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我在惊悚直播间封神》 第1章 午夜出租车(1) 城中心的钟楼敲响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被黑夜笼罩的城市中留下空荡的回音。公路上偶尔有几辆车咆哮着飞驰而过,除此之外,只有一片死寂。 路口红绿灯和路灯闪烁着暗淡的光亮,沥青路面还残留着早晨雨后积起的水洼,枯枝落叶和生活垃圾飘浮着,被车轮碾得溅起。 电话那头老人的声音有些恼意:“还不快去睡觉?大人不在身边就嗨得没边了,看看都几点了。” 桑榆怀着些歉意说:“已经上床了,我马上就睡。” “那就好,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熬夜,都不知道熬夜伤身吗?……但你那边怎么风声那么大?” “舍友在阳台,所以门还没关。” “晚上一定要关上窗户啊,门啊什么的,不然容易感冒还危险,记住了吗?”老人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桑榆将目光从水洼中挪到路面上,她叫的出租车还没有来。 老人没有听见回话:“年年?” “嗯,我知道了。”桑榆急忙答道,“奶奶,很晚了,你早点睡,我挂电话啦。” “嘿,你这死丫头。”老人笑骂道,“好了,快去睡吧。” 桑榆挂断了电话。她看了一眼道路远方,那里一片静谧,目前还没有任何一辆车驶来。手机嗡的一声跳进来一条消息,是论坛的诡异直播间开播提醒。 一分钟倒计时的直播间下已经涌进了不少人,大多都是在吐槽论坛游戏内测时间怎么这么阴间的言论,少数提起这次直播的主播是一个还是学生的姑娘,会不会被游戏内容吓坏之类的。 桑榆盯着倒计时,直到倒计时结束,直播间黑色的画面骤然变成一个手机屏幕之后,桑榆按灭了手机。 空荡荡的公路上远远出现一束远视灯光,桑榆听见站在她半米开外的女人发出等得不耐烦的声音:“终于来了,大半夜的叫个车怎么那么麻烦。” 路口有两个人。一个是学生模样的桑榆,另一个是穿着吊带抹胸的女人。她的薄唇上抹着玫色的口红,等车的时候还在包里拿出一个小镜子补妆。 出租车越来越近,桑榆按亮手机,查看软件上的车辆信息。这个时间段,接客的出租车只有这一辆。整个页面带着刺眼的白,模模糊糊间引起一阵轻微的不安感。 “咔嗒。” 女人盖上口红盖子,瞥了一眼捏着书包带子的桑榆。随后她同样按亮手机查看信息,在出租车停下时确定了这是她所叫的车之后,她走上前,拉开了车门。 桑榆紧随其后,打开另一面车门坐了进去。司机师傅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两人一上车他就打招呼:“两位是一起的?” “不认识。”女人翻着自己的包,在一大堆杂乱物品中找出来一包湿巾,抽了一张擦了擦手,“师傅,麻烦能不能快点?我急着回去。” “诶,没问题。”司机爽朗地笑起来,“这是我晚上拉的最后一趟啦,速度包的。” 桑榆的手按在车门把手上,侧过脸问女人:“姐姐,你要去哪里?不知道我们顺不顺路,我也有些赶时间。” 女人似乎是认为她刚刚在电话里挨了骂,要早点回到学校,然而她确实很赶时间,车辆缓缓启动,她说:“南十二巷,距离一中挺远的。小姑娘,既然都这么晚了,你再晚些回去,或者干脆不回去,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桑榆却摇摇头,说:“不,我也要去南十二巷。” 女人一愣,南十二巷是个偏僻的老旧城区,鱼龙混杂,管理混乱,脏乱差到不是正常人会去的地方。一时之间,她看向桑榆的目光更加古怪,正要说些什么,司机这时插话道: “哈哈,那感情好,顺路一起走。” 车载音乐是一首英文歌,美式发音,但咬音不准。有些歌词还被吞音和杂音干扰,听起来像是用廉价设备在暴雨天录的。 女人听着听着就开始皱眉。车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车窗起了一层薄薄的雨雾,加上车内开着空调,她感受到一丝毛骨悚然的凉意。 她轻轻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问:“师傅,能不能换首歌?” 司机专注地开车,并没有回应,女人又问了一次,他才带着歉意回答道:“不好意思啊美女,我只录入了这一首歌。” 女人暗骂了一声,狠狠靠回椅背刷手机,试图用手机上不断跃动的文字和颜色来转移注意力。 忽然有人戳了戳她,女人侧目看去,桑榆拉开了长袖校服外套的拉链,问她:“姐姐,你冷吗?我衣服可以借你。” 女人捏着手机,说:“不用,你穿着吧。” 桑榆点点头,重新拉好衣服。女人注意到她的动作,桑榆一只手依旧搭在车内的车把手上。出于被礼貌问候的回礼,女人难得好心问: “妹妹,你晕车?” 桑榆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她看了一眼司机,犹豫了片刻说:“嗯,我有些晕车。” 女人从包底下翻出来一个皱巴巴的红色塑料袋递给桑榆。桑榆看了塑料袋一眼之后就道谢接过攥在手里。 女人终于找出了蓝牙耳机,将两只耳机都牢牢挂在了耳朵上。显然她已经受够了稀烂的车载音乐。 出租车在颠簸中向前开去,雨刮器运作着,雨越下越大,打在车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女人有些昏昏欲睡,一只耳机在她歪过头时掉到了脚边,刺耳的音乐又让她清醒过来,她有些烦躁地俯下身去够耳机。 而正是这个动作,让她原本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尖叫了一声,整个人几乎都弹射了起来,桑榆被她吓了一跳,急忙用攥着袋子的手扶好被吓得往她这边靠的女人。 司机赶忙问:“美女,怎么了?” “……”女人惊魂未定,深呼吸好几次才有些尴尬地说,“没,捡耳机的时候,好像被虫子抓了一下……吓我一跳。” “抱歉哈,我找时间会洗车的。” 她的心跳依旧跳得很快,桑榆闻到了胭脂的味道。女人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皮肤又冷又黏腻。 她颤颤巍巍地重新坐好,指尖一晃而过的红色被桑榆捕捉到。桑榆的视线一点点移向车座,狭窄而黑暗的地毯,看起来与正常的车辆没什么不同。 女人在打字。她已经把那只耳机抛到脑后了,打字的速度飞快。不出十秒,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司机,轻轻地把手机递给桑榆。 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匆匆打完的字,在幽幽的光线中显得有些悚人:我刚刚被一只手握住了。 桑榆轻轻反扣手机,转过视线看向女人。女人的眼睛里带着困惑和恐惧,她紧紧握着手,不敢让任何人看见那一抹红。 雨小了一些,女人看向车窗。在不断滑落的水柱中,她看见了灯光下呈墨蓝色的路标。 女人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裙摆,问:“……师傅,这不是去南十二巷的路吧?” 第2章 午夜出租车(2) 空气沉闷了片刻。司机依旧四平八稳地开着车,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笑呵呵地回应道“不好意思啊美女,最近的那条大道最近修路,所以我们走这边。” 女人已经打开了导航,这条公路盘旋着穿过群山,而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荒无人烟的路段。 她心跳如鼓,面上勉强保持着镇定。女人迅速拨打熟人的电话,耳机里传来几声对方已关机的提示,她咬咬牙,挂掉电话转而拨打起110。 然而女人刚刚按到第一个按键,司机忽然踩下急刹,女人的手机就这样飞了出去! 是红绿灯。 一分钟的红灯幽幽地跳动着,女人想要去捡手机,司机的速度比她更快,缓缓地把她的手机捡起。然后转过头来,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盯着女人“你在给谁打电话?” “……给我老公。”女人咽了一口唾沫,她看着司机的脸,一抹熟悉感从紧张中涌出又很快被淹没,她迅速乱编道,“既然你要绕路,我总得打电话告诉他给我留门,我会晚点回去。” 司机咧开嘴笑了“也是,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也好。” “说起来拉一趟真不容易,我饭吃一半就来了……”他慢慢地把头转了回去,同时把手机递还给女人,像一个普通的司机那样等待着红绿灯。 公路上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四周寂静无声,汽车引擎的声音让人惴惴不安,周围的树影在月光与车灯下婆娑着。 女人再次试图拨打电话,桑榆却在这时拉了拉女人的衣袖,顶着一张平静得过分的脸问“姐姐,我能加你聊天吗?” “啊?”女人一愣,看向桑榆的目光略带困惑,不明白这个学生为什么忽然要加陌生人——她同样也害怕着吗?随后女人迅速点开软件让桑榆扫码,“我叫徐芳,备注。” 桑榆点点头,迅速添加备注好之后重新拿好塑料袋,看着幽绿色的灯亮起,车继续向前开去。 雨已经停了,失去嘈杂的声音之后,许芳的不安感越来越重。这条路确实可以前往南十二巷,但至少要绕二十公里! 不会有一个正常的出租车司机因为一条路在维修而绕了一条远到离谱的路。 徐芳福至心灵地点开打车软件,那上面已经一辆可接客的车都没有了。出租车凌晨接客虽然少,但不可能完全没有。而且加上那只手…… 她弯下腰去捡耳机的时候,一只冰凉的,裹着黏腻血渍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指尖。座位下有人,而且……还伤得很严重。 许徐芳深呼吸一口气,她要报警。 不管是座位下的人,还是这绕的一大圈路,都在告诉她——这个司机有问题。 “喂?您好。” 耳机里传来接线员的声音后,徐芳安心了不少,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说“朋友,我在路上了,不过因为换城大道维修,我们绕路走南环山那条路,会晚点到。” 接线员意识到了什么,说“女士,您遇到麻烦了是吗?” “嗯。我叫了出租车,和一个小姑娘拼车。” “我明白了,您现在刚刚进南环山路?” 徐芳手心冒汗“…不知道要怎么不在引起司机怀疑的情况下说出座位下那个人的事情,她已经紧张到头晕眼花了。 “请您不要害怕,我们马上就出警。” 电话挂断,徐芳悄悄打开录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一旁的桑榆说道“叔叔,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徐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清晰记得她刚刚才和桑榆打字说明情况的!她扭头看向桑榆,桑榆一脸认真地看着司机,说“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缺心眼孩子!!徐芳瞪大了眼睛,点开聊天软件炮轰桑榆“别问!!!警察马上就到了!!!” 司机疑惑地“嗯”了一声“有吗?可能是我太饿了肚子发出来的声音吧哈哈哈。” “是吗?”桑榆的手机调了静音,因此徐芳的信息她一条都没有看。 这段路每过几百米才有一盏路灯,漆黑如墨的环境只有司机开的这一盏远视车灯。时间不多了。桑榆暗暗想着,一旦彻底进入山区,她们活下来的概率就很渺茫了。 桑榆声音平静“可是,叔叔。你的肚子不会发出‘救命’这样的说话声吧。” 徐芳浑身一凉,迅速捂住桑榆的嘴巴,瞪了她一眼,打着哈哈说“她可能听错了吧。” 但车辆的速度放缓,司机忽然嘿嘿笑了两声,转过半个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后座的两人“小姑娘听力很好嘛。” 他整个人都半转了过来,语气幽幽,一双瞪大了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都说了拉这一趟不容易,为了接你们的单,我吃饭吃一半就来了,现在非常饿……我甚至来不及杀死我的食物,她说话了?你听得很清楚。” “你在说什么啊?”徐芳有些发愣,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什么食物?” “我的食物。”司机依旧瞪着眼睛,他的眼白爬满了血丝,“活蹦乱跳,长得和你一样好看,你刚刚碰到她了,对不对?” “可是下面明明是个人啊?什么食……”徐芳骤然闭了嘴,司机忽然双手脱离方向盘扭过身体凑过来,这时他说起话来,桑榆和徐芳都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司机咧开嘴笑“那是我的食物,很新鲜呢……要不就到这里吧?先让我吃饱了我再送你们回家——” 明明戳破他的行为的人是桑榆,为什么对她动手—— 徐芳被吓得一动不动,这个想法一闪而逝,恐惧擒住了她,她看着司机脸上笑容诡异不变。这时司机已经彻底不管车是不是开着的了,双手伸过来要掐她的脖子。 徐芳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但司机没有得逞。 桑榆松开了紧握着车门的手,精准地抓住他的手腕。她速度极快,手里揉皱的塑料袋迅速打开,在司机反应过来前猛地往他脑袋上一套! 桑榆拔下副驾驶的头枕,邦的一声砸在了司机的脑袋上。“抱住头!”桑榆朝徐芳喊,下一刻她用力一推车门——出乎徐芳意料的是,桑榆那边的门竟然就这样被她推开了。 她本能地听从桑榆的话抱住自己的脑袋,桑榆拽着她的手臂猛地一跃。冷冽的夜风呼啸而过,她们摔出了车,在荒无人烟的道路上滚了数圈才停下来。 而那辆没有被控制的车则失控地撞向路旁的山体,剧烈的撞击声中,出租车的整个车头都凹了进去。 第3章 车祸与凶杀案 手机屏幕的光亮经由柏油路地面的水洼折射泛出细碎的光。徐芳能感受到碎石硌过身体的疼痛感,接踵而至的是旋转时带来的眩晕感,世界天旋地转,惊惧久久不散。 她浑身沾满泥水,头昏脑胀地从柏油路上爬起来,身上零碎的伤渗出血丝,她的吊带磨断了一条,为了不走光只能用一只手抓着。 桑榆从不远处爬起来,身上的长袖校服也脏兮兮湿嗒嗒,到处都有划伤。她走到徐芳旁边,用还算干净的袖子抹去她脸上的雨水与残泥。 桑榆关心地问“头没摔到吧?” 徐芳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愣愣地看着前座已经彻底被挤扁了的出租车,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你打得开车门?” 如今的车辆,想要车辆稳定行驶就需要紧锁车门,如果车门没有关紧,车辆本身会发出巨大的提示音,而刚刚这么远的一段路,这辆车硬是一声不吭,任由桑榆半掩着车门。 劫后余生的恐惧笼罩着她,雨后冷风吹得她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车前被挤扁的出租车还在发出轻微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听见桑榆的声音依旧平静 “因为这辆车不是正常的车。” “……什么意思?”徐芳的牙齿在打颤,她清晰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一场车祸,起因是司机双手放开了方向盘。她纷杂地想起一件事,戳破司机的明明是桑榆,可为什么他第一时间要对她动手? 桑榆耐心地回答道“我并不是说这辆出租车经过改造的,而是司机,车辆,甚至这条路都不正常。” 望着徐芳迷茫而恐惧的瞳孔,桑榆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补充道“虽然是午夜,但是打车软件上不会只显示一辆车的,这明显不正常。” “……” 她平缓的声音压下荒寂徘徊的恐惧,徐芳呼出一口气,她的思绪一团乱麻,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会失去理智,徐芳深呼吸一口气,面上勉强恢复了平静。 桑榆把校服外套脱下来递给她,似乎是听到了她牙齿轻微打颤的声音。这次徐芳没有客气。 这件套在桑榆身上略显肥大的校服给徐芳穿着刚刚好,尽管这件校服在地上滚了一遭有些又脏又湿,但勉强阻隔了她的冷意。 “你……受伤没有?”徐芳犹豫了一下,是桑榆带着她跳车她才免于被那个精神状态不正常的司机攻击,因此她问了一句。 桑榆摇摇头,她把背包拿到身前,拉开拉链向她展示——那里面塞满了厚实的棉花,她似乎是有备而来。安抚完徐芳后,桑榆从棉花深处掏出一台有些老旧的相机,望向已经开始漏汽油的汽车,她举起相机,咔嚓一声拍下一张。 徐芳便重新看向汽车,然后才如梦初醒地想起车上还有一个被害人。她不喜欢多管闲事,但寂静的夜里没有警车的鸣笛声,她摁亮屏幕有些破碎的手机,此时距离她报警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警车呢?警察呢?二十分钟的时间,早就应该到了!徐芳重新拨打了报警电话,而桑榆把衣服递给她之后便走在前车盖乃至前座损毁严重的车辆旁,在徐芳的目光下把脸靠近破碎的车窗玻璃。 少女的表情在月光的拂照下几番变化,徐芳几乎能想象出被挤压破碎的司机的尸体是什么惨状,说到底,这个人也是活该。 听着手机里绵长的嘟嘟声,徐芳迟钝的转动着思绪,如果不是他忽然放下方向盘要对她们动手,他也不会出车祸——尽管徐芳觉得他死了活该,毕竟他似乎是一个杀人犯,在车里还藏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被害人。 倒霉到家了。徐芳有些焦躁,见电话没人接,挂断之后再拨一次。在她的直勾勾地注视下,桑榆打开了有些变形的后座车门,她弯下腰,在铺着孔状地毯的座位下寻找着什么。 徐芳本来只是不想和别人开酒店才连夜坐车回家。这下好了,凌晨一点,她和一个看起来有点儿奇怪的学生妹被困在了公路上。 就在她想骂为什么求助电话还能没人接的时间,桑榆直起了腰从车里钻出来,而手机里也传来一声接通的“嘟”的声响“喂?您好,这里是110报警服务台,请讲。” 徐芳不可置信地听着这个接线员的声音,“什么?我半个小时前才给你们打了……”她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桑榆站在车门旁,对上了徐芳呆滞的目光。 黏稠的暗红色液体滴落时渗进了桑榆蓝白色的校服下摆,夜风带来一阵刺鼻的腥臭味。 “女士?”接线员的声音有些困惑,“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喂?” 喉咙里的尖叫声被抑制住,徐芳大脑一片空白。她听见桑榆的声音清脆“车座下没有人,只有这个……呃,可能有些血腥,不小心吓到你了。” 桑榆两只手,托着一条成年女性的手臂。手臂上的皮肤惨白又坑坑洼洼,尽是被啃食的痕迹。 凝固的血液停留在手臂表面,但依旧有黏稠的血流顺着下垂的手指幅度向下滴落。月光下,那苍白细长的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 “南环山路发生了一场车祸和凶杀案……” 徐芳的声音打颤,她死死盯着面怀歉意的桑榆,后者把手臂重新放回车内,随意擦掉手上黏腻的血渍,她骤然拔高了声音,声嘶力竭,“你们能不能快点来?死人了!死人了!!!” “请您保持冷静,不要惊慌,这里为您拨打120急救电话。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们会立刻出警,如有可能请保持电话畅……” “嘟——————” “喂?别挂电话啊?喂!!” 徐芳有些失声,她站不稳,差点又跌坐下去,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她的脸,她抬头看看依旧在车里寻找着什么的桑榆,惊慌失措地再次拨打了求救电话,接线员的声音能让她短暂地感到安心。 可是,这一次无论她怎么挂断重拨,都没有人再接起电话。 桑榆翻找东西的声音如同催命符,这种环境下,徐芳吓得谁也不敢相信。她甚至开始害怕桑榆会忽然翻出一把刀来,冷森森地笑着就冲过来杀她。 蓝白色的校服被血色染得斑驳,乌云散出之后清亮的月光模糊地落在她半弯着腰的后背。徐芳控制不住地往后退去,司机的脸又在眼前一晃而过——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为什么她会觉得司机那张胡子拉碴的脸有熟悉感了—— 就在这时,桑榆再次直起身。徐芳僵硬地看着她,暗淡的光下,桑榆的手里拎着一把暗色的水果刀。 第4章 求救者 徐芳往后退得更厉害,仿佛桑榆再靠近她一步她就要拼命:“你……干什么!” 桑榆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注意到她的视线集中在自己手里的刀上时,她恍然大悟:“哦,你说刀啊。这是我从车里找出来的,在司机旁边,我把它拿出来才好拔车钥匙。” 为了让徐芳信服,她把刀扔开,染血的银白色在空中飞过一个弧度,撞到山体突出的碎石时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做完这个动作后,她贴心地补充:“我不杀人,杀人犯法。” “……”见她把刀扔了,徐芳才稍微平静下来,但依旧搞不懂她要做什么,“你拔车钥匙干吗?” “开后备箱。”桑榆又一头钻进了车里,“这条手臂的主人在后备箱里我刚刚听见她拍车了。” “……就这个出血量,足足一个小时的车程,应该早就死透了吧?”徐芳走近了两步但依旧没敢靠近车体,“还打开它干什么,等一下警察到了你可就要被扣上破坏案发现场的责任了。” “不会的。” “怎么可能不会?你还是个学生可能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你听姐说……” “我是指,警察不会来。”桑榆拿到了钥匙,从车里面钻出来,对上徐芳有些诧异的目光,她平静说道,“警察不会来的话,就不会有人判我破坏现场了。” “你别乱说。”徐芳皱起眉,“我刚刚打完电话了,警察知道我们的位置,并且帮我打了120。警察局离这里不远,最多五分钟,他们就会来处理现场。” 桑榆自顾自地研究着车钥匙上挂着的按钮,听她的语气略显不满,便再次解释道,“我刚刚听见你和接线员的对话了,他是不是不知道半个小时前你拨打过电话?” “……” “一般来说,他们的平台可以查,没有骗你的必要。而且,你是不是已经联系不上他们了?”桑榆同她解释,“我知道你有些害怕,但没有办法,现在的情况不是警察能解决的。” “你不害怕?死人了!车祸死了一个,后备箱一个!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活人!”徐芳的胸膛起伏着,身上的雨水蒸发,泥浆残留在身上带起一阵紧绷和不适感,她的情绪再度因为恐惧而失控,“这里是山区!没有人救,难道我们要走回去吗?山上的野兽,或者说开车神志不清的醉鬼,遇见了怎么办?我他妈的就只想回家!” “……抱歉。”桑榆担忧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但请你别害怕,我虽然没有办法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们能回家,我向你保证。” “就你一个学生吗……”徐芳喘着粗气,怒火烧得她脸颊通红,她抬头望着树影婆娑,苦笑道,“你还是一个要去南十二巷的学生……呵,你能保护你自己就不错了。” 年龄永远是一个定义词。哪怕桑榆在车里曾经帮过她,她一见桑榆那件蓝白色的校服,就忍不住刻板印象。 “……姐姐,我并不完全是为了去南十二巷。”为了让徐芳放松下来,桑榆再次解释,“稍等我一下,我看看后备箱里的人,如果她还有救,我不想害她。” 徐芳发出不赞同的质疑声:“但这里荒无人烟,就算她还活着,你要怎么救她。” 桑榆没有停下动作,她轻声说:“我得试试。现在你只是假定她没救了,万一呢?” 徐芳啧了声,摇头道:“天真。这也许就是你们这些学生的通病吧。” 桑榆没再搭腔,找到了打开后备车厢的按钮后,她毫不犹豫地按下。伴随一阵令人牙酸的卡壳嘎吱声和后车盖上雨水树枝泥浆滑动的声音,尾门打开一条缝。 桑榆扣住边缘上抬,车体的损毁让她的动作有些吃力,徐芳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最终,她鼓足勇气走过来:“算了,我当个好人,帮你一把。” “谢谢,不过我建议你不要过来。” “为什么?别小瞧大人了,像你这样的小孩……” 徐芳一边说着大人教训小孩的话一边走过来,这时桑榆已经抬起了大半的尾门,徐芳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正想将手放在边缘处,抬眼却见了后备箱里的场景,登时卡在喉咙里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你还好吗?”桑榆看着她呆若木鸡的模样,一鼓作气把尾门抬至最高,“我说不让你过来,不是担心你力气不够,而是……” 后备箱里躺着一个女人。 后备箱不大,她半蜷着,过膝的长裙被捋到腿根,原本白皙的大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咬痕。最深处像是被咬掉一块肉,浅处只有一圈牙印。不仅如此,其实她全身都是咬痕,连脸都没有被放过。 她的右臂消失了,缺口处深色的毯子上晕出一圈更深邃的颜色。浓郁的血腥味扑鼻,徐芳踉跄着往后退去,差点跌到地上,她睁大了眼睛,这个被啃食的女人如今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恐怖。 独属于人类基因里的东西开始躁动,她的情绪又有些失控,但见桑榆平静的目光,她咬咬牙,道:“你是在殡仪馆工作都不害怕的吗?” “我是学生。”桑榆一本正经地回应道,“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挺希望将来能去殡仪馆工作的。” “妈的,还说一中的学生都是乖宝宝,我看你就是被塞进去的吧!” 徐芳心有余悸,不敢再往前凑,她站得远些,但依旧能闻到这股浓郁的血腥味。她刚刚在车后座待了足有一个小时,为什么她没有闻到任何奇怪的味道? 以及…… 她望向远方,浓稠如墨的夜色里,依旧不闻警笛的鸣叫声。作为一个在正常社会里长大的人,她不信鬼不信神,只信那一抹蓝色与警徽。尽管生活在南十二巷的人比常人更加轻视他们,但不可否认的是,徐芳此时此刻尤其希望听见警笛声。 然而没有。 徐芳颓丧地捂紧了身上的校服外套,开始考虑走回去的可能性——其实她尝试再喊一辆车来,但是打车软件的页面依旧是一片惨白,在信号满格的情况下。 “救……” 女人沙哑而惊恐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徐芳回头看去,却发现桑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退到了她身边,正静静地盯着后备车箱。 “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 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两人死死盯着她。尽管夜色浓稠,女人缓慢的动作依旧被看得一清二楚。 她慢慢地,一边不断地从喉咙里吐出救救我的话语,一边用剩下的那只挂着碎肉的手—— 往外爬。 第5章 奔袭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徐芳目瞪口呆,刚刚她可是看见过的,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被啃得不成样子,血液都已经凝固在了身上,瘆人的伤口不再往外流逝生命,她应该早就彻彻底底地死去了。 她怎么可能还能爬动,甚至向她们发出求救?她的身体惨不忍睹,徐芳一时之间有些生理性反胃。桑榆拦在她前面,让她的恐惧感不那么强烈,但徐芳总觉得,女人的视线透过了桑榆略显单薄的身体落到她身上,让她不寒而栗。 “别走……求求你们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女人从喉咙里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含混着哭腔,“我刚和我的男朋友订婚,刚挑完婚戒,我不想死……” “刚刚有人帮忙打120了,你别怕。”桑榆平静开口,她看着女人,翕动嘴唇,却说不出更多让她安心的话,“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似乎是听到“120”这三个数字,女人停止了往外爬的动作。她坑坑洼洼的脸上显出几分安心,随后便被自然流露而出的恐惧填满。 “发生了什么……”女人喃喃,随后她逻辑混乱地说道,“对,我上了这辆车,我为了早点回家,我想也没想地就上车了。” “本来没问题的,我很快就能回家,但师傅走了这条路,南环山……他为什么要走南环山?”女人的声音渐渐变得无助起来,“我以为没关系的,但半路上,师傅忽然说他饿了。我告诉他我的包里有面包,他不要……” 女人忽然嘶吼起来,吓了两人一跳:“他为什么不要啊?!”吼完,她嘶哑的声音又降下来,“他要吃我……人有什么好吃的……他为什么要吃我……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已经回家了……对了,我男朋友还在家里等我,我得回家……” “求求你们,带我回家好不好?我男朋友会带我去看医生,我没问题的,我能好起来的!”女人的声音又转变成央求,视线再次穿过桑榆落到徐芳身上,“小姐,小姐,您别害怕,我知道您是一个好人!” 忽然又被贴上好人标签的徐芳只觉得一阵恶寒,只听她继续说:“我在车上向您求助了!您当时立刻就拨打了求救电话,您是一个好人,所以能不能请您帮帮我……我不想死,我不能死啊!” “当时那座位底下只是一只手啊。”徐芳咬紧牙关,被吓得说话有些不过脑子,“你怎么可能有向我求助?” 话毕,她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怎么可能!我用我的右手碰到了你的手!不信你看……”女人瞪圆了眼睛,要伸出右手去给徐芳看,但是,她没有做到,“你看我的右手……” “我的右手呢?” 桑榆往后退了一步,低声朝身后的徐芳说:“……姐姐,准备跑。” “不对,不对!”女人的声音越发瘆人,她开始像条蛆一样扭动起来,腥臭味被搅起,顺着夜风吹遍道路,“我的手去哪里了?它怎么会不见了!” 女人发了疯似的尖叫起来,“我的手呢?!我的戒指还在上面!” “她是疯了还是……正常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的手被砍了呢?”徐芳喃喃道,眼前女人疯狂扭动试图寻找自己手臂的行为泛着极强的不真实感。 她的腿有些软,正犹豫着要不要立刻扭头逃跑。手却忽然被冰冷的指节抓住,她尖叫一声,声音甚至盖过了那个女人,震得桑榆差点被她的嗓门吓死——是桑榆抓住了她。 桑榆拽回她的思绪,拉着她的手往来时的路跑去:“跑!” 女人已经蠕动着跌到了地面上,嘴里还在呼喊着别丢下我,让人头皮发麻! 南环山路的前半段是上坡路,因此她们往回走时,一路向下速度极快。 徐芳不经常运动,但今天她累得格外的快,才跑了没多久就有些气喘吁吁。她一边跑一边惊魂未定地回头,生怕坡上忽然出现一个女人蠕动着朝她们追来。她的脑海里划过众多丧尸片,这让她从头凉到了尾。 恐惧和嚎叫声被夜风裹挟呼啸过耳畔,桑榆比徐芳快一些,因此对她说出的话听得模糊:“我们、我们还要跑多久啊?” 在跑操和体育课夹击下活下来的桑榆体力有优势,她回头去看,身后模糊的黑暗里,依旧只是树影轻轻晃动。桑榆放缓脚步回应她:“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清楚她能不能追上我们。” 运动大概是能使人清醒,徐芳减慢速度,最终停下来。她双手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喘气,摆出一副真的跑不动了的模样:“就算她追上来、又能怎么样?” 恐惧褪去,余下的是不安与愤怒。尽管她有些害怕,但女人蹒跚着蠕动的模样看起来除了可怕些,似乎并不能造成更大的威胁。 然而面目表情一直很平静的桑榆却皱起眉,她摇了摇头:“如果只是那位小姐本身,我们也许不需要跑。” 看着徐芳困惑的表情,她补充道:“但是为了不吓到你,我把刀扔了。那时那把刀刚好就在车边,只要她再爬几步就能拿到。” 徐芳:“……” 暂且不论女人活不活着正不正常,有武器的人类和没有武器的人类完全是两个概念。女人没有断腿,她能跑能跳,而且她还剩一条手臂,还能拿一把刀,一旦她举着刀冲过来…… 徐芳一阵胆寒。当即肾上腺素飙升,发酸的腿也恢复了许多,她咬了咬牙:“干脆我们跑下南环山路!在山底下有一个服务站,我们去那里!” 桑榆点点头,认同了她的看法:“我们确实必须下山,但是……”她话锋一转,“我们好像走错路了。” “开什么玩笑?”徐芳不可置信,“南环山只有这一条路,往前往后一个上坡一个下坡,我们怎么可能走错。” “问题就在这里。”桑榆表情严肃地看着她,“我们走的是下坡路,可为什么你会这么累?而且,我感觉像是在爬坡。下坡路段有重力作用,就算身体很差也不可能会因为跑这一小段路就累成这样。” 就在她话音落下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坡上传来。 “你们在跑什么啊……”女人阴冷的声音出现,桑榆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坡上,丢了一条手臂的女人死死地盯着她们,手中刀光冷硬,“你们不是好人吗?救护车呢?你们为什么不来救我?” 第6章 鬼打墙 徐芳平生第一次如此讨厌好人这一词,也是第一次讨厌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学生吓到。如果她没有炸毛担心桑榆杀她,那么女人应该就没那么简单拿到那把刀。 情况急转直下,女人原本带着祈求的目光彻底转变为怨毒,仿佛杀死她的人不是司机,而是目前的两个人。 “现在怎么办?你不是知道这种情况不对劲吗?既然路是错的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徐芳近乎崩溃了,这种生命被反复威胁的滋味不好受,她不敢去看女人,而是死死地盯着桑榆的背影。 “我们不能再往山上去。”桑榆语速很快,“如果再往山上去,死亡的几率会更大。。” 女人开始下坡,她把刀举起,“也许我们需要想办法绕过她。”桑榆朝徐芳说,她没有看见徐芳恐怖夹杂着复杂情绪的神情,“没关系的,她也是受害者。” 桑榆此前没有料到南环山路会发生比司机更诡异的事情,但直觉告诉她再往山上去,道路越封闭,离服务站越远,她们就越有可能遇害。 如果不是今天晚上她们跳了车,那么有可能会面临和女人一样的结局。 人吃人。 这个在现代几乎只出现在小说里的词汇,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了她们面前,让和平年代的人们遍体生寒。 但是……真的是人吃人吗? 徐芳试图让自己思考出生路:“绕过她?要怎么……他妈的她怎么跑那么快!”然而她的思绪戛然而止,因为女人提着刀,已经以不同于常人的速度冲向了她们! 那把水果刀上还沾着女人自己的血,她跑步的姿势很怪异,身上被血染红的窟窿灌过风掉落破碎的组织,她比电影里做过特效妆造的丧尸还要吓人。 徐芳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甚至那一刻她想把桑榆推出去,让那把刀卡在她身上,然后她再绕过女人和桑榆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但是桑榆抓住了她的手,顷刻间打破她不成熟的自保念头。她是学生,体力比常年混迹酒吧赚黑钱的徐芳要好很多,她甩过去自己的书包,没有拉上拉链书包将棉花和相机一并甩出,劈头盖脸地浇了女人一身。桑榆喊了一声:“我不知道你的手在哪里,但我找到了你的婚戒!” 旋即,桑榆从口袋里拿出那枚她把手臂放回去时顺手拿下来的戒指,往相反方向以最大力气扔出去!银光划过,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是花了七万多买的!” 桑榆拽着徐芳就跑!南环山路是标准的双向四车道,中间用绿化带隔开,桑榆挑着灌木丛较低矮的绿化带带着徐芳越过! 灌木和荆棘划破了徐芳裸露在外的小腿,幸好她没有穿高跟鞋,绿化带里被雨淋融的泥土会让高鞋根卡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穿过女人也是被害人,因此桑榆笃定她们的威胁并不来自女人。并且,她此前的猜测也对了。 视觉上,她们走的明明是下坡路,却感觉比爬山还要累,而她们现在视觉上在爬坡,速度却快得仿佛在顺着地吸引力向下滑动。 女人被戒指吸引了注意力,没空再来追她们。她伏跪在湿漉的柏油路面上,指腹被磨得粗粝破碎,夜色使她辨别不清太小的东西,因此她一点点摸索着,血肉在路面留下深色的痕迹,最后她在柏油路中央拿到了那枚戒指。 女人捧着戒指,冰冷的轮廓让她感到心安,她的唇边咧开一个笑,似乎正在幻想着半月之后的婚礼,幻想着恋人微笑着的脸庞。 月上枝头,冷风拂过,路面上空无一人。 积着水的道路上,两人依旧在奔跑着。虽然徐芳感觉自己跑起来身轻如燕,但她还是有些犹疑,毕竟她肉眼所见的皆是上坡路,比起侧耳倾听,危及自身生命时,人更愿意眼见为实。 汽车撞上山体的残骸骤然出现在眼前,她们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桑榆头也不抬,看也不看一眼车祸现场,闷头继续跑着。 “喂,我们、真就继续往前跑吗?我要不行了!”重力作用只能减轻了奔跑的疲倦,但骨缝间渗出的酸痛感并没有减轻多少,徐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是看起来、我们还在上坡啊?” “你可以休息一会。”桑榆放慢了速度,跑到她身侧,同她商量,“我可以先去前面看看,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的感知紊乱范围不会太大,如果我没有选错,我立刻回头喊你。”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那个不知道是死人还是活人的女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司机估计也死得像个沙丁鱼罐头,眼下保存体力随机应变是徐芳最好的选择。桑榆见她速度越来越慢,便向她点头:“遇见危险了就跑,我很快回来。” 不用再照顾徐芳之后,桑榆的速度立刻快了许多。她在空无一人的柏油路面奔跑着,丝毫不知道以她为视角的直播间已经炸开了锅。 什么太善良,什么太真实,什么学生的体力原来这么好,什么把游戏当地球VR玩……诸如此类,大半夜挤爆了论坛的服务器。 桑榆健步如飞,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不再是单调乏味的上坡路,而她也明显感觉到协助着她快速奔跑的重力作用减弱。 然而。 这种现象的出现并不是代表她下了南环山路。桑榆轻喘着气停下,伸手随意脸侧抹掉一层薄汗,她的视线落到了绿化带对面的道路上,借着月光,她看见了让她眼皮直跳的物件。 跳车时,她的手机揣在口袋深处,侥幸没有掉出来。眼下她掏出手机,镇定地忽略手机膜上蛛网般的裂痕,只摁开看了时间。她的私信已经被扣爆了,信息一条条往里涌,桑榆熟视无睹,看完时间后就摁灭揣回口袋里。 凌晨1:33分。 桑榆再次跨过绿化带,那双原本还算干净的白色帆布鞋变成棕黑色,鞋带上也沾满泥浆,但桑榆没有时间进行处理。 她在对面的柏油路面上,捡起一个书包。 这是她的书包,因为不远处还躺着被吹散的棉花和稀巴烂到不忍直视的相机。 冷风吹干了她身上的冷汗,桑榆来不及多想,拎着书包就往前冲去!随着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直到她在黑暗中看到一抹幽白色的微光,现实终于如重锤落下,打得她劈头盖脸猝不及防。 她看见了徐芳。 第7章 死去的人 远处缥缈的路灯闪烁着朦胧般的光,桑榆站在黑暗里,凝视着半蹲在路灯下刷手机的徐芳。 她在车祸现场不远处,时不时还会像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一般抬头警惕地审视四周。桑榆站得远,被夜色笼罩在黑暗中,因此徐芳并没有注意到她。 果然,就算这只是“游戏”的引子,难度也没有低到哪里去。这是遇到鬼打墙了吗?桑榆思索着,选择了按兵不动,没有立刻走出去和徐芳汇合。 毕竟,从她这个方向走来,便是“下坡”,徐芳已经承受了许多惊吓,桑榆不希望她的认知再次遭到冲击。不过这就意味着,桑榆必须再试探一次目前的情况。 因为那扇桑榆打开的尾门已经关上了。 徐芳不太可能去靠近那辆出租车,风也不可能把车门吹下去,毕竟桑榆是有好好固定的。柏油路面上的人体组织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桑榆犹豫片刻,决定赌一把。 毕竟。 这只是一个“引子”。 桑榆扭头,往身后她一路跑来的方向跑去,短暂歇息恢复的体力也经不住她这样造,尤其是这次她明显感觉到了阻力,体力消耗也比之前快上许多! 但是不过五十米,阻力消失,她的视线骤然又闯进了路灯的光亮……以及依旧蹲在路灯下玩手机的徐芳。 套着脏兮兮长袖校服的女人站起来,估计是听到了她控制不住的哒哒哒脚步声,她摁灭手机将其揣好,朝桑榆招了招手:“怎么样?” 桑榆缓了一会,才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们可能得重新找办法离开。” 徐芳喜悦的表情一瞬间消失:“路是错的?” “并不是,通俗意义上来讲,我们遇见了鬼打墙。”桑榆解释道,“应该是有办法破解的,但是……” “你不知道怎么破解?” “……嗯。”桑榆没有否认,语气有些懊恼,“也许我应该更早把你拽下车,那样麻烦应该会少一些。” “不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对劲,为什么不提醒我?”徐芳气急败坏,她抱着手,蓝白校服被揉得发皱,“难道你从一开始就猜错了?压根没有什么感知紊乱?” 桑榆没有对她的质疑感到生气,也没有反驳她的话,只道:“不是的,感知紊乱确实存在,毕竟亲眼所见亦非真实,只是……我刚刚从那边来。” 她指向徐芳身后,那正是她们一开始夺命狂奔的方向:“我想我们遇到了鬼打墙,或者是单纯感知被干扰,路变成了山,悬崖变成了路,上坡变成了下坡,下坡变成了上坡。” “你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桑榆摇头,没有隐瞒,“实际上我也不清楚,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往前走,看看过会会不会回到这辆车旁边。” 徐芳已经休息了一会了,眼下体力恢复,有试错的资本,她犹豫了片刻之后点头:“那就走吧,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邪门。” 然而不出意外的是,就算徐芳和桑榆一起往视觉上为上坡的方向走去,不出一百米,她们便又望见了那盏朦胧的路灯,以及附近陡峭山体下的出租车。 “我草……” 徐芳彻底绷不住了,女人结着血痂的脸微微扭曲,不符合科学的现象模糊了她的世界观,冷风肆意刮过,她们滞留长达半个小时,午夜的南环山路没有任何一辆车经过。 “所以我们最开始躲那个女人的时候……就算继续往前跑也会回到这里对吗?”徐芳自语般说道,她开始反复摁亮手机看时间,声音有些自暴自弃地轻颤,“我们不会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然后饿死吧?” “……” “喂?你说话啊?”空荡荡的柏油路上只有徐芳一个人的声音,她扭头看向有些发愣的桑榆,“你别这样很可怕的……” 桑榆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徐芳想,这妹妹真不适合讲鬼故事。 但是她还是顺着桑榆的视线看过去,下一刻,她便明白到底什么才是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辆驾驶室被挤得稀烂的出租车,忽然亮起了双闪灯。 寂静的环境里,嗡鸣的发动机声音尤其刺耳,简直如听仙乐耳暂聋,搅得两人鸡皮疙瘩直冒。 司机不可能还活着。 如果他还活着,那么疯掉的人肯定是桑榆和徐芳。 徐芳喃喃道:“……怎么回事?” “那时候前座已经被挤得不能再扁了,我甚至在拔钥匙的时候扯掉了他的一点人体组织。”桑榆语气严肃,“只要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就不可能活着。” 诡异的事情接踵而至,徐芳在刺耳的汽车启动声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鼓。她又想起来司机的脸,这个被桑榆和女人搅散的心思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司机……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么司机…… 确实不是活人。 汽车启动成功了。 “哎,两位美女——” 驾驶座旁边的车窗降下来,出租车开始倒退,一直退,一直退,直到退到僵硬在原地的两人面前。那车窗后,一张完好无损,胡子拉碴的脸在车内仪表的幽光中。 他皮笑肉不笑:“怎么忽然摔下车了?要是后面有车可就不好了,很容易出车祸的!我差点被你们吓死,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车——没伤着吧?” “……” 没有人回应他。 司机自顾自地往下说:“看起来没事啊,没事就好,很快就到南十二巷啦,两位快上车,这次我会妥善锁好车门的。” 徐芳的嘴唇翕动着,悄悄瞥了一眼桑榆,小姑娘紧紧抿着唇,不知道正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两位美女?”司机催促道,“虽然这是我晚上拉的最后一趟,但不早啦,我也得回去睡觉的。” 司机开始有些不耐烦,他敲着车窗,死死盯着两人。终于,在桑榆迈步之前,徐芳开口了: “……你是张勇?” 司机一愣,他细细眯起眼睛,半晌惊喜道:“哦!原来是小芳啊!哎哟太黑了我没注意,怪不得你要回南十二巷呢!真是有缘!” “……姐姐,你们认识?”桑榆扭过头来看她,却见徐芳的表情分外怪异,完全没有惊讶,有的只是浓浓的困惑和恐惧。 徐芳无声地转过视线,在司机自来熟的讲起乡里间鸡毛蒜皮的小事的声音中,轻轻地张了张唇。 “如果这也能算认识……” 她唇角抽搐着。 一手搭在唇边,轻轻做一个口型。 死人。 张勇,一个两年前就死去的人。 第8章 一条路 直播间的弹幕划过一排整整齐齐的问号。 “不是,这人我好像见过。” “?玩抽象呢这是。” “前面三个记录者好像没有触发这个剧情吧?” “拜托,那几位是直奔南十二巷,只有主播半夜勤勤恳恳去和NPC一起体验鬼打墙加鬼司机好吗。” “其实感觉主播这里更恐怖一些,前边几位记录者好像什么都没有遇到……” “鬼司机这个剧情好像也不一定需要触发吧?直播间下面不是标了支线吗?” “一千零一夜”内测论坛上,桑榆的直播间火速爬上了即时观看榜。本来,桑榆是内测直播榜A组中最不被看好的一个主播。 “一千零一夜”,这款真人互动现实恐怖游戏目前还未全球公测,只有少量被选中的内测玩家在游戏官方的指示下开启实时直播,向所有网民展示该游戏的内容。 这个游戏的特色是真实场景的VR视角,全部游戏景观均采用现实存在的建筑物和景色,其带来的真实性和刺激性非常符合恐怖爱好者的胃口。 “我刚刚从隔壁回来,A组剩下三个人确实都没有接支线,全部一股脑的扎进南十二巷,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概是因为没有触发到关键人物之类的吧?” “你还真别说,南十二巷半夜可热闹了,这三个人进去的时候,路上连个流浪汉都没有,这显然就是还没开启剧情嘛。” “哎哟,我刚刚在隔壁浪费了一个小时看他们转悠,嘛事都没发生,有没有看望主播全程的来给报个信?” “你来晚啦,高能剧情已经全部都过去了,我第一次见这么刺激的贴脸杀。” “第一人称体验抠车祸被撞得稀烂的肠子,能不刺激吗?” 从午夜十二点开始,桑榆的直播间一直直播了一个多小时。进车体抠烂泥一样的人体组织,抬尾门贴脸欣赏被啃得不忍直视的女人的脸,白花花的肉混着凝固的血,弹幕刷过一排不怪徐芳,我也想吐。 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刚成年不久的姑娘,能面无表情地抠尸体和跳车。这种刻在人DNA中的恐惧可不容易消退,毕竟这还是VR模式,网友们在直播间看到的就是桑榆看到的,真可谓刺激。 “虽然说有鬼打墙,但应该有别的路吧?为什么一定要上车?” “家人,说起鬼司机,现实的南十二巷好像真的有一个叫张勇的人……” “重名的多了去了,难道这个游戏还能真的去查户口造故事不成?” 文字快速划过,认真讨论剧情的,吐槽的,刷屏的,纷纷扬扬地占据了桑榆直播间的顶部。虽然没什么人打赏,但在今夜开始直播的A组中,桑榆的实时数据位列第一。 不过,这种好成绩桑榆不知道。 夜风呼啸而过的山路,在张勇越来越热情的扯家常声音中,徐芳的表情越来越怪异。他妈的,说是死人都抬举他了。在徐芳的记忆里,张勇死得连骨灰都可能不剩了。 “嗨呀,遇到熟人不小心聊得久了些。”张勇喜笑颜开,“没记错的话,小芳啊,你爸妈是不是不让晚上太晚回去的来着?虽然叔叔我这条路绕得比较远,但你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回去!” 张勇说得信誓旦旦,甚至还怕她们不相信一样地拍拍自己的胸口,仿佛完全忘记了刚刚他还是镶嵌在车里的一堆烂肉的事情。 他妈的。 到底是谁疯了。徐芳试图回想当时参加葬礼的细节,但是张勇没有给机会,他的笑容骤然垮下来:“怎么了小芳?你和这个姑娘是不相信叔吗?” “呃,不,并没有……” 徐芳宕机了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但不出三秒,桑榆帮她做下决定,伸手拉开了后车门,在徐芳的目瞪口呆中,桑榆的语气乖乖巧巧:“既然是熟人的话,那么就可以放心了,姐姐,快上车吧。” “喂不是……”徐芳脸上表情分明就是你是智障吗的灵魂拷问,她完全摸不清桑榆想要干什么,这坐鬼车不是死路一条吗?! 桑榆的表情很镇定,徐芳不得不在张勇森冷的笑容里借驴下坡:“是,是啊……那麻烦叔了。” 张勇看她们都上车,表情立刻变得笑眯眯的:“哎,不麻烦。” 徐芳如坐针毡,车里的空调冷得吓人,她掏出手机,在张勇重新启动车辆时疯狂叩桑榆的聊天软件。 徐芳:不是,我都和你说这司机是个死人了,你为什么还要上车? 徐芳:而且他刚刚还被撞碎了一次……我草,他当时那个样子肯定是连入殓师都修复不了的啊! 桑榆终于在徐芳的死亡凝视下眨了眨眼睛,看她的手在屏幕上疯狂敲打,桑榆便福至心灵地掏出手机查看信息。 桑榆:这辆车现在确实可以被称为鬼车,但是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徐芳:再找找路不行吗? 桑榆:可以。但是你说是张勇的鬼车快,还是我们跑得快? 徐芳:…… 桑榆很耐心地解释:也许他可以在我们跑向绿化带之前撞死我们,我们没有110也没有120,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只能先上车。 徐芳愤愤地放下了手机。她的电量已经见底了,并不支持她继续刷视频。 该死的。 能刷视频能发信息,为什么不能报警也不能喊救护车? 桑榆继续打字:我们的时间应该是“回退”了,回退到了司机还没有撞到峭壁的时候。我在路上也没有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她现在应该还在车后,我们站起来往后看应该能看到她。 徐芳汗毛倒竖:她不会忽然扒拉着靠背过来吧…… 桑榆:说不准。不过,也许我们可以借助她来想办法打破现在的僵局。 桑榆扣住手机,与此同时,张勇终于起步成功,发动机的嗡鸣声响,瞬间掩盖所有声音。 “两位请稍等,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张勇乐呵呵地说,“也许我能在到家前填饱肚子……” 车载音乐开启,美声破碎,后座两人无声凝视着张勇这正常到无可挑剔的行为。 第9章 逃出生天 鬼打墙,或者是说循环。 桑榆听见极细微的声音,像是指甲在抠动皮革时,混着时高时低的喘息声。那是后备箱里的女人发出的声音,她已经濒死了。 像苍蝇一样忙得团团转的时候,桑榆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她在不断地试错,从女人,到路径,现在再到司机。 路是错的,无论往前走还是往后走都是错的,而张勇开车时却没有出现这种问题,那么所谓的感知紊乱没有在张勇身上出现。 并且,由于被固有思维限制,桑榆和徐芳从始至终没有想过第三条路——南环山路四道双向,没有其他分叉路,因此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只能往前或者往后。 但是…… 如果还有第三条路呢? 桑榆的视线落到车窗外,群山绵延间,峭壁与悬崖一片漆黑,这里的落差很大,只是从道路边缘围栏到山底,坡度较少,擅长攀岩的人可以做到平安的滑到山底。 可以做出尝试,只要刹得足够及时。 桑榆打定主意,轻轻捏了捏徐芳的手当作安抚,在徐芳困惑的视线里,桑榆猛然向下伸手,抓住了那只正在摸索着什么的断臂。 变故太突然,徐芳被吓了一跳,车内后视镜出现张勇阴翳的表情,徐芳打着哈哈,摸了摸桑榆微微低下去的脑袋:“鞋带掉了吗?” “嗯。” 这番几乎自欺欺人的对话没有让张勇的表情缓和,他阴恻恻地开口:“车里太挤,系什么鞋带?小姑娘啊,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虫子啊?” “不是虫子。” 桑榆的声音淡淡的,动作不停,她的手心被女人用力抠住,刺痛传进大脑皮层,然而她面不改色,并且动作变本加厉,她直接上了两只手,一只掰着断臂的手指,另一只用力抠着她中指上的银色素戒。 后备箱的动静忽然大了起来,指甲用力抓挠皮革的声音越来越多,甚至隐隐约约掺上了女人低沉而愤怒的尖叫声。 徐芳头皮发麻,腹背受敌的局势让她的恐怖与不安达到顶峰。张勇猛踩油门,推背感甩得桑榆差点整个人卡到座位旁的缝隙里,她咬牙,力气更大,血腥味骤然扑进鼻腔。 “没人教过你坐车就要好好坐吗——” 张勇扭过头,眼里满是血丝,他腾出一只手要去抓桑榆,但徐芳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勇气,使她尖叫着猛得伸出双手抓住张勇的手臂,不让他去碰桑榆。 但张勇哪怕是一只手的力气也比徐芳大得多,他愤怒至极,怒目圆瞪,脚下依旧踩着油门,手臂爆起黑色的青筋,轻易便甩掉了徐芳的手。她摔在车门上,手臂被震得生疼,她睁大了眼睛,再吐不出一句话。 徐芳为她争取了短短几秒的时间,但这几秒足够桑榆拼尽全力把戒指从断臂的中指上抠下来! 张勇一只手抓住了桑榆后颈的布料,桑榆立刻握着戒指强行抬头,手上带着淋淋的血迹,抿紧唇看着他:“你不是很饿吗,师傅。” 张勇冷笑一声:“我确实很饿,都怪你们,我本来可以很快赶回去吃饭……” “你不用赶时间了。”桑榆轻声说,她在心里向女人说了一声抱歉,然后猛地举起握着戒指的手,顷刻之间用另一只手拧起张勇抓着他的手臂的皮肤! 她动作极快,带着股狠劲儿,蹬起腿在狭小的空间中扑到司机旁边,握着戒指的手猛地捣到了他的嘴边! 张勇原本没有张嘴的意思,但是活人新鲜的血腥味吸引到了他,让他的饥饿感如浪奔涌。桑榆看准了时机,刹那间便把沾着血肉的戒指塞进了他的嘴里! 不过,这么做的代价就是她的指腹被尖锐的牙齿划伤,一道豁口溢出鲜红的血,桑榆险些整个手指都被咬断! 徐芳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整个人贴在车门上动弹不得。车体里环绕的乐曲被越来越尖锐的抓挠声覆盖,女人尖锐的嘶鸣声刺耳:“我的戒指——!” 徐芳呆呆地扭头,猝不及防在靠背顶部看见一只白惨惨带着许多肉坑的手死死抓住了皮革,折痕一条条蔓延开来,女人凌乱的发与带着厚重血丝的眼白出现,死死盯着正在缠斗的两人。 桑榆的头发被揪住,她疼得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紧紧咬着牙,朝女人大喊:“姐姐,是他吞了你的戒指!” 张勇杀死了女人。按照仇恨程度,女人比起恨桑榆,更恨这个杀死了她,让她不能回家,不能见到自己亲爱的人。 听见桑榆的话,女人如桑榆料想中的那样,她那具破烂的躯体突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她缺了一只手,爬行速度却丝毫不慢,顷刻间便翻过靠背,张开一口沾着血的牙朝张勇扑来。 食物的反扑又使张勇更加愤怒,他松开桑榆,撕扯着正在撕咬他手臂的女人的头发,趁此机会,桑榆猛然按下按钮解锁车门,随着一阵咔哒声,车门解锁! “你这臭表子!你是食物,你敢反抗?你敢反抗?!”张勇发出嘶吼,那个声音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极限,震得桑榆耳膜生疼。 张勇已经没有继续踩着油门了,甚至因为女人发了疯似的抠他的嗓子眼和撕咬他的腹部,而踩下了刹车。 这是一个送上门来的好时机,车速不断下降,桑榆捂着额头,扭头车把打开门:“快,等车速再降一些,我们马上跳车!” 徐芳已经哭出来了,声音带着嘶哑的哭腔:“还要跳车?” 桑榆咬唇,大声道:“不想死的话就一定要!” “他妈的,拼了!” 徐芳也吼起来,整辆车近乎没有精神状态正常的人了,车速越来越低,直到进入不容易跳下就骨折的地步,桑榆猛地抱住头向下跳去! 徐芳也颤颤巍巍地打开车门,紧闭双眼也跳了下去,出租车继续往前,而出租车继续往前,被暴力撕扯的碎肉洒满车体,女人浑身上下更加破碎,但她依旧没有放过张勇,非人之物互相攻击,场面血腥到不忍直视。 桑榆在路面上滚了两圈,忍着疼痛爬起来,朝不远处的徐芳喊:“不要往前走也不要往后走!” “那要怎么走?!没有路了!” 桑榆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用尽最后一点精力吼道:“往悬崖去!我们往下走!” “那里,是真正的,唯一的道路!” 第10章 游戏结束 对于徐芳来说,桑榆的话是这个光怪陆离的夜晚中唯一的指向标。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摔倒后爬起来时一脸无措,本能地去看依旧在夜色中行驶的出租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人依旧在和张勇缠斗,出租车像是在蛇行,看起来随时有可能撞上绿化带或者山体再次发生车祸。 徐芳看着桑榆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听见她的喊声之后,才忙不迭地往路侧围栏跑去。随后,她停在围栏边看着在夜色里朦胧不清的悬崖,左眼皮一阵跳动,她不安地问出声: “喂……我们真的要往下跳吗?” 桑榆察觉到自己的脚崴了,半蹲在地上查看具体情况,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也许。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但是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尝试出租车没有出车祸而我们跳车下来到底会不会再次感知紊乱。” 桑榆站起来,轻轻跺了跺脚,确定这个小意外不会影响到她下坡之后,她看着徐芳的眼睛,补充道: “我知道南环山路前半段路侧山坡的情况,只要速度慢些,我们没有摔死的可能。” “事已至此。”徐芳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那就下吧,说不定我们能荒野求生走山路出山呢。” 桑榆浅浅地笑起来:“你还能开玩笑我很高兴,那么走吧,我走前面。” 桑榆拿出电量比徐芳健康许多的手机打开手电筒,翻过围栏就向下滑去。 那辆鬼出租已经折返了回来,刺眼的远视灯光仿佛在表达着恼怒,徐芳连忙翻过围栏,而出租车在下一秒撞上围栏,发出刺耳的剐蹭和巨大的撞击声响。 张勇死死盯着围栏外那黑黢黢的林中闪过的朦胧光点,面目狰狞至极。他身上满是撕咬的伤口,青白色的脸颊上还残留着白色的碎肉。 女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张勇静静地倒车,这辆前车盖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出租车缓缓后退,最终回到了南环山路上,他继续往深处开去,最终消失在了光照匮乏的道路尽头。 而这些,桑榆和徐芳都不知道。 顺着陡峭的山坡向山羊一样寻找着道路并不容易,桑榆那件蓝白短袖校服挂上了零零碎碎的小树枝和落叶,裸露在外的皮肤多处划伤,偶尔还能感受到被什么东西咬一口的疼痛感。 夜色的杂乱小树林只是风声,风吹得树叶哗啦作响,漆黑的轮廓遮蔽了清冷的月光。 尽管氛围依旧阴森,还面临着大型野生动物的威胁,但没有再回到南环山路,这让两人都狠狠地松了口气,许久不见的心安和困乏便渐渐攀附上身。 “我们真的要靠走的从这分不清方向的山里走到服务站吗?” 徐芳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她今天晚上受到的惊吓太多,肾上腺素飙升作用后带来厚重的疲惫感和在酒吧喝的酒的含金量太高,徐芳走得磕磕绊绊,对用双脚走出大山感到绝望。 “不会太久的。”桑榆宽慰她,试图让她打起精神,“我们已经走出来了,已经实现一个小目标了!” “我现在就想回家睡觉……”徐芳欲哭无泪,像个醉鬼一样勉强跟在桑榆审核,她们还在下坡。 “都凌晨两点多……”徐芳继续咬牙切齿地说着,上车前她浓妆艳抹,现在妆都花得差不多了,浑身都是乌青和划伤。她头晕眼花地看着眼前晕开的光亮,唇齿间的抱怨再一次被打断,“我……啊!” 徐芳没注意看脚下,踩到雨水侵蚀出来的沟壑重心不稳用力一滑,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滚了回去! “姐……”桑榆想要回头查看她的情况,但摔倒滑下来的徐芳给直直朝她摔来!桑榆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徐芳的胸口上。 两个人呈交叠姿态向后倒去,那刹那间的失重感中,桑榆无奈地开始祈祷,但她们没有错—— 桑榆的后背接触到地面,疼痛感纷沓而至,迫使她嘶了一声,她身上压着徐芳,两个人在路面上滚上好几圈,片刻后才停下。 她们没有跌到悬崖底下,而是在后仰的时候落到地面,由于路面的微微倾斜而缓冲了许久才停下。徐芳昏迷了,桑榆躺在地面上望着星空,好半晌才伸手把徐芳推下去,从硌得慌的地面上爬起来。 桑榆拍掉身上的碎石,旋即毫不犹豫地去掐徐芳的人中。没办法,她做不到把昏迷的女人带回南十二巷,她也很疲倦了。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在她耳畔炸响,桑榆暂时放下了掐醒徐芳的工作,随意拍掉手上的灰尘之后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无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恢复得干净光洁的手机屏幕,迅速解锁进入论坛。 她的直播间显示“当前已经结束”,海量的评论还在评论区翻涌,桑榆点进去看了一眼,黑灰色的直播间右下角显示八个小时后再次开播。 也就是说,她的支线已经完成,成功从张勇手里活了下来。而八个小时后,便进入下一阶段,不出意外的话便是游戏的主线了。 冷风萧瑟,桑榆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揉着鼻子,粗略了看了一眼评论区,开幕即是“道路千万条,我们亲爱的主播选择了最麻烦的一条,身上挂彩都快挂完了呢,真是可喜可贺。” 底下回复他的评论滔滔不绝,从个位数飚到几十乃至上百,不必看就知道是开始撕逼了。桑榆盯着评论区看了一会,然后置顶发送:“大家别吵,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发完她也不管人们在讨论些什么,游戏时间结束,现在是现实时间。她得把徐芳弄起来,然后想办法从她嘴里得到接下来的游戏提示。 桑榆把手机塞回口袋,继续掐徐芳的虎口和人中,她恢复了些力气,所以掐得毫不留情,大有再不醒就采取极端手段的意思。 疼痛感迫使徐芳苏醒了。 她皱着眉睁眼,整个人还有些茫然。 “姐姐,你的爸爸不是不让你太晚回家吗?快点起来,已经快凌晨两点半了。” 徐芳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破口大骂:“放屁!我老子早死了,谁管我什么时候回家。” 第11章 往事如烟云 徐芳这一嗓子险些震碎了桑榆的三观,她眨了眨眼睛,问:“你还好吗?” 疼痛感回笼得猝不及防,徐芳捂着自己的下半张脸差点在地上打起滚来:“嘶……好痛……” “不好意思,不用力些的话,你醒不过来。” “你难道就不能用别的……唔!”徐芳面目扭曲,抱怨的话戛然而止,她用力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动作迅速地坐起来。 桑榆正想问她发生了什么,结果徐芳推开她,连滚带爬地跪到路边,“呕咳咳——” 酒精和颠簸成功搅翻了她的胃袋,迫使她不顾形象地呕吐了起来。 桑榆没赶得上,伸出去的手默默收回。在徐芳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中,桑榆察觉到自己的脚踝已经不再疼痛。 扭伤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指腹那道狭长的伤口结了一层深红色的痂疤,看起来像是随时会脱落。游戏结束后,受到的所有伤都会以正常十倍以上的速度恢复,这才是桑榆会一直试错的原因。 她的试错成本极高,只要不死,她就能一直试下去。 桑榆不动声色地拉好衣服,藏好手上那道痂疤之后,她轻快地迈步,小跑到徐芳身边,轻轻帮她拍了拍后背:“要喝点水吗?” 徐芳呛咳着,好半晌才点头,伸出一只手接水,桑榆却道:“不过我现在身上没有,去前面服务站吧。” “没有你还说什么……” 徐芳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她吐不出来什么,最后只咳出些酸水。她剧烈起伏的脊背终于平静下来,直到喉咙里不再泛酸,她已经蹲到腿麻,桑榆拉了她一把她才站了起来。 桑榆见她缓过来,一边扶着她往远处灯光朦胧的服务站走,一边问:“刚刚你说你的家人已经死了……” 说起这个,徐芳本来就白的脸色立刻就臭了起来,她有些骂骂咧咧:“死了!早一年前就死了!” “一年前我捧的骨灰盒我举办的葬礼,也就只有张勇那人还能说出我爸管我的事。”徐芳的神情僵了僵,这番变化相当迅速,提起张勇,她便沉默下来。 桑榆想了想,道:“是因为他在两年前就死去了?” “啧。”徐芳深呼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漆漆的上坡路没有任何车辆来往,寂静的夜色中也听不见汽车引擎的声音,她稍稍放下心: “是啊。我更宁愿相信是我疯了,一个死得连骨灰可能都被张家浩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倒进垃圾桶的人,怎么可能还在开出租车拉客。”徐芳道,“这么一折腾我还想起来了,当时张勇就是死在南环山路上的,足足死了十天才被铲走。” 徐芳连说了好几声晦气,但她瞳孔里摇曳的恐惧并不作假,短短两个小时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 桑榆追问到底:“他是怎么死在这儿的?车祸吗?” “虽然最终他的尸体确实是黏在地上被铲起来的,但他可不是被车撞死的。”徐芳不太想聊,但桑榆的目光炯炯,满脸写着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徐芳便再次回头确定身后什么都没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是真的害怕那辆出租车又冲出来,笑眯眯地喊她们美女。“美女”和“好人”这两个褒义词,在今天晚上被徐芳讨厌了个彻底。 “他是被饿死的。”徐芳低声说,“当时这事在南十二巷传得可开了,他儿子张家浩被人戳脊梁骨骂,就是因为这事。” “饿死鬼啊……”桑榆自语道。怪不得他一路上一直在不停地喊饿,说她和徐芳打断了他吃饭,后备箱里的那个女人残破的身体,种种迹象,让人胆寒。 聊起八卦,徐芳来了些兴致,仿佛要把晚上受到的惊吓全部用恶意传言吐出来:“我和他们不熟,但我那个酒鬼爸和认识,两人都爱喝酒。” 徐芳冷笑一声:“后来他酒精中毒没抢救过来,真他妈的活该。” 桑榆只把话题掰回原来的位置:“……那张勇为什么会饿死?” “他也是活该。”徐芳说,“几个大妈传是这样传的,张勇开出租车猥亵了一个姑娘,人家被救下来之后报警了,张勇进去吃了段时间是牢饭,出来之后他儿子不认他,他就和他儿子吵了一架。 “张家浩年轻,揍了他爸一顿,把他赶出家门了。”徐芳说着说着,又回头去看身后,看完便安心下来继续说,“张勇这家伙,死犟,偷了他儿子的车就开走说你等着,然后就饿死在南环山路上了。 “嘁,据说那天警察拿铲子铲了好久才把他从路上剥下来,路过的车把他碾得像张饼。” “……” “干嘛这样看我?”徐芳不满地说,“人都死了两年了,又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早忘了,刚看到他的脸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很正常,而且哪个正常人会把死人拉出来认熟人。” “我没有这个意思……”桑榆挠了挠被蚊子叮出一个包的脸颊,无奈道,“只是张勇的事情很奇怪,接下来可能还会有麻烦……” “不管了,我现在要回家。”徐芳没好气地说,“我要困死了。” 桑榆弯弯眉:“服务站到了,先买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我现在只想喝点水。”徐芳拖着步子,如同新生般看着24小时营业的服务站,“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 “行了,我把衣服还给你……嗯?”她把身上的校服脱下来还给桑榆,眼角余光瞥眼在服务站白色灯光下干净得不像话的校服,有些惊讶,“你喊我之前把衣服弄干净了?” “……嗯。”桑榆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卡壳半晌编了一个理由,“我们的校服一年只发四套,我想着先弄干净一点……” “到时候拿回去我用洗衣机给你洗得了。”徐芳拍掉身上的尘灰,看着桑榆的目光像是在关爱一个死板的学生,“你都已经翘课半夜打算去南十二巷了,还打算明天回去上课?” “……不。”毕竟,八个小时的开播就注定她只能翘到明天一整天的课了。 “那不就是了,进来,我请你,想吃什么随便拿。” 第12章 和气生财 徐芳那仿佛遭到伤害的形象吓得服务站的工作人员险些拨打报警电话。他礼貌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徐芳烦躁地摆了摆手: “不用,结账吧。” 桑榆没有趁这个机会压榨徐芳的钱包,她拿了一瓶矿泉水,随后被徐芳强行塞了一个小面包。 她对坐出租车有了阴影,这里距离南十二巷又比较远,最终她臭着脸扫了服务站最后一辆共享小电瓶。 桑榆顺从地背好背包,熟练地迈开腿坐到后面。 小电瓶于是开始慢吞吞地往前滚去,接下来是枯燥乏味的赶路时光,徐芳主动开车,这给了桑榆休息的时间。 手机从进服务站开始就被她打开了震动,眼下在她的口袋里嗡嗡震个不停。 摁亮屏幕,跳进来的是“A组-春晖”的信息。 “一千零一夜”内测玩家共分为四组,以26个字母的前四个为区分,测试的内容各不相同。春晖是最早签署合同成为A组的记录者的,许多有关于一千零一夜的事情,他比许多人都清楚得多。 一般情况下,他不会给桑榆发信息。桑榆想了想,立刻戳进了他的小框看信息。 春晖:排行榜更新了,你从倒数第一进到第十六名,恭喜。 春晖:我看了你的直播回放,想和你聊聊有关于支线的幕后细节,不过,你得先解决一下你的评论区情况。 春晖:【图片.jpg】 在她看这两条消息时,论坛一刻不停地弹起来私信和评论,她看完,回了一个“1”,便立刻跳转到了论坛。 信息全部跳到99+,春晖曾经说过,对于新人而言,这是除了游戏之外,需要迈过的第一关。 评论区点赞最高的一条不是讽刺桑榆方法找得离谱的,而是一条光看着就能感受到发评论的人的恐惧外溢的话语: “南十二巷里确实有一个人叫张勇,他在两年前死了,他儿子叫张家浩。而那个被啃食的女人也住在南十二巷,我不会忘记那张脸,两天前我刚刚在菜市场遇到她,她的手上戴着和这个游戏里一模一样的婚戒。” 这个网友在下面附加了几张抓拍的照片,照片里是女人桑榆只看一眼便认出来是后备箱那个被残忍啃食的女人。 她的侧脸白净,没有血糊的肉坑,她长得很漂亮,笑起来如沐春风,尽管只是抓拍,模糊的景物却更衬她的美丽。 桑榆想起徐芳同她讲的张勇的事情,他便是因为猥亵姑娘而进的监狱。 “一切细节都没有出错,就连张勇这张脸都十足十的像,两年前我参加过张勇的葬礼所以我绝对没有危言耸听。” 回评已经盖了几百楼。 有质疑这个发评的人是来赚流量的搞抽象的: “我是赶路的司机刚刚经过南环山路,什么都没有发生,路上车也很多,想博人眼球也不必开这么荒谬的玩笑吧。” “最开始论坛负责人不是说了吗?一千零一夜参考现实,以现实生活为基础,他们提前调查过收集过信息也不奇怪吧?” “拜托……害怕还看什么惊悚论坛,要知道这个论坛和这个游戏主要就是服务惊悚恐怖爱好者的,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出现这种事情?你要不别看了出去找个班上。” 也有惶惶不安附和的: “没开玩笑,张勇我确实认识,当年南十二巷的红人,当然是指不好的那种。我看到游戏里捏的这张脸就起鸡皮疙瘩,那他*的和两年前的张勇一模一样。” “这个女孩我也认识……她男朋友也很帅,郎才女貌呢。无论怎么说,这个内测剧情这样安排这个姑娘都让人有些……呃。” 在无数回评中,发评的人只回了一句话,简单扼要,却被顶到最高处。 “我居住在南十二巷,我叫徐芳。” 桑榆皱着眉,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开电瓶车的徐芳,她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不可能再发评论。 春晖的信息又跳了进来:我提醒你一句,在舆论酝酿到顶点之前,解决掉。不然论坛的管理员会去找你。 她定了定心神,迅速着手编辑评论。 “徐芳女士,我是主播桑榆。看来你非常仔细地看完了我的直播,这里感到非常荣幸。我拍了一张我的直播间实况图,希望这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您的焦虑。” 桑榆发上去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光线昏暗的房间,摆放着直播设备和一整套VR设备。台式电脑的主机还亮着灯,桌上放着没吃完的夜宵和饮料,这俨然就是一幅游戏主播没时间打理的直播间情况。 “一千零一夜的剧情线还不完整,我们能够看到的都有限,但虚拟就是虚拟,编造就是编造,我们的编剧时刻关注着一些灰色地带的实况,所以会出现和现实高度重合的情况。” “我们不会拿任何人的前途开玩笑,请您放心。也请各位理智讨论,虽然是真实VR游戏,但终归到底只是游戏,不要骂战,和气生财,还评论区一片安宁。” 桑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诚恳而真挚,她又甩出几张像素模糊的一千零一夜实拍图,模糊的树影还有粒子轮廓。桑榆甚至附上了一张徐芳的大头照,她的面部边缘还有没删干净的线条。 桑榆现身说法,还删掉了几条戾气重的评论。也不知道是桑榆过支线时的操作太不符合常理,过关的方法也太过刁钻,她手速飞快地删了一通,评论区终于变得安静起来。 那个热度最高的评论,徐芳女士在一分钟后回了她的评论:“感谢主播解答,我一个小时前就在出租车上,所以有些害怕……不过现在我已经安全回家了,司机没有绕上南环山路,看来真的只是我的臆想啊哈哈哈。” 桑榆松了口气。她之前听说过,与春晖同时间成为一千零一夜内测记录者的人里,有人在舆论爆发至巅峰时热度最高的评论人没有回应,甚至发生了评论人在千里之外死去的诡闻,他被论坛管理员找上门,很快就删号消失。 线上是这样,而他线下去了哪里,除了管理员,谁都不知道。 可如果不是穷途末路,谁又会与“一千零一夜”达成协议呢? 第13章 “一千零一夜” 【温馨提示:请勿质疑游戏性质。】 一条提示弹进她的私信,头像是一整片黑。 桑榆骤然回神,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袋,不再想关于“一千零一夜”的事情。 她翻着评论区,为评论区的惊悚爱好者们一一解答困惑。 ——“支线午夜出租车是有更简便的方法的哦,但主播是极限模式,且没有选择一个人脱身,因此过关操作就会显得比较麻烦~” ——“VR模式剧情自由度很高!如果游戏系统没有提示的话,不帮忙不救人不冲在前面也是可以的哦,不过不能消极应对!” 她把恐怖游戏消极应对的话就没有什么可玩性了的这句话咽了回去,防止被养老玩家喷得连删评都困难。 桑榆溜达了一圈,斟酌许久用上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亲切言论,确定没有再遗漏掉任何容易引起骂战的评论之后,妥善地关闭论坛,跳转到春晖的聊天框。 思索了片刻,桑榆将今天晚上两个小时的经历整理了下来,顺便告诉了他直播开始前,“一千零一夜”给她的提示。 【一.请不要阻止司机选择南环山路。 二.请想办法离开南环山路。】 简单扼要,甚至没有剧情要求。 也就是说,她的确可以从一开始就不救徐芳。因为就算没有得到张勇的身份信息,第二天早上十点之后,“一千零一夜”也会迅速给予提示,好让内测玩家推进主线。 春晖显示输入中许久,最终只发了一个ok的表情包。他和桑榆不一样,主要是整理攻略的,需要这些不同的自由行进线。 桑榆主打的内容很简单。最开始她入驻论坛时,大半夜刚开播打算按照前辈的说法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结果涌进来的发烧友们便问,在A组中,她能带来什么。 春晖曾经说,这届惊悚爱好者,见过恐怖攻略,见过生死时速,深度挖掘世界各地灵异事件。灵异与惊悚这等主题,在这个论坛上称王称霸。 既然追求刺激,那么他们对“一千零一夜”挑刺情况就有些严重了。好在它是VR真实向,自由度高,这些年来一直是论坛的主打项目。 桑榆想了想,对着直播间诚恳道:“主播擅长‘一千零一夜’的极限模式一命通关。” 在她签的合同里,可没有死了还能重来这个选项。她已经通过了第一个考核,从那一刻开始就只有一条命可以花,所以她觉得自己的看点是没这个没有问题。 然而弹幕便翻了天。 “我去……和你同组的大佬都不敢说一命通关,主播你这牛吹得有点大了。” “别的恐怖游戏一命通关也没什么,甚至还有人一命速通呢,但是‘一千零一夜’就算了吧,这个游戏我看了好几年,就没见过一命通关的。” “而且主播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啊,还在读书吧?这游戏不适合小孩子玩,去去去,去看书。” 质疑声铺天盖地,桑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向观众们鞠躬,道:“三天后午夜,我会开始主线‘南十二巷’的推进,如果各位感兴趣,欢迎进来观看!” 随后,她光速下播。 桑榆不擅长和人沟通,有时说着说着就会引起对话者的不满,语言的艺术是门难学的学问,至今桑榆依旧在学习,日常生活中也尽量少和别人说话,免得哪一句就猝不及防得罪了人。 尽管愿意包容她的人依旧寥寥无几。 “喂。” “嗯?怎么了姐姐?” 桑榆被徐芳不满地喊声拽回,她摁灭手机屏幕,抬头去看徐芳,她已经下了车,抱着手一脸不耐烦:“你过来扫这辆车。” 桑榆眨了眨眼睛,以为她是要一人一辆开着,便点头,下了车乖乖去扫码解锁。这辆小电瓶解锁后,徐芳跨坐上去,确定车辆没有问题之后,扭过头来:“不上车?” 桑榆看了看原来那辆车,又看了看徐芳,似乎不明白她的行为。徐芳狠狠地叹了口气,大半夜的她真的很累了,没人说过和学生交流这么麻烦啊:“那辆车没电了。你不知道共享小电瓶的续航时间有限吗?” “诶?” “而且我手机没电关机了。”徐芳拍了拍后座,“你要是手机被父母管着,那就回去之后充上电了我再把钱给你,现在上车,我不想再在外面待着了。” 桑榆忙不迭地爬上后座:“这点钱没关系的,刚刚你也请了我面包和水……” 徐芳打断她:“行行行,不和你说这个啊。” “噢……”桑榆停止话题,随后又忽然开口,“姐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你认识那个后备箱的姐姐吗?” “不认识。”徐芳的肩膀怂了怂,似乎是又想起来女人那张满目疮痍的脸,“……就算认识,她那张脸成那样了,我也认不出来。” 一阵沉默过后,徐芳忽然开口:“喂,你叫什么来着?” “桑榆。榆树的榆。” “桑榆?怪名儿。”徐芳啧了声,“你要不打个报警电话吧。” 桑榆:“我可以打,但是,要和警察怎么说呢?” “……” “告诉他一个两年前死去的人现在活了过来,并且在打车软件上接客?”桑榆思索着,“而且我们没有看到他的车牌号,如果是鬼的话,请警察应该没办法……” “行了,你安静点。”徐芳再次打断她的话,声音听起来更累了,“我要回去睡觉。” “姐姐,你介意我今天晚上先在你家休息吗?” 徐芳有些无语:“我都借你洗衣机了我还不同意?我家只住我一个,虽然南十二巷晚上不太安全,但比南环山路好太多了。” 南环山与南十二巷的距离,足够徐芳换三次共享小电瓶。桑榆扫了两次码,两个人花费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进入了南十二巷。 南十二巷位于都城偏僻城区,像一个脏乱差的城中村,远远望去一片漆黑,竟然没有任何一户人家开着灯。 如果是城中心,这个时间段夜猫子们依旧在觅食,灯火通明。而南十二巷…… 仿佛每一个人都已经陷入了梦乡。 第14章 报个平安 “抓好你自己的书包和手机,别被别人抢了。” 徐芳将车停在南十二巷附近的一个共享电瓶车聚集地,那里车的状态惨不忍睹,剐蹭都是小伤,甚至有一辆躺在地面,电池已经被人强行扒走了。 小偷跑不了多远,但这种行为显然分外恶劣。这里太偏僻,虽然也是城区,但相当落后,仿佛是开发未完成的城郊地带。 污水流淌在灰扑扑的沥青地面,随意丢弃的生活垃圾臭气熏天,树下卧躺着一两个喝醉的人和流浪汉,雨后繁星点点,它们眨着眼睛,像是在不断地发出嘲弄之声。 桑榆收回视线,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手机紧紧贴在身上,生怕被人抢走。要是在直播期间,无论她把东西丢多远,游戏结束后,她都能在目之所及之处找回来。 但是游戏之外的现实被抢可就不行了,被抢就真的被抢了,她没钱再买一部手机,也不好回去和爷爷奶奶解释。总不能和他们说手机不小心脱手摔坏了吧?桑榆不擅长也不喜欢撒这种谎。 徐芳对路线非常熟悉,她熟练地躲开垃圾堆和脏水穿行在黑得油腻的建筑物小路上,桑榆一路跟着她,差点因为油腻腻的地面而摔一个大马趴。 桑榆谨慎地挑砖块走,只觉得南十二巷的环境比乡下差太多太多。 工业化发展带来严重的环境问题,收获经济的同时又牺牲环境,城中心光鲜亮丽,而南十二巷向臭气熏天如同大型贫民窟。 黑暗里有人虎视眈眈。 徐芳看过去,当即骂道:“干什么干什么?又被老婆扫地出门了?再看一眼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黑暗里那男人嘁了一声:“关你屁事。” 徐芳一进南十二巷,仿佛精气神都回到了身体里,立刻就能和别人骂上十个回合不停的。都是生活在这里的流氓,张嘴就没个好话。 不过好在,凌晨三点多了,在外游荡的人已经少之又少。徐芳顺利地把桑榆领回了自己家。 开门时她往楼道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人鬼鬼祟祟地藏在某个犄角旮旯之后,便打开门把桑榆推了进去,随后立即反锁上门带上门栓,她才终于放松下来。 “你先待着,我去洗个澡,之后给你翻套衣服洗澡后穿。” 徐芳对帮过她的桑榆还算客气,况且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学生,成年人对小孩的包容实质化,使她能够放任桑榆随便在她家逛。 桑榆坐在沙发上,乖巧点头:“麻烦了。”她看着徐芳找衣服忙上忙下,忽然开口问,“对了姐姐,你知道张勇的家在哪里吗?” “问他干什么……”徐芳觉得晦气,但是桑榆求知的目光让她有些哽,“……你不会是为了他来的吧?” 桑榆的目光飘忽了一瞬,然后开始无中生友:“我有一个朋友,她叫张梅芝,和张勇他们是亲戚关系……” “刚开始怎么没听见你告诉我?” “……对不起。” “算了。”徐芳摆手,不想多说,“他住他儿子家,就客厅那扇窗户对面那栋楼——啧,和我同楼层,你看过去就能从楼道的窗户可以看到他家门,红色那扇。” “谢谢。” “不客气,但是你要去找他最好等到明天天亮。”徐芳提醒道,“现在出去,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徐芳拿着衣服进了浴室,桑榆乖巧地应了一声好。她把手机拿出来,这会儿才有空先打个电话报平安。 不过,在那之前,她打开短视频软件,确定她的宿舍友还在线之后,才慎之又慎地拨打了过去。 凌晨三点不睡觉是她的常态,但不是学校的常态。如果半夜玩手机被抓住了,那么她亲爱的宿舍友就完蛋了。 铃声短暂地响了三秒就被接起,那么没有杂音,出乎意料的安静。 “榆儿——”不过片刻,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灌进了桑榆的耳朵,“凌晨三点你给我打电话,差点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桑榆笑着道:“啊,抱歉,下次我会先给你发信息让你提前有个准备。” “没和你开玩笑!”她有些开玩笑似的恼,“刚刚宿舍门外站着宿管!” “……凌晨三点?” “对啊!每次在宿舍你这个时间段早就睡死了肯定不知道——宿管起夜之后是会溜达一圈的!” 电话那头声音清脆的少女叫许长安,是那寥寥无几愿意包容她的人的其中之一。她在桑榆上铺,是个热情活泼,性格开朗的姑娘,更是一个标准的夜猫子。 桑榆诚恳道:“原来是这样的,下次我会注意的。” “诶不是,你下次还要半夜给我打电话啊?”许长安惊诧道,“你最近发生什么了?” “没事啦,你放心好了。”桑榆解释道,“只是一些小问题,我打电话给你,是希望你明天给我请个假。” “请到什么时候?” 桑榆有些心虚:“明天一整天?可能还要到后天……” 许长安沉默了片刻,音量提高:“榆儿,你不会真出事了吧?你和我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没出事,真的。”桑榆不好透露有关“一千零一夜”的事情,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少些烦恼,“只是最近有些累,刚好想休息,并且还有些事可以一起处理……” 话说到这份上,桑榆的态度已经相当确定了。许长安又陷入了沉默,桑榆听见细微的水声,猜她估计在厕所。 最终,许长安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今天晚上瞒着你翻墙离校的事情可麻烦了!明天还要给你编理由请假,要不是你成绩过平均线老师不怎么管,不然说什么你都得被请家长!” “我知道的,麻烦你啦。” “回来的时候请我喝奶茶!打掩护可是很累的!” “好,我回来给你带两杯。” “态度不错,我喜欢嘿嘿。对了,你早点睡啊,平时不熬夜一熬就通宵,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嗯,我很快就去。”桑榆说了声拜,电话便被挂断。 学校的事情解决,目前的重点又转到了张勇身上。 游戏主线的引子,得从他们身上找。 虽然可以等明天游戏主线开启时强行进入剧情,不过如果能先得到些引子相关内容,桑榆通关游戏会更轻松一点。 徐芳还在洗澡,桑榆端坐了一会,视线转向客厅的那扇窗户。 窗户上挂着纱帘,半掩着脏兮兮的毛玻璃。桑榆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露出半张脸去看对面居民楼。 南十二巷太漆黑,这让她能看到的有限。不过好在楼层比较高,月光帮了大忙。 桑榆集中视线,望向对面那扇红色的门—— 但是,她只看到了暗红色的区块。 第15章 午夜敲门声 道理来说,桑榆不应该看不见完整的红色大门。 虽然不清楚张勇他儿子为什么要把门刷成红色,但是在月光下,桑榆不应该只看得见部分红色。 应该是一整面完整的大门。 除非…… 门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大半。 桑榆屏息凝神,把自己往里藏了藏,眯起眼睛,继续盯着那红色的大门区块。南十二巷太黑,也许挡住大门的东西也是一片漆黑,桑榆细细看了许久,才注意到颜色的变化。 似乎一个人。他的右手曲起来,节奏缓慢地运动着,看起来像是在敲门。 红色大门没有任何动静,南十二巷埋在夜色里,破旧的窗户也没有透出任何光亮,这家的主人应该已经睡了——可是,谁会在这个时间段敲门呢? 桑榆目光下移,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时间显示为3:24,如果只是正常走街串巷不会有人选在这个时候。 桑榆动作轻缓,她悄悄退回到窗户边,将手机光亮降低防止电量消耗过大之后,她便点进了论坛。 她的直播间黑屏显示六个多小时之后开播。也就是说,现在的怪象,不在游戏范围内。她不能鲁莽,但这也许是一个机会。 她能通过今天晚上所见到的情况,来换取一个交流的机会。徐芳还在洗澡,水声哗啦,并且她还哼着歌,完全不知道桑榆在做什么。 桑榆再次轻轻探到窗边,速度极慢地露出半张脸。薄雾散去,屋外月光清亮,她这次看清了些,红色大门的情况。 也许是敲门的那个人动静太大,昏暗的楼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了感应灯。惨白的感应灯下,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连体衣。 ……不,那似乎不是连体衣。 桑榆眯起眼睛。 他的头发是黑色的,衣服也是黑色的,脖颈没有露出来,桑榆甚至不好分辨他的身量,只能确定这是个男人。 他的手僵硬而固执地敲着门,大有屋内的人不开门他就一直敲下去的趋势。 ……对,那不是连体衣。桑榆睁大了眼睛。由于红色大门本身颜色鲜亮,这导致桑榆在判断颜色时出现了误差——男人身上的衣服,并不全是黑色的。 他的衣服其实还混着暗红色,以及一些分不清的暗色调。他还在敲,孜孜不倦,僵硬重复。 感应灯忽闪忽闪,片刻后便熄灭。现在,桑榆只能依靠月光继续看他的动作。 水流声一点点远去,桑榆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身影,生怕会错过他的其他行为。她听见清脆的“叩叩”敲门声,两下一停顿,极度规律。 正常人敲门一般都是三下,或者干脆叩叩叩的乱敲一阵。这个规律的声音,属实是让人有些不安。 桑榆想着,背后却突然起了一身冷汗。 “叩叩……” “叩叩……” “叩叩……” 她为什么……突然听得这么清楚? 这条街并不太宽,但也有三四米,敲门声不可能穿过徐芳洗澡的响动落进她的耳朵里。 就算能做到,那这个人敲门的力度肯定很大……如果他敲门的力度很大,那么为什么……楼道的感应灯没有亮? 桑榆骤然回神,耳畔重新出现徐芳洗澡的水流声和哼歌的声音。 这一瞬间的异常让她紧张万分,她的视线依旧集中在红色大门前敲门的人身上,这短暂的走神之后,她发现…… 月光下,红色大门不再发生任何变化。也就是说,一直在敲门的人,已经停下了敲门的动作! 桑榆倏地捂住自己的嘴快速下蹲,纱帘因为她突然的动作微微晃动,窗外月光依旧皎洁。 浴室里的水流声停止了。 桑榆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急促,震耳欲聋。 徐芳家的这个窗户不提供打开服务,毛玻璃的边缘泛黄模糊,桑榆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窗外死死地盯着她。 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太熟悉,被张勇盯着时也有这种感觉,但比那更深刻,仿佛攥住了她的心脏,点燃人类心中被未知的恐怖。 “都这么晚了……” 桑榆听见徐芳的嘀咕声,她打了一声哈欠,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情况。桑榆想要出声提醒,但纱帘没有完全覆盖住窗户,她不敢轻易移动。 哒。 哒。 哒—— 脚步声。 从屋外来。 桑榆缓慢地抬起视线,看向右侧那扇被徐芳反锁并且挂上门栓的老旧铁门。 楼道里有人在缓慢行走,脚步声很响很慢,仿佛他走的每一步都相当沉重。 脚步声在距离最近时戛然而止。 有人停在了门口。 “嗯?纸巾居然用完了?啧,昨天居然忘记买了……” 徐芳依旧在浴室里捣鼓着什么,桑榆毫不怀疑,在这隔音极差的居民楼里,门外的那个人,绝对听到了徐芳的声音。 下一秒,清脆的敲门声如约而至。 老旧铁门被叩击的声音振聋发聩,一下又一下,清脆,沉重。铁门轻轻颤动着,看起来仿佛随时都会被强行砸开。 桑榆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敲门声催命符似的,刹那间桑榆便明白自己刚才的“偷窥”行为被发现了。那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来到了这栋居民楼,并且敲响了这扇脆弱的门。 要开吗?还是要去提醒徐芳不要管铁门外的人,等他继续敲下去,随机应变? 可是她完全不知道那个人在红色大门前敲了多久!而且,如果当时她没有在窗口偷看被发现的话,那个人还会敲多久? 敲门声很有节奏,和桑榆在窗边看到的那样,一次敲两下。但铁门本身回响就吵,敲门的力度又不小,邦邦的敲门声比起敲更像是在砸。 桑榆站了起来,立刻行动打算去提醒徐芳。无论她能不能听见,共通一下信息总是好的。 然而—— 徐芳的声音打乱了她的计划。 “谁啊?大半夜的干嘛呢?”徐芳的声音有些冷,带着半夜三更被人打搅的怒火,“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就滚下楼去趴着!这种天气冻不死,别敲坏了我的门!” 敲门声停滞了片刻。 随后,又缓慢地继续敲。 徐芳冲了出来。她用毛巾围着头发,穿着睡衣,看起来怒气冲冲。她暴力地敲回去,声音比那个人更大: “滚!敲你妈呢敲!鬼才信你认错门!再不走我要去烧热油了!” 第16章 意外 敲门声戛然而止。 仿佛那外面真的是一个喝醉了分不清家门的人,被泼妇似的骂完之后就愤然地离开了。 无知者无畏。 桑榆悬着的心差点就死了。 看来游戏之外,“它们”受到的限制更大。如果应声的人不是房子的主人徐芳而是桑榆…… 也许情况也会有所不同。 徐芳不耐烦地摘下毛巾擦拭头发,看见桑榆呆愣在原地看她,挑眉:“怎么?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吓傻了?” 桑榆:“……” 她沉默了一下,决定不再解释。一个小时前的记忆并不值得回忆。她道:“……这种情况很常见吗?” “也不是。南十二巷穷人多。”徐芳哂笑一声,“没钱过日子,就去廉价酒吧买醉,一到半夜被锁在家外面就喜欢乱敲门,呵。” “之前有个年轻的女的,半夜给人开了门,第二天警察就上门了。……你刚刚那个样子,是想提醒我别开门?嗤,我可比你阅历多多了。”徐芳擦着头发,“行了,衣服给你找出来了,去洗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的卧室里走:“洗完自己决定吧,需要的话我抱条旧被子给你进来打地铺。” 桑榆礼貌道:“谢谢,我睡沙发就好。” 徐芳:“随便你,别大半夜的还闹出什么动静吵醒我就行,我要困死了。” “嗯好,姐姐晚安。” “咔哒。” 徐芳关上了卧室门。桑榆搓了把脸,干脆利落地爬起来,捞起徐芳放在木柜上的衣服,麻溜地钻进了浴室。 明天早上十点左右,她就得开播了。所以养足精神很重要。 所幸,今夜没有再发生任何诡异的事情。 从四点到早上九点,平静而安稳。 桑榆的生物钟让她可悲地在早上六点醒了。两个小时的睡眠让她精神状态堪比女鬼,她揉了揉头痛欲裂的太阳穴,起身倒了杯水。 徐芳昨天晚上还给了她一个充电器,现在她的手机满血复活,偶尔还会有人给她发私信。桑榆看了一眼直播间,距离直播开始还有四个小时。 桑榆躺回沙发。别扭的睡觉姿势让她浑身酸疼,凭借着寂静的环境,桑榆又勉强睡了三个小时。 九点之后,徐芳还没有醒。桑榆向她借了一次性洗漱用具,很快就把自己收拾完毕。 距离开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桑榆盘腿坐在沙发上,决定用这一个小时观看一下A组其他人的直播。 A组四个人,只有桑榆一个人完成了支线任务,其他人选择等待主线开启。由于没有完成支线,他们的主线会先有一段桑榆没有的剧情,为了同步,他们比桑榆早一个小时开播。 春晖的直播间人满为患,他有一张年轻而帅气的脸庞,在直播间正式开启的前五分钟,观众便能看到他在做什么。 “主线剧情的开启在南十二巷外的环城大道。”春晖的声音平静和缓,“系统指引的位置是十字路口,我们到路边等着吧。” “哎哟……听着主播的声音总以为是在玩什么温馨的游戏啊哈哈哈。” “昨天晚上刚刚看完A组-桑榆的支线,好奇一下没有过支线主线剧情要怎么开。” 直播间上方划过弹幕,桑榆纠结了一下关掉弹幕。直播间的画面从春晖微笑的脸上转移到南十二巷外的环城大道,人流来去匆匆,这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恐怖游戏开场该有的样子。 市井气息充斥着道路,人头攒动着,春晖在人群中如鱼一般游走。不像是桑榆在游戏中保持绝对沉默,春晖在游戏进行时,也会和直播间的观众们解释现在的情况。 “一千零一夜”的直播比较特殊,一般采用直播VR的视角,宣传称可以沉浸式体验恐怖氛围。在这种情况下,主播是无法看见弹幕的,和直播间的人解释,就像是在和空气对话,桑榆并不习惯。 很快春晖来到了十字路口,此时正好是红灯,人行道上来去匆匆着无数行走着的人。这是一幅寻常的画面,朝九晚五的打工人们也有可能迟到。 春晖轻声解说道:“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我已经到达了指定位置,应该很快就会……” 随后他的声音被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覆盖。人群中骤然爆发出尖叫声。 “噢,开始了。”春晖的声音依旧镇定,“我看看……是一辆出租车。” 桑榆眼皮一跳。 果然,南十二巷这条主线的关键剧情人物是张勇。或者说,是张勇这一家人。 春晖的直播间画面中,一辆出租车失控地冲向正在斑马线上过马路的人群,其中一个女性被撞飞出去,直直地摔到了春晖旁边。 弹幕和桑榆一起炸开了锅。 因为那个女性并不是什么无辜的陌生人,而是昨天晚上,在桑榆的支线中,被残忍啃食的那个女人。 出租车依旧在咆哮着搅乱人群,车轮无情地碾过摔倒到地的孩童,顷刻间殷红的颜色便与人体碎片一起涂抹在了沥青路面上。 “你在干嘛?” 徐芳的声音传来,桑榆条件反射地反扣手机,抬头朝她打招呼:“早上好……我在看直播。” “直播?”徐芳要凑过来,但桑榆已经退出了直播间,表现出些许微妙的抗拒。“……我不看行了吧。你早上要吃什么早餐?我正巧出去买。” “嗯?不用了……” “你们的胃病是不是就是这样饿出来的?” “不,只是不想再欠姐姐的人情啦……” 徐芳叼着牙刷,白了桑榆一眼:“行吧,随便你。对了,你昨天不是说要去找张勇他儿子么?我就不和你一起了。” 徐芳拖着步子回到浴室洗漱,声音含含糊糊地传来:“自从张勇死后,那一家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正常,尤其是最近。不知道他儿子抽的什么疯,忽然把大门涂成了红色,还一天到晚神经兮兮地问附近邻居半夜有没有见着人在他家门口晃悠。” 拧开水龙头的声音和徐芳戏谑的嘲笑声一起传来:“哈,估计是担心他老子回来索命吧。” 第17章 开始 “你说他是最近才把门涂成红色的?” “对啊。”徐芳正在穿鞋子,头也不抬地解答,“也不知道涂那破门去干嘛。” “……红色的门,真的能防止张勇回去找他吗?” 徐芳的动作一顿,随后声音变得不耐烦起来:“谁知道。你弄完没有?” 徐芳不再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作为游戏“NPC”,这种不符合常理的经历她会一点点忘记,最终在她的记忆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过不久,说不定徐芳也会忘记“桑榆”这个人。桑榆不再耽搁,站起身,朝徐芳轻轻点头:“好了,那不打扰姐姐了,我马上就走。” 徐芳不耐烦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些。桑榆在阳台找到自己半干的校服,思考了一会之后决定用体温感化它,火速换好了衣服。 徐芳站在门边等她出来,因此桑榆的速度很快,秉持着绝对不多麻烦人家的下了楼。 此时正巧是一中的课间,许长安悄悄给她发消息,告诉她老师没有喊家长,已经知道了她请假的事情。 桑榆道了声谢。 距离直播开始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想继续看春晖的直播间好像来不及,因此她只能去论坛里找精简概括版。 那辆出租车失控撞死了十几人,其中那个桑榆认识的女人死得最惨,尸体还被反反复复地碾上了几轮。 几乎是被碾得支离破碎。 随后,出租车冲向绿化带,带着血渍和碎肉停了下来。骚乱被赶来的交警和警察控制住,当他们走到出租车旁砸碎车窗玻璃,却惊诧地发现…… 车里没有人。 是的,这场一看就有预谋的谋杀案,没有肇事司机。这辆车从南环山路一路超速驾驶到了南十二巷前的十字路口,最终制造了这场惨案。 交警们通过车牌号,确定了这辆车的主人名叫张家浩,居住于南十二巷三号楼的第四层。 也就是——在夜里,桑榆看到的那扇红色大门的主人。 剧情发现没有太大的偏差,主线引子就是张勇一家。只是比起桑榆不要命似的过支线,A组其他人直接强制进入主线要轻松太多。 毕竟,他们只是目睹血肉横飞的场面,亲眼看见生命的消逝,人变成没有生机的碎块,血液溅到他们身上,带来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A组有两位因为被路人尸体碎片崩了一身而心态爆炸,整个直播间惨叫连连,差点就因为惊吓过度而game over了。 桑榆看完极速概括版时,早餐店的老板也递过来了她点的豆腐脑。白润细腻的豆腐脑冒着热气,她蹲在马路牙子上一边吹气一边风卷残云,生怕直播间开的时候观众们满怀期待地点进来,结果看到她在吃早餐。 简单吃完填饱肚子,直播间开启倒计时五分钟。她的直播间已经进来了一些人。 “整个A组同步直播,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一样的吧?” “看各位主播的操作咯,虽然剧情一样,但高自由度可是能创造出许多不一样的惊悚的。” “午夜出租车真的爽炸了!贴脸的时候心脏都要停跳了,希望主播能继续发扬伟大传统!” “说好的一命通关哈,现在我可就蹲在直播间了!” 桑榆朝屏幕露出友好地笑:“剧情马上开始,走过路过别错过——” 倒计时一分钟,桑榆走向马路对面的居民楼。南十二巷的每一栋居民楼都有标号,红色油漆书写的数字爬上了一层灰黑,有些地方因为脱了墙皮,数字残缺不全,难以辨认。 徐芳所在的居民楼对面,便是三号居民楼。每楼两户人家,张勇的儿子张家浩和他的家人都居住在三号楼的四楼,那扇鲜艳的红色大门,在桑榆起床后日光灿烂时,更是夺目至极。 只是…… 桑榆想起那扇门的细节。 门的右上方,有漆黑的指印。那像是有人长时间抠着门留下的,不排除是昨天晚上那个人的杰作。 但是徐芳的门前并没有这种痕迹。 桑榆摇了摇头,剧情没有开时,思考什么都有些无济于事。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忽远忽近的提示音,直播间正式开启,现在整个直播间的画面,便是她看到的画面。 桑榆加快脚步。 明明是白天,三号楼的楼前却点着一盏微弱的灯,生锈的铁门虚掩着,被她一推就咯吱作响。 楼道里很安静,一楼住着的人家紧闭着门,门口连一双鞋子都看不见,却放着入门的地毯,还有几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 楼梯上布满灰尘,有些台阶还裂开了几道口子,蚂蚁在其中穿行着。 桑榆一个人都没有见着,在自己爬楼梯的脚步声中,走到了四楼。 走近一看,桑榆才发现,那扇红色大门和徐芳家的一样,是一扇陈旧的铁门。门上贴着一个倒着的福,可能因为时间太久,福字已经掉色,白花花的贴在铁门上。 这里的居民楼年代太久远隔音效果很差,桑榆清晰地听见打砸东西和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桑榆犹豫了一下,决定不拖游戏进度,果断而礼貌地敲了敲门。 屋里吵吵闹闹的声音一瞬寂静,然后桑榆听见了拖鞋拍打地面的声音。 “哪位?” 一个粗犷的男性的声音,桑榆正正地站在门前,道:“张叔叔早上好。” 咔嗒一声,铁门打开。一个一米八左右的男性站在门前,高大的身体遮掩了门内的身影。 男人盯着她看了一会,目光在看见她的校服和校徽之后变得柔和了些:“来找我家小伟啊?是想说他没有请假的事情吗?我们因为发生了些事没有及时向老师请假——” 桑榆摇摇头:“不,叔叔。我是张梅芝的同学,我是来找张爷爷的。” 在她说出“张梅芝”和“张爷爷”这两个名字时,男人表情一变,语气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他怒道:“张梅芝那小贱蹄子又往外说些什么有的没的!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滚回去!” 门在桑榆的面前砰地一下关上,她本能地闭眼,掀起的气流扑到她的脸上。 桑榆在原地站了一会,摁亮手机一看,距离她敲门,只过去了四分钟。 空荡荡的楼道站着她一个人,门内的动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小了很多。 桑榆茫然地想,游戏剧情里,这一次比上一次吃闭门羹的速度快了三倍。 第18章 提示 桑榆叹了口气。她又在门边站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开。 布鞋踩在地上时发出的清脆声响在楼道里回响着,桑榆所不知道的是,自从张家浩把门关上之后,他们一直站在门边。 他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听见桑榆走远,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他忍不住骂道:“张梅芝她是不是有病,非要我明天去砸她老子的家吗!” 他的妻子李文倩满脸泪痕,正在收拾着仿佛狂风过境的室内,她的嗓门也一样大得吓人:“你在怪谁啊?你告诉我怪谁啊?!要不是你非要把这件事告诉你那几个酒鬼朋友,我们会有那么多的麻烦吗!” “吵死了!臭婆娘闭嘴,听见你说话就烦!” “骂谁吵?我他妈地说的不是事实吗!” 张家浩抓着头发在玄关处打转,他的眼球上布满红血丝,胡子也有几天没有刮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差。 屋外的风刮过窗户发出呜呜的惨叫声,李文倩红着眼睛,把玻璃碎扫进垃圾桶。 桑榆需要换个法子进他们家。 闭门羹吃得太快,都让她有些挫败了——尤其是在她看了一眼直播间,而弹幕告诉她春晖已经进入了张家浩的家的时候。 应该是她提问的方式不对。 但她没有想要进别人的直播间看剧情的意思。“一千零一夜”主打的就是高自由度探索诡异剧情,桑榆决定再次另辟蹊径。 在她走到楼梯处时,系统的提示终于来到了她眼前。 【一.敲门的人是谁? 要如何进入房间呢? 不要相信他的话。】 他是谁? 桑榆思索着。 主线给予的提示比支线要多一条,但云里雾里,前两条好说,也是她的当务之急。 “诶,那个妹妹!” 桑榆站在楼梯口,忽然听见有人在喊她。她回头,四楼的另一位住户开了门,他朝桑榆招招手:“你过来一下。” 桑榆指着自己:“我吗?” 那人道:“楼梯口难道还有别人吗?” 桑榆诚恳答道:“不一定。” 他啧了声:“我有老婆!不害你真的,我想和你聊一下他家的事情。”他指了指隔壁,那扇紧闭着的红色大门,“你为他家邪门事来的?” 闻言,桑榆迈开腿走过去:“是。叔叔想和我聊什么。” “进来说。”他谨慎地看了一眼隔壁,“别被他们听到。” 桑榆犹豫了下,最终点头走进他的家。 屋内装潢很温暖,玄关处还摆放着女人和小孩的鞋,桑榆匆匆收回视线,按照男人的指示坐到了沙发上。 和张家浩同一层的这一家三口,招呼桑榆的男主人叫郑永暄,在这里居住了十几年。 郑永暄给桑榆倒了杯水:“你找他家干啥呀?” 桑榆思索了一下,为了获取他的信任,并没有隐瞒:“凌晨三点的时候,我看见有人在敲他家的门。” 郑永暄皱了下眉,道:“这可和你刚才说的话不一样啊。” “刚才那是我信口胡谄的。”桑榆道,“我觉得直接告诉他们我遇到的事情我会更早挨骂……” 结果拐着弯儿地说也碰了一鼻子灰。 郑永暄一脸你不懂人情世故的表情:“嗐,这个时候去提他爸张勇,他不打你都算客气的了。” 在郑永暄怨气满满的讲述中,桑榆知道了一些徐芳没有告诉他的事情。 张家浩的大门是一个星期前刷的,他刷的时候郑永暄出于八卦的心思去问了一下刷这门干嘛,张家浩手里拿着油漆刷子,刷毛上滴滴答答地滴落着红色油漆。 他说,有鬼。 郑永暄骂他有病,张家浩瞪着死鱼眼,没有搭理他,继续巍然不动地刷着铁门,刷门也就算了,问题是他刷完还把那个掉成白色的福字给贴了回去! 这厢怪异的行为让郑永暄摸不着头脑,他只好提醒自己的儿子和妻子不要和这个似乎有病的邻居过度接触,避免受到伤害。 而自从那天之后,怪事发生了。 每天晚上十二点过后,隔壁就传来连续不停的敲门声。从十二点敲到三点多,在隔音奇差的居民楼里,身为邻居的郑永暄一家就遭罪了。 夜半三更,敲你娘的敲啊? 忍了第一天,第二天他没忍住,十二点过后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站在自家门边大喊:“要串门能不能找点阴间时间?有病吧?” 敲门声如他预想中的那样消失了。但当他满意地回到卧室要继续睡觉时,自家铁门忽然被当当当地敲响。 郑永暄当即爬起来,怒气冲冲地走到门边,从铁门的缝隙往外看,他看见了声控灯的光照下,那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人。他的铁门更破旧,所以只要调整好角度就能看到外面。 出于安全考虑,他没有第一时间开门,所以他在缝隙里看到——张家浩那张惨白僵硬的脸。 他拉开门,如果不是担心吵醒孩子睡觉他的说话声能洞穿天花板:“张家浩你是不是有病?我儿子明天要上学要睡觉,你天天晚上敲什么敲。” 奇怪的是,张家浩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盯得他感到些许不安,最后郑永暄放下狠话:“明天你要是再敲我就他妈的报警了!” 说罢,他关上了门。 那之后,张家浩就不敲他家的门了。但从那天到现在,他依旧是雷打不动地每天晚上十二点到凌晨三点多敲门。郑永暄报过警,但没用,他也试图和张家浩的老婆李文倩交流,谁知道这女人骂他有病,大半夜的哪来的敲门声。 郑永暄问她是不是完全不知道她老公总是夜半敲门,李文倩依旧说:“没有!你精神病还是被害妄想症?” 完全沟通不了。 郑永暄耸耸肩冷笑:“要不是我他妈的还有个家,不然我会忍那孙子这么久?” 桑榆没有透露南环山路的事情,只是说:“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和他们交流的。” “不,我最开始只是觉得也许你知道些什么——”郑永暄有些失望,“原来你知道地比我还少啊。” “但我有办法解决。”桑榆看着空气中飘浮着的那行提示,“过了今晚,应该就不会再有敲门声了。” 【引子:司机与敲门人 剧情推进时间:23:00 是否采用剪辑跳过幕间内容?】 “嗯?” “我有非正常途径。”桑榆一本正经地说。 第19章 非正常途径 郑永暄定定地盯了她一会,在她莫名自信的表情中勉强相信了她的说辞。 “我老婆晚上回来,你需要的话可以先在我这里待着,不过到时候她回来了你要向她解释,我不想和她吵架。” 桑榆点头:“请您放心,我会维护好你们的夫妻关系的。” “……只需要你解释就好了!”郑永暄非常自然地留桑榆在家做客,似乎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他去忙自己的事情,留桑榆一个人在客厅。她坐在原地,已经按下了接受了系统提示的剪辑功能。 在郑永暄的描述中,张家浩的怪异行为起源于他涂那扇门,并且他推测,每天晚上的敲门声,来自张家浩。 毕竟他那天晚上确实看见张家浩在敲他家的门,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判断难以避免。但桑榆见过那个身影。 谁会在夜半敲自己家的门?就算是脑子有病,半夜被锁在外面,敲了也就敲了,他的妻子或者他的儿子没有来给他开门吗? 答案是没有。但是为什么不开?在郑永暄的描述中,张家浩的妻子李文倩的精神状态没有问题,她反而觉得郑永暄有病。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家每天晚上都被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敲门吗? 【敲门的人是谁?】 桑榆想,应该不可能是张家浩,这不符合逻辑。那么郑永暄可能对她说谎吗? 显然他并没有这个必要。 除非……这个“张家浩”,不是她见过的“张家浩”。 经典的认知错误。 【不要相信他的话。】 他是谁?两条消息一结合,嫌疑人物的光环立刻就落到了郑永暄身上,第一幕的主线确实简单,但桑榆不觉得,三条提示全部指向张家浩这一家的故事。 午夜出租车,张勇,张家浩,郑永暄,显然只是一条引线。 引子给予了这足足11个小时的时间,大概是为了所有内测主播能有充足的时间从张家浩手中获得情报。 然而对于桑榆来说,她似乎开启了一条更加获得信息的道路。毕竟,目前A组四个人,只有她一个人吃了闭门羹。 春晖性情温和,人长得也让人和蔼可亲,话术到位,因此他轻轻松松地就进了张家浩的家门。 桑榆正在“剪辑”时间。这是论坛给予的权限,她可以在剧情空白处进行时间跳跃剪辑,这样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让“一千零一夜”的游戏时间发生变化。 她一边等待传输条传输,一边看着观众们留下的评论。他们都有的从隔壁直播间翻墙过来,带着劲爆的消息。 “我草,隔壁又死人了!” “哪个直播间?” “春晖的!张家浩他儿子死了!” 弹幕一阵刷:“主播还没有进行到那里吧?这算不算内鬼啊?” “应该不算吧?故事发展都不一样,张家浩他儿子张伟是跳楼死的,时间是10:30,主播这里已经超过五分钟了,张伟也没死啊。” “主播不会又要另辟蹊径了吧……” “前面的猜对了,主播的实时排行榜已经来到第三名了!” 目前,只有桑榆触发了“郑永暄”这条情报线,她的故事进程是完全区别于A组其他人的。 阴差阳错。 桑榆继续剪辑。 传输条走完之后,窗外的日光骤然溃散,变成一轮月弦与深色泼洒的霞光,南十二巷再次陷入了一片无人的寂静之中。 楼道传来脚步声,郑永暄从房间里走下来,颠颠儿过去开门:“回来了?” 一个职场女强人形象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的脸上满是疲惫,却在见到郑永暄时露出一点笑:“回来了,孩子去睡了没有?” “刚关上灯。” 桑榆站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变得乖巧:“阿姨好。我是桑榆,一中的学生。” 她看过来,点头:“你好。” 她大概是想不到学生在这个点还要来她家干嘛,于是扭头看向郑永暄,后者连忙解释道: “哦,她本来是来找咱邻居的,不过被轰出来了……” 女人点头,表情变得有些于心不忍:“那家人最近不怎么好,姑娘,你要不等过几天再来吧。” “不,我有急事。”桑榆摇头,然后开始征求两个人的意见,“叔叔阿姨,我可以进你们的房间吗?” 女人耐心问:“要去房间干什么?” 桑榆:“我要翻窗过去。” 这回答出乎意料,两个成年人对视一眼,郑永暄开口:“这里是四楼,太危险了。” “请您不要担心,我以前在家时经常爬,不会出问题的。”桑榆认真道,“你们难道不想尽快摆脱半夜被打扰的生活吗?” “……” 他们沉默了。 隔壁夜半的敲门声,确实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最终,他们同意了桑榆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南十二巷混乱,缺少管理,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没有特别关注的需要。在这里,人心的冷漠被无限放大。但这恰巧是桑榆需要的。 既然张家浩闭门谢客,那么桑榆就得走点非正常途径进去他家。她不擅长说服人,一般用行动说话。 老旧居民楼的窗户有些能打开有些不能,郑永暄夫妻俩房间里的窗户刚好是能打开的,对应过去,隔壁张家浩他家的窗户也应该是能打开的。 于是桑榆立刻开始了行动。窗户没有安装防盗网,她踩在窗沿,向隔壁窗户探出脑袋。 那扇窗户透出暖色的光,模糊的毛玻璃只能看清内里物件的粗糙轮廓,桑榆把脖子伸长,才能看到一个伏案的人影。 从身量上来看,应该是张家浩他儿子张伟。和她差不多年纪并且在同一所学校,桑榆认为自己能够在张伟这里得到进家门的资格。 于是她向郑永暄借了一把晾衣杆,轻轻敲了敲隔壁窗户。那个模糊的人影被吸引,下一秒他拉开窗户,对上拿着蓝色晾衣杆的桑榆。 “你好,我想去你家做客,可以吗?”桑榆礼貌发问。 张伟盯了她一会,似乎是认出她是早上被他爸赶出去的人,于是点头:“你过得来的话?” 第20章 支付代价 桑榆紧紧抓住窗沿,伸腿,在张伟略微惊讶的目光下面不改色地从四楼的高度贴着墙壁翻过窗户。 张伟还扶了她一把,生怕她踩空或者没抓稳摔下去。但是他多虑了。要是翻个窗户都做不到,那她还怎么在论坛混了? 桑榆落到张伟的房间里,随后非常自然地帮他关上窗,随后说了一声谢谢。张伟看着她的校服,表情纠结了一下,最终没说什么。 “你在写作业?”桑榆看见他桌面上摊着的物理习题集,计算了一半的草稿纸铺满凌乱的线条,上面有小半个鞋印,这似乎是她的杰作。 “我后天回学校,得趁着空闲时间补作业。”他没问桑榆来干嘛,如实回答了她的问题。 “力学题?”桑榆却有些愧疚地凑到习题集前,“噢,这道题我前天刚做过,需要帮忙吗?” 张伟沉默了下。 —— 李文倩拿着安眠药来找张伟时,听见了细微的声响。居民楼的隔音效果真的很差,薄薄的木板门几乎隔绝不了任何声音,李文倩原本软下来打算劝自己的儿子吃药睡觉的声音骤然拔高: “小伟?” 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李文倩一阵害怕,急忙去拧被张伟反锁的门,将门砸得砰砰响,她的声音尖锐得像是在惨叫: “滚开!别碰我儿子!滚啊!老不死的你冲我来啊!!!” “妈,妈!我没事!”张伟的声音有些急促,他急忙去开门,对上李文倩那恐惧到极致而骤缩的瞳孔,“你又在自己吓自己了吗……” 李文倩把药和水杯搁在门边柜子上,像一个差点失去孩子的母亲一样狠狠抱住张伟:“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妈妈快担心死了。” 她的声音濒临崩溃。 与白天时,桑榆还没敲门前,听见的女人叫骂声极度相似。她看起来,精神状态极差。 她把张伟抱在怀里,眼睛不安地四处看,这一看便看见桑榆,随后她更加用力地抱住张伟,瞪着她:“你是个什么东西?” 桑榆把笔放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阿姨好,我叫桑榆,是一中的……” “你是今天那个人?你还来干什么?你怎么进来的?”一听桑榆开口,李文倩立刻就认出了她是白天被轰出去的那个学生。 桑榆嘴里的话被打断,随后被迫咽了回去,她为难地挠了挠脸:“对不起,我也不想用这种方法私闯民宅……但有关张勇的事——” “闭嘴!”李文倩泼妇似的骂,撒开张伟就要过来撕扯她,被桑榆灵活躲过:“阿姨,你冷静一下!” “再他妈说一句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妈!”张伟忍无可忍,抓住李文倩的手臂把她拽回来,“人是我放进来的!刚刚还教了我一道题,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 李文倩似乎才注意到她在张伟面前失了态,她的双眼通红,被拉了一把才恢复理智。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摸了摸张伟的脸:“是妈有些情绪激动了……小伟啊,你先去睡觉吧,我和你爸招待一下这位同学……” 张伟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才妥协:“好,我去睡觉。但你们不要做太过激的事情,这个同学和我同班,她成绩很好。” 桑榆:“啊,我成绩……” 张伟:“咳咳。” 桑榆闭嘴了。李文倩勉强笑着:“嗯,嗯,妈知道。” 张伟回了房间,而桑榆则跟着李文倩一起去到了她和张家浩的卧室里。她问了一句不在客厅吗,去卧室是不是不太好,被李文倩瞪了一眼。 张家浩再见到她时,脸色也不太好。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变得极度颓丧。近四十的年纪,他的头发花白了,眼白布满血丝,满脸都写着疲惫与沧桑。 “叔叔好。”桑榆打破了寂静,“我叫桑榆。” “我管你叫什么。”张家浩烦躁地摆了摆手,“你到底要干什么,别和我提那个老不死的。” “但我来这里,确实只为了这件事。”桑榆解释道,“凌晨三点的时候,我看到有一个人在敲你们家的门。” 张家浩立刻反驳:“没有这回事!那是你看错了。” 桑榆坚持着继续道:“我没有,并且早上的时候,你的邻居告诉我,自从你粉刷铁门之后,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每天晚上都有敲门声,并且第二天晚上他打开门,看到是叔叔你在敲门。” 这件事,似乎张家浩也不知道。他的脸色一阵变化,苍白的唇死死抿着。 李文倩瞪着眼,怒道:“那是他有病!我老公半夜没事去敲他家门干吗?真正打扰人的明明是他们,他应该去精神病院!” 他们对自己家的怪异避而不谈,连为什么要粉刷红色的铁门,也不曾提及。他们对桑榆满怀谨慎,根本不可能告诉她任何事情。 桑榆纠结了一下,考虑到之后他们的记忆会渐渐模糊,于是她抛出炸弹:“我问张爷爷的事情,其实是因为昨天晚上,我和徐芳在南环山路上遇见了他。” “……遇见了谁?” “张爷爷张勇。他开着出租车,车牌号是A-45163,他的车在南环山路上出了意外,后备箱有一个被啃食的姐姐……” “闭嘴!” 张家浩忽然吼出声,他额角青筋暴起,倏地陷入了暴怒状态。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像是在盯仇人一样盯着桑榆,那目光让桑榆本能地后退一步,生怕对方突然发起攻击。 “张勇那家伙早就死了!死透了!他妈的死去的人怎么可能还出去开出租车?你是不是来我家找茬的?老子饿死他那个老不死的碍着你了!” 他的吼声震天动地,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恐惧。桑榆皱起眉。 他们的反应太奇怪了,这种完全像应激的情况,仿佛遭受了某种难言的刺激。 张家浩喘息着,李文倩呜呜咽咽地哭泣着,一时之间,卧室保持着无人开口的静谧。 桑榆忽然想到,张勇的孙子张伟和她一样大,而在南环山路时,张勇的面容像一个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 “叩叩……叩叩……” 敲门声在寂静中响起,霎时让人汗毛直竖。 两下一停顿,两下一停顿。 规律,沉重。 张家浩沉重的呼吸声都在这敲门的声响中变得轻缓起来。 敲门的人又来了。 他又要敲到三点吗? 【敲门的人是谁?】 到底是谁?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融化在了叩叩的敲门声中。一直警惕着聆听着的李文倩第一个发现。但她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咔哒。” 铁门被打开了。 第21章 关门锁门,良心贱卖 李文倩骤然发出尖叫声:“小伟!”她的声音尖细破碎,这咔哒一声开锁的声音如一盆冷水泼在了她身上,把她浇得双目猩红。 她和张家浩都在这里,桑榆也在,这个家中还能开门的人有且只有一个——张伟。 李文倩连滚带爬地打开房间门,疯了似的冲了出去,嘴里还在喊:“小伟,小伟!!” 张家浩也是噌地一声站起来,惨白着脸往外跑,不可置信道:“你没有给他吃药吗!” 他们动作太快,基本是抢在桑榆之前出门的,桑榆紧紧跟随在张家浩身后出去,听见他的问声时,猛地想起李文倩抱紧张伟时,随意搁在柜子上的水杯与药片。 难道李文倩把她带到房间里时,张伟关上了门,完全不知道李文倩给他的药就放在门边柜子上? 桑榆的心沉了沉。 是剧情杀吗?还是说…… 如果她没有突然翻窗进来,张伟是不是就会吃下那颗药,而不是去打开门呢? 李文倩跑得很快,红色铁门已经被打开,她笔直地冲了出去,站在门边吼:“张伟!” 桑榆慢了一点,但也赶在张家浩身后挤出门,站在亮起声控灯的破旧楼道里,睁大了眼睛看着——张伟站在楼道深处的窗户旁。 他身边站在一个一身黑的人,一只手模糊不清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似在于他低声耳语。张伟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在认真聆听那个人说话。 “你要干什么!张伟,你回来!”李文倩目眦欲裂,死死盯着张伟与那个人,却不敢往前走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张家浩的情绪也有些崩溃,“要报复来找我啊!” 他们的吼声在楼道里回响,张伟忽然机械性地回头,他站在声控灯照不到的地方,让人完全无法看清他的面部轮廓。 李文倩软下声音,轻轻张开双手:“张伟,快回来,回到妈妈这里来,好不好?” 那个和桑榆一样大的少年却没有任何反应,黑暗里缓慢地传来轻微的咀嚼和吞咽声,桑榆立刻想起那个后备箱里的女人,瞬间头皮一阵发麻。 那个人……在啃咬张伟! 桑榆想要拿点什么东西当作武器冲过去打断这个行为,但张家浩比她更敏感,在她伸手要去抓东西前,便已经拿起了门边放着的除尘扫帚。 他紧咬牙关,怒吼着冲了过去! 扫帚扬起,落下,用了十足十的狠劲,却只搅起一阵风。但张家浩,他什么都没有打到。 ……也来不及抓住张伟。 张伟身上殷红的液体如喷泉般涌出,在他的脚下汇成小小一洼。他朝扑空差点摔倒的张家浩露出一个浅浅地笑,然后转身,撑手,从窗户上翻了下去! 李文倩爆发出一声彻底崩溃的惨叫声。那一刻她忘记了恐惧,跌跌撞撞地往那扇窗户跑去。她赤着脚,踩到那一摊还有些温热的血,探头出去,南十二巷寂静的夜色里,只有风吹过。 她要跟着张伟翻下去,张家浩反应过来,颤着手去拽李文倩:“你要让我死了儿子还死了老婆吗!” 桑榆跑过去,和张家浩一起,把李文倩拽了回来。 张家浩红着眼睛,把嚎叫着要扑向窗户的李文倩死死控制住往回拽。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扇开着的红色铁门,心跳剧烈,呼吸困难。 门仿佛被风吹动,开始一点点移动,发出刺耳的响声。桑榆反应极快,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及时控制住正要关上的铁门。 “砰!咔哒!” 三个人进门,桑榆反锁上铁门并且挂上门栓,她后退两步,立即去查看张伟的房间。 李文倩满脸泪水,还在叫唤着些含糊的话语。张家浩紧抿着唇,把李文倩关进卧室,拿出钥匙反锁上门,“你冷静些吧,明天早上起来就好了。” 李文倩把门砸得砰砰响,那时桑榆已经回到了客厅,若有所思地盯着被砸得微微颤动的门板。 “叔叔,我……” 她的视线落到走过来的张家浩身上。他的脸色黑沉,快步略过桑榆,直接冲进厨房。 桑榆心头一跳。 果不其然,他拎着一把银白色的水果刀走了出来,他的声音冷得吓人:“我的儿子张伟……我他妈保护了他一个星期!既然杀不掉那个老不死的,杀你总可以了吧!” 他的精神状态也岌岌可危,手里提着刀不作玩笑,桑榆后退到安全距离:“不是我害的。” 张家浩面目狰狞:“小伟完全不知道这几天晚上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你翻窗进来,他没有吃药,他怎么可能会去开门!” 桑榆据理力争:“他吃药了!刚刚我在他的房间外看了一眼,那杯水以及那颗药他都吃了!” 张家浩忽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举着刀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因为他比谁都要清楚,他不过是想要为自己的痛苦找一个发泄口而已。 桑榆解释清楚,他就不能昧着自己的良心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丢掉水果刀,银白色的利刃砸在瓷砖上发出脆响。张家浩从兜里摸出烟盒,颓丧地点燃了一根廉价香烟叼在嘴里:“我受够了,他是不是真的要闹得我家破人亡才肯放过我?” 见张家浩有了冷静下来聊天的意思,桑榆才靠近了沙发,坐在了他的右前方。她垂着眸,想起张伟认真听她讲题的模样。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须臾之间就死去了。 桑榆打起精神,决定速战速决:“叔叔,你一直都知道,敲门的人是张勇,对吗?” 张家浩吞云吐雾,好半晌,才自嘲地笑了一声:“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我他妈的看见那个鬼样子才确定的。” 他睨了一眼桑榆:“你知不知道,他在两年前就死了。” “我知道。”桑榆轻轻点头,“有人告诉过我。” 张家浩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哈,毕竟南十二巷几乎没有秘密。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在敲我家门吗?” 在桑榆略微有些怪异的目光中,他一字一顿:“因为那个老不死的被我赶出去之后,在我家门外敲了足足三个小时的门。” 第22章 糯米与香烛 如张家浩所料,桑榆确实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种类似于逗小孩的行为有利于他压住颤抖的手和不停瞥上门的目光。 “你把他赶出家门之后,他在门前,又敲了三个小时?” “是啊,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街坊邻居都骂我不孝子?”张家浩冷笑一声,手上却动作不停地又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支香烟,“死了也就死了,那么早死我还不用给他养老,但是他妈的,鬼知道两年过去之后他回来报复了。” 人很难相信鬼的存在,但午夜梦回,接连不断的诡异事件,以及孩子的跳楼身死,都让张家浩越显焦虑和憔悴。 沉默了一会,桑榆开口:“你能和我讲讲张勇的事情吗,也许我可以帮到你们……” “你?”张家浩吐出烟圈,眼周红包一圈,“你就是一学生,草,我在这里和你聊这个简直有病。” “请相信我,实在不行就死马当活马医吧。”桑榆认真说道,“他为什么会忽然回来找你们,为什么会忽然开出租车拉客,我们之间有信息差,说开一点,我会想办法的。” 见张家浩依旧沉默着吸烟,桑榆纠结着胡诌:“我以前生过很严重的病之后和一个道士学习过,我能帮助你们。” 说着,她看向拍门声变小的卧室,言语恳切。 回应她的,是张家浩妥协般的叹息声。 随后,她在张家浩半死不活的讲述声中,还原了最真实的真相。 张勇的事迹,如徐芳所说,他确实是因为猥亵罪入狱。他出狱后居住在张家浩家里,本来相安无事,但有一天他喝多了酒,醉得迷迷糊糊对李文倩动手动脚。 张家浩很珍惜这个贫困但是幸福的家庭,当即怒火中烧,和张勇吵起了架。张勇脾气很差,年轻时出了名的混,老了也不服老,梗着脖子和张家浩吵架。 吵架没吵赢,撸起袖子来想要打架也没打赢,最终他逞口舌之快,怒喷张家浩:“你就是我玩你妈玩下来的!怎么!你的女人金贵!我碰不了?你妈当时生完你之后我还……” 张家浩一拳打掉了他一颗牙,狠狠地啐了他一口:“你就该在监狱里待一辈子!妈的你还混得有理了?滚!我他妈的没有你这个爸!” 张家浩把他掀了出去,但没有注意到他走之前顺走了他的钥匙,那辆出租车是张家浩维持生计的,张勇要用这个威胁他,企图让他放自己进家门。 但张勇几句话戳爆了张家浩,他遗传了他爹的脾气,任由他三更半夜在外敲上三个小时也不开门。最终张勇撂下狠话,说让他等着,然后开着他的车走了。 这一走,便天人相隔。但张家浩没有多少难过,反而只觉得活该,还觉得他被车碾成一摊肉饼要警察来铲简直就是浪费警力。 两年过去了,张家浩早就拿他的骨灰去养花了,哪知道从一个月前开始,他开始频繁梦见张勇皮包肉骨头地蹲在漆黑的夜色里,牙齿打颤,不停地向他说他饿。 将门涂成红色,也是因为听说红色的门能辟邪,他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总觉得他在自己的耳边喊饿,咒骂着,诅咒着,像一只怨灵。 那就没错了。整理完这一家子的故事,桑榆确信,张勇的确是饿死的,一个实打实的饿死鬼。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张家浩摁灭第二支烟,“昨天晚上,他在敲门,我老婆明明睡得好好的,忽然爬起来,如果不是我忽然惊醒……” 他打了个冷颤,然后怒骂:“像他这样的垃圾为什么还要变成鬼来祸害我们?” 桑榆没有搭话,只是再问:“一个月前……南十二巷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张家浩手指夹着第三根烟,闻言费劲想了想:“这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垃圾事,多奇怪的事情在这里都是正常的。” “真的没有吗?” “……硬要说的话。”张家浩打开打火机,蓝色火苗窜了出来,“一个月前,四号楼里一个叫林志远的疯子犯病要杀人,提着刀砍伤了几个人之后被扭送进后边的精神病院了,这事还上新闻了。” 林志远。精神病院。 线索一瞬间铺展在了眼前。 桑榆当即道:“你家里有糯米和香烛吗?” 张家浩沉默了一会:“有,干什么?” “张勇是饿死鬼,处于一个永远都吃不饱的状态,因此他会一直敲响你家的门。如果你们全部都死了,说不定它会找下一户人家。”桑榆分析道,“我在南环山路上坐上他的车这事不假,我没有骗你。我要去一趟精神病院,林志远身上应该有解法。” “……这和糯米香烛什么关系?” “呃……那个教我的道士说,用碗盛一碗糯米,刚插上香烛放上纸钱,就可以给死人吃,你先在自己家门口以及南十二巷外的十字路口放糯米和香烛,可以防他一段时间。” 桑榆硬着头皮编,“我也许很快就能搞定,你们睡觉前反锁卧室门,防止半夜意外开门……” 不知道是“道士”这个字眼还是游戏规则的限制,张家浩叼着向上飘动灰白的烟雾的香烟,认真地听完她说的话,皱得能夹死苍蝇的眉毛终于松开了。 “……真的有效吗?”他还有些犹豫。 桑榆:“死马当活马医吧。十字路口那碗可以我去放,你们待在家。” 反正她也要去精神病院,离开张家浩家顺便去一趟,就算有危险也没关系,游戏规则限制了它们,只要不遇到危险便慌了神,桑榆有信心度过这一幕主线。 张家浩动作很快。 他去厨房拿了两个白瓷碗,碗里装了满满一碗糯米,以及一小把香烛和纸钱。桑榆沉默了一会,没问他为什么纸钱放在厨房。 他递给桑榆一把打火机,顺便和她交换了手机号:“希望它真的有效……但是我们家小伟……” “……请节哀。” 他的语气有些低落,桑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接过其中一个白瓷碗和其中一把香烛与纸钱。 随后,她打开门锁,走进漆黑的楼道。 第23章 谁是神经病 桑榆没见过道士,也没有跟着道士学习过。这个方法是系统根据她的探索度达到20%给予的奖励。 糯米与香烛,这些普通人家用来祭拜死去的人的物品,能极大程度地提高张家浩的接受程度。 桑榆手里拿着东西,身后的铁门很快关上,香烛燃起一缕白烟向上,耳边灌满呼呼的风声。 她不在楼道里多待,几乎是出门的刹那就跑了起来,她体力不错,也许拼不过那些不是人的东西,但在张勇杀死张伟之后,桑榆不认为他能无缝衔接在楼道或者楼梯间向她发起攻击。 敲门人是张勇终这点桑榆已经确定,而提示中的剩余两条,【该如何进入房间】以及【不要相信他的话】,大概率就藏在她要去的精神病院里。 剧情探索进度20%,也就是说,张家浩没有撒谎。“他”不会是张家浩。 —— 弹幕乱飘的直播间里,终于有人打赏了第一份礼物。这使直播间摆脱倒数第一的窘况。 观众们七嘴八舌,在各个直播间里流窜,那快速飘过的弹幕透出股兴奋来:“好,咱们主播现在是死人最少的一个直播间!” “介绍一下,春晖车祸8死28伤,后面还死了个张伟,其他人的直播间更是连那对夫妻都死了!” “但说起来,主播的运气成分还是很高的吧?阴差阳错碰了一鼻子灰,翻窗进去试图将心比心交流,居然还成功了。” “别的不说,那咀嚼声和吞咽声放大了还挺吓人的。” “整理一下,目前看来真正有问题的不是张家浩他们一家,那是那个被提到的‘林志远’吗?” “前段时间南十二巷确实发生了一起精神病砍伤人的案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但他可没有被关进精神病院,而是被就地击毙了。” “真的假的?只是砍伤人的话应该不至于吧?” “主播这里面确实只是砍伤,但现实可不是那样,建议去看新闻。” 桑榆很少在直播期间看弹幕。因为她是一个新人,系统没有给她浮空看弹幕的资格,因此她不知道观众们在讨论些什么,只是闷头下楼,踩得开裂的台阶发出不满的巨大响动。 四楼不高,八段楼梯,她花了不到三分钟就下到楼底。楼前那盏灯昏暗地亮着,将锈迹斑斑的老旧铁栏栅门照得发红发白。 门没有锁,只是简单地合上,大概是锁上也阻止不了小偷上楼。这门年纪太大,几乎是桑榆再用些力气,它就要倒下来碰瓷。 推开门的刺耳声响让她头皮发麻,身后黄色的楼道灯只照亮了小半片地方,黑暗处空空荡荡,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站在那里。 未知的,才容易引起恐慌。 桑榆的动作很快,她一边护着手里的白瓷碗,一边迅速从推开的缝隙钻出居民楼,在夜色里拔腿狂奔。 三号居民楼在南十二巷出口附近,而出口附近就是十字路口。在春晖的直播间里,桑榆仔细观察过十字路口周围的景色,因此十分清楚那辆无人驾驶的出租车从哪个方向来。 南十二巷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寂静,每家每户都紧闭门窗,墙角树下照例躺着几个不知死活的人,破碎的酒瓶,撕碎的衣服,梦呓逸散在空气里,就连自己都听不清。 桑榆躲开油腻湿滑的路砖,污水在一两盏路灯里闪闪发亮,泛出斑斓的油光和刺鼻的恶臭。 桑榆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南十二巷。不为别的,她数年前就搬来城中心生活,幼时虽然居住于农村,也没有见过糟糕成这样的环境与氛围。 但是,诡异又偏偏从那些最偏僻,最肮脏的地方诞生。 十字路口没有人,甚至一辆车也没有,空空落落的。桑榆越过绿化带,在春晖直播间里那辆出租车来时的道路旁隐匿处放下白瓷碗。 她给张家浩拍过去照片,告诉他白天时如果看见糯米不见就再续上一些,依旧放在这里就可以。 她发完信息,蹲下身用打火机点燃香烛,将那朱红色的香烛插在糯米上,并用糯米压上些许纸钱,在心中默念张勇是名字。 做完这些,桑榆起身,打算立刻去精神病院看看情况。但是,只是一个起身的动作,她的眼角余光却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桑榆缓慢地扭头,原本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下了一辆车牌为A-45163的浅黄色出租车。 前车灯没有开,驾驶座上更是空无一人。 桑榆心中警铃大作,她猛地后退一步,下一秒出租车缓慢起步,然后加速向她撞来! 桑榆旁边就是绿化带,她毫不犹豫地越过绿化带,往南十二巷飞奔而去! 出租车强行穿过了布满低矮植被的绿化带,车轮发出闷响,撞碎一片灌木。桑榆跑得飞快,但当她回头时,出租车依旧在身上,并且越来越靠近! 桑榆咬紧牙关,屏住呼吸玩命似的往前跑,然而人怎么可能跑得过汽车呢? 但是桑榆还没有被车撞飞出去,先因为没有注意路面踩到凹陷下去的井盖,狠狠地往前摔了下去。 她反应还算快,及时用双手护住了门面,手砸向地面滑过去,骨头被震得生疼,手肘的皮肤被布满碎石的粗粝地面磨掉了皮肉。 这痛得她大脑异常清醒,喉咙间没忍住一声痛呼,她趴在地上,好半晌才爬了起来。出租车不见了,而她的手臂鲜血淋漓。 “……你也有病?” 含糊的沙哑声音在身前传来,桑榆捂着伤口看过去,一个和她一样跌坐在地面上的男性手里拿着碎酒瓶,远处还躺着一辆自行车。 “……什么?”桑榆嗓音生涩地问道。 “你刚和神庙逃亡一样,跑得像后面有只鬼追你似的——”男人眯起眼睛,他看起来醉得不轻,“没事,大大方方承认有病就好了,因为我也是。” 凹陷下去的井盖上,卡着一只不属于桑榆的鞋子,不远处那辆自行车前轮还在不甘地转着。 桑榆沉默半晌,想说自己是不会骑自行车卡井盖的,但最终她说:“你没有看到一辆出租车?” “哪来的车?”男人的目光变得怜悯起来,“你不会还有幻觉吧?” 第24章 不存在的病人 没有神庙逃亡,也没有见了鬼。虽然桑榆觉得,那辆车和鬼没有太大的区别。 手臂上的伤说到底是皮肉伤,游戏进程中,她的伤口恢复速度相对快一点,和醉鬼面面相觑之后,那一大片刺眼的红便凝固了。 她不再多想那辆车的事情,权当张勇要阻止她去找林志远。桑榆想起当务之急,顾不得其他,问那个骑自行车摔倒认为自己有病的醉鬼: “你好,能告诉我去南十二巷精神病院的具体路线吗?” 张家浩没有和桑榆说详细地址,只是说这个精神病院在南十二巷深处,处于城郊,方圆百米只有那一圈精神病院建筑群。 要找过去需要多浪费一些时间,所以能找到本地人询问再好不过——虽然这个人他可能不太靠谱。 男人看着她的表情更加怜悯了:“你承认你有病了?还要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你可真是很有自知之明。” “……” 桑榆妥协了:“嗯,我要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请问你知不知道路怎么走?” “哝。”男人指向南十二巷黑洞洞的深处,“走这条大道,一直往里走,不要走岔路,走过林子,你就到了。” “一直直走?” “对啊,需要我给你带路吗?我找找我自行车在哪……” 他说着,把酒瓶放下,伸长了双手摸着碎石遍地,嘴里嘟囔着我的自行车呢。桑榆捂着手臂沉思了一会,开口道: “你把自行车借给我吧,我自己去。” “借了你之后我要去哪里要回来?” “精神病院门口。” “不行,我不去那里。”男人皱眉,“去住精神病院要钱的!我没钱。” “……那就在精神病院外很远很远的地方,只要你走过来就能看见,可以吗?” “这个……” “我现在就要去住院,很急。” “……好吧,我借给你。” “谢谢。” “你记得……”男人还想说些什么,但桑榆速度飞快,小跑过去抓起自行车车头,动作迅速地翻身上车,一溜烟就骑得没影了。 男人睁着一双蒙眬的眼睛,好半晌“啊”了一声:“难道我也有幻觉了?” —— 桑榆骑得飞快。 南十二巷的道路崎岖不平,她骑个自行车跟坐过山车一样,橡胶车轮带起脏水,桑榆在心里向那个男人道歉,让自行车换皮肤绝不是故意的。 她花了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才离开了建筑群,行驶进了一片幽暗的树林。 林间只有一条小路,路也不平整,前段时间连日降雨,小土路坑坑洼洼,桑榆不得不在将代步工具停好,打开手电筒,徒步往精神病院走去。 她留了个心眼,怀里藏了把从张家浩家里拿出来的蝴蝶刀,以备来自诡异之外的威胁。上个夜晚在南环山平安无事,是规则的庇佑,但在这里,桑榆不敢说会发生什么。 她尽量小跑着,穿过一片又一片漆黑的林影。月上枝头,她隐约而模糊地看见树下悬挂着什么,却不敢多看。 直到她看见建筑物的轮廓,被眼前的景象惊地反应了一秒。小路上出现一个大坑,坑里积着雨水,落满腐烂程度各异的枯枝落叶。 不仅如此…… 水坑里,还有一具残缺的,已经出现巨人观的尸体。那是一个白惨惨满是脏污的后背,他没有穿衣服,已经开始散发恶臭。 这里怎么会有尸体?并且还没有人发现? 桑榆抬头看向远处,在月色里,铁门的轮廓已经能够用肉眼捕捉。她硬着头皮滑到路边绕过大坑走向精神病院。 也许和那辆出租车一样,是她出现感知紊乱的产物。 没有线索可以让她推敲,因此她需要尽快找到林志远并得到真相。时间一分一秒度过,死去的人会越来越多。 她终于走到了精神病院的巨大铁门之前。 门前没有保安室也没有灯亮。在模糊的黑暗里,只有主楼前一盏楼前灯以及建筑物窗户透射出白色的光。 嚎叫声隔着很远传进她的耳朵里,也许这间精神病院里,正有一位病人在犯病。 桑榆站在门前。 没有保安室,也没见到保安,桑榆不清楚这个时间段还能不能入内,以及这里有没有什么访问须知的规则。 正在她思考要不要找一个合适的位置翻墙进入的时间,主楼右侧的一栋楼房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似乎是看见了桑榆,笔直地往大门这边走来。 “你好姑娘,请问有什么事?”那个医生开口询问。 桑榆立即道:“医生你好,我想去探望一下一个叫林志远的病人……” 他的声音有些不解:“这个时间段探望病人?” “非常抱歉,但我有很急的事情,真的很想探望他……” 医生沉默了一会,然后打了个电话,电话打完,他说道:“你先等等,我帮你查一下林志远这个人……” 桑榆点头,补充道:“他之前居住在南十二巷四号楼,因为犯病伤人进的这里。” 医生听完她的描述,点点头,随后用手机查着些什么。 等待的过程相当漫长,桑榆亲眼看见医生的眉毛皱起,手指不断下滑刷新着页面。 桑榆心下一沉。 根据一般恐怖元素的套路,接下来她不会再从医生这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果然,医生面色严肃地抬头看着桑榆:“精神病院里没有一个叫林志远的人啊?小姑娘,你会不会找错了?” 他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桑榆,黑漆漆的树林前,桑榆只身一人,没有陪同,没有代步工具。 晚上十二点多近一点,这个时间段,怎么会有人来探望一个不存在的病人? 桑榆看他表情,担心他把自己当另一个神经病,只是又问:“没有吗?那林姓的病人呢?” 医生严肃地说:“没有。”他看着桑榆,后退一步,斟酌着开口,“小姑娘,你仔细想想,那个叫林志远的病人真的在我们这里吗?” 沟通不了了。桑榆默了默,也往后退了一步:“那我明天再来。” 医生:“明天你可以去柜台前问问。” “好的,谢谢。” 桑榆点头。她在医生的目光里扭头,就着月光走进树林,刹那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医生又站在门前许久,直到没有再看到任何人折返之后,才走进了主楼。 而在他走进主楼之后,桑榆从林间探出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了去见这个不存在的病人,她又要走些不正经的路子了。 第25章 寻找 南十二巷精神病院位于城郊,四面环树林,建筑群外圈围着两米高的铁栏栅,只留有一个大门。 铁栏栅的顶部是铁质尖刺,正常人翻越需要格外小心才不会被划伤,如果是精神状态不佳的精神病人试图越院,那么八成会被串成烤串。 为了防止被发现,桑榆没有再次打开手电筒,猫着步子顺着铁栏栅走。泥地潮湿软塌,她深一脚浅一脚地靠着铁栏栅摸索。 她要试试摸到主楼背面翻墙进去。不是她不想等到明天,游戏的每一段剧情都有相应的时间限制,如果等到明天,不仅游戏难度会提升,还会造成剧情拖沓,死伤无数。 他们这些内测主播,不但要为惊悚爱好者们提供足够的惊悚素材,还要提高他们的观看体验。春晖从她来时就警告过她,千万不要每次直播都综合垫底,那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桑榆深呼吸一口气。她将腿从泥洼里拔出来,尽量放轻动作减少噪音,避免受到意料之外的袭击。虽然她能隐约感觉到真正的危险来自精神病院。 这里的氛围…… 实在是让桑榆难以心安。生锈的铁栏栅,暗淡的楼前灯,时不时传来的鬼哭狼嚎,以及映着光的房间里,那些模糊的黑影。 那应该是病人,他疯狂捶打着玻璃,却不见一点声音。 幽深的树林里,风吹树梢发出哗啦声响,桑榆尽可能让自己不要过度去在意这些杂乱的声响。她的目标是精神病院,精神病院外就算有危险,目前也受限于规则。 桑榆借着微弱的光绕了大半圈,终于看见了主楼的后侧。夜已经深了,只有少数病房还亮着灯,但都拉着窗帘。 主楼楼顶垂下来暗绿色的常青藤,楼体墙皮剥落严重,到处爬满了苔藓与霉菌。桑榆正欲收回视线,忽然察觉到隐约的冷意。 她猛地抬头,三楼一间病房的窗帘被挑开,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在那里望着她。被发现了?桑榆一阵恶寒,退到灌木丛里,将自己藏进黑暗之中。 那个模糊的黑影,很快被一股力量拉走,窗帘一阵抖动。半晌不再有任何异样。 看起来……似乎没事?桑榆重新靠近铁栏栅,这次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她关闭手机数据,将其牢牢揣好,随后仰头看了几眼铁栏栅顶部以及四周。 确定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之后,桑榆抓住坑坑洼洼的锈铁栏杆,踩着半高的横杆,灵活地爬上了铁栏杆。 老旧的栏杆不配合地发出轻微的声响,整面铁栏栅微微晃动,桑榆担心它会倒,又不得不放轻了动作。幸好,她成功越过了顶端,虽然衣服被勾了一下险些变成串串。 过程麻烦了一点,但桑榆还是落到铁栏栅内的枯萎草地上,软泥让她没有发出一点响动地安全落地。 凌晨一点,她顺利以一个小偷的姿态进入了精神病院。不知道的人可能以为她才是精神病呢。 桑榆搓了把脸,蹭干净鞋上的软泥,开始思考要如何找林志远这个病人。是的,桑榆认为出现问题的不是她而是这座精神病院。 张家浩不可能给她提供这么多的错误信息,她刚刚蹲在林子里时也看了一眼手机,确实看见了一条“南十二巷疯子当街发病伤人”的新闻。 要么在这里,林志远不叫林志远,要么医生出现了感知紊乱。无论是哪一条都很棘手,她没见过林志远长什么样,新闻照片上是一团马赛克,桑榆只知道他是黑色短发,身高在一米八左右。 但是这样的特征实在是太人群了啊! 桑榆沉思了会,决定不待在这里浪费时间,先想办法摸进主楼,再碰碰运气,看看游戏规则会不会庇佑她。 桑榆凑近了一楼一间房间的窗户,那个房间没有开灯,一片漆黑,还拉着窗帘。不过窗户并没有锁,桑榆轻轻推了一下,发现滑条相当生涩,蛮力拉动肯定会发出极大的噪音。 桑榆放弃了要从这个窗户进去的想法,她从一楼最右边的房间窗户开始试,一直试到最右边,才在最右边发现一扇又没有锁滑条又相当丝滑的窗户。 她趴在窗沿处仔细听,并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楼上鬼哭狼嚎之声依旧,桑榆深呼吸一口气,缓慢拉开窗户,用树枝轻轻拨了拨窗帘。 楼外的风吹来,将窗帘吹得鼓起,露出房间内的被笼罩在黑暗里的物件。桑榆犹豫了一下,没有打开手电筒,而是趁着漆黑甩掉鞋子,慢慢翻过窗户,进入到房间内。 她感受到一层厚厚的灰尘,随后逐渐适应黑暗的瞳孔,看见了她正前方微微发光的窗帘。她从怀里摸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室内在刹那间便明亮了起来。 这是一间存放医疗用品的房间,空气里飘着霉味,瓷砖上铺着厚厚的灰尘,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 套着大型医疗器具的袋子是深灰色,不少尘埃在光线中舞动着。连接走廊的那扇门紧闭着,一旁的窗户也拉着米色的窗帘。 比起存放医疗用品,桑榆觉得,这里更像是在堆积闲置废物。药瓶,注射器随意摆放着,室内所有的东西都落满了灰尘。一个医院,怎么可能废弃一间放有大量医疗用品的房间? 难道病人从来不用药吗? 或者是…… 这家精神病院,异常程度超乎想象。 桑榆不多细想,她踮起脚尖,缓慢地穿过灰色的防尘膜,举着手机,一点点靠近了那扇连接走廊的门。 她关闭手电筒,用手轻轻挑起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在她的视线里,只有白惨惨的走廊灯光,见不到哪怕一个路过的医生。 桑榆又耐心地等待了一会,许久未听见任何脚步声,只有楼上连绵不绝的哀嚎声直刺耳膜。 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她尝试拧门把,不出所料,被锁了。桑榆思考了两秒,如果打开了窗户的锁。 进出精神病院全靠翻墙翻窗,成功率100%,这里的负责人应该思考一下为什么精神病院看起来很容易越狱的样子。 桑榆成功落到了走廊。闪烁着惨白灯光的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桑榆甚至连监控都没有看到,这里的装饰,实在是太老旧了。 她顺着墙根往右走,一只手紧紧握着那把蝴蝶刀,时刻警惕着周围。但直到她走到大厅,也没有任何遇见任何一个医生。 随后,她在大厅中看见的立牌让她明白了一切。黑纸白字写得清清楚楚: “凌晨一点至早上六点为休息时间,任何人不得进出病房,除非此病房响起呼叫铃。违背者,处以刑罚。” 第26章 失踪的猫 难怪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 难怪持续到现在的鬼哭狼嚎,像是在骤然间似乎消失了。寂静中,大厅的钨丝灯与柜台前的电脑还在散发着苍白的光。 桑榆站了一会,走到柜台内,望向电脑屏幕:屏幕里是病历,一排过去几台电脑上面都是病历,没有监控信息。也就是说,这座精神病院,一个监控都没装。 虽然建筑群老旧,但连监控都不装,病人出现问题,不是很难查到些线索吗?桑榆思索着,尝试操作电脑。而且……如果是休息时间, 等等。 她算不算违背者? 只一瞬间,桑榆便明白她的时间有限,简单操作了一下确定电脑可以自主使用之后,她直接使用游戏系统的功能,直接跳到查询病人的页面。 她打下“林志远”这三个字,空白页面短暂加载之后,弹出一张照片和生平简历。 0444病人,曾在发病时声称自己名叫林志远,不是0444,正在药物治疗中。 他的病房位于三楼。 查出信息的那一刻,桑榆庆幸自己赌对了。果然,进入这家精神病院之后,“林志远”便不复存在,余下的只有一个叫0444的病人。 三楼的312号病房。桑榆快速记下信息,在越来越安静的环境中撇下电脑。她听见了一阵忽远忽近的脚步声,现在她得走身后的楼梯上到三楼,找到312病房。 但她刚站起来,一阵刺耳的铃声从电脑里传来,病历页面立即跳转,满屏用黑红色调传达着一个信号: 【312病房拉响紧急呼唤铃,请在五分钟内到达312病房。】 铃声响了不到两秒,桑榆便听见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光听声音,就知道来的人绝对不少! 他们正在飞速往大厅涌来。桑榆避无可避,现在上楼肯定会被发现,她四处望了望,最后深呼吸一口气,直接钻进了柜台下的黑暗里。 随后,她看到一排排穿着白色长裤,白色护士鞋从柜台两侧出现,步伐沉重而迅速,他们就像丧尸涌上楼梯,仿佛走得慢一点就会吃不上人一样。 没注意到她的存在,桑榆松了口气,随后开始数来的医生护士有多少个。然后她数到了整整二十个医生。 二十个。 病房站得下吗? 他们在楼梯拐角不见了踪影,桑榆慢慢地从柜台下爬出来,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那二十个医生护士之后。只要他们不爬着爬着闲得蛋疼往下看,就不会发现一人偷偷跟在了他们身后。 312病房在三楼偏中间的位置。在拐角处,桑榆看见那二十个医生涌进一间病房。而那间病房的位置…… 桑榆仔细想了想,顿时浑身一抖。是在她还没翻铁栏栅前,在三楼挑开窗帘凝视她的那间病房! 当时盯着她的人是林志远? “你要……” “睡……” 模糊而尖锐的嗓音打乱了她的思绪,桑榆抬头,那二十个人已经全部涌进了病房,桑榆思索了一下,摸着墙根,慢慢地往那边靠。 随着越靠越近,她听清了病房内的对话。 “你是又犯病了,听话,现在吃药。” “我没有犯病,你们总是不听我把话说完。” “因为那是你在犯病,你犯病时的话不用听。” “我看你们才是有病。我没有犯病,我记得很清楚,那只猫是黑色的,但四只爪子是白色的。” “医院里没有猫。” “前天我还有看见它,你们把它给扔了?” “医院里没有猫。” “我没有犯病。” “医院里没有猫。” “……” “医院里没有猫。” 这异口同声的话语听得桑榆直冒鸡皮疙瘩,无论林志远之后再说什么,医生们的回答都是“医院里没有猫”。 到最后,林志远妥协了:“把药给我。” “吃完药你就不会犯病了,快吃。”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 桑榆立刻后撤,利用自己光脚跑步声音不大的优势飞速窜回楼梯口并迅速爬上四楼楼梯拐角。 哒哒哒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二十个人排列整齐,拿着托盘等各种各样的东西走下了楼。直到下楼的声音消失,桑榆才悄悄探出了头,蹑手蹑脚地走到312病房门前。 她担心自己违背规则太久,于是动作很迅速。但是他们离开时应该锁上了门,桑榆要想一想怎么进病房。 不过她并没有苦恼太久。病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病房门被打开了。看起来很疲惫的中年男性站在门内,直勾勾地看着桑榆: “进来,巡视的人要来了。” 桑榆立刻钻进了病房。这就是一间普通的病房,唯一的区别就是有着一张包着软包的床,桌角椅角甚至窗户都包裹着柔软的皮革。 “他们没有锁你的门吗?” “锁了,但是我用卡片打开了。”林志远有些胡子拉碴,双眼空洞,语调死寂,“我刚吃了药,现在困得要死,所以我长话短说,之后你回来,我再告诉你更多的事情。” 桑榆点头,语速飞快:“能让我先问一个问题吗?” 林志远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可以。” “你是受害者吗?” 这个问题让林志远陷入了沉默。随后他开口:“等你回来之后,我会告诉你。” 桑榆也不强人所难:“好吧,那我需要做什么?” “找一只猫。”林志远说,“我发病的时候,很需要它。如果没有它,我会忘记很多事情。” “那只你刚刚向医生讨要的猫?” “对。”林志远目光幽幽,“他们不希望我想起来太多事情,所以丢掉了我的猫,我知道它被丢到哪里去了,但我不能离开这里去找它。” “你在窗户看见我时,就想要我帮你这个忙了?” “是。包括刚才拉铃。如果没有呼叫铃,你会被巡视的人立刻锁定。”林志远强打着精神给桑榆灌信息,“你不用管别的事情了,去灯笼村找我的猫。” “切记,你一定要在三天内回来,我不知道我还能清醒多久。” 桑榆思索着,试图提出疑问:“你现在难道没有办法多说吗?” “不行,现在是休息时间。你可以逃跑的时间不多了。” 两分钟的交流,林志远给她塞了一个目的。 找到一只猫,它在灯笼村。 桑榆定定看着他开始迷离的眼睛,点头:“好。” 第27章 生死线 林志远说,所有进入精神病院的人,都必须遵守规则。传呼已经结束,她不能再多待太久。 林志远心神不宁,他催促着桑榆赶快离开这里,桑榆没再犹豫,干脆点头:“我保证在三天内回到这里。” 林志远看着她,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他自语般说道:“它是一只全黑的猫,黑蓝异色眼,穿着四只白手套。” 他像是在怀念,那双眼睛望向紧紧拉着的窗帘:“那是我的猫,我养了它整整三年……不要喊它咪咪,它有名字。” “它叫什么?” “咩咩。” 桑榆沉默了一阵:“……是个好名字。” 林志远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桑榆不再和他多说些什么,明白了自己的任务之后,她立即打算离开精神病院。 她又听见那阵忽远忽近的脚步声。 桑榆判断不出这阵脚步声从哪里来,不好第一时间冲出去。她不敢和巡视的“人”比拼速度,那太危险。 那么,要怎么离开? 林志远给她提供了一条路。 “喂。” “我叫桑榆。”桑榆回头看他,“还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从这里走。”林志远已经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伸出青紫一片的手指向窗户,“不听我的也可以,只要你能从处罚里活下来。” 桑榆迈步走向窗帘,唰的一声打开窗帘和窗户她向下看去,足足十几米的高度,直接往下跳不死也得断根骨头。 林志远已经彻底不吱声了,他像是睡死了过去,把头埋在被子里,不见呼吸声,也不见其他任何杂乱的响动。 桑榆挪回视线,她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冷。这股冷意,从身后传来。脚步声虽然依旧忽远忽近,但最近的时候,几乎来到了病房外。林志远锁了门,因为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桑榆来不及犹豫,但她绝对不能直接跳下去!就算伤口愈合速度加快,直接跳她明天骨头也接不回来!桑榆望向窗户四周,企图看见一些凸起的落点,但主楼没有防盗网,也同样没有空调外机。 最终,在越来越剧烈的门锁咯吱声中,桑榆锁定了垂下来的常青藤。常青藤很茂密,尽管如此也依旧承受不住她的体重,而她需要做的,只是利用常青藤进行缓冲,尽量保住自己的腿。 桑榆爬上窗沿,赤裸着的脚踩到错综复杂的绿叶根蔓之中。她回身拉上窗帘,又扒拉着窗沿用另一只手关上窗户,做完这些,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野蛮生长的常青藤只能承受她的部分体重,因此她的手还抓着窗沿,寻找着尽可能安全的落点。房间内传来巨大的声响,似乎是反锁的病房门被强行打开了。 冷意渗透她的皮肤,她似有所感的抬头,一层玻璃之隔,一张苍白而僵硬的脸正在死死盯着她! “现在是休息时间,你违背了规则。”它的声音缓慢而直敲神经,桑榆动弹不得,看着它的手按在玻璃上,正要将其打开。 只要窗户被打开,桑榆就会像只小鸡仔一样被拎回去!在神经的极度紧绷中,桑榆松开了扒拉着窗沿的手,常青藤骤然间发出哗啦破碎的声音! 她抓着绿叶与枝丫,极速向下坠去!它打开了窗户,在窗前凝视着她,随后迅速消失在了病房里。 ……它追过来了。 下坠中,桑榆的脑袋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她扎在暗绿色里,墙皮被撕扯而土崩瓦解,粉末扑簌簌与她一起下坠,在两秒内落到地面上。 桑榆磕了下去,整个人在泥里打了个滚。她捂着手臂爬了起来,踉跄着跑出去拿起自己丢在窗户下的鞋子。 所幸虽然常青藤撑不起她,但大片常青藤剥离堆叠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让她堪堪只是受了点皮肉伤以及崴到了脚。 上次崴的是左脚,这次是右脚。桑榆慢吞吞地说,嗯,至少对称了。 她把鞋甩出铁栏栅,单脚一跳爬上网面。这回她不用担心被发现而轻手轻脚地翻越,管它碰不碰瓷,生死时速,再不跑命都要丢在这里了。 桑榆不知道违背规则的惩罚是什么,但肯定不是她能承受下来的。她迅速爬到顶端,忍着脚踝的剧痛翻过尖刺,落到了杂草丛生的泥地里。 一面铁栏栅之隔,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那里看着她。主楼全部灯光都已经熄灭,夜色黏稠,桑榆看不清它的面部轮廓。 但看起来,它并不能离开精神病院。 桑榆确定它无法拆开铁栏栅把她抓进去之后,就地一坐穿上了鞋。凌晨一点多,一个“人”看着桑榆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了手机。 它不出手抓她,但也不走,就一直盯着。桑榆心态非常好,见它出不来就放松了,手机敲敲打打时停直播间,又切软件确认许长安的睡眠情况。 嗯,没有睡觉。于是她给许长安发去信息,告诉她帮自己请这个星期余下几天的假。许长安反应一秒之后发来表情包轰炸。 许长安:又请假?你不会真的出事了然后瞒着我吧? 桑榆沉默了会,实在是编不出理由,只好给她发语音挑拣着实话实说:“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啦。只是我接下来要离开都城去别的地方,可能要两三天不回来,所以让你帮我请个假……不用联系我的家人。” 那边沉默了很久,最终发过来一个,你最好下个星期活着回学校见我。 桑榆紧绷的神情柔软放松下来,她轻答了一个好,随后便重新开启了直播。时停这段时间仅对直播有效,观众看来就是突然卡了一下随后画面恢复正常。 直播间里,一直站在那里的“人”已经消失了,四周又只剩下桑榆这一个活人,以及千里之外的一大堆观众。 直播间大多数时候都是第一人称视角,当直播画面恢复正常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莹白色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的内容就是常见的旅游软件的推荐页面。 【旅游团:灯笼村一日游。】 第28章 旅游团 “主播是打算报旅游团去灯笼村找猫?” “不是吧,旅游团这种东西debuff叠满啊。” “前面的懂什么,这可就是要debuff叠满才有惊悚味儿啊!” “惊悚味儿……刚刚主播为什么不把手电筒直接打到那只鬼脸上,那样的话惊悚味儿才足呢!” “喂,真那么做了说不定那只鬼就能爬出来杀主播了哦,我们主播可以要一命通关的!” “A组已经有人死了三次了——” “哎查到了,灯笼村现实里也存在!距离都城130km!” 就像观众们猜测的那样,桑榆确实要加入一个旅游团前往灯笼村。本来林志远提起灯笼村,桑榆还思考过到底是哪个灯笼村。 国家大地界大,重名便多,她试着在旅游软件上找了找,却发现方圆千里,只有一个灯笼村。扔猫不可能扔到万里之外,这个灯笼村的可能性最高。 但是……桑榆看着旅游软件对这个村落的特色介绍。 一手猫肉做得相当不错。 ……我可怜的咩咩,你还活着吗? 不管了。桑榆加入了这个旅游团,恰好这个团明天早上就要动身前往灯笼村。 如果一开始她将面见林志远的时间推到早上,不仅要面对一大群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医生护士,还要面对暂时没有团可以让她组队儿去,她就得只身一人摸去灯笼村。 那种深山老林的地方,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那里孤身一人是有多危险。 桑榆扶着树干单脚往回跳。树林幽深,她尽量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往里看,贴着小路的一侧往回走去。 那路中央的水坑里依旧躺着白花花的尸体,蚊蝇飞舞,恶臭熏天。桑榆硬是靠着树干和左脚蹦到了那辆自行车旁。 到这时,她的左脚疼痛不那么剧烈了。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直播间又结束了放映。她的综合排行依旧在第十六,A组最靠前的就是春晖,他排在第三,第一被其他组的人所霸占。 她又缓了几分钟,崴了的右脚奇迹般地停止了疼痛,落到地上受力时也只带来些不适感。这并不是“一千零一夜”对他们的体谅,而是为了防止影响到下一场直播,下一场表演。 但答应的事情还是需要做到。桑榆把自行车扶起来,看着泥点儿愁眉苦脸,最终还是决定等回了南十二巷之后再处理。 而且……不知道她现在回去,还能不能遇见那个醉鬼。腿伤好了的桑榆骑车速度飞快,不多时便蹬回了南十二巷。 原来坐着醉鬼的那个地方空空荡荡,只残留着酒瓶的碎片。找不着人,暂时还不了车,前往灯笼村的旅游团集合出发时间是在早上九点,现在时间还早,桑榆需要找个地方补补觉。 于是她又想起了徐芳和张家浩。徐芳看起来很忙,并且工作时间似乎挺晚,桑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决定再去拜访徐芳,结果不出所料,她压根不在家。 随后,她转身下楼。夜晚的南十二巷固然危险,但是她怀里还揣着刀,只要小心一点,她便能够灵活穿行在脏乱差的小巷之中。 桑榆绕到了三号楼的左侧。那是张伟坠楼的地方。楼下是一大片乱七八糟堆积的垃圾堆,桑榆抬着手电照过去,目之所及只有垃圾,一具尸体都看不到。 她跳上一个木箱,彻底确定这里没有尸体,也没有血肉横飞。 “我没有找到他。”张家浩的声音疲惫,“我确定我老婆睡着之后就下去找了,可别说尸体,我连一下下落砸凹的坑都没找到。” 张家浩家,客厅。 茶桌上的烟灰缸插满廉价香烟,吵闹声已经停止,他时不时咳嗽两声,整个人分外颓唐。 但是没有找到张伟尸体这一点让他振作了几分精神:“也许他没有死呢?就像你之前说的,一切都只是感知紊乱……” 桑榆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说出不可能的话语,而是斟酌着低声说:“这种概率有,但是很低。毕竟感知紊乱不可能持续这么长。” “……我不知道明天要怎么面对我老婆。”张家浩沉声说,“这些事情真的是太糟糕了。” “……” “行了,你在这里待着吧,家里没有多余的床了,你可以睡沙发,或者我给你找点被褥。” “不用了,我睡沙发就好。” 张家浩点头,回卧室前问了她最后一句话:“你去找林志远……有结果了吗?” 桑榆:“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但让我去找一只猫。” “猫?”张家浩面露诧色,然后忽然想起来,“哦,是他养了三年的那只猫,叫什么来着……” “咩咩。” “不如叫咪咪。”张家浩笑了一声,“得了吧,精神病的话能信多少。” 这句话的尾音被门板所隔绝。 桑榆坐在沙发上,最后看了一眼开播时间。 早上九点。 完成这一条主线,她大概就能休息一段时间了。她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脱掉鞋子躺上沙发,很快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隔天八点,桑榆简单洗漱后就出发了。她打车去了城中心,旅游团将在那里出发。 她在8:57时到达现场,那时空地上零零散散站了八九个人,都提着少量行李,正在听导游絮絮叨叨。 桑榆只背着书包,书包里塞着两件校服上衣。临走前,桑榆觉得继续穿着校服可能会被抓,便向张家浩借了张伟两年前穿的衣服,刚好合身,并且比较中性化,使得她往那一站,头发束起来便不好分清男女。 嗯。看起来比原来有压迫感得多。 “桑榆是吧?”导游李红霞喊了她的名字,“别急别急,在这里等一会,还有两个人没到。” 桑榆点点头,背着背包站在人群边缘。虽然她很平静,但旅游团里的其他人显然很急。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男性扯着嗓子:“那两个人都快迟到了,还要等?” “当然,我们得为集体考虑……” “我看再等五分钟他们要是不来就丢下他们得了!反正是他们迟到先!”男性的嗓音粗里粗气,看起来含着股怒火。 “那可能不行,毕竟都提前交了钱的……” 桑榆悄悄看他,只见他继续说道:“那他们耽误老子的时间难道不是耽误我旅游吗?那我花钱在这里白白站着?” 第29章 山村轶事(1) 早上9:02。 李红霞还赔着笑打太极:“您不要着急哈,这次去灯笼村路途不长,我们是专车……” “老子没和你扯这个!”他骂了一声,“你还要袒护浪费我们大家时间的烂人是吧?不是说要照顾集体利益吗?我们的集体利益已经受损了!” “哎哎哎林哥别气,咱不跟这种人计较……”一旁与他同行的瘦弱男性拉着他的胳膊劝,他似乎并不想起太大的争端,“等去了灯笼……” 他压低了声音和同伴耳语,彪壮男人脸上的怒气一僵,随后迅速消失,他的情绪在极短的时间内平静下来:“啧,再等五分钟,五分钟之后不来我们就走行不行?” 他让了步,李红霞也顺驴下坡,脸上堆满了服务业人员必备的商业微笑:“当然,我刚刚已经打电话催过了!” 闹剧渐息,没有引发更大的争端,桑榆松了口气。但她却听到身侧另一个压低了的嗓音:“恐怖小说标配精神不稳定选手,估计还有白莲花,道德绑架圣体,胆小怕事,鲁莽不要命……” 桑榆看过去。那是一位女士,看起来比桑榆大一些,留着黑色长发,发尾微卷。她托着下巴看好戏,见暴躁哥收了脾气,她还没好气地啧了一声: “怎么不干脆暴脾气上来退出呢,和这种人一个团八成要出事的啊。” 但她声音不大,只是桑榆站得比较近才听见了她的碎碎念。她的话听起来不像是一个正常游客,桑榆多留了一个心眼。 “不过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大家时间都有限,要是那迟到的人一直不来耽搁了时间可就不好了——你说是吧,偷听的小鬼?” 她语调微勾,听起来没有多少生气的意思,桑榆一愣,侧目看她,她已经抬头瞧着桑榆,漆黑的虹膜倒映出桑榆的模样,笑意不尽眼底。 桑榆顿了顿,解释道:“我没有偷听。准确来说你站在我旁边,只要你说话我就能听见。” 女人撤了托着下巴的手,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意味,她轻轻戳了戳桑榆的书包,转移话题:“妹妹,为什么要去灯笼村旅游呢?” 桑榆想起许长安在宿舍里蹦起来说她要立即请假去旅游的样子,认真回答:“唔,去旅游还需要什么理由?像我们这种年纪的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说走就走的旅行吗?” “你也一样?”女人问。 “我也一样。” 女人笑了一声:“那鬼地方可不适合旅游,如果不是它需要……我想这个旅游团甚至都不会存在。” “它是谁?” “暂时与你无关~”女人的手指抵在唇上,看起来分外狡黠,“好了,我们姗姗来迟的同行客终于出现了!” 道路尽头,一男一女终于姗姗来迟。他们是跑过来的,男生拿着旅行袋,女生只背着一个小巧的手提包,因为体力不支而跑得满头是汗。 男生侧过脸和她说了一句,女生白着脸点头,于是他加快速度跑过去向一行人解释。他们出门时电瓶车的轮胎被恶意丢在路上的铁钉扎爆了,放下电瓶车叫了辆出租车,哪知路上还堵车, 女人低声笑道:“最后一个debuff,买一送一小情侣上线了。” 桑榆眨了眨眼,也压低了声音和她咬耳朵:“别想得太糟糕。姐姐,你说话像是在打游戏一样。” “一般都是标配的——”女人推了推她的额头,“我叫徐阮,别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了,直接喊我名字就行。看你不太聪明的样子,我提醒你一句,别太靠近他们,保护自己比较重要。” 最终,一车二十人,终于有惊无险地出发了。 徐阮没客气,上车时问桑榆:“你一个人?”得到肯定答复后,徐阮点点头,“那行,我们坐一块,别等会火烧我身上了我忍不住杀人。” 桑榆:“杀人犯法。” 徐阮:“我就开个玩笑,听我说我也是三好市民。” 桑榆:“是吗?我相信你。” 徐阮:“真信啊?好吧其实我没有拿到过证书。” 她们挑了偏靠前的位置,距离门挺近,方便随时应对突发情况。上车之后,李红霞清了清嗓子,开始像个正经导游那样介绍景点。 “这次各位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村落,灯笼村。光听名字各位就知道了吧?没错,这是一个擅长制造灯笼的村庄,古法制灯是非遗技术!” 徐阮碎碎念:“真会贴金,一个老破小山村而已。” “灯笼村的灯笼制作流程全部透明,各位可以在村里体验如何制作灯笼,还可以领略当地原始传统的建筑以及自然的鬼斧神工,观赏瀑布,森林等! “村民们还会和我一起领各位去爬山,采野生菌子野菜等。说起食物,当然也不能落下灯笼村最有名的菜肴——猫肉汤!” “各位没吃过猫也不要紧,这是地区特色美食,不敢吃的可以绕道,有兴趣的可以尝试,并且还能看见厨师露天制作哦。” 徐阮咂舌,倒是没有继续碎碎念吐槽。李红霞扼要的介绍完了灯笼村的特色,随后也稍微安静了下来。 司机已经将车开出城区上了高速公路。天气不太好,此时微微起了雾,因此大巴车的速度降了些,有人骂了一声。 忽然有人开口问李红霞:“导游,我之前听说灯笼村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些什么?” 李红霞本来无所事事地翻着不知名的杂志,闻言脸色变了变,然后挂起商业笑容:“不好的事情?没有啊,灯笼村民风淳朴得很!” “肯定有!我之前听说了,灯笼村前段时间出事了,整整一个月没有再制作和食用猫肉了呢!” “当时的投毒事件吧?那也不是在灯笼村发生的,我给各位打包票,这个景点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李红霞有些答非所问,那个和暴躁哥同行的瘦弱男人咳笑着: “也不是什么大事吧?现在大家都有些无聊,拿出来聊聊也没关系吧?放心,既然我们已经上车了,钱也交了,八卦点东西你们也没损失吧?” 第30章 山村轶事(2) 似乎因为这事并不涉及利益纠纷,车上数名躁动不安的乘客此刻也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她。 在这种不可言传的目光中,李红霞放下杂志,粗声粗气地说:“你们真要听呐?这可不是什么好故事,并且大概是虚构捏造的!” “没事姐。”一个姑娘开了口,她是个精神小妹,一双眼炯炯有神,充满好奇,“你讲呗,反正还有很久才到灯笼村,车上信号又不太好,我们一起聊聊天也不错呀。” 零散有几个人附和,灯笼村这趟旅行花费不多,极其廉价,因此团里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桑榆觉得,他们的状态和直播间的观众差不多。 徐阮似乎也是其中一员,她打起了些精神。在李红霞决定讲述之前,她一直在摆弄着手机,似乎是在看某个软件上的直播,时不时传来奇怪的声音。 这时她把手机熄屏,也跟着吆喝:“说不定我们这些人对这种事情就是感兴趣呢,讲讲呗。” 李红霞叹了口气,从她的位置离开,一路走到还有空位的最后一排:“也不是说我不愿意讲,瞧那个司机,他是灯笼村出来的人,讲太多啦,我怕被投诉。” “没事姐。”精神小妹又道,“你悄点声。” 李红霞忍不住笑了:“看来所有人本质上都是吃瓜的八卦精,那我就小点声随便讲讲,你们到了之后千万不要乱问哈。” 几双眼睛和耳朵落到她身上,李红霞清了清嗓子,模样颇有种讲恐怖小说的意味。 “那事吧,我也没说错,一个月前灯笼村房附近的村子被投毒了。不知道哪个丧心病狂的把老鼠药涂在面包上,把面包掰成小块扔在村子里,毒死了不少鸡鸭牛羊猫猫狗狗。 “那段时间恰逢灯笼村向外购买猫做菜,不小心就买到了些被毒死的猫。你猜怎么着,厨师没发现嘛,就按照往常的做法做汤去了,结果毒死了好几个来这里旅游的游客。 “灯笼村把这事压下来了,那几个被毒死的人的亲属也没报警,这事就这么完了,之后还办了好几天的流水席,就差给每一个知道的人发封口费了嘞。” 精神小妹扯了扯嘴角,不满道:“那你刚刚还推荐我们去吃猫汤?” “哎哟,那不是最近灯笼村管理力度大了嘛,而且他们的猫汤确实非常好喝。并且司机还是个灯笼村人,我当然得说得好听些……” 瘦弱男人说:“灯笼村除了发生这事,然后就没了?我不是听说影响还挺大的嘛。” “还有一件事。”李红霞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怪他没话找话,“不过大概是杜撰的,没什么讲的必要。” “讲讲呗,我很喜欢看恐怖小说!”徐阮忽然笑眯眯地插话,“这么一说我还精神起来了,现在想去灯笼村的心情已经迫不及待了!” 有了她开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哄让她再讲讲,李红霞面露难色,最终破罐子破摔,道:“就是闹鬼!之前听从那里回来的人说,灯笼村晚上到处都是猫叫声,还有人半夜提着灯站在窗边,可这件事瘆人了! “这事我也问过司机,司机说没这事,可能是山里夜晚风大,加上那个游客精神状态不佳才会乱说话。这也没什么,就算是真的,晚上注意一点不出门就好了!说不定是山里的某些野兽呢。” 这故事不怎么恐怖,几个起哄的人点了下头就没了后话。李红霞还以为他们的好奇心已经燃烧殆尽了,缓缓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完,又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导游。” 李红霞扭过头看声音来源,那是桑榆发的话,她的脑袋从靠背顶端探出来,声音里带着诚恳的探知欲:“那个游客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天,幸好不是什么难答的问题。李红霞这口气松完了,告诉她:“一个星期前啊。” 桑榆点头,也没有再次发问。 对灯笼村的探知到此为止了。大巴车开进了隧道,视线顿时变得一片黑暗。李红霞回到了她原来的位置和司机说着些什么。 “时间对得上……”桑榆自语着,林志远是一个月前发疯进的精神病院,张勇也是近一个月内才回来报复,灯笼村的诡事,似乎也和林志远息息相关。 那么把猫找回来之后,她便能从林志远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尽管提示的第三条至今没有眉目。 大巴车还在隧道里,可视水平很低,桑榆放空思绪思考着任务与剧情,然后感觉有人戳了戳她的手。 桑榆扭过头去,徐阮正在看着她。徐阮没吱声,只是塞给了她一个金属冷硬的片状物。“交换一下信任?”她说。 桑榆轻问了一声什么,徐阮笑起来,说等出隧道你再看。 大巴车出了隧道,桑榆才看清了她塞过来了一个什么东西。那是“一千零一夜”内测玩家的标准实物铭牌,是他们签约之后就会通过快递发到他们手中的东西,更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唯一身份证明物。 C组-徐阮 编号0-433 桑榆愣了愣,扭头看向有些洋洋得意的徐阮,后者心情不错,她摸了摸桑榆细软的发,把手机举起来扬了扬,“没想到吧?” 她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桑榆的直播间。其上弹幕划过,大多在感慨这是不是串线了,怎么不同组别的内测主播会匹配到同一场景。 “我确实没想到……”桑榆顿了顿,压低声音,“为什么我们会在一个场景进行剧情?” 说着,她把贴身存放的铭牌拿出来,和徐阮的一起交回到她的手心。徐阮亮起银色铭牌一瞧: A组-桑榆 编号0-443 “我不知道,官方又没说过不行,世界那么大,会撞一起感觉也正常。”徐阮把铭牌还给桑榆,语气感慨,“我本来以为是一车送盒饭的和我这个可怜兮兮地玩攻略的,居然有战友真是可喜可贺!” “差点忘了正事。问一下你来这里的任务目标是啥,以及难度?” “我……”桑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要找一只叫咩咩的猫,以及我的难度是一命通关。” 第31章 雨幕 “一命通关啊,好魄力,怪不得你的排行榜直接刷掉了五个人。”徐阮发出了一声“wo”,然后道,“找一只叫咩咩的猫……要活的还是死的?” “活的。”桑榆斩钉截铁,认为林志远需要的应该是一只活猫,随后回应她说的第一句话,“没办法……各自负责的部分不一样,你呢?” 徐阮笑弯了眼,桑榆需要一命通关的话,合作的概率就越高:“我就一玩攻略的,这次主要是要灯笼村的三日存活离开通关,比你轻松些。” “我的任务时限也是三天。”桑榆点点头,“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合作。” 徐阮伸出手心,桑榆轻轻伸手与她击掌,算是业内合作的标准起手式。 大巴车在颠簸中开进深山,路上遭遇堵车,夏季午后又多雨,在暴雨滂沱中,桑榆透过被雨洗刷的玻璃窗,看见了雨幕里略微模糊的山村轮廓。 “车上有雨衣哈,大家有序穿着雨衣下车!”李红霞吆喝着,身侧的座位上放着一堆雨衣。人们推搡抱怨着,旅游第一天就遇到暴雨,任谁心情都不会好。 徐阮掏了件雨衣,仔细确认没有被恶意放上什么东西之后才递给桑榆,“等到住的地方之后我再给你点东西。” 她展示出了合作的诚意,桑榆也不含糊,接过雨衣穿上,根据李红霞的吩咐排成一排,有序下车。 有人喊:“为什么不能等雨小了再走啊——” 李红霞也扯着嗓子:“我们这次不是包车——司机还有别的活计,大家相互体谅一下!” 骂声被雨声淹没,在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中,徐阮握住了她的手,雨水打在身上分外喧闹,徐阮扯着嗓子,尽量让桑榆听清她在说什么:“握好我的手,不要松开。” 桑榆回握住,视线被雨水阻隔太多。人群在泥洼里费力行进着,李红霞穿得鲜艳,尽管雨幕滂沱也依旧能看得一清二楚,她在前面引路,四周只有雨声。 大巴车打着前车灯,启动之后便缓缓往后退去。桑榆回头去看,视线模糊中,桑榆看不清司机的轮廓。 有人问:“要到了吗?” “不要着急有序往前走——” 行进速度有些慢,有人已经按捺不住脾气,脱离队伍走在侧边要绕上前面,也许他是要去问李红霞到底在哪里,他要先自己走过去。 可惜这个打算落空了。因为他刚刚走到桑榆身侧,一个猝不及防滑倒,桑榆的雨衣被扯住,导致她也稳不住身形。徐阮本来抓着她,在她发生意外之后松了手,她扭过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 徐阮骂了一句脏话。桑榆踉跄着摔倒在地,徐阮抓着她的后背按住她向下滑的趋势,而那个试图开辟道路提前走的人则失去了踪影。 “导游!有人滑倒了!” “大家都停住不要动!”李红霞吼道,“滑道哪里去了?这路经过一条河,河里长满草很难辨认,不要摔下去!” 桑榆只想说,你喊慢了。因为她的耳朵里闯进了哗啦的水流声,骤雨加大了水流量,刚刚那个人,势必是摔进了那条河了! 李红霞跋涉过来,彼时徐阮已经把桑榆扶了起来,李红霞拎着她的胳膊问:“有没有摔着?” “没有。”桑榆抹了把脸,她雨衣上沾着的泥水被雨水冲刷殆尽,“但是刚刚有人脱离队伍摔下去了!” 李红霞闻言放开桑榆,蹲下身往前摸去,登时气急败坏:“这是桥啊!水流还那么急,掉下去了怎么捞!” 人群一阵骚动,李红霞继续说:“有没有人认识这个掉下去的!他会不会游泳啊!” 一个声音从队伍末端传来:“我和一起的,他会游泳!” “会游泳就还好!现在雨越下越大了,大家保持队形不要乱走,我们先去住宿的地方!” 有了这个教训,之后没有人再抱怨行进速度慢了。每年湍急的水流会带走很多人命,尽管官方一直在发呼告,还是有许多人命丧自然,人总是很难长记性的。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连那个一直嫌弃人们浪费他时间的暴躁老哥也不吱声了,安静地跟着队伍。 居住的地方说远不远,几百米的距离,只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影响了视线,乡间土路狭小又复杂,谨慎些总归是好的。 等他们终于乌龟似的挪到居住的民宿前,门前那盏红灯笼在风中摇曳,一个老妇人朝他们招了招手,彼时这场午后对流雨已经偃旗息鼓,减弱成微弱的蒙蒙细雨。 所有人都被淋了个彻底。 老妇人推开民宿的门,人群一股脑地涌了进去,这时生气才缓缓回到了人体里。 李红霞举着小旗子吆喝着:“大家先别急哈!我清点一下人数!” 李红霞熟练地在人群中流窜,这里唯一认识所有人的只有她一个,因此虽然大家颇多抱怨,但还是站定在大厅,边脱雨衣边等待李红霞清点。 桑榆手肘又擦破了皮,但这次伤势不严重。她环顾了一圈周围,低声和徐阮说:“好像少了三个人,除去导游外,这里只有十六个人。” 在桑榆做下判断之后,李红霞也确定了人数:“除了那个跌进河里的,还有谁半途脱离队伍了吗?这里还少了两个人!” 李红霞吼完,半晌没有人回应她。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说清楚了我才好找村民一起去找,不然在这山里,人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导游!”精神小妹忽然举手,“当时我前面还有一个人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是半路离开队伍了吗?” “不是,”精神小妹连连摇头,被乌云压得有些暗淡的大厅里,她的脸色有些惨白,“我当时害怕突然出意外,就和他商量能不能牵着手走!” “本来好好的,但是牵着牵着他忽然松开手,我抓他的雨衣问他怎么了,但是……我前面那个人转过头来之后,我发现……” 风声呜咽,她的眼里带着货真价实的不知所措,“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牵着的那个……他凭空消失了!” 第32章 红灯笼 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人怎么可能突然消失呢?你不会是在车上的时候听太多杜撰的恐怖故事疑神疑鬼吧?” 那是和暴躁老哥同行的瘦弱男人,他看着瘦弱温顺,一张嘴却伶牙俐齿:“还是说你和那个人有什么恩怨,借着这场暴雨……” “你血口喷人!”精神小妹一跺脚,声音气恼,“我有什么必要用这种方法害人?而且你问问当时我们前面的那个人,他绝对知道我在路上拉了他的雨衣。” 站在精神小妹旁边的人一身衣服湿透,闻言轻轻点头:“我当时后面是一个男的,但后来她拉了拉我,我回头的时候,后面那个男的已经不见了。” “可能是雨下得太大了大家都没注意到,别吵架伤了和气!”李红霞又一次打破剑拔弩张的氛围,“好了,还有一个人是怎么回事?那是一个姑娘,有没有人认识?大家找找自己熟悉的人,看看有没有人不见了!” 人们的眼睛互相审视,好半晌没有人再跳出来说看见谁谁谁不见了。这可让李红霞愁得皱起了眉,她又喊了一声,这次她询问都让都纷纷摇头。 有人问她:“会不会本来就只有十八个人啊?” 李红霞脸色难看:“不可能,后台收了十九份的钱怎么可能只来了十八个!来的时候我可是有仔细数过的!大家再想想!那是一个叫桂梦佳的姑娘!” “好名字。”徐阮耸耸肩,声音压得很低,“但估计是回不来了。” 这个名字说出来之后,依旧没有任何人想起她,仿佛她真的从始至终都没有存在过。 李红霞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放弃了向在座所有人搜寻桂梦佳。她提醒道:“好吧,这件事先揭过。这家民宿的二楼被我们全包了,房间都是一样的,大家选喜欢的入住!各位都淋湿了,抓紧时间休息吧!” 她没有脱下雨衣,和一旁木讷的老人低声说了两句之后,她指了指老人,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找王阿妈,雨天不要乱跑,夜晚也不要!我和村民一起去找失踪的那几个人的情况,实在遇到麻烦就打我的电话!” 明明只是一场山野旅游,李红霞却叮嘱得仿佛他们下一秒就会触犯禁忌。大多数人只想找到房间回去洗澡,表情变化莫测相当精彩。最终零零散散有人回应她,她才点点头,面色凝重地离开了民宿。 “行了,我们也上楼选房间,别选慢了进了死亡房。”徐阮提醒桑榆,桑榆才将目光从那位王阿妈身上移开,点点头。 王阿妈浑浊的眼睛盯着门外蒙蒙雨,李红霞已经消失在了田野之间。她缓慢移动步伐,拖着蹒跚的身体走到门边,枯槁而挂满厚茧的手握住门边,在风雨声中用力关上了民宿的大门。 砰的一声响,窗户上模糊的红灯笼光亮晃晃悠悠,这巨大的声音听得人难安。徐阮先她一步去选房间了,桑榆站在楼梯口,看着王阿妈暴力关上门,落上门栓,慢吞吞地走回到一楼沙发上,往那一坐,便不再动弹。 二楼的布局有些像酒店,一个大厅与一条走廊。长长的走廊分布着数个房间,挂壁式台灯点亮了走廊,使二楼处于暖色的黄光之下。大厅放着沙发和茶桌,茶具摆放整齐,角落还有书柜。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温暖舒适的暂住地,就算久住也会很轻松愉快。但桑榆却注意到分布着房间的走廊上,挂壁式台灯再往上,那暗红色的红灯笼。 走廊分布着10个房间,桑榆目测了一下,走廊顶部的红灯笼共有15盏,连接大厅的那盏亮着,是与民宿外相似的红色灯笼。 印象里,似乎没有哪个地方会将红灯笼挂在走廊顶部。幽红色的光芒着实是有些诡异,桑榆轻轻皱了皱鼻子。 随后她的注意力被自己的暂时合作对象分走了。 “你在开玩笑吗?这我们先选的房间啊。” 徐阮的声音略带不满地传来,桑榆回神,扭头看去,徐阮与那两个从一开始就不安分的男人正在吵架。 “什么你先选的房间?这明明是我们先看上的。”瘦弱男人说话有些蛮不讲理,“小姑娘别仗着自己是弱势群体就站在道德制高点抢东西哈……” “哈?”徐阮气笑了,“谁站在道德制高点?怎么那么会反咬人一口呢?张嘴就来,怪不得天生大嘴巴,和你聊天简直浪费我时间。” 瘦弱男人瞪眼:“你还外貌攻击?” “就攻击你了怎么着?”徐阮啐了一声,正欲再骂他个狗血淋头,桑榆拉了拉她的衣袖劝道:“别和他们吵。我们换个房间吧。” “看看你——闺蜜。多善解人意,再瞧瞧你……”瘦弱男人盯着徐阮的胸看,嘿嘿一笑,“被甩了吧?火气那么大?” “老娘有的是人喜欢,不像你,一副穷酸小偷样。”徐阮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和他们纠葛,拉着桑榆的手就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瘦弱男人还在后面絮絮叨叨,暴躁老哥粗声粗气地警告,桑榆全当耳旁风。她们挑了207号房,没有什么寓意不好的数字,徐阮很满意。 “你不是说他们是送盒饭的吗?”桑榆一本正经,“为什么还要和盒饭吵架。” “因为这盒饭恶心我。”徐阮耸耸肩,“我老师告诉我,心里有郁结就要往外吐,既然他恶心我那我不得恶心回去。” 徐阮环顾了一下房间,标准的二人间,两张床放在一起,中间只有一条细小的缝隙,茶桌,书柜,应有尽有。窗户紧闭着,桑榆了一眼窗,窗外还在下雨,天色阴沉着,麦金色的水稻田沉浸在雾气里,山野间不见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布局不错,风水勉勉强强……”徐阮赞赏道,“桑榆,你过来下,我给你点东西防身。” 桑榆闻言,走到已经在浴室前研究喷头的徐阮身后:“你有游戏道具?” “不,我自备道具。”徐阮笑起来,随后往桑榆的手里塞了一张折叠整齐的黄色符纸,“道观开过光,老老实实收着吧~” 第33章 山野 手里的符纸忽然有些烫手,桑榆眨了眨眼:“开过光?” “你不信呐?”徐阮撩起半湿的黑色长发,挑眉,“不信也没关系,找个口袋放好别丢,快死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到底是不是骗子。” “不,我只是不太理解这个词汇的意思……”桑榆露出一个友善的笑,“谢谢,我会收好的。” 说罢,她往外退了一步问:“衣柜里有衣服,需要我帮忙拿一下吗?” “哎哟,还挺上道~”徐阮研究明白淋浴器了,“那帮我拿一下吧,最好是活动方便的,记得拿出来的时候抖一抖,避免里面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桑榆应声,随后往房间角落的衣柜走去。她听见徐阮对着空气介绍这种老旧淋浴器的使用方法。衣柜里整整齐齐的放着四套衣服,桑榆拿起来抖了抖,纯色的衣服打开干干净净一片。 桑榆将衣服递给她。一行十几人无一幸免,都淋成了落汤鸡。桑榆站在窗边一直到徐阮出来,两个人总共花费不到半个小时简单清洗完,屋外一片寂静。 雨已经停了。徐阮拉开窗户,乌云散去了些,午后日光明艳,麦金色的田野被照得发亮,偶尔有农人牵着牛穿行着。 “白天看着倒是挺人畜无害的。”徐阮托着腮靠在窗沿,“不知道晚上了会是个什么情况……你洗完了?要出门吗?” 桑榆拿着脏衣服从浴室里出来,闻言说道:“嗯。雨已经停了,我打算去村里转转,看看能不能得到一点关于咩咩的事情。” “那只猫啊……”徐阮想了想,“行,那先分头行动。我到时候会帮你留意的。” “我最终也是要离开的,有什么发现的话,我会告诉你。” “合作愉快~” 桑榆打开房间门,走廊上有些安静,红灯笼依旧散发着略微刺眼的光芒。二楼大厅坐着那位精神小妹,她在看书,但似乎并不专注。 桑榆顺着走廊走出来,精神小妹看见她,连忙打招呼:“你好!我叫桂梦!请问一下你和那位姐姐的房间是不是双人间?” 桑榆点头,听见她的名字之后,有些不解地开口:“你叫桂梦?” “嗯,梦想的梦!”桂梦应声,又说,“你认识我?” “不认识。”桑榆想起李红霞念到失踪的另一个人“桂梦佳”时,桂梦没什么反应,思及此,她没有再提,只是问,“你问我们的房间……是你选的房间出什么问题了吗?” “这倒是没有。”桂梦连连摇头,“我和另一个女孩选的205,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是一个单人间……其他房间都住满了,我没有地方去,想问问能不能在你们房间打地铺……” “住满了?”桑榆回头去看走廊,整整十个房间,就算有单人间,也应该够住的才对。桂梦解释了缘由:“最里面的两间房间门是打不开的。” 她有些沮丧,又问:“我打地铺就行,房间里应该有备用的被褥……” “你可以去和我的朋友商量,在207,她叫徐阮。”桑榆没有拒绝,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只找她们,耐心道,“如果她同意了,我没有问题。” 桂梦眼睛发亮,连连道谢。她立即把书放回原位,小跑着走到207房间前敲了敲门。 是习惯和标准的三下叩门,桑榆收回凝视着她的视线,转身向楼下走去。王阿妈依旧坐在楼下沙发,不过这次她打开了电视,二十寸的老旧电视满是噪点,发出刺耳而难听的声音。 电视散发出的光落在王阿妈木讷的脸上,她就这样一直盯着没有任何内容的电视,一动不动。 尽管雨已经停了,天光明亮,门外红灯笼还在摇曳着,王阿妈没有熄灭灯笼。想起李红霞说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王阿妈,桑榆走了过去。 一股陈旧的霉味与腐臭味扑面而来,桑榆的脚步一顿,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王阿妈没有在意她的动作,浑浊的眼球依旧看着屏幕。 “王阿妈。”桑榆唤她,她才慢吞吞地转过脑袋,死寂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请问村里哪里能去?” 桑榆斟酌了一下,开始试探灯笼村有没有什么禁忌,但王阿妈看了她许久,僵硬地摇了摇头。桑榆便再问:“谢谢。不过阿妈,雨已经停了,为什么灯笼还点着呢?这是村里的什么习俗吗?” 王阿妈从喉咙里吐出几个沙哑的音节:“为了……防止看不到。” “看不到什么?” “……”王阿妈不答话。但联系他们刚刚来到这里时,也许“防止看不到”是防止旅客找不到民宿。 “只有这家民宿挂了红灯笼?” 王阿妈幽幽看她一眼,又慢吞吞吐出一个句子:“很快就不是了。” 好的,桑榆提取一下关键信息:现在确实只有民宿挂着红灯笼。 王阿妈已经把脸扭了回去继续看花屏电视,显然她的耐心即将告罄,桑榆轻轻往后退了一步,最后问:“阿妈,村里公开制作灯笼的地方在哪里?” 王阿妈的眼睛没有再从电视上移开,桑榆等待了一分钟,最终她惜字如金地开口:“在广场,一直沿着路往下走,一直走,不要停……” 桑榆退到门边,依旧有礼貌地道了一声谢。 灯笼村都是小路,桑榆甫一出门,便看见他们来时的路。深浅不一的脚印里积着雨水,道路一片泥泞。放眼望去山野与低矮水泥房相间,电线杆杵在小路两侧,都被淋成深色。 桑榆没有看见李红霞。包括在那条河附近。 去广场前,桑榆又沿着他们来时的路往回走,走到那两三块石板铺就的桥面。桥面水流依旧湍急,碧绿色的水草被打得东倒西歪,水流表面甚至有很多漂流的杂草,只要不注意看,很容易将这条河当作湿漉漉的草地。 怪不得李红霞会说掉下去很难救回来。河底的水草,湍急的水流,只要掉下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河还不浅。 河流在山野间蜿蜒,没入深山。而一眼望去,河边只有她一个人,以及一只正在吃草的老黄牛。 第34章 制灯 桑榆摁亮手机。深山老林的信号并不好,勉强维持了一格,旅游软件上李红霞的电话,桑榆给她打电话,但那边只传来绵长的机械提示音。 无人接听。 但软件上显示李红霞在线。并且,距离她仅有三千米。她好像忘了找徐阮要一个联系方式。桑榆平静地摁灭手机,顺着雨后泥泞的黄泥小路往王阿妈说的那条路走去。 红灯笼民宿已经走出来了几个人,距离得比较远,桑榆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但认出了人高马大那个是和瘦弱男人在一起的人。 灯笼村的布局很奇怪,与桑榆印象里的山村并不一样。山村不像城市,一般都很讲究错落有致,符合地形地势。 但灯笼村显然不是这么个建法。 这里是山间谷地,蜿蜒的河流穿行而过,田园间星罗棋布点缀着建筑物,有的甚至直愣愣地杵在稻田中央。那是村民的自建房,每一间房外都挂着两盏没有点亮的红灯笼。 广场在山脚下,是一片由几间低矮楼房围起来的平地,这里聚集着不少农民。有扛着锄头的黝黑农人注意到桑榆,还带着泥巴的手在身上擦了擦,随后友好地朝桑榆挥了挥: “啷个来的女娃子噻?来看制灯?” 农人操着一口厚重的方言,笑起来时眼尾堆着皱纹,倒是显得很有亲切感。桑榆中间那句没听懂,但礼貌地点点头。 雨后广场积水,几个嬢嬢用扎着竹条的扫帚扫开,水流顺着坡度向下淌,农人颇为自豪地说:“我们嘞技术硬是凶得很,你要是喜欢,可以让几个嬢嬢教你噻。” “去去,人家小姑娘都听不懂你在说啥。”佝偻着背的老人拿着扫帚往农人身上打,农人“哎哎”两声躲开,又嘟囔了几句难以辨认的,“姑娘,别理他,村里几个月才来一次客人,说自家话说习惯了就这样!” 桑榆摆摆手:“没关系!我只是过来看看灯笼是怎么做的。” “那正好哈。”嬢嬢笑得眯起了眼睛,“打扫干净之后就可以开始了噻!正好最近村里换灯笼,你那边抽个凳子过来看!” 他们热情得桑榆有些不知所措,在她的印象中,农村人因为刻板印象,对女孩子并不算太友好。桑榆原本都打算用许长安教她的方法死皮赖脸一波,没想到轻轻松松地就拥有了一条板凳。 制作灯笼的都是老人,一眼望过去最年轻的四五十岁,年纪最大的少说八九十岁。桑榆搬了条板凳坐在一旁看老人们制灯。 他们动作娴熟,虽然每一寸皮肤都苍老无比,像枯槁的树皮,深色的纸张堆叠在一起,他们身上缺失了生命的活力。 上色,装骨架,编绳结,一套流程下来毫不拖泥带水,散落的材料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被组装到一起。但是,桑榆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无论是哪一盏灯笼,传递到谁手中,都没有人为其装上灯泡。 放在防水布上的材料里也没有类似于电线玻璃灯罩之类的东西,这和她认知中的并不一样。印象里这种形制的灯笼都是装载灯泡的。 “嬢嬢,灯笼不用装灯泡吗?难道是用蜡烛点的?”桑榆在一个老人停下手中动作歇息的时候问出了声。灯笼不装载灯泡也可以有另一个解释,那就是用蜡烛。 赏月时的花灯便是用蜡烛点亮,只有不固定的灯盏才有可能会用到蜡烛。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向她,脸上笑容依旧:“灯泡?不是已经装了吗?” 方才半小时的温馨在老人这一句话都被尽数敲碎。桑榆慢慢挺直了腰,老人笑眯眯地指了指灯笼的底座:“只是还没有点亮噻,再过几天灯笼就全部都亮起来咯。” 至少桑榆没有看见蜡烛或者灯泡。她谨慎地看了一眼脸上表情依旧温和的老人揉了揉眼睛,“嬢嬢,我可以拍张照吗?” 老人点头:“别客气!这种老手艺,要是你能教会你们这种年轻人最好不过了!” 桑榆脸上却没有笑容。她素来不擅长阳奉阴违,许长安教她该笑就笑该哭就哭的本事她没学到多少,只知道这种情况她应该不露怯,面色如常。 她拍好照片,忍着想要跑路的本能反应,又问:“嬢嬢,我听说我们村里猫肉汤很有名……” “当然了!就算是村里的娃娃也是会做的!” “……我想问一下,您有没有见过一只黑色的猫,但四只脚是白色的?” “这个没有伐。”另一个老人加入了话题他也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村里的猫都是买的。每一只都关单独笼子,黑猫我们不抓!那可是吉祥物儿。” “对对。”嬢嬢点头,“要找黑猫的话,村里没有噻,娃儿你可以去别的地方问问。” 桑榆又随便应和了几句之后就脚底抹油跑了。几个老人要送她一盏灯,但灯盏冷得刺骨,桑榆刚一触碰就收回手,窘迫地疯狂摆手表示不必之后就跑了。 且说张勇和精神病院带给她的教训便是重视自己的第六感,该跑就跑千万别犹豫。 广场消失在了水泥房之间,视线又闯进一片金灿灿的田野。暂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桑榆决定先回民宿找桂梦和徐阮要一个联系方式,关键时刻减少信息差,能让活命的几率大大增加。 泥土混着积水,行走起来速度实在是欠佳,等桑榆看见民宿那鲜艳的两抹红色时,时间又过了半个小时。 田间小路已经三三两两地有人在活动,桑榆往那边多投了几眼目光,哪料下一秒尖叫声划破天际。 人群开始骚动。距离得比较远桑榆看不清是发生了什么,于是她加快步伐往那边去,鞋子又换了个皮肤,桑榆开始思考她能不能忍这双鞋子三天。 “我草你别叫了!”徐阮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不就一尸体吗怕什么!它现在又不会爬起来变成丧尸!” “可,可是……” 发出尖叫声的人是桂梦。她方才跌倒在地,过了会才被徐阮拉了起来,桑榆走近,问了句发生了什么。 桂梦立即眼泪汪汪地看过来:“这里有、有一具尸体……” 徐阮拍她的后背,“就一具尸体嘛。” “可是!”桂梦发出尖锐爆鸣,“这尸体和我长一张脸啊!” 第35章 谁生谁死(1) 小姑娘吓得眼泪汪汪,徐阮揉了揉被吵得嗡嗡响的太阳穴,不耐烦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怎么了?这又不是你的尸体。” 桑榆往人们的包围圈走去,果不其然在河流一岸的浅滩上看见了那具还穿着浅色长裙的尸体。她死亡的时间应该不久,皮肤只是呈现出被泡皱的白。 她是被拉起来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沾着泥泞。桑榆伸手去拨她脸上凌乱的头发,惹来桂梦一阵疯狂后退。 看清那张脸之后,桑榆沉默了一下,然后回头肯定说:“她确实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但那不是你,别害怕。” “你们真不愧是一起的……”桂梦喃喃出声,“看见一具尸体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才可怕啊。” “啧,联系不上李红霞。”一直站在外圈打电话的青年臭着脸和所有人公布这个不幸的消息,“现在不管是谁打给她都不接,她是去找人还是去玩失踪?” 青年的目光落到桑榆身上,她摇了摇头:“我也联系不上。”有人不信邪,拿起手机也拨打了过去,人们心神不宁,桑榆于是问: “有谁能和我说一下是发生什么了吗?” 桂梦魂不守舍,其他人都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最后徐阮耸耸肩,告知了桑榆她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桂梦敲开徐阮的门后,徐阮同意了她过来打地铺的请求,并扬言想和她一起睡也可以。 那之后陆陆续续有人从房间里出来,由于李红霞不知所踪,便有人下楼去问王阿妈。说到底他们是来旅游的,既然雨停了,那么就该把大好时光花费在观光上。 桂梦和徐阮出门比较晚,因此等她们锁好房间走到二楼大厅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楼下传来。 徐阮回忆着,脸上表情可谓是精彩:“当时不仅敲门,还有叫喊声——那边那个正在打电话的发出的。” 她眼睛看向的方向就是那个青年王皓。“当时我还以为死人了,跑下楼发现他在敲一楼深处的那扇门。” 徐阮问他发生了什么,王皓脸色很难看:“我朋友刚才在向王阿妈问问题,问一半王阿妈不答话,一个劲地看那个都是白噪点电视,他就把电视关了。” 徐阮抽了抽嘴角:“……然后他就被王阿妈拖进去了?” “不是。”王皓用力锤了一下门板,里面依旧是一片安静,“电视关掉之后那老太婆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但是又开始回答问题了。本来他打算问完最后一个就走,但老太婆忽然说她有东西要给我朋友……” “哦,然后你朋友就跟着进去了?” “我他妈的当时都拉了他一把了!”王皓说,“但那家伙根本就不听,跟喝了迷魂汤似的,跟在王阿妈身后就进来了!都半个小时了,我喊半天也没人搭理我。” 王皓越说越生气,手高高抬起又要去锤那扇门,哪料这时门忽然慢悠悠打开,王皓差点因为惯性摔了进去。 “门后只有王阿妈。”徐阮说,“他朋友不见了。那个房间那么小一点,王皓还挤进去找了一圈,别说人了,连点碎肉都没有。” 徐阮声音里没有多少可惜的意思,莽撞的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徐阮摊手:“人出来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不要乱来了,可是人哪有那么容易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该死的还是得死。” 桑榆想起王阿妈看电视时专注的模样,看来当时没有选择继续问下去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那这具尸体是……” “哦,你说这个啊。”徐阮撩了撩头发,“也算是意外吧。当时我和桂梦打算去看看周围环境,忽然看到绿油油的水面上有东西在飘,就顺便过去看了一眼。” 她们和桑榆一样,沿着来时的路往河边走,又顺着河岸的石块铺就的小径往那个东西旁边靠近。 直到走近,她们才发现这是一具尸体。有几个人跟着她们走过来,发现尸体之后帮忙搭把手把尸体拖到岸边翻过来,甫一看到尸体的脸,桂梦就尖叫出声,吸引来了刚好要返回民宿的桑榆。 “你还记得导游离开前说到的那个人吗?”桑榆担忧地看了眼桂梦,发现她只是脸色发白,躲得远远的,目前还没有被吓到魂不守舍。 见桑榆看她,桂梦扯出一个笑:“那什么,我不过去看哈,真的很吓人……” “你想说,这有可能是桂梦佳对吗?”徐阮搭上话,目光也慢慢的落到那具尸体上,“你来之前我问过桂梦了,她说她确实没有双胞胎姐妹,她还打了个电话去问她妈妈,她妈骂她是不是玩手机玩傻了。” “她有网瘾吗?” “就不是重点啦。”徐阮摆摆手,“总之,这人说不定就是桂梦佳,我们想取证,但是李红霞完全联系不上,现在只能先想想怎么处理尸体了。” 王皓愤愤地挂断电话。他已经尝试给李红霞拨打了十几个电话,无一接听。“草,我不旅这个破游了,我他妈的打车回家,我要平台退我钱……”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戳点,桂梦注意着他的动作,随后犹豫着拿起手机,正在思考要不要提前离开。 但是很快,王皓的脸色就变了:“什么叫不能退钱必须旅游够三天?什么霸王条款!连特么的导游都联系不上,民宿管理还那么不对劲,这还玩个毛!这附近还没有车可以打!” 他火气很大,扭头看向同样拿着手机的桂梦:“喂!你看看能不能退款?” 桂梦一愣,随后点点头:“我、我试试。” 然而她得到的结果和王皓一样。 “别急嘛,我看我们一时半会是走不了的了,这附近有接客的车辆只有载我们来的那辆大巴车,等三天结束,它估计就来了吧。”徐阮和桑榆商量着处理尸体,她商讨中还不忘安抚一下王皓情绪。 王皓还是气得手在发抖:“但是我朋友他失踪了!会不会是杀人案还是什么的,这地方说不定根本就不适合旅游!” 但徐阮没再搭理他了。她在尸体前蹲下来,扭头去看围观的几人: “有没有人愿意搭把手?我们把这尸体搬回民宿。” 第36章 谁生谁死(2) 桂梦又回退了几步,惊诧道:“要搬回去吗?为什么要搬回去?” 把一具和她长地一模一样的尸体搬到她们居住的地方……这完全就是恐怖故事吧?为什么要搬?不能让她躺在这里吗? 而且……不会要搬进去207吧? “那不然呢?”徐阮一脸理所当然,“放在这外面过夜,过两天尸体该烂了。而且说不定会被什么东西当食物入口即化,或者是变成鬼来索……” “啊啊啊啊啊你别说了!”桂梦再次后退,尖叫声没忍住从喉咙里奔涌而出,“我帮不了忙!抬回去了随便!别放进我们睡觉的房间里就好!” “烂了也就烂了,变成鬼?这理由吓唬谁呢。”王皓不满地开口,“别动她了,我刚刚报了警,等警察来处理……喂,你笑什么?” 他话音未落,徐阮已经无奈地摇头笑了起来。王皓瞪她,徐阮慢悠悠地说:“你报警了?接线员接了?” “当然接了!”王皓狐疑地看着她,“这人不会是你杀的吧?” “说的什么话,我杀她干嘛。” 徐阮耸耸肩,“我只是笑,你这是在白费功夫啦。要是警察同志真的能来……”她刹住话头,恬不知耻地留白,“总之,既然你报警了,那么我们可以等等,等等看警察有没有来。反正现在天色还早~” 说罢徐阮便真的找了块干净的草地一屁股坐下,完全不在意自己不远处就躺着一具尸体。 王皓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不怕尸体也就罢了,说不定她们在外面是什么比较特殊的职业,但不仅不怕还要把尸体搬回住的地方还不相信警察会来简直就是独一份的奇葩。 徐阮拍了拍身边:“桑榆儿,来坐。等一个小时差不多,你手机还有没有电?” “六十多电。” “那借我玩会?” “你不是第一人称吗?” “是啊,但没关系,让观众和我一起沉浸式玩手机——开玩笑的其实我开始剪辑了。” 桑榆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坐下,没有触及到生死利益,合作对象的信任度是最高的。因此她毫无芥蒂,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徐阮:“我没什么游戏,或许能可以刷刷视频?” 够了。王皓眼角抽搐,和刚才的桂梦一样退到远处,周围还剩下的几个人也是面色怪异,完全想不到她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用如此平静地对话。 死人了。 那是死人了! 两位姑娘无动于衷,其中一位已经开始刷视频了。徐阮边刷还边问:“等会记得把你联系方式给我,好交换线索。” 王皓在心里将这两个人列为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人或者是杀人犯。毕竟,不会有正常人会有这种奇葩的反应。 桂梦想回民宿,但是由于尸体面貌与她相同,她担心等一下警察来了不好处理思量再三还是蹲坐到了不远处,与她们一起等待。 王皓是报警的人,也走不开。到最后,一个小时的漫长等待里,只剩下四个人。 那时有农人骑着自行车路过,还问他们发生了什么,桂梦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一个小时,硬是没有一个本地人注意到河边的人。 而一个小时过去之后,王皓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甚至又打了一次报警热线,不知道听到那边说了什么,他发愣地挂断了电话。 桂梦看向他,心急如焚:“警察怎么说?” “……警察说,他们派出的队伍早就到了。”王皓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没有发现尸体更没有发现我们,说我谎报。” “怎么可能?我们这里这么空旷!” 桂梦傻了,刷小视频的声音适时停止,徐阮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这下相信了没有?太阳快落山了,快来搭把手抬人,仅靠我和桑榆儿搬的话,这姑娘可就要破相了。” 王皓看着她,咬牙:“你和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桑榆眨了眨眼:“知道什么?” “知道会死人,知道报警电话会出错,甚至知道这里很奇怪……”王皓越说越觉得自己的逻辑非常清晰,“你们是故意的?你们要借刀杀人是吗?” “我说哥,你的想象力是稍微有点丰富了。”徐阮露出一个矫揉造作的惊讶表情,“我们有什么必要杀你们?什么仇什么怨,现在可是文明社会,杀人犯法诶。” 王皓不服:“那你们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经历过,”桑榆在徐阮之前真诚地开口了,“也许你并不相信,但世界上真的有鬼,也会发生诡异的事情。”在“一千零一夜”之下。 “世界观重塑等回去之后再来——”徐阮打断还要说些什么的王皓,“过来帮忙搬尸体,夜晚可不太安全,再拖一会,” “我、我也可以帮忙!但是那位王阿妈……会让我们把尸体搬进去吗?” 桂梦拍了拍自己的脸醒了醒神,她又有了几分精神小妹的朝气,“不就是尸体吗?又不是我的尸体……我可以……” “啧,别搞得我真那么像孬种。”王皓骂了一声,黑着脸走到两人身边,“行了,要怎么搬,你往后站,别等一下被这尸体吓死。” 桂梦不服:“你说的人好像那么容易被吓死一样。” 但她没有再挑战自己的极限往前靠了,两人和王皓商量了一下怎么把尸体带回去。背着肯定不行,背着尸体多不吉利,商量到最后三个人选择了抬腿和头的方式把人抬回民宿了。 王阿妈为他们开门,并没有对他们抬回来的这个尸体做任何评价。她的步伐依旧蹒跚,电视依旧布满白噪点,门外的红灯笼依旧随风摇曳着。 二楼几个人问他们干嘛搬尸体回来,王皓指指桑榆她们:“问她们。”说罢,他匆忙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要查看一下自己的朋友还在不在。 她们将尸体安置在一间203房间。那是一间单人房,原本是一个姑娘住的,但她自己觉得阴森不喜欢,于是找了204睡地板。 “桂梦佳”的尸体没有外伤,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桑榆将其放好便退到门外,轻轻将门关上。 徐阮对出来的桑榆提醒道:“身上衣服不能要了,回去重新洗一遍澡吧,别沾上什么不该沾上的东西。” 桑榆点头应下,恰在此时,民宿的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敲响。敲门声急促且震耳欲聋。 第37章 谁生谁死(3) 民宿的门都是王阿妈在管,没有她开门,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随意进出。 因此就算有人在外面把门敲得邦梆梆响,也得等王阿妈挪着蹒跚的步子去开门。 门一开,几张惊恐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歇斯底里地吼:“有没有人能联系得上李红霞?” 二楼围栏处站着的人都摇了摇头,徐阮靠着围栏,朝他比了比数字:“目前我们还剩15个人,已经有七个人确定打给她打不通了哦。” 门前那人闻言惨白了脸色:“我们三个人也打不通……”他挤开王阿妈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面色同样难看的男人,“有没有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同行的朋友失踪了!” “嚯,那现在剩下14个人了。”徐阮摇头叹道,“这才过去一个下午啊,这领盒饭的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 “徐姐你别说啦。”桂梦注意着那些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急忙去拉徐阮的衣袖,“那个……现在还有几个人打不通李红霞的电话?” 屋里的人都尝试了很多次,打报警电话,打李红霞的电话,甚至打旅游软件的客服电话,无一得到确切且让人安心的答案。 王皓从房间里出来,把门拍得震天响。他走的每一步都很沉重,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怒火:“来了20个人,现在就剩14个,现在走也走不了!” “就,就剩14个人了?”楼下的男人目瞪口呆,“他们都失踪了?” 桂梦犹豫道:“现在还不清楚,我们只找到了一具尸体。” 她又鼓起勇气喊了一句谁还没有给李红霞打电话,一二楼喧闹的声音像菜市场,终于有人忍不住打破了这人心惶惶的局面。 “吵什么吵!” 这嗓门更大,压过了一切解释的声音。205的房间门打开,赫然是最开始和徐阮抢房间的那两个人。彪壮的男人满脸凶相: “失踪了就失踪了,都他妈的是成年人,他们爱去哪去哪,那是你们的儿子吗?急个屁,吵得和有病一样。” 徐阮在桑榆耳边轻声说:“林聂先,躁郁症患者,进过监狱。” “因为不是你的亲朋好友失踪啊,在这里说我们风凉话!”楼下三人已经爬上楼梯,来到二楼,其中一个完全不怕林聂先,“谁家旅游团刚来不久就失踪了六个人的?这摆明了就有问题,而且我们导游还不见了,报警电话也打不通,你不急?” “环境那么好又有吃有喝能玩,我急个屁。你们再敢吵,今天晚上就都不要睡了!”林聂先张口闭口都是脏话,听得人很不是滋味,偏偏他人高马大,没人敢上去忽然他硬碰硬。 “大家,别戾气那么大呀……”嗫嚅着唇开口的姑娘刘戴安一脸惶恐,“这里没有人做错,别看对方都像仇人一样嘛……” “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一车都是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人……” 三人中又有一人不满地开口,刘戴安窘迫地埋下脸,捏着手机跑回了204房。争论不欢而散,徐阮失去了看热闹的心思,扭头回房间洗澡去了。 桑榆走到大厅的桌椅旁,问那三人:“我能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桑榆语气平缓,三个人涌起的脾气被勉为其难顺下去,四个人坐到大厅的长桌旁。最年长的那位叫李昌平,他们一次一共四个人结伴出行,都是邻里友好关系。 李昌平唉声叹气,四十岁的人看起来沧桑无比:“走丢的那个孩子年纪最小,才二十岁。我们原本一起出去看风景,他说他要去一趟厕所,谁知道这一去就失踪了。” 桑榆问:“他从哪个方向去的?” “就这间民宿西南方,那里房子比较多,他还找了个老人问路……”李昌平说,“我们之后往那边去找,也问了一点那个老人,结果那老人说压根没有人找他问路!” “我们也不可能找错人啊,当时距离也不远,我们是看清了脸的,绝对是那个老人没错!” “最后我们只能问他公共厕所在哪里,他给我们指路,我们找过去……”李昌平嘴唇颤抖,“但那根本就不是厕所,那里只有一个山包啊!” “这村里的人都太奇怪了……”同行的另一个男人,李晓文开口,“看起来很淳朴,但说话牛头不对马嘴,我们根本没办法和他们交流。” “而且电话也打不通。”李昌平又补充,“本来我们想他会不会提前回来了,结果……” “我们回来有一会了,除了你们,并没有人再回来。”桑榆说,“可以明天再去找找,但灯笼村……我想和你们说些事情。” 桑榆把这半天内发生的奇怪事情都和他们讲了讲,他们是“NPC”,近乎不信鬼神,但灯笼村太诡异,桑榆让他们这三天千万小心。 “现在只能等三天后那辆大巴车回来载我们,之后再看看能不能报警。”桑榆安抚道,“先冷静一下吧。” “如果不能把你孩子带回去,我很难和他妈妈交代。”李昌平声音有些疲惫,“明明说是带他们出来散心,却发生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简单交谈过后,桑榆回房间洗澡。桂梦已经将备用被褥铺在了地面上,她的地铺在两张床旁边,小姑娘疯狂庆幸这床没有床缝,实木落地让她分外心安。 桑榆洗完出来时,桂梦有些不安地问她:“那具尸体就那样放在房间里吗?她不会腐烂什么的……” 桑榆想了想:“203房间有冰柜吧?也许可以想办法把尸体放进冰柜……” 桂梦不可置信:“啊?那、那万一王阿妈……” “把尸体带进来是担心放在外面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桑榆解释说,“我们没有专业的工具,也没有办法保存尸体,只能尽量。” 桂梦懵懵懂懂地点头,随后揭过了这个话题:“对了桑榆姐,刚刚徐姐给我发信息,说一楼已经可以吃饭了,我们快下去吧。” “吃饭?”桑榆的动作一顿,“谁做的饭?” “王阿妈呀,”桂梦眨了眨眼,“我刚刚在走廊闻到了,很香的饭菜味!” 第38章 索命的人 桑榆和桂梦一前一后下了楼。 打开房间门时,饭菜的香味便已经在鼻腔里流窜,让桑榆想起了幼时山村的流水席,大人们热火朝天地炒着菜,饭菜香勾着每一个孩子肚子里的馋虫。 一楼很空旷,除了王阿妈看电视用的沙发和电视以及一个柜台,其他地方都没有放置东西。 有人帮王阿妈搬出了桌椅,三张桌子拼在一起变成长桌,碗筷什么的都已经放好,桌上还放着七八盘菜,色泽鲜艳的肉菜还在冒着热气。 大半天的噩耗和精神压力让人们没有感受到饥饿,直到饭菜的味道带着他们落回实处,才有人嘟囔着饿。 王阿妈炒菜的背影很专注,灶台上是常见的调味品,似乎并没有要毒死他们的意思。桑榆观察了一会,被徐阮拉着坐下: “别看了,我刚刚用银针试过毒,没变色,能吃。” 桑榆眨了眨眼:“银针不是只能试出砒霜吗?” “是只能试出含硫的毒,不过没关系,真的没事。”徐阮笑,“如果真在饭菜里下毒,那这个副本的难度可就得上天了吧?” 王阿妈没有上桌吃饭,饭桌上的十四个人各个心怀鬼胎,一顿饭吃得相当沉默。林聂先整个人缩着,吃饭动作很慢,瘦弱男人要和他说话,说了几句也没被搭理。 等到所有人都下了桌,王阿妈的目光从电视里移开。她起身,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蹒跚着步子给民宿大门落锁。 “……王阿妈,不等我们导游回来了吗?” 刘戴安怯懦着问,王阿妈缓慢转头看向她,吐字沉重:“……过了七点,谁都不能外出。在外面的不能进来,在里面的不能出去。” “为什么?”瘦弱男人忽然开口,他细长狭小的眼睛滴溜溜转着,“灯笼村晚上不能出门吗?” 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王阿妈回答:“如果违背的话,我们这里就不招待你们了。” 她的声音沙哑,答非所问之后便不再出声。她又回到了沙发上,稳坐在那里开始看电视,而电视依旧是遍布白噪点。 瘦弱男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桑榆没听清,但那不重要。今天已经没有什么线索可以获取了,桑榆不认为现在还可以去找王阿妈询问有关于灯笼村的事情。 她们三个人迅速上楼返回房间。桑榆去203查看了一下尸体情况后才回房间,她锁上房间门,钥匙拧了两圈,还落上了门栓。 徐阮也锁上了窗户,刷啦一声拉上窗帘,房间里顿时只剩下头顶那盏暖黄色的灯。 “ok整理一下。”徐阮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捧着温热的水杯,“现在灯笼村的禁忌能摸出来的有:不要过度询问王阿妈问题,更不要打断她看电视;不要在晚上七点后外出,最好在晚上七点前回来;不要太相信灯笼村里的人;以及小心李红霞。” 桂梦有些困惑:“为什么要小心李红霞?” “你仔细想想,把我们丢在这里,还没了六个人,其中一个死了,就这情况,她还失联,能是个什么好人。” “这样理解的吗……” 桑榆站在门边,从猫眼往外看,走廊上空空落落。 在桂梦说完后,桑榆补充道:“还有小心灯笼。” 桂梦又举手:“灯笼怎么了?”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走廊顶的那些灯笼,又亮了两盏?”桑榆走到自己的床位坐下,“我不太确定,但刚刚到的时候我有数过,一共15盏,来的时候亮了一盏,现在有三盏亮着。” 徐阮摸了摸下巴:“你说会不会是死多少人亮多少盏?” 桂梦提出不同意见:“应该不是吧?我们来的时候虽然有一些人走丢,但也还有16个人啊……” 虽然现在只剩下14个了。 “不慌,接下来人应该还会越来越少。” “徐姐,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怎么能不算呢~” 有关于广场制作灯笼的那段经历桑榆也告诉了两人,她们活像是在复盘剧本杀,虽然这个剧本杀是真的会死人。 八点过后,房间关上了灯。 三个人各自钻进被窝,在黑暗里,一切陷入了安静之中。 门外还偶尔倾泻进来一两句高声说话的声音,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最终一切都归于平静。 桂梦睡不着。 桑榆和徐阮已经发出了均匀平缓的呼吸声,而她盖着被子,大脑还在不停运转。 发生的一切都太匪夷所思,她需要花费时间来消化恐惧,将那死人的脸从自己的脑海里抹掉。 但闭着眼睛不睡觉想七想八带来的恐惧感是层层叠加的。 静谧里,耳畔骤然闯进脚步声! 桂梦打了个冷颤,把放在外面的手缩进了被子里。现在是几点?她不敢拿出手机看手机,生怕光亮照到如墨浓稠的黑暗里的那只鬼。 脚步声由远及近,桂梦由于恐惧而分外专注地聆听着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后背爬上一层冷汗。 脚步声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桂梦头皮发麻,因为她清晰听见脚步声在距离207最近的时候停了下来! 一阵绵长的敲门声响起,随后是一阵阵凄厉的猫叫声!猫咪的惨叫声炸得桂梦的耳膜一阵生疼! 她不敢起来,床上的两个人依旧睡着,仿佛这些声音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敲门声渐渐减小,随之而来的是愈来愈凄厉的猫叫声。 这叫声中甚至渐渐掺入了女性的惨叫声!桂梦颤抖着伸手去拉徐阮的被子,但徐阮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呼吸平稳。 冲我来的?为什么是冲我来的?桂梦几乎是在无声地惨叫了,她想起桑榆与徐阮抬回来的“桂梦佳”…… 难道她真的变成鬼了?就算变成鬼了又不是她杀的她,为什么要来找她! “桂梦……” “桂梦……” “开门呀……” 桂梦紧紧闭着眼睛,后背已经湿透。她感受到胸口一阵滚烫!烫得她的大脑愈加清醒! 最终,她的恐惧实质化。猫叫声消失了,然后是开锁的轻微咔哒声响。 第39章 都说开过光了 门不是锁了吗?她亲眼看着桑榆反锁拧上钥匙,还落上了门栓!是王阿妈吗? 还是说……桂梦控制不住急促的呼吸,黑暗中除了开门声,还有她清晰的呼吸声。 这样下去会被发现!桂梦心中疯狂尖叫,但她太紧张,脑子里浮现了许多恐怖电影中的场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根本没有办法控制! 并且,她的地铺最靠近门…… 开门声消失了。 随后,是门被推开时发出的轻微咯吱声。桂梦露在外面的脸感受到了一阵阴冷的风。 随后“嗒”的一声,门板撞上墙壁,发出一声脆响。桑榆和徐阮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桂梦还在努力装睡,但她恐惧的眼泪已经顺着紧闭的眼流淌了下来,洇湿了枕头。 她很后悔。 也许不该因为这个旅游团特别便宜,就瞒着父母独自一人跑出来旅游。 一只冰冷的手触碰到了她的脖颈,带着湿漉的水汽。桂梦把心一横,等死不如尝试疯反抗,鬼知道进来的到底是人是鬼! 那只手用了些力道,桂梦也忍着几乎要跳到嗓子眼的剧烈心跳,骤然抬脚就是一踹! 但是这个剧烈风动作一做完,桂梦的心就凉了半截。她没有都没有踹到。 走廊不仅吹进来了风,也带进来了些许光亮。桂梦不受控制地睁开眼睛,刹那间便被吓得呆愣在原地,身体止不住地颤栗。 是她自己。 那具在河边捞起来的尸体,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死人。 脖颈处的手收紧,桂梦佳在桂梦耳边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她的脸色由白转红,呼吸更加急促! 她要呼吸不上来了,她要死了。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抓不到脖颈处的手,无法减少窒息感。 窒息感给她混沌的大脑带来片刻清醒。她想起一件事。从刚才开始,她的胸口一直烫得厉害。 在桑榆和李昌平他们交流时,徐阮已经领着桂梦回了房间,并且交给了她一样东西。 ——要死的时候试试,开过光的。 桂梦涨红了脸,费力从喉咙间挤出一声尖叫,腾出近乎脱力的一只手去掏胸口处的口袋! 她摸到发烫的物件,拿起来就往桂梦佳脸上糊!掐着她脖颈的力道骤然一松,阴冷的空气重新填满桂梦的肺部,她清晰听见一声惨叫。 然后,猫叫声此起彼伏,吵得她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光亮如潮水褪去,桂梦还在歇斯底里地尖叫着,闭着眼睛对着空气一顿乱锤。但她依旧是什么都打不到。 “你怎么不替我去死……你该死……” 猫叫声渐渐远去,连带着女人怨毒的诅咒。桂梦的恐惧几乎突破极限,她什么都想不到,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对死的畏惧让她不敢停下,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一阵阵耳鸣,直到她被扇了一巴掌。 灵魂倏地归位,她猛然睁开眼,惊魂未定地向模糊的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视线里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清晨独有的浅淡日光,以及两张熟悉的脸庞。 “看吧,我说要一巴掌绝对有效。”徐阮得意洋洋,“桑榆儿啊,唤醒被魇住的人光摇她在她耳边说话是没有什么作用的~控制好力道,懵逼不伤脑。” 桑榆无奈地点点头:“好,我记着了。”随后她蹲下摸了摸桂梦的额头,“你还好吗?五点那会你突然开始尖叫,我和徐阮被你吵醒发现怎么喊你都喊不醒。” 桂梦呆滞地眨了眨眼睛,桑榆接着说:“然后徐阮发现给你的符咒自燃起来了,还把你的脖颈熏黑了。” “你得幸亏我给你的这张能被动触发,不然今天你就得去203躺着了。”徐阮给她倒了杯水,“刚刚林聂先的同伴还过来投诉,闹得整栋楼估计都起床了。” 桂梦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了,她借着桑榆的力道坐起来,一只手接过水杯,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果不其然搓下来一手黑灰。 “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谁家噩梦那么真实啊……”小姑娘的眼泪说掉就掉,两个人都不会哄,只能看着她一边喝水一边掉眼泪,直到她的情绪稍微平复,她才后怕地讲起她经历的那些事情。 徐阮摸着下巴宣布MVP:“估计是有我给的符拦着,所以它才在外面鬼哭狼嚎了那么久。” 桂梦疯狂点头,放下水杯差点给徐阮跪下:“我差点就死了呜呜呜,幸好我把那张符拍到了她身上,然后她就放弃掐我了,徐姐,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举手之劳。”徐阮摆了摆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不过也别这样看着我了……我身上就三张,我一张你一张她一张,已经没了。” 桂梦的脑袋耷拉下去了:“那、那我今天晚上怎么办啊?” “她杀你应该是有原因的。”桑榆思索着,“一共十四个人,看来昨天晚上它只对你动手了。” “你真的对桂梦佳没有印象吗?” 桂梦摇头摇得像拨浪鼓:“绝对没有,我是独生子女啊……” 说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声音一顿,神情立刻变得犹豫了起来,“不过……听我妈说,她怀的时候好像出现了双胎消失综合征。” “当时我妈怀的是双胞胎,但其中一个胚胎停止发育被当时的我吸收了。”桂梦倒吸一口冷气,“难道因为这个对我怀恨在心吗!” “这就不清楚了。” 徐阮嘴里叼着牙刷,手里还拿着漱口杯,她给桂梦递完水听完她讲的梦魇之后就跑去洗漱了,现在满嘴泡沫地站在厕所门口,“在别的地方没有可能,在这个村子……” 她吐掉嘴里的泡沫,“整个村子都不正常,发生这种事情也不意外。” 桑榆提出不同意见:“也可能是它每天晚上只能杀一个,而它恰好挑中了你。” 桂梦把水喝完,将脸埋在手掌间长吁短叹:“我的老天……我想回家……” 桑榆想安慰她两句,但话到嘴边,一阵敲门声响起:“出来!快点出来,出事了!” 第40章 惊变 桑榆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脸焦急的李晓文,他看见徐阮和桂梦都平安无事后松了一口气,桑榆问:“怎么了?” “出事了。”也许是桑榆曾经坐下来与他们分享过信息,因此他对桑榆的信任度还挺高,“204的那两个姑娘出事了!” 徐阮洗完脸之后凑了过来:“怎么个出事法?又死人了?” “没死人。”李晓文的脸色难看,“但比死人还要遭罪,那姑娘一直哭,也问不出来个什么,她在找桂梦。” “找我?是刘戴安吗?”桂梦一骨碌爬起来,桑榆扭头看她,“我和她不是很熟,只是一个学校的同学而已。” 哭声呜呜咽咽,门打开之后便听得很清晰,桂梦抹了把脸就往外走:“去看看吧。” 走廊顶部那三盏亮着的红色灯笼依旧随着轻微流动的风摇曳着,散发着淡淡的红色的光芒。 一行人走到204门口,那个早上来找过茬的瘦弱男人也在那里,现在对着瘫坐在地上的刘戴安程持续输出:“装什么!会哭了不起啊?都过来评评理啊!” “别喊了,不知道你那声音尖得听得人难受吗?”徐阮对这个抢房间的人毫无好感,昨天还直言他们眉间有黑气定是活不过这三天。 瘦弱男人瞪她一眼:“怎么?当今社会连让人喊冤都不行了吗?” “你喊什么冤啊?一进来就看见你在欺负人小姑娘。” 徐阮叉着腰不甘示弱,桂梦皱着眉走到刘戴安身边,轻轻帮她顺了顺后背:“戴安?发生什么了?” 瘦弱男人没好气地插话:“还能是发生什么,冤枉我们了呗!” “人家问你了吗?”徐阮挑眉,“先闭嘴行不行,要说供词也得一个一个慢慢来啊。” “我……” 刘戴安嗫嚅着唇,还带着泪花的眼睛怯懦地看了一眼瘦弱男人,下一个字怎么都说不出来。 桂梦拍拍她的肩膀:“别怕,这么多人在,他还能揍你不成?他要是敢我们就群殴回去。” 李晓文板着脸没走,闻言点点头,刘戴安低下头,随后带着哭腔指着瘦弱男人开口:“他们抓人!” 瘦弱男人瞪着眼睛:“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 “昨、昨天晚上我和那个来找我拼房间的女孩子一起睡着了,”刘戴安抽抽搭搭地开始讲述,“但是半夜忽然有人敲门,问我们房间的厕所还有没有用……” “我很害怕,告诉她不要开门。但是她执意要问门外的人是不是很急,他说很急,然后和我一起的姑娘就打算去开门。” “我告诉她别去,说不定是坏人呢……”刘戴安在瘦弱男人冰冷的目光中鼓足勇气指着男人继续说,“她说她看过猫眼了,在外面的就是和他一起的林哥!” “本来都是一个旅游团的,我也以为应该没事……但是当她把门打开之后,林哥一把抓住她,把她拽过去了!” “我吓得直哭,要去拉她,但林哥力气太大了,我拉不住,想求其他人帮忙,但无论我怎么叫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出来……” “我看见林哥把她拖进了205,我一直在求他们,跪在他们门口求,他们都不愿意开门!我一直能听见她在惨叫,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结束……” 她哽咽着,声音里也染上几分痛苦:“早上我看他们开门,要求他们把人还回来,我说我要报警了,他们不听,也不肯把人还回来……” “你真会添油加醋。”瘦弱男人冷笑出声,“昨天晚上明明是那个婊子来敲我们的门,问能不能进去,现在就说得那么好听,说什么被我们抓走!我们没事抓她干嘛!” “人家小姑娘干嘛大半夜去找你们两个大老爷们。”李晓文听不下去了,“就算她真的去找你们了,为什么早上不让人出来也不肯放人走?” “怎么?我们的房间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瘦弱男人扯扯嘴角,一脸耍无赖的样子,“林哥要留她多睡一会怎么了?” “无赖!变态!流氓!”刘戴安哭得嗓子都哑了,瘦弱男人不耐烦地掏掏耳朵:“仗着自己弱小又开始污蔑人了!好啊,你们都站在她们那边,那就一起去查监控啊!” “看看那个女的到底是怎么到我们房间的!” “查就查!”刘戴安难得硬气,“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回去之后一定要报警抓你们!” 桂梦拉着刘戴安站起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往一楼去。其间李晓文又敲了敲205,内里一片死寂。 瘦弱男人冷笑一声,接着往楼下走。 到了楼下,王阿妈依旧在看白噪点遍布的电视。 “王阿妈,能查一下昨天晚上二楼走廊的监控吗?” 王阿妈扭过脸盯着这一群人,像是反射弧极长一样,在人们的耐心即将告罄时开口:“等我、看完电视。” 众人一阵沉默。 上一次强行关她电视的人至今不知所踪,没有人敢再去动她的电视。 早餐已经摆好在桌子上,迫不得已,几人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下坐下吃饭了。 由于时间还很早,吃到末尾时才又有人下楼。李昌平一下来就问李晓文发生了什么,他全盘托出后,便若有所思地下去一起吃早餐。 早餐吃完,几双眼睛看着王阿妈巍然不动,硬着又等了半个小时,她才慢吞吞地拿起一个遥控器。 她那苍老的手按了几下按钮电视发出滋滋的响动后,变成了一段走廊的监控画面。 刘戴安唰的一声站起来,拉着桂梦走到沙发旁,事件中心的瘦弱男人也走过去,满脸势在必得。 一开始,走廊上所有的房间都紧闭着门。 随后时间一点点推移,凌晨三点,204的房间门忽然打开。 刘戴安瞪大了眼睛。 因为监控画面中,205的门一直都没有动静,反而是204的门先打开,从其中走出来一个穿着睡衣的姑娘。 她在刘戴安震惊的目光中走到隔壁205的门前,缓慢地敲响了205的房门。 第41章 认知 “不、不可能……”刘戴安不受控制地摇头,死死盯着电视中的监控画面,“我没有记错,昨天晚上明明有人来敲门喊话我们才开门的!” “按照你的要求,我们监控也看了,现在又要耍无赖是吧?”瘦弱男人不耐烦地抱手,摆出一副受害者被反咬一口的姿态,“给我看仔细了!看见没有?她一个人出来,一个人敲响了我们的房间门!” 刘戴安没什么反应,只是止不住地颤抖和摇头,瘦弱男人还在说着:“我还记得她过来问能不能一起睡觉……啧啧,这是想干什么呀?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你胡说八道!”刘戴安咬着唇,想再说出些什么反驳的话,但监控画面板上钉钉,与记忆中的情景发生极大偏移,一时之间让她的认知相当混沌。 本来打算过来帮忙的李昌平和李晓文对视一眼,年长者皱着眉,问她:“你确定你刚刚在房间里说的没一句话是骗人的吗?” 刘戴安用力点头:“千真万确!” 桑榆和徐阮对视一眼,前者认认真真看完了监控视频,然后问瘦弱男人:“戴安似乎没有必要骗你们,也许当事人知道地更清楚,为什么不问当事人呢?” 瘦弱男人啧了声:“都说了林哥不想放她出来,她不也没挣扎乱叫?如果不是这个乱描写的妹子现在会闹成这样!” 刘戴安缩着脑袋抽泣,桂梦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着,一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直到监控视频播放结束,电视屏幕又变成白噪点,瘦弱男人才不耐烦地结束了话题: “行了,我去和林哥说一声,他也要出来吃饭的,到时候你们去问不就知道了。” 他嘟囔着就你们还想绑架我们这类的话,迈着漫不经心的步伐上了楼。 刘戴安的眼睛都哭肿了,这姑娘胆子小,还太善良,她真的相当担心那个和她一起的姑娘会出事,哭了半天停不下来。 桂梦和她算不上太熟,耐着性子哄了半个小时耐心告罄,她摇着刘戴安的肩膀:“别哭得好像她死了一样!等会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你打起点精神来!” “对不起,我也不想,但、但是真的很奇怪……”刘戴安捂着脸,“我肯定没有记错,可是为什么监控是这样的?” “现在想这些也没意义啦,等那个什么林哥愿意开门了之后再说。”徐阮刷着手机,“嗯……今天我们还有活要干。” 桑榆问:“你要自己去村里看看?” “嗯,我瞧瞧你昨天说的那个广场,顺便再去看看周围环境。”徐阮摸着下巴说,“一般来讲周围的深山老林应该会有点东西,总之,有咩咩的情况我再告诉你啊,回见。” 徐阮一撩黑色长发,让王阿妈帮她开门,她要出去逛逛。 桂梦惊讶地眨了眨眼:“徐姐她……就这么走了?” 桑榆:“嗯,她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做,我们先上楼。” 205房的门依旧关着,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刘戴安抹了把眼泪,指着205门前的地面: “看那里!那点血迹是我昨天晚上留下的!” 桂梦有些疑惑:“为什么你会留下血迹?”随后她向下看去。刘戴安穿着短裤,露出的膝盖结着血痂。 “我昨天跪下去的时候被石头硌了一下……” “不要乱跪啊,像这种家伙就算你跪下去他也不会留情的,不让找块板砖砸他脸上!” “可是这会被定性成寻衅滋事的吧……” “那也是他们先动手的!应该叫做正当防卫!” 桂梦带着刘戴安回房间,桑榆往走廊深处走去,直到走到203号房前。 走廊顶部的红色灯笼依旧亮着三盏,还有十二盏熄灭着,刚刚在楼下时她试图问王阿妈关于这些灯笼的事情,得到的回应便是,装饰用。 她如此答,桑榆便不再多问。但是如果真的等效替换成活着与死去的人,相差一盏,这也说不通。 桑榆一面想着,一面检查203门的情况。木质门板很干净,银圈的猫眼与连尘埃都没有的门把手。 她扭开门把,咔嗒一声,门被打开。203的陈设和她昨天离开时一模一样,尸体还是那个姿势那个位置,已经开始散发淡淡的腐烂味道。 桂梦说,在她的记忆里,桂梦佳掐住了她的脖子险些把她掐死,而徐阮给她的黄符被拍到了桂梦佳的脸上。 桑榆走近,观察尸体惨白且略微浮肿的面部。她没敢凑太近,但也看到了那惨白的脸庞上细微的烧焦痕迹。 真的是她? 但是为什么要突然袭击桂梦呢? 桂梦说,在她过往的十几年青春里,从来没有出现另一个自己要弄死自己或者出现在梦里的情况。 是灯笼村的影响吗? 毕竟这里是林志远的猫被卖的地方。林志远是本场主线的中心人物,以他为中心发生的诡变污染有轻有重。 轻的比如张勇,他甚至不能强行破门,重的比如灯笼村,目前看来,也许整座村庄都已经沦陷了。 桑榆退出去,思考了片刻锁上门,钥匙拧上两圈留在锁眼。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桑榆看见王皓背着一个旅行袋从房间里出来,锁上了房间门,又将钥匙挂回了门边挂钩处。 “你要走了吗?”桑榆看着他的动作,她记得来的时候王皓似乎就背着一个行李袋,看来他已经收拾完了全部东西。 “还不走难道要等死吗?”王皓面无表情,他的脸色比鬼还要惨白,很难想象他昨天晚上遇到了什么,“既然打不到车,那我就先走出去,等到走出这座山,我再打车。” 桑榆眨了眨眼,问:“你昨天晚上也遇见了奇怪的事情?” 王皓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随后他疯狂摇头,仿佛要把什么东西甩出脑子。他冷笑一声:“和你们无关吧?我要走了,我不能再等死下去,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全部死在这里……” 桑榆明知故问:“为什么?” “等到起雾,它们就全部都来了!”王皓不想和她多说,脚步飞快,“我得赶在它们来之前离开这个破村子!” 第42章 错误 “它们是谁?”桑榆跟着王皓身后,“你能说一些吗?这对我们来说很重……” “闭嘴!”王皓扭过头来,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我不想再惹上麻烦了,我会报警,我会去到外面,告诉所有人这里发生了什么……” 桑榆站在楼梯口,看着他步履匆匆地下了楼。王阿妈好像提前有准备,站在门边为他开门,而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桑榆的视线里。 王阿妈看向她,桑榆一愣,摇头:“我暂时不出去。” 王阿妈慢吞吞地关上门,干脆利落地上锁。锈迹斑斑的铁链与锁头发出刺耳的响声,王阿妈仿若听不见那般,锁好门之后就返回了沙发。 民宿剩下的人不多,205、204、207各两人。桂梦和刘戴安在204,桑榆找过去的时候,刘戴安睡着了,桂梦正在哒哒哒地按手机。 “桑榆姐!”桂梦招呼她的声音很低,生怕把爱哭的祖宗吵醒,“我刚刚又和她聊了一会,她好不容易才睡着,麻烦你小声一点。” “不回我们自己的房间聊吗?” “不行……她跟鹌鹑一样,刚刚逼着我发誓她睡着的时候我不会走,我怕她自己把自己吓死,只好陪着了。” 桑榆坐到桂梦旁边,听见她继续说:“戴安应该没骗人,她确实应该晚上没睡,我觉得可能和我昨天晚上一样,她可能也是被魇住了。” “但她膝盖上的血痂和205门口的血可以说明她大概率真的去跪过他们。” “嗯……说不定是梦游呢?” “也有这种可能性。”桑榆点点头,“早上我暂时不出去了,等下午再说。” 随后她和桂梦说了王皓的事情。桂梦瞪大了眼睛:“他要靠走离开这里啊?虽然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何苦呢。” “不是不可能。”桑榆一脸正色,“像发生这种事情的地方,真的有可能靠走就离开吗?” “我想的是,王皓曾经和警察打过电话,警察说他谎报,证明警察进来过灯笼村,但我们等那一个小时里,什么都没有看到。” 桑榆说,“也许我们并不在正常的世界,想象力丰富些的话,可以理解成多重宇宙,村外的世界也许并不是我们熟悉的世界。” “没那么夸张吧……”桂梦欲言又止,但显然她想起了隔壁那具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尸体,把质疑声咽回肚子,“呃,说不定真的有可能……” “这只是一个猜测。”桑榆摇摇头,“徐阮有加王皓的联系方式,如果他真的出去了,到时候能联系得上。” 随后,她们又七七八八地聊了些奇怪的事情,包括所谓的起雾,所谓的它们要来了。 午时,房间外突然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刘戴安被吓醒,桑榆和桂梦也站起来,三个人一同往外走去。 因为尖叫声来自隔壁。 瘦弱男人的骂声也同样刺耳:“下了床就装疯卖傻,真是贱货!” 桑榆刚刚走出房间,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被扔过来,身上满是青紫痕迹。刘戴安尖叫一声,桑榆反应迅速,立即拽下房间门房间的桌布披到那姑娘身上。 “你们这两个畜生在干什么啊!”桂梦也被吓了一跳,急忙吆喝刘戴安回去找件衣服,桑榆帮姑娘把衣服重新穿戴好,皱眉看向还开着门在看好戏的瘦弱男人。 “嗤。”瘦弱男人仿佛终于忍不住了,他捧腹大笑起来,“她是我们糟蹋的又怎么样?你们报警呗,电话打得通吗哈哈哈……” “欺人太甚!”刘戴安又开始飚眼泪,抱着那姑娘呜呜咽咽地哭着。桂梦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是学生,没见过这种人,一肚子垃圾话仿佛找到了倾泻口,她跳起来,怒气冲冲地走过去。 但瘦弱男人翻了个白眼,干脆利落地关上门,不给他们任何辩驳怒骂的机会。 “垃圾!有本事出来啊!”桂梦砸门砸得砰砰响,瘦弱男人隔着门喊:“算哥哥为你们着想,快点走吧,林哥又要犯病咯。” 桑榆抿唇,看着姑娘空洞的眼睛,道:“先把她带回房间,走廊上有监控。” 桂梦恶狠狠地踹了一脚205的门,急匆匆地和桑榆一起扶着呆滞的姑娘回了204号房。 她的身体没有什么力气,脚步虚浮,两个人托着她像托着一袋着力点分散的碎肉。 “你没事吧?那群人怎么你了!”门刚关上,刘戴安立即大呼小叫起来,她满屋子翻找药膏,最后翻出来一个急救箱,拎着急救箱火速凑到她的身旁。 一路上,桑榆尝试与她对话。但她始终双眼放空,无论桑榆问什么她都不出声。 刘戴安蹲在她面前试图给她上药,似乎是医用酒精触碰到磕破的皮肉带来的疼痛感唤回了她的神智,她低头看向刘戴安,好半晌才自语般说道: “我离开了?” “对,你从那两个男的手里回来了。”刘戴安的声音本来就软,刻意一压便更软了,温声细语的,“别怕,没事了啊,我给你上药,很快就不疼了……” 桑榆看她有了反应,压低了声音问:“戴安,她是你朋友吗?” “啊?”刘戴安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她忽然问这个做什么,“不是,是这次刚刚认识的……” 桂梦还有些愤然,“那两个就是人渣!被折磨了这么久看起来精神都崩溃了……” 桑榆看着她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一字一顿,慢慢开口问道:“你认识他们吗?205那两个人。” 她的反应有些迟钝,桑榆重复了两次之后她才慢吞吞地开口:“……不认识。” “很抱歉,但我想问:昨天晚上,是你主动去敲205的门,还是他们来敲你们的门?” 也许此刻提起这个对她来说很残忍,但这个节骨眼上,桑榆必须问清楚。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伤痕累累的姑娘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她露出些许不理解的困惑: “昨天晚上……有人敲门?”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你在说什么啊?”刘戴安慢慢抬头看她,“你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那你还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205里?” 姑娘费劲地想了想,但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刺耳的电话铃便响彻耳畔。 第43章 起雾 国产手机自带的电话铃乐此不疲地回响在房间里。四个人不动声色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部手机正摆放在床头柜上。 那是桑榆的手机。四人面面相觑,桑榆说了声抱歉之后起身,接通之后告诉正望着她的三人:“是徐软的电话。” 刘戴安指了指房间附带的那个小阳台。桑榆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徐阮?” 桑榆轻声开口。 她听见风声和呼吸声,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响动,徐阮在哪?山顶上吗? “桑榆儿?” “我在。” 约莫一分钟后,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静,徐阮略微有些疲惫的声音传来,“你听我说,我知道灯笼村里的灯笼是怎么回事了。” “之所以昨天你去的时候没有灯泡,是因为两天后,也就是明天会有一个仪式,统一为灯笼安装灯泡。” “仪式?” “对,但我不清楚这个仪式是什么,但是灯笼村里除了王阿妈的民宿外都没有点亮灯笼也是因为这个。” 徐阮压低了声音:“本来说的是生存三天,但我觉得明天下午是最后期限,也就是在他们完成这个所谓的仪式之前。” 村里其他人家没有点灯是因为要等仪式,那为什么王阿妈点着灯? 昨天下午王阿妈死寂的目光又浮现在眼前。 ——为了……防止看不到。 防止谁看不到?难道是防止他们这一行人找不到民宿?虽然灯笼村里的低矮水泥房长得几乎都一个样,但民宿经过一些改造二楼都是小阳台和窗户,只要注意看就不会认错。 桑榆暂时把疑惑压在心底:“你现在还好吗?我刚刚听你的呼吸声,似乎剧烈运动了很久。” “不太好。”徐阮默了默,然后才继续说,“我去到广场的时候,那些老人已经在做第五批灯笼了,都埋着头,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不理我。” “那之后我离开,决定上山看看。”风声不断,带来一阵不安,“我在那些水泥房的背后,也就是山脚处……” 徐阮深吸一口气:“发现了李红霞。” “……她在山脚下?” 那个失踪十几个小时的导游,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联系到她,而她出现在了山脚下。沉默了一会,桑榆补充:“她还好吗?” 徐阮笑了一声,但笑声里显然带着股疲惫:“如果你还活着,我就不可能这样和你说话。” 徐阮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她死了。看起来像上吊自杀,身上的雨衣不见了,衣服还是原来那身,你知道我远远看见一抹红色像晴天娃娃那样在飘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我走近了一点,确定了一件事:她不是自杀,身上有伤,看起来和人激烈搏斗过,她挂着的那颗树下还有一只破灯笼。” “她的尸体一直没有被周围的居民发现吗?” “显然没有,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她的尸体在很显眼的位置。”徐阮说,“居民没有一个是正常人,至少目前已经是这样的了。发现她的尸体之后,我打算把她摘下来,但是忽然出现了一只猫挠了我一爪子。” 桑榆一愣:“……猫?什么颜色的猫?” “没看清,不过它是一个女人养的猫。”徐阮想了想,“那个女人找到我,说要赔我医药费。但是我已经因为广场的事情留了个心眼,所以没有中计。” “她手里拿着一把逢年过节杀猪用的刀,我差点被劈到,为了活命我开始逃跑,最终我上了山。” 桂梦发出一声惊呼。桑榆回过头去,刘戴安和桂梦围着刘诗涵听她讲话,表情看起来极度不可思议。 “你那边发生什么了?” “和刘戴安住一起的姑娘回来了,又发生了些奇怪的事情,等你回来,我会仔细和你说。” “行。”徐阮应了一声,“我这边已经看不到那个女的了……不过我和你说一下她长什么样子。” “她的五官很扁平,不属于好看的那种,额头凸起,眼型稍圆,眼尾有痣,说话的时候很喜欢用语气词……嗯?” 她的叙述终止了。 “徐阮?”桑榆唤了她一声,那边忽然又响起猎猎的风声:“等等,桑榆儿,山下好像……起雾了?” 踩着徐阮的尾音,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噪音,像手机掉到了地上,与地面碰撞产生的声响,与此同时,徐阮挂断了电话。 残余的嘟嘟声像是在宣告着什么,桑榆猛然抬头去看阳台外的景色。 果不其然,视线出现轻微的朦胧,数百米外的景色已经埋没在铅灰色的雾气之中,只剩下模糊灰黑的远山轮廓。 雾? 起雾? 对了!桑榆忽然想到,王皓背着行李袋匆匆要离开时说过,有些东西会和雾一起来。民宿是他们住的地方,关好门窗,一边不会有雾漫进来。 那门口那两盏红色的灯笼,就是在雾中指明民宿所在地的灯塔! 如此一解读,一切便合情合理。毕竟恐怖游戏总要为人留下一线生机,从一开始就一棒子打死,带不来任何乐趣。就像猫喜欢抓住老鼠之后玩弄,猎人喜欢活蹦乱跳的猎物。 桑榆重新拨打徐阮的电话,一阵机械的忙音。她挂断电话,再次拨打,近一分钟的铃声过后,电话接通。 “徐阮,你还好吗?刚刚发生什么了?”桑榆有些担忧地问,那边一片平静,没有风声,更没有呼吸声,仿佛对面压根没有接起电话。 “桑榆?” 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可惜徐阮说出的话并没有让桑榆感到放松。 “你在哪儿?” “……”桑榆握着手机,耳边不真切地传来刘戴安的哭声。 “……我今天一直没有出去,为什么要问这个。” “哦,我只是突然忘了。”徐阮的声音很平静,“刚刚起了雾,我没找到方向,但我站在田边,你可以看见我吗?能不能带我回民宿?” 桑榆缓慢地看向阳台外,涌动的雾越来越浓,包裹着冰冷而轻柔的风。 “桑榆,你有在听吗?” “我说我迷路了,现在在田边,这里有一条河,你能不能出来带我回去?” 第44章 噩耗 房间里的三个姑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纷纷转过头来看着桑榆。 电话那头平静到几乎死寂的声音还在继续:“信号不好吗?你为什么不说话?还是说你不愿意来接我?” 桑榆动了动唇,随后非常礼貌地回应:“嗯,我不想去接你。” “为什么?”它一字一顿,“我不是你的合作对象吗?你为什么不愿意来接我?万一雾里面有什么东西怎么办?” “我的合作对象叫徐阮。”桑榆抿唇,“不是你这个叫徐阮的冒牌货。” 徐阮是得插上翅膀飞下山,才有可能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到达山下田边。而且按它的说法,它在田边有河经过的地方,大概率就是他们来时的那条田间小径。 这个距离,一般来说,它不可能看不见红色灯笼的光芒。 除非。桑榆将手机放回口袋,对上三个姑娘的眼睛。刘诗涵的眼睛依旧是一片空荡荡的死寂,她的状态似乎差了些,透过桑榆看向阳台,望着那片朦胧的雾气。 桑榆告知了她们徐阮遇见的一切事情,包括对灯笼的猜想,如果想要活下去,万万不能有太多信息差。 作为曾经差点被“自己”掐死的桂梦,对桑榆那句冒牌货敏感到有些神经质,好歹徐阮救过她:“桑榆姐……什么情况?徐姐她出事了,被顶替了?怎么办,还能救回来吗?” 她没有提李红霞,这个已经失踪了十几个小时的导游,会死似乎也是意料之中。 唯一让桑榆有些奇怪的事情便是,为什么从昨天开始,她们的电话便一直打不通。然而,现在她也得不到答案,毕竟尸体不会说话。 刚刚是刘戴安在哭,现在差点变成桂梦在哭。桑榆摇了摇头,宽慰道:“她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说不定就算我们都死了,她还活着。” “榆姐,不要这样形容啊。”刘戴安缩得跟鹌鹑似的,“诗涵的经历已经很可怕的,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想回去和妈妈一起过生日……” “我、我下次决定不要上这种便宜旅游团了,我回去之后绝不翘课……” “怎么忽然都这么沮丧?”桑榆有些奇怪地皱起眉毛,视线落到刘诗涵身上。 她应该大哭一场发泄情绪,或者是大发脾气,砸点东西也好,但她一直安安静静,对自身受到的伤害没有一点反应。 刚刚她在和徐阮说话,并没有听清刘诗涵到底给她们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瞧见桑榆的目光,桂梦吸了吸鼻子,讲述了刘诗涵告诉她们的事情。 昨天晚上,在刘诗涵的记忆里,确实没有任何人来敲门,或者她出门。 因为,在最开始,她模糊的印象里便是,她询问了205的两个人,请求他们答应自己在他们房间打地铺的要求。 没有刘戴安讲述的刘诗涵被拽出去,也没有监控里所看到的刘诗涵半夜去敲205的房间门。 桂梦低声说:“我怀疑过诗涵是不是因为遭受了太多,大脑启动了什么保护机制,所以她才忘了的……” 可她没有任何证据。毕竟刘诗涵只是有些恍惚,但有问必答,逻辑清晰。 三个人三种证词,难道每个人都遇到了什么事情导致大脑自动完善了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 这显然说不通。 中午十二点,没有任何离开思路的三人下楼准备吃饭。 刘诗涵摇头说她身体不太舒服,不想下去吃饭。刘戴安怯懦着说下楼吃饭会和那两个人撞上。 权衡再三,桑榆叮嘱刘诗涵,如果难受就睡一会,会给她带午饭上来。刘诗涵点点头,没有出声,她蜷在床上,脊背骨头凸起,其上还有暴力留下的痕迹。 楼下已经聚集了九个人,除了还没有回来的徐阮,剩下的都在这里的。 不过今天,他们没有看见王阿妈。 之前如果还没给他们做完饭,王阿妈会在厨房里开着油烟机颠锅炒菜,做完之后,她就会擦干净手,重新坐到沙发上看电视。 而现在,不仅电视关着,厨房一片死寂,沙发上也是空空荡荡。 “王阿妈呢?”刘戴安弱弱地开口,她也发现了今天不同寻常的地方。 听到她开口,一时之间坐在桌面上吃饭的人们一阵沉默。 直到这顿饭吃完,所有人四散离开,都没有人站出来说发生了什么事。 眼见氛围不对,桑榆也没再问,思考了两秒这饭会不会毒死人之后,还是吃完了。 吃完饭后,王阿妈也没有出现收拾桌面。李昌平在吃完后让她们在楼下等一会,直到林聂先和那个瘦弱男人表情怪异地上了楼,李昌平才皱着眉毛说: “王阿妈死了。” 刘戴安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尖叫,但她很快意识到什么捂住自己的嘴,发出一声小小的对不起。 “我记得,昨天王皓他朋友不是还被王阿妈……”桂梦噤了声,跟随李昌平的视线看向那扇虚掩着的厨房木门。 “我、我能不能上楼把吃的给诗涵呀?”刘戴安咽了口唾沫,“我有点害怕……” 她的腿肚子有些打颤,桑榆朝她点了一下头,她立刻脚底抹油溜上楼。 桑榆看着那扇门,慢慢走近:“为什么她会死?” “我们没早你们太久,所以不太清楚。但是,可能是被林聂先那个混蛋弄死的。”李昌平皱着眉毛,“你要不别看了吧?” “没事,我不害怕。”桑榆摇摇头,她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板上,“为什么是林聂先。” 她轻轻用力,门板开始缓慢滑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血腥味已经钻进了她的鼻腔。 “因为我们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从厨房里出来。”李昌平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的衣服上都是血,因为衣服颜色深才没有被看出来。” 门被完全推开,眼前的景象让桑榆微微后退了一步。 王阿妈浑身是血的躺在地板上,身上插着一把血迹斑驳的菜刀。血腥味浓郁到让人作呕,她除了能看得出是人形,与一堆碎肉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沉闷但刺耳的惨叫声。 第45章 争端 惨叫声并不是看见尸体的任何一个人传来的。桑榆扭头,桂梦也同样看向声音的方向。 那是二楼。 不好的预感在心间蔓延,桂梦着急忙慌地道:“是戴安的声音,她们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刘戴安的尖叫声里伴随着男性的骂声,桑榆朝桂梦说道:“你要不要先上去看看?” 桂梦透过桑榆单薄的身体看见那血泊时脸上就已经唰的一下白了,如今桑榆给了一个台阶下,她便匆匆点头,扭头就往楼上走。 李晓文也听见瘦弱男人的声音,朝李昌平低声说了一句之后便跟着桂梦一起往楼下去。 楼下一下子就削减成两人,桑榆重新看向那具尸体。犹豫了一会,她往厨房里走。 “哎,你一个姑娘不要看太多这个……”李昌平跟着她的脚步走到厨房门边,看见桑榆蹲下查看尸体,“你是在殡仪馆工作的?” “我不是,但是如果不走近些,我没办法分辨出她身上还有没有刀伤之外的伤口。” 桑榆轻轻拨动她浸着血的银发,遍布沟壑的深棕色脖颈没有其他伤口。王阿妈身中17刀,后背上的还插着菜刀的伤口最深,银白色的利刃几乎全部没进了她的身体。 检查完之后,桑榆轻声开口:“为什么林聂先忽然要杀王阿妈。” 她在橱柜里找到一条干净的布料,她轻轻将其覆在王阿妈身上,遮掩了她骇人的尸体。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李昌平摇摇头,“不过听另外几个人说,早上林聂先从房间里出来要去找饭吃,王阿妈当时已经在准备午饭了,他在厨房和王阿妈起了争执,最后……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李昌平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他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这里没办法报警,所以我们也不好说什么,谁也不想再被那种疯子砍伤。” 桑榆沉默了很久,然后告诉了李昌平关于徐阮和李红霞的事情,随后她叮嘱:“这两天在灯笼村,请一定小心,这里没有现实社会那么安全,争取……” 桑榆抬起头,转身往外走,二楼依旧吵吵闹闹纷争不断:“我们剩下的人都能活着离开。” “……谢谢。” 李昌平的声音万分疲惫,刀模糊地架在了脖子上,随时都会要了他们的命。 桑榆当即往二楼而去,她的心中模糊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死亡的倒计时,指针咔哒咔哒地响,伴随着哭喊和怒骂,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厌恶的情绪。 她踩到二楼楼梯口处的地毯,大厅暖色的灯依旧明亮,将书柜和桌椅的木色映得鲜艳漂亮。 有东西砸到了走廊上,那是一盏台灯。 桑榆看见桂梦拿着灯盏的残片指着林聂先,额间青筋暴起,看起来愤怒至极。而李晓文手里也拿着趁手的扫把,紧紧抿着唇。 桑榆从后走来,桂梦看见桑榆,颤抖的手稍微回了些力道: “桑榆姐!这家伙、这家伙杀了诗涵!” 桑榆心里咯噔一声,继续往前走的步伐霎时停住。林聂先转过身,一双凸出的眼睛满是戾气: “我都他妈地说了,我没有杀人,你们都这么喜欢污蔑人是吧?” 他怒吼出声,紧跟在桑榆身后过来的李昌平绷紧了面上肌肉,望向李晓文的目光有些许谴责,也许是在怪他才冲动吧。 “你才是污蔑!”桂梦喊道,“我上来的时候就看见你在戴安她们的房间里,手里还拿着绳子!诗涵就是被你勒死的!” 林聂先似乎真的被桂梦惹恼了,他面目狰狞,想要直接用手打碎走廊上的消防箱上的玻璃,但他并没有得逞,骨肉和玻璃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动。 林聂先突出的眼睛死死盯着桂梦,砸玻璃门失败之后,他的目光转向了箱下那边红色的破击锤。 桑榆眉毛一跳,当即提醒对面还在和林聂先对峙的两个人:“别和他打,回房间锁门!” 话音落下,林聂先已经拿起了破击锤,面目森冷地抬手,然后将锤子扔出! 他身形高大彪状,这一扔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躲闪不及的李晓文被砸中肩膀,当即身体被惯性带得一阵踉跄,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桂梦从喉咙间短促的气音,登时意识到眼前的人根本没有会不会杀死人的顾虑,会不会死人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思考的价值! 反应过来之间,桂梦反应迅速,她拉着差点跪下去的李晓文往204一躲,赶在林聂先冲过来之前狠狠关上房间门,再飞速锁上。 林聂先捡起锤子砸门,看起来并不牢固的木质门却意外地屹立不倒,任他怎么砸都纹丝不动。 他赤红着眼扭过头,刚刚因为他砸到李晓文的肩膀而愤怒出声的人早就不在身后了。 在桑榆出声提醒再到看着桂梦拽着李晓文进房间锁好门后,桑榆立刻带着李昌平往虚掩着门的207走,关门锁门,动作熟练迅速。 “你们是不是都心虚了?为什么要躲,给老子出来说清楚啊!”林聂先冲到207门前,失去理智般地疯狂砸门。 走廊墙上的粉尘被震得扑簌簌下落,桑榆捏了把汗,紧紧盯着门板不断颤动发出巨响,不知道过去多久,等林聂先砸累了,门依旧矗立在那里,不动不移。 ……这真的是躁郁不是躁怒吗? 门外安静下来之后,桑榆终于能把目光从门上移开,转向抓着头发跌坐在地的李昌平。 “这都是什么事啊……”他哑着声音,“我只是想带他们出来散散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桑榆垂眸,轻轻在他面前蹲下,“大家总是说,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这不是叔叔你的错,你振作一下,失踪的那个人还没找回来,我们也还没离开,不要太沮丧。” 李昌平深深吸一口气,双手捂着脸,没有回应桑榆蹩脚的安慰。 桑榆闭了闭眼,拿出手机拨打了桂梦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桂梦的鼻音有些重:“桑榆姐,晓文哥的右边肩膀整个扭曲了,好像骨折了,现在完全动不了……我该怎么办?” 第46章 找人 桑榆打开了扬声器,随后说:“你有学过类似知识吗?” 桂梦都快哭了:“没有,我只是一个高中生啊。” 李昌平抬了头,急促地问:“是晓平吗?他还好吗,情况怎么样?” 桂梦听见问话,再次复述时带着厚重的哭腔:“呜……对不起叔叔,我应该直接听桑榆姐的话赶紧跑的……现在他的肩膀有伤口在流血,周围的皮肤也变成了紫红色……” 李昌平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人到中年,总是很怜惜疼爱自己的子女,一听桂梦的描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甚至此刻痛恨自己不是医生。 桑榆也不是医生,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但总归需要先吊住性命:“你搜索一下有没有相关急救知识,看看能不能先止血。” “那不就是等死了吗?”李昌平声音很低,“……不行我要过去看看。” “我知道你很急,但请先等等。”桑榆拦下了要去开门的李昌平,“我们不清楚他还在不在外面,贸然出去,很容易被伤到。” 纵使李昌平焦急万分,甚至可以不顾自己的生命忽略这一份危险。可桑榆不行,他要去莽,但不能拖她下水,这是他做人的原则。 勉强耐着性子又等了五分钟,桑榆用猫眼往外望了望,走廊上一片寂静。视线末端有一抹红色,看起来像是躺在地上的破击锤。 她轻手轻脚地开锁,走廊上一片狼藉,除此之外空无一人。林聂先犯病发疯的模样实在吓人,进了房间的人没敢再出来,两个人走得步子很轻,生怕再惊扰了什么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不是因为林聂先身体优势太大,他还疯疯癫癫不怕死,真拼起命来,既不划算,也不值得。 桂梦照着网上教的法子给李晓文止住了血。两个姑娘眼巴巴地看着他,如同希望他说出我没事之类的话语,但李晓文痛得恍惚,没有血色的唇张张合合,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李昌平一过来就围着李晓文问东问西,看着他几乎废掉的右手和形态怪异的肩膀,一把年纪也不禁红了眼圈,把林聂先骂了个遍。 桂梦讪讪地说:“网上医生说,这种情况很像粉碎性骨折,如果不及时治疗伤口恶化会落下终身的残疾。” “而且还有可能感染。”刘戴安的眼睛依旧是红的,“” 为了给李晓文腾位置,最开始躺在床上的刘诗涵被搬到了地铺上。桑榆看过去,她脖颈处有一道紫红色的勒痕,脸色霜白,看起来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见桑榆的目光落到刘诗涵身上,刘戴安低声开口:“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林聂先在我们房间里,手里拿着绳子,那个时候……诗涵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 “我也是因为生气,但没想到导致了更不好的事情发生。”桂梦吸了吸鼻子,“她本来不必遭遇这些。” 如果她们能够回来得早些,会不会情况就不一样? 但斯人已逝,如今谈这些没有意义。桑榆叹了口气,轻声说:“等离开这里就报警也算有一个交代。” 两个姑娘乖乖点头,这边李昌平已经打完了电话,神色沾上些许欣喜:“我打通医院那边的电话了,他们说最快半个小时就能到。” 桑榆的神色有些复杂,但到底没有扰散了他的希冀,只道:“我要去外面一趟,如果找到医生的话,我会让他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好好好……”李昌平点头,他看着李晓文,“晓文啊,再忍忍,很快就没事了啊。” “姐!你要去外面干什么?”刘戴安有些慌张,她指着窗户外还未散的雾气,“现在出去很危险的!” “我已经一个多小时联系不上徐阮了。”桑榆拿着手机晃了晃,上面显示着几个未被接通的电话,“我得去找她,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上叔叔的忙,以及……”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想起直播间欢脱的弹幕,想起这场模拟真人秀般的游戏。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看看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明天下午是最后的时限,我们得在那之前离开。” 两个姑娘的目光很担忧,但桑榆看看她们,又看看刘诗涵,还是起了身,最后叮嘱她们注意安全。 目前来说,二楼的房间似乎是最安全的,连林聂先都砸不开,只有在某些情况下才会受到不可抗力被打开。 桑榆关上门,站在走廊上。 破碎的灯盏,依旧摇曳着的红色灯笼,如今它又亮起了一盏,这盏是属于刘诗涵的,徐阮还没死。 一阵冷风刮过她的脸,她抬眸看去,203的房间门开着,里面黑洞洞的一片。 犹豫片刻,桑榆走了过去。 直到看见房间内的景象,桑榆便明白,为什么林聂先砸了一会门之后便安静下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因为他无法破门而放弃,而是因为他找到了新的目标。 从桑榆锁上门之后,二楼唯一没有锁的房间便是李昌平他们住的那间以及放着“桂梦佳”尸体的房间。 当时桑榆将钥匙留在了锁孔里,有一部分考虑是为了防止门太容易从里面打开,但没想到这却给林聂先行了方便。 桂梦佳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一堆烂肉。 不难分辨,那就是用锤头锤过来的,颇有种捶打而成的肉泥的模样。这念头不太好,桑榆把它甩掉,慢慢退出房间。 桂梦佳试图杀过桂梦,也许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双胎消失综合征。但是现在林聂先锤烂了她的尸体,今夜他会遭到报应。 想罢这些,桑榆开始思考民宿外的雾。 雾里会滋生某些东西,但雾气已经持续了数个小时不散,如果雾里一直有东西,那么他们该怎么行动? 而且徐阮至今还活着,这证明这雾气也不是绝对的危险。 也许有规则,或者是禁忌。 只要不触犯或者谨慎一些,桑榆觉得,踏进雾里未尝不可。 站在门边望着雾气,桑榆深呼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灰色的天地之间。 第47章 无路可逃 雾并不太厚,一个中午的时间让雾气散去了些,视野范围在百米左右。 桑榆甫一踏进雾里,一阵森冷的风吹得她打了个哆嗦。刚午后一点过,体感温度却低得仿佛夏日深夜。 她远远望去,隔着灰白色的轻纱看见了田垄之上的人影。 她站在民宿前的空地上,正前方是一片又一片的水田,田间小路站着许多分辨不清是男是女的身影。 如果忽略掉过分寂静的环境,那么眼下的灯笼村是桑榆来到这里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村里这么热闹。 距离她最近的一个黑影微微垂着头,桑榆凝视着他,分辨出它的手部动作。 它在打电话。 这个看起来人性化的动作安在它身上显得很伪人。 桑榆没有靠近。她踏进雾里本就冒险,确定雾中的东西不会突然像丧尸一样向她发起攻击之后,她便稍稍放心了些。 桑榆望向广场的方向。灯笼村在山谷里,广场地理位置靠里,在山麓地带,往广场后面再走走,便可以看见被土黄色的泥土与矮树覆盖的山体。 她要先去找徐阮,C组的这位不是新人,她不怕死,甚至她可以用死来试错。和徐阮合作甚至交换信息是最不亏的买卖。 但她的想法很好,真要实施时却立即遭受到了阻碍。 因为前往广场的那条田间小径和水泥小道全部都站着那些绰绰的人影。 有的低着头,有的仰着脑袋,像民间常有的纸人木雕,随葬的那种。 出于安全考虑,桑榆没有过度靠近。但是目前来说,除非她走水路,从田间庄稼旁走过去,但如果绕过这条路,广场和山间依旧有黑影,她也一样功亏一篑。 站在空地上思考了一会,桑榆抬腿往来时那条小路走去。那条路上没有黑影,两侧田垄倒是立着许多,与其他方向的道路完成不一样。 像是…… 有什么东西走过,它们自动让了道,退回到两侧。 桑榆沿着那条路走下去。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下雨,土路上的水洼干涸了许多,但泥土依旧湿滑泥泞,一路走过去,桑榆又脏了一双干净的鞋。 她想试着去看看村口。如果没有看见王皓,她会试着给他打一个电话,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离开了。 尽管这种可能性十分渺茫。 当然,比想象更魔幻的是现实。 桑榆看见一抹模糊的红色光芒,在道路尽头的地面上。 雾气降低了可视范围,但桑榆依旧看清了那抹光芒来自一盏放在地上的灯笼。 除民宿之外,又一盏点亮的红色灯笼。 桑榆在距离十几米的时候站定,这时她已经看清,那盏灯笼旁半蹲着一个人。她的身边有一条黑影,乌色的液体流淌在道路上,桑榆嗅到了淡淡的铁锈味。 剪刀的咔嚓声清脆,她裁剪着,又用锤头敲击着什么,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动。 这个距离,只要桑榆有任何动静,她都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周围更是没有庇身之地,桑榆轻轻呼出一口气。 “……你好?” 见她一直在忙碌着,桑榆主动出击了,人声在灰白色的天地间颤动着,蹲着的那个人动作猛地一顿,随后她扭过头,和桑榆撞上视线。 “你是……!” 看见她的脸的那一刻,桑榆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并不出众的外貌,扁平的五官,凸起的额头,甚至眼尾那点痣,这分明就是当时电话里徐阮说过的那个人! 女人呆呆看着她,忽然低头看了一眼腿边那一条东西,赶在桑榆再开口之前从喉咙间吐出一声刺耳的惨叫。 这叫声仿佛桑榆马上就要拿着刀杀她一样,简直比杀猪还惨。桑榆被吓了一跳,讪讪地张了张嘴,哪知女人连灯笼都不要了,拔腿往远去群山跑去。 桑榆还记得徐阮说过,这个女人曾经提着刀要杀她,按理来说,该跑的人分明该是桑榆。 眨眼间女人已经以一个不同于常人的速度跑得不见了踪影,深深埋没进了群山与雾气之中。 桑榆只好暂时放下困惑,往那盏灯笼走去。待走近后,她才看清那躺在地上的一条东西是什么。 躺在路上的人是个熟人——王皓。他已经死透了,乌色的液体离得近便能看出殷红的色调,他的腹腔被掏了个大洞,头部也鲜血淋漓,整具尸体破碎异常。 不过自从见过了桂梦佳被林聂先暴力破坏过的尸体之后,桑榆只觉得王皓的尸体还算整齐,不幸中的万幸。 红色灯笼泛出的光芒照得他破碎的脏器无比鲜艳,仿佛市场小摊上打上光的猪肉。但桑榆嗅到一点腐臭味,蚊蝇肆意在他的尸体上飞舞,他应该同样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强行离开灯笼村的警告明晃晃地摆在这里。桑榆疑惑地变成了另一件事,关于那个女人。 她拿起灯笼,纸皮灯笼内的蜡烛跳动着,桑榆看向它的上方,一簇橘红色的焰火不安分地跳动着。 桑榆抱着灯笼研究,回忆着嬢嬢们组装灯笼时的步骤,连蒙带猜的操作将放置着蜡烛的下盖打开。 放在那里的是自制的蜡烛,比矿泉水瓶盖大一些的银白色小蝶装着约莫只有四分之一的凝固红蜡。 伴随着烛火的燃烧,烟味和不知名的腐臭气味涌进桑榆的鼻腔,呛得她咳嗽了一阵。 这不是普通的蜡烛。制作过程中,必然加入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 桑榆看向王皓,地上还残留着他的内脏碎片,以及一把剪刀,一把杀猪刀,都沾着暗红的色调。 王皓应该早就死了,在他死后,女人提着灯笼来到这里,剪开他的衣服和皮肤,用杀猪刀开始剜割他的脏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桑榆看见她之后,她夺路而逃,放弃了这盏灯笼,也放弃了这个进行到一半的工作。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桑榆飘忽的目光又落到王皓的脑袋上,须臾之间,她想起一个古老的词汇。 在古代有一种酷刑,叫点天灯。 第48章 恶有恶报(1) 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身体都含有油脂。人们常常用猪的肥肉炸油,在牛奶中提取脂肪制作动物奶油。 也有许多案件提到,一些有恶趣味的杀人犯会用杀死的人的内脏脂肪提炼油脂,用来点灯或者炒菜。 有这些先例,桑榆合理怀疑女人的行为就是为了给灯笼续蜡烛。 说不定也包括了村里那一批老人做出的灯笼。之所以不上灯,是因为他们采用的是传统的蜡烛点灯,而蜡烛取脂肪炼制,需要选一个良辰吉日,比如明天。 虽然桑榆也不明白为什么是三天,但猜都不用猜,肯定到时候是拿他们当蜡烛。 桑榆本来想把他拖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毕竟是村里的交通要道,尸体放在这里不合适。 不过王皓所在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桑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把他拖到路边让他别躺在正中间。 随后,桑榆提起了灯笼。 她还有一件事需要确定。 田间的黑影依旧垂着头站立着,但当桑榆着灯笼站在小径边缘伸长了手向它靠近时,它仿佛忽然活了过来,极速向后退去,直到和灯笼又恢复到了原来的距离。 果然。 桑榆心下了然。 之所以这条路上没有黑影,是因为女人举着灯往这边走来,灯笼驱散了它们。 不过熄灭的灯笼和亮着的灯笼到底哪个有用桑榆还不清楚,但为了这条命,这个想法她暂时是不打算试试了。 有了灯笼,桑榆就可以很顺利地去找徐阮的。虽然这灯笼里的蜡烛看起来寿命不长,顶天了再烧半小时,桑榆深呼吸一口气,提好灯笼,迈开步伐。 如果那时有人在二楼大厅的侧窗望着窗外的景色,便能看见一抹红色残影迅速划过灰白的画卷,向着那更远处奔去。 —— 徐阮是一个攻略主播,对于她来说,天大地大,攻略最大。她要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漂亮的攻略,狠狠碾压隔壁A组的半吊子道士。 春晖是个连道观都破败了的便宜道士,早就开始云游四海,学到的东西肯定没有她徐阮多。 做几个月攻略以来,徐阮一直是这样给自己打气的,可惜她的综合榜一直比不上春晖,吊在第十一当守门员。 在起了雾的山中拔腿狂奔的时候,徐阮不甘心地大声逼逼赖赖,跟在她身后的东西不见脚步声,如果不是怀里的符没有发烫,她该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也被魇住了。 毕竟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就不礼貌了,攻略主播第一章主线就死了好多次,哈,这还好意思出来做攻略? 光是想想她就头皮发麻。 她顺着山间砌得相当随意的石梯飞一样地往下跳,她的视线终于捕捉到一抹光亮,那来自一户人家。与其在山上跑,不如下去看看能不能找点生路。 好在祖师爷保佑,身后那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追上她,说不定是新手副本限制,总之这给了她可乘之机。 徐阮直接十几节台阶当一节往下跳,用手和后背着力一骨碌爬起来,迈开步子三两步飞到那低矮水泥房前砰砰砰敲起门: “有人在吗?麻烦收留一下,我被你们村里的脏东西追着跑啦管不管呐?” 无论紧张还是放松的时候,徐阮都喜欢满嘴跑火车,拜托,把这些东西当作游戏话本来看待才不容易吓死好吗? 要是她被鬼吓死了,传出去还怎么见人。 不过任由她怎么敲,这户人家就是不开门也不答话,明明窗帘透出来明亮的光,却偏偏躺着装死。 徐阮啧了声,接着砰砰砰地敲:“我要是横死在你们门前我当鬼了可就要碰瓷了!” 屋里的人终于不装死了,窗帘掀开一个角,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你是村外面来的人?” “是这几天过来旅游的。”徐阮看了一眼雾蒙蒙的山坡,树梢被风吹得沙沙响,“别问了先放我进去成不成?实在不行等我进去了往我身上撒糯米呗!” 那个角被放下了,随后窗户开锁。 徐阮抹了把脸:“干嘛,还要我翻窗进去?也不是不行……” 结果徐阮刚刚走过去,那男人却没有开窗户,只是把窗拉开一条缝,给徐阮丢了个东西出来。 “我草,我不要钱啊,这打发叫花子……嗯?”徐阮蹲下身捡起来,这时才发现这是一个打火机。 “拿下来一个灯笼吧,把灯笼点亮,就不会有东西追着你了。” 中年男人说道,话落,这户人家关了灯,从装死变成了真死。 胸口忽然有些发烫,时间来不及了,徐阮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抄起竹竿捅下来门前的灯笼,迅速去翻灯笼的底盖,将那一小盒蜡烛点燃。 橘红色的火光亮起时,连风吹树梢的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这就是解法?”徐阮看了看眼前的灯笼,火光跳跃着,分明很明亮的色彩,在这种氛围里却略显诡异。 “算了,至少我可以休息一会了。”徐阮叹了一口气,自和桑榆通讯之后,徐阮一直在跑,死了一下,发现只能原地复活不能开新存档无能狂怒,最终只能爬起来接着跑。 她累得要死,已经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了。徐阮贴着灯笼坐下,打颤的手掏出手机,重新拨打了桑榆的电话。 一阵空荡荡的机械音,桑榆没接。 徐阮挂断电话,歇了口气打给桂梦,仍然没有人接。 徐阮一脸麻木,挂断电话打给刘戴安,这次终于打通了。 “是你吗,徐阮姐?” “是我,如假包换。”徐阮说,“桑榆和桂梦什么情况,为什么我打不通她们的电话?” 刘戴安踌躇了一会,才怯懦地说道:“桑榆姐很早就出去了,她说她要去找你,刚刚还给我打电话告诉昌平叔,说村里没有医生……桂梦姐的话,她好像刚刚出门因为雾散了,她要帮忙去找找有没有医生。” 徐阮抓住了重点:“等等,为什么要找医生?” 第49章 恶有恶报(2) “桑榆出来我能理解,为什么桂梦要出来。”徐阮贴着灯盏,她的目之所及依旧是一片雾蒙蒙的环境,“而且现在雾也还没散吧。” “那个、”刘戴安小声解释,“要找医生,是因为那个叫林聂先的人用锤头砸了晓文哥,他的长辈叫的救护车一直没有来,所以桑榆姐就出去找你顺便看看有没有医生。” 刘戴安颠三倒四凌乱琐碎地给徐阮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徐阮没什么表情,她早就猜到会减员,不过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桂梦姐是因为桑榆姐的电话打不通了,加上晓文哥一直在发烧,所以她就自己出去了。至于雾……” 刘戴安的声音有些犹豫,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她起身确认了什么东西:“现在我已经看不到雾了呀。” 徐阮看着雾气,轻蹙起眉:“奇怪了,难道只有我这片地方有雾?” “哦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好消息!”刘戴安终于提起了些精神,“林聂先死了。” “我以为他要恶臭遗千年,哈,恶有恶报。”徐阮吹了声口哨,“怎么死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徐阮说,“我们在房间里,忽然听见那个瘦弱叔叔的声音,出去一看,林聂先躺在走廊上,已经没有呼吸了。” “尸体什么情况?” “唔,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行,那先这样。有了桑榆的信息再给我打电话。” 徐阮挂断电话,查看了一下灯笼。 她刚刚点得急,没看清蜡烛情况,这一看才发现,银白色的蜡烛盒里只有大概四分之一的红蜡,在火焰的灼烧下渐渐融化,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蜡烛烧不久了。徐阮立即起身,将蜡烛重新塞回灯笼里,回头敲敲窗户:“灯笼先借我啦,等雾散我给你们送回来——” 房子是静谧的,没有任何人回应她的话语。 —— 桑榆一路跑到广场,烛火摇曳得厉害,险些把灯笼上糊着的红色纸皮给点燃。 桑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查看灯笼时,那四分之一又燃去了一半,红色的蜡油一晃就荡出波纹,望得桑榆染上了几分紧张情绪。 时间不多。火光虽然没有减弱,但带来的安全感大不如前。 广场上没有人,但依旧散落制作灯笼的工具和材料。桑榆没有在这里停留,她穿过广场往前走,从水泥房中间走过,看见了树下鲜艳的红色。 李红霞。 她依旧挂在树上,被微风一吹就轻轻晃动,看起来颇为瘆人。 不过,让桑榆失望的是,这周围没有猫。如果当时那个女人能和她聊聊,也许她会知道更多有关于咩咩的事情。 绕过李红霞,桑榆站在了山前。 红蜡已经全部融化,蜡油也越烧越少,并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雾好像又浓了起来,像层层轻纱交相覆盖,她感到些许不安,第六感催促着她尽快离开这里。 山上并不是一个适合躲避那些东西的地方。它们无孔不入,仅仅脱离它们的视线并做不到逃离。 她想着,做下一个决定。 她从山脚往外找,赌一把徐阮已经下山。 如果没有,她也可以在蜡烛熄灭前撤离,避免意外。 李红霞依旧摇曳着,但在桑榆没有看到的地方,她的后背被开了一个大洞,所有的脏器都被掏空。 幸好桑榆的运气一向不错,属于是老天爷赏饭吃。 她在行走途中,发现自己的身后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群黑影后。她加快步伐穿过山沟与水泥房,终于在午后破败的天光中看见了另一抹摇曳的红色。 “徐阮!”距离较近,桑榆唤出声,隔着雾,她也听见了徐阮有些惊喜的儿化音,“先回民宿!” 徐阮也打着灯笼,但身侧也有那些模糊的黑影。 黑影移动的速度很快,像一眨眼便瞬移到身旁,一旦蜡烛熄灭,后果不堪设想。 徐阮也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抽空护着灯笼,免得过度的摇摆晃灭蜡烛。 徐阮看着前面的路,抽空问道:“有找到医生吗?” 两个人都跑到了同一条水泥小道上,灯笼的火光靠在一起,照亮的范围广阔了许多。 “没有,起雾之后,没有任何一户人家愿意搭理我。”桑榆呼吸有些急促,“你和桂梦她们通过话了?” 徐阮:“和刘戴安,她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不过还有个好消息,林聂先死了。” “……怎么死的?” “不知道,回去再看看吧。” 穿过低矮建筑群,被雾气笼罩的田野一寸寸显现出来,这本是一个好征兆,证明他们即将回到民宿。 但眼前的景象却像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一瞬间刹停了两个人的步伐。 “我没看错吧?”徐阮揉了揉眼睛,“为什么忽然亮了那么多灯笼?” 一眼望去,田垄间零散的建筑门前都亮着一盏红色灯笼,在层层叠叠的雾气里分外显眼。 “我离开的时候,有且只有民宿点着灯笼。”桑榆也有些不可置信,她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依旧散发着光亮的灯笼,“不行,我们时间不多了。” 徐阮咬了咬牙,万万没有想到这里会有这种方法打乱她们的方向:“你还记得大概是在哪个方位吗?” “记不清,我之前没有来到这里。”桑榆摇摇头,她不知道这里是建筑群的哪个方向。 徐阮不耐烦地道:“等雾散了我一定要把整个村子的地图画下来当攻略。” 桑榆想了想,语速极快:“你知道广场大概在这里的哪个方向吗?” “啊?我想想……”两个人没有站在原地坐以待毙,眼前的路有无数个分岔口,先走总归是好的,“好像在西边?” 徐阮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民宿在广场东南方!也就是说……” “我们要去西南方向的建筑地。”桑榆说道,她们已经跑过了大路口,毫不犹豫地往西南方向的小径跑去,“缩小范围之后会好找很多,我们再快一点能在蜡烛熄灭了前回到那里!” 第50章 恶有恶报(3) 那些黑影始终如影随形,无论她们跑得多快,黑影都能在第一时间跟上她们,保持一个十米左右的距离。 风呼呼穿过耳膜,呼吸局促,心脏如同在耳边跳动,震耳欲聋。 很快,她们靠近距离最近的一间水泥房。 隔着雾看见水泥房前的情况后,两人头也没抬,笔直奔跑而过。因为那红色灯笼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老妇人—— 在今天中午死去的王阿妈。 她佝偻着背站在门边,模糊的五官隐约分辨出正在望着她们,那只红灯笼摇曳着,分外唬人。 再者那栋房子只是最普通的低矮自建房,并不是开了很多窗户,二楼时刻亮着灯的民宿。 沿着小路继续跑的时候,桑榆听见一声气喘吁吁的惊呼。她一扭头看向徐阮,便见她的灯笼在骤然之间熄灭了。 与此同时,那些黑影与她们的距离又拉近了数米! 徐阮扒拉着灯笼往里看,断断续续道:“不行,好像是烧完了!” 桑榆喊道:“把那盒蜡烛拿出来!” 徐阮抬头看了一眼路况,随后迅速托着灯笼打开下盖,暴力扯下来固定好的银白色蜡烛盒递给桑榆。 蜡烛芯已经烧成黑色,盒底还残留着些蜡油,并不多。桑榆的蜡烛也即将燃烧殆尽,而她们又路过一间门外站着“王阿妈”的自建房,距离民宿还有数百米的距离! 桑榆看了一眼灯笼,道:“不行,我的灯笼也要熄灭了。” “我倒是没什么,”徐阮抹了把脸,“你不是一命通关么,就这情况看起来要泡汤了。” “不会的。”桑榆忽然减慢速度,徐阮一愣,差点没刹住车:“桑榆儿,别放弃嘛,再跑、跑跑,说不定呢。” 桑榆从跑变成了走,她的呼吸急促,脸颊因为剧烈运动而通红:“我们走过去。” “走?跑都来不及……等等,你要拆灯笼?”徐阮不能跑出灯笼光照的范围,只好跟随着桑榆的步伐慢了下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的动作,“你要赌没有灯笼罩着蜡烛也能用?” “试试吧。”桑榆抹了一把汗,“不然,就算我们跑得再快,也做不到在灯笼熄灭前跑到民宿,我的灯笼和你的灯笼点亮的时间应该差不多。” 桑榆干脆利落地把自己手中还燃烧着的灯笼中的蜡烛拿出。当她拿出蜡烛,微弱的火苗在空气中跳动,那些黑影如意料之中的那般没有继续靠近,只是依旧瞬移一般地跟着她们。 “看来我们不用死了。”徐阮拍着胸口咳嗽,她们跑得太久,靠着肾上腺素玩命狂奔,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桑榆轻轻倾斜蜡烛盒,将残余的蜡油聚到一起,随后又将徐阮那里剩下的蜡油倒到盒中,这能让火苗烧得再久些。 她的手微拢护着火苗,硬是用竞走的方式走到了距离民宿十几米的地方。 民宿的门前也站着人,但这个人不是王阿妈。 “哎哟,他看起来像是在站街。”徐阮发出嗤笑,“刘戴安说他已经死了,看起来死完还被拿来迎客。” 民宿的门前站着的林聂先。他那副躯壳像提线木偶,呆滞地望着前方,红灯笼映得他整个人都泛红。 如果不仔细看,他和活着没有太大的区别。 走到民宿外红灯笼能照到的地方后,黑影不再靠近,桑榆手中托着的蜡烛也终于烧到了生命的尽头,倏地熄灭了。 “林聂先”为她们打开了门,和王阿妈为她们开门关门一样,沉默而死寂,灵魂已经死去,而肉体依旧在被什么东西操控着,完成着这一系列行为。 在外面跑了一圈,进屋甫得感受到一阵暖意,徐阮大汗淋漓,连爬楼梯上楼的力气都没有,往一楼的小板凳上一坐就待机了,桑榆还好,勉强爬上了楼去找刘戴安。 “桑榆姐!”小姑娘的眼睛亮起来,“你们有看到桂梦吗?” 她听见声音就跑到了二楼大厅,但没有看见桂梦让她有些失落。桑榆摇摇头:“我们没有看见她,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应该是一个小时前,”刘戴安说,“因为晓文哥的情况……” 她看了看房间。桑榆走过去,一眼便看见房间里李晓文陷入昏迷,脸颊烧得一片通红,李昌平颓丧地坐在那里,听见动静回头,他眼里落进了些光,急不可待地起身,问桑榆: “有找到医生吗?” 桑榆摇摇头,他抓着头发跌坐到地上,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没有医生,不能做手术,李晓文现在根本就是在等死,但所有人都无能为力,叹息过后,只剩下深深地沉默。 走到大厅,桑榆问一旁垂着头的刘戴安:“林聂先是什么时候死的?” “桂梦出去之后吧?”刘戴安想了想,“当时和林聂先一起的那个叔叔喊了一嗓子,等我出去看的时候,林聂先已经躺在地上没有呼吸了。” 她指了指身后205的门前的走廊:“就在那里,很突然,他看起来不像是死了,反而像睡着了。” 桑榆:“刚刚他在门口站着给我们开门,这个你知道吗?” 刘戴安的脸色白了白,猛一点头:“知道!本来他一直躺在走廊上没人管,但等我给徐阮姐打完电话,我发现他已经爬起来了,并且很快就下楼,开了门站到了门口。” 桑榆心下了然:“也许是因为他杀死了王阿妈,王阿妈死了,她的工作没有人接手,所以林聂先成为了王阿妈。” 刘戴安小心翼翼:“那就是说,我们的晚餐,他会负责?” “有可能。”桑榆点点头,“晚上再看吧,不着急。” 说罢,桑榆试着给桂梦打电话,不过并没有人接。刘戴安也说她之前打过好几次,桂梦一直没有接电话。 看着灰色的界面,桑榆沉默了很久。 李红霞死了,所有她的电话永远打不通,那桂梦呢? 再等等吧。“在民宿的这段时间,还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桑榆又问。 “硬要说的话……”刘戴安指指205,“那个和林聂先一起的叔叔,一直没有出来,也没有动静。以及,走廊上的灯笼,已经亮了六盏了。” 第51章 猫与山村(1) 闻言,桑榆抬头看向走廊,那幽幽红光从始至终,仅剩九只灯笼还亮着。 桑榆轻声说:“如果之前我没有猜错,那么现在整个灯笼村还能联系得上的,只剩下十个人了。” 来时一整车人围着一起听故事,但短短近两天的时候,就堪堪只剩下一半的人了。 有几个人桑榆没有接触,刘戴安也不熟,他们自己行动着游玩,丢了人也报过警,但没有用,人心惶惶之下,雪幕即将崩塌。 一直到时区标准时晚上六点之后,雾也目光散去。浓雾遮蔽了山野与建筑群,太阳渐落后,一丝光都无法透过雾气。 林聂先在六点后回到了民宿里,他锁门的动作和王阿妈极其相似,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屋人注视着他的动作,见他木然地走进厨房打开油烟机,徐阮的嘴角抽了抽。 “我进去看看厨房里有没有藏农药。” 歇够了的徐阮重新打开直播蛇行进厨房,这是之前得出的结论,只要不阻止王阿妈做饭,厨房进出随意。 林聂先很高大,半弯着腰在灶台上用砧板切菜肉的模样让人一阵恶寒,徐阮搓着手臂跑了出来,道:“他确实没有呼吸,和死了没区别……当时应该研究一下王阿妈到底是死是活了。” “如果他和王阿妈一样。”桑榆望着他,凝神道,“那王阿妈也不是活人,她是怎么被砍死的呢?” “又没规定它们不能死第二次。”徐阮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过说不定王阿妈和他一样,是上一个旅游团留下来的人。” 她指着林聂先,语气轻佻。 “……我想和你说件事。” 在一楼等待晚餐的时候,桑榆向徐阮提起她出门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女人。 听完她的描述,徐阮点头:“是她。那看来当时她凑过来,是想对李红霞的尸体动手动脚咯。” “但我不太明白。”桑榆道,“她为什么看见我之后要跑?” 徐阮想了想:“当时我跑路的时候路过一户人家,敲门不应,最后才勉勉强强掀了一角窗帘和我聊天,那一角我连衣服都没看见。总之——” 她勾住桑榆的肩,自来熟地喟叹道:“不急,明天应该就能有具体剧情了,这场雾散后,必然会有什么大活等着我们。” 话音落下,厨房里飘过来一阵食物的香味。 餐桌已经减掉了一张,六个人坐在一张长桌上,望着那三个空空荡荡的座位面面相觑。 “那个瘦得和猴一样的家伙连饭都不吃了?”徐阮挑眉,“受到的刺激有那么大吗?” 刘戴安拿着筷子,不安地望着上锁的大门:“那个……桂梦也还没有回来。” 桂梦的电话依旧打不通,这意味着什么,在座几人都相当清楚。 最后两个没有到场的人是李晓文和李昌平。李晓文已经烧迷糊了,李昌平跪坐在床边如一尊雕像,紧紧握着李晓文的手,头埋得很低。 与他们同行的人带了些吃的上去,余下六人,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刘戴安草草吃了两口就说饱了,迈着飘忽的步伐往二楼走,徐阮招呼她:“你房间那个惨样今天晚上就别去住了,桂梦还没回来,你今天晚上先睡她地铺吧。” 刘戴安望了望门,最终还是点头了。 桑榆吃得快,继刘戴安之后便上了楼,她去了一趟203。腐臭味扑鼻,潮湿闷热的环境让那堆烂肉腐烂的速度快了很多,桑榆没走进去,站在门边望着。 她看得细,于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原初那摊肉还勉强有些人型,现在她一看,如同半边肩膀和手臂都被拿走,模糊的轮廓残缺不齐。 有人铲走了部分烂肉,干什么用地不清楚,但总归是个不好的信号。最初把这具尸体带进来就是为了避免在外面横生事端,但没想到带进来也难逃这种局面。 一阵恶臭的风拂过,桑榆抬头看起,小阳台的门和墙上的窗户都开着,灰黑的夜色浑浊,无端生起一阵冷。 桑榆又一次关上门。 她在地上见到沾着血迹的钥匙,无动于衷地锁上门,拧上好几圈,再把钥匙放进204。 一阵呜呜的哭声轻轻响起,李昌平趴在床边,李晓文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泛出死者独有的透明一般的惨白。 桑榆为其拿过去207的医药箱,随后轻轻阖上了门。 走廊上的钨丝灯并不怎么亮,光亮比红灯笼小得多,整条走廊都被泼上红色,满地破碎斑驳。 没有任何人收拾,这里如同案发现场,虽然确实已经死去了很多人。 回207时,桑榆听见205的门内传来细碎而不清晰的声响,有砸东西的声音,也有骂声。桑榆敲敲他的门: “楼下晚餐还有,如果饿的话可以去吃。” 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震得门板一阵颤动。桑榆提醒完,作为一个优秀的团友回到了207。 刘戴安已经睡着了,徐阮盘腿坐在床上涂涂画画。她抬头对上桑榆的视线,后者已经关上门,仔细反锁留钥匙一气呵成。 “我在教发烧友们画符。”徐阮摇了摇手里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圆珠笔和草稿纸,上面躺着一堆鬼画符,“你要不要来试试?虽然没有开过光在游戏里用不了,不过多一分技艺将来失业了也可以去当江湖术士。” 桑榆道:“这种不是宣传封建吗,被抓住要罚款的吧。” “干点小本买卖讨生活就好了。”徐阮耸耸肩,“维持生计又不骗人。” 虽然这样说着,但徐阮却没有再招呼桑榆。她下笔如有神,唰唰几笔画一个无论怎么看都看不懂的符号。又折腾了一会,临近九点才关灯盖被。 桑榆是被一阵哭天抢地的哭喊声吵醒的。扭头一看徐阮也抓着头发爬起来,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去看刘戴安,见她睡得熟没出事还松了口气。 今夜207无事发生,但其他房间似乎又发生了些糟糕的事情。 桑榆匆忙洗漱一番出门,门一开红光便打落在她身上,桑榆抬头一瞧,灯笼又亮了两盏。 第52章 猫与山村(2) 号哭的不止一个人,昨夜也很热闹。 李晓文死了。回光返照似的和李昌平说了很多话,在凌晨的时候开始喊疼,最后身体在李昌平的怀里渐渐冷掉。 李昌平的头发一夜之间花白了很多,他把李晓文安置在床上,沉默地静坐了很久。他也是哭过的,但在他这个年纪,眼泪很快便干涸,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静默。 另一个直到天色蒙蒙亮时还在哭泣的,是最开始被徐阮喻为最后一份debuff的那对小情侣。 桑榆走到他们居住的202房间时,那个姑娘正在哭泣,她的怀里抱着她的男朋友,整具身体都已经绵软下来了。 桑榆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姑娘顶着一双婆娑着眼泪的眼睛抬头看她,抽抽搭搭地讲述了事情的经历。 她男朋友的经历,和桂梦很像。他们本来睡在一张床上,半夜他忽然开始梦呓,姑娘被他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问他发生了什么,并没有得到回应。 她这才在越来越奇怪的梦呓中睁开眼睛,打开台灯,却见男朋友满脸都是汗,紧紧闭着眼睛,嘴唇惨白。 她尝试过叫醒他,但无论用什么方法,甚至直接扇他几个巴掌,他都没有醒过来,甚至情况越来越严重。 她想要开门找人帮忙,但不知道为什么反锁的门怎么用力都打不开,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听她讲到这,桑榆看向往里开着的门,锁眼里确实插着什么东西。 桑榆问:“那你早上是怎么开门的?” 姑娘惶恐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个小时前我男朋友突然没有了呼吸,我又跑去砸门,但这次门一下子就打开了。” “虽然打开了,但是无论我敲谁的门,都没有人开……” 那之后的故事没有任何希冀可言。她没有任何办法喊醒男朋友,只能干着急地在屋里打转,在他耳边讲话。 江河日下,人还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境地下离开了。 桑榆语拙,半晌没说出什么合适的安慰话来,只道节哀,又问:“在今天凌晨之前,你们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姑娘轻轻摸着他的脸,闻言吸了吸鼻子,说道:“我们今天没有去太远,一直在民宿周围看风景,起雾之后就回来了,不过……” 她露出惊恐的神色,想起来不太好的事情:“我们吃完午饭要回房间,因为只顾着说话,没有看路,开错门了。” 桑榆叹了口气:“开成了203的门?” 她弱弱点头。 当时桑榆还没有来得及去锁门,因此那间房依旧是谁来都能随便推开的存在,这次属实是他们倒霉了一点。 可是…… “是不是因为我们看过那具……尸体。”她没找出合适的词汇,有些窘迫,“所以被鬼报复了?可是、可是我们当时还双手合十道过歉退出去了……” “我也在想。”桑榆沉思着,“她是被林聂先砸烂的,我是继林聂先之后第二个看见她尸体的人,正常来说,被找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依旧是没有答案的一次惨案复盘,桑榆拍拍她的肩膀,温声告诉她离开之后报警调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下楼吃饭。 早餐和昨天一样,只不过这次做早餐的人不是王阿妈,而是林聂先。 今天早上瘦弱男人下来吃饭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吃饭的样子像是在杀人,接连又少了两个人,现在餐桌上只有五个人了。 一顿饭草草吃完,上二楼看窗外景色时,只见雾已经散了。伴随着雾散,村庄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景象。 小径上三三两两走着许多村民,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甚至还有几个人抬着一架木梯,正在往民宿这个方向走来。 他们说说笑笑,看起来正常无比。 “来旅游的娃娃们——” 民宿的门被敲响,一道浑厚的嗓音传进民宿:“行个方便?” 民宿内众人面面相觑,林聂先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门没有上锁,只是规规矩矩地合着。 桑榆看了看众人,问:“要开吗?” 鸦雀无声,没有人回应她。 徐阮从房间里出来,她刚洗了头发,正拿着毛巾擦拭:“村民呐?开门呗,瞧语气听起来挺正常的。” 桑榆便下了楼,在三声平静和缓的敲门声中打开了门。 “哎哟可算开门了……哎,是你啊女娃。”敲门的人是那天坐在广场路帮忙编灯笼的男人,桑榆对他还有些印象,点点头:“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今天是村里的大日子!你们还不知道吧?”他哈哈笑起来,“村里摆流水席,中午可以过去吃一趟,不要钱!我敲门是为了借点东西,这儿有多余的绳子吗?” “麻绳的话,有几圈。”桑榆看向林聂先,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看了过来,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桑榆,随后指了指厨房的位置,“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拿。村里的大日子……什么大日子?” 刘戴安刚刚下来,听见他们的对话便小心问过林聂先去厨房里拿麻绳。男人的表情流露出些许怀念: “每年都会举办的日子,我们这边叫点灯节,就是为灯笼统一做蜡烛的大好日子。每年到这个时候,所有离开灯笼村打工的年轻人都得回来,到时候可就更热闹啦。” 这话里包含的信息很多,但最有用的莫过于离开的年轻人都会回来。这意味着那个开着大巴车的司机也会回来这里,这就是离开的机会。 刘戴安拿来了麻绳,男人接过,他笑起来时眼尾堆满了皱纹,整张脸饱经风霜。 “好了,有这些麻绳,这边也能动工了。” 男人神采飞扬,吆喝着抬木梯的人把梯子摆好。他手里拿着麻绳,又从别人的手中接过放着十几个小红灯笼的竹筐,他动作飞快,迅速把小红灯笼串到了麻绳上。 一串灯笼串很快完成,男人拿着它爬上木梯,在电线杆附近拉起绳子,将麻绳仔细固定好,长长地拉到那一个杵着的电线杆。 远远望去,田垄之间的电线杆与电线,都分布着串着红灯笼的绳索。 53章 猫与山村(3) 一缕炊烟从远处的建筑群上腾腾升起,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时隔两天,灯笼村终于像是一个活人居住的村子里。 但是这种景象却不能让桑榆和徐阮感到高兴。越是反常,便越是时限将至。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拖来了电线,临时串起小灯笼,甚至还尝试连电点灯,幽幽红色光芒亮起,映衬得他们的脸显出几分诡谲。 桑榆问道:“点灯节这天的传统里,还有需要满村挂灯笼的习惯吗?” “那是当然!”农人吆喝着,“点灯节点灯节,重要的当然是点灯了……那边注意点,别和电线搅在一起发生火灾啊。” “……叔叔!”刘戴安鼓起勇气,从桑榆的身后站出来,面带忧色,“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差不多高,比我精神一点,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他想了想,摇头:“这就没有了,昨天起雾,我们都不出门,也没听说昨天有谁家的家门被敲响了。” 刘戴安又蔫吧了,垂着脑袋回了民宿。农人们面面相觑,最后是桑榆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昨天一整天你们都在屋里?” “一样是我们的习俗啦。”他说道,“点灯节前一天必然起雾,而一旦起雾,所有人都需要紧闭家门,关上灯,等到雾散才可以自由行动。” 大概是忙完了,他很有兴趣和外村的人聊天:“如果起雾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回家,就必须低头走路,不要去看路上的人,死的倒是无所谓,活的不行。” “你们昨天有人外出了?”他身侧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插入话题,“起雾天不能见活人,是不能在别人看见你之后你看回去,一般我们会出声提醒……” “行啦光莽。”他拍拍那个叫光莽的年轻人的肩膀,“昨天已经过去了,那些事情都不重要。” 说罢,他重新看向桑榆等人,笑容明朗:“我们还有活要忙,各位中午就去广场那边吃流水席吧,这可是很吉利的事情。” 桑榆没有回应,但她并不在意,吆喝着剩下的人往灯笼村的另一片区域走去。 临行前,光莽回头看了看他们,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在他的催促下应了一声,拿着自己的东西往那边走去。 “吉利事?”徐阮打了个哈欠,“他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话的?” 桑榆却未作答。 他们刚走,林聂先便起身锁门,那对小情侣中的姑娘小声朝他诉说请求,他面无表情地开了门,尽忠职守。 徐阮看她脸色不好,收了些笑意:“你不会是因为昨天那个女人而自责了吧?他们只是NPC,甚至还是被污染的存在……” 桑榆抿唇:“她看起来很正常……” “停。”徐阮打断她,“副本重置之后就又回来了,没有必要。有着时间不如去和刘戴安聊聊天,桂梦大概率是没了,她好像还挺难过。” 有时徐阮觉得,新手副本游戏时间给三天折磨的不是观众而是他们这些内测主播。 总而言之,一直相安无事到了中午。林聂先没有做饭,也不再允许任何人进厨房。 他坐在沙发上,对每一个试图走向厨房的人投以幽幽视线。被他这么一盯,没人再敢强行闯进厨房。 徐阮懒懒感慨:“强制剧情,看来这场流水席相当重要啊。” 她穿回了刚来时穿的那套衣服,因为看刘戴安运气不错便告知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下午必然要离开这里。 桑榆则是尽量每个人都提醒了一遍,瘦弱男人依旧不买账,他从厨房里拿了一把水果刀,那把刀就被他抓在手里,扭过头来时让桑榆往后退了十几步。 自从林聂先死后,他鲜少再生事端,但精神状态显然不太好。 仅是中午,乌云攀上了半片蔚蓝的天,山腰烟雾缭绕,那早上刚刚装好的小灯笼已经全部点亮,幽红色的光,流淌满整座山村。 广场上,已经摆好了二十几桌宴席。 这种地方的流水席没有什么讲究,任何人来了都能吃一口。等到桑榆他们几个人到达现场时,已经是人山人海。 原本空落落的广场站满了人,原本吵吵闹闹的人声在他们到来之后齐刷刷停止,无数双眼睛看向他们,像是鸿门宴终于等到了人赴宴。 桑榆扫视过他们,却在人群中发现几双感情色彩很复杂的眼睛。其中就有光莽。 “盯一下光莽,他估计是个很重要人物,是自由度极高的剧情里送过来的一个线索人物。”徐阮同桑榆耳语,后者点点头,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如同打开了人群的开关,他们的神色又如常,有人招呼着:“灯笼村久久才来一次客人,几位别在意!随便吃,吃不饱随时添菜!” 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和交谈声在空气里碰撞蔓延,气氛终于勉强恢复正常。 三个人分工非常明确,桑榆去和光莽拼桌,看看能不能挖点剧情出来。刘戴安和徐阮找找看大巴车的司机在哪里,必要时刻直接抢车暴力过关。 广场周围结了一圈亮着的灯笼,由于似有云雨将至,晌午却天色暗沉,因此灯笼散发着幽红色光芒,照得每个人红得发亮。 有不少人吆喝着桑榆同他们一桌,但桑榆目标明确,一边说着借过抱歉,一边穿过人群往光莽那一桌走去。 “……你好?”光莽正在往嘴里塞菜,他这桌坐的人不多,空了好几个位置,桑榆在他身边坐下,他抬头,半晌憋出一句问候。 桑榆点头算是应下,看了一眼桌上正在喂孩子的妇女,低声朝光莽说:“你今天早上,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光莽的神色变了变,他也看那个妇女,然后又夹了一筷子虾,小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孩子忽然发出嘹亮的哭声,似乎是妇女喂他时忘记试探温度。 “……昨天我确实在起雾之后出了趟门。”趁此机会,桑榆又道,“然后我还遇见了一个姐姐,她提着红灯笼在路边解刨尸体,我看见她时,她尖叫一声跑走了。” 第54章 猫与山村(4) 光莽嚼着嘴里的虾,那模样像在嚼木头。那孩子怎么哄都哄不好,妇女气急,拉了拉一旁的丈夫,她的丈夫面无表情地看着孩子,伸手一掐,霎时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虽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对夫妻的动作方便了桑榆坦言发生的一切。 光莽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并且在听桑榆这样说之后,他露出纠结的表情,不安地抬头看了看周围。 时候还早,桑榆也不急。但这里确实不适合聊天,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和光莽好好聊聊。桑榆想。 徐阮发消息告诉她还没找到司机,她回了一个1表示知道。此时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每桌来一个人端汤啦——” 光莽腾得一下站起来,看了看自己桌上的老弱病残:“我去端吧,各位先吃。” 说着,他悄悄看了一眼桑榆。 桑榆一贯不太能读懂别人的暗示,不过结合光莽想说却顾虑着什么的模样,她知道这是一个单独聊聊的好机会。 光莽起身后,桑榆也站起来,席上数人不解地看着她,桑榆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陌生人之间的流水席,总是不需要太多礼仪的。 桑榆没走里面,她确定光莽的位置之后便绕着广场往那边走去。 那是一间厨房,单独一栋,炊烟袅袅,在周围就能闻见汤头香料的香味。 厨房里只站着光莽一个人,他把人都支开了。 桑榆走进来,光莽立即道:“你昨天看见的那个人是谁?” 听罢那人的外貌特征,光莽默了默,然后叹了一口气:“果然……我今天早上听说她死得连尸体都不完整的时候就该想到的。” 桑榆:“为什么在雾里和活人对视会死?” “因为雾里有东西。”光莽说,“你昨天有出去过,应该有看见吧,田里,路上,到处都是那种看不见样子的黑影。” “如果你被活人看见,你还抬头去看她了,那么你在它们的视野里就不透明了。只要不透明了,它们就可以随时把能杀死。” “可是昨天我和我的朋友——”桑榆有些困惑,“在分明没有遇见任何人的情况下,被追杀了呢?” “那是因为你们在雾里待得太久了吧?”光莽语速很快,“在雾里待久了,气息就会渐渐散出去,这样它们也可以抓到你们。不过如果有一盏点亮的红灯笼,它们就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虽然灯笼会增加它们的怨气,如果灯笼灭了还在雾里,那活着和死了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这样一解释,那么徐阮在山上被看不见的东西追杀,便是因为在雾里待太久了? 桑榆点点头,又问:“它们是什么?” 提及这个,光莽的表情又有些变化莫测。这时候不是一个应该被提起的话题。见他犹犹豫豫,桑榆深呼吸一口气: “我们一行二十个人,现在失踪的失踪,死的死,就只剩下七个人,这七个人里还有几个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我们联系不上外界很久了,真的很着急。在不威胁到你的生命的情况下,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个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桑榆一口气说了非常多,但光莽自从听到他们二十个人只剩下七个人士面色就难看起来了。他自语般说道: “除了被它们杀死的,剩下的七个人不太够……这下完了,一个人都回不去……” “……什么?”桑榆轻声说,“是指,你们拿我们做灯笼,但现在人太少了,我们剩下的人都要留在这里的意思吗?” 光莽有些惊讶:“你知道点灯的事情?” “刚才我说过,我看见那个姐姐在解刨尸体。”桑榆说道,“而且她点燃的那盏灯笼里的那盒蜡烛味道明显不像是用一般的蜡制作的。” 光莽看了一会桑榆,终于还是良心过意不去,叹了口气之后说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会和你说村里的事情,但你要记住,听完之后,能跑就跑,流水席结束之前一定得走!” “我们本来就要离开,只是一直联系不上外界。”桑榆听着外面的熙熙攘攘,“麻烦精讲一点,你还要端着汤出去。” 光莽点点头,迅速同桑榆讲述起来。 这个故事不长,但光莽显然不擅长讲述,桑榆一边听着一边整理,终于明白灯笼村一个月来发生的一切诡异故事。 最初灯笼村和一般的山村一样,村民安居乐业。猫汤是意外走火的地区特色美食,由此推动了旅游业发展,灯笼村成为一个景点。 一个月前灯笼村从外面买猫进来,意外买到了好几只黑色的猫咪。村里有传统,黑色的猫是玄猫,吉利和驱邪的象征,因此就算买到也不能烹饪。 那几只猫在村里自由活动,直到购买的这一批猫制作的猫汤让食用者出现中毒,甚至导致了一批人的死亡。 这间接导致猫不够用了,有人为利益折腰,打起了这些猫的注意。有三只玄猫被抓走炖汤,那三只猫死后,一只黑色但四只脚是白色的猫咪叫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整个村子都发生了惊骇的变化。 雾天开始频繁出现,雾里出现早年横死的人的黑影,以及一群又一群猫咪。 有人在雾里被杀死,变成了其中一个黑影,在雾里垂着头等待着,只要有机会就会杀死任何一个走进雾里的人。 一时之间,灯笼村人心惶惶。 村长求了一个道长过来看,道长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村长听得云里雾里,问解法,那道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用灯笼的光驱散雾气,如此,便可得一时安稳日子。” 就算是一时,对灯笼村的村民来说也是一场救赎。 具体要用什么灯笼,道长只说是红灯笼,必须用蜡烛,而蜡烛还不能是传统的蜡烛,必须要用到动物的油脂。提及此,道长一脸高深莫测,没有继续往下说。 村长应下,随后便领着人们一起研究蜡烛。 最初他们用猪鸭牛羊鸡,后面尝试蛇、鸟雀,皆没有作用。 直到又一场雾到来,一户人家的女儿死在门前。 她生得胖,脂肪一圈又一圈。那时人们试动物试得疯魔了,有人在葬礼上恍惚说道,人不也是动物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人们沉默着,最后将手伸上了那家女儿的尸体。 第55章 猫与山村(5) 那家长辈没拦住一群已经近乎疯魔的人,于是,一具本该入土为安的尸体被肢解,一滴又一滴,滴入了小巧的蜡烛盒里。 红蜡凝固之后,点燃蜡芯,幽幽红光中,人们开始商量要如何验证是否有用。于是另一个人被推出来,村长苦口婆心地对他说: “反正你得了癌症,也没几天安心日子可以过了,就替父老乡亲们试一试吧。” 这般赶鸭子上架的行为是所有人默许的。那个人摇头叹息一阵,在一个雾天拿着灯笼出门。由此,人们知道了道长口中的动物到底是什么。 光莽只来得及说到这里,他端起还在冒热气的大汤碗:“不行,端个汤不能端这么久……” 桑榆思忖道:“可以在路上说吗?” “我们本来根本不能和你们说这些。”光莽匆匆道,“因为你们是村里蜡烛的来源,要是我在他们面前和你们说这些事情,我会被生吞活剥的!” “好吧。”桑榆看见外面没什么人,跟在他旁边最后问,“那么你知不知道那只有白手套的猫在哪里?或者是说村里的猫一般都在哪里?” 光莽:“往后山走,不远处有一片空地,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猫舍,因为有猫粮很多猫都聚集在那里,你可以去看看……不过现在整座村子的猫都不安全,劝你还是别去。” 桑榆却摇头:“我一定得去。” 先前听光莽讲述,咩咩嚎那一整夜,是灯笼村诡变的开始,如果能把咩咩带回去,那么灯笼村的诡变有可能会迎刃而解,就算不会,等她带回咩咩处理了林志远这个大麻烦,灯笼村一样可以得到解脱。 光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端着汤就急匆匆往外走,桑榆哑了半晌,道: “投毒事件之后……你们还吃猫?” 光莽的步伐有些许踉跄,他沉默片刻,才嘟囔道:“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我们要吃的。”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这流水席,的确是为桑榆他们这一行人准备的鸿门宴。 望着他的背影,桑榆轻道了一声谢谢。他听见了,只是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他重新融进觥筹交错的酒席之间,桑榆翻窗跑了,往后山那片空地找去。她一边迅速穿越山林,一边给徐阮发信息,告诉他们不要喝那些刚刚端上来的汤。 徐阮并未回应,信息界面停留在她发出的信息上。 不多时,桑榆便走着杂草丛生的小径,拨开垂到眼前的青藤,找到了一栋建筑。 生锈的铁丝网,木质建筑做了抬高防水,三三两两的黑猫分布在草地上,正在抓虫扑蝴蝶,玩得与世无争,好不愉快。 铁丝网上镶嵌着的破旧木门被锁上了,但桑榆一下子就扯开,扑簌簌抖落一片灰尘,惊得玩耍的猫咪抬头,圆溜的眼睛盯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桑榆一眼扫过去,眼前的猫都是全黑的猫咪,不是穿着白手套的咩咩。 猫舍的前堂空地都荒废,笼子生锈,野草枯黄,星罗棋布。木质建筑的支撑柱爬满青苔,台阶上布满灰尘,偶尔会有昆虫爬过,一派萧瑟。 建筑的门没有锁桑榆踩着吱呀作响的台阶往上走,触摸到门上厚厚一层灰尘时,她感到些许困惑。 道理来说一个月前才出现的事件,这里不应该如此破败。 门上结了蜘蛛网,灰尘落到网上,有蜘蛛在迅速爬动。门被打开,一股陈腐的霉味和糜烂气味扑鼻,一阵风吹过脸颊,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直冒。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门内出现的事物确实是让桑榆有些惊讶。 死人是一定会发生的,但死成这样的……却是桑榆没有想到的。 若说猫舍的前堂是一片荒无人烟的静谧,那么猫舍内部,就是凶杀现场。 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如颜料泼洒般布满整个房间。墙上是喷溅状的血点,地面是拖把拖过般的连续血条,有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以及其他分不出到底有几个人的碎肉堆。 其中格外惹人注目的,是位于房间中央的一口大锅。传统的灶火锅都靠墙,但这锅像是临时借来的,锅底有黑色的炭块,同样覆盖上了灰尘。 最主要的恶臭来源正是这口锅。里面有半锅汤,翻动着蛆,苍蝇和不知名的腐生生物。 桑榆总觉得这锅里的大概率不是猫,而是躺在房间角落的那堆带着腐烂碎肉的碎骨头炖的汤。 这房间里只有一具尸体完整,换句话说就是只有一颗头,剩下的人的头都不知所踪。忘记问光莽他们这里煮猫汤是用整只猫还是侧重于哪部分了。 桑榆思索着,绕过那口锅往里走,走到那具尸体前时,她忽然听到细微的咀嚼啃食声。 张勇的模样浮现心头,桑榆脚步刹住,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这具尸体只是表面看着完整啊。桑榆轻轻叹道。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桑榆多退了几步,瞧那尸体没有要突然爬起来的意思,于是拿出手机,看见了徐阮发来的信息。 她说刘戴安喝了一口汤,被她抠着嗓子眼硬是翻出来的,而她们也刚刚找到司机,正在试图更多信息。 她问桑榆在哪里,桑榆想了想,回道:“我在找咩咩,我会在二十分钟内回去。” 回完,她将手机重新揣回怀里,又折回前堂空地找了根木棍,道了声抱歉之后就按住那具尸体,将其轻轻一翻。 一双乌黑的猫眼睛露下来,它抖了抖耳朵,原本粉嫩的嘴巴糊着腐肉和凝固的血,它一张脸的毛结缕严重,显出几分惊悚的凶相。 它的脚有些脏,桑榆分辨不出它到底是不是有着白色的爪子,只好看着它的眼睛,温声问:“咩咩?” 它的尾巴扫了扫,发出一声沙哑的咪呜。 桑榆有些错愕,她犹豫着轻轻蹲下,朝那只黑猫招了招手。它的耳朵抖了抖,慢慢迈着猫步靠近桑榆。 它身上的味道实在是难闻,但桑榆进到这个房间里后就饱受腐臭气味的骚扰,嗅得多了,反倒还习惯了。 猫把爪子搭在了她的手心,它的性格好得让桑榆受宠若惊,当即轻柔了动作,用尸体的衣服稍微擦拭了一下它的爪子。 一抹不同于黑色的颜色,渐渐露了出来。 第56章 猫与山村(6) 显然她运气非常好,并没有找错。当然这并不排除这猫舍还有别的穿着四只白手套,还对咩咩有反应的猫。 她的疑虑,主要也还是来自咩咩的状态。它太瘦了,骨瘦如柴,原本应该发腮的年纪都瘦脱了相,用尖嘴猴腮来形容都莫名合适起来。 它是导致灯笼村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不应该瘦弱成这样的才对,和外面那些抓蝴蝶拍昆虫的猫咪一对比,便愈加严重。 一般的猫都是喊“咪咪”或者“ni”的短促呼唤音。抱着这样的心态,桑榆决定赌一把。毕竟她没有再看到别的穿白手套的猫咪了。 考虑到它的危险性,桑榆再次折返回前堂,找出一只生锈情况没那么严重的笼子,又在主房间旁更小的一个房间里找到一袋没有过期的猫粮和一盒猫罐头 有猫粮和猫罐头的笼子,对如今的咩咩来说根本不叫笼子,那叫有饭吃的天堂。 都不用桑榆抓它或者哄它,它呲溜一下钻进铁笼,对着比它脸大的猫碗大口炫粮。 装好了猫,桑榆又在附近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遗漏的猫或者是人之后,她便提着猫,给徐阮发完消息,匆匆往广场赶去。 —— 徐阮找到司机的过程有些困难。实际上她压根不知道司机长什么样子,问刘戴安也是一问三不知。最后李昌平告诉她,司机是个比他年轻点的年轻人,下巴胡子拉碴,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榨干了一样。 徐阮在桌与人之间游走,逮着一个长得有些像的就笑眯眯地问你是什么职业,一连问了几个,才在角落看见了司机那一桌。 她推搡着席间站着的人往那边挤,忽然听见一个有些耳熟的女人声音在喊话,她看过去,正巧女人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正看着她笑: “姑娘,你要来这边吗?别急——” 徐阮的眉毛抽了抽,想起来她是谁了,昨天试图提刀砍她的那个人,面色霜白,整个人的气色比昨天差了许多。 奇也怪哉,这人居然还活着。 徐阮感慨着,没理她,拨开眼前的人群,试图绕路走。哪知那女人却和她做出一样的动作,拨开人群凑了过来: “姑娘,不用绕远路嘛,我给你开路……” “谢谢你的好心,但大可不必。”徐阮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自己的头发被好多个肩膀夹了,夹得发尾的波浪都要平了,“我和你不熟,别靠过来。” 女人露出一个相当“和蔼”的笑,笑容有些僵。她不管徐阮说了什么,仿佛铁了心地要报昨天追丢的仇。 她的速度比徐阮快多了,不多时,徐阮看见她伸过来的手,眼前的人乌泱泱的一片,她根本来不及躲,那只手就那样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女人的笑扩大,下一秒却僵住。她像摸到了滚烫的开水那般紧急撤回自己的手,一阵青烟从徐阮的肩膀上冒出来,徐阮扭头,将已经燃至一半的符拍到了她的脸上! 女人登时发出惨叫,想要去揭脸上的东西,却无论如何都抓不到,她的身影在人群中散去,却无人注意到这段小插曲。 徐阮苦着脸:“莫名其妙被拍灭一盏灯,我就说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她自语着,又忽然想到:“还得想想没符要怎么应对这些东西,哎,这年头做攻略的不容易啊。” 转了转酸胀的肩膀,徐阮终于坐到了司机的旁边。 司机这一桌偏僻,坐的人不多,加上徐阮和匆匆挤过来的刘戴安一共五个。徐阮没客气,夹了一筷子鳗鱼放进碗里,然后扭头问司机: “哥,你有没有把你那大巴车开过来?” 司机看她一眼,了无生趣地点点头,他在喝酒,兴致不高。 “今天是我们灯笼村三日游的最后一天了,晚点该载我们离开这里了吧?” “……”司机盯着自己的碗筷,“可以,但是你们的导游呢?我听导游的安排。” 徐阮咂舌。导游早死了,你如果要死人的话我不是不可以把人带回来。这话她咽了回去:“导游自己要再玩几天,不可以吗?” 司机面无表情:“不可以。” “不能通融一下吗……我们真的很着急回去……”刘戴安的声音弱弱的,但司机依旧只回答一句不可以。 徐阮叹了口气,托着腮把司机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在他的腰带上挂着好几把钥匙。 刘戴安抿着唇,看起来害怕到又要哭了,她试图再和司机争取,远处便传来让让借过这些杂音。 一锅热气腾腾的猫汤被端上桌,香味扑鼻,刘戴安却忍不住干呕。 徐阮笑眯眯地说:“我不是听说一个月前猫肉被投毒的事情过后,灯笼村就不煮猫汤了?” 司机:“接风洗尘。” “为谁?” “为你们。” “我们都要走了。”徐阮看着他,“还接风洗尘……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司机看着她,并未作答。倒是同桌的其他几人相当热情,接过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人的刘戴安的碗,给她打了整整一碗汤。 手机嗡嗡弹进信息,徐阮迅速看了一眼,随后扭头,看见刘戴安在他们的起哄下喝了一口汤,当即暴起抠刘戴安的嗓子眼。 这动作惊扰到了周围的人,他们用近乎不属于人的僵硬目光看着徐阮。有人想上手阻止徐阮的动作,却被她动作娴熟的拍了几巴掌,迅速手臂发麻,腿脚发软。 刘戴安被抠得忍不住吐了出来,咳得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抠完了,徐阮还有心思给桑榆发信息,随后看了一眼司机: “我们不太需要接风洗尘。”她语气懒散且不耐烦,“只需要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一阵沉默。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筷,目光死死盯着徐阮,徐阮却一点都不害怕,老神在在地回望众人,甚至还有心思戏谑开口: “沦落到要骗人进来炼油点灯,你们村里是没人可以内部消化了吗?活着损阳寿,死了损阴德,啧啧,何必呢?” “你又知道些什么……” 有人低声开口,“杀村里的人,让他们变出雾里的一部分吗?” “那杀外来人就合适了吗?” 徐阮站起来,她仗着现在他们还不能拿自己怎么样,所说的话都是戳着脊梁骨而去的,“如果你们是这样想的话,那我作为外乡人要珍惜自己的生命,用些糟糕的办法出村里也不过分吧?” 第57章 猫与山村(7) 在游戏里还要讲究什么做人准则人情世故的话,那玩个游戏比现实中过日子还要吐血。 所以徐阮直接选择丢掉伦理和礼貌,仗着灯笼村的人们要选良辰吉日拿他们炼油暂时不敢直接动手,一只手按在了桌沿上: “外面那些道观寺庙那么多,为什么不多求助几个?”徐阮声音寡淡,“甚至不行,就报警嘛,用科学战胜玄学,这多好……” 她很随意地讲着道理,村里人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他们早已疯魔,长达半月的担惊受怕和卷起随意丢弃的尸首,他们的精神防线早已全面崩溃,不知道由什么,吊着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如浮现海面的泡沫,一戳即破。 那些目光看得刘戴安缩着脖子像鹌鹑,她躲在徐阮身边,嘴里还泛着酸,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阮……阮姐……” “拿着。”徐阮没理她吓得发抖拽自己裤子的手,把自己亮着屏幕的手机拿给她,“我们……NPC就不要擅自给自己加太多戏了好吗?” 一个农人拿着一把锄头靠近她,是刘戴安小声惊叫提醒了徐阮,她拽着刘戴安躲开这显然要先把她们砸晕的锄头。目光一扫,无数僵硬着的人忽然开始行动起来。 人头攒动,他们纷纷推搡着发出莫名的话语,似乎觉得现在把人绑起来是个很好的主意。不过徐阮早有预料,她的手猛一用力,圆桌被掀翻,饭菜泼洒进人群,被烫到的人发出痛呼。 徐阮拽着刘戴安起身,一脚踹开面前挡路的人,随时抓起一支筷子想都没想地当武器往下捅。 如果是西餐的话,直接抓一把刀起来效果更佳,可惜周围只有汤匙和碗筷,一点都不好发挥。司机这桌最靠外,徐阮踹翻一个人之后就顺利脱围! “跑起来,往我们来的那村口跑!顺便给能联系得上的都发信息,”徐阮推了一把刘戴安往外推,她空出了手,抖抖袖子翻道具,“什么毛病,下次教发烧友们社交的艺术。” 刘戴安吓得要死,眼泪又涌了起来,她磕巴点头,跑起来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绊倒。徐阮摇摇头,翻出上一个副本得到的道具,拉开拉环之后就往追过来的人头上一扔! 烟雾炸开,洋洋洒洒落了一群人一头。虽然外观长得像个手榴弹,但是为了过审不被封禁,这手榴弹的功能有且仅有一个:就是只要被细小碎片碰到的人和NPC,都会在短时间内动作僵缓。 一片怪号。那群人僵缓了动作,没踩稳摔倒,又碍于烟雾蔽目,霎时间便造成了一连串的踩踏事件。 并且,有人掀翻了那一锅猫汤,赤红着眼掏出在厨房里拿的刀,砍在人身上血肉飞溅。 徐阮已经跑远,所以没有注意到人群之中发生的事情。那个已经精神恍惚的瘦弱男人,一下又一下,面无表情地把人当西瓜砍。 那把没有落到徐阮头上的锄头最终落到了瘦弱男人的脑袋上。 —— 接到刘戴安电话时,桑榆还在林间走着。她提着猫笼子,换了只手接电话。“桑榆姐——” 这带着哭腔的嗓音让桑榆一愣,忙问道:“怎么了?” “徐姐叫我跑……”刘戴安上气不接下气,“她说让你直接来村口,好像、好像是要跑了。” 她断断续续地和桑榆说发生的事,但她口齿不清,桑榆连蒙带猜才理清楚发生了什么。 广场那边属实热闹,乱七八糟的声音离得远了不甚清晰,桑榆扭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她绕了些路,跑得极快。 咩咩咪咪叫了两声,她看过去,它猫碗里的猫粮洒了许多,它把埋在碗里的脑袋抬起来,似在埋怨桑榆跑得不稳害它没饭吃。 “抱歉咩咩,先忍忍吧。”桑榆温声说道,“等上了车,我把所有的猫粮都拿给你吃。” 咩咩不知道听懂了多少,犹豫了一会也不再叫唤了,乖乖趴在了笼子底部。 一滴温凉的水珠落到她脸上时,她跑出山林,踩到踏实的水泥路面。 明明是下午,天却从一开始她们赴宴时就黑得厉害,酝酿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划破天际,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雨点儿大,砸在身上并不冷,但很快就湿透了衣服。桑榆本来打算给咩咩的笼子上裹一件衣服,但雨下得急,她全身都被打湿,后背的书包都变得沉重无比。 好歹不是雾。 桑榆这样想着。最开始那套雨衣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雨沉沉地顺着她的下颚线滑落,砸得睫毛被压弯一阵,使桑榆不得不频繁抹脸来防止眼睛进水出现意外。 不过,自身没有意外,不代表外界没有。灯笼村陷进雨里,有人打着灯笼,灯笼光朦胧不清,摇曳着,像一朵在雨里浮沉的红花。 如果只是看见灯笼光,桑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是那光走过另一条小径,直直往她这边而来。 彼时,桑榆已经跑到了桥上。 桥下水流又因骤雨而湍急,喧哗的水声不绝于耳,但那穿着雨衣靠过来的一群人比湍急的河流还要吓人。 他们的目光幽幽,里面亮着不像人的光,手里的纸灯笼被打湿,火光却如何都不灭。 “为什么不留下来?” “要看着我们去死吗?” “我们的蜡烛撑不到下次……” “留下来啊!” 字字泣血,但桑榆不敢停,更不敢回头,乌云吞没了日光,涂抹上厚重的灰色。桑榆的虹膜映出很远很远的一线光亮,那是远光灯,远远的,像一只萤火虫。 冒着暴雨往前跑,桑榆的速度慢了很多。 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提一步,骨头缝里就泛出酸疼感,不知不觉间,打在桑榆身上的雨一点点变冷。 咩咩也淋湿了,身上凝固的血流淌下来,在泥泞的地面会留下暗红的溪流,它在笼子里挣扎,桑榆胡乱伸手想要去安抚它一下,却意外地被抓了一爪子。 刺痛感传来,打乱了她的脚步,一双手带着刺骨的冷意,攀附上了她的脖颈。 第58章 猫与山村(8) 人离死近时,会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 桑榆保持着惯性往前跑,那双手却狠狠掐上她的脖颈,呼吸喷洒在她身上冷得如冬风吹过。 “蜡烛……我们需要蜡烛。”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怨毒地嘶鸣着,“我们没有做错,为什么该死的是我们?” 心跳声在耳边响彻,雨还在落。桑榆慢吞吞地在心里回答,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该死,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被缠上,不知道为什么…… 你们不拿外乡人的命当蜡烛烧,自己就得死。 胸口忽然烫得厉害,将她的思绪猛地拽回。原本死死掐着她的脖子的手忽然松开,背后发出一声惨叫。 桑榆想起最开始徐阮给她的那张符,不顾脸上肆意流淌的雨水把那张符从怀里掏出来,它燃烧了半截,火星四射,再大的雨都无法扑灭它。 桑榆深呼吸一口气,将符贴在自己脖颈上,迎着那遥远的白亮远光,埋头继续往前跑。 在雨里,站在门前的林聂先静静地垂着头,屋檐上的红灯笼在风雨里摇晃着,似在等待下一趟游客。 —— 那大巴车发出尖利的滴滴两声,那小情侣剩下的那个姑娘站在前门,一见她来就拿着伞迎过来。徐阮喊着: “快上车,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大巴车在雨幕里打着滑地转了一个弯,桑榆提着猫,没有知觉的双脚踏上大巴车,顷刻间一阵发麻。 身上滑落的水珠像小型瀑布,砸下去洇湿了大巴车上铺的地毯。 徐阮在开车,打完方向盘油门一踩,发动机发出刺耳的嗡鸣声。“还有没有人没上车?那群家伙马上追上来了,不想被扒车强留就快一点!” 远处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跑来,那是跟着李昌平的年轻人,他也湿漉漉一片,上车的那几个台阶险些爬不上去。他的身体甫一接触到大巴车上的地板,便软倒下去,跪在地上失了声。 徐阮又等了一分钟,随后光速踩下油门,大巴车关上前车门,在骤雨的洗礼之下猛地向前,将整个灯笼村抛在了身后。 刘戴安去扶跪在地上的年轻人,他的脸白着,涕泪横流:“我叔他们还没回来……” 远处灯笼光组成游龙,在风雨里闪烁翻滚。桑榆披着一条毛巾,听见他哭得声音嘶哑:“他们都还没有回来啊!” “回不来了。”徐阮开车的手法极度粗暴,前车玻璃上糊着泥浆和不断流淌而下的雨水,“说不定已经被拆了变成蜡烛了,收收心歇起来吧。” 呜呜咽咽的哭声不绝于耳,徐阮的车开得再癫狂也没办法把他们的心扯回来。桑榆呼吸还有些紊乱,腿部传来绵长的疼痛感稍稍减弱,她接过姑娘递过来的矿泉水。 车上只有五个人,这显得能容纳三十人的大巴空荡荡的。哭声如细密的针扎进每一个人的心里,除了徐阮。 她和大巴车斗智斗勇,方向盘打得像风火轮,脸上表情尽是不耐。 见徐阮没有说话的意思,桑榆便问刘戴安:“你们是怎么拿到大巴车启动的钥匙的?” “不是拿到……”刘戴安也浑身湿漉,精神状态比她还要萎靡,“是徐姐抢的……” 刘戴安没什么精神地给桑榆分享徐阮的战绩:“徐姐掀翻餐桌之后,顺手拿起筷子戳人眼睛。她第一个戳的就是那个司机……” “徐姐戳完我就听见惨叫声,扭头就看见她把钥匙塞我手里了……” “他不愿意给我就硬抢呗。”徐阮插话进来,“虽然我科目三还没考过,但这车照旧开地好吗?” 桑榆眨眨眼睛,雨仍然在下:“你没考过科目三,知道怎么开大巴车……” 突然一个急转弯,车身在山体狠狠剐蹭而过,车里坐着的四个人被甩得七荤八素。桑榆差点把刚喝下去的水吐出来,勉强接完了最后一个音节:“……吗?” 徐阮抹了把脸,声音带着自信:“我开挂,问题不大。” 好吧。为了避免模拟现实太严重导致丢失观众,一些比较专业的操作都有指示。比如那天桑榆翻精神病院的电脑,随便点两下就跳转到了她想要的内容。 “还要好一会才能开出山区,桑榆儿你恢复得怎么样了?有空的话帮我整理一些攻略。”徐阮靠着椅背,开车开得连连犯困,“或者你来开,我去写。” “徐姐,她刚刚跑上车……”刘戴安有些惊诧,“攻略是什么……?徐姐,你不会还要做这里的旅游攻略吧?” 她这般说着,桑榆却站起了身:“我替你开,我和你任务不一样,没办法帮你做攻略。” 徐阮点头:“也行。” 刘戴安一哽:“桑榆姐,你休息好了?” 桑榆:“嗯,不是很累。” 刘戴安:“你科目三考过了吗?” 桑榆:“……我没考驾照。” “没考驾照?那开车会不会有点危险……” 刘戴安试图阻止,但徐阮仿佛没有听见桑榆的话一样,手一松就把方向盘让给了桑榆,痛快得仿佛这方向盘烫手。 大巴车又擦着山体一个大转弯,甩得挡风玻璃上的泥浆更加均匀,直接失去了阻碍视线的作用。 不过,比起徐阮,桑榆真的开得要稳一些。 在刘戴安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徐阮真的一屁股坐在前排座位上,手机掏下来就开始做攻略。 于是,一路相安无事。 刘戴安下车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这里已经到了郊外,沥青路面出现在眼前时,刘戴安几乎要热泪盈眶了。尤其是她打出报警电话,细细向接线员说明发生的一切事情之后,对方表示明白并且持续关注之后。 她在路边下了车,因为桑榆有急事要赶回市区,她只好下了车,在路边公交车站等警察。 等到警笛声响彻耳畔,不断闪烁的光芒没入深山,如星坠山野,撩了大半片灰色的雨帘。 但最后的结果却没有让刘戴安感到高兴。 接线员回应她,那村子已经荒废数年。 第59章 重返 灯笼村的道路上横着未收拾的尸骨,已经腐烂得差不多,整座村埋在一片雾蒙蒙里,警察找到的死亡时间最近的那具尸体,是昨天。 刘戴安呆呆地听着接线员的讲述,话落,接线员告诉她,麻烦她在原地等待,稍后去警局做一下笔录。 刘戴安在挂断电话的声音中回过神来,她猛地打了一个哆嗦,脊背一阵发凉。她的手打颤,好半晌才摁到桑榆的电话号码。 她打过去,一阵漫长的嘟嘟嘟响声后,回应她的是一段无感情的机械音。 她打不通桑榆的电话了。 刘戴安不信邪,又尝试了徐阮的电话,结果和刚才一样,根本无法打通。 空荡荡的道路旁,她蹲在那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 大巴车破破烂烂地开到城郊,车上只剩下桑榆和徐阮两个人。 “你还有别的任务吗?” 大巴车停下来的时候,桑榆身上的衣服已经干透了。 徐阮应了声:“没有,我已经下播了。” 桑榆:“为什么你会和我在同一任务地点?一般来说,几个组负责的不一样。” 徐阮不甚在意:“可能是因为我做的不是主线吧。我接了一个生存三天的委托,现在已经圆满完成了。” 她起身,走下吱呀作响的剐蹭严重的大巴车:“行了,我得回去补个觉,你是不是还有任务来着?虽然精力看似是恢复了,但你最好结束后昏天暗地地去睡一觉,不然容易猝死。” 桑榆提起猫笼子,检查了一下咩咩的状态:“谢谢。” 徐阮摆摆手,已经扫了一辆路边的共享电车往远处去了。 得益于优秀的游戏系统,这辆破破烂烂的大巴车随便停在路边也没人管,它经历了一场暴雨,从山里来,裹着浑身泥泞,泥浆都干成了灰白色。 咩咩的状态还好,勉强有些精神。一身毛湿透又干透,毛毛躁躁得不像样子。 桑榆打开笼子,把剩下的最后一点猫粮喂给咩咩,随后提着笼子再次走在了街道上。 这里离南十二巷有些巨鹿,她打了辆车,确定车牌号不是熟悉的那个之后便告诉司机前往南十二巷。 点击剪辑,一个小时的车程,她睡得一塌糊涂,朦胧间被司机叫醒。点开手机一看,直播倒计时五分钟。 站在南十二巷前的十字路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好,提着猫往南十二巷走去。 不过她还没有走进依旧流淌着污水的破败道路,一个男人忽然冲了出来,瞪着一双眼睛看她,吓了她一跳:“果然是你!” 桑榆沉默了下,往后挪了挪步子站定:“呃,你好?” “好什么!我一点都不好!”男人瞪着眼睛,“我没有认错,那天你趁我喝醉,把我的自行车给偷了,我被我家婆娘一盆水泼醒的时候,我向她解释了很久!” 桑榆露出一点愧疚:“抱歉,我当时比较着急,没有办法等你酒醒了再向你借……” “说这些有什么用!”男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车还我!快点!” 桑榆:“请和我来,在3号楼一楼的楼道里……” 处理完这个小小的插曲,桑榆又拐进一家便利店买了点猫粮。咩咩仿佛时时刻刻都饥饿着,桑榆刚放了一把猫粮,就被它风卷残云地全部炫进了肚子里。 —— “从隔壁回来了,徐姐战绩C组第二,爽。” “徐姐战斗,爽。” “我草那支筷子捅下去的时候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为什么她不火,为什么……” “喂,这儿是主播的直播间啊别跑题了呀。” “有谁去查到灯笼村的情况了?没有的话我吱一声,灯笼村早几个月就荒废啦!” “据说那会发生了投毒事件,回来灯笼村就没人去了,不知怎的,不出一个月,横死不少人,现在那里是一座荒村了,还有好多具尸体没找到呢。” “会不会真的出现了人点灯的事情啊?然后现实中的灯笼村没有拿外来游客点灯……” “拜托,真有一个道士和你说点灯有用的话,你会信吗?” “都是游戏了,艺术加工后的玩意,虽然贴脸杀和尸体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但是好爽有没有。” 桑榆的总排行从第十六慢吞吞地爬到了第十四。徐阮当前十的守门员当得稳稳当当,微弱的涨幅并不能让她把第十挤下来。 A组的其他人,完全以玩乐为主的A组-夏仲三天死九次,整个直播间满是哈哈哈。他吱呀乱叫地从民宿的床上爬起来,震声道:“不行,这样不亏死了!” 他风卷残云地把所有的必死点都触犯一次,美名其曰帮各位浅试一下全部踩雷会死成什么样子。他抽象得比徐阮还要严重,投礼物让他跳河抢灯的都有,好不热闹。 春晖依旧是以攻略为主,他比徐阮精细一些,整理完攻略之后做成视频,告诉观众们有兴趣可以去看看。他在最后跑上大巴车时被抓住,由于他身上没有符咒,愣生生被掐到昏厥又醒来,小心藏的那点红蜡砸在了它的脸上,这才脱身。 因此他提醒所有人,这种红蜡非常必要,三天时间内可以想办法多藏一些。 【主播啊,话说你把所有的内容都展示出来,除了一开始觉得恐怖之外,好像就不会那么一回事了。】 春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那可不一定。内测版本和公测版本区别很大,现在的故事线很粗糙,等到各位真正体验,或者是在现实中发现一些怪异之事时便会发现自己的认知得到了刷新。” 他说得像个谜语人,弹幕刷过屏,但很快寂静。因为直播间再次进入重点内容,桑榆的直播间再次开播。 入眼便是翻涌着斑驳光线的幽暗树林。 这是南十二巷外的树林,顺着小道继续往前走,那积着水摆放着尸体的水坑便暴露了出来。风吹树梢,青藤摇曳,低矮的暗绿色叶片溅着干透的灰白泥浆。 弹幕沉寂了一会骤然爆发,其中一条分外显目。 【不久前我报警了,说了南十二巷这精神病院的事情,他们去查,一举把精神病院查封了……】 第60章 危险物品 “怎么个事?为啥查封了?” “因为虐待病人吧好像,还贪污,给精神病院里的病人取带容易称呼编辑的代号,那作风和一些不合法的戒网瘾啊戒同学校分外相似。” “妈耶,官方是真会挑地方,一挑一个阴间。” “不阴间怎么吓人,怎么骗我们手里的红票票啊(痛心疾首)。” “别说了,有点难过。” 桑榆走在小径上,绕过那水坑时,她往里看了看,那具污绿色浮肿的尸体依旧躺在那里,有不知名的液体流淌而出,散发出比之前强烈数倍的恶臭。 再这样下去,这尸体说不定要爆炸了。桑榆想着,脚步轻快,绕过水坑后一路疾行,很快便见到了精神病院最外围的铁丝网。 虽然依旧没有保安亭,但大门附近,在树荫下,有一个大爷坐在马扎上用扇子扇风。 桑榆走到门前,隔着门问大爷:“你好,请问这个时间段可以进去探望病人吗?” 大爷看了她两眼:“探望病人?你要探望谁?” 桑榆想了想:“是0444病人。” 大爷摇扇子的动作一顿,他细细看着桑榆:“你是他女儿呐?爷爷我劝你别去看了,他精神状态……啧啧。” 一不小心又成了别人的女儿,桑榆眨眨眼,思量到家属这个身份似乎比较容易探望,但又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林志远的生平,于是避而不谈: “没关系,我想知道现在能不能进去探望。” 大爷:“我问一下医生,如果现在还在治疗,那就不行。” 桑榆点头:“麻烦了。” 大爷操作着他那不知道哪个年代的手机,好半晌才打通了不知道谁的电话,用含糊的方言加密通话了一番之后,他告诉桑榆: “进去吧,前台登记一下就行。” 说着,他站起身为桑榆开铁门。 这是桑榆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进到精神病院里来。她从正面观察最中央的这栋建筑,墙皮脱落,漆也掉得七七八八,常青藤已经被全部铲除,四四方方的五层楼显得光秃秃的。 她走进大厅。夜里的时候已经空寂无人,白天倒是好些,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电脑前操作着,一旁的等待区还坐着几个人。 其中一个护士看了她一眼:“来探望谁?” 桑榆踌躇一会:“……0444病人。” 护士:“去排队过检查,不能携带危险物品。” 桑榆乖乖地去了。 然而她扒下书包任由他们检查,仪器扫过她身上静谧无声,桑榆以为可以了,提着猫就准备去等待区,哪知面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拦住她:“等等,不能带着危险武器去探望。” 桑榆感到困惑:“可是我没有带危险武器。” “不能带危险物品去探望。” 检测人员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遍,桑榆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看到了自己手里的咩咩。 “……”桑榆提起猫笼子,“危险物品是指这个?” “是。” 桑榆想起林志远说过,咩咩是被精神病院的人转手卖掉的,桑榆不清楚动机,但大概率不是因为猫是危险物品。 这又不是老虎,危险在哪里了? 但很快她又想起了灯笼村。 ……确实是有点危险。 桑榆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不带。” 但她心里想着,既然这一趟来了就不能白来,她总得上楼先和林志远说些话,毕竟如果等到晚上再来,那三天期限便已经过了。 “我可以暂时寄放在这里吗?”桑榆安抚了一下咩咩,“我不带着它去探望。” “可以。”检测人员点头,指了指不远处寄放贵重物品的柜子。 “……”这怎么看,咩咩都不可能塞进去吧。桑榆想了想,提着笼子走到那旁边把咩咩放下,又从包里拿出猫粮贿赂咩咩,“咩咩,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很快就下来接你。” 俗话说有奶就是娘,哪怕它和桑榆认识的时间不超过一天,但她给吃的足够慷慨,咩咩也就顺从地咪了两声,又埋头干饭了。 把咩咩放下之后,桑榆探望的流程就简单了很多。等到等待区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护士朝她招手:“过来吧,带你去特定的探望区。” 桑榆:“不能在他的病房吗?” 护士:“那是病人恢复的地方,除了病人和医生,任何人不能随便进出。” 桑榆:“如果随便进出了会怎么样?” 护士声音冷硬:“会违背规则,就算你不是精神病院的人,也会被它带走接受惩罚。” 桑榆不卑不亢:“它是谁?” 护士回答:“巡视人员。” 说罢,她不再出声。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在走廊上。穿过一段近五十米的走廊,再拐个弯,便能见到类似于警察局探望病人的建筑设置。 护士指了指透明玻璃前的椅子:“坐在这里,我去喊0444病人过来。” 桑榆坐下不久,林志远便穿着病号服坐在了她的对面。他们之间隔着一面玻璃,只能依靠玻璃上的传声装置进行对话。 桑榆凑近麦克风,开启了话题:“我在你的期限内回来了。” 林志远看着她,目光死寂:“你一个人回来了。” 桑榆摇头:“不,我完成你的要求了。” 碍于他们的对话被监听着,桑榆没有直接说出咩咩的名字。林志远听到此话,抬了抬眼:“它在哪?” “我没办法带着它来见你。” 林志远不假思索:“你得想办法带着它来见我,我需要它。” 桑榆轻轻点头:“我会的,但是,没办法今天。” “不需要。”林志远面无表情,“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它活着。” 枯燥乏味的一问一答之后,不过半小时,护士按住桑榆的肩膀:“时间到了。” 桑榆沉默了一会:“为什么只能探望这一小会?” “因为0444要接受治疗。”护士的声音不容置喙,“我们要为他的精神状态负责,你不能让他再发疯,不然你要付出代价。” 在这几乎威胁的话语里,桑榆迟钝地点点头。她仿佛没有听出来护士是在威胁她,只是垂着头思考着。 今天晚上一点过后,趁着宵禁再闯一次? 第61章 潜行 桑榆回到咩咩身边,特意查看了它的情况。 除了被饿到咪呜乱叫外,它身上并没有其他伤。桑榆松了口气,提着猫笼子就往外走。 依旧是下午,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去开了一间钟点房。 这一觉依旧睡得昏天暗地,手机里打进来好几个电话,桑榆醒来的时候才看见。 一个是许长安的,剩下的都是张家浩的。桑榆不假思索地回拨,电话铃只响了一秒就被接了: “我家的门被砸了。” 桑榆有些诧异:“什么?” 张家浩的声音嘶哑:“我家门被砸了,张勇砸的,就在昨天晚上。” 他的声音带着分外的疲惫,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昨天晚上,那个放在门外的碗被摔碎了。我担心他就站在门外,没有敢去开门查看情况,但整整一晚,我都听见了像水龙头没拧紧一样的滴答声。” 桑榆沉默片刻:“是因为门外有什么东西吗?” 须臾等待,张家浩说:“对。我家的门被砸坏,砸出了一个半人大小的坑洞,我早上起来的时候,看见那个坑一片漆黑。” “因为天已经亮了,而且外面没什么声音,我就开门了。”张家浩停滞片刻,“开门的时候我就看见,我家门外挂着一张皮。” 不用他多说,桑榆便能猜出来这到底是谁的皮。那只可能是张伟了。 但问题是……为什么? 桑榆轻声问:“你和阿姨还好吗?” 张家浩:“我们没事,但我老婆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 桑榆:“你把门换新吧,然后糯米多准备一些……我会找林志远问清楚的,会……结束的。”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日暮的余光穿过窗帘落进来,薄薄灰白的一片,透着股莫名的死气。 南十二巷是群魔乱舞的地方,虽然脏乱差,但也有些泼辣的生气。可是在“一千零一夜”里,这抹生气便抹掉,消失得无影无踪。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最后被匆匆挂断。也许他已经没什么要和桑榆说的了,求助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姑娘,既荒诞又莫名其妙。 桑榆迟钝地从浑浑噩噩的困乏中清醒过来。她洗了把脸便上了街,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找了家店,食不知味地填饱了肚子。 一直等待到凌晨十二点,桑榆才退掉房间,注意着街上的情况,贴着墙根极速往精神病院的方向赶去。 上回去精神病院见林志远后,桑榆便长了些记性,提前扫了辆共享自行车充当代步工具。 只是她把车从树边扶起来时,呕吐物的味道让她呆滞了片刻。还好。桑榆一边查看自行车一边想,还好他吐的时候只弄脏了轮子。 不然她还要问人要点水或者纸巾清理一下,相当浪费时间。 小树林依旧是一片寂静,那具尸体还在水中浮浮沉沉,恶臭更加明显,直冲天灵盖。 脓水从那开始长霉斑的皮肤上如涌泉般流出,蚊蝇围绕乱飞着,简直让人不忍直视。但将近一个星期了,依旧没有任何人处理这具尸体。 仿佛这条小径从来没有人走过那般。可是白天时,桑榆分明见到有人去探望病人。 桑榆没有多想,她绕过水坑,熟练地顺着铁丝网外郁郁葱葱的低矮植被猫着腰往主楼背面摸去。 上去她借助常青藤离开,这回常青藤已经被全部清理掉,一旦被巡视人员注意到她待在病人的病房里,她将无路可逃。 这也是桑榆没有等到凌晨一点休息时间到的时候再来的原因。现在去可能会遇见护士或者医生,他们进出病人病房是完全合法的。 但是病房确实只能病人和医生护士进出,这意味着,桑榆还需要再去找一套护士或者医生的衣服来临时冒充进入病房。 桑榆想着,动作熟练且迅速。她摸到主楼后,估测了一下铁丝网的情况,又注意着四周无人,飞速爬上铁丝网,又迅速翻了下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桑榆轻车熟路地找到那间废弃的存放室,翻进主楼后,这次桑榆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还没有到休息时间,楼里依旧有医生护士在行动,她要摸去林志远的病房,难度比上次高了许多。并且不止如此,她还得去他们更换工作服的衣帽间找到一套工作服。 桑榆有些苦恼地待在满是灰尘的房间里,听着外面的病人发病的声音。她原本在思考要如何想办法找到衣帽间和摸进病房,病人怪异的嚎叫声却越来越近。 她霍然起身,轻轻踩着步子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在走廊白惨惨的灯光中,桑榆看见一个穿着蓝色病号服的男人在眼前扑倒,跌到窗下,一瞬即逝。 这突发的事端给了桑榆一个思路。她望向被防尘布包裹在内的大型机器,以及桌上摆放着的瓶瓶罐罐,悄悄把手伸向了窗户的锁。 两分钟后,一阵刺耳的打砸声和尖叫声响彻精神病院。 桑榆已经翻出窗户,一路找过去,把脸贴在玻璃上看一楼的房间,一间间翻出去,正在寻找衣帽间。 她拧开窗户锁的声音足够清脆,一点风吹草动就鬼哭狼嚎的病人注意到这一变化。在他的眼里,窗户轻轻被推开一条缝,而身后护士正在走来。 他想也不想,扒拉着窗沿就往里翻,把护士刺耳的提示声抛之脑后。 结果和桑榆想的一样,病人一进房间就开始乱拿东西乱找武器,一个护士开门时便被砸了一脸药剂,尖叫声吸引了无数在一楼徘徊的人。 桑榆借此骚乱,在一楼找到了一间亮着灯光的房间。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传来,里面的人动作很迅速很粗暴: “别让他把东西都砸了!我马上过去!” 说着,他随便扯好衣服,步子哒哒哒地走了出去,没有关灯,也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窗外,静静听着里面人的动作。 直到声音全部汇聚到那个病人旁边,桑榆试了试扭开窗户,窗户上了锁,她站了一会,忽然有力,拽得老旧生锈的窗户咯吱咯吱响。 第62章 过往(1) 由于窗户太过老旧,桑榆铆足了力气,伴随着被淹没在嚎叫声中的让人牙酸的响动,这窗户真让桑榆拽开了。 桑榆的手豁了一个口子,她随意地在衣服上蹭掉血迹,悄悄翻进了衣帽间。 幸好刚刚发生了事端,那个在换衣服的人来不及把自己的衣服塞进柜子里。于是它大大咧咧地躺在供人休息用的长椅上,桑榆正好行便。 这外衣有些大,她穿上时撑不起来,颇有种不三不四的滑稽感。但没关系,她套走这件衣服又不是为了在医生护士面前蒙混过关。 虽然她有想到可能会不起作用,但有总比没有好。 门没有关,大咧咧地敞开着。桑榆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确定没有在附近听见脚步声之后,她便探出头去,大厅也是空荡荡的一片。 时机正好,桑榆猛然直起腰,给怀里藏着的咩咩塞了点吃了贿赂,小声告诉它待会安静一些。 咩咩很瘦弱,整只猫并不大,藏进桑榆的怀里并不算明显。 把咩咩安顿好之后,她便往楼梯走去。而奇怪的是,她真一个人都没有遇到,顺利地摸到了三楼。 三楼也有病人在闹事,扒拉着走廊上的窗户不肯下来,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些什么,桑榆听不大清。 不过医生被硬控着。桑榆想了想,那条走廊是必经之路,她想要去林志远的病房,就必须经过那个医生。 桑榆看了看自己蓝色的裤子,又看了看医生白色的裤子。 思考两秒过后,她站得笔直,让咩咩挂在了自己后背上,随后双手插进白色外衣的口袋里。在那个病人说自己要跳楼,情绪最激烈的时候,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 那个医生只瞥见一抹白色,并未过度在意,他对自己的病人好声好语,像哄小孩一样地劝。劝到回来受不了了,脸色如霜,伸出手抓住病人的腰腹。 医生比病人小了整整一圈,力气却仿佛比它大太多太多,轻而易举地就把人薅了下来。 这时,桑榆已经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的门,藏了进去。 林志远端坐在桌前,拿着笔在纸上乱涂乱画,哪怕是听见开门的声音也不回头,依旧固执地把纸张划得沙沙作响。 咩咩配合得桑榆都松了口气,如果它和普通的猫一样乱喊乱叫,那么桑榆现在应该被押进某间病房,或者是被扫地出门了。 哦,更糟糕的情况是两眼一闭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林志远?” 没有人回应。 咩咩微弱的叫声吸引了林志远。 他的笔忽然从手间滑落,啪嗒一声落到桌子上。林志远转过脸来,露出他涂画的纸张,他的鬼画符安安静静地躺着,和他惨白的脸交相辉映,显得无比瘆人。 “咩咩?”他轻声呼唤。 “咪。”咩咩回了一声,轻快地从桑榆的怀里挣脱,小跑两步,落到了林志远的怀里。 “你没死真是命大。”林志远轻声喃喃,“下次遇见有人要抓你,给它一爪子,然后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知道吗?” 咩咩发出呼噜声,不知道听懂了多少。 桑榆静静站了一会,开口道:“按照约定,我把咩咩找回来了。” “嗯。”林志远应了声,“我本来以为你会带回来它的尸体。” “我找到它的时候,它离饿死或者病死已经不远了。”桑榆摇头“灯笼村非常有名的食物是猫汤……你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咩咩被卖去哪里了,对吗?” 林志远:“不全是。只是方圆百里,最合适的就是那里,而且他们还经常会来这边高价收猫。” 林志远摸着咩咩,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里。走廊上哒哒哒的脚步声还在耳边回响,桑榆不得不打断他: “我想我们时间可能不太多,能不能尽快告诉我有关于这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当然可以。”林志远点头,“其实我觉得很荒谬,我是一个精神病人,你来找我问东西也像是精神状态不太正常。” 他没说重点,说话也颠三倒四,但桑榆很平静,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可能看起来还算清醒。况且我答应过别人,我得解决这一切,让这些东西彻彻底底地消失。” 林志远看着她:“你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会落到南十二巷,为什么会落到我身上来吗?” 桑榆摇头。林志远便笑了。他胡子拉碴,嘴边一圈漆黑小点,笑起来时露出白牙:“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 我从小生活在南十二巷,是那些生活在繁荣城市里的孩子口中蓬头垢面,呆呆傻傻的乡下人。 在我的记忆里,家是充满霉味的一方破败小天地。墙角生了暗青色的霉菌,屋檐爬着青苔,屋里的墙皮都脱落得七七八八,仅有的家具也破败不堪。 而印象最深刻的,是家里唯一的那张木床。床上的被单睡出黄色的痕迹,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我和家人挤一张床,熬过了很多潮湿闷热的年岁。 我成绩不好,读完高中就没再继续读,我在家里待着,一直试图找工作,却一直都没有下落。 有一年冬天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雪。家里断了电,单薄的被单裹在身上冷得要命,我的妈妈在冰天雪地里穿着不厚的衣服做活,很快就冻出了毛病。 她发起高烧,躺在床上下不来。她总是说冷,于是我把两条被子都裹在她身上,缩在她身边瑟瑟发抖。 她迟迟不退烧,并且人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我急坏了,跑去药店买药,结果全身上下凑不出药钱。 那时雪还在簌簌地下,我蹲在马路牙子上失声痛哭,我几乎想到了早年病死的爸爸,忍受不了这个破败的家里只剩下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人。 转折是在那时出现的。 有一个乞丐拿着乞讨的碗来到我身边,问我能不能给他些钱。我看着他碗里的一点零碎钱,鬼迷心窍地想能不能抢走他的钱,用来买药,毕竟我只是缺了一点点。 只缺一点点。 第63章 过往(2) 最后,我莫名其妙地给了那个乞丐一枚5角硬币。 乞丐有点嫌弃,但到底没说什么,掂着钱就去找下家了。 我依旧蹲在路边,直到腿蹲麻了,我才想要不要赊一盒退烧药回去。 毕竟我妈妈还在家里躺着。我想站起来,哪知道蹲太久了,站起来就摔下去,摔得四仰八叉,磕在冷得刺骨的地面上直打哆嗦。 我颤巍巍地爬起来,手上却抓到个东西。 那是一卷红色的钞票,一眼过去我的眼睛就瞪大了,实打实的一沓,仿佛天降馅饼,打得我怀疑人生。 那时我应该先问问到底是谁丢了钱,可我满脑子都是我妈,以及刚刚莫名其妙给乞丐的那五毛钱。 在这种杂乱的思绪下,我不假思索地拆开了那一卷钱。钱平铺到我手上时,我才发现最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借寿命十年,拒绝者、投入功德箱全家死绝。】 这分明就是一份借命钱! 我曾经在街头巷陌听说过,得了必死的病的人会走一些歪门邪道,用不够医药费的钱借其他人的命,只要捡到了这卷钱,基本上就被认定了。 我呆呆地看着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一咬牙,爬起来就往身后的药店里面走。那时我想的是世界上哪有那么玄之又玄的事情,就算有又怎么样,我妈死了,我也活不长久。 这笔钱救了我妈的命。 当我拿着药连滚带爬地回到家时,我妈已经烧到昏迷不醒,我手里攥着的那最后一笔钱,用于她住院治疗的费用。 虽然这是一笔借命钱,但实打实地救了我妈和我的命,真要论的话,我应该给那个放借命钱的人磕两个响头。 十年就十年吧,反正我现在找不到工作。当时我是这样想的,我妈年纪已经很大了,又被这么一折腾,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头发斑白。 像她这个年纪,最忌讳这些东西,她问我哪来的钱,我只好骗她是别人接济。如果问为什么不说说是自己赚的,很遗憾,我妈知道我是个什么德行。 住完院离开后,我妈又重新投入了工作,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不通风的房间和潮湿的被褥,我每天睁眼闭眼都只能看到这些。 但说到底还是发生了意外。 那笔借命钱,真的开始借命了。 那时我三十多岁,没工作待在家,不用我做饭也不用我打理家务,我实在想不明白它要怎么向我借命。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报了一串医院地址,非常严肃地告诉我赶紧来医院,你妈出事了。 我当即拖延症消失,满屋子翻找我妈存的那点钱,胡乱套了两件衣服就出门。我喊了一辆出租车,叫他快点载我去医院。 他很不耐烦,骂我是不是急着去投胎。这话倒也没说错,我妈没了,我可能真的就去投胎了。 但是,虽然我急得要死,但那个司机还是为了宰我一笔,硬生生绕了一条远路——南环山路。 等我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已经上了路,在夜色里慢吞吞地往医院赶了。我问他为什么,他笑,说近路在修,只好绕远了。 我很少出门,也不太懂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到最后只能讪讪地回了一句哦,再次催他快一点。 结果是,原本应该是半小时的车程,愣生生花了一个半小时。而且司机还狮子大开口,把我带的钱全部都拿走了。 他一踩油门消失在道路尽头,我站在医院门口呆呆地闻着他的汽车尾气,电话又一次打进来。 那个把我妈带来医院的路人把我骂了一顿。手术需要我签字,但我问了一嘴需要多少钱,问到一个天文数字,拿签字笔的手都有些颤抖。 我一分钱都没有了,就连住院费都还不起。医生还在催促:“病人的情况很不稳定,最好尽快做手术处理……” “……我没钱。”我一脸窘迫,微微捏皱了手里的纸张,路人推了我一把:“先让你妈去做手术,钱可以找社会救助,总归人命要紧。” 我胡乱点头,火急火燎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十个小时的等待分外难捱,我在走廊上蹲了一会,满脸愁容地出去抽烟。因为我的手机没电关机了,只好拜托那个路人帮我发起社会救助,我妈需要活着,所以需要钱。 医院里不让抽烟,我蹲在医院门口吞云吐雾,感觉头晕眼花昏昏欲睡。 我想念我妈做的磕碜晚饭了。 抽完一支烟,距离手术结束还有很久,我便在附近转悠,看看能不能再捡到点什么钱用来解燃眉之急。可惜我转了一圈又一圈,除了垃圾,一分钱都没有见到。 我在路边提了一只猫。 那纯粹是意外。我把路边一只垃圾桶扶起来,翻了点带着包装袋的食物吃,我饿得要死,旁边一只瘦骨嶙峋的猫也饿得要死,跑过来扒拉我,试图从我嘴里抢吃的。 笑话,我好歹是个三十几岁的大老男人,怎么可能让一只猫从我嘴里抢吃的。 ……然后我莫名其妙地掰了一点给它。 那只面包很小,填肚子都不够,我想着反正也吃不饱,就分了它一点。它吃得狼吞虎咽,看起来比我还要饿。 我再去翻垃圾桶,却找不到别的勉强能吃并且不会拉肚子的东西了。那只猫还在我脚边咪咪叫,我踢踢它,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继续在医院附近转圈子。 那只猫却和有了妈一样地跟着我,烦不胜烦。最后我抽出最后一支烟,捏出一点烟草给它,它闻都不闻一下张嘴就吃,牙齿啃到我的手时痛得要死,我骂它,它听不懂,依旧咪咪叫唤着。 烦,但什么都吃的猫少见。我当时莫名其妙起了点兴趣,又翻了一个垃圾桶给它找吃的,最后才带着一身汗臭味回了医院。 我想着那只猫,心情有些若有若无的愉悦,但这份好心情,在听见医生宣告我妈没了的时候,彻彻底底灰飞烟灭。 “没了?怎么可能没了?”我张了张嘴,吐出陌生的情绪和字眼,“不是说做完受伤之后就会好起来吗?!是不是你们医生故意的,不想治好我妈?” 第64章 往昔,往昔 那医生瞪我,骂我不知好歹,为我妈治疗的医生非常有名,他为什么要故意治不好人? 想起这笔天价手术费,想起我妈早上要走前叮嘱我记得淘米煮饭,我梗着脖子:“专家怎么了!你们和那些开车的一样黑心!我妈都没了,问还要还那手术费!” 那路人扯了我一把,安抚我说节哀,那节哪门子哀,我气昏了头,和医生护士对骂着,说出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当时我只觉得,这些人都一个样子,都是黑心肝的,都想要我不好过。 骂到最后,我们大打出手。虽然我没吃饱饭,打人提不上力气,却砸坏了医院很多设备。 医院报了警,我被以寻衅滋事的罪名扣在了警察局,那几个被我打伤的医生签了谅解书,只让我早点赔钱和付医药费。 我妈火化的时候,我还被扣留着。我离开警察局回南十二巷的时候,身上背着几十万的债务,而我兜里一个子都没有,都说不清能不能活到下个月。 那天是晚上,我还和楼下的一个醉汉打了一架,没有什么理由,单纯看见他躺在那里烂醉如泥,我就想把他打死。那一瞬间我恍惚看见他长了一张和我一样的脸,颓丧又迷离,莫名其妙。 我家是个很小的房间,不过20平米,我过往三十多年的记忆都是四角发霉的墙,掉屑的木质隔板。门外总是堆着各种各样的杂物,有妈妈捡回来的纸壳,还有我没来得及丢的垃圾。 而我被关在拘留所的几个月里,门前的这些杂物被翻了一遍。我刚刚和那个酒鬼打完一架,流了鼻血,黏糊糊的皮肤黏在皮肤上,呼吸都是难闻的铁锈味。 我站在那堆杂物前发呆,想到的是我妈回来之后会不会因为我没有收拾好门前的东西而骂我,但我又想起我现在连我妈骨灰盒都没有,情不自禁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不记得我哭了多久,最后喉咙痛得要死,又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咳得撕心裂肺,直到被楼下的人骂道扰人清净,我才慢慢地停下了失控的发疯行为。 “咪呜……?” 一声微弱的猫叫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眼睛哭肿了,看不太见东西,在那片模糊里,我看见一个黑色的东西跌跌撞撞地从杂物堆里跑出来,在我手边咪咪乱叫。 我认出来了,是那只在医院附近和我抢垃圾吃的流浪猫。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但它咪咪叫唤着,模样分外乖巧和可怜。 那天我看了它很久,在被楼下的人泼了一后背的洗菜水之后,我把它带进了家,之后为它取名,叫它咩咩。 叫别的名字它不怎么答应,叫咪咪又太寻常。它就这样在我家住下了,那天我弄了一点米饭给它吃,那分走了我至少三分之一的伙食。 咩咩全身都是黑色的,唯独四只脚上白色的。似乎有许多人认为这样的猫不吉利,但我觉得,比起我自己,这猫可吉利太多了。 那之后的生活依旧单调得陈乏可善,我和咩咩维持着快要饿死的生活节奏,一直生活了两个月。 直到两个月后—— 我的咩咩不见了。 那天我一点活动没找到,家里的米缸一点米都没有了,咩咩饿得咪咪乱叫。我实在没有办法,在路边捡了一支廉价勾兑酒,喝得烂醉如泥。 等我头昏脑涨地醒过来的时候,咩咩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我出去找它,绕着南十二巷一圈圈找出去,最后,我听见一群孩子和猫咪刺耳的尖叫声。我没跑稳摔了一跤,疼痛感带回了我的理智,我一刻不敢停地往声音的方向跑—— 然后我看见了一群咯咯直笑的孩子拽着一条猫尾巴,玩弄着那只拼命挣扎的,瘦骨嶙峋的小猫咪。 “你们这群小鬼干什么呢?!”我怒吼出来,他们吓了一跳,但都是这地界混着长大的,怎么可能会害怕一个看起来跑步还有些打飘的人。 其中一个小屁孩还拽着咩咩的尾巴,随着我越跑越近,他还拽着尾巴把它吊在手里,龇牙咧嘴:“关你什么事!” 他们咯咯笑着,笑声却听得我毛骨悚然,火冒三丈:“把猫还我,没教养的小东西,别逼我打你们!” 有个小女孩拍手叫起来:“你是志远,讨厌鬼林志远!上次你打人被抓走了,还害死了你妈妈,你还要打人,讨厌鬼!” 像是一盆冷水把我从头浇到尾,我愣了愣,反驳的话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于是我又听见咩咩凄厉的猫叫声。 我骤然回神,快走过去要把咩咩抢回来,但那个抓着咩咩尾巴的孩子撒泼似的跑,把咩咩拽得在地上摩擦。它本来就又小只又瘦,身上还有不少病,在他们的手里,像一个不值一提的玩具。 咩咩是这样。 我也是。 我站在原地,一瞬间只觉得血气涌上大脑,什么都顾不上了。 喜欢拿我当玩具是吧,那如果玩具不再任人摆布呢……?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咩咩已经在我的怀里了。 周围都是哭喊和惨叫声,有几张熟悉的邻里面孔愤怒地看着我,我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巷子的地面上满是斑驳血迹,那几个孩子在父母怀里,生死不明。 警笛声在耳畔响起,我愣愣地丢掉手里带着血的刀,看着数米外满是厌恶和愤怒的人群,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不知道是我怎么了,警察告诉我,我刚刚差点杀死了一个小男孩。我砍伤了七个人,两个大人,五个小孩,其中伤最重的那一个已经被送去抢救,现在生死未卜。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重复了一遍,有些迷茫又觉得有些好笑,“我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借命钱,真的借走了我十年光阴,让我变成了一个神经病。 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问,我需不需要死刑?需要的话,能不能帮我给咩咩找一个领养人? 第65章 唯一心愿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应该有听说。”林志远挠了挠咩咩的下巴,“我和他们说完了整个经过,那之后警察给我做了心理测试,再之后……我就在这里了。” 林志远指了指病房,语气满不在乎:“我在这里接受了一个月的治疗,不仅连名字都没了,连自己是什么病吃什么药都不知道。” 桑榆思索着:“你的记忆……有没有什么不连贯的地方?” 林志远:“不是和你说了吗,砍那几个小孩的时候。” 桑榆问:“除此之外呢?” 林志远想了想:“以前也有过吧,那时我妈说我是梦游,不打紧。” 桑榆顿了顿,道:“我有些想法,可能会重新让你想起那些难过的事情……” 林志远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我不觉得难过,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莫名其妙。” 咩咩发出饥肠辘辘的声音,桑榆忙给它开了一个罐头,咩咩这才安静下来,认真而专注地吃罐头。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张勇。”桑榆向他讲起,“他是一个两年前死去的出租车司机,犯过事,后来死在南环山路上。一个月前,他重新出现,并且接了不少订单。” “死了的人活过来接订单?”林志远语气依旧无波无澜,“哦,他也是个黑心司机啊。” “……”桑榆垂眸,“你知道这些事情?” “我当然知道。”林志远把猫放下,锤子锤自己的脑袋,“我吃完药,不清醒的时间很多,但这不代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林志远斜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那时我捡了那卷借命钱,那卷钱借走了我妈的命,让我家破人亡,在捡到咩咩之后,我的生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奇怪。” 桑榆沉默片刻:“奇怪?” “有人在我脑袋里说话。”林志远语调凉凉,“说什么他们害了你,可他们为什么不能害其他人?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屁话。” “等到我被关进这里,我就发现,这精神病院也很奇怪,它的药难吃得要死,规矩又多,那些医生护士跟机器人似的,老是告诉我我叫0444……我又不是真的有病。” 桑榆没出声反驳:“也就是说,一直有人问你,为什么只有你承受了这些悲恸的事情?” “是。”林志远波动的情绪又像一滩死水一样平静下去,“我不是什么好人,它问的时候我就回答它,我不知道,难道你能做到吗?” “……也许它确实是做到了。”桑榆深呼吸一口气。她想起短短一周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张勇,灯笼村以及精神病院。 桑榆毫不怀疑,林志远就是这条主线的核心人物,被选中的可悲之人。诡异以他为中心点向外扩散,与他接触最多的咩咩也被诡异化,骨瘦如柴,饭量巨大,并且时时刻刻处在饥饿之中。 在光莽的讲述里,灯笼村发生这些不吉利的事情,都是因为咩咩干嚎了一夜。那一夜过后,雾气弥漫,整座山村退化到原始社会,茹毛饮血,不再把人命当一回事,也不再担心受到制裁。 离开灯笼村之后,桑榆也有借直播空隙去查灯笼村的情况,查到的结果和观众们大差不差。一个月前,最后一个守村人死去,灯笼村彻底变成一座荒村。 “那你要如何才愿意放下自己所经受的一切?”桑榆开口打破了沉默,“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张勇会杀了张家浩和他的妻子,这家精神病院会越来越奇怪……” 林志远打断她说话:“你是在道德绑架我吗?” 桑榆的目光中出现一丝迷茫:“我没有,只是我答应过他们,所以我想试着争取一下……” “我做不到的。”林志远淡淡地说,“我妈已经死了,我现在也还是连她的骨灰盒都没有,我丢了名字,现在叫0444,这里也容不下咩咩,说不定它很快也会死,我也是。” “……” 嘴巴笨的坏处又一次体现出来,桑榆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规劝,除了林志远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强硬让他放下。 桑榆垂着脑袋,正想着如果剧情就卡在这里了,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播间的观众们没那么多时间等着,她也没有。 “不过——”林志远看着她身上的白大褂,“我有一个愿望。” 桑榆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好歹不是完完全全无路可走:“什么?在我的能力范围,我会帮你的。” “我想带着咩咩离开这里。”林志远提了提身上宽大的病号服,“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想你也能完成你的任务。” 桑榆想了想,要带林志远离开,第一个方法就是走正规途径,让他光明正大地离开,可她不是林志远的亲人,也不能证明林志远的病好了…… “可你的病……?”桑榆犹豫了一下,“不接受治疗可以吗?” 说完,桑榆又想起灰尘扑面的存储室,脸上表情沉默下来。恰逢此刻,林志远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是0444病人,每天只吃两颗药,每次吃完都会昏迷,我不觉得它能让我康复,而且我没病。” 林志远坚称自己没有患精神病:“而且,我也不去什么地方,我只想回家。” “……好,我答应你。”桑榆最终还是点点头,与其让诡异继续扩散杀死更多人,不如完成林志远的心愿,让一切回归原样,威胁便只剩下林志远和咩咩。 “一千零一夜”的主线boss逻辑很简单,他们通常被祂选作锚点,用以不断扩散传播诡异事件。那些人们口口相传的都市传说只要被侵染就会变成真实存在的事情,真实地略夺生命。 只有让锚点放下一切,或者是完成心愿,这些被侵染的事物才会一点点恢复正常,但死去的人不会再活过来,所以主线总是争分夺秒,这和死神抢时间没有太大的区别。 想通了这一点,桑榆便再次道:“我可以带你先去,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怎么带你出去,才能真正出去?” 第66章 逃生方法 “真正的出去……?”林志远咀嚼着这几个字,脸上表情有些空白,“也许等到我不是这里的病人的时候吧。” 不是这里的病人。桑榆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也就是说,林志远是以正常途径进入精神病院的,想要离开,也想要走正常途径离开…… 不对。不是这里的病人……只要林志远的住院治疗资料从这家精神病院里消失,他也可以不再是这里的病人。 想通了一点,桑榆开始思考要怎么把林志远的资料删掉。操作并不困难,系统会帮忙处理好,问题是要怎么接近存有资料的电脑,以及可能放在同一个地方的纸质资料。 这也许可以用同一个方法——等到休息时间到,她可以和上次一样摸出去操作电脑,但问题又来到了要如何把林志远提出去这件事。 谁敢保证,把资料删了之后,林志远就可以 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打乱了桑榆的思绪,她猛然抬头看向病房门,那阵脚步声正在慢慢靠近这间病房! 桑榆只冒穿了一件白大褂,这样待在病房里会被囫囵认作医生,诓一诓规则还可以,但诓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桑榆当机立断,迅速在房间里寻找藏身之处。林志远将咩咩塞给她,桑榆抱着咩咩,火速藏在柜子后面——时间不多,她没有办法钻进柜子,只能祈祷这个人不进入病房。 上一次桑榆见到一大群医生涌进病房,猜是林志远拉了铃,而他们起来让林志远吃药,这才走进了屋子。 方才她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病人的嚎叫声已经消失了,一片静谧中,那脚步声停在了病房外。 林志远看向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看向他的医生,没有说话。沉默持续了很久,桑榆才听见门外模糊地传来声音:“还有五分钟进入休息时间,快点吃完药睡觉。” 林志远麻木地点点头,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另一只手拿起白色药片丢进嘴里。 桑榆看着他的动作,张了张嘴没出声。所幸,这里的医务人员并不像桑榆那天遇见的巡视人员,他们似乎并不能在视线之外察觉病房里还有其他人。 等到那阵哒哒哒的脚步声远离病房,林志远已经昏昏欲睡了。南十二巷的这家精神病院没有监控给桑榆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桑榆蹑手蹑脚地走出来,轻轻把咩咩重新塞回林志远怀里,他才勉强打起了精神。 桑榆提出问题:“如果一个病人不在大厅注册档案记录之内,但他依旧待在精神病院里,会怎么样?” 林志远目光幽幽:“会被清理掉,因为精神病院只接待精神病院和家属。” 桑榆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这意味着她方才想要偷偷摸摸去删资料,第二天再光明正大地带人出去的想法是绝对行不通的,可除此之外,她要如何带着林志远并且前往大堂删资料呢? 眼看着五分钟一分一秒的过去,桑榆抿紧了唇,听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少,甚至趋向于安静。 该怎么做? 桑榆的大脑一片混乱,她看着还在心无旁骛摸着猫的林志远,忽然破罐子破摔:“巡视人员和医生护士们不一样,对吗?” 林志远摸猫的手顿了顿,随后他轻点了一下头:“巡视人员,只在休息时间出现,我没有遇见过它们,不过,它们很危险。” 桑榆问:“如果我现在就带你出去,你愿意吗?” 林志远看着她,眼皮子上下打架:“……现在?你要杀出去吗?” “我不行,但是……”桑榆垂眸,“就快要到休息时间了,这个时间段外面的医务人员数量会比之前少很多,我可以尝试一下,先送你出去,然后我去删你的资料。” 林志远直勾勾地看着她:“但我已经吃了药——” “你能不能尽量提起点精神,从铁丝网上翻出去?”桑榆提议道,“只要你能翻出去,并且我删资料的速度够快,它们就应该没有办法出去抓你。” 林志远质疑道:“你怎么知道?” 桑榆深呼吸一口气:“如果这家精神病院还算正常的话,就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这些想法都是在一瞬间炸现在眼前的,尤其是她摸到口袋里还有一个张家浩给她的打火机之后—— 刚刚已经证实过,骚乱能最大程度上影响医务人员的行动。这家医院虽然没有监控,但走廊上方有烟雾报警器—— 一个想法在脑内浮现。如果医务人员还算普通人,那么她就有机会让林志远先走。 桑榆忽然问:“三楼全部房间都是病房吗?” 林志远摇头:“不是,三楼走廊最右边的那个房间放着我们放风时需要佩戴的锁链这东西的地方,叫杂物室吧。” “等我一会。” 桑榆噌得一下起身,快步走到门边,透过门板上的观察玻璃向走廊看去,确定走廊上寂静无声之后,她立即走出门,往最右侧的杂物间走去。 走廊上几乎没有医生和病人了,桑榆眼角余光看见的那个走得飞快,压根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 桑榆很顺利地来到杂物室门口,门上了锁,但窗户没有。她再一次翻窗进去,在飘着灰尘的房间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咩咩又开始饿得咪咪乱叫,林志远捏住它的下巴,没让它叫得太大声。桑榆来去如风,走廊上响起清脆的脚步声,桑榆气喘吁吁地回到了房间里,同时带来了一样东西。 好几圈粗大的麻绳。 “我刚刚在楼梯口看了看,大厅还有人,我没办法带你从正门走。” 桑榆熟练地给麻绳打结,三根扭在一起加固,很快制作出了比较安全的绳结和绳索。 “你尽量提起些精神……”桑榆推了推房间里的东西,最终找到固定在原地的柜子,试了试固定程度,“我把你绑好放下去,你翻过铁丝网,剩下的我帮你解决。” 这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桑榆语速很快,但被药物麻痹了大脑的林志远反应迟钝,半晌才木讷地点点头。 桑榆立即上前,在他身上仔仔细细绑好了绳子。 “准备好了吗?” 桑榆站在窗边,这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