更想安心做事,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够了。” “不过含霜啊,我说你这位置,忒招人恨了些。” 叶照旋懒懒往后一仰,勾着唇挑挑眉,混迹官场久了,变得油滑老练起来。 他和温鹤绵同一批科考,自打六年前府外短暂交谈起,就坚定站在了保皇党一派,与温鹤绵说得上是交心的友人,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忙。 温鹤绵表面扮作男子,因为淮陵王夫妻俩没办法回来,二十岁及冠礼是内阁中一位相熟的阁臣替她主持的,小皇帝观礼,字却是夫妻俩取好了千里迢迢送回来的。 如果说名中寓意着他们祈求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那么字,就是他们盼望着温鹤绵长大的样子。 他们希望温鹤绵一直保持着含霜履雪的品格,做个贤臣。 当然了,前提是小皇帝要有那个能力,否则如先帝一般,不如不辅佐。 温鹤绵耸耸肩“那也没办法,我自己选的路,自己怎么着也要走到黑。” “也就是宁贺褚还在,如果他这个最大的威胁去了,那些御史老头待你未必能有现在这么宽容。”叶照旋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说出来,“好在近两年新进来的人都是比较信服你的,我混在其中不至于太吃力。” 朝廷中待久了的都是老油条,叶照旋因为资历问题吃了不少亏,但因为他头铁脸皮厚,一张嘴皮子又能说,久而久之还站稳了脚步。 温鹤绵笑意朗然“等朝中彻底更新换代的时候,也就是陛下的天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爱抱团的顺势让他们滚出去。 叶照旋抚掌,语气感慨“不容易啊不容易,转眼陛下就长大了,说起来,我当初还很不相信小陛下能够扛起重任。” “扮猪吃虎,实宜之计罢了。” “陛下…照旋半天才想出一个形容词,“装得挺像。” 这招瞒过了多少人啊,宁贺褚都给骗过去了。 温鹤绵认同地点点头。 这要放现代,谢琅不得妥妥拿下童星名号,可惜这是危机四伏的古代,瞧给人家小孩逼的,年纪小小就学会讨生存了。 第29章 温鹤绵身份有异 他们在这边小聚的时候,谢琅在宫中努力批奏折。 他上手快,早没了最初的手忙脚乱,处理起来快多了,有了更多人从中周旋,送到他手中有用的折子也多了起来。 透过这些折子,一幅更广阔的地图在谢琅面前缓缓展开,他认识到,大昭境况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朝堂上有权臣把持,封地上有藩王蠢蠢欲动——总而言之,就是他的皇位岌岌可危。 要不是藩王名不正言不顺,谢琅能不能待在这个位置上都不一定。 谢琅面色凝重,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被温鹤绵护得有多好。 霍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皇帝一副戾气阴沉的样子,对方察觉到他的到来,气息被转瞬收起,眼神淡淡望过来“有何事?” 霍平抱拳“启禀陛下,监视的人传来消息,宁贺褚有异动。” 他们都知道,宁贺褚非常沉得住气,先帝还在时,阉人横行嚣张跋扈,彼时宁贺褚在他们手上吃了不少亏,甚至因此缺了一截手指,但他始终都笑眯眯的,后来把那群人宰了时也笑眯眯的。 放任谢琅成长起来,恐怕是他唯一的疏忽,而直到这个时候,他也十分有耐心,手下人动,他从来不动。 这次动了,不知道是真的耐不住,还是引蛇出洞。 但不管是哪一种,谢琅都是一个想法“先盯着。” 霍平面色罕见的古怪了瞬“似乎和温大人有关。” 谢琅猝然抬头“说清楚。” 霍平就知道会这样,他尽职尽责往下说“温大人年幼时曾住在寺庙,但就在不久之前,宁贺褚手下有人从寺庙的小和尚那里打听到,从前住在他们庙里的贵客,似乎是个小傻子。他们大抵是怀疑,温大人身份有异。” 关于这点,霍平心中有过疑虑,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温鹤绵口中说出来的许多东西他却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这人还能准确预料到宁党下一步动作,实在诡异得很。 只是见小皇帝和他老师感情甚笃,霍平从来没有机会把这些话说出来过。 他没想到在此之前,是宁贺褚让这一切先摆在了明面上。 殿中陷入了沉默。 霍平垂着眼,最后听小皇帝先开口,声音有些滞涩“不管如何,她是朕的老师。” 寺庙里的人和现在的温鹤绵是不是一个人并不重要。 谢琅所了解的温鹤绵,是这些年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教养他长大,辅佐他摄政,真情实意不似作假,谈到过去时也从容镇静。 她是谁没关系,谢琅只认这一个老师。 霍平早已料到,轻声叹气“那微臣还要接着往下查吗?” 谢琅脸色分毫未变,看上去镇静极了,语气有些冷然“查。不仅要查,宁贺褚的人若找到这方面的端倪,你们要想方设法毁掉。”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温鹤绵是不是原本的那个温鹤绵,他都认了。 不仅如此,还要帮她遮掩身份,毁掉可能暴露的证据。 霍平一方面觉得不合适,一方面又想想这些年来温鹤绵对小皇帝的精心付出,说不出任何话来“是,微臣遵命。” 霍平来得快走得也快,他不知道的是,谢琅远没有他想上去那么平静。 直到来喜小心翼翼探个脑袋进来问要不要点灯,谢琅才陡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攥得很紧,上面青筋若隐若现,彰显了主人跌宕起伏的心情。 温鹤绵身份有异常的事情,他并不意外。 因为换个角度来讲,在他面前,温鹤绵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掩饰这些异常的地方,她是怎样就是怎样的,不屑于去伪装或欺骗。 所以是或不是,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不管如何,她都是他的太傅。 是这世上,最关爱他之人。 所以,只要她不离开他,就好。 想到此,谢琅闭了闭眼,压下胸腔中涌上来的冰冷情绪和阴暗的占有欲,直至恢复一片清明,才继续拿起折子批阅。 - 温鹤绵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这大热天的,怪恐怖的。 叶照旋似有所感“不会有谁在念叨你吧?是陛下?” 无他,实践出经验。 当御史后,叶照旋天天不是被人指着鼻子骂,就是和人互指着鼻子骂,经常招惦记,都习惯了。 温鹤绵认真思索,得出结论“有可能。” 谢琅长大后,她有意撒手让对方一个人干,这种意图一被察觉到,谢琅就总爱念念叨叨纠缠着,温鹤绵最开始会心软,现在已经学会狠下心了,不去看小崽子祈求的目光了。 人总是要往前走的,谢琅始终要学会靠自己。 叶照旋客观评价“陛下真的太依赖你了,那些御史看你不爽是有原因的。” 皇帝在他们心中就该是高高在上的,这么依赖倚重温鹤绵,到底谁才是主啊? 温鹤绵虚心接受建议,摸着下巴揣摩“这确实是个问题,回头我再好好和陛下说说。” 叶照旋“你心头有数就好。” 闲谈到此结束,温鹤绵与她告辞,绕道去找了下柳琼月。 将制作千里镜的方法交予柳琼月后,这方面就是她亲自在盯梢,挑选的是手下最信任的人在制作,每一步都逃不了监督。 柳琼月见她到来,眼眸微微瞪大,正要出声,温鹤绵就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嘘了声,柳琼月顿时意会,当即没再出声,而是转过头去盯着匠人们“这步错了,还有你、你都过来!……” 柳琼月指挥起来从容不迫,很快就解决了小麻烦,温鹤绵低调出行还戴了个面具,默不作声围着场地转了圈,确认一切无碍后方转身离去。 柳琼月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 温大人恐怕不知道,她这模样有多唬人,怪不得能镇得住朝堂。 温鹤绵确实不知道自己有多唬人,在外面晃悠一圈回府后,天色已沉,热了后愈发没有胃口,她在前厅吃了点糕点垫垫肚子,就准备回房洗漱。 结果刚推开门,就瞅见一道身影坐在窗边,屋内黑灯瞎火的,显得愈发阴沉。 温鹤绵缓缓捂住自己的胸口,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30章 束胸 王府上下被守得固若金汤,这时候还能溜进来,并且完全不惊动暗卫的,普天之下只有皇帝一人。 不敢拦,也拦不住。 但这么突然看到一个人出现在自己房间里,怪吓人的! 温鹤绵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她合上门走到一旁点蜡烛“又怎么了陛下?来我房里也不点灯,黑灯瞎火好玩吗?” 烛火亮起来,谢琅透过幽幽跳动的光芒一眨不眨看着她,语气有点酸溜溜的“太傅在外一天,若是朕不过来,恐怕都想不起朕了。” 宁贺褚的人警惕得很,霍平目前去调查还没什么结果,但今天下午那番谈话还是让谢琅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安,他迫切想要来看看温鹤绵,可一方面又觉得不合适,只能偷偷溜进来等她回来。 好在暗卫们都熟悉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拦。 温鹤绵哭笑不得“也就一天而已,臣陪陛下的时候,还算少吗?” 瞧瞧,外行人都能轻易看出来皇帝陛下对她有多依赖了,谢琅为什么不反思一下自己? 谢琅缓慢磨了下牙,无理取闹“我不管,反正太傅就是忽视我了。” 温鹤绵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看他还能说些什么出来。 二人对视,必先有一个败下阵来,很不巧,谢琅就是那个败下阵来的。 他觉得太傅身上好像有股神奇的力量,分明来之前他的心情都还很沉闷,可一见到太傅,所有情绪就瞬间烟消云散,他根本生不起任何气来。 也没办法去质问她是不是欺骗自己。 谢琅心情沮丧。 温鹤绵见他仿佛耷拉着耳朵的样子,心头失笑,嘴上熟练哄孩子“那陛下欲如何处罚臣?” “不罚。”谢琅果断摇头,他又不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视线从屋中一寸寸扫过,“朕今晚留下就好。” 明日有朝会,温鹤绵已经不愿思考皇帝陛下和自己去上朝的震撼性,她神思飘忽了下,也不知道谢琅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告诉来喜,不然就要可怜大总管明早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寝殿哭了。 咦惹。 温鹤绵晃晃脑袋,遏制住自己乱想“留下吧,陛下来都来了,臣还能将你赶走不成?” 谢琅囫囵点头,目光注意到衣架挂着的东西时,稍微顿了下。 温鹤绵后知后觉察觉到他的视线,顺着那方向一看,头皮略一阵发麻。 谢琅平日里来了也不往她房中溜,也就稍微疏忽了一下,衣架上晾着的,是她平日里穿的束胸!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转移话题,就听谢琅问了“太傅,那是何物?” 谢琅勉强算个懂礼数的,他只是坐在小榻上问,目光瞅着,看着那白色柔软的布料,上面有一排奇怪的小扣子,与他平时所见的任何衣服都对不上号。 温鹤绵庆幸自己嫌弃传统束胸不舒适,这是她自己仿照现代束胸做的,否则就算谢琅现在不知道,之后说不定什么时候也能反应过来。 被动知道和主动知道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端起茶抿了口,神情自若,淡定糊弄“不知道,可能是青云清扫房间时落下的吧。” 谢琅还是觉得哪里很奇怪,他狐疑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是吗?” 温鹤绵面不改色“是的。我难不成还会骗陛下吗?要是真想知道,回头我找青云问问?” 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谢琅没那么纠缠不休,他摇头“算了,不必麻烦太傅。” 对待谢琅,坦诚往往比直接欺瞒来得更容易,知道这样就算了蒙混过关了,温鹤绵松了口气。 不过这次的事情也给她敲响了警钟,以后这些细节上要更加注意些。 她倒不是不想坦白,但宁贺褚还没有解决掉,在拿捏不准谢琅态度的情况下,坦白会承担更大的风险。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不如等到尘埃落定再来纠结这个问题。 温鹤绵有一丢丢完美强迫着,她勉强记着这是自己的任务,怎么也要完成得漂漂亮亮才好。 这个话题二人不约而同没有再谈,温鹤绵看他一眼,问“用过晚膳了吗?” 果不其然,谢琅摇头“没有。” 许是有点心虚,声音小小的。 温鹤绵给气笑了“就是这么不珍惜自己身体的是吧?” 温鹤绵刚接手谢琅的时候,他身体是真的不好,稍微养熟一点能放下心防时,谢琅心神松下来,断断续续又病了好久。 那段时间宁贺褚都以为他熬不下去了,还大发慈悲来看了两次,但谢琅求生念想强,还是熬过去了。 这几年来强身健体,身体才慢慢好起来。 谢琅耷拉着肩膀,果断“我错了太傅。” 温鹤绵冷冷“下次接着再犯是吧?” 谢琅不敢搭话,小心翼翼觑着她。 温鹤绵无奈。 操心到这地步了,不可能真的狠心看他可怜兮兮不管,干脆吩咐了外面伺候的人一声,给他们准备了一桌夜宵。 吃饭不在这个屋,出去的时候,谢琅又盯着衣架上的束胸看了眼,温鹤绵浑身都不自在,但她不能不打自招,只能硬着头皮让他看。 谢琅将那东西的形状和模样印刻在脑海中,也没有多耽搁,跟着温鹤绵出去了。 折腾一通,温鹤绵的食欲跟着回来了些,她陪着谢琅一起用完了夜宵,就毫不留情将他赶回他的房间歇息去了。 再次回房看到束胸,温鹤绵只觉得哪哪都不自在,她没忘了给青云强调“日后我房中的东西,都放严实些。” 青云从中悟到什么“今日被陛下看到了?” 鹤绵点头,眉梢轻蹙,“也怪我,大意了。他是天子,再往后,这天下更没人能拦得住他,也就这段时日了,小心些。” 青云面色凝重“明日起,奴婢收拾时都帮公子检查一遍。” 温鹤绵“多谢,辛苦你了。” 青云连忙摇头“公子说什么呢,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温鹤绵的身份,府中都还做不到人人皆知,青云是她身边最亲近之人,她有职责将这些事处理妥帖。 第31章 要事,事关温大人 打发走了青云,温鹤绵认真思考这件事,她总觉得,还是和系统的保护脱不了关系。 说实话,当初要没有系统在这里打包票,温鹤绵是不敢轻易混进官场的。 古代的制度是残酷的,在她所学过的历史中,历史上寥寥无几的女扮男装去科举的女子也没有好下场,这些是让她心生犹豫的。 只是系统保护下,一切不合理都会被自动合理化,她才没有担心过。 距离上次和系统谈话过去没多久,就出了这事,温鹤绵不认为是和系统说的没关系的。 看来仅仅是上点心还不够,她真的要认真关注这个问题了。 今日是在谢琅面前,那来日在旁人面前呢? 她得未雨绸缪。 - 谢琅经常往王府跑,因此他这间房里该有的都有,甚至还有两身便服,笔墨纸砚什么的就更不缺了。 他在榻上躺了会儿,脑海中一片清明,思来想去还是悄悄爬起来,将自己看到的东西给画了下来,然后叠好放到了自己身上。 他有直觉,这是个相当重要的东西,回头一定要让人去查查。 他不知晓的,旁人未必不知晓。 …… 一觉到天明。 温鹤绵昨晚要想事情,睡得迟了些,要起来的时候就格外痛苦。 只不过想到要上朝,谢琅说不定还在外面等着,她挣扎半晌,才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天刚亮就得上朝,过的都是些什么苦日子? 温鹤绵脚步飘忽地穿上朝服,已经开始在思考退休的事情了,以后怎么也得睡到九点再起吧? “太傅?怎么魂不守舍的?” 谢琅手上拿着热腾腾的甜糕,见温鹤绵没反应,抬手从她眼前轻轻晃过,不知不觉地,就又凑到了她身边来。 温鹤绵苦恼之际还有心思纠错“魂不守舍不是这么用的……只是好久没熬夜了,受不住。” 身体健康归健康了,灵魂上却早就习惯了上辈子的柔弱,偶尔恍惚时,温鹤绵都觉得自己有点割裂了。 谢琅体贴建议“要不今日就不去了吧?有朕在,他们不会拿太傅如何的。” “起都起了鹤绵才不想自己的辛苦浪费,她乜了谢琅一眼,“陛下,特例别开太多了。” 虽说都是为她着想,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仗着自己有特权肆意妄为,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她却不能一点都不在意。 谢琅沮丧“好吧。” 路上吃完谢琅特意为她拿的甜糕当早点,温鹤绵踩着点和谢琅前后脚进了大殿。 温鹤绵刚在最前方站定,去殿后匆忙换完朝服的谢琅也走了出来,百官行礼后,早朝开始。 温鹤绵注意到,宁贺褚看她的视线有点古怪,可对方什么也没说,倒叫她摸不着头脑,不由得在心中警惕了起来。 朝会的日常活动是围观六部吵架。 哦不对,是五部。 温鹤绵成为吏部尚书后,就主动退出了吵架的环节,防止被唾沫星子喷一脸,令她意外的是,吏部里有许多人都挺赞同她,大家一起看戏。 至于闵荣是不是不服就干,那另当别论了。 “雨季将临,靠江堤坝需要加固,前两日当地府衙已向朝廷禀明情况,奈何韦大人一直压着不肯拨款,使得工部上下迟迟未动。若是大坝决堤,百姓流离失所,又该当如何?” 开口的是工部尚书。 韦大人就是户部尚书,他险些吐血“前两日兵部才找我要钱进行军队训练,我倒是想拨钱,国库里哪儿有那么多银子!” 兵部尚书不服“诶韦大人咱这可就有得掰扯了,兵部找你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你拖到现在才给不说,缘何又拿我们做挡箭牌?陛下,臣恳请您评评理啊!” 兵部尚书不愧为胆大的代表,直接把话题扯到了谢琅身上去。 骤时,所有视线都往上方龙椅看去。 少年帝王端坐高堂之上,旒珠下神色晦暗不明,轻飘飘的“其中情况,朕不甚清楚,不如询问宁首辅,是如何想的?” 内阁大半还在宁贺褚掌控中,谢琅接触到的部分奏折都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有许多重要的事,他没机会见到,只能从温鹤绵那里了解一二。 受制于人的感觉很不好。 宁贺褚似笑非笑“朝中用款之处甚多,前两年大旱,税钱欠收,国库吃紧,韦大人此举,情有可原。” 吃过几次亏后,户部尚书就投靠了宁贺褚,一条船上的蚂蚱,宁贺褚要保他,情有可原,但看这样子,拨款的事情恐怕也悬了。 温鹤绵往谢琅的方向看了眼,思量半晌,站出来“临河百姓靠河而生,要是当真出了水患,如刑大人所说,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所以加固堤坝,势在必行。” 温鹤绵知道这事是真的,否则她也不可能出来插上一脚,赞同工部尚书的话。 在宁贺褚开口前,温鹤绵继续飞快往下说“凡事分个轻重缓急,户部既然没钱,那皇陵就先暂时别修缮了,郊外正在修的那座行宫也停了,挤一挤,总会有钱的。” 温鹤绵还不知道,表面上给谢琅修的行宫,实际上都是给宁贺褚干脏事做掩饰的,至于皇陵?顺帝有什么值得后人去为他做的吗? 自己在位时做不好皇帝,指望死了还帮他修缮皇陵,别胡扯了。 话音落下,立马有御史吹胡子瞪眼“行宫也就罢了,修缮皇陵如何能停,这是对先人不敬!” 温鹤绵嗤笑“逝者有生者重要吗?” 御史一片吹胡子瞪眼,夹杂着几个拉偏架的,吵吵嚷嚷。 谢琅看着下方闹剧,语气肉眼可见冷了“够了。” 御史们顿时噤声。 谢琅“朕以为太傅所说没错,宁首辅呢?” 宁贺褚眯起眼,看向温鹤绵,半晌后吐出一句“……臣赞同。” 谢琅拍板“那就这样,之后再由几位交上折子由定夺。” 众臣纷纷应是。 下朝后,温鹤绵被一众官员裹挟着往外去,谢琅不好留她,转身往后殿去。 他刚脱下朝服,霍平就匆忙从外而来,面色凝重,言简意赅“臣有要事禀报,事关温大人。” “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第32章 太傅竟是女儿身 谢琅在皇宫中幼年凄惨,无依无靠的,如今渐渐长大,要说唯一的软肋,恐怕就在他的老师身上。 霍平是他手中锋利无情的一把刀,从一开始就注定,和温鹤绵这种陪伴在他身旁,施行教导之责的师长是不一样的。 他们永远都只是下属,而温鹤绵,是真的被他当做了亲人在对待。 想到自己查到的东西,霍平现在背后都还直冒冷汗,觉得心跳砰砰的,无法预料小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后是什么表情。 谢琅冷沉的视线在他身上定了几秒,手一挥,如他所愿“都出去。” 想要上来奉茶的来喜猛然调转脚步,什么也没问,驱赶着殿中的内侍都下去了。 几息间,周围就被清了个空。 察觉到小皇帝身上骇人的气势,霍平心下微惊,维持着半跪的姿势,脑袋一垂,将自己调查到的东西说出来“……温大人,是女子。” 短短六个字,直接将谢琅脑海中的所有想法都给炸了个空,思维仿佛放慢重组般,连带着整个人都凝滞住,他兀然拧紧了眉,声音含着森然冷意“朕劝你想清楚再说,太傅怎可能……?” 霍平眼底微微苦涩,这换谁也不会相信吧?温太傅平时看上去虽柔弱了些,但不管是声音还是别的地方,看上去都像个实实在在的男子。 禁军中不乏有精通口技以及移形换颜者,但他们分明都没有辨认出来啊。 只是调查结果摆在明面上,不可能造假,霍平沉声“陛下,事实在此,您若实在不信,派人去将温大人请进宫来,验明正身即可。” 毕竟脱了衣服,再怎么也不可能作假了。 “不行。”谢琅不假思索,直接拒绝。 他知道这是最直接确认的方法,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个方法用在悉心将他教养长大的太傅身上,除了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他们几乎是对方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霍平心道果真如此。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把谢琅想说的一切都打乱了,他缓缓压抑下自己翻涌的心绪,死死盯着霍平“把你知道的所有,告诉朕。” 霍平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叹了口气,开始讲述一桩旧事。 淮陵王妃怀孕之时,正处于他们夫妻和皇室闹得最僵的时候,彼时边关苦遭蛮人侵扰,淮陵王自请戍边,因时机不合适,不得已只能将王妃暂留京中。 后来淮陵王遭遇伏击,生死难料的消息传回京中,王妃听闻动了胎气,导致他们唯一的孩子不足月就生产下来,奄奄一息险些夭折。 没人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没过几日,王妃和刚出生孩子就在府中私卫的掩护下,迅速转移去了一处偏僻的寺庙。 也就是温鹤绵之后生活了好几年的那座寺庙。 “寺庙里的老和尚都是特意打点过的,将秘密守得极好,只是谁也没想到,被一位当时入庙没多久的小和尚给听了去,他不久前下山犯戒喝了酒,才将这事儿给说漏了嘴。” 霍平道“臣以前听说过,有些人家的孩子命格弱,就会特意女扮男、男扮女养大,意在骗过鬼神,温大人或许就是这种情况。” 关键是,也只有从小这么养大的孩子,才更容易伪装骗过众人。 谢琅有最基本的理智在,不管他怎么想、怎么震惊愕然,有件事毋庸置疑“此事,不可为外人道。” 温鹤绵在朝中的地位已有许多人不满,要是她是女子的消息被捅露出去,更会掀起众人群起而攻,谢琅绝不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陛下放心,微臣已经处理干净了。” 霍平猜得到几分圣意,宁贺褚的人不必多说,就是那小和尚有些难处理…… 他正欲开口,就听谢琅说“那小和尚,找个地方关起来,不用要他的命。” 被卷入争斗中的人不少,谢琅小时候在宫中也见过,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只是想到温鹤绵知道后或许会生气,他留了一面。 这倒是令霍平有点错愕“是。” “下去吧。” 信息量太大,谢琅需要足够的时间缓缓,这是真的,那他许多地方都需要重新想想。 霍平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臣告退。” 他也要缓缓。 霍平走得前所未有的快,他出去后没忘了关紧门,将思考的空间留给谢琅。 谢琅则是在他走后,目光才彻底幽微沉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就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男女七岁便不同席,他初登皇位时羸弱警惕没有办法,太傅就只能亲自守在他身边,陪他度过一个个难熬的日夜。 而他长大了,开始露出自己的爪牙时,太傅就顺理成章疏远了他,因为她是清楚自己身份的,男女有别,他不知道,她知道。 亲近却疏离,就是这样一层身份带出来的。 谢琅喉间干涩,喉结滚了又滚,过往的事情在脑海中浮现,六年时间,那么多可以被称为破绽的东西,竟就被他们所有人都忽视了,瞒天过海这么多年? 生气吗?谢琅苍茫眨了下眼,他清楚自己是没有这个情绪的,甚至被欺瞒的愤怒都少之又少,与之相对浮现出来的,却是一种自己都陌生的情绪—— 那叫心疼。 他抿了抿唇,知道要是没有自己,温鹤绵会过得比现在不知道轻松多少。 况且日日隐瞒,女子的身份就是个不定时的隐患,不知晓她有没有在心中担忧过…… 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谢琅的思想骤然飘回昨天在温鹤绵屋子里见到的奇怪衣物。 他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叫人去查。 也幸好没去查。 知道这件事情后,脑海中被蒙住的一点似乎瞬间灵通。 那衣物他确实没见过,但在避火图上见到过类似的,作用不言而喻。 谢琅越想耳尖越红,那、那岂不是…… 脑海中嗡然一声,他只觉得鼻子一热,再一摸,满手的血。 啊。 一向威严的小皇帝愣住了。 第33章 御书房话本被撞破 行宫是给皇帝修的,停了也就停了,根本没人在意这件事。 倒是皇陵,好歹也是皇室的象征,目前还没有人敢在明面上提出来过,所以对于温鹤绵这一英勇行为,私底下有不少官员都在讨论。 御史中大抵分为两派,一派是老顽固,一派是叶照旋带领的新生力量,二者对于温鹤绵的做法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想法,出宫的路上都吵吵嚷嚷的,误打误撞的,没有闹到温鹤绵面前来。 倒是和温鹤绵混熟了的吏部官员中有大胆的,悄声询问了她几句,回头就和同僚继续讨论去了。 温鹤绵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吏部中对先帝不满的人,还挺多的,只是被压抑的时间久了,大家都习惯性闭口不谈罢了。 今儿也是赶巧,她说了停止皇陵修缮的事,不仅省了笔钱,还诈出了一大波能用的人。 被骂就被骂吧,反正不亏。 温鹤绵乐呵呵混在一众同僚中,跟着他们一起去府衙忙公务,快到之前,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崔侍郎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满脸关切“温大人,你莫不是染了风寒了?若真是,便回家歇着吧,近来不忙,有我们就够了。” 这位崔侍郎是个妙人,平日里就和闵荣不对头,温鹤绵来了他也不见多热忱,就她将吏部改了一通后,对方对她的态度反而忽然变好了,看起来像个务实派。 大概是温鹤绵病秧子形象深入人心,他面色严肃了几分。 温鹤绵默默瞅了眼灿烂的阳光“应该没有,没事,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 “以防万一嘛。”崔侍郎三十多的人了,笑起来莫名带着股和蔼,他看了看温鹤绵单薄的小身板,义正言辞,“温大人不要勉强,身子骨不好就好好养着,忙的时候我们再找你。” “是啊是啊。” “温大人你就去歇着吧。” 原本在崔侍郎身边聊得热火朝天的俩人也停了,凑过来附和道。 三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温鹤绵。 她“……” 她是真不觉得自己很勉强。 这大热天的,风寒说得过去吗? 但盛情难却,温鹤绵最终还是临门一脚没跟着去,转身回府去了。 回程路上又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搞得温鹤绵自己都有点不自信了——难不成她是真的感染风寒了? - 不管御史怎么吵,该怎么执行的最后还是怎么执行了,只是温鹤绵免不了在他们心中被记上一笔,少不了肉,温鹤绵不在意。 恰逢每月一次的授课时间到了,温鹤绵暂时想不出有什么需要给谢琅讲的,但依旧早早进了宫,免得到时候被念叨。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谢琅平复下来,见温鹤绵进来,他还能勾着唇角甜甜地笑“太傅先坐,我把这封折子处理好就来。” 温鹤绵没拒绝孩子的好意,自己晃悠了一圈,在御书房中找了个角落坐下,那里养着一盆花,应该是新搬来的,青葱翠绿。 她自在得很,就差没把这里当自己家了,估摸着谢琅处理奏折还要一段时间,想了想,又从旁边一摞书中随手摸了本来看,准备先打发打发时间。 她漫不经心翻着,没想到翻到了本话本子,这书还怪图文并茂的,一开始就是才子佳人相会的故事,但随着往后面看,温鹤绵的表情蓦然凝固住,这书……怎么那么像、那什么图? 她不可置信地往后翻了翻,后面的图果真越来越大胆,到最后已经完全是不可入目的画面了。 不是,正经御书房怎么能出现这种书啊? “啪!” 温鹤绵看不下去了,猛地合上了书。 动静之大,惹得坐在书案后的少年帝王侧目,他不解“太傅是怎么了?” 温鹤绵没想到,古人竟是如此大胆,就这么本书,画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她在现代的时候是学过生理常识没错,但也没看过这种书啊。 一时之间,温鹤绵只觉得背后冒出了一阵汗,攥紧的掌心也是汗泠泠的,她或许没发现,自己的脸上也带着浅淡的红晕。 “没、没什么。” 温鹤绵不自在地侧过目光去,她压下心绪,装作淡定地将那本书翻了个面放回原处去。 隔着一段距离,谢琅注视着她。 从前不知晓太傅是女子时,他能从容自在地与她相处,也敢大胆直视她的眼睛,如今却只是看一眼,都觉得自己的阴暗无处躲藏。 梦中的旖念他忽视不了,也只敢趁着温鹤绵垂眸的时候偷偷观察她。 太傅生得一副好姿容,肤白胜雪,气质绰约,皎若明月,因此当侵染别的色彩时,便格外引人注目。 谢琅轻轻呼出一口气,站起身,往她那边走。 “太傅撒谎。” 在温鹤绵没来得及反应之际,谢琅飞快探身拿起了温鹤绵方才放下的书,然刚一翻开,他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温鹤绵阻拦不成,现下抬起的手只能无奈掩面“都说了没什么了,怎么就非要看呢?行吧,这下臣倒是要问问陛下,御书房中为何有这种书?” 就像现代出版落日期一样,这话本子也是落了日子的,是前些时候新鲜出炉的,绝不可能是之前就有的。 御书房这等庄严之地,平时都只能重臣进来,除了谢琅,总不可能是哪个重臣揣着话本子进来落下了吧? 古代十八禁,真出现在御前,怎么也得被治个大不敬之罪吧? 谢琅一个不慎,引火烧身,手里拿着的话本就像个烫手山药,让他有口难言。 他垂下眼帘,面无表情诬陷“肯定是清扫的宫人落下的!” 温鹤绵似乎猜到什么,放下手,似笑非笑“哦?” 谢琅臊得慌,还是镇定“是的!” 小皇帝欲盖弥彰祸水东引的模样,倒是让温鹤绵福至心灵,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肯定是谢琅自己落下的。 至于原因…… 想想之前谢琅大半夜叫水的事情,温鹤绵站起来,柔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陛下,欲望人皆有之,这种事情,直面就好。” 谢琅“……” 第34章 谢琅百口莫辩 谢琅百口莫辩。 自己造的孽,能怎么?认下呗。 谢琅在心头已经把来喜给削了一百遍,收拾个东西怎么还丢三落四的?! “哦对了,就别惦记着回头找人撒气了,陛下,一人做事一人当。” 温鹤绵笑眯眯地掐断了他的想法。 谢琅再次“……” 半晌后,他艰难“朕才不是那种人!” 温鹤绵不置可否。 帝王和寻常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他的思想出发就是作为君王去思考的,好在谢琅已经完全脱离了原书的暴戾性子,这么说,还是肯听的。 一打岔下来,温鹤绵心中仅存的羞赧都散得一干二净,尴尬转移到谢琅身上,她不欲继续打趣,问“奏折处理完了?” 谢琅从要跳脚的状态回过神来,一把把书给扔回了原处,巴巴盯着她“嗯。” 顾及孩子的心情,温鹤绵笑“正好,出去走走,成天在御书房中批折子怕坏了眼。” 谢琅骑射天赋绝佳,他自己也喜爱,没办法出宫的时候,就在宫中骑马,正好没有后妃,地方大,随他折腾。 温鹤绵只有在兴致来的时候才和他一起骑马,其余时候大多是看着,一手带大的君王,如何看都是满意的。 原书中倒是不曾提过小皇帝的感情线,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温鹤绵闲暇之余也思考过,往后陪在谢琅身边的姑娘,会是怎样的呢? 不过也仅仅是想想,她没有逼迫谢琅的想法,缘分这东西,向来都是看个人,万一他就想当个一心搞事业的君王,不成家呢? 没有谁说得清。 但不管是哪种,温鹤绵都会选择祝福。 她站在檐下,远远望着马背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唇畔露出个柔和笑容“不管怎样,平平安安就好。” 别走原来那条苦得没边的路了。 - 停止修缮皇陵的事情吵到最后,还是在谢琅的坚持中定了下来,区区行宫,肯定就更不用说了。 宁贺褚根基深厚,别看他平时那么头疼御史,实际上那里面也有不少他的人在煽风点火,他们见小皇帝强势不可动摇后,自己就偃旗息鼓了。 君王当然要有谏官加以规劝约束,但谏官仗着自己的地位试图拿捏君王,那就不对了。 谢琅此举,便是在告诉他们,他早已不是初登基时人人拿捏的傀儡少帝了。 这些走狗,也该认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事毕,节省出来的两笔开支换做真金白银,在禁军的亲自押运下送往临江地区府衙,中途谁都不得沾手,同去的,还有工部的官员。 那么多条人命呢,这事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古代水患频发,除了天灾因素外,人祸也占很大比例,朝廷的腐朽不重视,使得治水工程难以推进,一旦决堤,就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后果。 前几年温鹤绵难以插手,现在好不容易能插手了,当然要把这些基础建设搞起来,否则百姓怨声载道,皇帝不得民心,这朝代差不多也就走到头了。 在任务期限结束前,温鹤绵想尽自己所能,为谢琅铺更多的路。 这样哪怕在日后,没有她的帮助,他也能走得更远。 前些日子柳琼月又盯着人做了个合格的千里镜出来,谢琅那边有了,温鹤绵就将这个寄去了边关,晨起时青云从外而来,笑容满面“公子,王爷王妃来信。” 从京城至边关脚程远,夫妻俩这次大概是真的高兴,用了只鹘鹰送信回来,那只神气的大鸟就蹲在青云肩上,眼神锐利凶狠。 这只鹘鹰是幼年期被淮陵王捡到驯养的,温鹤绵从前就见过,她一招手,大鸟就扇动翅膀落到她面前的桌子上,任由她拆下了绑在腿上的信。 短短一封信,没几个字,提了嘴千里镜,剩下的,就是夫妻俩对她的挂念,问何时有机会能与她见上一面。 温鹤绵怔了下,心头微微发热发胀。 青云见她情绪不对,在旁问“公子可要纸笔?” “嗯,拿来吧。” 感伤的情绪一闪而过,温鹤绵少有的克制不住自己,出口时才察觉到声音在发颤。 她或许是个合格的帝师,却不是个合格的女儿,最开始踟躇于自己的身份不敢靠近,而今在几年如一日的关爱侵染中,她早就不知不觉动容了。 不管怎样,总要找个时间,再去亲自见见他们,能说清的,都说清。 青云很快取来了纸笔,温鹤绵斟酌半晌,才落下一封中规中矩的回信,却没急着绑回鹘鹰的腿上。 大鸟看见她的动作,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仿佛想不明白她在干什么。 温鹤绵弯弯唇角,抬手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摸“流乌辛苦了,先养两天,喂点肉休息休息再让它走。” 流乌是大鸟的名字,它是一只少见的通体漆黑的鹘鹰,这个名字很符合它的气质,是王妃亲自给取的。 青云看了眼流乌,也是喜爱得不行“好!” 察觉到温鹤绵是在关心自己,流乌眼珠子转了转,动动脑袋主动往温鹤绵手上蹭了蹭,乖巧可人的模样,恍惚间让温鹤绵想到了在宫中的皇帝陛下。 谢琅小时候也这样乖巧的,可惜长大了,就不给摸头了,这一度成为她的一大遗憾。 温鹤绵想着,不禁摇摇头,自己怎么什么都能想到谢琅,真是操心惯了么? “哦对了!”带着依依不舍的大鸟走到门口时,青云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奴婢忘了问,端午公子可还是在宫中过?” 每逢节日,青云都要问上一句,温鹤绵习以为常“嗯,去陪陛下。” 谢琅小气吧啦的,她要是不进宫去陪他过节,回头就该生气,那么大个人了,在这点上跟个孩子似的。 “那奴婢这就去把香囊给公子拿来,以防回头忘了。” 青云心灵手巧,端午时节,府中亲近的人都能得到她亲手制作的香囊,驱邪避祸,寓意好,温鹤绵得两份,还有一份由温鹤绵送给皇帝陛下。 温鹤绵“辛苦了。” 第35章 “温鹤绵,我会做到的” 五月初五,端午。 节日宫人都能多领到一份银钱,交与家中人补贴生活,氛围格外热闹。 来喜一大早就拿了捆好的艾草和菖蒲去宫殿各处挂着,温鹤绵来时就闻到空中飘着一股清幽淡雅的草木香气,分外怡人。 “温大人来了,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呢!粽子叶做好送进去了,温大人快进去尝尝!” 来喜忙忙碌碌的,精神面貌很好,他是个不记仇的,谢琅之前罚他去刷恭桶,回来后照样该干嘛干嘛,半点不见阴霾,很符合他这个名字,典型的乐天派。 不记仇,也忠心,非常适合在御前混。 “好,多谢。”温鹤绵对人都和善,她顺手给来喜塞了几个赏银,不容他拒绝,就加快脚步往里去。 谢琅听到动静早出来了,他瞧见温鹤绵,哼了声“恐怕也就太傅敢当着朕的面贿赂来喜了。” “说什么贿赂,那叫辛苦费,平时你没少为难人家吧?” 温鹤绵目光如炬,盯得谢琅简直心虚。 他摸了摸鼻子“不说这个,粽子热乎着,太傅尝尝?” 鹤绵颔首,路过他时,顺手将香囊给塞了过去,“拿着,年年一个,今天不许取了。” 谢琅接过香囊,喜笑颜开“好。” 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谢琅没有叛逆期,他最是听温鹤绵的话,更何况是她送的东西,全都宝贝着呢。 粽子凉得差不多,温鹤绵拆开一个尝了口,糯米夹杂着粽叶的香气,御厨手艺不错,很符合她的胃口,不一会儿就解决完了一个。 谢琅尝了一个,评价“新来的御厨手艺要好些。” “是不错。” 粽子小巧,送来的几个温鹤绵和谢琅分了吃了,勉强垫了个半饱。 谢琅前几年不得势,宫中已经许久未在端午办过宴会宴请大臣嬉戏游乐,现在不办则是因他不喜虚与委蛇。 休沐难得,民间热闹,二人索性换了身便服,去宫外看龙舟竞渡。 护城河平日里都有官兵把守,也就只有这个特殊日子,容许百姓在上面划龙舟竞赛,周围还有许多摊贩,能一边看龙舟赛一边吃美食。 温鹤绵没有什么他们身份特殊就要高于百姓的想法,和谢琅一起混在人群中,不过周身也跟着保护的暗卫,遇到意外情况就会出手。 龙舟赛是民间自发组织进行的,不过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围观的百姓也非常给面子,为他们呐喊鼓气。 他们来得晚,站得位置不算靠前,温鹤绵好奇地往前凑着看了看。 下一刻,也许是谁赢了,百姓掀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人挤人的,温鹤绵不知被谁撞了下,脚下一个不稳就要往后跌去。 千钧一发之际,腰间被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扶住,温鹤绵听到谢琅在她耳边笑“人多,老师小心些。” 几年前都还是小小一只,转眼就比她还高了不说,身板也不像从前般薄弱了,温鹤绵少有和他靠得这么近的时候,少年人身上的热度如有实质地传过来,她赶紧往旁边退了步。 “知道了,方才只是不小心。” 温鹤绵有点郁闷,不经常出门,确实容易忽视这些小细节。 谢琅静静注视着她,掩在衣袖下的手指轻轻捻了下,仿佛在眷恋刚才触碰到的温度。 他以前觉得太傅身体单薄,甚至不如长成后的他,如今才发觉,那截腰肢也细,细到他一手就能完全揽住,瘦弱得可怜。 可分明从前,是这个人护在他身前的,什么时候起…… 等等。 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谢琅心神摇摇欲坠,脸色不自觉地白了下,因为阳光晒着,脸上本就有些红晕,反倒不明显。 “回神了,阿琅。” 温鹤绵乐滋滋看完新一场龙舟赛,心满意足,回身看谢琅还站在原地发愣,等了几秒,看他眼神迷茫没有回神的打算,才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 温鹤绵眼睛中带着温和明亮的笑意“在想什么?你最近思考的次数有些多。” 她本不想打探的,只是转念一想,青春期的小孩就容易胡思乱想,要是有什么需要心理开导的地方,她也能帮帮忙。 “在想老师会喜欢怎样的人。” 谢琅脱口而出。 但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不多,紧紧抿住了唇,看上去像是要给温鹤绵表演什么叫做紧闭的蚌壳。 “嗯?” 没想过会得到这么个回答,温鹤绵微微哽住,抬眼复杂看了眼谢琅,诚实道“不知道,但也许是……听话、不惹麻烦的人?” 喜欢又不一定非得解释成那个喜欢,她也很喜欢谢琅啊。 听话的小孩,谁不喜欢。 谢琅顿了下,眼底仿佛不动声色地亮了下“真的吗?” 温鹤绵这次答得笃定“真的。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阿琅,有喜欢的姑娘了?” 细细想来,确实有这个端倪啊。 温鹤绵不反对的,成年了,也能谈恋爱了,少年春心萌动,可以理解。 只是她似乎也没见过谢琅接触过哪家的姑娘啊,难不成是宫中的宫女? “没有!”谢琅果断否认,他低声,“我没有喜欢的姑娘。” “别激动。”温鹤绵拉着他退出人群,笑容柔和,声音沉静,“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不重要,这不是什么值得隐瞒或害羞的事。” 谢琅愣愣“是……吗?” “嗯。” 温鹤绵定了定神,认真“阿琅,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有喜欢的姑娘,对她好一些,不要辜负一片真心。” 温鹤绵不知道她这样教一位君王对不对,她只是不想看到更多在宫中苦苦挣扎的女子,一辈子企盼着帝王虚无缥缈的爱,消磨红颜,互相折磨。 谢琅看着她的眼睛,清亮透彻,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他知道太傅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心跳还是不自觉地漏了拍。 半晌后,他郑重“我会的。” “温鹤绵,我会做到的。” 话毕,温鹤绵啧了声“怎么又直呼老师的名字,大逆不道知不知道。” 谢琅闷闷笑了声,认了。 第36章 惹眼 温鹤绵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谢琅也能回答得如此认真。 只是仔细想想,也算是合理的。 曾经在现代生活的习惯至今仍影响着她,即便她有意在避免,教导谢琅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带上些现代气息。 由她教导长大的君王,本质上也带着她的影子,他们,是有相似之处的。 只要不是太超出朝代发展历程的,通常不会惹出麻烦,时不时的,说不定能给她带来些惊喜。 谢琅能做到这样,已经大大超出温鹤绵的预料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是非常不错的。 二人痛痛快快在外面玩了一天,没有去在意别的琐事,温鹤绵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少年看着她深深沉沉的眼神。 等到二人都坐上马车时,天都黑了,温鹤绵少有玩得这么尽兴的时候,甫一歇下来,被忽视的疲惫就席卷而来,不由地打了个哈欠,随后才抬眼慢慢道“回府先用艾草水沐浴,然后再歇下吧。” 谢琅单手支着下巴,闻言露出个乖巧的笑“太傅还当我是小孩子吗?只有小孩才会被长辈催着用艾草沐浴。” “什么歪理?”温鹤绵失笑,“艾草驱蚊祛湿,泡泡药浴,对身体好,多大了都一样。只是小孩贪玩,长辈不提醒,怕忘了。” 谢琅轻哼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个说法。 马车一晃一晃的,出了闹市,周围安静下来,温鹤绵又打了个哈欠,恍惚间生出几分睡意。 她顺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日子过得挺快的,等再过一年多,陛下也该及冠了,到时还要取字……” 她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不是疏于掩饰的缘故,谢琅隐约听出几分属于女子的柔婉,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悄无声息地落下,又怕惊扰了她,最后只敢小心翼翼地从她眼尾划过,瞥见因困倦而闪烁的泪光。 直至今日,他才陡然惊觉,这人身上无一处不完美。 可美好的事物,总容易让人生出阴暗心思,想要蹂躏。 “说起来,陛下有没有想过,给自己取个什么字?” 取字一事,一般是长辈或德高望重的师长代行,可谢琅又不太一样,温鹤绵清楚,他不是个愿意被人掌控的人,在任何方面都是一样的。 谢琅沉默“……没想过。太傅可以帮我取一个吗?” 顺帝昏庸,喜好风花雪月之事,生在寻常贵族人家,许算得上个风流才子,因此膝下几个孩子名字都取得挺好,勉强算留有皇家风范。 母妃去后,再无人庇佑他,他的几个皇兄明里暗里也过嘲讽他,跟条摇尾乞怜的野狗一样,配不上这个名字。 谢琅那时候同样觉得好笑,有个好名字有什么用,他还不是连活下去都困难? 如果不是温鹤绵到来……谢琅垂下眼帘,眸底闪过一丝晦涩的冷光。 “唔,那可能有些难。” 温鹤绵弯弯唇“早着呢,我之后好好给陛下想想。” 原书中……谢琅只是个反派,如果不是他杀死男女主导致世界线崩塌,哪里有人会认真了解他的过去?几句描述就结束了,也许有字,但她不知道。 想到此,温鹤绵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书中人物无法让她感同身受,可眼前的谢琅,却是真实鲜活的,因此她愈发心疼,若不是形势所迫,谁愿意走到这个位置上来呢? 谢琅脸上浮现出欣然笑意“多谢太傅,我很期待。” 温鹤绵心中疼惜更甚,下意识想要抬手摸摸少年的脑袋,到了一半忽觉不合适,正要转为拍拍他肩膀的时候,谢琅却主动凑了过来。 少年帝王也不管自己有多大一只,挨着挤着倾身往她面前凑,漆黑眼底写满欣喜,头碰到了她的手,蹭了蹭。 “太傅总算是不疏远朕了吗?” 乍然被道破,温鹤绵愣了下,她眼睛眨了两下,镇定“什么时候有疏远过陛下了?” “怎么没有了?从前朕还小的的时候,太傅想上手就上手,都不会管朕拒不拒绝的,现在犹犹豫豫的,不是在疏远是什么?” 谢琅振振有词。 温鹤绵尴尬地扯了下唇。 手指下意识动了动,还当真在谢琅头上又揉了一把,长大了,头发也变硬了,有点扎手。 她往后靠了靠,试图远离少年的气息,语带调侃“不是陛下不让臣继续把你当做小孩子看待吗?” 被回旋镖扎中,谢琅沉默了瞬。 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可怜小狗。 温鹤绵被自己的联想逗笑“行行行,我知道了。” 从谢琅的控诉里,温鹤绵也反思了下自己,不怪谢琅察觉快,她确实做得太明显了。 习惯了就不是那么容易能适应的,可并不代表她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想法,顶多放缓自己的脚步,以后做得不那么明显罢了。 谢琅始终是要习惯的。 温鹤绵扬扬下巴“那现在,劳请皇帝陛下往后退退,我快没位置了!” 马车就那么大点地,谢琅对自己的行为没点数吗? 谢琅心虚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好哦。” 回到王府,路叔果然差人准备好了艾草水,温鹤绵与谢琅各自回房洗漱。 沐浴完毕,温鹤绵抬手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艾草香,不错。 鉴于谢琅留宿,温鹤绵以防万一,还是穿上了束胸,这玩意穿久了实在不舒服,所以她没事的时候从来不去外面乱晃,王府中要自在得多。 刚穿好,温鹤绵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她拢好衣裳,往铜镜里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才往外去。 “来了。” 敲门的是谢琅,从力道温鹤绵能判断出。 她打开门“入夜了,陛下还来找我作甚?” 或许是因为刚刚沐浴完毕,温鹤绵只穿着一身洁白柔软的寝衣,发丝松散束着披散在肩头,脖颈纤细光洁,整个人都仿佛带着朦胧水汽,让人心生柔软。 谢琅险些失神“……有个东西,忘了送给太傅。” 少年抬起的掌心中放着条五彩绳。 他磕巴了下“我、我看街上有卖,偷偷买的。” 温鹤绵乐了“这个更适合陛下。不过陛下送的,我就收下了。” 说着,她拿过五彩绳,为了彰显自己的喜爱,当下就想戴上。 单手不太好操作,谢琅默不作声地伸手过来帮她戴好。 寓意吉祥的五彩绳挂在白皙手腕上,惹眼。 第37章 他眼角微红 温鹤绵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意温和“戴好了,这下总能回去好好歇息了吧?” 她俨然将谢琅当成了个任性的孩子。 可她又偏偏愿意纵着。 谢琅眸色沉了沉,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嗯。” 温鹤绵只觉得小皇帝的眼神有些奇怪,但没多想,说过话后,见谢琅转身,就轻轻合上了房门。 进门之后,她又抬手看看自己戴着的五彩绳,觉得心情愉悦。 小崽子一片孝心,看上去怪可爱的。 - 端午过后,算是彻底入夏。 温鹤绵怕热,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她就愈发不愿往外跑,嫌热得慌,连一月一次的讲学都想推了。 不过谢琅不同意,让人在宫殿摆上了更多的冰块,温度降下来后,就叫温鹤绵无话可说了。 在想要的这方面,皇帝陛下自己都学会了想方设法去得到,长大了,脑海里的鬼点子也愈发多了。 温鹤绵还没踏进太极殿之前,就敏锐察觉到了今天的气氛不太对,到处都死气沉沉一片寂静,连过往的宫女内侍都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她抹了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逮住值守的御前禁军问“劳烦,我问问,有谁惹陛下了?” “温大人。”御前禁军基本都认得温鹤绵,语气多了几分恭敬,“御史来面见陛下,被气晕了抬出去了。” 他说得很委婉。 本来这些消息是不该透露给外人的,温鹤绵是个特例。 温鹤绵还是猜到了,她若有所思,拱手“多谢。” 值守禁军连连摆手,多少人想卖温大人个好还求不来呢。 推门进入殿中,一阵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温鹤绵舒适地眯了眯眼,熟练往屏风后面走去。 皇帝陛下难得没在批奏折,而是在执笔练字,旁边来喜在伺候笔墨,见她来,似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眼神中都透露出得救了的信息。 温鹤绵仔细看谢琅练字,看似认真,实际上每个笔画落下都带着烦躁气息,倒意外显得他写出来的字更加狂放不羁,别有一番……特点。 听到脚步声,谢琅惊慌一瞬,手下动作一顿,就在纸上落了个墨点,他放下笔,看向温鹤绵,似乎有点局促“太傅来了。” 温鹤绵噗嗤一声“陛下还能静得下心来听臣讲学吗?” “能的。”谢琅无声横了来喜一眼,随后很快转变态度,“太傅快坐过来,这边更凉快。” 谢琅已经懂该怎么拿捏温鹤绵了。 来喜匆匆退下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她便顺势到桌案边坐下。 同一件事说多了难免厌烦,无非就是规劝谢琅纳后宫开枝散叶的话,他们两人心知肚明就好,温鹤绵也不提“今日给陛下讲纸上谈兵的故事。” 治国理政这方面,温鹤绵根据自己的经验,能给谢琅讲的都讲得差不多了,现在主要讲的,就是一些兵法故事,谢琅对此很感兴趣。 温鹤绵向来是从容温和的,讲话的声音不疾不徐,在燥热的午后,像一阵清风似的,轻易就能抚平人心底的焦躁。 谢琅原本是按着性子的,最后竟渐渐被她带入了故事中,眉头微拧“如何能让这样的人成为将领?” 温鹤绵喝了口水“这就是我想说的了,身为上位者,识人要看真才实学,而不能光看华丽的外表。而做人做事,我们也不能夸大其词,嘴上说的,永远不如行动来得实际,能否达到预期的结果,要自己去试了才能知晓。” 御书房中的那些书都太死板了,而谢琅本身不是一个死板的人,这种掺杂趣味性的故事,他反而更乐意听。 温鹤绵话音落下,就见他扬眉问道“要自己去试试,才能知道结果,对吗?” 温鹤绵只当他是在强调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从容不迫点头“对。” 谢琅露出一个欣喜掺杂着些许怪异的笑“我知道了。” 温鹤绵挑挑眉“还要接着听别的故事吗?” 谢琅摇头“不了,太傅嗓子都哑了,改日再说吧。” 谢琅不是个不知分寸的人,相反,他很明白怎样能够在刚好触碰底线的情况下又不反噬自身。 温鹤绵笑了“行。” 天气太干了,一不小心就容易上火,温鹤绵自己都不太在意这些小细节的,谢琅却还都注意到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小皇帝也挺细心的。 他们聊天结束没多久,先前偷摸着离开的来喜居然回来了,手里提着个食盒,快步迎了上来。 温鹤绵瞥了眼谢琅,少年没有惊讶,想来是事先准备好的。 来喜打开食盒,里面摆放着两碗漂亮的酥山,或者换个说法,就是这个时代的冰淇淋。 温鹤绵不贪口腹之欲,但她相信,没有人能拒绝在炎热的夏天吃上冰凉凉的甜品,不待来喜出声,就将其中一碗放到谢琅面前。 “快趁着现在吃,再过会儿就化了。” 在王府中,即便是温鹤绵,也没有贪凉的机会,大概是小时候给路叔留下的印象,这位年长的管家在关系到她的事情上格外上心。 谢琅笑“就是特意为太傅准备的,不然太傅嫌弃路上热,回头又不肯来了。” “本来就热。”温鹤绵睨他一眼,在尝到甜甜凉凉的酥山后,眉梢又柔和了几分,“等再过几年,陛下也用不着臣给你讲学了。” 她和谢琅都在着手拔除宁贺褚的势力,顺利的话,等到这事儿解决,她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谢琅微微顿住,心头闷闷“太傅怎么总念叨着以后的事?不是才说了,不疏远我的吗?” 少年帝王的声音轻哑。 他眼角微红,不知是热的,还是郁闷的。 温鹤绵哽住“没有,我只是想告诉陛下,你长大了而已。” “可那不会改变我们的感情。” 谢琅脸色绷着,垂眼用勺子搅了下碗中的酥山,整个人瞧着有些失落,又似哀求“所以太傅,以后能不能别说这些话了?我会伤心的。” 一番变脸。 温鹤绵张了张唇,愣了。 第38章 小崽子哪儿学的茶艺? 温鹤绵不说话,谢琅就不说话,还一个劲儿眼巴巴盯着她。 时间久了,他的眼神就肉眼可见低落下来“罢了,是我为难太傅了,太傅不愿,就当我没说吧……” 温鹤绵赶紧出声制止住他飘散的想法“好了,我何时说过不行,我以后不会这么说了。” 温鹤绵隐约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自己在小皇帝心中的分量。 她还是来得太迟了,在后宫感受过那么多年的人情冷暖,谢琅骨子里是有些阴鸷和固执在的,被权臣压迫只是进一步加快了他黑化的进程,却不能否认这些性子是他本来就有的。 还是徐徐图之吧。 温鹤绵放宽心。 得了保证,谢琅脸上的表情瞬间由阴转晴,他眸光闪了闪,一本正经“我并非要逼迫太傅,只是太傅同我的关系,不似寻常君臣,我希望我们之间,永远不要离心。” 谢琅所知,疏远就是离心的开始,他要彻底杜绝这个可能。 温鹤绵扯扯唇“好赖话都是陛下说了。” 她暂时不是很想和谢琅说话。 也不知道小崽子打哪儿去学了一身茶艺回来,她有点招架不住。 谢琅乖乖“我错了,太傅别生气。” 温鹤绵“呵。” 谁信这鬼话啊? - 临江地区的大坝紧赶慢赶的,堪堪在雨季前加固完毕,几场大雨下来,倒是没有决堤的迹象,只是今年雨格外大,农田被淹没了不少,粮食产量肯定又要受到影响。 但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等雨季结束后,朝廷再派人下去统计损失,到时候统一调粮,防止冬季的时候出现粮荒。 原书中这就是个并不太平的朝代,毕竟男女主总要有克服的困难,谢琅是反派,整个时代就是他们的大背景。 书中世界,残酷而真实。 而此刻,她是置身于里面的人,身处高位,更做不到理所当然冷眼旁观。 温鹤绵处理完公务,抽空去农庄看了眼。 红薯倔强,不怎么挑生长环境,也因此能在引进后长得好,刘伯都没怎么照看它,就长得一片郁郁葱葱,已经可以想象到丰收时的场景。 至于怎么传播?是件很好解决的事。 温鹤绵可以借助手下的商队,让他们将这种新奇的作物带去四面八方,只要有人肯种,慢慢的就传播开来了。 有些时候,朝廷的力量未必能有民间的力量快。 “等丰收的时候,我再派人来告知公子!” 刘伯满面笑容。 他作为管理农庄的人,亲眼见证了红薯的生长能力,眼下虽然还没能看到最终结果,对温鹤绵却完全信服了,满心满眼都带着欢喜。 在官场中,温鹤绵根本见不到这样淳朴的笑容,她不由得也被感染了几分“好,辛苦您了。” 农民一辈子都靠田而活,他们作为底层的存在,看似平凡,却有其存在的意义,由此才能向上托举,推动时代进步。 吃着他们种出来的粮食,温鹤绵是非常尊重他们的。 刘伯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确认这边一切顺利,温鹤绵回了府中,她刚刚坐下没多久,就见庭院外一道飞影盘旋,半晌后,流乌歪着脑袋落在了她面前。 温鹤绵讶异“你怎么又回来了?” 大鸟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亲昵往她面前蹭了蹭,站定后抬起自己的爪子。 喏。 温鹤绵诡异地从这只大鸟身上读出了人性化的情绪。 她神情复杂地取下流乌腿上绑着的信筒。 淮陵王一手龙飞凤舞的字在小小的纸张上显得格外拥挤。 “水云舫,七月七,戌时三刻。” 七夕? 温鹤绵觉得,她父王之所以选这个日子,绝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纯粹顺口,就是不知道具体要她去那里做什么,只能慢慢等到那天到来了。 阅后即焚是个好习惯,温鹤绵看完纸条后,直接就给烧了,这东西不说有什么秘密,落在别人手里始终不好。 大鸟见她在思考,自己也偏着脑袋思考了下,不动声色往她身边靠,明明是只猛禽,却硬要将自己伪装成一副无害的样子,属实是叫人发笑。 温鹤绵笑了“别凑了,我知道,辛苦你了,多待几天再走吧,保准让青云把你喂得胖胖的。” 流乌还是只幼鸟的时候就被养着了,十分亲人,听温鹤绵这么说,圆溜溜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扑棱扑棱翅膀。 高兴! 温鹤绵摇摇头。 七夕是给有情人过的节,温鹤绵可没有祸害别人的想法,有谁给她介绍也通通婉拒。 只是这次她父王特地交代了事情,怎么也得去看看,温鹤绵挺盼着那天来的。 她唯独没想到的是,有些朝廷官员天生热情,真到了那天,刚下早朝,即便她有心想快些溜走,还是被人被逮住了。 这人是礼部的一个老头,姓方,平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给人介绍姻缘,明明也不是做媒婆的,也不知晓为什么就独独爱干这事,导致朝中的后生基本上都避着他走。 温鹤绵不巧了,上朝时站在最前面,在先机上就比别人差了一筹,被逮住的时候,她是非常生无可恋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叶照旋给她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自己和同僚则赶快趁机溜走了。 偏偏那位方大人还在喋喋不休“温大人今年还是不准备成家吗?这身边有个可心人啊,总归是不一样的,不瞒你说,我家那远房侄女啊,今年年方二八,出落得亭亭玉立,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您看看要不要了解一下……” 了解不了解的温鹤绵没兴趣,她只知道,这年龄放现代是要被谴责的。 眼见着方大人还想接着往下推销,温鹤绵赶紧打住“不用了方大人,我还是那句话,我暂时没有成家的想法。多谢您一片好意,我这就先走了。” 说完,温鹤绵也不管方大人是什么想法,加快脚步离开了,看那背影,匆忙极了。 方大人遗憾地跺了跺脚“嘿,这个不满意,也还有别的啊,跑那么快做什么?……” 旁边同僚笑成一片。 第39章 早已不满足于这层关系了 这事传到谢琅耳朵里,他完全不担心。 他相信,以太傅认真负责的态度,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成家,这是对别人的欺瞒,太傅自己心中也肯定过意不去。 礼部的老头成天没事做,就跟着御史一起撺掇他开后宫选妃。 “还是太闲了点。” 谢琅眯了下眼,如是评价。 殿中冷飕飕的,没有温大人在,跟个冰库似的,来喜缩在一旁跟鹌鹑似的。 然后他就看到少年帝王手下的笔在奏折上重重划了一道。 冷哼一声,驳回了。 - 往年七夕,温鹤绵都是不出门的。 特殊的日子,京城难得没有宵禁,白日里劳作一天,晚上男男女女皆可出去游街,有伴的结伴,没有伴的,也能在人海中寻找自己心仪的对象,赠玉佩或香囊做信物。 这样的民间活动,世家小姐公子哥也是乐意参与的,温鹤绵这张脸他们大多都认得,为了避免麻烦,她特意戴上面具去赴约。 水云舫这边是自家产业,到了这边自有人领路,那人来得比温鹤绵想象中要早许多,明显的混血面孔,是个一身紫衣效益莫测的青年。 “世子快坐。”青年手中拿着把折扇,悠悠晃着,明明第一次和温鹤绵见面,语气中已经带上了自来熟,他扬扬下巴,“我叫慕容跃,是个商人。世子也可以叫我端远。” 同辈之间,称呼字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温鹤绵点点头,叫了声“慕容公子。” “哎呀呀。”慕容跃嘴角的笑容垮了下,手中折扇晃啊晃,好奇的目光从温鹤绵脸上的面具扫过,“世子好生无趣。” 自见面起,这人的行为举动就有点轻佻,不过他拿捏好了度,恰在温鹤绵能接受的范围内。 她索性摘下面具放在一边,笑问“我爹派你来,只是为了让你和我说这些的吗?” 这么些年过去,也就淮陵王这边的人还习惯称温鹤绵为世子,他既让温鹤绵见慕容跃,就说明这人肯定是有用的。 商人?温鹤绵细细揣摩。 “那必然不是。” 慕容跃顿时正色,眼底仍是笑眯眯的,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如世子所见,我是个游商,最近刚从蛮族回来,这段时日都将停留在京城。王爷王妃知道,世子所做之事要结束了,所以命我来,在必要时助世子一臂之力。” 当年与皇室闹僵后前往边关,淮陵王夫妻俩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们支持温鹤绵的决定,也能保护她最后全身而退。 而慕容跃,就是他们送来的助力。 短短几秒,温鹤绵就想通其中的关键,看慕容跃的眼神变了变“既然如此,我就先在此谢过慕容公子了。” 温鹤绵抬起茶杯,敬他。 “当不起当不起!”慕容跃险些跳起来,他笑着摸摸脑袋,总算是褪去了刚才的那副假面,“世子现在可是帝师,我一介草民,有点惶恐。” 温鹤绵挑挑眉“恕我直言,看不出来。” 慕容跃但凡有点惶恐之心,就不是在这边坐着等她过来了,这说辞,骗小孩都骗不过去。 慕容跃嘿嘿笑两声,忽的道“不过说实话,世子你长得可真好看,要你是个女子,我肯定都要忍不住动心了。” 说着,慕容跃做出副捧心状,分明打扮得像个贵公子,现下却有几分惨不忍睹的骚包模样。 温鹤绵“……多谢了哈。” 这么不着调的人,要不是她爹娘找来的,她还真不敢放心用。 好在别的不说,光聊天的话,慕容跃是个很好的对象。 捧哏做得挺好。 …… 太极殿中。 烛火幽幽跳跃着,光线不太明亮,殿中血腥味久久未能散去,旁边内侍宫女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谢琅站在中间,面前是一把带血的剑,扔在地上,他沉着脸不说话,周围气息冷得可怕。 来喜处理完尸体出来的时候瞧见,在心头轻嘶了一声,不敢耽搁,连忙躬身“陛下,里面连床带物都给换了一遍,您看……” “今日值守之人,全部杖责二十,逐出宫去。”谢琅冷冷,“再有下次,格杀勿论。” 明日休沐,他批完奏折后,本想换身衣裳偷偷溜去太傅府上,结果进门就发现榻上躺着个人,他没有手下留情,当场就拔剑了,但直到现在也恶心得不行。 这人是太极殿轮值伺候的宫女,不管是她自己想,还是别人示意,这一行为都无疑触碰到了谢琅的底线,绝不容许下次出现。 来喜是谢琅身边伺候最久的人,看着一身沉郁的小陛下长到如今,他知道这已是最轻的处置结果,况且确实是那些宫人失职在先,他无心求情,于是应下“是。” 跪在殿中的宫人全被侍卫拉了下去,闭谢琅去另外一处换了衣裳,洗完手,一个隐在暗处的暗卫出现在他面前。 “陛下,温大人出去了,属下不便靠近,只知在水云舫。” 谢琅知道那处是温鹤绵的私产,面无异色地擦干手上的水珠“嗯,挑几个人,随朕一起出去。” 出宫后见外面分外热闹,谢琅才发觉出不对劲,半眯了下眼,问“今儿是什么日子。” 暗卫顿了下“回陛下,七夕。” “七夕……” 这个词在嘴中缓缓咀嚼了几遍,谢琅的表情看上去还是没什么变化。 水云舫很快就到了,他们来得巧,恰好还剩下最后一艘画舫,暗卫前去租下,谢琅站在最上面登高望远,企图在满是画舫的河面上找到温鹤绵乘坐的那艘画舫。 暗卫在他身后安静守着,原本想开口问要不要他们帮着寻找,然后就见谢琅的动作仿佛突然停住了。 半晌后,冷笑一声。 暗卫“……陛下?” 谢琅没回,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画舫,那上面不仅坐着他的太傅,太傅对面还坐了个穿着紫色衣裳手舞足蹈的花孔雀。 二人颇为熟稔的样子,许是讲到了有趣处,他的太傅勾起唇笑了下,眼眸如弯月,轻松而惬意。 隔远了,他看不清她眼底的具体神色,却也知道,那是不同于在他面前的另一面。 谢琅面无表情地想,他在太傅心中,或许始终是她捡到的可怜小孩。 而他……却似乎,早已不满足于这层关系了。 第40章 他想要,温鹤绵 夜色凉如水,从陛下身上传递出来的气息,却还要更凉几分,暗卫们纷纷缩着头,不敢吭声。 谢琅一直都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就像小时候,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吃饱饭,再把那些欺负他的人报复回去,后来这个愿望实现了,他又有了别的想要的。 想成为温鹤绵夸赞中的明君。 而现在,当温鹤绵在别人面前露出笑意时,他愈发清晰明了了自己想要的——是温鹤绵。 说他不知礼数也罢,说他大逆不道也罢,他先前没有意识到,或许在做那些梦的时候,有很多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贪婪,不满足于只做温鹤绵眼中的学生,他想她心中有他,想她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笑容。 无关任何身份,他非常确定自己不会喜欢别人,除了……温鹤绵。 心中思绪万千,谢琅脚下却跟扎了根似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分毫,狂风浪潮在眼底翻涌了又被压下去,直至最后恢复一片平静。 看到温鹤绵拱手与那人告别时,谢琅才彻底按捺住心中难以抑制的念想,堪称平静地收回目光,唇角甚至露出一抹弧度“走吧,回宫。” 暗卫们悄声对视一眼,总觉得这样的陛下更可怕了,没人敢出来问还去不去王府。 下一秒就听天子淡淡吩咐“去查,太傅身边那人的底细。” 有反应快的暗卫飞快站出来接了任务“属下遵命。” 仿佛上天故意要跟他作对一样,今天的所有安排全都被打乱,谢琅沉郁地敛着眸子,深呼了口气,却没那么憋闷了。 好在,他想通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 温鹤绵目前没有能用得上慕容跃的地方,因此他们约定好暗号后,又简单聊了番,看天色差不多,她就主动道别了。 “京中腌臜多,行商一样的,若慕容公子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尽管去王府找路叔。” 慕容跃没客气“好的,世子多保重,告辞。” 温鹤绵笑着摇摇头,抬眼的时候,好似注意到有抹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另一个画舫上一闪而过,怔了下。 随后就暗道自己想多了,谢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呢? 而且就算是出现,他也一定会到她的面前来,而不是在身后默默看着。 某些时候,皇帝陛下的存在感极强。 所以不会是他。 温鹤绵收回自己飘忽的想法,抬手戴上面具回了府中。 …… 严格意义上来讲,大昭官员的休沐不完全是休息,遇上该处理的事,还是要加急处理。 温鹤绵有心想要在自己彻底退下来之前为谢琅多做点事,休息的时候还是会处理公务,简称,操心命。 确实如谢琅所说,她是最适合待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知晓未来就是方便,温鹤绵至少明确知道有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 不能用的那部分先排除在外,能用的,就想办法提拔上来,会不会改变心性以后再说,至少在谢琅将朝堂掌控在自己手中前,够用了。 温鹤绵把列出来的名单放在一旁晾干,目光触及另一张纸时,轻叹了口气。 答应的时候倒是轻松,真到了该给谢琅想字时,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取了,这几日典故翻了不少,都没有合适的。 正思索着,肩头被人从后轻轻捏住,少年低哑含笑的声音传来“太傅在想什么?连我走近了都没发觉。” 冷不丁来这么一遭,温鹤绵头皮发麻了瞬,她抬眼看谢琅“陛下,你走路都没声儿吗?” 谢琅才不承认是自己故意放轻了脚步,他哼笑“分明是太傅太入神了。休沐日还处理公务,就该让那些官员看看,自己有几分上心。” 什么叫内卷,这就叫内卷。 温鹤绵语噎“……还是别了吧。” 她怕后世的人会恨死她。 谢琅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撩起衣摆从容在温鹤绵身侧坐下,扬眉问“太傅想要出去看看吗?” 换做以往,这话一般是温鹤绵问谢琅。 她不似被困在京城的小皇帝,时不时还能出去晃悠一圈,而谢琅,是真的几乎没有走出过京城范围内。 真真一个傀儡皇帝。 温鹤绵看他“陛下是想……?” 琅肯定了她的猜想,“京中局限,消息被宁贺褚拦着,最后只有一纸无关紧要的奏折,其中关窍,都看不见,恐怕只有亲至,才能探知一二。” 皇帝身居高位,又是在尚未完全掌权的时候,尤其是朝中又有权臣牵制,最容易被欺上瞒下。 谢琅早有此想法,只是先前一直没有机会。 温鹤绵赞许地看向他“陛下说得对。” 谢琅却忽然笑了,又靠近她几分,低声道“不过太傅,我认为,我们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去。” 要谢琅真的在朝堂上宣布自己要微服私访,那阵仗可就大了,指不定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之前,就有人通风报信过去,下面的人再做点表面功夫欺上瞒下,也是来得及的。 因为在谈正事,温鹤绵也没有意识到两人现在靠得有多近,她略眯了下眸“我没记错的话,陛下的暗卫中,似乎有精通移形换颜之术的,不妨找个替身替陛下待在宫中?” 理论上来讲,是行得通的,但宁贺褚是个人精,对方要是与假的这个接触多了,也能看出来。 谢琅点头“我正有此意。不过我们要快去快回。” 温鹤绵“陛下准备先从什么地方开始?” 谢琅沉吟半晌,深邃的目光悠悠望向窗户外,方开口“明州吧。” 明州并不富庶,一直以来都没闹出过什么事儿,距京城不算远,却是水路盐运必经之处,还有…… 温鹤绵神情微滞,如果她没记错,这正是谢琅母妃的家乡。 反派就是反派,原书中一句小时候经历凄惨就概括过去,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从每年他母亲的忌日中就可以看出,谢琅内心深处是记着她的。 于公于私,温鹤绵都不可能反驳他的想法,温和的笑意中带着些安抚“依陛下的,就这里吧。” 第41章 像被揽在怀中似的 谢琅眼底笑意愈深。 出行的想法是早有的,可这个地点,是他昨夜冥思苦想了一整晚才定下的。 母妃去世时,他还太小,如今记忆中不剩下什么印象,可这个人,在他心中始终的是特殊的,感情复杂而难言。 他有私心,想要去那边看看,也想趁机和太傅培养一下感情,要让他始终当温鹤绵心中的乖学生,那肯定是做不到的。 只是他能轻易接受这样的转变,温鹤绵却不一定能够轻易接受,好在时日还长,他能徐徐图之。 “哦对了。”温鹤绵话音一转,心中打上了主意,“说起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吏部下面的人上来试试,能不能接替这个位置。” 温鹤绵初心始终如一,她压根没有一直当权臣的打算,从进入吏部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在手下物色合适的人选了,她和谢琅出去,正是让底下人试炼的好机会。 唯一需要担心的点就是,闵荣会不会跳出来搞事。 谢琅看出她的忧虑,开口“未尝不能趁此看看,还有哪些人不安分的,到时一并解决了。” 明面上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藏在暗地里,随时有可能冲出来捅一刀的小人。 温鹤绵微顿“是我多想了。” 谢琅笑“太傅只是只是思虑周全,不算多想。” “霍统领不能同我们一起走,陛下要安排好,以防反扑。” 谢琅点头“我明白。太傅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温鹤绵侧眸看了他一眼“怎么就成了我交代了,不是陛下的主意吗?” 事事都依赖她,不好。 可别真将小皇帝给养成了个不知人心险恶的单纯小狗。 谢琅只是笑“我看太傅说得就挺好。” 温鹤绵嘴角一抽,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下。 也正是这个动作,才让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过于近了。 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位置,她坐着宽敞了些,谢琅非要凑过来,衣摆与她的交叠着堆在一起,少年又身高体长的,看上去就像是她被他揽在怀中似的。 温鹤绵的面色诡异了瞬,赶紧止住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 在这点上,她并没有责怪谢琅的立场。 他自然知晓要与女子保持距离,可关键自己在他心中,就是男子,而非女子,想和师长亲近些,从他的角度出发,没有错。 温鹤绵心下思量,想着自己该怎么开口,谢琅却先一步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抢先开口问“太傅还在想什么?” “我……”温鹤绵犹豫了下,最终出于某种直觉,按下来了,“没有。” 谢琅唇角的笑意淡了点“那就好。” 边说着,他边看了眼摆在桌案上的公务,顺手给推到了一边去,声音淡淡“既要走,太傅就不要全部包揽了,该交给底下人的,就尽管交给他们。自辅佐朕以来,太傅还未请过省亲假,不如趁此休了,朝中也无人敢说什么。” “行,臣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了。” 温鹤绵眉梢一扬,也想开了。 商量好,就不用多犹豫。 第二日朝会,温鹤绵就拿出省亲的理由,主动提出要去边关一趟,并请陛下将她身上的职责暂时移交他人。 话音落下,别说众朝臣了,就连一向在明面上不怎么参与争端的宁贺褚,也罕见地将目光瞥了过来,不凉不热开口“温大人刚接任吏部尚书没多久,缘何要在这个时候去边关?岂不是置自己身上的职责于不顾?” 边关有谁,大家可都清楚得很。 淮陵王与先帝虽然闹崩了,但当年他还在京城的时候,也是风云人物,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子,更别说那位王妃,也是出身江淮地区显赫世家。 只是时间久了,大家渐渐淡忘了,不代表这些事情不存在。 总之那位手中,可是实打实有兵权的。 挑在小皇帝和宁首辅争权最厉害的时候去,打的什么心思? 宁党一派想到此,不禁有些焦灼,纷纷想要开口反驳,却听温鹤绵嗤道“我为官七载,一次省亲假都没有过,现在不过累了想歇歇,如何就回去不得了?况且朝中人才济济,还怕少了我一个,吏部就无法运转不成?” 放在最开始那几年,温鹤绵绝对不敢这么和宁贺褚起冲突,现在不同,时代变了。 少年帝王已经开始展现出自己强势的一面,作为他的老师,温鹤绵当然不能继续畏畏缩缩,这样有损士气。 自然而然的,在面对宁贺褚的时候,也用不着那么客气了。 宁贺褚面色微微一变,听声音有点咬牙切齿“温大人想省亲,自然是没问题的。” 被宁贺褚想要杀人的目光盯着,温鹤绵没什么感觉,反正他们不是一路人,无所谓了。 于是大臣们又就谁能暂代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开始讨论,其中大部分人都觉得由闵荣暂代是最为名正言顺的,只有站在温鹤绵这方的人没吭声,悄悄流露出了担忧的眼神。 闵荣看温大人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管吏部,那不完蛋了吗? 谢琅静观其变,等他们讨论够了才开口“吏部一事,由左右侍郎共同代管,二人职权不分高低。此外,朕特派兵马司指挥使沿路保护太傅省亲,诸位可有异议?” 谢琅的安排堪称公正,他不仅没有让自己的人顶上,反而主动放权给闵荣,着实在人意料之外,至于派人保护温鹤绵,又是完全能说得过去的。 毕竟这位小陛下,是出了名的尊师重道。 宁贺褚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太正常了,正常到有点不可思议。 温鹤绵暂时退下来的事情就这么过了明面。 散朝后,叶照旋溜溜达达到了温鹤绵身边,拧眉询问她“你这是什么打算啊?” 温鹤绵朝堂上冷不丁丢下一个重磅消息,把人都给吓了一跳,跟叶照旋交好的许多同僚都给他递了眼色,询问缘由。 但关键是,叶照旋自己也不知道啊! 温鹤绵笑容神秘“没事,你之后等着看吧。” 照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哀怨,“行吧,我等着。” 少说,多做,就是叶照旋这些年悟出的至理名言。 …… 准备好一切,当天温鹤绵和谢琅,以及简单的随行人员就乔装打扮好,一起出了京城。 第42章 近乎贪婪的眼神注视她 现兵马司指挥使是周廷,这个官职不高不低的,处于一个相对要紧的位置,本来突然被调去保护温鹤绵他还有点不解,直到看见真正的随行人员后,他沉默了。 不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陛下也跟着一起来了? 很显然,并没有人能为他解答这个疑惑。 主子作出的决定,他只需要支持即可。 从京城出来后一路往南,沿途暗卫还收割了几个小尾巴,派探子来的人大概是有心给他们添堵,时不时冒一个出来,不致命但很烦人。 周廷不由得庆幸自己原先并没有疏忽,带出来的都是手下能用的精锐,不然在陛下和温大人的暗卫面前未免太丢脸了。 稳妥起见,他们选的是马车出行,这时候的路远没有现代那么平整,坑坑洼洼的,一路上简直要给人骨头都颠散架了。 温鹤绵好说歹说才勉强和谢琅分了马车乘坐,少年看着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她狠心当做没看见。 明州不富庶,沿途几乎也没什么村落驿站,因此他们有两天都需要在马车上度过,中途停下歇息的时候,有一道白影忽然掠进了温鹤绵所在的马车。 温鹤绵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反应还是让她飞快接住了那只溜进来的猫。 她惊疑不定“系统?” “嗯嗯。”系统匆忙中没忘压低的声音,“等下再说话。” 话音刚落,马车帘子就被从外掀开,谢琅视线在车里扫了圈,看到温鹤绵手上逮着的那只猫时,眉眼间有些许歉意“老师,方才他们看守疏忽,才让这野猫儿溜了进来,给我吧。” 白色的野猫瞧着天真无辜,只有四个爪垫是黑的,听谢琅这么一说,圆溜溜的眼珠子顿时就瞪大了,张牙舞爪往温鹤绵怀里就躲。 不要把它交给反派啊!! 拒绝的动作太明显,温鹤绵声音柔和了几分“没关系,来了就是有缘,正好路上闲着没事儿,当个逗趣的也不错。” 谢琅微微拧眉,有些不爽地看了眼那朝太傅卖乖的野猫,语气不太赞同“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儿,万一身上有病,再传染了太傅怎么办?” 系统敢怒不敢言。 更不敢说自己绝对没病。 “没事,先观察着。”温鹤绵道。 说完后她见谢琅仿佛还要说什么,平和叫他的名字,视线温温静静“阿琅,留下它吧。” 谢琅“……” 他盯着系统看了两秒,终于艰难“行吧。” 这茬事就算这么过去。 谢琅道“野鸡烤好了,太傅下来尝尝吧。” 在外行进没什么条件,一般都是啃干粮,啃下来嘴都木了,偶尔遇到林子有条件的时候,会让底下的人去打点野味,权当改善伙食。 温鹤绵不知道系统需不需要吃东西,象征性的一起把它给拎了下去。 刚刚走到火堆不远处,一股香味就扑面而来,虽然只有些最简单的调味料,但原生态的就是新鲜,味道也非常不错。 两只鸡腿她和皇帝陛下一人一个,这还是在温鹤绵的强制要求下才有的结果,否则两只都是她的,有点太不像话了。 “还有多远的路程才到明州?” 温鹤绵吃得差不多了,也撕了两块鸡肉喂给系统,火堆噼里啪啦烧着,有点热,她往后退了退。 暗卫“明日晌午或者稍晚一点,看天下不下雨。” “好慢啊。” 温鹤绵轻声叹了口气,要是有水泥就好了,别的不说,至少把路修好一点,不然长途赶路真的折磨人。 没想到谢琅耳朵灵,听了个正着“太傅若是嫌慢,我们明日可改行水路,或许会快些。” 谢琅现有的这些经历,大部分是从周廷那里得知的,可怜他堂堂一个皇帝,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呢。 “明日再看吧,要是下雨,乘船也不安全。” 七八月的雨说来就来,阵势还挺大,遇到急风急浪,肯定没有陆地来得稳妥,皇帝在这里,安全为上。 谢琅“嗯。” 天渐渐黑下来,林子里响起蝉鸣,周廷指挥人拿了些草药去熏,才勉强让周围没了蚊虫。 少有这般静谧的时候,温鹤绵盯着天上露出的弯月发愣,手上无意识地抚摸着白猫的背。 而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谢琅也用极轻的,近乎贪婪的眼神注视她。 其实后来他也听说过,温鹤绵成为状元的时候,虽还年少,可打马游长街的时候,就不知有多少人惊鸿一瞥失了神。 常常相处,有些细节可能会被忽略遗忘,可一旦注意起来,便再也挪不开眼了,温鹤绵身上,真的有太多太多令人着迷的地方。 谢琅从未想过自己情窦初开的模样,他只是觉得,自己被吸引,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温鹤绵没有察觉到自己被窥伺,她也不是在发呆,而是在脑海中和系统交流。 “你现在能不开口就和我说话了,难得啊,升级了?” 系统有气无力“最近摸索出来的新功能,管理员太抠了,什么都不给我。” “所以为什么你来找我的频率高了?以前两三年都不见出现一次。” “这不是任务快结束了吗?我不放心,来盯着。”系统声音欢快,念念叨叨的,“你看你和大反派出来,没有我帮你,来月事怎么好掩饰,那么多双眼皮子都盯着呢。” “好吧,谢谢系统,你是个好系统。”温鹤绵给它发了张好人卡,下一刻就毫不留情纠正,“你看我养的孩子像反派吗?多少年了,改个称呼。” “行行行,他是乖孩子行了吧。” 系统有点抓狂,也不见有人能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这么多年啊。 “说起来……”温鹤绵终于肯收回自己的视线,低头垂眸在系统身上扫了眼,“你怎么每次来都长不一样?系统界也流行换皮肤吗?” 系统摊成了一摊猫饼,咕噜咕噜的“那倒也不是,哪个近就附身哪个呗。” 温鹤绵犹疑“所以这猫,不会是有主的吧?” 毛色纯白无瑕的白猫,油光水滑的,一看就被养得很好,怎么也不像是野猫啊。 系统“……” 系统两腿一蹬,选择装死。 第43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好了,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有主了。 温鹤绵轻叹了一口气,怎么自己摊上的一个二个都不省心。 也不知道系统哪里找的猫,还要给人家还回去,毕竟宠物猫在野外可没什么生存能力,好说歹说都是一条生命。 “太傅,这猫怎么了,犯病了?” 沉思之际,谢琅面色凝重地拎起了躺在地上装死的系统,语气充满了自信“我就说,这猫一定有病。” 冷不丁被反派抓在手里,系统这下是真的想死了,它直勾勾地盯着温鹤绵,猫眼中流露出了几分祈求——快救它啊! 看温鹤绵对跑来的野猫都那么温柔,谢琅心中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嫉妒的,不过现在正好,有个理由能把这猫给扔了。 谢琅阴恻恻地勾了下唇“所以还是扔了吧。” 温鹤绵“……” 她非常头疼,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处理这破事儿。 要不怎么说还是系统自作自受呢? 温鹤绵削了系统一眼,念着他们之间微弱的合作情,无奈开口“这猫一看就是哪家跑丢的,路上要是遇到,再给人家还回去吧,总不好把一只没有生存能力的猫真的给扔了。” 谢琅暗暗磨了磨牙,已经在盘算着之后怎么行动了,勉勉强强“行吧,太傅心善。” 成功被解救下来,系统这次终于不敢作妖了,乖乖地盘在温鹤绵身边不敢有小动作,眼珠子滴溜溜转。 不是它说,这小皇帝怎么对自己老师的占有欲那么强呢? 好歹是个皇帝,和一只猫争风吃醋,也不嫌丢脸吗? 一人一猫心中都打着鬼主意。 温鹤绵处于争端中,自是波澜不惊,困意泛起的时候,就果断回马车中休息去了。 谢琅盯着她乘坐的那辆马车,有点不甘心。 可惜周围还有太傅的暗卫守着。 否则…… …… 马车再怎么宽敞,睡觉的时候也不可能舒坦。 温鹤绵想想守在车外休息的暗卫和护卫,顿时就不再抱怨了,还有人比自己更苦呢,出行在外没有挑剔的资格。 很幸运,第二天没下雨,只是天黑沉沉的,空气也很闷,温鹤绵打个盹的功夫,前方总算是出现一道高大的城墙,把守的官兵认真盘问着每一个过去的人,队伍的进度很慢。 谢琅从外面掀了帘子进来。 少年身体修长,坐下来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有种很逼吝的感觉,他自己倒不觉得,乖乖缩着腿坐着,腰板挺得笔直。 温鹤绵看着前方队伍的场景,状似不经意的提了句“没想到这边竟盘查得比京城还厉害。” 谢琅眸色如墨“不是真的恪尽职守,就是城中有鬼。” “陛下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温鹤绵淡淡道,“明州知州仲汝梁,是宁贺褚同乡,二人同年科考,明面上看着没有交集,实际上已经暗地联络多年,宁贺褚有不少东西,就是借他的手流通。” 这些东西,是温鹤绵后来才查出来的,原书提供给她的内容大多关系男女主,她只能根据背景顺藤摸瓜,寻找宁贺褚的爪牙。 明州众多官员被株连的事情在原书中一笔带过,温鹤绵要不是看的仔细,也险些忽略了这个细节。 太高调或太低调都不行,像明州这种稳中发展的,反倒最适合掩人耳目,不容易被朝廷直接注意到。 温鹤绵不知道谢琅是怎么发觉这一点的,小皇帝有自己的渠道,她自觉没有多过问,迟早都是要解决的,不如正好趁着这次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再要好的君臣之间,也要稍微留点距离的。 二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人陪聊天,时间流逝得比想象中快,没过多久就排查到了他们所在的马车,一行人提前换过装束,看着就是富家公子出行,都没有亮身份。 周廷主动上前往官兵手里塞了点银子,官兵乐不可支,到他们的时候只是象征性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瞧见里面坐的是两位公子哥后,眼睛都亮了下。 尤其是坐在靠里侧那位公子哥,可当真是生得雌雄莫辨,一身青衣温和如玉,气质卓绝,官兵眯了眯眼,摆摆手“没事了,让他们过吧。” 帘子放下来,谢琅的面色瞬间就沉了,说话之余嘴角带着的笑意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温鹤绵哭笑不得“不就多看了两眼吗?陛下人中龙凤,寻常百姓见了,都要多留意两分。” “才不是。”谢琅郁闷反驳,“他们看的才不是我,是你。” 纵使是在前期伪装傀儡的时候,谢琅依旧是大昭最珍贵的人,他身上的气势灼人眼,看着就不好惹,真和温鹤绵在一起,别人往往先注意到的都是她。 太傅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耀眼。 谢琅有心私藏,可又不愿意让这么块漂亮的玉因自己的遮掩而失了光芒。 矛盾至极。 多情总被无情恼。 温鹤绵想不通小崽子生气的点到底在哪,挑唇揶揄“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呀,成,我回头干脆买个面具带上得了。” 谢琅不是这个意思,可他张张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温鹤绵于是敲定“就这么决定了。” 果然小孩子都有争强好胜的心理,谢琅来得晚了些,就当是满足他了。 谢琅沉默,这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意图吧? 进了城中,总算能找间客栈好好休整,温鹤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了个热水澡,洗漱完毕后,顺便也给系统洗了个澡。 成天闷着,她觉得猫都变臭了。 系统附身在猫身上,也带了几分猫的天性,下水前张牙舞爪,最后反抗无力,还是被摁着搓了一遍,洗完后就单方面自闭了。 温鹤绵刚把毛给它擦干,就听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有人似乎在往她这边走,听声音咋咋呼呼的。 “你确定你没看错吗?就这?” “绝对没有,二少爷,那只猫绝对就是您的!” 温鹤绵盯着系统,心头一跳。 然后下一刻,来人就与守在她门外的护卫起了冲突。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还敢拦我,都给我上!” 那人带来的家丁个个人高马大的,听到吩咐立马上前与护卫缠斗在一起,噼里啪啦一片,动静不小。 温鹤绵就是在这时候开门的。 她怀中抱着猫,视线从门外扫过,声音和气“各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先聊聊行不行?” 第44章 朕的老师,要什么没有 在家丁后面站着的是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长得还算人模人样,就是神情跋扈,脾气还不好,一上来就与他们起了冲突。 那边谢琅听到动静,也赶紧打开门看,他们的房间中间隔了一条走廊,视线隔空与温鹤绵对上,温鹤绵不动声色地朝他使了个眼色。 温鹤绵一出现,整个场面气氛顿时凝固,护卫们方才一直是在防守,眼下见对方家丁停下动作,也跟着不动了。 被叫做二少爷的人视线在温鹤绵身上扫了眼,他眼眶有些深陷,面部略微带着青黑,一看就是个声色犬马的浪子,此刻眼底忽就是一亮“你就是那个偷了本公子猫的人?啧,可真是个美人啊……” 谢琅“……” 温鹤绵“……” 前者的眸色倏然沉了下来,似要掀起滔天巨浪,拳头攥得嘎吱响,后者脸色一言难尽,没想到遇到了一个男女不忌的傻逼。 不知道是缘分还是系统操作,这副身体长大后和温鹤绵原本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少了几分病弱气息,看起来健康不少。 温鹤绵从前也被不少人表白过,她知道自己长相还行,但此情此景她属实觉得有点恶心了。 她声音凉了几分“所以这位公子,你怎么确定我们的猫就是偷的?没有证据就随便污蔑人,告到官府去你也不占理。” 系统没有猫的记忆,它只能确定这猫确实有主人,不过它发现这猫的时候,猫就是在野外的,故意遗弃或跑丢的可能性占大,它的到来,未必不是救了这猫一命。 “官府?”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登时乐不可支,“小美人,你要不要打听一下,我姓什么?我仲二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就是告到官府去,我说这猫是我的,那就是我的!” 仲? 温鹤绵眉梢轻轻一挑,没想到有了意料之外的惊喜。 她看这人穿着不错,行事作风也嚣张,就想着执法钓鱼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收获,谁曾想一来就送上条大鱼。 那人却还在不知死活的继续往下说“我说今天这事儿啊,要解决也简单,不就是一只猫吗,你要是跟了我,这算什么……” “是吗?” “是,嗯?” 他回答完才发现不对,侧脸一看,这话竟然是从一个少年口中问出来的。 从他那句美人的称呼叫出来,谢琅的脸色就已经不对劲了,更别说现在还听了这么多污糟话,眉宇间满是冰冷森然的杀意“朕的老师,要什么没有,还需要你给?拿下!” 什么玩意儿? 那人懵了一瞬,立马局势逆转。 周廷得到明确指令,终于可以指挥手下的人动真格,几个呼吸间就把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全都撂翻在地下,鼻青脸肿爬都爬不起来。 那人自然也被摁着跪在了地上,想到刚刚那个少年的称呼,整个人如同掉进了水里,浑身都湿透了,脸色惨白惨白的,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中——这不会是皇帝吧?可是皇帝怎么会来他们这个地方!为什么没有人通风报信! 恐惧如影随形的笼罩在脑袋上,他浑身发抖,顾不上痛了,一片空白之下只能想自己的小命还能不能保得住。 看谢琅还想继续上前教训他,温鹤绵主动出声“行了,别脏了自己的手。” 谢琅听话地停下了动作,可眼中的阴霾还没有散去,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地下的人“他对太傅不敬。” 他都还不敢对太傅诉说自己的想法呢,这个人怎么敢! 温鹤绵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激烈情绪般,平静绕过地下躺着的一众人,到了他面前,笑意沁凉“没关系,新账旧账一起算,我们现在去知州府看看?” 温鹤绵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看这人的样子,就知道以前没少干这种破事儿,追究一件也是追究,追究所有也是追究,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意识到温鹤绵并不是要轻易放过,谢琅浑身气势松了许多,紧蹙的眉宇带了两分笑,声音略低“我就是见不得有人侮辱太傅。” “我知道陛下一片好心。”温鹤绵安抚他,“为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当。” 谢琅“嗯。” 怀里抱着猫,暂时腾不出来,温鹤绵只好扬了扬下巴“手。” 谢琅一顿“嗯?” 温鹤绵只好补全“刚才手捏那么紧,我看看。” 谢琅多了几分被关心的欣喜,开开心心把两只手摊开来给温鹤绵看,视线触及掌心无意识间掐出来的痕迹,他顿时又有点心虚地蜷了蜷,嗓音带了点卖乖“太傅,我错了。” 温鹤绵叹气“你没错。等等,我回房拿药膏,抹一抹吧。” 她不能责怪小崽子的好心,这件事说到底因她而起,虽然过程错误好在结果正确,也算是不错的。 “嗯嗯。” 谢琅收回了自己的手。 二人的互动落在在场人眼中,周廷和周围的护卫都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是个眼瞎的,不过还是忍不住想,陛下和帝师师生感情可真好啊。 只有系统疑惑地甩了甩尾巴,数据分析一片片的,它怎么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呢? - 周廷是一个合格的指挥使,虽然事发突然,但他也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了局面,发生的事情仅限于二楼走廊,别的客人也不知道具体闹出了什么事儿。 那倒霉的二少爷和一众家丁都被麻绳捆了起来,嘴里塞着破布,其中二少爷嘴里那块是最臭的,来自陛下特别吩咐。 周廷也可以理解,毕竟这是第一个敢在帝师面前这么说话的勇士,总要有些特殊待遇才对。 有人带路,知州府并不难找。 先前说温鹤绵偷猫的就是在城门处搜查他们的官兵,他还收了周廷的银子,本来想两头捞,结果没想到运气这么不好,这不就倒大霉了吗? 只好丧眉搭脸地把他们一路带到了知州府。 他们逮着由头了,也用不着遮遮掩掩的,周廷直接带人上前去亮明身份。 第45章 不能暴露本性了 知州府前把守的官兵见来人气势汹汹,后面好像还押着什么人,正要开口说话,就见走在最前面的人亮出一块澄黄的令牌,语气凛然“圣上亲临,还不快让开!” 两个官兵脑海中皆是一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本能反应已经快过一切,飞快避让到了旁边去。 无人拦路,一行人很顺利进入了知州府,那两个把守的官兵这才看清楚,后面跟着的,分明就是平时无法无天的二公子! 他们对视一眼,不由得悲从中来,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的想法。 …… 仲汝梁刚喝了一口美酒,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到外面有动静传来,他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旁边伺候的人正要出去打探情况,房门却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几个捆得严严实实的人砰砰砰丢进来,吓得正在弹琵琶的歌女四散逃窜。 仲汝梁也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其中有个人居然是自己的二儿子,他顿时目眦欲裂“何人敢擅闯知州府?!” 一路上被这么拖着拽着绑过来,仲二少里子面子都没了,但也因为疼痛,终于回过神来,听见自己的爹这么说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呜咽着给他使眼神。 可惜父子俩没有那么心有灵犀,仲汝梁也读不懂儿子给自己的暗示,只以为他是受了欺负在向自己诉说冤屈,顿时怒火中烧,想出声时,就听一道冰冷声音—— “是朕,仲大人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朕?什么玩意? 好歹还是亲父子,仲汝梁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也和仲二少差不多。 旋即,一股沁凉的寒意从脊骨处泛起,密密匝匝的,不多时就涌到全身去,连带着思维的慢上几分,举着酒杯的手一个不稳,哐当一声就落到了地面上去,眼底惊恐之色快要溢出来。 皇帝!皇帝不是在京城吗?什么时候跑到明州来了?为什么没有人报信? 歌女们早就缩到一旁去了,瑟瑟发抖的蹲在墙根,周廷上前开路,他手下的护卫都没有为难女子的想法,只是将她们暂时拦住不让出去。 谢琅就是这个时候才进来的,他的视线在周围扫了圈,眼底神色薄凉,落在仲汝梁身上,意味不明地嗤笑“看来仲大人过得还不错。” 仲汝梁面皮抽搐,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是被宁贺褚从京中派遣出来的,走之前见过还尚未长大的小皇帝,以及那位年轻的状元,如今几年过去,他们虽然只穿了一身简便的行装站在自己面前,却万万不会叫人认错。 这确实就是京中那二位。 “怪不得养出一个混不吝的儿子,连朕的老师都敢亵渎。” 少年帝王嗓音漠然,情绪冰冷。 仲汝梁额角一滴冷汗流下来,视线不敢乱瞟“陛下恕罪!我儿……我儿只是不知情啊,他并不是有意冒犯,您要打要罚,都是他该的!臣绝不袒护!” “确实是他该的。”温鹤绵插口,声音同样冷冷,“不过有一点,仲大人说错了。” “仅仅是因为他不知情,便可将一切过错都归于无意吗?今日是我,来日还不知道是哪个好人家,就因权势比不上你们,便要平白遭受欺辱吗?” 温鹤绵一语中的,铿锵有力的质问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在小皇帝身边亦没有半点势弱的模样。 看仲二少这样子,估摸着他们一家人都是这么想的,只是当着皇帝的面,谁敢真的说出来,仲汝梁嘴唇颤颤“不、不是的。” 仲汝梁也就只敢仗着天高皇帝远,在这边当当土皇帝,谢琅真的来了,他还是不敢放肆的,当即就从椅子上跌落了下来,发福的肚子颤了两颤,看着有点喜感,最后也只能说出一句“还请陛下恕罪。” “别想着拖延时辰。” 谢琅打断他的幻想“朕既来这里,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今天就好好说道说道,到底怎么处理。” 调动周廷是有名头的,不过仅仅是护卫,能拨出来的人也不太多,谢琅早几年就有在暗地里训练手下,这次时机正好,他从飞鸿营抽调了一批出来,在他们抵达明州之际,这些人就已经悄无声息混入城中,盯着各处,以防有人报信。 出来不易,谢琅怀了断宁贺褚一条路的想法,不可能在这事上出纰漏,想向外传递消息,死了这条心吧。 深知大难临头,仲汝梁终于没了再挣扎的想法,像条死狗一样被周廷一起绑了起来,至于那群歌女,则被遣散了去,整个知州府在最短的时间内被他们带来的人接手。 这边有关押人的牢狱,谢琅给周廷吩咐了两句,周廷看那仲二少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你说这人,也是点背,惹谁不好,非得惹到温大人头上呢? 惹到温大人,算是惹到铁板了,她不计较,有人帮她计较。 他们来得突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自然也没有动手脚的时候,派人去搜了一通,果然搜出不少阴阳账本,与送到京城的完全不一样。 “岂有此理!” 谢琅面色阴沉,想到这么多年是怎么被糊弄的,又有多少银钱流入了仲汝梁和宁贺褚口袋中,就生气。 温鹤绵看了眼,也觉得触目惊心,感叹他们这趟来得真对,原书中那么多官员被株连,果真不是没有道理。 她活了两世,性格要比谢琅沉稳许多,见状也没太大波动,道“眼下我们正好趁宁贺褚不知道,来一把截胡,等他反应过来,也晚了。” 古代通讯不便,有好处也有坏处,至少无论如何,宁贺褚都不会这么快得知这边发生的事。 谢琅若有所思“黑吃黑?” 温鹤绵义正词严“这叫正当所得。” 说到底,他们贪墨的都是要流入国库的银子,这样做不是天经地义吗,怎么能把自己比作坏人? 谢琅惭愧“是朕失言。” 忘了,要黑也只有他自己黑,太傅必然不可能是黑的。 以后在太傅面前说话要小心些,不能暴露本性了。 谢琅愉快决定。 第46章 别人有的,她也要有 找出来的阴阳账本光靠他们清算是不可能的,谢琅带来的人擅于作战,但在算账上,个个觉得脑袋都大了,直说自己不擅于此。 “别为难他们了。人各有长处,让他们去外面寻些算账先生回来吧,还有知州府原有的算账先生,谁敢在其中动手脚,从严处置杀鸡儆猴就好。” 温鹤绵建议。 谢琅也清楚这个道理。 他摆摆手“听太傅的,快去快回。” 只要不为难他们,怎么都好说,话音落下,眼前的人就迅速没影了,这胆子比常年跟在谢琅身边的人要大些。 能不差插手的地方,温鹤绵都让谢琅敞开了去做,不知道他是怎么训练属下的,见状眼底露出一丝惊奇。 谢琅似是看出她的疑惑,笑“属下全然畏惧我,也不是好事。” 温鹤绵点头“是这个道理。” 谢琅手下的人行动很快,没一会儿就找到了许多算账先生,饶是再紧迫,他们也打听清楚了这些人的底细,确认是清白的才敢带到圣上面前来。 时间紧任务重,在清点账本的同时,周廷也带着手下在知州府中搜寻,不仅找出了几箱银元宝,还找出了一些信件,虽然没被处理掉,但在联络上非常谨慎,字面看不出太大端倪。 所以加密信件不管在什么时候都管用。 宁贺褚将这边藏得严实,看似非常在意,实则早就做好准备,如果一旦出现意外,恐怕会在第一时间被他抛弃。 “老狐狸。” 温鹤绵蹙了蹙眉,淡淡评价。 这也是她对宁贺褚的第一印象。 谢琅“迟早有一天会露出尾巴的。” “说起来……”温鹤绵忽然道,“他从前也是状元,怎么后来就成奸臣了,这其中真的没有别的原因吗?” 原书对谢琅的描述就够简略了,对宁贺褚的描述更为简略。 毕竟是作为背景人物出场的,人生轨迹什么的几乎都是一片空白,除了最后被扳倒的时候花了些笔墨描写,前面就没有提到过。 “不知道。我派人去查过,但没查到。” 谢琅不愿意放任一个大威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探子就没有撤回来过,结果关于宁贺褚的事情没查到,反而查到了温鹤绵的秘密。 怎么能不算是一种因祸得福呢? 谢琅缓缓摩挲着茶杯。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温鹤绵没有妄下定论,“正好我们现在在他家乡,可以再好好查查。” 说到这里,温鹤绵恍然一下,突然觉得明州未免是有点气运在的,谢琅的母妃和宁贺褚都是这边的人。 谢琅不太在意的点头“嗯。” 反正不管宁贺褚过去如何,都是要除掉的,能让太傅心安些,查查也无妨。 温鹤绵看出他的想法,没有点破,转而道“来都来了,要不要为太后立个衣冠冢?” 谢琅嘴上不多说,实际上是挂念着的,在登基的第二年,就提出将他母妃追封为蕙懿皇太后,一个名头而已,可有可无的,没人反对就落实了。 太后死时是冷宫妃嫔,随便立了个小小的坟头,追封后顺理成章迁入皇陵,但估计如今没什么人知道,她是生在明州的。 衣冠冢,也就是个念想而已。 全看谢琅想不想。 话音落下,静默良久。 温鹤绵不急着得到他的答案,也没继续开口,视线缓缓从茶盏上划过,发现谢琅捏着杯子的指尖都隐隐泛白,看着似乎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许久之后,少年低哑着嗓音“朕让人去打听打听,她从前住在何处。” 温鹤绵不清楚他对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想法,这个心结只能由他自己去解开。 毕竟,生在帝王家,本身就是最大的悲哀。 “听说明州女子大多性子热烈,想来,太后应该会高兴,你能来这边看看。” 温鹤绵语气轻快,她不想让谢琅陷入悲伤中。 谢琅没反驳“嗯。” 周身沉寂的气息散了些,他从方才的情绪中抽出来,脸上转而带了点笑意“官员贪污的事情,手下人自会查,太傅陪朕出去走走?” 一时半会,出不了结果。 温鹤绵点头。 他们来时动静大,知州府被围起来不是秘密,折腾了一圈已是傍晚,外面都围着看热闹的百姓,最后只得从后门才出去。 明州不富庶,可百姓的生活也算过得去,平日里都平平淡淡没有波澜,知州府一事出来,到处都是讨论的,街边摊贩上更逃不出八卦定律。 “说来,知府大人平时对我们也挺好的啊,这是犯了什么事了?” “嚯,好是好,就是他家几个公子啊,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儿,我听说啊,就是因为冲撞了贵人,才被追究的。” 说话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家,压着声音,说得有模有样的。 “贵人?可咱们知府不是和京城那位首辅关系甚好吗?还能有比这更尊贵的人?” “嗐,可能就面子上做做功夫吧。苟富贵莫相忘都是说说而已。”那人又嗤笑,“实不相瞒,我从前就是在仲家伺候的,还见过他们两人为争抢女子大打出手呢……” 压低的声音全然落入了另一侧入座的温鹤绵和谢琅耳中。 温鹤绵看了眼毫无破绽混入谈话中的暗卫,眉梢一挑“还有这事?” 谢琅哼了声“谁知道。” 看得出他对宁贺褚的事情是真不感兴趣。 温鹤绵却难得想要有将一件事追究到底的想法,敲敲桌子,吩咐“刚才的消息,重点查。” 身旁护卫应声。 看得出那人知道的也不多,再往下说,就净是些没用的废话,暗卫于是悄悄脱身出来。 温鹤绵和谢琅继续坐着也无趣,就付了钱,继续上街逛了。 各地风俗不同,就像温鹤绵所说,明州女子要热烈许多,卖花的卖手绢的,吆喝声清丽大方。 视线瞥到什么,温鹤绵起了点想法。 谢琅则看了眼旁边摊贩卖的簪子首饰,心想自己要寻时机准备上,不管太傅喜不喜欢,别人有的,她也要有。 正思量着,肩头被轻轻拍了下,这力道是谁不做多想。 谢琅回神“老师……” 下一秒,少年怀里就猝不及防被塞进了一大捧花。 第47章 他才不想当什么小孩子! 馥郁香气扑面而来,谢琅呆了一瞬,然后愣愣看了眼自己怀中搂着的桂花,视线又慢慢挪到了温鹤绵身上。 温鹤绵揣着手,眉梢弯弯,笑意柔和,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喧闹的人群中,整个人仿佛都泛着光,让人挪不开眼。 少年难得呆滞的表情看得温鹤绵直乐。 “这时节难得有桂花早开,也是巧了,还剩最后一束。” 温鹤绵上下打量谢琅,少年生得俊美,性子也好,年纪尚小时就被逼着成熟,有了这束花,倒是中和了身上气质。 愈发标致了。 她带着欣慰开口“阿琅与这花正配。” 谢琅微微僵硬“真的吗?” 温鹤绵失笑“什么时候骗过你。” “对了,刚才在看什么?” 温鹤绵转身去买花的时候,谢琅没发现,这才有了这出,她有点好奇,是什么吸引了少年,凑过去看了眼,语气稍扬“簪子?” 前些日子就觉得谢琅有点不对劲,现在又看起了女子才会戴的簪子,要说没点端倪,至少温鹤绵不信。 她意味深长地盯了谢琅一会儿“没事,我理解。” 说完她就抬脚往前走了。 谢琅…… 他眼底神色几经变换,知晓温鹤绵是误会了什么,也赶紧抱着花追了上去。 才不是太傅想的那样啊! - 第二日,天下起了小雨。 意外的是,虽然时隔多年,但谢琅娘亲当年住的地方并不难找。 那地方是一处小村落,因为青壮年白天都去镇上谋生,因此他们去的时候只见到一些守村的老人。 有些年纪大的还有当年的记忆。 “……当初圣人途经我们村子,瞧了阿梧一眼,后来就把她带走了,多好的一个姑娘,可惜这些年都没有听到过消息了。” 大家都明白这个理,进了深宫的姑娘家,如果不是逢了特殊的机缘,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踏出宫半步了。 蕙懿皇太后,名姜梧。 她是个被遗弃的女婴,村里的赤脚大夫捡到她,好心将她养大,她也携着一颗报恩之心,在赤脚大夫去后,继续为村里人看病。 若不是遇到外出游历的先帝,说不定最后也能觅得如意郎君,而不是在深宫中磋磨红颜。 “不过两位小郎君,你们找阿梧的家作甚?”说到这里,老人顿了下。 温鹤绵道“受人之托,前来……为故人立个衣冠冢。” 老人目光颤了颤,似是想到了某种可能“你是说,阿梧……她……” 温鹤绵未语,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罢了,对她来说,未必不好。” 过了许久,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多说,只是拄着拐杖,带他们往一个方向走。 雨天路滑,温鹤绵特地叫了个护卫为老人家撑伞,顺带搀扶一下,防止摔倒。 乡间泥泞,泥点子溅在衣摆上,爱洁的小皇帝难得没抱怨,跟着缓慢往前走。 老人家将他们带到地方后就回去了,温鹤绵走到沉沉郁郁的少年身边,开口道“其实这边景色还挺不错的,等天晴下来,可以盖座小屋,逢年过节的,能过来住住,没有京中那些勾心斗角,应当别有一番野趣。” 劝说的话说多了就没意思了,谢琅明显是在意的,有关亲人的事,更没必要谈什么放下。 顺其自然就好。 谢琅感受到她话语中的安抚之意,心头微微一暖,下意识露出了个笑“老师说的不错,天晴了就让他们盖房屋。” 温鹤绵莞尔,难得像以前那般,抬手在他脸颊上戳了下,低声“不想笑就别笑了,这里没有外人,更没有人会笑话陛下。” 阅历摆在那里,和初成长起来的谢琅相比,温鹤绵还是要略胜他一筹。 她看着长大的小崽子,高不高兴她还不知道吗? 谢琅一怔,对上了温鹤绵含笑的目光,他不自觉抿了抿唇,有点赧然了。 随行的护卫谁也没有多看一眼圣上和帝师的互动,兢兢业业清理着房屋废墟,因为确认了这边要重新盖一座屋子,就将衣冠冢立在靠山的地方。 没有旧物,只有一座刻好的墓碑,被牢牢固定在了土中。 好在过了午后天晴了,谢琅跪在坟前上了三炷香,这衣冠冢也就算成了。 温鹤绵和护卫都退远了些,将空间单独留给谢琅,也因此他能够自在地说些话。 “鬼神之说是虚妄,但我希望你能回到这里。” 谢琅盯着墓碑上的名字,心情非常复杂,记忆中母亲的模样已经开始模糊,他那时太小,看不懂她眼中藏着的忧虑,如今懂了,可斯人已逝,再没有能聊聊的机会了。 母亲应当是爱他的,他能做的,就是为她求得身后名,再在她的家乡留一座衣冠冢。 往后过许多年,都有人知道姜梧存在过。 “我有了心悦之人,是我的……太傅。” 心意尚未坦明,谢琅这句话说得很轻,他怕被温鹤绵听到。 “她很好,是如今对我最好之人。有她陪着我,您也可以放心了。” 谢琅的声音低低缓缓,里面却夹杂着难以忽视的高兴,话音落下许久,他又目光幽微地盯上一刻钟,才终于回过身去,找寻等待他的人。 温鹤绵时时刻刻关注着小皇帝的情绪状态,从起初的沉寂落寞到豁然开朗,她全都看在眼中,见状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说完了?” 琅起身,朝着她的方向去,“太傅见笑了。” “这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和自己的娘亲说两句话,天经地义的事。” 温鹤绵揶揄“况且从小到大,阿琅在我面前丢的脸还少吗?” 谢琅眉眼拧起,陡然有点恼怒“就不能不说这茬吗?” 也就刚见面没多久,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老想着去挑战温鹤绵,这些对于皇帝陛下来说都是不愿提起的过去。 温鹤绵笑吟吟“那有什么,陛下不管多大,在我眼中永远都是小孩子。” 永远都是……小孩子。 无知无觉的一句话,瞬间踩到了皇帝陛下的雷点上。 谢琅暗暗磨了磨牙,他才不想当什么小孩子! 第48章 死去的白月光杀伤力更大 纵使心中有再多阴暗的想法,在此时此刻,谢琅也只得全部压下来。 温鹤绵一个垂眼的功夫,根本没注意到谢琅神色转瞬变化,她又看了看墓碑“来都来了,我也去给衣冠冢上个香?” 在科学社会长大,温鹤绵本来是个无神论者,不过穿书重生的事情都搞出来了,她也不得不信。 但这是谢琅的娘亲,她于是用试探性的语气问了问。 怀揣着些许私心,谢琅笑着点头“太傅去吧,相信她也会开心的。” 太傅那么好,没有人不喜欢她。 当然,那些乱臣贼子不算。 温鹤绵心头稍顿,捕捉到了一丝怪异,碍于现在的场景,也没有说出来,她瞅了眼笑得良善的少年,转身去上香了。 午后风清气爽,上过香后,他们原路返回。 姜梧曾经居住的地方早就已经不能住人,侍卫们简单清理了下,依稀能够瞅见几分从前模样,不过后面还是得推翻重建。 先前为他们指路的老人家非要留他们吃一顿饭,看实在推辞不过,他们就应下了。 农家小菜,简简单单,绝对比不上谢琅平时吃的御膳,但或许是新鲜,谢琅看上去一点也不嫌弃,最后一桌菜基本上解决完了。 他们没占老人家的便宜,说什么都留了银钱下来,毕竟这年代,谁都不富裕,他们吃掉的饭菜,够老人家吃好几天了。 村子里很少来外人,面对他们这样的举动,老人家浑浊的眼中也泛出了泪水,温鹤绵瞧着,有些无所适从地挪开了眼睛。 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对小皇帝的承诺,不仅要让他吃饱饭,还要让天下百姓都吃饱饭,如今看来,依旧道阻且长啊。 “太傅总是心软。” 谢琅冷不丁道了句。 知州府那边的事情亟待处置,他们暂不能在此久留,吃过午饭后留下两个侍卫就要准备回去了,看温鹤绵愣愣盯着越来越远的小村庄许久,谢琅几乎是下意识说出了这话。 他狭长的眼眯了眯,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意味“有时候,我倒是觉得,太傅比许多女子都还要心思细腻。” 谢琅声音带笑,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柔软,他语气没有半分异样,温鹤绵镇静回视,心跳却快了几分。 “陛下谬赞了。” 这可是个大秘密。 也是温鹤绵唯一会心虚的地方。 她笑容微滞,指尖有些僵硬。 谢琅展颜一笑,面上全是坦然“只是说笑罢了。我知道,太傅心系百姓,见不得百姓受苦,我一定多努力,早日让四海升平,人人都能吃上饱饭。” 要抓住一个人,就要找到她所挂念的东西,温家人一脉相承,爱国更爱天下百姓,因此在最初见时,温鹤绵就一心想将他培养成明君。 他当了明君,那么有些私人的索求,不过分吧? “阿琅能这样想,甚好。” 温鹤绵觉得小崽子越来越会说话了,每句话都踩在她心坎上,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盼着的明君吗。 当然,这么多年的感情相处下来,温鹤绵已经不仅仅把这当成一个任务,她是真的希望,谢琅未来都是一片坦途。 谢琅唇角笑意明朗“是太傅教导得好。” 如此一打岔,反倒把刚才怪异的气氛给盖了过去,谢琅心中有点小小失落,他其实挺想温鹤绵能与他坦白身份的。 女子为官,往上数也不是没有过,况且他的太傅可是货真价实的状元,真才实学摆在那里,满朝文武都未必有多少能比得过,开诚布公未尝不可。 只是威胁尚在,谢琅也明白,时机不合适,于是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小心思,期待能早日看到那一日到来。 一路和乐融融,虽有所波澜,好在无关紧要,温鹤绵渐渐也就放下了防备。 果然还是她想多了吧。 - 账本数额还没有清点出来,温鹤绵吩咐让人查的事情反而先有了结果。 一般府上用惯了的人都不习惯再换吧,仲家也是如此,所以一些老仆还是很好找的,从他们口中拼拼凑凑的,得出了另一个他们不知道的故事。 只不过不像那天听路人说的什么两男争一女,而是仲汝梁曾经有个疼爱的堂妹,因被宁贺褚拐走,他心下恼怒,年轻气盛的时候与宁贺褚打了一架。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突然有一天,仲汝梁的堂妹忽然不知所踪,宁贺褚也是从那时起,前往京城赴考,从翰林院侍读一路到首辅,再到众人所熟知的大奸臣。 温鹤绵眉心一跳“所以仲汝梁这个堂妹……” 暗卫道“先帝南巡,一并带走了。” 不用多说,能猜到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最后跟着先帝回京的,只有姜梧,而没有仲汝梁的堂妹,最坏的打算大家都明白。 帝王面前没有什么情面可言,更何况是对于这种风流浪子来说,一条人命根本不值钱,但往往就因此,反而成了导火索。 谢琅冷笑一声“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暗卫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谢琅出生没多久就和母妃一起被扔进了冷宫,皇子的荣耀是一天都没有享受过,有段时间甚至活得连下等宫人都不如,指望他对先帝有什么濡慕之情,那是不可能的。 要说先帝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就是在最后关头为他指了温鹤绵这位太傅。 至少不管发生什么,还有太傅会一直陪伴着他。 察觉到少年身上森冷的气息,温鹤绵轻叹一口气,拍拍他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颔首“继续往下说。” 暗卫感激地看了一眼温大人,这才道“那位姑娘被带走时,据传已经和宁贺褚有了婚约,就等他上京赶考取得好名次,二人就能成婚。” 好好好,不仅是到处留情,甚至还横刀夺爱。 想想自己当初殿试见到的道貌岸然的先帝,温鹤绵心想自己还是低估了。 她不知道宁贺褚是不是个所谓的痴情种,但从他这么多年独身一人的表现来看,肯定是有点影响在里面的。 温鹤绵悠悠“他可真能啊。” 还有什么是比白月光杀伤力更大的? 那必然是死去的白月光啊。 第49章 这就是师生吗? 话是这么说的,温鹤绵更知道,世事无常,人心易变,不管当初宁贺褚决定成为佞臣的原因是什么,后来他都不可能是单纯因此了。 这是一条走上去就再也无法回头的路。 利益纠葛下,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温鹤绵想着事情,一时之间去拍谢琅的手就忘了挪开,谢琅正襟危坐着,看上去面色严肃,眼神却偷偷瞥了好几下,最后还是没舍得打破这个宁静。 他索性将目光转向暗卫“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了吗?” 暗卫怵这位年轻的帝王,摇头“请恕属下无能。” 时间那么久远了,在通讯不发达的古代,能调查到这份上算不错了,温鹤绵赶紧开口拯救暗卫“够了,你先下去吧。” 小崽子,怪唬人的。 若不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温鹤绵都该被他吓得心头一抖。 暗卫立马开溜。 抬眼的瞬间瞥到那两位交叠在一起的手,不知怎的寒毛就是一竖,不敢多看,立马收回了视线。 皇帝需要树立威信,温鹤绵不会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外人面前下谢琅的面子,顶多做些无关紧要的解围。 谢琅了解她的性格,倒没有生气,就是有点吃味“朕身边的人,可是个个都感念着太傅的好。” 没人不喜欢宽厚的主子,温鹤绵天生就是适合唱白脸的,她光坐那儿,都叫人生不出脾气来。 温鹤绵没理他阴阳怪气的语气,笑眯眯的“没办法,谁叫臣脾气好呢。” 就她前世那个身体状况,多生气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给送走了,和气生财,二十多年养出来的性格早就刻入骨髓。 说着,她动了动手指,陡然察觉到触感不对,低头一看“呀。” 就说怎么怪怪的,原来忘了把自己的手给收回来了。 温鹤绵收回手的时候,顺带仔细欣赏了一下小皇帝的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些薄茧,还怪好看的。 果然孩子还得好好养着才行。 温暖的触感离自己而去,谢琅有点遗憾,他垂下眼帘,声音低了些许“我又不会嫌弃太傅。” “这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热,还有……” 固有思维下,温鹤绵险些脱口而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好在临到头反应过来,堪堪止住。 谢琅这破孩子倒是迫不及待追问“还有什么?” 少年的眼神湿漉漉的,带着赤诚热烈,就这么望过来,让温鹤绵本就心虚的心更加摇摇欲坠几分,她轻咳了声“你都多大了,再这样,不合适。” 孩子总不可能一直黏着师长吧。 “还有,”温鹤绵正色,“陛下,看看京城送来的信报,我们要加快进度,否则要被察觉到了。” 在正事上,温鹤绵终于找回一丝底气。 错过了刚才的机会,就很难再找到机会,谢琅幽潭似的目光缓缓收回,有点颓靡“知道了。” 想到要不是自己拦着,宁贺褚就该查到温鹤绵头上去了,谢琅心底泛起几分凉薄的杀意。 一定要早点解决了宁贺褚这个祸害。 - 阴阳账本最后清出来的数目相当恐怖,连算账先生都直呼可怕。 在此之间,他们顺便截了两船货,全是从京城运出来的,其中一艘上甚至还有不少铁器,胆子不可谓不大。 铁矿的开采和冶炼都是由官府把控,而这些铁器的样子,明显也不属于民间流通的那波。 谢琅沉静的语气中裹着几分肃杀“好大的胆子。” 船上所有的人皆被压着跪下,码头乌泱泱一片,全是看热闹的百姓。 动静这么大,京城那边肯定瞒不住了,他们要速战速决。 温鹤绵面含担忧“宁贺褚恐怕在别处养着兵。” 她掌握一定的剧情先知能力,早几年就偷偷在背地里和宁贺褚打了一通,不仅捣毁了他的几个窝点,还顺势往世家身上推了波,大大消磨了他手下力量。 宁贺褚手下无兵,韬光养晦这么久,再有小动作,不奇怪。 谢琅锐利的目光从跪着的人身上扫过,冷声吩咐“带回去,审问清楚,择日问斩。” 小陛下这些日子的行事,是愈发果决了,周廷心中敬畏更深“是!” 身在古代这么久,温鹤绵被磨练出了心性,她不想杀人,但更不可能容忍敌人来杀他们,对谢琅的决定并无异议。 确实比起自己,谢琅更适合站在帝王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温鹤绵收回目光“回京中,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谢琅眉宇沉稳“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来。” 要是敢,谢琅刚登基就该动手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那是因为他在确认臣的父王和母亲会不会回来。” 温鹤绵心里门清,猜测了下“就是等了七年,耐心该耗尽了吧?” “来了便见招拆招。” 谢琅最厌周旋,只是他的身份使得他不得不周旋。 温鹤绵思考“不妨把仲汝梁押回去,相信见到故人,宁首辅会很开心的。” 温鹤绵想想那场景,有点想笑。 她实际上是心黑手狠的,只是皎洁如月的样子不容易让人往那些阴暗方面想,时不时来个语出惊人,谢琅都要惊半晌。 要想混得开,还得滑溜一点。 谢琅抚掌笑“听太傅的,就如此。” 须臾,从牢狱里提出来的仲汝梁半死不活地倒在地上,身上泛着恶臭气味,谢琅嫌弃地后退半步,抬手挡在温鹤绵面前。 “脏,污人眼,太傅莫要靠近。” 温鹤绵不逞强,点头。 谢琅露出个满意的微笑,随后转眸,慢条斯理地看向仲汝梁“官商勾结,私贩盐铁、贪墨公款,朕倒是想看看,宁贺褚保不保得住你。” 温鹤绵啧了声“那恐怕有点难哦。” 仲汝梁看着软骨头一个,嘴比谁都还严,大部分证据,都是从他手下人嘴里审出来的,他反而自始至终都没透露出重要消息。 估计指望宁贺褚捞他。 谢琅淡淡“等着,很快,宁贺褚也该下去陪你了。” 仲汝梁能撑着全靠一口气,眼下被师生俩左一句右一句打击心防,白眼一翻,终于彻底昏死了过去。 周廷围观全程,只觉得他们配合打得极好,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两人一眼,心里一阵突突。 这神态,这语气,简直不要太像! 这就是师生吗? 第50章 觊觎自己的师长,本就大逆不道 京城,宁府。 风吹树叶响,书房中一片死寂。 宁贺褚与仲汝梁联系的次数虽少,可好歹有来有回,然而这次递去的信却迟迟不见回应,就连几天前送去的那些货也杳无音信,他眼皮子直跳,有点不安。 “明州那边,还没来消息?” 宁贺褚半眯起眼,声音稍冷。 他的属下汗流浃背“回大人,还、还没有。不过已经派人过去了!” 怕被追责,属下回得很快。 宁贺褚视线微垂,对此未置一语,半晌后,莫名笑了下“温鹤绵前脚刚走,后脚明州就出了问题,你觉得,会是巧合吗?” 后半句话语气微重,听着带着几分狠厉,冷冰冰的眼神落在人身上,像刀子似的锋利。 想到前后派去的几拨人都全军覆没,宁贺褚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温家人……”他意味不明的在嘴里念了遍,然后换了语气,“不用派人去了,全部撤回,明州那边,暂时不要再接触了。” 宁贺褚有时候都觉得,温鹤绵这人跟见了鬼似的,总能精准堵住他的下一条路,他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够隐秘,没想到还是被扒了出来。 而一旦这件事闹到明面上来,那就说明她手中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况且事发突然,宁贺褚知道仲汝梁肯定没做好应对准备。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宁贺褚就是再不舍得,也必须斩断这一臂。 “可是大人……” 想想运过去的东西,属下心中犹有不甘,那些可不是平常能够寻到的玩意啊! “够了,办好你自己的事。”宁贺褚厉声呵斥,“去那座寺庙抓的人呢?这么久了怎么连个音信都没有?” 属下一脸憋屈,事已至此不得不说“被人截走了。” “本官就说她身份有问题,继续给我查!就不信一点破绽都没有!” 宁贺褚一开始也以为温鹤绵当真是个传闻中的病秧子,可除了身体薄弱些,她这些年连大病都没怎么生过,看着康健极了,派去的刺客也没有回来过的,早就让他生疑。 淮陵王嘴上说着和皇室闹得那么僵,这些年来还不是安安稳稳守着边疆,焉能知这个温鹤绵是不是他们推出来的棋子! 兵权! 要是有兵权在,他早就反了,如何轮得到那小傀儡坐在皇位上长大? 而今朝中也渐渐有了小皇帝的支持者,藩王仍然在封地蠢蠢欲动,宁贺褚已然是走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宁贺褚重重呼吸了几声,才按捺住自己的思绪,抬起手摆摆“滚下去吧。” 迟早要找机会,取而代之。 - 要把明州财政维持在一个不偏不倚的水平,是个技术活。 但长久以来,终究有隐患产生。 不管是对百姓的补助还是当地税收,都存在很大问题,尤其是加固堤坝的材料,整个都偷工减料,也就是幸运,这几年没决堤。 这么修修补补下来,仲汝梁贪墨的以及他们缴获的银两几乎都花得差不多了,官员大大小小连坐一波,场景颇为壮观。 除了主谋,其余人都是审讯后择日问斩,由周廷亲自监管,并派人将他们的罪状张贴在闹市口,让百姓看个明白。 问斩当天,围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不少,整个场地被围得水泄不通,只待时辰一到,刽子手手起刀落,立马就人头落地。 温鹤绵与谢琅寻了个高处站着看。 这边提前被包了下来,不会有人过来打扰他们。 二人目力都极好,隔老远也能见到那血腥的场景,围观百姓一点都不怕,甚至还有起哄欢呼的,少一个贪墨银子的狗官,他们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些。 虽闻不到血腥气,温鹤绵胃里还是阵阵翻腾,她手扶着栏杆,握得有些紧。 忽的,一双手蒙上了她的眼睛,少年的温度从背后靠近,谢琅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哑“既然不习惯,那又为何要来看?” 温鹤绵不会在大事上心软,可这么多年过来,谢琅都有亲自杀人的时候,她手上却没有沾染一条人命,顶多交给属下去处理。 谢琅其实想不通,温鹤绵为什么今天执意要来看。 他的太傅干干净净站在那里,血腥肮脏的事情,他来做就可以了。 温鹤绵难得没有立马推拒他的靠近,眼睛眨了下,坚定地拉下了他的手,语气温温和和“总要习惯的。” “要是有朝一日真和宁贺褚打起来,我不可能光坐后方看着吧?” 其实缓过那阵也就好了,温鹤绵唇角轻轻翘起,艳若桃花,眸底熠熠生辉,漂亮极了。 谢琅垂眼,看呆了下,想说有什么不可以的,温鹤绵赶在他之前开口了。 “陛下别说你能保护我之类的话,我是温家的人,就算是父王和母亲,也不会愿见到我做一只缩头乌龟。选了这条路,就应该承担起我该承担的责任和代价。” 别看现在说的都是假设,温鹤绵知道,迟早都会有那一天的,谢琅和宁贺褚两方的流血冲突,根本避免不了。 况且她既然顶替了原身的身份,就更不该丢了属于温家人的气节。 不过温鹤绵能够确定的是,她一定会守住自己的底线,不让自己成为嗜血杀戮之人,杀该杀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太傅啊……” 谢琅失笑着摇摇头,他站在温鹤绵侧后方退半步的位置,从容放下了手,目光却始终凝在她的背上。 就是这么个人,女扮男装一路披荆斩棘,让他送到如今这个地位,谢琅无疑是感激的,可当这种感激之情与另外一种复杂情感杂糅起来,他便不由得有些唾弃自己。 觊觎自己的师长,不仅是大逆不道,而且他也亲自成为了,自己口中所说的,那种腌臜之人。 悖德的感情,似乎天生就见不得光,他甚至不敢想象,当温鹤绵得知真相的那天,会用怎样的眼神看待他。 失望,还是震惊? 可他自问,舍得放手吗? 肯定不可能的。 只会……清醒着看自己越陷越深罢了。 第51章 掩盖了那丝异样 在温鹤绵看不到的地方,谢琅任由自己眼底的情绪发酵,像是等待多时的狼,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爪牙,死死盯住了猎物般。 系统伪装而成的猫蹲在桌子上一边扒拉着坚果,一边不住的打量着这两人。 越看越觉得浑身发凉,脊骨都忍不住冒冷汗。 绝对不是它的错觉,小皇帝是在酝酿什么阴谋吧! 可是看了看自己的任务面板,系统小小的脑子又陷入了大大的疑惑中——可是任务进度没问题啊? 在告诉温鹤绵和不告诉温鹤绵中纠结了下,系统选择再观察观察。 它没办法过多干预世界进度,只要任务不出问题,中间过程如何都不在考量之内,要是出意外,它只能祝温鹤绵好运了。 小猫的疑惑并不能传达到两个人类脑海中,温鹤绵缓了许久,终于渐渐回过神来,慢慢克服了那种恶心感。 直到百姓散去,她终于松开了自己抓着栏杆的手,后知后觉发现掌心全是汗,有些黏糊糊的,难受。 人要克服一些事物,是需要做足心理准备的。 温鹤绵怔愣之时,谢琅不知道打哪儿掏出来一张手帕,二话不说牵过她两只手,把沁出的汗擦得干干净净,耐心细致极了。 少年严肃着一张脸“看也看完了,太傅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我们明日启程回京。” 事迟则生变。 他们在明州停留了太久,宁贺褚想必已经察觉到不对,哪怕不指望这一次就能把他拉下马,也至少要狠狠挫挫他的威风。 温鹤绵点头“行。” 她觉得自己心理素质还挺好的,最初的恶心感过去后,现在也就觉得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这叫什么,打不到她的必使她强大。 一旦冷静下来,刚才被忽视的异样感就接踵而来,温鹤绵奇异地瞥了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小皇帝,是她的错觉吗? 怎么觉得自己刚才有一瞬间似乎被盯上了? 他们身边跟着的暗卫武艺毋庸置疑,就连他们自己也是会武的,这种情况下,强烈的窥伺感只可能来源于身边。 可那是谢琅。 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小皇帝。 有可能吗? 温鹤绵心中不动声色地沉了沉。 - 晚间,温鹤绵洗漱完,抱起猫问“你要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吗?” 系统甩甩尾巴“一起吧。没想到你们动作这么快,我也没派上什么用处。” 这么省心的宿主,系统也挺护着的,担心保护临时失效,还特地来盯着,毕竟它只能在外掩人耳目,是不能让一个人的身体构造发生改变的。 “不能这么说,你还挺有用的。” 要不是这只猫,他们就没由头发作了,温鹤绵乐观地想。 她顺口问了句“任务情况还好吗?” 小孩长大了,秘密也变多了,他是帝王,温鹤绵不能每件事都去过问,万一在她没注意到的角落,发生了什么变化可怎么办。 问问系统,稳妥一点。 “挺好的,继续加油,等解决完宁贺褚,我就可以带你走了!” 系统开开心心。 温鹤绵闻言,犹豫了下“可是,我有点不想走了。” 或者说,是不想很突然的走。 她还答应了谢琅许多事情,要是做不到,小崽子会生气吧? 至少要坦白身份,再好好说清楚。 “?”系统尾巴翘起,“什么意思?” “算了,我再想想。” 温鹤绵没有急着回答系统的问题,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系统十分大方“没关系,时间还那么长,你慢慢想,不着急。” 温鹤绵笑了“好,谢谢系统。” “太傅,你在和谁说话吗?” 一人一系统聊得正上头,谢琅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温鹤绵手抖了下,赶紧把猫放起来,应声“没有,陛下听错了吧。” 门外,谢琅眉眼微垂,幽深目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轻声问“我可以进来吗?” 片刻后门被拉开,温鹤绵一身素白寝衣,洗漱后未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她慢吞吞道“进来吧。” 大概是习惯了,又有系统在身边,不担心露馅,温鹤绵没什么防备,有恃无恐的让谢琅在大晚上进了她房间。 系统心虚地缩在床头。 谢琅注意到这只讨厌的白猫,眼底笑意顿了顿。 要是他也能时时刻刻陪在太傅身边就好了。 “大晚上的还不歇息,总不可能是来找我说事的吧?陛下,说说。” 温鹤绵完美掌握了什么叫转移矛盾的精髓。 谢琅不太放心的在周围扫了眼“方才听到太傅这边好像有什么动静,我担心,所以来看看。” 温鹤绵面不改色“大概是我和猫在说话吧。” 这点上,她可没骗谢琅。 谢琅不置可否,他的目光在一旁的毛巾上停留了几息,随后大踏步过去拿起来,二话不说往温鹤绵身后走。 猝不及防间,温鹤绵就被毛巾兜头罩脸下来,顷刻听到少年略带些责怪的声音“太傅也不能仗着天热,就不把头发擦干,生病了怎么办?” 温鹤绵扒拉了两下才把眼前的毛巾扒拉开,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被小崽子教训,郁闷“都说了我没那么脆弱,不会生病的。” 谢琅不容置喙“那也不行。” 也就最开始的动作粗暴了点,谢琅实际上是很细心的,他一点点擦干温鹤绵的头发,温鹤绵没有再说话,二人之间气氛一片静谧。 谢琅眸色晦暗,在结束之前,没忍住撩起一缕头发放到鼻尖嗅了嗅,淡淡的幽香,是温鹤绵身上的气息。 “还没好吗?” 这么坐着任由皇帝陛下服侍,温鹤绵很难做到心安理得,她一开始想的是不要拂了孩子一片好意,但这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一点! 温鹤绵难得有点坐立不安,转身的瞬间,那缕头发也如同滑溜的鱼儿般,从谢琅掌心溜走了。 他骤然有点怅然若失。 对上温鹤绵询问的视线,谢琅喉咙有点干“差不多了。” 温鹤绵摸摸自己的头发“就到这里吧,陛下早些休息。” 少年脸上扬起乖巧的笑,掩盖了那丝异样“嗯,太傅也是。” 第52章 本能地察觉到了几分危险性 翌日清晨。 马车从明州出发,返回京城。 官员们战战兢兢站在旁边送行,眼见着小陛下和帝师的车驾走远,才终于是松了口气。 经过这遭清洗,明州官员中剩下能用的人已经不多,他们虽没犯什么事,但亲眼见到小陛下果决狠厉的手段,也觉得心中一阵悚然。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以前没做过什么错事啊!要不今天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温鹤绵与谢琅并不知道这些官员心中所想,人震慑住了,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囚犯不需要太好的待遇,周廷脚程快,由他先押送犯人回京,敲警钟的同时,也能看看宁贺褚的人会不会有动静。 “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出来,京中的那个你是假的。” 晚上的时候也就罢了,白日里,面对硬要和她挤同一驾马车的少年,温鹤绵想不出更多的拒绝理由。 要是说多了,又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她,回过头来,还不是自己去哄。 谢琅笃定“肯定没看出来。” 以前宁贺褚从来不正眼看他,也就是如今长成了,有威胁了,才将他放进眼中。 身处内阁,宁贺褚藏头藏尾的,连温鹤绵都不愿多接触,更何况是她教导着长大的小皇帝? 显而易见。 温鹤绵勾勾唇,露出副高深莫测的笑容“没认出最好,给他一个大惊喜。” 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不说,还顺带端了明州,气死他。 谢琅最喜她这副面不改色谋划坑人的样子,闻言也笑“太傅说得对。” 温鹤绵顿了顿,看向他,似有所思“总觉得,陛下最近附和我的次数有点多。” 如果没记错,以前自己大多是倾听者的形象吧? 温鹤绵正色“陛下,你要有点主见,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今日若不是我,别人可能连你骨头都啃了。” 朝廷,真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谢琅不以为意,他慢条斯理地抬起眼“这个太傅不用担心,不会是别人,我也没有那么蠢笨,可以任人愚弄。” 少年难得没撒娇卖乖,神情沉静,说出的话却带了些强势,那双平和笑着的眼,让人本能地察觉到了几分危险性。 温鹤绵当然不会害怕,她只是觉得,似乎哪里出了点差错。 问题的重点在是不是她吗? 显然,这个问题不能问出来。 温鹤绵思量片刻,只能干巴巴应“陛下当然不是蠢笨之人。” 谢琅霎时笑开,仿佛春风拂雪,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殷切拉起温鹤绵的手“我就知道,太傅一定会赞同我的。” 温鹤绵语噎。 她那叫赞同吗? 很显然,不管是不是,都会被认死理的皇帝陛下曲解成他自己想听到的。 “放手。” 回过神来,温鹤绵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谢琅握着,她一出声,谢琅就从善如流放开了。 她有点纳闷地瞥过去。 谢琅最近,是不是有点太黏人了? - 守城官兵看到周廷和他身后一众衣衫褴褛戴着镣铐的人时,被吓了一跳“周大人,你、你这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负责护送温大人吗?” 周廷不准备多说,拿出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言简意赅“突发状况,陛下的意思。” 这种事就不是他们小人物能参与的。 守城官兵哪敢耽搁“让开,给周大人放行!” 周廷道过谢,带着人就往大理寺去了。 证据确凿,不过是去走个流程,周廷只要确保人不会跑就行。 大理寺卿是个中立派,当初宁贺褚一手遮天时,他就没有参与其中,如今虽也没有明确支持谢琅,但从以往的行事作风来看,是个可用的。 见周廷带着人匆匆而来,他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目光微顿,落在其中一个人身上,试探性开口“……仲汝梁?” 周廷惊讶“陈大人认得他?” 大理寺卿坦言“许多年前在宁首辅身边见过他。” 朝臣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为了扩大自己的人脉,相互之间少不了结交,或多或少都会认识。 周廷遂没继续问,只是道“明州知府贪墨公银,私贩盐铁,连带底下官员二十余人,已全部被捉拿归案,这是证据,还请陈大人严明审判,给陛下一个交代。” 周廷开口,就是手下将一摞画押证据呈上来,全部都是已经整理好的样子。 大理寺卿看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苦笑“陛下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大理寺卿是懂明哲保身的,他知道,自己参与进去,就算是和宁贺褚对上了。 也不是不愿意吧,就是觉得有点,刺激。 “别这么说。” 周廷想想自己当年面见小陛下的场景,秉持着同僚情,好心提醒他一句“跟着陛下,没错的。” 温大人就了不得了,和陛下组合在一起,看着年轻,心眼子有八百个,敢小觑他们,怎么被玩死的都不知道。 大理寺卿讪笑两声“放心,我知晓事情轻重。” “嗯。” 周廷把人带到,就转身离开了。 大理寺卿看了眼一路风尘仆仆过来已经没个好人样的仲汝梁,感慨地摇了摇头。 终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喽。 …… 证据齐全,大理寺卿定罪的流程很快。 看着上面一桩桩一件件的,他除了触目惊心的同时,也只能感叹仲汝梁和地下官员活该。 动什么不好,偏要动朝廷严加把控的东西,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牵涉更深沉的,嘶,不好说。 大理寺卿老神在在地写好这些人的罪状,也没耽搁,次日上朝之时,就将事情一一述出,然后面不改色地看朝堂瞬间炸锅。 明州这地儿大家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平日里没怎么听到过,也难以想象,一闹就闹出这么大一事来,上层官员几乎全部下马,多恐怖啊! “陈大人,人是昨天来的,你这么快就急着想给他们定罪,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有人嘀咕。 大理寺卿神秘一笑。 然后忽然地,众人就听到从大殿外传到一道声音“朕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第53章 原来是太傅喜欢啊 不知何时,原本坐在龙椅上的人影悄无声息消失了。 众大臣回头看着从殿外大步走来的帝王,都愣了下,一阵惶然后,突然有人大声喊“参见陛下!” 接着朝堂像是被唤醒了似的,此起彼伏的都是参见陛下的声音。 大家不愿去深想帝王方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唯有宁贺褚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视线飞速从龙椅上扫过,再看谢琅和跟在他身后的温鹤绵时,脸色黑沉了不止一个度。 他就说温鹤绵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要回家省亲,和他猜测的搬救兵不一样,她自始至终,就是为了悄无声息把小皇帝一起带出去! 被戏耍的荒谬感浮现起来,想想自己这段时日还和个不知哪来的替身相互试探,宁贺褚就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 身后的属下拉了他一下,宁贺褚这才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跟着行礼“参见陛下。” 谢琅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温鹤绵倒是朝他笑了下。 宁贺褚的假面都快绷不住了。 当即都有了将这师生俩千刀万剐的想法,不过,这局面已经不再是他的主场。 回来得刚巧,正赶上上朝,谢琅也不想掩饰自己到底去了哪里,因此并未换朝服,就着一身寻常衣裳坐上了龙椅。 淡淡的目光扫下来,不怒自威,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他开口“朕前些日子思索,君王久坐朝堂之上,所见所闻皆是底下人呈上,其中真真假假,亦不得所知。于是便偶生想法,欲下民间一看,又思及先帝南巡,劳民伤财,于是便和太傅商议,私下离京查看,也免了官员欺瞒之为。明州是朕母妃故乡,谁曾想……” 他冷哼一声,目光陡然凌厉“竟让朕见到如此欺上瞒下、贪赃枉法之人!” “陛下恕罪!” 帝王锐利的眼神下,无一人能幸免,大臣们暗自心惊的同时,视线不约而同地朝宁贺褚看了过去,猜测着这位如今是什么想法。 温鹤绵猜测他可能要气炸了。 这是她和谢琅在回京前商量好的说辞,条条款款,都是在诉说着谢琅对朝政上心,其中理由更是晓之以情,顺理成章让人将注意力转移到明州这事上来。 这下就是宁党有捞人之心,也回天乏力。 总不可能说皇帝亲眼所见,还撒谎吧? 那就是公然蔑视皇威,以下犯上了。 可以质疑,但要有那个胆子,除了御史,很多人还是不敢冒这个风险的。 终于,在沉默中,陆子慎站出来“陛下忧国忧民,是臣等之不所及,还请陛下严惩罪魁祸首,以儆效尤!” 叶照旋和右都御史对视一眼,也站出来“臣复议!” “臣等复议。” 人都有从众心理,转眼间,站出来的人就占了大半。 谢琅脸上表情稍霁,继续道“若朕没记错,宁首辅也是出自明州,兹事体大,牵扯众多,不如此事就交由宁首辅与大理寺卿共同督办?” 大臣们的表情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这不是变着法的在架着宁贺褚吗? 偏偏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容不得宁贺褚拒绝了,他掀起眼皮,一字一顿“微臣多谢陛下好意。” 谢琅收回目光,就此拍板。 由于朝堂上的这出太令人震惊,该吵架的朝臣也不吵了,鹌鹑似的,等朝会结束,一个个都赶紧往外溜,生怕怒火降临在自己身上。 路过温鹤绵身边的时候,宁贺褚终于少了往日的淡定,跟吐信子的毒蛇一样,目光阴毒“温大人,高啊。” 温鹤绵拱手“谬赞了,不及宁大人。” 宁贺褚“呵。” 叶照旋和陆子慎看上去有话想对温鹤绵说,二人溜溜达达留在最后,温鹤绵抬手指了指后殿,示意陛下有事还要和她商量,有什么改日再说。 都是人精,领会到意思后,他们也赶紧转身离开了。 温鹤绵失笑,跟着折返回来探头探脑的来喜一起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留着些重要的奏折,都是堆积下来的,需要谢琅亲自过目。 “可惜这样的招数只能用一次。”温鹤绵随意坐下,不掩对谢琅的夸赞,“陛下方才在朝堂上,表现得很好。” 相信经过此,他明君的形象能够更加深入人心。 谢琅展颜,直勾勾盯着温鹤绵“朕做得这么好,太傅有没有什么奖励?” 温鹤绵眼也不抬,拒绝“没有。” 她再傻,异样累积下来,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想想自己还欠着谢琅一个没兑现的承诺,温鹤绵怎么都觉得不对。 债是越欠越多,她再纵容下去,迟早有天得把自己搭进去。 温鹤绵轻呼一口气,平淡与他对视“陛下积威,是给我积的吗?” 谢琅磨牙“不是。” 温鹤绵“那就成了。” 明白今天是不可能讨到奖励了,谢琅只得死心,他焉哒哒地拿起一本奏折,打开就是规劝他纳妃立后的。 谢琅若有所思,又瞧了温鹤绵一眼,这次终于没有一笔划了驳回,而是放到旁边,待议。 先不提之后没有看到奏折被驳回的礼部尚书是多么狂喜窃喜,温鹤绵和谢琅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气氛倒是和谐静谧。 翻了翻旁边的书,没找到像上次那种有意思的话本,温鹤绵颇为遗憾。 谢琅语气凉凉“太傅不用看了,朕已经让来喜把御书房里收拾干净了。” 丢脸过一次,谢琅怎么可能容忍自己丢第二次? 那些书早就死得连尸体都没有了! 温鹤绵收回自己想看笑话的心,欲盖弥彰“其实除了内容大胆些,话本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上次匆匆一瞥,除了羞赧,温鹤绵也注意到了话本里的内容比较开放,像是女子入学取仕,这些思想可先进多了。 自己虽是例外,但如果有可能,温鹤绵希望尽自己所能,为这个时代的女子争取更多权利,也不算枉费了这身份。 “哦?”谢琅闻言,眸色微沉,牵唇笑了下,“原来太傅喜欢啊。” 第54章 不妨碍他为温鹤绵铺路 听谢琅微妙的语气,温鹤绵直觉他好像误会了什么,而且自己的话也确实容易引起误会…… 她赶紧开口“陛下,打住你的想法!我说的是,话本中的些许政见有可取之处!” 温鹤绵的性子之淡静,在臣子中是很少见的,大家经过朝堂的毒打,或多或少都有所改变,而温鹤绵除了手段变得更加游刃有余,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总而言之,谢琅少见她表现出慌乱的样子,顿时来了兴致“那太傅能不能与我说说,那话本中有什么可取的政见?” 谢琅自己都没认真看那话本内容,注意力全被上面大胆的图吸引了去,他就不信温鹤绵还认真看了。 结果预料出错,温鹤绵还当真认真说起了那话本中的内容。 “比如女子入学,这想法虽有些大胆,但仔细思考,也不是不无道理。就拿京中来说,许多女子不仅才识更甚男子,而且不缺大胆细致,却囿于时局,只能在后宅当贤内助,可惜了些,说不定在朝堂上,能发挥出她们更大的作用。” 说到最后,温鹤绵话语中带了些笑意。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离经叛道。 但若要论起离经叛道,她自己不就是离经叛道的典型吗? 做不到一蹴而就的事情,她未尝不可以埋下种子,终有一日,会被后人浇灌长大的。 谢琅沉默。 他艰难思考了许久,复杂的眼神又在温鹤绵身上游离了下,震惊倒没多少,就是在意外之余,反倒是生起一丝心疼。 他不知道太傅是女子也就罢了,可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更清楚,她这么说,更深层次的考虑源于什么。 世道艰难,女子更艰难,她在这个位置上,半分差错都不能有,当真如世人所说的话,她的存在,似乎本身就是最大的差错。 或许是沉默的时间太久,温鹤绵眨眼,笑问“陛下被我的想法吓到了?” 也就是在谢琅面前,温鹤绵对自己的教学成果还是有信心的,否则不会轻易对他袒露自己的想法。 “没有。”谢琅答得毫不犹豫,他倏然笑道,“我只是觉得,太傅说得很有道理,以后有机会可以试试。” 现在许多事情都还不明朗,私心上,谢琅是想独占温鹤绵的,可理智上,他又觉得温鹤绵不该是一只被圈养的鸟。 不过万般思虑,不妨碍他为温鹤绵铺路。 倘若有朝一日,她身份暴露,也能光明正大站在众人面前。 答案是温鹤绵想得到的,但少年过于灼热的眼神,让她下意识侧了侧眸,轻声“我是这么说的,但具体如何,还要从长计议。” 谢琅有想法是好的,不过目前主要矛盾不是这个,可以日后再议。 “我知道。”谢琅体贴地没再多说。 终于结束这个开端奇怪的话题,温鹤绵暗中松了口气“宁贺褚这次中招,绝不会善罢甘休,防着点,估计要给我们使绊子了。” 党派之争,说起来和互踩没有任何区别,无非看谁更高一筹。 谢琅点头“嗯。” 温鹤绵“还是得回头去给他们提个醒,姓宁的老阴比,动不了我们就动我们手下人。” 她和谢琅都身份特殊,出了意外交代不过去,手下人就好突破多了,意外防不胜防,着实是令人厌烦。 听见温鹤绵骂人,谢琅莞尔了下“太傅说得对,老阴比。” 温鹤绵觉得这样教坏孩子不好,刚想说什么,就忽然想起“今年,是不是使臣该进京了?” 大昭国力强盛,守边将领有本事,就是内乱最严重的那些年,也没被周边小国找到突破的机会。 年年上贡是不必说的,每隔五年,还要入京一次,展现出自己的诚意。 上一次进京,谁也没工夫搭理他们,那些个使臣在京中驿馆没住多久就离开了,这次总不能也继续那么敷衍了。 谢琅道“嗯,已经吩咐鸿胪寺准备下去了。” 温鹤绵不放心“让霍大人把宫中防守布置得更严些。” 特殊时候,各种刺杀少不了,安全为上。 谢琅“好。” 说什么什么到,二人刚谈到这里,就听见外面传来霍平的声音“启禀陛下,臣有事汇报。” “准。” 霍平依言进入御书房,瞧见温鹤绵也在里面,他心头嘶了声,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不管怎么看,帝师都像极了一个身体有些单薄的男子,怎么偏偏就是女子呢? 刚得知这个消息没多久,小皇帝就和她一起出去了,有些日子没见了,霍平发现自己还是对这个事实有点接受无能。 看小皇帝的样子,也暂时不准备揭发,那这到底,是个怎么处理法呢? 霍平在心中暗暗思考着,没有注意到谢琅盯着他越来越冷凝的目光。 等了半晌没等到霍平说话,就连温鹤绵都颇有些好奇地朝他打量过去。 直到谢琅寒凉开口“霍统领,你是来朕这里演默剧的吗?” 霍平被吓了一跳,猛然回神“回陛下,不是。” 温鹤绵掩唇遮住笑意。 谢琅冷哼“那还不快说!” 霍平闻言,略有些纠结地看了温鹤绵一眼,好像在想要不要说。 霍统领行事果决,少有这么犹豫的时候,温鹤绵意会到他的眼神,主动提出“是不是不方便说给我听的?那陛下,我先告退?” 征询的目光递到谢琅这里。 谢琅面色柔和下来,态度转换之快让人觉得瞬间换了芯子似的“也不是不方便,太傅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 温鹤绵起身“还是罢了,我先走了,陛下和霍统领慢慢聊。” 温鹤绵不强求什么都知道,不方便她不听就得了,瞧谢琅这犹犹豫豫的样子,怪好笑的。 谢琅颔首“行。” 温鹤绵从容出了御书房,来喜关上门的同时,也赶紧跟着去送行。 直到这时,谢琅才恢复常态,变脸之快,令霍平咂舌。 “吞吞吐吐的,调查到什么,说吧。” 霍平嘴角抽了抽,认命开始回话。 第55章 招人惦记啊,小皇帝 来喜跟在谢琅身边伺候多年,左右逢源,日子久了,对小陛下的心思也能猜到几分,他瞅了瞅面色没什么变化的温鹤绵,忍不住开口。 “温大人,容咱家说一句,陛下的心思您也知道,他对您向来依赖,所以断然不会在大事上隐瞒您的,您也不要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等等。”温鹤绵哭笑不得地打断他,“我真的没有在意,更没有放在心上。” 怎么连来喜都以为她是那种小气的人? 平时也没有这种倾向吧? 喜讪笑着摸摸自己的鼻子,“是咱家多话了。” 温鹤绵认真强调“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在我面前说了,陛下面前,也不要。” 来喜没应。 温鹤绵也没说什么。 来喜是谢琅的人,再怎么有失偏颇,肯定还是更向着自己的主子,滑溜,但忠心,这就足够了。 - 御书房中。 霍平先把正事给谢琅说完,然后继续说起了温鹤绵的事。 有些事情,虽不一定要追究到底,但谢琅希望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该查的还是得查。 “宁贺褚仍然在怀疑温大人的身份,不过寺庙那边一直有另一波人在守着,他们无法靠近,只要知情人不出来,宁党的人也无可奈何。” 另一波人,可以想见,不是温鹤绵的人,就是那夫妻俩留下的人。 惊奇归惊奇,从大局上来考虑,霍平可不希望温鹤绵的真实身份在现在暴露。 这么多年都瞒过去了,偏偏在最紧要的关头出岔子,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霍平诚挚建议“依臣所见,陛下不如和温大人说清楚,我们再共同商量对策。” 瞧那太监刚才看他的眼神,就像他是阻挡在这对师生间十恶不赦的人一样,他有苦说不出啊! 谢琅回绝“现在还不是时候。” 都说圣心难测,早几年霍平都未必猜得到谢琅的想法,现在就更猜不到了,他不明白这位年轻的小陛下到底在顾忌什么。 再怎么说,温鹤绵都是陛下的老师,难道真的会因此生气吗? 谢琅倒不是怕温鹤绵生气,他只是不想让对方觉得,这是自己不信任她,才特地派人去调查得来的结果。 他真正怕的,是温鹤绵失望的眼神。 思考几许,谢琅吩咐“派人去混淆视线,把他们往太傅不是淮陵王夫妻亲子的方向引。” 消息一旦冒了头,很快被摁下去,更容易被怀疑,不如破而后立,让他们继续偏移方向。 霍平领旨“是。” 他走后,另一道人影悄无声息落到了谢琅面前“陛下,慕容跃的生平在此。”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谢琅隐约还有印象,就是那个七夕在画舫和太傅有说有笑的花孔雀,对方是第一次入京的游商,查起来要困难许多。 他接过扫了眼,履历平平无奇,唯有一点——慕容跃是从漠北来的。 太傅的家人,就是驻扎于此。 暗卫“这位慕容公子行迹堪称单调,每日就在商铺和花楼中间两头跑,颇为……放浪形骸。” 谢琅顿时消除了心中的警惕。 太傅品行高洁,都教导他要用心对待心上人,断然不会喜欢上这种风流浪子,排除。 多半是远在边关的人为自己女儿送来的帮手。 想明白这层,谢琅大方地摆摆手“以后不用盯着他了。” 暗卫“是。” - 明州的事,宁贺褚无法继续在其中插手,不仅如此,还要亲眼看着那些人一个个死在他面前。 针对此事,宁党内部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讨论,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怀疑,宁贺褚是不是能够继续做他们的领头人。 宁党上下本就不是一条绳,不过是因为利益聚在一起,产生怀疑,就是对合作最大的瓦解,宁贺褚只能头疼地两边处理,一时之间竟然腾不出功夫去给谢琅使绊子。 临近岁末,各部都忙,温鹤绵出去时有人接替公务,倒没有堆积下来需要处理的,只有可怜的谢琅,书案上折子都快把他给淹没了。 有帝王亲自吩咐,鸿胪寺卿跟打了鸡血似的,光是迎接使臣的方案都做了好几版,誓要展现出东道主之谊。 天知道,他们这闲差都当了多久了,生怕哪天就被撤掉,眼下好不容易有用武之地,还不尽力展现出自己的作用? 然而谢琅并不理会他们过甚的热情,随意定了一版方案,就这么吩咐下去了。 吏部还好,因为温鹤绵重新划分了一遍职责,大家都忙得井井有条,又有一批官员任期将满,等考察的官员回来,带回调查文书,依据功绩该升的升,该贬的贬。 一年忙活落到实处,不过岁月匆匆。 偶尔温鹤绵停笔看向窗外时,也忍不住感慨一句,时间过得是真快。 再等等,就该到谢琅及冠了。 温鹤绵总算在今年结束之前想好了谢琅的字,她珍而重之地抬笔写下两字,晾干后,又小心翼翼装进了信封中,封存好,压在了镇纸下。 系统啧啧两声“都没见你对自己这么上心,怪不得小皇帝对你也那么好。” 温鹤绵扬唇“感情都是相互的,他值得我对他好。” 系统小声嘀咕“说实话,我老感觉谢琅看你的眼神不太对……” “你说什么?”温鹤绵没听清。 “我说……喵呜!” 系统视线里出现抹熟悉的身影,它一个条件反射,就往后退了一步,登时踩空。 温鹤绵捞猫不及,只能眼睁睁看它摔了个四仰八叉,然后爬起来溜走了,片刻都不带停顿的。 一番动作逃不过谢琅的眼神,他勉强对这猫还算满意,叫了声“太傅。” “陛下,你吓到我的猫了。” 温鹤绵面带无奈,倒没多少责怪,系统每次见了谢琅都跟见鬼似的,改不过来。 谢琅委屈“是这猫胆子小,还能怪到我身上不成?” 温鹤绵顿住“好吧,不能。” 近来因使臣进京一事,整个京中都分外热闹,望着身前挺拔的少年郎,温鹤绵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还有一个重要节点——外邦女意图对谢琅下药献身,未遂。 招人惦记啊,小皇帝。 第56章 肯定不会出现在她和谢琅身上啦 谢琅被温鹤绵看得头皮发麻。 半晌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太傅,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瘆得慌。” 谢琅当然乐意温鹤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不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下! 温鹤绵悠然收回目光“哦。” 原书中外邦女给谢琅下药一事,有几分宁贺褚的授意在里面,当然没指望能趁此将人送到他身边,真正目的,不过是为了恶心恶心他。 况且事成之后,谢琅肯定会对身边人多出更多的不信任,方便他进一步瓦解谢琅的势力。 但这些理想的假设都没有出现,谢琅的确中了药,不过他没有碰那外邦女。 反倒是隔日,宁贺褚在自家院子中见到了两个被砍了手脚的得力手下。 以此为开端,双方的关系走向最后一个崩坏的阶段。 “太傅,你在想什么?” 温鹤绵方才回应了后,就敛眸站在原地没有说话,静静的似乎在思考什么。 谢琅等了半天没等到她开口,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我听说,外邦多有诡谲手段。” 短短数息,温鹤绵已经想好了合适的说辞。 “上次他们没机会见到陛下,有再多的手段都使不出来,可如今时局不同,陛下又未置后宫……” 温鹤绵点到为止,后半截话没有说完。 谢琅这点悟性还是有的“朕不会让人近身的。” 温鹤绵提醒“还有酒水,入口的东西,更要注意。” 她不知道原书中谢琅是怎么中药的,方方面面都提防一下,总没错。 谢琅又应了一声。 这些不必温鹤绵多说,都是会注意的,不过谢琅只当她是关心自己,才特地强调,眼底微光闪烁“太傅真关心我。” 温鹤绵险些被少年赤诚热烈的眼神灼伤,她失笑了下,抬手指指镇纸的方向,含笑道“还有字,也给陛下起好了,要先拿回去吗?” 谢琅一听,眼底欣喜更盛,若有尾巴,恐怕都要摇起来了。 不过他渴求地看了那个信封许久,才压着自己的理智摇头“不了,等我及冠再来看。” 谢琅所拥有的不多,但自从十岁那年,温鹤绵走到他面前,他往后所拥有的,便大多都与这个人有关。 包括字,他也希望是温鹤绵给他起的,仿佛这样,他们的关系就能更加紧密。 这是一种纯粹的占有欲。 可谢琅在大事上,从来都是不慌不忙的,他愿意徐徐图之,就像现在这样。 只要温鹤绵在,那字早看晚看的,没区别。 “现在倒是不急了。”温鹤绵打趣。 谢琅从容“嗯。” “成,那先放这儿,到时陛下自己来拿。” 当着谢琅的面,温鹤绵把信封放到了第二格抽屉里。 抽屉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笨拙的小玩意,谢琅无意间瞅到,耳尖红了红。 温鹤绵转头过来,立马就发现他的僵硬,笑了“这些都是陛下从前送我的礼物,怎么如今看了还脸红啊?” 小孩子要面子,温鹤绵生辰时,说什么都要送她礼物。 亲自动手用木头雕了几个憨态可掬的鸟儿,但因为力道掌握不好,出来的成果丑萌丑萌的,直到看温鹤绵笑着收下,才缓了脸上的局促,展颜笑开。 现下谢琅却毫不掩饰嫌弃“丑。” 温鹤绵睨他一眼“自己做的,我没嫌弃,陛下先嫌弃上了。” 年纪小不懂事时,也不知道在温鹤绵面前做了多少蠢事。 谢琅就是嫌弃,可对上温鹤绵凌厉的目光,他不敢再说了,并心虚地撇下眼。 温鹤绵哭笑不得。 半晌后,谢琅抬眼,低声添上“以后给太傅更好的。” 眼前这个人,就值得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迎着少年温润明亮的瞳眸,温鹤绵一怔,心头好似被什么不知名的情绪拂过,旋即笑道“行,臣等着。” “先不说这个了,我们来谈谈别的事。” 温鹤绵说着,拿起放在桌上的另一张纸,这是她结合原书,所能排除出来的人。 本来想到过段时间再交给谢琅的,但经过明州的事,她隐约意识到,时机成熟了。 谢琅有独自扛起这些的能力。 薄薄一张纸上,字迹端庄,清秀自有一番风骨,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官员的名字,官职或大或小,有些谢琅知晓,有些不知晓。 他愕然“这是……” 温鹤绵轻描淡写“是暗中投靠和明面支持宁党的人,可能不全,陛下做个参考。” 可谢琅知道,哪有这么简单。 捏着纸的力道仿佛很轻,又仿佛很重。 他喉结滚了滚,嗓音低哑下来“太傅辛苦了。” “不辛苦。” 温鹤绵摇头,想说什么,看小皇帝的神色,哽住了。 谢琅先前说她看人的眼神瘆得慌,她觉得这小崽子的眼神才真的是让人瘆得慌,怎么一副想把她吞吃入腹的表情? 温鹤绵抬手摸了下自己胳膊,才勉强止住这个奇怪的想法。 估计是太兴奋了吧。 谢琅不就正盼着手掌大权的那日吗? “太傅。”愕然过后,谢琅小心收好了纸张,他软了几分声音,问温鹤绵,“今晚我能留在王府吗?” 忙了许久,温鹤绵也不进宫,谢琅耐着性子处理好所有奏折,左等右等不见人,这才跑出来的。 以他黏人的性子,这大半个月估计已经到了极限。 温鹤绵愿意在保持距离的前提下满足他的小愿望,点头“嗯,正好和你深入谈谈六部的事。” 又是公事。 谢琅压下来心中小小的不爽,脸上笑容依旧“好。” 对于陛下在王府留宿一事,大家都见怪不怪,青云淡定地下去吩咐多加几道菜,缩在暗处的暗卫也很熟悉地朝着陛下身边的人打招呼,大家看上去都相处得挺和谐。 温鹤绵希望日后能一直这么和谐下去。 学历史的人就是喜欢瞻前顾后,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她听多了,不过…… 看了眼一身黏糊劲儿的小皇帝,温鹤绵自信想——这样的事,肯定不会出现在她和谢琅身上啦。 第57章 想看太傅穿女装 秋寒天凉,次日谢琅回宫不久,就差人送了新的官服来。 大昭对待官员不算苛刻,至少不像有的朝代一样,官服都还要官员自己掏钱做,从俸禄中扣,而是统一制作,一年一换。 从中暗箱操作,能够捞到不少油水,不过自从谢琅接手狠狠整治后,他们就安分多了,至少不像以前似的嚣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过去。 水至清则无鱼,他们安分后谢琅也就没说什么了。 不知从何时起,温鹤绵总会发现,自己的官服上会多出些小心思,上好的料子,穿起来确实比原本的官服要舒适许多。 大昭文官一至三品着绯袍,上绣禽类,例如这件新官服,绣的就是振翅欲飞的仙鹤,内里加了绒,穿上去分外暖和,衬得人也精神。 白玉腰带一勒,显得温鹤绵那截腰格外薄弱。 青云笑着为温鹤绵打理好衣裳,道“还是官服好看啊,奴婢就说,公子最适合穿这些亮眼的色。” 容色好,穿什么都好看。 穿女装也许更好看,青云没看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 “都说了,招摇。” 温鹤绵站在铜镜前转了一圈,自己也很满意,她眨了下眼睛“进宫去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青云捂唇笑“呀,公子也是在把奴婢当陛下哄吗?” 温鹤绵挑了挑眉“有那么明显?” “可不是。”青云促狭道,“从小到大,陛下就吃这套。” 连旁人都看得分明,温鹤绵在心中笑了谢琅一下,扬眉“不说了,走了。” 外邦使臣进京,于宫中设宴。 这些外邦面孔和大昭人不太像,混在人群中很容易被认出来,驿馆就在热闹的地方,不少百姓都与他们打过交道,一群人安安分分,没闹什么幺蛾子。 不过也正常,他们都是从属国来的,真要闹了事,也站不住脚,而且这不是搁后面憋大招吗? 温鹤绵到时,多数官员已经落座,宁贺褚抱病没来,顺理成章不用设他的位置,皇帝下方,唯有温鹤绵一人。 明晃晃的殊荣。 坐下后,好几个官员都凑过来给温鹤绵打了个招呼,宴还没开,酒已经喝了一小杯。 温鹤绵酒量尚可,不成问题。 属国使臣们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会儿,没忍住窃窃私语“那位就是天子帝师,如今风光无限的权臣之一?” “听说可厉害了,刚当上帝师就敢公然和姓宁的那位作对,如今还代掌吏部,若是假以时日,恐怕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而且她爹就是边关那位啊!” 一番私语下来,使臣们对温鹤绵评价都较高。 人家不仅自己有本事,还有对有本事的爹娘,深得皇帝信任不说,品性也上乘,可不就是妥妥的天之骄子吗? 交谈中,有道女声插了进来“她当真有你们所说的,那么厉害?” 开口的人是蛮族一个小部落的公主,也是使臣中少有的女子,长相娇美可人,性情也有些骄纵,此次她随行前来,打的是什么心思大家暗有揣度,只是面上维持着基本的平和。 “阿丽娜公主若是不信,大可在京中打听打听,这位帝师的名号,到底有多么响亮。” 阿丽娜若有所思地往温鹤绵的方向瞥了眼,她当然是打听过的,不过此刻听大家都这么说,顿时觉得更有意思了。 颇有些喧闹的声音在帝王入座后立马平静下来。 来喜不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大场面了,只是今日看多了这么多外邦面孔,心头一阵突突,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可千万不能在这种场合丢脸了。 讨厌的人没来,谢琅第一眼就能看到坐在正下方的温鹤绵。 理论上来讲,这是离帝王最近的位置,可他犹有不满足,假以时日,他定然会让太傅同他坐在一起。 他良善地和温鹤绵对视一笑,随后才开口示意众人平身。 宴会开始,礼官唱礼,一一念出使臣进献的礼物,场上还是老一套的歌舞,谢琅象征性说了几句话,又看了两眼,兴致缺缺,目光微挪,还是觉得看太傅有意思。 做官服的料子是他特地挑的,江南进贡,宫中也只得了两匹,本来是要紧着给他做衣裳的,被他瞧见了,才拨出来的。 即便是做成统一样式的官服,一眼看过去也有所不同,在人群中无疑是最耀眼的,好看。 有点想看太傅穿女装。 谢琅思绪飘远。 他懒洋洋看着下方场景,也没动桌上的菜,来喜原是转身去拿酒了,回来的时候神色却带了几分严肃,躬身低语“陛下,方才有宫人撞了奴才一下,这酒?” “倒杯酒。”谢琅眯了下眼,眸底冷下来,“朕倒是想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来喜依命行事。 温鹤绵本就关注着谢琅的状态,见来喜的模样,猜测是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看谢琅喝了杯酒,过了片刻后,有些急切地离席了。 陆子慎本欲来找温鹤绵说两句,见状顿了下,问“温大人,你不妨去看看陛下?” 鹤绵点头,“劳烦盯着场上。” 陆子慎“放心。” 温鹤绵这才放心跟着离席。 路过侧殿门口时,与刚才短暂离席,如今才从外进来的阿丽娜擦肩而过,对方身上浓郁的香气逼得人忍不住想退避三舍。 温鹤绵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往旁绕了绕,让似乎想要同她打招呼的阿丽娜愣在原地,接着抿唇一笑,语气调侃“温大人,还真是不近女色呐。” 使臣团中女子少,原书中没有提及外邦女的姓名,眼前这位,恰恰是温鹤绵最怀疑的对象,她警惕道“公主,请自重。” “温大人可真有意思。” 阿丽娜意味深长道了句,笑笑,倒是意外没有继续纠缠。 温鹤绵上了点心,思索两秒,才往后殿方向去。 到那一看,谢琅好生生坐着,旁边是一个御医,正在查看杯中的酒。 见温鹤绵来,谢琅眼神骤亮,起身迎过来“太傅不放心朕吗?” 靠得近了,闻到温鹤绵身上不同于往日气息的香气,谢琅眉宇微蹙“太傅方才去了何处?” 第58章 倒霉蛋谢琅 温鹤绵不明所以“没去什么地方啊。” 谢琅语气酸溜溜的“太傅身上,是什么味道?” “?” 温鹤绵被问得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抬手闻了闻,乐了“出来时,遇到了阿丽娜,她身上的香气太浓了,可能沾了些。” 谢琅拧眉“那蛮族来的公主?” 鹤绵点头,接着看向已经查验完毕,站在一旁不敢吭声的太医,“酒有问题吗?” 宫中人人都知道温大人脾气好,不是单独面对帝王,太医都松快不少“回温大人,酒中掺有致幻的毒,并不致命,哪怕喝了也只会让人恍惚半炷香,中药之人不仔细的话,可能自己也发现不了。” 怪哉。 “费这么大劲儿,就为了下这毒?” 温鹤绵疑惑。 可如果没用,大费周章下这毒做什么? 等等…… 身体反应快过脑子,温鹤绵迅速往后撤了一大步,语气有些急切“气味,是我身上的气味。” 有万物相生相克,有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两样东西结合到一起,就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医毒皆是如此。 否则就算是原书中的谢琅,在满是危机的环境中长大,训练也该训练出来了,怎么会那么轻易就中招? 温鹤绵话音落下的瞬间,谢琅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温鹤绵抢先一步“先不急,我去偏殿沐浴,陛下,另外找位太医来,看看是不是我猜测的那样,顺便也让他给你看看。” 也不一定是非要喝下去,气味在空气中挥发,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同样产生效果。 反正温鹤绵现在不敢贸然和谢琅继续接触。 谢琅明白这个道理,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点头了“行。” 他将安排吩咐下去,并暗中加派人手继续盯着阿丽娜。 温鹤绵见事情井井有条进行着,也不再耽搁,快步前往偏殿沐浴,这边有方天然的池子,常年恒温,倒不用临时准备水了。 宫中万事需小心谨慎,尤其是在温鹤绵隐瞒自己身份的前提下。 好在她偶尔会留宿宫中,也备着几套衣裳,她吩咐了一名暗卫去拿,又让剩下的暗卫守好周围,才放心脱下衣服去沐浴。 可惜了这好好的官服,才穿一天就遭此无妄之灾。 温鹤绵感叹一声,暗道自己命运多舛。 她没敢松懈,仔仔细细地把身上都给洗了一遍,确认真的没有残留气味后,才换上暗卫带回来的衣裳。 耽搁的这点时间,足够谢琅那边出结果了。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错,这二者结合在一起,还真的能产生些不太好的效果,而作为唯一一个都近距离接触过的倒霉蛋,谢琅不幸中招。 不幸中的万幸,因为剂量很轻,一副药下去,就没问题了。 “看来他们为了不让我们发现,也是煞费苦心。” 飘散在空气中的气味是最难防的,谢琅只要碰了酒,哪怕在接触到阿丽娜时,意识到她有问题,那也晚了。 谢琅也去沐浴了一番。 露过面就行,外邦使臣还用不着他们亲自全程招待,他们都不准备再回前殿去。 “但我觉得,那个阿丽娜公主,好像和他们不是一条心。” 想起在出殿门口时阿丽娜奇怪的表现,温鹤绵还有点疑惑。 谢琅坐在温鹤绵身边,听完后,道“也许,不过他们敢对你我动手,就留不得。” 谢琅眼底酝酿起淡淡的杀意。 “我知道。”云清没反驳他这话,冷静思考,“我只是觉得,阿丽娜可以利用。” 正常人要下毒,至少也不会弄得那样一身香味,隔老远都能闻到,温鹤绵有预感,阿丽娜是故意的。 世界瞬息万变,温鹤绵就没指望过未来的发展能和原书一模一样,此刻愈发肯定,中间发生了她不知道的变故。 想着,温鹤绵侧眸,打量了下自沐浴回来就不怎么吭声的皇帝陛下,提议“要不陛下,你装个病?” 宴会上,皇帝出事,在场人都逃不了嫌疑,就更别说那些外邦来的使臣,顺理成章不就能监管起来了? 太医还在盯着煎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那毒的影响,谢琅莫名觉得身上有点发热,直到温鹤绵看过来,他才开口“嗯。” 声音低低的,细听带着几分哑意。 温鹤绵立马就发现了他身上的异样,神情复杂起来“认真说起来,也不算装病。” 谢琅苦笑一声“太傅,你别打趣我了。” 温鹤绵面无异色“我这叫阐述事实。” 今晚防守严,霍平在处理完自己手上的事后,紧赶慢赶来了这边。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来就见两人都换了衣裳,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陛下,温大人。” 温鹤绵冷不丁丢下一个炸弹“陛下中毒了?” “什么?!” 霍平反应不慢,作为一开始就跟在谢琅身边的人,他胆子也比别人大,抬眼在谢琅身上看了许久,没发现有不对的地方,但也明智没有开口问。 谢琅缓了缓,终于将目光挪到了他身上“朕要你带人,去将驿馆围起来。” 霍平心领神会“微臣领命!” 陛下和帝师肯定又商量了什么,霍平不用管,他按吩咐办事就行,理由都给了。 霍统领磨刀霍霍,看上去已经迫不及待。 谢琅摆手,让他走了。 宫宴顺利结束,宾主尽欢,看似风平浪静,散宴后大家都各回各家。 但没人想到,当天晚上,皇帝中毒的消息就从宫中传了出来,禁军统领领命进行调查,马上就带人将驿馆给团团围了起来。 使臣们惊惶不已,虽然大部分人都不敢说话,但还是有脾气躁的,忍不住质问“大昭皇帝陛下就这么不讲理吗?我们问心无愧,凭什么把我们给看守起来?” “是不是问心无愧,等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火把光芒跳动之中,有人从禁军身后走出,穿着一身黑色衣裳,腰佩弯刀,气势凛冽。 鹰隼似的目光缓缓扫过,霍平皮笑肉不笑“例行调查罢了,你不心虚吼个屁。” 冷厉的拔刀声传进耳朵里,顿时,大家都老实了。 第59章 “……好吃。” 得知驿馆那边发生的事,温鹤绵乐不可支“霍统领现在是越来越有冷血罗刹的风格了。” 她说的这个词,是原书中对霍平的形容,或许是因为谢琅性格改变了太多的缘故,霍平的性格也改变了不少,远不如原书中那么嗜杀。 就是这个称呼挺有意思的,温鹤绵时不时会调侃下。 谢琅低低应了声,安安静静敛着眸子坐在一旁,难得对温鹤绵的话没什么回应。 温鹤绵担忧“还是很不舒服吗?再等等,药马上就熬好了。” 谢琅还小小一只的时候就很犟,除了生病时,很少在温鹤绵面前展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除非是不舒服到了极致,就像现在这样。 熬药需要时间,现在这样,谢琅只能自己挺过去。 温鹤绵已经在心中把宁贺褚骂了一万遍。 听到温鹤绵的声音,谢琅唇角牵起一个笑容,刚要说自己不难受,额头上就放上了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淡淡幽香袭来,让他的呼吸都短暂停滞了下。 那是温鹤绵身上的味道。 本来身上的燥热可以忍受,可在触及这道气息后,被压抑下去的渴求又躁动起来,谢琅吐息微微滚烫,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她手上蹭了下。 “好烫。” 温鹤绵全心全意都在关注他的情况上,自然没有留意到这个小动作,她被谢琅额头灼热的温度吓了跳。 凑近几分仔细瞧,才发现不只是额头烫,就连脸上都带着红晕,和发烧时像极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我去催催太医吧,这么熬着也不是法子。” 虽说无害,但难受啊。 熟料她才刚一转身,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拽住了。 谢琅力气不小,在温鹤绵不刻意挣脱的情况下,是离不开的。 她站着,少年就轻轻昂着头,眼神期期艾艾地望着她,声音又轻又软“不去,太傅留下陪我好不好?” 谢琅的眼尾染了些许湿意,说话的同时,视线几乎不受控制地落在面前人的唇上,嫣红的颜色,看上去柔软润泽,想……触碰。 他不是不理智的人,只是或许这药真的能无限放大心中的欲望,使得对比起更难熬,谢琅更忍受不了温鹤绵离开自己身边。 很矛盾的想法。 温鹤绵被注视着,叹气“真不难受吗?陛下,这么大了还任性啊?” “不是任性。”谢琅矢口否认,“催也没用,太傅陪在我身边就好了。真的……不行吗?” 说到后半句,他嗓音更哑了几分,听上去可怜兮兮的。 “行行行,拗不过你。” 温鹤绵能说什么,反正难受的不是她,谢琅自己不肯,她总不能强求。 她转身回来,又坐到了榻上另一边,余光撇到桌上的棋盘,来了主意“要不下盘棋,转移一下注意力?” 能把人留下,谢琅没意见。 于是二人开始下棋。 温鹤绵对下棋说不上多热衷,都是穿越后觉得无聊才学的,不精进,和谢琅棋艺相当,也能下个有来有回,偶尔遇到难以破解的地方,就捏着棋子凝眸思考,视外界于无物。 谢琅则在灌了几杯茶后,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自作自受了。 他以为的自制力很强,落在温鹤绵身上,十分也化作了三分,只让心头那把火越烧越旺,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伪装成这样的乖巧模样。 因为太乖巧了,使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隔着一层,想让太傅开窍,遥遥无期。 他愿意当个明君,可现在却觉得,当个暴君未尝不好,至少能毫无顾忌地将人圈在自己的怀中……还不用顾着这些君子利礼仪。 “陛下输了。” 胡思乱想间,温鹤绵落下一颗棋子,棋盘上局势瞬间扭转,谢琅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不排除有谢琅注意力不集中的问题。 温鹤绵笑吟吟问“还来吗?” 突然被温和的声音唤回神思,对上那双关切带笑的眼眸,谢琅像是被冷水兜头浇下般,清醒了过来“……来。” 他有点羞愧,感觉自己真的被那药蒙了心,太傅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起这些歪门邪道的想法呢? 如果真的那么做,温鹤绵不会原谅他的吧。 谢琅深呼吸,暗暗告诫自己,要耐心,要循序渐进,他不急。 “先等等,药来了,把药喝了再说。” 苦等这么久,温鹤绵终于在殿门口看到了来喜的身影,松了口气。 来喜走得很急,手却很稳,赶紧把药给端过来。 因为提前晾凉过,不算烫,谢琅端起,垂眼一口喝完了。 来喜“陛下,太医院正说,喝完药还需观察一晚上,若是明日无恙,那就不必担忧了。” 来喜虽知道这件事不是自己的责任,在得知谢琅中药时,心中还是多了几分惶恐,生怕小陛下出事,还好,没事了。 熬了那么久,药效本就散得差不多了,一碗药下去,苦味儿直冲天灵盖,谢琅眉眼间神色更凉“嗯。明日不管谁来,朕都不见。” 来喜躬身“是。” 他聪明机敏,一看这场合就不是自己该多待的,得了吩咐后就赶紧端着空药碗出去了。 刚怏怏转过眸,一只素白的手出现在自己面前。 温鹤绵摊开手掌,上面俨然放着两块蜜饯,她眉梢弯起“去去苦味儿?” 谢琅打小不爱吃药,掌握实权后更不愿在外展露出自己的喜恶,温鹤绵前两日在身上揣了点蜜饯,没吃完,正好派上用场了。 她注意到,少年黝黑的眼底有骤然亮起的光芒,凝视着她,认真极了“好,谢谢太傅。” 温鹤绵刚想说不用谢。 谢琅却忽然倾身过来,垂头叼走了她手上放着的蜜饯。 大概是无意,少年削薄的唇瓣从她掌心蹭过,微烫的吐息喷洒下来,不过短短一瞬,却像是羽毛拂过般,撩人心弦。 温鹤绵眉心一跳,唇瓣下意识抿起。 放在半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少年动了动腮帮子,不紧不慢嚼完蜜饯吞下去,灼然目光望过来。 “……好吃。” 第60章 温鹤绵是在故意避着他 温鹤绵险些被那目光烫着。 她指尖蜷了蜷,按下异样情绪不表,故作淡定地收回了手,声线平稳。 “好吃就下次再给陛下带。天色不早了,喝了药,歇着吧,明日有得折腾。” 谢琅委屈控诉“太傅说话不算数,明明说再陪我下一局的。” 温鹤绵“……” 那是为了给谁转移注意力啊。 不过自己说的话,温鹤绵妥协了“行,下完这局就去歇息。” 谢琅这次没再反驳了。 他乖乖收回自己凌乱的想法,陪着温鹤绵好好下了局,这次是平局,下了许久,到最后温鹤绵都困得开始打哈欠了。 天子的事情上,太医不敢马虎,开的药效果很好,谢琅有些庆幸,这样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想法。 “太傅回去歇息吧,陪我半宿,辛苦了。” 谢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体贴道。 温鹤绵以手掩唇,又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实在没什么精力继续和他掰扯“走了。” 谢琅微笑点头,在温鹤绵看不见的地方,眸光梭然沉了下来。 虽然只是一点小甜头,但足够他品尝许久了。 - 温鹤绵安安稳稳在宫中住了一晚。 哪怕歇得晚,第二天早上,还是在生物钟的影响下醒了过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温鹤绵一边感叹着打工害人,一边揉揉太阳穴,短暂纠结两秒后,起身洗漱了。 今日天儿不好,外面乌云盖顶,空气沉闷,不知什么时候会下雨。 皇帝中毒,整个宫中全部戒严,宫人都小心翼翼待在自己负责的范围内,不敢乱走,禁军巡逻走过,严肃寂寥。 温鹤绵知道谢琅是装的,没急着去找他,伺候的人见状,就把早膳给她送到了偏殿来。 昨夜太困了来不及想更多,现在冷静下来后,温鹤绵回想起来,依旧觉得谢琅表现出的态度太奇怪了。 从前她只当那是黏人的表现,想过疏离改善,被谢琅道破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施行,而那之后谢琅表现乖巧,她也没有再怀疑过什么。 但昨晚谢琅的表现,着实有些太微妙了,温鹤绵再是迟钝,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那是看亲近师长的眼神吗? 温鹤绵敛着眉,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越想越觉得触目惊心。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宫人行礼问安的声音,谢琅来了。 他身体好,休息一晚上,足够缓过来了,今日不上朝不面见朝臣,就穿了身常服,头发简单束起,看着清爽慵懒。 目光触及温鹤绵,稍稍耷拉了下眉眼。 “在宫中,太傅都不来和我一起用早膳。” 在谢琅面前,温鹤绵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闻言抿唇笑“我不去,陛下不也自己来了吗?” 说完,温鹤绵在心中轻叹一声,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能让她精准无误的猜到谢琅的下一步行动。 “倒也是。” 谢琅坐下,旁边的宫人赶紧上了一副新的碗筷,堂堂皇帝,也不嫌弃,就着温鹤绵吃剩下的早饭对付了一顿。 温鹤绵欲言又止,到最后还是没找到机会开口。 碗筷被撤下去后,温鹤绵才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出宫和那位阿丽娜公主见一面。” 谢琅不赞同地拧起眉“太傅没必要以身犯险。” 确实,这件事里有太多端倪,谢琅自是要调查到底的,可阿丽娜身上疑团重重,手下人去也就罢了,温鹤绵去,这不是明摆着往虎山行吗? 温鹤绵敛着视线,声音温静平和“不是以身犯险,她还不至于傻到当着人的面对我动手,陛下若实在不放心,就派太医随我同去。” 直觉是个很玄妙的东西,温鹤绵就想亲自去见见阿丽娜,有收获最好。 况且……她掩住眼底复杂的神色。 她或许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和看着长大的小崽子之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她需要暂时和谢琅分别一段时间,才能更清醒地思考。 说到这份上,谢琅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他沉默地看了温鹤绵一会儿,突然笑了“行,太傅去吧,我让太医院正与你随行。” 谢琅何其聪明,如何看不出温鹤绵是在故意避着他。 几乎不做多想,他就得出结论——太傅还是察觉到了。 也许还不够明晰,可只要他后面还继续怀着这种心思,就迟早会在她面前暴露。 谢琅怕吗?不,他巴不得。 温鹤绵有点讶异他答应得这么快,不过这正合她意,说好后,便也没有耽搁,转身出宫去了。 宫中戒严归戒严,与她没什么干系,禁军那边用不着吩咐,二话没说就把她放了出去。 谁不知道,陛下最信任的就是他的老师了,他们敢拦,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驿馆那边目前只是被看管着,霍平还没有开始审讯,温鹤绵没有进去找阿丽娜,而是让人将她带了出来。 这位来自蛮族的公主身上颇有些自来熟性子,见到温鹤绵,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温大人好。” “坐吧。”温鹤绵颔首,语气笃定,“你肯定我会来找你。” 阿丽娜眨眨眼睛,颇有几分俏皮“只是恰巧猜对罢了。” 温鹤绵没有和她打太极的功夫,直接开门见山“说吧,为什么要下毒?” 虽然早知道这位长得清冷昳丽的帝师性格冷,阿丽娜还是有点失望,但她真诚道出“那不是毒,只是点恶心无害的小手段。” 说到此,阿丽娜好似也有些厌恶般,撇了撇嘴“他们想把我送上大昭陛下的床,可我看得出,大昭陛下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倘若我真做了,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温鹤绵挑挑眉,心道猜对了,阿丽娜居然真是原书中给谢琅下药的外邦女。 不过瞧她这样子,挺清醒的,怎么原书中还是那么做了呢? 温鹤绵半眯起眼,猜测“所以你故意利用我,让计划失败?” 阿丽娜笑起来“早听闻帝师少年登科,惊才绝艳,果真百闻不如一见。是,我是故意的。” 到后半句,阿丽娜声音低了下来,显得那张明艳深邃的脸蛋都黯淡几分。 “他们害死我的阿囊,还要我达成他们的计划,痴心妄想!” 阿囊,是蛮族中对母亲的一种称呼。 第61章 那可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 温鹤绵哑言。 看见阿丽娜眼中仇恨的光芒,就知道这是个有故事的姑娘。 不过仅仅一个故事,不足以获取温鹤绵的信任,何况那是几十年来一直对大昭虎视眈眈的蛮族。 温鹤绵淡淡抿了口茶水,眼神没有半分波澜“可即便是这样,你依旧要死。利用我也就罢了,伸手到陛下身上,当真以为我们脾气那么好吗?” 温鹤绵嗤笑,放下茶盏,在桌上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不怒自威。 “你大可私下同我直说,而不是采用这种试探的小把戏。” 阿丽娜说的事,温鹤绵相信是真的,但她最开始想对谢琅动手的这件事,也肯定是真的,不知她为什么临时改变了想法,但究其原因,她脱不了手。 被识破后,阿丽娜错愕了一瞬,可很快,她就释怀地笑笑“没事,死就死,一个带一群,我不亏。反正回不去,不如让他们给我陪葬,风光。” 阿丽娜似乎真的是这么想的,对温鹤绵的话没有任何辩驳,就认下了。 温鹤绵凝视了她一会儿,没说话。 半晌后,才挥手。 “把阿丽娜公主送回驿馆。” 阿丽娜像是看开了,没有继续纠缠,乖乖被送回去了。 和阿丽娜对话一场,也不算全然没有收获,至少温鹤绵知道,这次前来的蛮族使臣团中,恐怕也有龌龊。 她爹娘守在漠北,那块固若金汤,蛮族屡屡被杀回去,近几年已经安分了许多,现在看来,不过是表象。 边关没法动手,就从朝廷内部动手,只要阿丽娜成功留下,往后他们就有了一颗钉子,能在很多时候起到作用。 而她所说的回不去,也很好理解,一是成功留下,必然回不去,二是就算失败,也能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大昭总不可能因为一个公主杀了全部使臣。 要说便只能说阿丽娜是个识时务的人,临时改了主意,否则按原计划行事,她依旧得不到好下场。 把阿丽娜带出来之前,温鹤绵就让霍平把人挨个提出来审讯,所以她们这番对话,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阿丽娜若要投诚,她就该清楚怎么做。 思索完一切利弊,温鹤绵转头看向与自己一同出宫的太医院正,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宫去向陛下禀告吧。” 太医院正恭声“是。” 装病得有个装病样子,料想谢琅现在应该不会溜出宫来,温鹤绵直接回王府去了,调查得有几天,容她先清静清静。 偏有时候就是天不遂人愿,温鹤绵前脚踏进王府,后脚长竹就来说“世子,通惠寺前些日子失踪了名小和尚,属下派人去找,至今仍未有消息。” 通惠寺,就是温鹤绵小时候住的地方。 谢琅长大后,另找了武师傅,长竹就不再负责教授他武艺,被温鹤绵派去通惠寺监守,为的就是不让有心之人摸到那边去。 想起系统说的话,温鹤绵逮住关键“失踪这么久,为何现在才发现?” 已知派去的人不会背叛她,那这又是什么情况? 长竹脸色难看“寺中人员流动简单,平日里那小和尚就与他人几乎没太大交集,大家都没注意到,谁知下山采买人就没了,在那之前,他刚去过西厢房。” 长竹手下的人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出现如此疏漏,着实失责。 他没有逃避责任的想法,理清前因后果后,就回来告知温鹤绵。 “属下失责,还请世子惩罚。” 温鹤绵叹息“先不谈责罚,把人找到才是当务之急。” 整件事透露着一股子怪异感,温鹤绵没想着贸然处罚长竹,她道“长竹,你是父王身边的人,我相信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倾尽全力,找到那名失踪的小和尚。” 长竹早就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温鹤绵这话,反倒叫他愣了,随后猛然抬头“请世子放心,属下一定会找到人的!” 说得斩钉截铁,跑得也快。 温鹤绵无奈地笑了下,去青云那里捞走了系统。 这家伙装猫上瘾,成天在府中到处撒娇,吃得油光水滑的。 温鹤绵把通惠寺的事告诉它“……所以这就代表,我身上的保护已经开始消失了?” 在这个节骨点上出事,哪里来得这么巧? 系统不敢糊弄“是的。所以你想好没,是坦白还是直接走?” 坦白?温鹤绵不禁苦笑一声,想到自己正在纠结的事,坦白了会变成怎样? “那个,容我提醒一句,你家小皇帝是不是好南风啊?我之前就想说,他看你的眼神,好像不太对来着……” 系统话刚说一半,就被温鹤绵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女子清亮明丽的眼眸盯着它“你再说一遍?” 系统破罐子破摔“就之前在明州,他给你擦头发你知道吧,我看到了,他不仅闻你头发,还用那种……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你!” “还有还有!谁家好人和一只猫争风吃醋啊!” 系统一股脑把上次被谢琅打断没机会说的话全说了。 有本事和它吃醋,怎么没本事在温鹤绵面前光明正大表现出来啊? 系统说话的时候完全没管温鹤绵什么反应,更没注意到,在听到它说闻她头发的时候,整个瞳孔地震。 原本似有若无的猜测就这么得到肯定,温鹤绵心中复杂难言,她深深吸了口气,指尖颤颤地松开了系统,眼神微微涣散,扶在旁边桌上。 居然、居然真的是。 极致的震惊下,温鹤绵的情绪超前的平静,她飞速在脑海中思考着,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个迹象。 可从她的角度来想,一切都太正常了,她根本想不到,谢琅是何时起的心思。 “喂,宿主,你还好吧?” 系统摆烂完毕,终于后知后觉自己说的消息对温鹤绵恐怕有点太震惊了,可看她的表情,又不太敢说话。 “好,我很好。”温鹤绵顺了顺它的毛,声音甚至称得上平和,“系统,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回想起少年一次次看向她灼热的眼神,温鹤绵闭了闭眼,随后变得更加沉静。 那可是她亲眼看着长大,一路教导扶持至今的孩子。 第62章 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眷恋 系统毛骨悚然。 它小声询问“你准备怎么办啊?” “我是他的老师。”温鹤绵平静地阐述了这个事实,声音很轻,“当初接下任务的时候我就答应过,要引导他走上正确的道路,成为一位明君。” 强调一点,温鹤绵本身对于性向,对于身份没有任何偏见。 她活了两世,看着谢琅长大,只是不能接受,他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或许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才让他误将视线放到了她身上,总之,她不能放任谢琅在这条歪路上继续走下去。 这是原则性问题。 “可是……”系统怀疑地嘟囔,“真的会有那么顺利吗?” 温鹤绵面无表情盯着它“行了,别乌鸦嘴。” 系统被吓得一激灵,觉得温鹤绵现在是越来越可怕了,闭嘴不敢再说话了。 - 皇宫被层层把守着,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外面的消息却能通过特殊的渠道传进谢琅耳朵里。 温鹤绵除了单独和阿丽娜谈话的那遭,后面就再没插手过霍平的调查,而且之后两天也闭府不出,安安静静处理着送来的公务,不给任何人打探消息的机会。 谁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参加过宫宴的大臣都坐立不安的,生怕这件事牵扯到自己身上来。 宁府。 与宁贺褚亲近的下属齐聚一堂,其中又以户部尚书为首。 “小皇帝不会真的中毒了吧?不过他要是中毒了,温鹤绵怎么一点都不急?” 六部尚书中,就属温鹤绵年龄最小、资历最轻,户部尚书一直很不满她和他们同堂共事,觉得她就是凭借着自己是小皇帝老师的身份,才捡了这个便宜。 宁贺褚坐在上座,高深莫测地敲了敲桌子“不好说。” 本想借机恶心一下小皇帝,看这样子就知道没成,不过宁贺褚也不担心这件事牵连到自己头上,他倒是很好奇,小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好奇归好奇,宁贺褚更多的视线放在了温鹤绵身上。 从有怀疑起,调查的步伐就一直受到阻挠,这让他更加笃定,温鹤绵的身份有问题。 “眼下小皇帝手中所有的奏折都移交给温鹤绵批复,她如此明目张胆手揽大权,难道我等就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他温家本就手握重兵,如今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倘若任由她发展下去,之后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吗?” “你这话莫不是长他人志气?淮陵王再如何手握重兵,那也在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当年首辅于五军右都督有恩,若真到了必要时刻,他难道不该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起兵岂是小事?你莫不是忘了那些远在封地的藩王?就算我们能够迅速稳住京中的局面,殊能确保他们不会带兵打过来,我们名不正言不顺……” 一行人吵得不可开交,但也都知道自己说的是见不得人的事,一个二个都压低了声音,不过说到这里,他们有些面带惊惶的看向上方不言不语的宁贺褚。 是啊,他们就缺一个名。 而这恰恰是最致命的东西。 “早知道当初就该想方设法让温鹤绵死……” 有人小声嘀咕了句。 宁贺褚闻言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够了,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不如想想怎么补救。” 户部尚书眼珠子转了转“要我说啊,还是要想个办法把温鹤绵调出京城去,她身边就只有那么多暗卫,不如我们……做了她。” 说着,他抬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底下人纷纷赞同。 在他们看来,如果没有了温鹤绵的帮助,想要继续把小皇帝拿捏住,不过是件易如反掌的事。 “其实这样都还不够稳妥,我们不如想个办法,把这制造成一场意外,最好让人以为是小皇帝做的,边关那两人本就与皇室不对付,这些年来更是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如此岂不妙哉?” 开口说话的人是兵部左侍郎,他也是朝中老人了,对当年发生的事略有耳闻,在谋算的同时,顺便想到了栽赃陷害的方法。 宁贺褚半眯着眼睛看过去“说的不错。” 宁贺褚承认,自己当年确实看错了,也至于留着这么个心腹大患走到今天,不过现在处理,也不迟。 他眼里闪过一丝讥笑,不紧不慢地开口“那就按你说的安排下去吧。” 兵部左侍郎顿时一喜“行!宁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 一直待在府中肯定不行。 处理公务的同时,温鹤绵也更仔细思考了自己之后将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谢琅。 十八九岁的年纪,本就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谢琅身边又没怎么出现过外人,况且前段时间他自己又看了些书,很容易将对师长的濡慕之情误会成别的感情。 而且,温鹤绵知道自己这张皮相尚可,又听过京中人对她男生女相、容貌昳丽的评述,也许谢琅只是产生了错觉,控制不住自己的念想罢了。 他见过的人太少了,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眷恋。 直接疏离肯定是不可能的,这样要不了半天谢琅就会发现。 要直面,还要不动声色地引导。 温鹤绵着实没想到,当了这帝师,除了在政事上要操心外,有朝一日还要操心皇帝的感情生活,头疼。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霍平那边的审讯结果就出来了。 经查证,是使臣团中有人心术不正,花重金收买宫中内侍,往皇帝喝的酒中下了毒,而这后面,又牵扯出一位朝臣,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右侍郎曹杨。 而在此之前,他是众所周知的保皇党。 结果一出,除了使臣居住的驿馆,其他大臣家中都被暂时解封,大家听闻此事,都震惊不已。 只有得到消息的温鹤绵波澜不惊,她笑了“阿丽娜公主上道啊,霍统领也干得不错。” 感谢宁贺褚送机会,让他们能顺理成章拔了这颗埋得最深的钉子。 第63章 狼崽子 温鹤绵能查到曹杨,纯属机缘巧合。 这家伙藏得太深了,又是一开始就支持谢琅的人,根本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去。 而系统又除了原书剧情,什么都不给,温鹤绵把原本就能倒背如流的剧情给翻了一遍,才发现这个藏在犄角旮旯里的暗示。 被亲近之人背刺,饱受痛苦和折磨,似乎是每个反派的必经之路。 官员们的关系网大多有所牵扯,曹杨的夫人看似是没什么背景的良家女,实际上是户部尚书在外的私生女,他二人早就在私底下有所联系,就等着到关键时刻给予谢琅重磅一击。 决定好要装病的时候,温鹤绵就和谢琅知会过,要找个合适的替死鬼。 他们这次就反其道而行之,将刀子往自己人身上挥。 效果非常好。 曹杨被抓住,眼睁睁看着家里藏得最深的东西被搜出来时,整个人都非常不可置信,大声吼着冤枉。 管他冤不冤枉,霍平只负责教人拿下,再送去刑部,自有人为他定罪。 皇宫中依旧没传出任何消息,朝臣们谁也不知道皇帝陛下现在是什么情况,除了哗然的讨论外,有人试着往宫中递折子。 谢天谢地,陛下是终于肯见人了。 与此同时,温鹤绵也被传诏入宫。 能安安分分忍上两天,已经是她预料中谢琅耐心的极限,事实证明她确实了解,猜得一点不差。 温鹤绵调整好心态,从容入宫。 与她一同入宫的还有关心皇帝身体的近臣,大家面色肃穆,沉默不语。 谢琅本来就没中毒,大伙儿进入御书房一看,皇帝脸色不错,顿时悬着的心都放下来,几番面面相觑,才有人试探性开口“臣斗胆一问,陛下身体可还康健?” “嗯。” 谢琅淡淡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在那些个大臣七嘴八舌开口的时候,视线却忍不住瞄向自进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温鹤绵身上。 大概是感知到他的注视,温鹤绵略微抬眼朝他笑笑,雍容平静,瞧不出半丝异样,和往常一模一样。 谢琅心头暗松一口气,看来就算是有所察觉,太傅也没有远离他的打算。 那他是不是,多了一丢丢的可能性? 原本因忐忑而失落的心情骤然明亮,连带着眼眸都变得亮晶晶的,像只讨人喜爱的小狗一样。 温鹤绵微顿,不自在地挪开眼,去听朝臣们讨论。 “……朝廷命官勾结外邦谋害陛下,就是通敌叛国,严惩,一定要严惩!” “我们敬他们是来使,还好好招待他们,他们却在我们的地盘上做出这种事,该让他们给出个交代!” “可是蛮族内部派系众多,这次来的也不止一支,我们要全部都扣下吗?” 自己人的背叛固然令他们生气,可外敌更需要防备,蛮族的人这么做,不就是以为他们的小陛下好欺负吗? 其中以叶照旋为首,纷纷都朝温鹤绵投去了询问的目光,想看她有什么意见。 温鹤绵放下捧在手中的茶盏,道“我们是礼仪之邦,不冤枉人,犯事的扣下,大昭律法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剩下的放回去,然后他们告诉蛮王,自己做好赔罪的准备。” 谢琅深表赞同“太傅说得对。大昭不惧蛮族,给不出足够的诚意,那该战则战。” 众人议论一番,又商讨了更为详细的规程,才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眼见着温鹤绵也想跟着离开,谢琅及时开口“太傅留下。” 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这师生俩经常私下里商量事情,于国于民有利的,大家乐见。 等所有人都离开,御书房的门被关上后,谢琅方带了几分淡笑开口“太傅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温鹤绵挑唇轻轻一笑“有啊,除了曹杨,陛下就可以继续往兵部安插自己的人手,这是件好事儿。” “哦对了,还有阿丽娜,我和她聊过了,虽不可断定有几分真心,但一个公主而已,放回去看看也无妨。” 现在的走向和原书中可不一样,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阿丽娜临门一脚把自己摘出去,就是聪明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温鹤绵更希望她说的是真的,这样也许会产生一些意料之外的效果。 “嗯,这些事太傅做决定就好。” 谢琅静静听完,没有发表意见,仿佛百依百顺般,温鹤绵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 表面是做得滴水不漏。 温鹤绵低叹一声,怪不得自己看不出来任何端倪。 两厢沉默,谁也没说话。 谢琅目光挪了挪,忽的就注意到温鹤绵被冻得发白的指尖,轻轻扣在桌面上,像极了一块没有温度的玉。 他猛地起身绕过桌案,声音中带了几分责怪“外面天寒,太傅出门为何不带上暖手炉?来喜,去把朕殿中的手炉拿来!” 谢琅动作迅速,像是猜到了温鹤绵会躲避,手疾眼快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见此情形,来喜眼睛瞪大,凭借自己多年的生存之道判断,现在情况不对,原本缩在一旁拼命降低存在感,突然被叫到,赶紧开溜“是!” 温鹤绵一个躲避不能,还真被他给得逞,头皮微微发麻,还没来得及出声,谢琅就接着说“我依稀记得,太傅有年玩雪导致寒气入体,养了许久才养好,现在就忘了教训了吗?” 少年低哑的嗓音中夹杂着些许戏谑,那双长开后狭长的眼眸一动不动盯着她,悄无声息裹挟了几许亲昵。 温鹤绵的手被他抓着,忽然就察觉少年的指腹在手背上轻轻蹭了下,接着是愈发握紧的动作。 “好凉。来喜取个手炉怎么磨磨蹭蹭还没回来,我先给太傅暖暖?” 虽是询问的语气,可带了几分属于帝王的强势果决。 温鹤绵不得已,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所有想法,意识到这小崽子,比她想象中要更不好对付。 昔日单纯可爱的小孩,早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磨利爪牙,暗中蛰伏,等待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