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我在古代皇权争霸》 第1章 林知皇伫立在一面落地的大铜镜前,看着铜镜里映出的瘦弱少女发呆。此少女唇无血色,身姿袅袅,面容稚嫩,却已初现绝色姿容。 林知皇张嘴,镜子里的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林知皇头痛的闭上眼扶额,彻底死心了,这两天不是做梦,这就是现在的她,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她,‘林妹妹款’的她………看这身体的年龄,不过才十三四岁的模样。 林知皇此时身后低眸静立着两垂着丫鬟髻的小丫头,岁数也绝未超过十岁,若放到她所处的那个时代,这便是赤裸裸的压榨童工。 “大娘子,夫人等着您过去用膳呢。”立于左边的小丫鬟见林知皇一直站在铜镜前看自己发呆,轻声出言提醒她道。 此丫鬟年纪虽幼,行事的规矩却十分严谨,微微俯身提醒,连面上的笑容,都像是被尺子给比划出来的。 由此可见,这府中的当家夫人,管家本事很是不俗。 林知皇继续神游天外,如提线木偶一般跟着丫鬟进了正院,还未看清院子里的众人,这具身体的爹——林者云,便将严厉的目光直直的落到她身上,黑着脸训斥道“究竟有没有一点规矩?让爹和娘,还有这一大桌子的人,都只等着你一人!” 正堂屋子里,此时已经乌泱泱的坐了一大片。原身的爹,林者云坐于上首,原身的娘,裴氏坐在他左侧面,裴氏身旁此时还空了一个位子,想是留给她的。 林知皇初来乍到,对此地之事尚不了解,奉行少说少错的原则,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林知皇自认为自己做的不错,可她这一番见到爹,连礼都不行的做派,着实在众人面前,狠下了林者云这一家之主的面子。 林者云面上一红,当即便哼笑道“怎么?你这是皇城盛京的奢华见多了,看不上我这个在穷乡僻壤做县令的爹?” 林知皇从这里醒来,已是过了两个日夜了,旁敲侧击后才知道这个身体的基本情况。 原身名叫林知环,与她的名字林知皇,只一字不同。 原身的爹林者云,是这郐县的县令,还有个不俗的出身,乃皇城盛京二品世家林氏的嫡长子。 身世显赫,本该享尽人间荣华富贵的林者云,不幸年幼时就死了娘,爹一年不到又续娶,继母钟氏次年就又生嫡次子。 林者云身为林氏嫡长子,却从小资质普通,甚让做林氏族长的爹不喜,于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林者云刚到长成亲的年纪,继母钟氏就给他安排了一门面子光的亲事。 其妻裴氏,虽出生于一品世家临川裴家,比之林氏世家的品级还高了一级,虽也是族中嫡支,但却家道中落。裴氏所在的这一房,上有一寡母,下有两个年幼的拖油瓶弟弟,府里已是穷的捉襟见肘,连世家的体面都快支撑不住了,就指望靠着裴氏的婚事,来缓解这银钱之急。 林者云的亲爹林氏族长,不知是否知道这门亲事的不妥之处,反正继妻钟氏才提了嫡长子的亲事人选,林氏族长就对这门婚事点了头。 林者云成了家,其父就给他在偏远的地方,谋了个县令之职,而后就被打发出了盛京,家族资源,没有丝毫倾斜给他。林者云自己也是不争气,当上县令后,每任县令都做的不功不过,为人也傲气,断不会折腰讨好上峰。因此,每每任期一到,林者云就被上峰,又平调往另一地做县令。长此以往,林者云在县令之位上,蹉跎了近十五年,官位仍是没有丝毫寸进。看样子,这辈子,是要在县令之位上,干到死了。 林知皇的原身,也是从皇城盛京出发,行了将近四个月左右的路程,于两个月前,才从皇城盛京来到这茁州离仙郡治下的郐县的。郐县,正是其父林者云当前任职之县。来了这,原身便开始缠绵病榻。 原身这病,也病的理所应当。原身的继祖母很是会做人,把继子夫妻俩赶出了皇城盛京,去了偏远的小县生活,为了不让人说嘴,原身刚出生三月,便派人把她从父母身边接走,接到了皇城盛京,很是慈爱的把继长孙女养在身前,千娇百宠,用作门面,以示对继子的慈母之心。 继孙女娇养到了十三岁,快到婚嫁的年龄,继祖母又言,这女儿家是娇客,在家待不了几年,还是要和亲生爹娘多相处才是。于是,做足了慈祖 母戏码的钟氏,在原身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哐当一下,又千里迢迢,把长在皇城,见识过盛京繁华的贵女,丢回到了穷乡僻壤的郐县,美其名曰,和父母团聚。 不出意外的话,原身再在这小县城长到二八年华,便要在这偏远的小县城里择婿了。要不怎么说,这继祖母歹毒,杀人诛心呢。 听周围的奴仆话里的意思,原身想是看自己以后的前程无望,也就得了心病。 原身在来的路上,就郁郁寡欢的病倒了,还经常胡言乱语。强撑着一口气,到了郐县,想是见到了郐县比想象中还大不如,缠绵病榻拖了近两月,没缓过来,也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再睁开眼,就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医药公司女企业家林知皇了。 林知皇在记忆中看到自己在现代开的公司正要上市,上市第一天,需创始人上台发言。她正熬夜熟悉明天的发言稿,确保明天的发言,不会出纰漏,刚累了趴在办公桌上打了会瞌睡,再一睁眼,就变成了大济朝的一名尚未出阁的女郎。 看看前面了解到的,这个身体的背景设定,尚有懵的林知皇有理由怀疑,自己是打开了古代宅斗副本...... 要命了,为了一个男人去勾心斗角,与一群女人说话含沙射影什么的.......所有的智商都要用来讨他人欢心,所有的生活,都要围绕着男人,所有的理想抱负,都要靠去讨好男人才能去展开这种事,真的是她以后要面对的人生吗? 这种以男尊女卑为常态的封建社会,真的是她以后要生活的环境吗? 若要学会依附他人,去讨好他人,才能活的自在,只想想那番生活场景,林知皇就顿觉晴天霹雳。她记忆中的社会形态,可是相当开明的,对比这里,犹如仙境。 她余生若真要如此生活,林知皇认为,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在此地精神死亡。 从来信奉靠人不如靠己这条做人原则的她表示,生活,如果需要如此苟且,不如拼死去抗争一把,尽管会身死,但或许还能少受点精神磋磨呢? 裴氏见夫君与女儿一见面便剑拔弩张,连忙开口劝道“环儿,你爹说你,也是为你好。你祖母可不是真心疼你,你来时病得都起不来身了,你祖母派来护送你的人,竟一个也没有留下,只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转身便回了盛京复命,这是完全拿你当敝履待之 。病了这一着,你也该看明白了。” 林知皇想,不在熟悉的环境里,也没有熟悉原身性格的仆人在身边伺候,对于原身来说是大大的不幸,对于没有原身记忆的自己来说,却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不然她行为不似以往,被人当做鬼上身,抓去烧了怎么办? 在她看来,什么穿越后,一两天就性情大变,身边的人还不起疑心的那种事情,也就罢了,真要把身边这些真实的人,当傻子那样糊弄,那自己就是真傻子,下场绝对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知皇从这身体里醒来,一点原身的记忆都没有,原身父母也是在这两个月,才真正和原身见面相处,皆不熟悉原身。没有熟悉原身性格的人在身边,这委实太妙了,因为这样,才没有人会发现她的不妥之处。 她如今初来乍到,就算有何不合理之处,周围的人见了,也都会自行脑补,逻辑自洽,一定是那远在盛京的继祖母使坏,没有教养好她,才导致她如此行为的。 林知皇一边庆幸的想着,一边转头看看身边这坐了一桌子的小萝卜头们,是真的坐了好大一桌。 数一数,不算她自己,桌子周边,男孩有八个,女孩有六个,一溜烟的排开,看着都不大,想来都是她这个身体的弟弟妹妹们了,原身是这家里最大的孩子。 据说裴氏除了她,就还生了个小她一岁多点的嫡子。 如今侍立在裴氏和林者云身后,正伺候着布菜的这些打扮妖娆的女人们,看来就是贡献这些弟弟妹妹们的生产主力军了。 林知皇对此,很是无语。 看来林家虽然不重视林者云这嫡长子,但在吃穿用度,还有钱财方面,倒是没有委屈他,不然光靠他做县令的这点俸禄,可养不起这一大家子。 林者云这个爹虽然不怎么上进,但在为林家开枝散叶这一块,说来还是很对得起家族的....... . 裴氏见林知皇不说话,以为她还郁结于心,叹了口气,也没再强求她回应。 到底是自己这个做娘的亏欠了女儿。女儿一出生,她就碍于公爹之命,将女儿早早送回了盛京本家,让女儿独自一人,在那个面甜心苦的毒妇手中长大,也是她这个做娘的,没有护好女儿。 裴氏想到此,收敛了心神,遂岔开话题道“今早城中粮价,听说又上涨了,夫君,我们府里,是否也要再多备一些粮食?” 林者云闻言,当即一拍桌子,怒声呵斥道“愚妇,如今城中粮食正是紧缺,你作为县令夫人,竟也率先跟风屯粮,若城中大户人家的女眷,与你有样学样,皆去屯粮,这更是会大力助长城中粮价上涨。为夫最近在外调控粮价,已是焦头烂额,你给我少添一点乱!” 裴氏被夫君训斥,即刻用帕子掩了嘴,不再多言其它“是妾身考虑不周,此事不做便是,夫君切莫动怒,以免伤了身体。” 正在布菜伺候的小妾们,见主母被家主训斥,皆面露暗喜之色。 林知皇见裴氏被训,正在进食的动作微顿,暗想自己既然拿了宅斗剧本,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帮原身的娘说话两句,才是正常? 林知皇还在考量,没成想原身的嫡亲弟弟,却不是个好脾气的。 “怎么?看我娘被爹训斥,你们个个都很心喜?不知规矩。都滚出去!”坐在林知皇左侧的林知晖直接摔了食箸,冷脸斥道。 林知晖生得很是魁梧健硕,腰窄腿长,虽然才十二岁的年纪,但对比同龄人的身量,高上一尺有余,面容刚毅,棱角分明,肤色却白皙,英朗非常,看着仿佛已经是十七八的模样。 刚才林知晖一直进食不说话,林知皇还以为他是闷性子,却不想此时发起怒来,虎目一瞪,看着倒很是有些唬人。 “晖儿,她们都是你爹的姬妾,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来训斥,还不住嘴!”裴氏见状连忙呵斥林知晖。 “不过就是一些玩意儿,晖儿如何说不得!”林者云皱眉,比刚才还严厉的呵斥妻子裴氏。 姬妾们见状,立即收回可怜兮兮望向家主的眼神,小心思不敢再有。主院膳厅内,一时噤若寒蝉。 林者云很是看重自己的嫡长子,在这家里,除了自己,不容别人说林知晖半句不是,就算是妻子裴氏,亦是如此。 林知皇见没她什么事,心理素质绝佳的,又舀了一勺鲍鱼羹放进嘴里,默默观察众人的脾性。 因无原身记忆在身,林知皇遂决定不参合此场合,准备老实地做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 林者云呵斥完裴氏,堂内众人,再不敢触家主的霉头,又都静默的用餐起来,再不轻易言语。 林者云饭毕,又和颜悦色地关心起嫡子的武学来“晖儿,最近与忽叟练武如何?可有精进?” 林知晖闻言放下手中食箸,傲然昂首回道“近来儿子跟着忽叟新学了一套枪法,如今七八个壮年好手,轻易也近不得孩儿的身了。” 林者云听了不住点头,喜笑颜开道“不错,不错!继续保持,武学一道,要勤加苦练才是。” 如今外面的世道正乱着,腹有诗书,不如有武在身。晖儿于武学一道,天资不凡,有将才之姿,若是长在皇城盛京,不知该多受瞩目,可惜,受了他这个做爹的连累,只能长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县。想到此,林者云越发怨怪自己远在盛京的爹。 “孩儿晓得。”林知晖高声应是。 林者云被林知晖朝气的应诺声打断了思绪,回过神后,满意地抚掌点头,夸赞道“忽叟教习你武艺,很是用心,不错,得赏。” “萃春,从今日起,你就去忽叟的院子里伺候。” 正在裴氏身后伺候布菜的萃春闻言,大惊失色。忽叟可是已经五十多岁了,不过一武艺高强的部曲,伺候他,如何能与伺候年富力强的家主相比?无论从外貌,还是从地位,忽叟都远远不如家主啊。 萃春霎时美目含泪,想哭又不敢哭,强笑着跪下应诺道“诺,妾身今日收拾一下行李,便去忽统领院子里伺候。” 谁让萃春这个小妮子总仗着鲜嫩,爱往家主身前凑呢,家主赏人时,可不就记得你了?周围的姬妾们顿时互相交换了好几个眼色,纷纷幸灾乐祸 ,暗暗看起了好戏。 艾玛,这是把自家姬妾赏给了手下劲爆!看周围人的神色,皆是习以为常模样,未觉任何不妥。 这让林知皇再次意识到,女人在这个时代的地位之低。林知皇放下手中的食箸,霎时吃不下饭了。 在这个时代,除了正妻,其余女人在男人眼里,竟连人都算不上.........居然只能与财物、货品相提并论。 关键是被物化的女人,也没觉此举有任何不妥,她们已经习惯了成为男人的附庸,所有的社会价值,都要依靠男人才能去体现。 林知皇浑身冰凉,被穿越这种不合理事件出现,打击的浑浑噩噩的大脑,首次清醒。她绝对不允许自己,也落入这等境地! 靠人不如靠己,任何时候,都不要妄想天道会更眷顾于你。居安思危,才能有效的避开这‘世道’可见的‘苦难’。 冬至,清晨的天有晨雾降下,远远看去一片灰蒙蒙,像纯白的布上,染了无数早已发霉的斑点。 街上的粮铺门还没有开,门口就早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来此粮铺外排队的都是附近街上的老街坊,这些人互相之间都认识,趁着等粮铺开门的间隙,七嘴八舌地就讨论开来。 王大娘提着声,凄哀嚎嚷地哭诉道“这世道简直不让人活啊,大家伙都说说,这好好的粮,居然卖到了一钱银子一升粮,这不就跟盗匪抢钱,一般模样了吗?” 张铁匠跟着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这些黑心烂肺的粮商,简直是丧良心,趁着粮荒,竟然赚这种黑心钱,这是要逼死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 “贵也只能买呗,没粮吃,人得饿死啊........” “你还能不买咋地?城外的那些流民看见没?别看他们现在衣不蔽体的,里面有些人,以前听说还是大地主呢,现在逃荒到咱们这,就是手上还有银钱,都进不了城里买粮呢!” 王大娘在县老爷家厨上帮工,很是知道一些内幕消息,神秘兮兮地给大家伙透露道“是咱们县老爷拦着那些流民,不让他们进城呢!” “不让进就对了,放流民进来城里,那还不得出大乱子!” “流民进城来了,不说他们会不会豁出去,在咱们城里偷和抢。就光说养他们吃,就能把咱们城里的储粮给吃光。到时我们城里人,也都得饿死,现在粮贵就贵点,至少还有得买,就怕到时,有钱也没地,去买粮了,我今日是打算多买点的,屯粮!”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此言。 能大清早就来粮铺门口排队的百姓,都有屯粮的打算,外面形势如此糟,屯粮防患于未然,是必须的。这就是小民们的生存智慧了。 想到这笔巨大的买粮开支,一时众人皆无话,全都唉声叹气起来。 “你们说这些王侯,啥都不缺,却还非是要争,一会这个王,向那个王出兵,那个王又和这个王同盟的。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这些个王侯,荣华富贵都享不完了,啥大事不能好好谈?贵人们相争,战乱一起,苦的还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唉.....” “我们郐县的林县令还是不错的,如今城门口都还施着粥呢。其他县城,见有流民来,都是直接驱赶流民的。唉,都是苦命人啊,这些逃到了郐县的流民,虽不能进城,但好歹有口吃的,听说去别处的,好多半道上就饿死冻死了,可怜!“ “我也可怜,就是这些逃亡来的流民,才让城内如今粮价虚高的,我可怜他们,谁来可怜我?我们家穷啊,快连米糠都吃不起了。”王大娘才不会可怜别人,她自己都需要别人可怜。 王大娘家的男人,原是给林县令府上赶车的,因此家境很是不错。哪想半年前,家里男人照料马匹时,意外被发狂的马踹了一脚,就到现在还躺在榻上,不能起身,少了鼎立门户的男人在外挣钱,家境至此就一落千丈,养家糊口,现在全靠她一个人撑着。 王大娘心里正苦着,粮铺的门就打开了,大家伙立即止了讨论声,准备抢着买粮。 店伙计从粮铺里拿出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今日粮价,两钱银一升粮! “今日怎么又涨了?”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等着买粮的老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开口诘问粮铺伙计“昨 天不还一钱银一升粮吗?” 店伙计嚣张地敲了敲手中的铜锣,让场面安静下来后,朗声道“就是这个价,各位爱买不买!要不是县老爷勒令我们东家每个粮铺,每天必须放出一百石粮食卖,在这个节骨眼上,东家才不卖粮呢!” 店伙计说完利索地收起铜锣,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又进了粮铺子。 王大娘狠啐了一口唾沫,黑着脸挎着那早已散了藤条边的破菜篮子,转身家去。 其他人远没有王大娘这般硬气,在粮铺外咬牙跺脚了一番后,最后还是争先恐后地进了粮铺称粮。 没法,人无粮吃什么?贵是贵了很多,那也得掏钱买不是?毕竟钱不能当饭吃啊。 。 第2章 闹市里,有一茶楼,环境布置的清雅幽静,郐县城中的名流文士,独爱在这里品茗会晤,高谈阔论。 与郐县城外的哀鸿遍野相比,这里恍若人间仙境。 这群文士们,嘴里塞着最精美的菜肴点心,聊着城外的民不聊生,面露悲天悯人之态,大力抨击当下朝政局势的混乱,痛斥远在盛京的群臣无能。 “去岁新皇登基,世道就乱了啊。”一名肥头大耳的文士,咂了一口茶,仰天长叹道。 “先皇去的突然,新登大宝的天子年少,不满二九,那些早已执掌一方政权多年的王侯们,怎甘心屈居于一黄口小儿之下,于是纷纷起了狼子野心,如今朝廷弹压不住,诸王又不听天子号令,各自为政。现在看来,此后世道大乱,是必然之事啊。”说话的文士摇着羽扇,紧随其后感叹道。 “今年初春鲁王和瑜川王打了一仗,瑜川王输的是一败涂地。瑜川王的封地衍州下辖的二十八个县城,也被鲁王如蝗虫过境一般占领洗劫,且纵容兵将在城内烧杀抢掠,衍州如今已成人间炼狱!” 又一文士义愤填膺,大饮一口茶,将茶杯拍在案几上痛斥道“如今城外那些流民都是从瑜川王的封地衍州逃荒过来的!鲁王行如此惨无人道之事,必不得好下场!” “罪魁祸首还是那瑜川王!为了与鲁王争一美姬挑起战乱,却又无甚本事,如此不堪一击,丢了封地!跑的倒是快,投奔了他一母同胞的哥哥庆阳王,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说到底,还是天子无能,无法约束诸王,导致天下大乱之兆初显。两王之战后,如今局势更见恶劣,各地群雄并起,大济朝廷已无法号令其下各州郡之地了。“ “冬初,听说有那蛮族吴姓贼子,率领十万铁骑,长驱直入,已冒天下之大不韪,带兵围困了皇城盛京!” “还有此事?那岂不是只差一步,便能长驱直入,攻入皇城,威胁天子安危了?各方王侯至今竟无一人施以援手,就这么坐视天子被困?可是确有其事?” “确有其事!” 得到肯定回答,众文士大惊!竟真有贼子如此大胆!天子受命于天,如何敢对其不敬?闻氏皇族内乱,到底是姓闻的一家之事,异姓之臣如何敢觊觎皇权?不怕天降神罚吗? “真的!”肥头大耳的文士肯定道“我二叔在盛京,官拜大鸿胪,据他传回的消息,朝臣已与那贼子吴奎谈妥条件,只要他肯解封盛京,可许他丞相之位。” 这肥头大耳的文士,名唤王吉,出生末流世家王家,乃郐县本地豪强,他口中的二叔,是他们王氏倾全族之力,培养出的当代掌舵人 然而,还未等这位京官二叔,带领他们王氏族人脱离这小小郐县,就逢当世大乱初显,也是他们王氏时运不济。 摇着羽扇的文士激愤站起身大喊“堂堂天子竟被一蛮族贼子胁迫,天子威严何存?我大济国威何存?” 众文士人听闻此等消息,更是心乱如麻。 一文士却嘴快,直直喊出心中所想“局势竟然如此之差了?闻氏皇族气数将尽,这天下各路诸侯已成气候,乱世将起,这未尝不是你我等功成名就的大好时机啊!” 此文士所言,为众人打开了新思路。 众文士脑海里纷纷调度出各路诸侯的生平,以及性情,还有其下所属势力。想提早前去投奔,也好谋一个从龙之功,封妻荫子,让自己家族也能晋升成那一品世家,保百年钟鸣鼎食。 众人一时失了谈性,纷纷思量起如何从中谋利。 天下大事,他们看不尽透,可以暂时先观望,但切身关系到自身利益的事,却是要好好谋划一番的。 王吉家做的就是钱粮生意,郐县城中八成的粮铺,都是他家所经营。如今百姓流离失所,正是囤积良田,收民为奴的大好时机啊! 那些人都饿的活不下去了,现今可能只需拿出半斗米,便可换一青壮劳力为奴,美哉! 城外的流民,是要好好去搜罗一番了。此事宜早不宜迟,王吉摸着肥胖的下巴,暗里盘算,笑得好似一尊弥勒佛。 县衙后宅。 林者云与一干家眷正在用午膳,刚用食到尾声,管家便匆匆跑了进来,对林者云叉手行礼后,弯腰双手奉出一份朝廷下发而 至的公文。 林者云当即便揭开用漆红印泥封口的公文,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林知皇离得极近,扫了一眼那份公文内容,其上文字奇形怪状,字认识她,她不认识字。 林知皇没想到活了三十一年,还有当文盲的一天。 穿越到这里后,还是有点好处的,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变得非常强大,刚才只是粗粗扫了一眼那份公文,虽然不懂其意,但其上所有的内容,却都被她如摄像记录一般,记忆了下来。 林知皇此时虽然不懂字的意思,但只要她想,随时都可再将那份公文的内容,临摹下来。 更离谱的是,以前她在现代生活的记忆,也变得十分清晰。看过的书,讲过的话,都像视频一样,储存在了她的脑海里。 就连婴儿时期,母亲给她翻看过的故事书;以前走在路上,看到过的广告贴单,当时她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但如今只要仔细回想,那贴单上的内容,她都可以清清楚楚再回忆起来。 现在只要她想,就可随时再‘翻阅’当时错过或是遗忘的任何记忆内容。这有点像人形摄像机一样,看过即记录,就很离谱。不过最离谱的‘穿越’都发生了,这点离谱,林知皇也很淡定的接受了。 这超群的记忆力,可能就是‘穿越’带给她的金手指吧,无神论者林知皇,此时内心方的厉害,也只得憋在心里。因为没人可去诉说。你去‘诉说’一下试试,不被烧死,那一定是明天的太阳本来就不会出现! 林知皇惆怅的往嘴里塞食物,来这里后,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好像就是吃与睡,猪也不过如此了。比起她以前经营公司时的忙碌,她感觉此时的自己,闲的快要长出毛了。 林者云看完公文,脸色立即大变站起身,快步而出。 “胡六,胡七,快去通知黄县丞和魏县尉速来衙门,本官有要事相商。”林者云边走边急声吩咐道。 “诺!”厅外侍候的侍从胡六、胡七,立即叉手行礼,领命疾奔而去。 家主林者云有正事走了,裴氏便吩咐众人散了。带着林知皇与林知晖,回了自己院落。 几人刚进裴氏的院子,林知晖便大声嚷嚷道“娘,我要出恭!” 刚吃完,就拉?还嚷嚷的天下皆知.........林知皇嘴角抽搐。 “快去偏房。”裴氏说完,回头拉住林知皇的手含笑道“这是你阿弟没把你当外人,才如此随意。” 跟着林知辉的几个丫鬟,立即准备恭桶帷幔等一应用品,要往偏厅去。 林知晖看几个丫鬟要进偏厅布置,急道“我不要在屋子里出恭,憋闷!让他们在这院子里把帷幔支起来,这样才敞亮。” 少年,你还真是不拘小节! 这里的贵族出恭,一般是找一静室,支起帷幔,里面放一个有洞的椅子,洞下面接一木桶,让人可坐在上面排泄。 事毕,随侍的丫鬟便会过来收拾。并捧过一根竹片,对,擦‘米田共’之物,现在纸张贵重,擦拭之物不可能是高贵的纸。她运气好点,穿的是贵族女眷,用的是打磨光滑的,一次性熏香竹片。 运气再差点,她就要蹲着那原始茅坑,使用那平民之家都会使用的——无限次复用竹片。 呕...... 林知皇刚来的第一天,对于让别人伺候自己出恭,收拾自己的排泄物什么的,很不习惯,便直言坚持要自己去茅房解决。 最后,林知皇被茅房的原始给打败了。 这里的茅房,一进去就是一个大坑,上面架着两条粗粗的木板,木板下斜着一大块石板,是为了方便排泄物落下后,可顺利滑入坑中所设计。 茅房那销魂的气味先不说,林知皇实在担心自己解决大事时,踩不稳木板,不慎掉入粪坑里去........ 因为茅房对林知皇进行了劝退。穿来的这两天时间里,林知皇强制性的让自己适应了,这里贵族式的如厕。也不再羞涩于让丫鬟们处理她的‘废弃物’,游街似的,提着装有她‘废弃物’的木桶,绕过大半个县衙府院,才能去到净房,进行处理,以及清洗......... 可能这就是贵族阶级享有高级特权,所要克服的东西吧。羞涩一词,在贵族身上,是不存在的。他们想要享 受,就不配拥有隐私。 “阿姊,你和娘先聊着,阿弟去了。” “……” 林知晖在院子里解决大事的空档。裴氏拉着林知皇的手,开始讲起了体己话。 “环儿,你还要与为娘生分到什么时候?娘当时也不想把你送去盛京,可孝之一字压下来大过天,娘也是没法呀!”说着裴氏掩着帕子,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娘,女儿不怪您。”林知皇最是见不得人哭,连忙安慰裴氏。 林知皇想到了她在现代父母。她那一生专注搞事业,总觉得谈恋爱,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精力全部放在了事业上,所以也没有成家。突然来到这里,父母该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肯定是要伤心的。万幸的是,父母并不只有她一个孩子,时间会让他们抚平伤痛的。她留下的那大笔遗产,也能让父母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也算尽孝了。 林知皇只能这么想,才能让自己好受点。乍然来到这里,自己回去的可能,微乎其微。再多想,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林知皇作为女人,能成为企业家,从来都不是黏黏糊糊,悲秋伤春的性子,心态调整非常之快。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无法改变,能改变的,就只有自己的心态了。 如何在逆境中让自己活的更好,才是她林知皇现在首位需要考虑的。 。 第3章 “环儿,你怎地都不和为娘撒娇?这是还拿娘当外人看呢!”话落,裴氏便卷起手上的帕子,抹起眼泪来。 娇?”作为昔日女强人的林知皇表示,好生....强人所难。 没事撒什么娇?撒娇能拿到订单吗?能扩大业务吗?能管理好下属吗?能打败竞争对手吗?不能!用撒娇来期盼别人能依从自己的意愿做事,林知皇从未做过。从前不会,以后亦不会。 裴氏见林知皇木愣愣的样子,又颇觉有趣,遂噗嗤一下,破涕为笑道“环儿,就是对娘提要求啊,你怎的连女儿家的撒娇都不会?你在盛京过的是什么日子?遇到难处,都是一个人强撑过来的?钟氏那毒妇,一定没少苛待你,娘可怜的女儿,呜呜呜.........” 裴氏说着又转笑为悲,难过起来,抱紧林知皇,又抹起了眼泪。 “..........”这娘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上刻还笑,下刻便哭的,林知皇囧然,有些招架不住。 便宜娘情绪转换无缝衔接,速度忒快,林知皇已槽多无口。 裴氏委实脑补过多。遇到难处,她林知皇只会迎难而上,想着如何去解决,绝不会逆来顺受的强撑。更不会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求人不如求己,静下心来想对策,并身体力行的去做,难处自然能解。 “我想换两个丫鬟。”提要求?简单。 林知皇此言一出,身后伺候的两个贴身小丫鬟,吓得面色雪白,立时跪趴在地上给裴氏请罪。 裴氏哭声顿止,又换了幅面孔,瞪视趴跪在地的两个小丫鬟,咬牙切齿道“可是这两小蹄子轻慢你了?” 林知皇见裴氏误会,连忙摆手否认“她们伺候的很好,是我自己想要年纪大些的丫鬟,她们太小了,很多事不方便。” 裴氏收回瞪视两丫鬟的眼神,对林知皇嗔怪道“你这丫头懂什么?年纪大些的丫鬟,伺候不了多久,刚用顺手,就要嫁人去了。这两个年纪小,可以伺候的久些,到时,等你出门子了,也好带出门去,就是心腹了。” 裴氏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捂住唇,颇有些揶揄的对林知皇一眨眼,继续道“若你日后的夫君,被哪个妖精勾了心神,也可将她们安排给你夫君,好去替你收拾那些小妖精。” 什么?这还是给她未来夫君安排的通房丫头? 给自己男人安排别的女人?林知皇想想此番场景,就怒火上涌,气红了脸。 裴氏却以为林知皇是想到了未来夫君,而羞赧。 裴氏宠溺的拍拍她的手继续说“别害羞,你总归要嫁人的。这些以前没人教你,也无妨,你还小,如今你到了娘这边,这些你都是要学起来的,娘保证好好教你。保你以后在这后宅之中,活得自在,收拾起那些个‘玩意儿’来,轻轻松松。” 不要,不学,不想! 林知皇赶紧打断裴氏的话头,做蛮不讲理状“我就要换年纪大些的丫鬟。娘,你连这点事情都不依我吗?“ “不过就是俩丫鬟!阿姊想换就给她换,在盛京时,钟氏那毒妇,以前肯定没少磋磨阿姊,看看阿姊这病恹恹的身子骨!阿姊就这点要求,娘你还不快应了她?”林知晖不知何时解决完了‘大事’,身上又熏好了香,凑了过来。 “依你,依你!”一双儿女都这么说,裴氏立即妥协。 “罗婆,把府里十四岁到二十岁的家生子都梳理一遍,明早带到环儿的院子里,让她自己挑喜欢的。”裴氏转头对身后侍立的婆子吩咐道。 婆子立即应诺。 见目的达到,林知皇丢给林知晖一个赞许的眼神,心道这蛮牛似的新弟弟,还挺有眼色,不错,以后一定要好好相处,同一战线的人,总要护好他才是。 林知晖也觉得自己这姐姐娇滴滴的,跟青葱的柳条似的,好似稍一用力,一折便能断,他得要好好护着,发誓不让别人轻易欺辱了她去。 院子里气氛正温馨,院外突然响起杀猪般的呼嚎求饶声。 “夫人,夫人!饶命啊!老奴也是活不下去才偷的,您饶过我吧!” 裴氏收起对着儿女的笑脸,抬头向外厉声喝道“何人在外喧哗?” 即刻变脸,难道是当家主母的必修之课吗?林知皇几番看裴氏 变脸,如今看的已有些叹为观止起来。 “夫人,刚抓到这在厨房帮工的王婆子,竟然敢胆大包天的偷藏府内粮食!您说该如何处置?” 王婆子被两名健仆,像拖死狗一般,拖入院内。 健仆把王婆子往地上一扔,灰头土脸的王婆子,立时爬起身,快速的摆好求饶的姿势,跪趴在地上,便哭嚎开来。 “老奴也是活不下去了,才干这事的!今日外面的粮食卖到了两钱银一升粮。老奴男人瘫在床上,全家都指望着老奴那点工钱过日子!如今奴这点工钱还买不了十升粮,老奴一家子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好心的夫人,饶了奴这一回吧!奴再也不敢了!“ 两钱银一升粮?林知皇眉头一皱,这粮价不会激起民变吗? 林知皇开始正视自己所处的环境,这到底是什么朝代?之前那份公文上的字,也不是中国古代的汉字,所以,她这是穿越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她记忆里所熟知的那些历史,也将对她无甚帮助........ 而如今外面的粮价如此虚高,未必不是一个朝代走向末路的侧面影射。 林知皇敏锐的有了危机感,如果一个皇权时代,正在走向末路,那这身体作为贵族阶级,如今现有的富贵,还能维持到几时? “偷便是偷!罗婆,把她提到衙门里去。按大济律法,偷盗判何罪,就以何罪论处!把她给我提出去!” “诺!”两健仆叉手行礼应诺,手脚麻利的一人堵住王婆子的嘴,另一人抓起王婆子的头发,就将她向院外拖去。 “慢!”林知皇出言制止道。 两名健仆停下手上的动作,纷纷拿眼去看主母裴氏,裴氏虽诧异于林知皇突然出声阻止,但也点了头,两健仆这才松开手,放开了王婆子。 “你说外面的粮价,如今两钱银一升粮?那你们为何不逃出城,回到乡下生活,至少还能吃的上粮?” 王婆子哭的涕水横流道“回大娘子,现在城外有成千上万的流民啊。只有想进城的,哪有想出城的?出了城,才是真的没了活路啊!” 什么?郐县城外有成千上万的流民?林知皇一瞬间如坠冰窟。 这城内维持治安,守城的兵丁有多少?假如流民冲击县城,城内的这些兵,真的能抵挡得住流民暴乱吗?就算流民老实听话,不发生暴乱,城内的粮价如此虚高,若再不进行粮价调控,活不下去的城内百姓,难道就不会成为暴民吗?糟了,城内大乱不远矣。 想到此,林知皇的眉头越皱越紧。原身这个县令爹,究竟是怎么治理县城的?怎能容许如此多的流民,滞留在城外,却又不进行妥善安置的?施粥救人,是善心之举不假,但作为一县县令,也需要对这些流民进行妥善安置啊,如今,流民已在城外聚集如此之多,再想安置,为时已晚矣。 内忧外患,现在她身为需要被暴民推翻的统治阶级中的其中一员,离死不远矣。 她错了,这尼玛打开的不是宅斗副本,而是地狱模式的逃生副本啊。 流民冲城多可怕?可参照丧尸电影那个恐怖场景去想象。 人一多,再动乱起来,就古代这窄街窄门的,城内的人,先不说是否会被冲进城的流民乱刀砍死,就光是拥挤和踩踏,就能把人弄死一大片。 “怎么了?环儿,突然脸色煞白?”裴氏担忧的抚摸女儿的小脸。 “可是这贱奴吓坏了你?娘这就处置了她!” 林知晖则更直接,上前就一步,一脚就踹翻了王大娘。 王大娘这回不敢叫唤了,怕再被堵嘴,利落爬起再次趴好,吓得不住磕头求饶。 “娘,我没事,放了她吧。把她赶出府了事,就当积德了。” 大济律令,凡犯偷盗者,杖四十,刺面,流放八百里。 王大娘见主人家不准备追究,如蒙大赦,感激涕零的连连磕头,嘴里不住的向林知皇说着感恩戴德的话。 庭院深深。 裴氏给林知皇安排居住的院落,很是清幽雅静。 林知皇一回到自己的院落,便让丫鬟准备纸笔。 林知皇小时候上过毛笔字的兴趣班,本来已经技艺生疏,但现在记忆力增强,只要回想当时那教毛笔字的老先生,讲解的那些写字窍门,便可轻松再次上 手,速成毛笔字。 字的好坏,以及笔锋什么的先不谈,至少先要让自己写出的字,能让看的人认得出来,这就是那个字。 林知皇按着当时看到那份公文的记忆,费了不少的劲,才将脑中所记的那份公文,逐字临摹下来。 林知皇为了不让他人看出端疑,她并没有按顺序临摹那些字,而是将字的顺序,颠倒打乱,分散在数十张纸上去写。 她想分开将这些字拿去问人,问出这些字究竟是何意,再自己拼凑起来,读懂此份公文,弄懂这份朝廷下发的公文,到底是何意。毕竟,林者云当时看完这份公文后,种种反应,都说明这份朝廷下发的公文,内容不一般。 “你们竟然都不识字!”林知皇震惊。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院子里,竟没有一个丫鬟识字的。 “卑贱之人,如何敢识字?”林知皇院子里的丫鬟,从一等到三等,全都诚惶诚恐的跪下请罪。 “罢了,你们都下去吧。” 林知皇无力的摆摆手,一干丫鬟全都寒蝉若噤的退了出去。 危局近在眼前,林知皇迫切的想知道这份公文上究竟写了什么内容,能让林者云看后脸色大变。 了解这份公文的内容,应当能让她迅速的了解大济朝如今的局势。 只有了解局势,她才能想出相应的应对之策。 为了认识那些字,这几日林知皇天天去缠磨裴氏,被迫学会了撒娇技能。因为无甚办法,这偌大的后院中,只有裴氏,识得这字! 母女俩的感情,在这几日你来我往中,也与日俱增。 多次‘撒娇’技能的发动,林知皇陆陆续续从裴氏那里知道了公文里那些字的读音和含义。在进行拼凑整理后,林知皇终于得知了那份公文的具体内容。 大致意思是朝廷告示天下,褒奖名为吴奎的蛮族人,因为领兵至盛京解救天子有功,特封为丞相。特此公文召告天下! 这就很不合理!什么样的忠义之臣,才能在没有天子虎符调令的情况下,率领兵马直入盛京救驾?这莫不是东汉末年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翻版? 明白了公文的内容,经过分析后。 林知皇此刻脑中只闪过四个字——乱世将起! 郐县城外。 寒冷的东风刮起阵阵干裂的沙土,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正排着长队,沿着队伍缓缓前行。队伍尽头,是一处冒着腾腾热气的粥棚,流民们腹中空空,就期盼着那一口热腾腾的热粥,饱腹驱寒。 “今日还是不开城门放我们进去吗?”一老叟被冻得直打摆子,哆嗦着嘴唇,问着身后同样衣不蔽体的青年。 青年冷着脸,摇摇头。 自打去年战乱起,老天爷就没给过庄稼人好脸色。先是大旱,接着六月里又发了洪水,千里良田被淹。 好不容易挨过了洪水,整个冬天又没下过一片雪。 这老叟是渝川王封地衍州治下青菱县杏花村的里正,有些见识,直觉这天要变了,便勒令村里的乡亲不论粮商出多高的粮价,都不要将自己的储粮给卖了,总算熬过了去岁冬天。 村里的老人们,都说今年会好些,可谁知又碰上了两王战乱。 粮食的价钱又翻了好几倍,官府也不断来人催交田赋和粮饷。人挪活,树挪死,眼看着快活不下去的村里人决定举村向南边迁移,希望能混口饭吃。 幸亏他们走得早,那些等城破了再走的村子,人口十不存一。 可这一路上依旧到处都是流民,四处荒芜,他们粮食吃光了,也成了流民。 一路走来,盗贼横行,十室九空。 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了,这郐县城又不让进,今后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没底。 杏花村的几个人围在一起,商量着今后的路。 “楚大郎,你在想什么呢?” 楚大郎原来家境殷实,家里在杏花村大小算是个地主。他原来在家也是呼奴使婢,被家里人送去城里,学了不少书。逃荒这一路行来,家里亲人为了护他周全都死于非命,如今只剩他孤身一人在世了。 “这城不开,我们就自己冲进去!强行让它开!”楚大郎只觉得以前太平的生活恍如前世,如今的他,身在地狱,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就是一条命么?拼了又能如何? “这不是造反?”其他流民闻言,皆面面相觑。 楚大郎咬牙道“这世道,都让人活不下去了!造反又能如何?” 楚大郎念过书,脑子聪明。这一路走来,杏花村的人,早已唯他马首是瞻。 “对!反正都是死,死前我要做个饱死鬼!” “让城里的那些贵人们,也尝一尝活不下去的滋味!” 众人纷纷附和,神情隐隐透露出些许疯癫之状。 “我有一计,大家附耳过来。”楚大郎阴冷一笑,将目光落在粥棚旁,正在拿粮买奴的人贩棚子上。 “前面那士族王家,不是正在买青壮劳力吗?我们现在就过去,把自己卖了!” “为何?他们这些黑心烂肺的士族,趁火打劫!只给半斗米,就要签死契,买了我们这些青壮劳力去!” “半斗就半斗!我们都要造反了,还怕那一纸身契?卖身的粮食,就留给我们杏花村的那些老弱妇孺饱肚,我们也正好可顺势进城。他要我们种地,就会给农具,那些农具到时就是我们造反的武器!入了城,我们找机会探听探听,这县城的武器库在哪里,我们先冲破了那里,分拿了武器,再去杀了这城中的豪富乡绅,这县城,基本就尽掌在我们手中了。“ “好计!”众流民纷纷叫好。 “这王家买的青壮劳力不少,到时我们分头行动,多策反一些人跟着咱们一起干。拿到了武器,我们就从里面打开城门。放咱们杏花村的一家老小,以及这些流民,一同进城!” “好!” “好!” “干了!” 流民们眼中燃起熊熊火焰,可吞天地! 。 第4章 忽红是部曲忽叟的女儿,如今年芳十九。县衙后院中人,见之皆称其为怪物。 忽红身为一女子,高约九尺,体态痴肥健硕,且力大无穷,每日必吃十碗饭才能勉强饱腹。 因为忽红完全不符合时下人对女子的审美,所以,忽红到如今还待字闺中,未曾说亲成功。 管事娘子起先看在部曲统领忽叟的面子上,给她安排了针线房的活计。 奈何忽红粗手粗脚,布匹被拉坏了好几匹,连个袖子都没裁出来。管事娘子见状,还哪敢让她再待在针线房?便将她给赶去了洗衣房。 忽红才去洗衣房一天,便又锤坏了好几根木锤。 管事娘子就又将她给赶去杂役房,干起了扫洒的活计,没想她连干这活,都干的笨手笨脚,地没扫干净,地砖倒是被她撬起了好几块。 于是忽红被各个房的管事娘子都嫌弃了,无人再愿意用她。 如今,忽红一直做着打水的活计,百十斤的大水缸,她能直接扛着去湖边,将水打的满满的,再将打满的水缸,直接扛回院落。 一女子扛着大水缸,如此力大如牛,看见的人纷纷骇然。 后院的人,便渐渐的都议论起了忽红,都言她乃怪物。 因此,除了忽红的阿爹忽叟,寻常无人敢同她讲话。 府里的大娘子,要选十四岁到二十岁的家生子,做贴身丫鬟,此消息一出,后院中适龄的丫鬟们皆沸腾了,纷纷奔走相告,欣喜异常。 大娘子是府里的嫡女郎,以后嫁人,前程必是远大,做了她的贴身丫鬟,以后跟着她去夫家,她们的前程又岂会差?哪个丫头不想做那跃龙门的鲤鱼呢? 于是,府里各家老子娘,纷纷给自家丫头张罗起来,将自家丫头给收拾的妥妥当当,就盼着女儿能得府上大娘子的青眼。 忽红今年芳龄十九,正在选拔之列。 忽红一进待选的队伍,便鹤立鸡群。那些待选的丫鬟们,见到忽红也来参加待选,顿时嗡嗡地小声交谈起来。 “‘怪物’怎么也来了?” “就她这样,还想做大娘子的贴身大丫鬟?笑话!” “三等丫鬟都轮不上这怪物做,怎么敢有脸来待选?” “痴心妄想!” “这‘怪物’要不是有一个在大郎君面前得脸的爹,就以她那么能吃,早被府里给赶出去了!” 忽红对这些言语早已习以为常,充耳不闻,淡定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尽量的让自己显得干净得体。 罗婆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走了进来,板着脸道“安静!” 罗婆是主母面前最得脸的仆妇,后院中的丫鬟,无人不悚她,见她进来,刚才还杂声不断的小院,立即便安静的落针可闻。 林知皇随罗婆走入此院子。 “行礼!”罗婆肃声道。 二十来个丫鬟,齐刷刷向林知皇躬身行礼。 “大娘子,符合条件的丫鬟都在这里了,您请。”罗婆恭敬地对林知皇行礼道。 林知皇方才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在丫鬟群中,鹤立鸡群的忽红。 林知皇径直行到忽红身前停下,暗暗比划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发现这忽红至少比她高两个头去。 这大体格子,看着就好有安全感。 “你叫什么名字?”林知皇的问话声,在此院落中,激起一小片骚动。 丫鬟们暗暗吸气,大娘子这是看上了怪物忽红? 忽红激动的脸颊涨红,粗声回道“奴婢名唤忽红!” “忽?”此姓少见。 林知皇想了想,又问“你与府上的部曲忽叟,是何关系?“ “回大娘子,忽叟乃奴婢阿爹!”忽红兴奋的两颊肥肉抖动,复答。 “听说忽叟身手不俗,你作为他之女,可会武?” “......”忽红一时不敢再答,时下都是男子学武。女子会武,离经叛道,她不敢说实话,怕因此失了大娘子的青睐。 林知皇见她犹豫,又道“无妨,如实回来。” 半响,忽红做了好一番心里挣扎,才艰难答道“会!” 周围响起阵阵吸气声。 这‘怪物’竟然还学了武?这是男子,还是女子? 大娘子就算 看在部曲忽叟的面子上,应该也不会再选她了吧?不少丫鬟嘴角勾起暗笑。 “就你了!”林知皇轻笑一声,抬手一指还在发愣的忽红。 忽红当即红了眼眶,跪下叩首,声若洪雷道“奴婢定结草衔环,伺候好大娘子!” 罗婆见林知皇选了忽红,大惊提醒道“大娘子,这忽红!” 林知皇转头看了罗婆一眼,将罗婆接下来要说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 “不必多言,就她!” 这眼神怎会属于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 罗婆被林知皇凌厉的眼神定住。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这威势,她在家主林者云身上都未见过。 忽红激动的眼眶通红。 终于,终于有人正眼看她了!不因为她的外貌,性别而歧视她! 常年受人歧视的忽红此刻内心澎湃!这大娘子!这大娘子!与寻常人不同! 没有那些鄙陋粗见! 大娘子既在这一众丫鬟里挑选了她,那以后大娘子,就是她忽红一生要侍奉的主人!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大娘子的眼光究竟有多好! 冬日,树木已枯,后花园里,只有假山可看。 林知皇带着忽红路过后花园,回自己院落的这一段路,吸引了无数目光,这些目光或惊讶,或好奇,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探究意味。 忽红安静地垂首跟在林知皇身后,只觉得自己现在还身在梦境之中。 怎会有如此美的梦?自己居然做了府中大娘子的贴身丫鬟! 那可是在盛京繁华帝都娇养长大的大娘子,她竟然在一众出类拔萃的丫鬟中,选中了外形有异的她! 一股自豪感冲入胸腔,忽红因长期被人瞧不起,而越来越佝偻的背脊,开始越挺越直,走到最后,忽红已将腰背挺直的像只斗胜的金雀。 “你的功夫,是和忽叟学的?”林知皇突然问道。 “是!”忽红回答的铿锵有力,声音极大。 林知皇被忽红的大声弄得一愣,周围的下人,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纷纷向这里看来。 “放轻松,忽红,你正常回答我就好。”林知皇看着背脊挺直的忽红认真说道。 “诺!”忽红红了脸,这次回话,声音又小的出奇。 两级反转太大,林知皇被逗乐了,不再和忽红纠结音量的问题。 “你和你阿爹比,谁的身手厉害?” 忽红神采飞扬地答道“单论身手,不及阿爹。若论其他,至今未逢敌手!” 林知皇好奇问“这怎么说?” “奴婢力气很大.......” “多大?” 林知皇本意是想让忽红用计量单位阐述,好让自己能更具体的了解她的力量。没成想,忽红用了更直观的方式。 忽红听言当下便左右四顾,最后将目光定了在一块比她人还高的假山石上。 忽红快步走过去,双手环抱住这块假山石,略微一沉身体,稳住下盘,咬牙便将这块假山石,抱离地面约一尺有余的距离。 林知皇属实被忽红展示出的巨力给惊到了,当下也仪态全无,唇口微张了些许。 好...好大力!这假山石,快有十二石(一石约之重了吧?这是人类能有的力气吗?难怪别人叫她怪物。此刻,林知皇也想不含任何贬义的大喊一声,怪物啊! 忽红展示完力气,回头见大娘子如此神态,心下暗叫糟糕,得意忘形了.......有多少人是被她的大力吓到,而后将她忽红视作异类的?她怎地就如此不警醒! 大娘子不会也因此嫌弃她吧?忽红心慌起来,忐忑的问“可是吓到了大娘子?若大娘子不喜,奴婢以后可以不使力气.......”。 林知皇回过神,情不自禁拍手大笑道“喜!我真是太喜了!忽红,你这是天赋异禀,不要荒废了!好好跟你阿爹继续练武!” 原本只是因忽红体格大,林知皇会在众丫鬟中一眼看到她,后又听她会武,才选了她。 不想,眼前的这忽红,她,竟然有如此巨力!力拔山兮气盖世啊! 她林知皇真是,真是捡到了宝啊! 忽红见林知皇是真高兴,也喜出望外,高声应道“诺!” 大娘 子果然与常人不同!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收拢人心最快的方法,就是给她想要的。林知皇做了多年老板,深谙此道。 忽红想也不想便答道“想要每天都吃饱饭!” 还真是朴实的要求。林知皇笑了,承诺道“以后跟了我,每日我都会让你吃饱饭。” 忽红感动的红了眼眶,却也怕大娘子不知道自己的详细情况,闷声解释道“奴婢吃的真的很多,要供奴婢一人吃饱,您可以再多养十个丫鬟了.......” “无妨。一百个丫鬟加起来,都没有你一个得我心。” “大娘子....”忽红被这话感动的情不自禁流了泪,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她太久没被人认可过了吧?林知皇见忽红如此,没再说何,至静静地站在她身前,等待忽红情绪平复。 寒风徐徐,吹的窗框嘎吱作响。 林知皇俯首在书案前,练习写毛笔字,因为不认识这里的字,所以她写的都是现代的简体字。 此时她练字,是为了尽快熟悉,用毛笔写字。这可方便她以后学会了此时代的字,也能尽快上手进行书写。 林知皇因为怕被外人看到这些迥异于此朝代的字,所以此时厢房内,她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留。等练习到用一盏茶的功夫,可用毛笔,书写出十个汉字了,林知皇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笔。 唉,还是得想个办法,请个教书先生来学字才好。不然她一直不认识此时代的字,真做个文盲,以后就只能等着被他人愚弄。 一个时辰后,林知皇将练习过的字稿,放在烛火下燃烧殆尽后,才扬声唤了丫鬟进来。 忽红在屋外听到大娘子传唤,第一个就冲进了厢房,带进一室的寒风。 “大娘子,有何吩咐?” 林知皇被屋外飘进来的寒气,冻的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发现忽红衣衫单薄,腿脚处和袖口处都短了一大截。 林知皇当即皱起了眉头,对后一个进来的丫鬟吩咐道“你带忽红去绣衣房,让针线娘子给她裁剪出三套冬衣。” “大娘子,我不冷!” “别废话,快去!”说什么瞎话?嘴唇都冻紫了,当她是瞎子不成? “诺!”忽红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亦步亦趋的跟着小丫鬟退了出去。 忽红退到门口,隐隐听到大娘子在房里吩咐着,打水,我要净手的话语。厢房门关上,将大娘子的声音彻底隔绝。 忽红在心里暗暗发誓,大娘子看中她会功夫,那她就学好功夫,今后她就做大娘子的盾,誓死保护好大娘子! 县衙。 林者云面色阴沉的坐于正堂之上,魏县尉和黄县丞面色急惶,争先恐后的向林者云禀报如今县城内的大小事务。 “大人,城外的流民已经聚集上万,城内守兵不过才一千余众啊。城外不能再施粥了,应立即驱逐那些流民!”魏县尉面露急惶焦躁之色,说出惊天之语“一旦流民发生暴乱,后果不堪设想啊!大人!” “不可!现如今再驱逐这些流民,更是逼他们走上绝路!一旦他们铤而走险,一不做二不休,冲击县城,城内这些守兵,如何守得住?”黄县丞眉头紧皱,思索半响后道“流民不但不能驱逐,这施粥还不能停!一但停止施粥........” 黄县丞后面的话没说完,在场的众人都懂了后面的未尽之意,一时大堂内落针可闻。 林者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沙哑着声音问道“如今城中还有多少粮食?” 黄县丞立即回道“若继续供应城外施粥,还可支撑十日。若停止施粥,还可支撑十八日。” 突然,一浑身是伤的衙卫,满面惊惶的急奔而入,朝上首的林者云行礼后,急声禀报道“大人,不好了!城西的粮铺,被百姓聚众给抢了!” 林者云腾的一下站起身急问道“可有派兵前去镇压?” “作乱的一干人等,现已抓入县衙大牢卫说到这里不敢再继续禀报。 “说!”林者云一拍案面,怒喝道。 “派去维护秩序的七十八名守兵,亡二十一人,伤三十五人。” 魏县尉听言,吓得立即跪下叩首,向林者云请罪。 “废物!”林者云抄起手边的惊堂木就向跪着请罪的魏县尉砸去“你如何训练的兵丁!如此不禁用?” 魏县尉被惊堂木砸破脑袋,顿时血流如注,不敢呼痛,战战兢兢道“下官这就去加紧训练兵丁.......”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平时不养,要用时哪来的兵!不过是群乌合之众!” 林者云怒气冲冲的来回踱步“那群抢粮被抓起来的乱民,本官定要重判!以儆效尤!” 林者云发了好大一通怒火,半晌方冷静下来,对一旁面色惨白的黄县丞下令道“安抚好流民!城外施粥继续!粮食本官再去想办法!” “诺!”堂下几人齐声应诺。 黄县丞和魏县尉得令,行礼后,急奔而出,处理林者云下达的一干命令去了。 。 第5章 最后一丝黄昏落下,夜幕降临。 忽红穿着一身崭新的冬袍,满脸兴奋的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落。还没进屋,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女人抽抽噎噎的呻吟声。 忽红对这声音习以为常。 一定是阿爹又在欺负哪个女人了。阿爹为府内部曲统领,近年来,又因教授府里大郎君武学有功,越来越得家主器重。家主知阿爹好女色,隔三差五就会赏赐一个女人给她阿爹,忽红早已是习以为常。 忽红丝毫不介意屋内传来的动静,充耳不闻的站在院子里,借着月光,细细地欣赏自己新得的冬袍,不时还上手爱惜地摸一摸光滑的袖面,伸一伸腿脚,只觉得这料子滑溜溜的,又不紧绷,真是舒服。 这是贵人才能穿的料子,而且自己生得这般高大,做衣服,所需布料颇多,便是阿爹,也是不舍得轻易花钱给她多做衣裳的。大娘子,初初收了她做贴身丫鬟,就给自己做了三套冬衣......对她可真好....... 忽红在院子里正美着,屋内动静一歇,紧接着,萃春就衣衫不整的从屋内哭泣着奔了出来,迎面就撞上了身形高大的忽红。 萃春见到忽红,脸色立即涨红,这丫头,竟然在院子里听了个全程? 萃春顿时羞恼不堪,狠啐一口道“黄毛丫头不知羞!”话落,萃春就拿帕子捂了脸,哭泣着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忽红不理解,你们做事儿的人都不害羞,她为什么要害羞? 忽红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抬脚进屋,屋里还充斥着一股情事过后的气味。 忽叟已是穿戴好衣服,气定神闲的盘腿坐在了炕上喝茶。 忽叟虽已年过五十,却老当益壮。年轻时是大济顶顶有名的游侠儿,急功好义,最好打抱不平,不知天高地厚,因此得罪了盛京权贵,招致满门大祸,全家都受他牵连而死,林者云正好意外路过救了他,从此,他便投入了林者云门下。 经此灭门一事后,忽叟性情大变,一改从前的游侠之风,开始认真侍奉一主,以得其庇护。时至今日,忽叟已成为了林者云手下最器重的家臣,掌管着林府内七十余众部曲。 忽叟此人,极爱女色,但却子嗣不丰。也不知是否因他这一生杀戮过多的原因,老天降下神罚,直至三十许,才得忽红这一女。此后,再无女人孕育过他的子嗣。 因此,虽此女外貌丑陋,其行异常,忽叟对其算不上疼爱,但也很是纵容。 “好臭!”忽红受不了屋内这股气味,一进来便将把门窗打开。 忽叟懒散地放下茶杯,对忽红的嫌弃态度,视若无睹,懒洋洋地问道“听说府上的大娘子,选你做了她的贴身婢女?” “是!” “这身新冬袍,也是大娘子赐给你的?” “是!哪像阿爹你,钱都花在了酒和女人身上,女儿是分不到你半分好处的!”忽红满是横肉的脸,在提到府上大娘子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明显有些炫耀意味在里面。 忽叟从未见过女儿脸上露出如此神色,遂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你是要泼出去的水,想在阿爹这分什么好处?看来你很喜欢这大娘子?” “是!” 忽叟哈哈大笑“那你就要记住,今后你的主人唯一人尔,那就是大娘子!” “是!”忽红开心的点点头,每声‘是’都回答的比上一声更坚定,更高昂。 “别学那些蠢货,三心二意,认不清形势。就好比刚才那跑出去的萃春,家主既然把她给了我,以后我就是她的主人,每天哭丧着脸,哭哭啼啼地给谁看?今后日子不好过,只能怪她自己认不清形势!” 忽叟说到这,严肃了神色“忽红,你明白爹的意思吗?” 忽红似懂非懂的挠挠头“反正我脑子不够灵光,大娘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忽叟点头“嗯,你能做到这一点,就足够了。” 只要跟的主人脑子聪明,下属脑子不灵光也没关系,有忠心就够了。 他女儿的本事,他知道,除开性别不谈,是一个绝佳的护卫人选。这大娘子眼光倒是不差。 忽叟摸着下巴心道,就不知道这大娘子是否够聪明了?她既然是大郎君的嫡亲姐姐,应该也不差吧?大郎君就很聪 明,有勇也有谋,是天生的将才。 有机会,他得好好观察观察这大娘子。他亲人具亡,膝下就这一个女儿,只奉一主,可不能马虎了。 跑马场。 林家养了百十来号部曲,部曲头领设有两人。一人名唤忽叟,掌管着府内七十余众部曲,听命于林者云。另一部曲头领名唤比列,随裴氏陪嫁而来,如今掌管着三十余众部曲。 跑马场里烟尘滚滚,林知晖鼻下掩着一条布巾子用以防灰,正跟着部曲比列在学骑射。 林知晖的武学由忽叟教授,骑射则跟着比列学。 林知晖骑在马上远远见林知皇带着忽红过来,立即收了手上的弓箭,催动手下的缰绳,皮鞭一甩,策马迎了过来。 “哈哈哈哈!阿姊,他们都说你收了忽红做你的贴身婢女,没想到是真的啊?” “对,她很好。”林知皇毫不吝啬的展示自己对忽红的喜爱。 林知晖感受到林知皇语气里的真诚,收起打趣的神色,惊讶道“阿姊,你确定?不是闹着玩玩的?忽红带出去,可是会有失体面的!” 忽红作为一名女子,高大痴肥,满脸横肉,多看两眼,林知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受伤了。 忽红听言顿时手足无措,若她跟着大娘子,会让大娘子失了体面,她应自请离去才是。 大娘子这般人物,该值得更好的。 忽红如今很喜欢大娘子,想到要离开大娘子,她立即便面露难过之色。 林知皇挑眉,这里的人,当真是错把珍珠当鱼目了。一个下属的性别容貌,有何重要?有无本事才是硬道理。 林知皇见忽红难堪的涨红了脸,回身安抚的拍拍忽红的手道“容貌乃是天生的,自己喜欢自己的容貌就行,无需管旁人说什么。以后若再有人当着你的面说你不体面,你就把他打的不体面。” “阿姊?你让忽红这怪物打我?我可是你嫡亲的阿弟!”难道这忽红身上有何长处,是他林知晖没发现的? 林知晖耐着性子又仔仔细细上下打量忽红半晌。 不行,眼睛好疼!林知晖捂眼,放弃细究。 林知皇强调“忽红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你不许欺负她。” 林知晖不服“阿姊,你都没这么维护过我!” “阿弟要是被人欺负了,阿姊也护着你。”林知皇轻笑一声,这弟弟虽然体格健硕,看起来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了,但到底实际才十二岁,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竟会在姐姐面前争宠撒娇。 林知晖得了林知皇的准话,心满意足了,眼中有了些许笑意“阿姊,你以后可也得这么护着阿弟才是。” “我就你一个嫡亲弟弟,不护着你护谁?”林知皇被这率直的弟弟可爱到了,十分真心的说道。 林知晖拉下脸上挡灰的布巾,想到自己刚刚竟与一个婢女争宠,因方才在烈阳下练习骑射,而被晒得有些泛红的脸,更红了几分,不想承认先前那幼稚的人,就是自己。 “谁让你是我阿姊呢,阿弟就让你!”林知晖微微嘟了嘴,扬起手中马鞭,指了指林知皇,强行为自己挽尊。 林知皇见状,忍俊不禁,扬声朗笑。 林知晖被林知皇这豪爽的大朗笑声弄的一愣。心道,阿姊长得一副柔弱模样,这言行嘛,还真是与一般闺阁贵女迥异。这中气十足的豪爽笑声,肆意扬首不垂头的疏朗模样,一般小郎君都比不上阿姊此刻的豪气,这阿姊可真和他的脾性。林知晖心中对林知皇欢喜之意更甚,但到底被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题道“阿姊,马场灰大,你来马场做什么?是来寻我的?” “阿姊想学骑马。阿弟你来教阿姊可好?” 林知晖闻言,大皱其眉“不行!哪有小娘子学骑马的?爹和阿娘肯定不会同意的。” 林知皇在现代是有学过马术的。 在身家过亿后,林知皇就在俱乐部包养了一匹马,每月得空,都会去骑一骑,她很爱这种在马上驰骋的感觉。 她包养一匹马每年花销上百万,常有朋友调侃她,别人都是有钱了,去包养男人,她却是有钱了,去包养了一匹马。怪人行怪事。 “就是因为爹娘不会同意,所以阿姊才来找你的啊,你也要拦着阿姊吗?” 林知 皇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林知晖。自打学会这个眼神后,林知皇现在运用这个眼神,那是用的炉火纯青。无奈,现在她初来乍到,能掌控的东西太少,只能暂时先以弱示人。 前段时间,林知皇缠磨裴氏认字时,总要用到这个眼神。但这个眼神,当真是好用啊......难怪有些女生爱用这眼神,简直无往不利。女强人为自己的堕落,内心泪流满面。她得尽快让自己掌握更多的技能才行,这世上什么都会辜负你,唯有学到身上的本事,不会辜负你。 林知晖毫无抵抗力的拜倒在自家阿姊可怜眼神下,妥协道“......好吧,阿弟这就来教阿姊骑马。” “大郎君!”比列在一旁不赞同的喊道。 “退下,有我看着阿姊,能有何事?” 林知晖呵退比列后,继续道“阿姊,你可要想好了,想学骑马就要在这马场里风吹日晒,到时把你白皙的皮肤晒坏了,变的难看了,可别哭鼻子。对了,还有这跑马场里,只要马儿一跑起来,灰尘就特别大,到时弄得一身灰头土脸,偶尔吃了一嘴灰 ,也别叫苦。” 臭小子,这还是在变相劝她打消了学骑马的心思呢,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老人精林知皇,如何听不懂林知晖话里潜藏的用意? 她林知皇的字典里,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当即便回道“这有何?别啰嗦,快快开始。”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林知皇很快就发现,她连马背都上不去………在现代她能轻松上马,那是因为有马镫,这里的马,别说马镫了,连马鞍都没有,而且这马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很是高大,比她在现代所骑的马,身躯高大许多。 林知晖见林知皇扑腾半晌,连马背都没上得去,在一旁很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伺候的马奴,看到林知皇上马的滑稽模样,也都悄悄地掩嘴而笑。 林知晖笑完,才提点道“阿姊,你这样是上不去的,窦图,过来伺候我阿姊上马!” 一名中等个子,体格壮硕的青年听言,从众多马奴里满面荣光的越众而出,行礼应诺。 大郎君竟然记得他的名!马奴窦图双眼里燃起亮光,殷勤的快行几步,走到林知皇要乘骑的马边,伏地跪趴,背脊弧度平直,充做马凳之用。 踩人上马?林知皇一愣,再次直面这里贵族所拥有的特权,心里略微有些不适。 “忽红!”林知皇撇开眼神,不看地上的人凳,怕自己目露怜悯,被人看出端倪,因为这里的贵族对这些,早已习以为常,她不便露出异样之态。林知皇面色冷然的转头,对忽红吩咐道“过来抱我上马!” “诺!”忽红立即上前一步,手下一个用力,抄起林知皇,轻松地将她举过头顶,平缓稳当的就把她轻放在了马背之上。 “这马上的有意思!”林知晖见了拍手笑道“阿姊,你这丫鬟收的不错,还有这个用处。” “她可不止这个用处。”林知皇轻嗤一声,回首向看戏的林知晖瞪眼“别笑话你阿姊了,快来教你阿姊骑马!” “诺!”林知晖被林知皇这眼神瞪得心颇痒痒,便逗趣的应诺一声,驱马行到了分外有趣的阿姊身边。因为林知晖乃林者云唯一的嫡子,在这府里地位颇高,在这小县里,走出去,也是身份最高的,因此还从未有人瞪过他呢,此时从盛京来个性子大方的阿姊,他只觉得愉悦。 林知皇倒是没想到,林知晖这小子虽然性格恶劣了点,但做老师的耐性,却是不差。骑马要掌握的各个要点,他都讲的很是详细,反倒是她这个学生,学习能力跟不上....... 林知皇骑上马背才知道,这里的马,与她在现代所骑的马比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这里的马,真的要高大不少。马身稍微一动,林知皇骑在马背上,陌生的失重感,瞬间就能让她的四肢僵硬起来,难以自如控制身下马匹,再加上马身上又没有熟悉的马鞍固定坐姿,她更感觉自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这具身体,更不是林知皇以前所熟悉的身体,身高与原来有大差距, 因此预判起动作来,一时也会下意识的出错。总是会误以为自己能抓到或是碰到,但由于手或是脚短了些许,频频出错。她这身体都还没完全熟 悉,谈何骑马? 林知皇跟随林知晖练习骑马近一个时辰,到最后,她也只是能与林知晖并行骑着马,催动身下的马匹,在马场上走几圈而已,一点能骑马跑起来的迹象都没有。 踏马的!屁股颠的好疼,大腿内侧也被磨的火辣辣的。 林知皇面色隐隐发白,意识到这具身体实在太娇生惯养了,她要完全适应起来,再增强体质,估计还要一段不少的时间。 不行,她还是先想办法把马鞍造出来,再想骑马的事吧。不然这么搞下去,摔下马是迟早的事。 林知皇脑中正想着如何画出马鞍的图纸,好的不灵,坏的灵。林知皇身下的马,突然像是受惊了一般,霎时前后蹦跳起来。林知皇猝不及防就被抛下了马背,重重地砸在了跑马场的沙地之上。 变故陡生,林知晖正是看林知皇自己可以骑着马走了,于是便没有之前那么紧张相护了,拉了弓,在一旁抽空练箭。哪知,林知皇马骑的好好的,身下马匹会突然暴动。林知晖立时发现,却因手上有正拉开的满弓,一时无法将手腾出来揽向林知皇。 再等林知晖立时将手上的弓箭丢了,再去揽林知皇已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知皇在他眼前被甩下马。林知皇被马甩落到沙地上,眼见着那匹受惊的马,冲势不停,正撩起撅子,向躺倒在地的林知皇身上踏去。 “阿姊!”林知晖见状大失惊色,驱动身下马匹,准备去撞那匹受惊狂奔的马。 高高的马蹄扬起,近在眼前。 果然不能骂脏话‘踏马的’!不然是会被马踏的!林知皇刚翻身过来,就静距离感受死亡危机,知再难闪身避开,本能地闭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忽红已是奔至,手肘曲起,整个身子重重地向正扬高马蹄,做踩踏状的马身侧面,狠狠撞去,直接将正在撩撅子的马匹,给扎扎实实地撞翻在地。正在这时,准备撞马的林知晖也驱马奔了来,一时收不住势,差点补了原先疯马的位子,向林知皇踩踏而来。但林知晖到底御马有术,临危不乱,见林知皇危机已解,神色微松,手中缰绳一拉,便驱着奔来的马,高高地从林知皇头顶跃过。 变故来的突然,众人惊魂未定,一时马场内寂静无声。 那匹被忽红砸倒疯马,此时肚子凹陷下去一大块,口吐鲜血,挣扎几下想再站起身,没能成行,最后倒地不起,再没了动静。 林知皇睁开眼,方才近距离接近死亡,一时也惊魂难定,直接脱力,躺倒在沙地了,半晌都没回过神。在现代,人是很难遭受到生命威胁的,没想,才来古代没几天,她就好生体验了一回。 无事,慢慢深呼吸一下就好。林知皇闭上眼,给自己做心理安抚。 再睁眼,林知皇已经平复了情绪。暗暗警醒自己,以后行事要更谨慎,危险无处不在,小命就一条,因疏忽大意而死,岂不是憋屈? 林知晖此时也勒紧了身下的马,快速下马,满面急惶地向林知皇处奔了来,见她躺在地上不动,手足无措的地扶抱起她,颤声道姊,你有无事?哪疼?快!快去请府内医者来!” 一直在马场外的比列,看到变故,此时也满头大汗的奔至了近前,见林知晖慌手慌脚的抱着林知皇,急声提醒道“大郎君,您不能这样抱大娘子,将她放平,躺地上,让医者来处理!” 。 第6章 县衙后宅。 裴氏畏寒,因此她屋子里的炭盆,总是烧得旺旺的。 正是年末,最是裴氏不得闲的时候,各个房的管事娘子都交了对账的薄子来,做年末的对账。这些账簿,裴氏都要一一仔细地核对了,就怕被下面的人,糊弄了去。 帐簿刚对到一半,裴氏就见夫君林者云身披着用金丝绣线,绣有闲云野鹤图青色大氅,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 “你们都下去吧。”林者云一进来就屏退了屋里一干伺候的丫鬟。 “夫君,这个时辰,您不在衙门当差,怎地回了后院?”裴氏忙放下手中的账簿,迎上前,亲自伺候林者云褪下了身上披着御寒的青色大氅。 待屋内的丫鬟全部屏退干净,厢房门一关,林者云旋身便对裴氏急声吩咐道“菱雪,速速收拾行李,明日卯时,我们便从城西出城。” 裴氏名唤裴菱雪,此时她听林者云唤了她的名,便知夫君不是说笑,遂疑声道“收拾行李出城?夫君,好端端的,您这是作何?发生了何事?” 裴菱雪又想了想,而后惊道“夫君!您乃授天子任命的一方县令,如今您无郡守调令,若私自擅离职守,朝廷不会追究您吗?” 林者云嗤笑“朝廷?天子?天子现在已经名存实亡了!天子他自己都已落入吴贼之手,自顾不暇,哪有空闲来管我这一方小小县令是否擅离职守?鲁王兵强马壮,手下能臣义士众多,为夫已决定投奔鲁王。鲁王欲来攻打茁州离仙郡,郐县就是他进攻茁州离仙郡,欲拿下的第一座城池。” 裴菱雪闻得林者云此言,额上冒出冷汗“夫君,此事危险,您的决定是否太过草率?您不如再仔细想想,何必如此冒进呢?” 林者云豪情万丈道“乱世将起,已有征兆。为夫想要搏那一份从龙之功,拼一番作为,封妻荫子。” 林者云自认为已经被家族压制太久了,生生蹉跎了近十五年的光阴。这乱世,未必不是他翻身的机会。而裴菱雪作为林者云的妻子,怎会不知他的心结为何。夫君是想证明自己,拼出一番作为,给林氏世族的人看看,他们究竟放弃了一个怎样的嫡出继承人君有几分能耐,裴菱雪作为他的枕边人,又如何会不知?夫君之才,论守成尚可,但若论其他,实乃平庸啊。裴菱雪很不看好自己的夫君。 林者云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妻子面上的异样之色,继续道“为夫此前本已与鲁王的探子接上了线,准备等鲁王的大军一到,就以郐县相赠,做投名状,投效于鲁王。如今看来,此事怕是不成了。” “为何不成?您是这郐县县令,此城中大小事务,都由您一人说了算,何人能让您此事不成?”裴菱雪立即抓住重点,也顾不得林者云刚才说的打算,只想知道郐县如今怎么了,竟让夫君生了弃城而逃的念头。裴菱雪不想离开郐县,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出城后,不论去哪,路上都委实不安全。 林者云却不欲与妻子再说太多,直言道“郐县不出十日,必发生大乱。我们要尽快出城,再晚一步,恐怕是要走不成了。夫人不必多言,听为夫的话,只管快快去收拾行李便是。” 裴氏听闻此等消息,面现骇然之色,六神无主道“我们所有的身家,都在这里,一日的时间,如何能收拾妥当?” 林者云见裴菱雪已是心神大乱的模样,心道,妻子虽然管家能力很是不俗,但到底乃后宅妇人,一遇大事,便没了章法。 “无妨,舍了吧,轻装简行。”林者云叹一口气,安抚地拍拍妻子的手“收拾重要的东西便可,明早我们就走。行事小心些,切莫走漏风声。”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一片嘈杂声,罗婆急慌慌的跑了进来,禀报道“夫人不好了,大娘子从马上摔下来了!” 罗婆进屋才发现家主林者云也在,连忙诚惶诚恐的向他行礼。 “别行礼了,说清楚!”林者云怒喝“环儿摔马了?伤势如何?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去骑马?” 裴氏和林者云这对夫妻,听闻嫡女跌了马,也没了心思再谈刚才之事,急匆匆地便赶到了林知皇的院落。夫妻俩刚进院子,就见院子内的空地上,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的马奴。管掌马场的付管事,正被怒红了眼的林知晖施以鞭刑。 管掌马场的付管事此时已被抽的浑身是血,哭嚎不止“大郎君,饶命啊!奴真的不知那匹马,为何会突然发狂啊....呜呜呜....” “竟然还敢言不知?什么都不知,那就是你这贱奴玩忽职守。没训练好的马匹,也敢牵过来给主人骑?尔等贱奴,安的何心?你是如何管掌马场的?”林知晖见管掌马场的付管事还敢嘴硬狡辩,更是怒气上涌,手下鞭影重重,又狠狠地抽了这付管事几鞭子。 裴菱雪担心女儿的情况,看都没看屋外这乱糟糟的一堆,径直就冲进了林知皇所在的厢房。 裴菱雪冲进厢房内,迎头便见女儿正神志清醒的坐着,伸着手,有医者正在给她细细诊脉。裴菱雪这才大松了一口气。林知皇跌了马,此刻却还能坐着,就说明身体无甚大碍,伤势并没有她此前想的那么严重。裴氏拍拍胸口,半响才让自己惊惶的心平复下来。 医者此时正好把完了脉,见裴氏进来,立即起身,恭敬的对她拱手回禀道“主母,刚才奴已经让婢女忽红给大娘子摸过骨了,并未发现有骨折之处。方才诊脉,大娘子的五脏六腑,也无破损内伤之处,并无大碍。皮外应有淤青,涂抹些跌打损伤膏便可。” “可检查仔细了?”裴菱雪到底还是不放心,复问了一句。 “娘,我无事。跑马场是柔软的沙地,我只是被马给抛了下来,并未被马踩踏,无甚大事。”林知皇连忙出声安慰裴菱雪。 裴菱雪有些怔然的看着含笑安抚她的林知皇,鼻子酸涩起来。 这个女儿乃是她裴菱雪的第一个孩子,她如何能不疼?因形势所逼,才出生就与女儿生离,是她这个做母亲没有对女儿尽责。裴菱雪本就因此事,有愧于女儿,如今女儿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身边,女儿若是在此时出了何意外,这不是生生挖她的心肝吗? 裴菱雪想到此,一把抱紧尚还在宽慰她的林知皇,呜咽哭泣起来。 林者云在门外也听见了医者的禀报,也暗暗松了口气。他林者云虽然儿女众多,但嫡女儿,却只有这一个,平日里虽对她有诸多不满,心里也是心疼在意的。 林者云见林知皇并无大碍,便没再进厢房,转身离开了此处。 明日就要出城,林者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屋外这一摊事,晖儿处理绰绰有余。 “阿娘,您去劝劝阿弟吧,女儿拦不住他。今日跌马一事,乃是意外,您就让他放了那些马奴和马场管事吧。” “你就是心软,此事你莫要管,让你阿弟去处理。”裴菱雪不理会林知皇此话,止了哭声,爱怜的抚摸林知皇的头。林知皇见裴菱雪如此,眸中闪过挫败之色,遂不再言语。 林知皇现在很是难受,这种难受,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从心里生出的难受。这种难受不适,必须得靠她林知皇自己去克服,无人能帮她。林知皇作为现代人,在红旗之下,接受人人平等的思想教育长大,见不得有人因她之故,而被施以鞭刑。 林知皇这个在人权社会下长大的人,在这个没有人权的封建时代,继小妾可随意送人之事后,再次直面了这个时代酷烈的森严等级。原来,‘命’与‘命’之间,也是有贵贱之分的。‘命’贵者,可随意掌控‘命’贱者的生杀大权。 听着外面的哭喊求饶声,林知皇难受的闭上眼,无人会听她的,因为此时,她亦没有自主权,只要她是被庇护的一方,就没有真正的话语权。林知皇静下心,靠入裴氏怀里,开始思考自己今后该如何。 现在,她乃是‘命’贵的一方,如若有朝一日,她成了‘命’贱的那一方呢? 乱世将临,事实难料,谁又说的准呢? 夜已渐深。县衙府后宅此刻却灯火通明,到处可见匆匆忙碌的奴仆下人。 几名平时颇受林者云宠爱的美姬,此时牵着孩子,堵在裴菱雪的院落门口,七嘴八舌的讨要说法。 “主母,您这是作何?为何如此急匆匆的让我们收拾行李?” “是呀,我们在这里过的好好的,为何突然要离了此处?” “是啊,孩子还这么小,外面兵荒马乱的,我们怎么能出城呢?” “外面如今盗匪猖獗,我们为何要离开郐县?” 裴菱雪抬手止住这些美姬询问的话语, 冷声道“你们都快回去收拾行礼准备,别来我这里耗费时间了。明日卯时便要出发,过时不候。” 美姬们闹了一番,没有探听出些什么,皆有些失落,呐呐地不敢再多话。主母的一句过时不候,让她们乖乖地牵着孩子,转身便回了自己的小院落,急忙忙收拾起行礼来。虽然她们不想离开郐县这个安乐窝,但更怕被家主抛下。 她们作为家主的宠姬,对家主,自然也是了解甚深的。心里皆清楚,家主林者云心里除了那一双嫡生的儿女,其他的孩子,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不过是卑贱之子,若碍了他的事,可随意舍弃,更遑论她们这些低贱的美姬?被抛弃,不过乃是平常事,还哪敢再多试探。 菱雪听到声音回头,便见是林知皇带着身形高大的忽红走了过来。 裴菱雪见是女儿,柔和了神色“环儿,怎么还不歇下?身上可还疼?” “外面搬东西的动静声太大了,吵的女儿睡不着,这是要做什么?”林知皇环顾四周,不解的问。 裴菱雪思索了片刻,想着明早就要出发了,也没必要再瞒着女儿,遂出言道“明早卯时,我们一家,就动身离开郐县了。” “为何?”林知皇闻言,眸色微闪,如此匆忙的连夜收拾东西,准备清早离城,这怎么看,都像是要去逃命啊? 裴菱雪拉过女儿,对她附耳小声道“你爹说,郐县将有大乱,我们得尽早离开此地。晚一点,怕是要走不得了,所以才会如此急。” 林知皇双眸猛然睁大,心中立即警惕起来。她爹作为一县之长,此时竟然欲弃城而逃?看来,城必然是守不住了。 林知皇不由又想到了那日王大娘所说的城内粮价问题,由小见大,城内粮价如此,那外面的粮食情况,应是十分严峻了。若他们一家弃城而逃,所带人马必不会少,外面流民众多,粮食情况只会比城内更加糟糕,若要走,必要多准备些粮食才行。 林知皇想到这里,快行几步,打开最近的一个收拾出来的木箱,结果就被这一箱的金银珠宝,刺痛了眼。 “娘?您不会收拾的全是这些吧?”林知皇震惊,转头嘴角略微有些抽搐地问裴菱雪。 裴菱雪点头“你爹说要轻装简行,不好将动静闹得太大,娘也只得把最贵重的东西全都带上了。” 林知皇无语忘苍天,幸亏她今日三观受到冲击,辗转反侧未能入眠,带着忽红来了裴菱雪院落一趟。 不然,等到明天,她稀里糊涂被准备逃命的爹娘带上了路,逃亡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她就只能盯着这些不当吃,又不当喝的金银珠宝,饥肠辘辘了。这还不是最糟的,若是主家不能让奴仆们饱腹,等这些奴仆们饿的活不下去了,他们会对主家做什么?这几乎就是隐形的灾祸。 林知皇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面部神情,诚恳的对裴氏建议道“娘,外面如今十分缺粮,我们是去逃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些金银珠宝戴在身边,无甚太大作用不说,还重量不轻,乃是累赘。反而是粮食,我们不能短缺。这些金银珠宝留几箱备用就成,其余的,全部换成粮食,我们带在路上吧。还有,如今天冷,御寒的冬衣,最好也都多备一些。” 裴氏见林知皇说话条理清晰,安排事也周到,便知女儿也是心有成算的,面上露出些笑意,又附身到林知皇耳边,小声道“环儿,你不知,我们家的积蓄,可都在这里了。郐县将要大乱,若把这些金银珠宝留下,可就都便宜了那些乱民了,到时,我们家也就什么都没了,吃什么,喝什么?又如何使奴唤婢?又如何会有部曲保护我们?” “这些金银珠宝,我们真不便带上路。娘,您去多多筹备粮食,这院里的东西您留给我得,我来帮您想办法保全。”林知皇非常严肃的和裴菱雪保证,神色格外认真。 裴菱雪细看了女儿好几眼,见女儿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思忖了半响,最后放下了院内的这些宝箱,带着罗婆去筹备粮食和冬衣去了。 民以食为天,他们林府这么大一群人上路,光是部曲就有百余众,粮食确实乃是最重要的物资。打定主意,做好取舍的裴菱雪,手脚也很是麻利,时间紧迫,得吩咐奴仆们赶快行动起来才是。 林知皇虽然给便宜娘 打好了包票,但其实心里,对于把这些金银珠宝藏放在哪里,其实是一筹莫展的。流民一旦冲击进城,第一时间就会冲进城里的那些富户家里进行抢掠,首当其冲怕便是县衙后宅。这府宅,必会被多人光顾,到时,怕是连地皮,都会刮下去三尺。就是把东西埋起来,也会有精明的人,根据土的颜色,以及松软度,找到东西藏处。这些东西藏在哪,估计都会被翻出来。 要藏放在哪呢?林知皇曲指敲一敲身边这些宝箱,托着腮,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冥思苦想。 忽红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边,守着她家大娘子。 一个时辰后,蹲的有些腿麻的林知皇,突然一下站起身,勾唇沉声道“想到了。” “忽红,传府内主母之令,把府内各个院子里的人都清出去,让比列带着部曲过来,把县衙后宅围守起来。没我命令,此刻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诺!”忽红立即领命而去。 林知皇见忽红走了,摇了摇僵痛的脖颈,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四肢,又思索起别的事。 一柱香的时间后,忽红略微有些气喘的回来复命“大娘子,比列已将后衙之人全部清离。” 林知皇抚掌道“好。” “忽红,搬上这些宝箱,跟我来。” 林知皇想到了那与她有一面之缘的茅房。 这里的茅房一进去就是一个大坑,上面架着两条粗粗的木板,木板下斜着一大块石板,是为了方便排泄物落下后,顺利滑入坑中所设计。该大石板底下曾中空态,正是藏放东西的绝佳位置。 流民们再如何翻找,也难想到,茅房的落屎板下,会藏有金银珠宝。 林知皇将忽红带至一处茅房前停下。 “忽红,茅房内,那块斜放的大石板,你一人可抬起吗?” 忽红闻言,预估了一下自己的力气,又估算了一下那块石板的重量,对林知皇肯定的点点头“应该没问题。” 林知皇颔首,对忽红认真道“忽红,把茅房内这些石板搬起来,把那些宝箱都塞进去,再把这石板盖回去复位。” 忽红这才明白过来,大娘子带她过来的用意,眼中放光的赞道“大娘子急智!” 县衙后宅中共有五处茅房,一一都被忽红搬开了落屎的石板,在下面塞满了珠宝箱子。忙完一切,忽红还细致的遮掩了痕迹,回来向林知皇复命时,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原始的芬芳。 林知皇全部查看了一遍,发现藏宝处毫无破绽可言,点点头嘉许地拍了拍忽红的肩膀,夸赞道“忽红,做的不错。辛苦你了,你先下去梳洗一番,再休息一会。” “大娘子,奴婢不辛苦。您是信任奴婢,才会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奴婢去办的,奴婢一定将此事守口如瓶,不辜负您的信任。” 在忽红看来,藏宝这么重要机密的事情,大娘子都交给她办,由此可见大娘子是有多信任她。大娘子这是在拿她忽红当心腹待,才会如此。她一定紧闭口舌,定不辜负大娘子对她的这份信重。 林知皇对于自己看人的水平,很是自信。她在现代,能白手起家,在短短的七年时间里,将自己所创办的公司做到上市,识人看人这项基本素养,早已具备,且经过了多方的验证与提升。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她林知皇的用人准则。忽红为人赤诚,当得她林知皇的信任。 。 第7章 前院书房。 林知晖听闻林者云要弃城而逃的消息后,立即便冲入了林者云所在的书房,大声质问道“爹,您为何要弃城?” 林知晖满面怒色“您作为一县之长,将这城中上万百姓的性命,置于何地?” 林者云面对林知晖的质问,丝毫不慌,叹了口气,如实道“晖儿,为父也是没有办法了。城外的那些流民,为父本只是一时心软,不忍见他们饿死荒野,便有了施粥之举。倒是没想到,流民们听到此城外有施粥,一传十,十传百,皆向此地汇聚而来。时至今日,城外聚集的流民,已达两万余众,而城中的守兵,不过三千有余。城内官粮仓里的粮食,不过还可支撑全县百姓以及城外那些流民十日的嚼用。一旦粮食消耗殆尽,流民再次食不果腹,必会发生暴乱。若我们继续留守在城中,实在危险。” 林知晖没想到,不过月余的时间,外面的情况,竟是已经如此糟糕,喃喃道“爹,就没有别的解困之法了吗?” 林者云沉重地摇头“为父都尝试过了,城中这些豪富乡绅,只顾眼前利益,不仅不愿捐粮,反而联合起来,囤积粮食,借机哄抬粮价,想大发灾难之财。如今城中已有好几起内乱发生,郐县内忧外患,为父已别无他法。假若粮食还能筹集到些许,支撑个二十日,等到鲁王领兵前来,驱散城外这些流民,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林知晖立即便从林者云的话里,听出些别的意思,奇道“鲁王?鲁王不在他的封地库州,领兵来郐县做何?” 林知晖今年已满十二,十岁开始,他便随着林者云开始接触政务,府内更有专门教习他此门学问的先生,所以早已有了该有的政治敏感度,一听林者云此言,便觉不妥。林知晖凝眉,思索了半晌,而后反应过来,惊诧道“爹竟然暗中勾连鲁王!” 林者云见林知晖已经推测出此事,遂也大方承认“然也,爹欲投奔鲁王,博一份从龙之功!” 林知晖激烈反对“爹!不可!鲁王非是明主之相,城外那些流民,皆乃鲁王肆意掀起战祸,攻打衍州后,纵容手下将领,在衍州肆意为祸乡里所致。鲁王乃是不忠不义的残暴之主,您怎可投奔于他?!” “你小孩子家,懂什么?鲁王现今兵强马壮,麾下文武能人异士者众,为父不过是顺势而为。” 林知晖此时已不想再听林者云说下去了,旋身便冲了出去,急声道“郐县将要大乱,我不能跟您就这样弃城而逃!十日后流民必会冲城,城里十分不安全,我要去通知于弘毅此事,让他家也尽早也有个准备!” 于家乃郐县本地的豪富乡绅。 于弘毅,是林知晖从小玩到大的玩伴。两人一文一武,乃是郐县中人津津乐道的风采少年郎。 林者云看着林知晖跑走的背影,气得脸色铁青。他们弃城而逃,乃是机密之事,如何能轻易让外人知晓?知道的人多了,若是生了变故,到时也就难走了。 林者云面对叛逆的嫡子,强运了好几口气,才压下那股怒火,扬声向书房外喊道“忽叟!” “在!”忽叟虎步生风行入书房之内,叉手向林者云行礼。 “带二十部曲,速速将大郎君带回来。若他不从,强行捆了带回来!” “诺!”忽叟立即领命奔出。 林知晖骑了自己的爱驹,单枪匹马急奔出府。如今夜已深,马蹄声荡漾在寂静的巷子里,哒哒作响,分外突兀,不少百姓因此被惊醒,隔着屋门,大声对此时还在骑马之人,咒骂出声。忽叟点齐人马后,紧随其后奔出,奈何身下的马匹,没有林知晖所骑的神骏,始终只能远远坠在其后。 裴菱雪打点好一切事物,便去了林知皇所在的厢房寻她。裴菱雪一进屋,询问的话还未问出口,便被林知皇现今的一身装扮,给惊的打乱了思绪“环儿,你这是何打扮?哪像贵族世家的小娘子,成何体统?” 原来林知皇藏匿好那批珠宝后,便让随身伺候仆妇,将林知晖在她这个身高时,所穿过的衣裳给翻找了出来,换上了男装。 林知皇现在所有的衣服美则美矣,但是都太过华贵繁复,不管是蹦跳还是跑动,都十分不便。如今都要逃亡了,还讲什么美不美?所以,出行的衣物,林知皇果断 放弃了那些女装,全带上了男装。 “不舒服,不方便,所以换了。”林知皇讲的很是直白坦然。 裴氏总算发现了自己女儿与寻常闺阁女子,迥然不同之处——主意极大(有主见)。 也不知钟氏那毒妇是怎么教导她女儿的,女儿家的谦逊,柔美,在女儿身上,竟是一点都无。女儿如今这般性子,未出阁前,在家有爹娘宠着让着,自然无事。 但以后若是嫁了人,性子还是如此,可如何是好?必然是要得夫君不喜的。 女儿日后嫁为人妇,作为一家之主母,若不受夫君所喜,在后宅中理事,必将举步维艰。 裴菱雪只要想到那番情形,便心痛如绞,她如何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嫁人后,因为自身性子的原因,受这般委屈? “莫要胡言乱语,快快换了回来,你这般模样若被奴仆们看了去,成何体统?”裴氏终于板起脸来训斥女儿,心里想着,这回她可不能再依着女儿的性子了。一定要硬下心肠,好好约束她的性子才行。 如今女儿已是年十三过半,快十四的年纪,离出阁不剩几年了。她这个当娘的,为了女儿日后不受罪,一定要趁这段时间,把女儿的性子给掰过来才行。 林知皇见到裴菱雪如此排斥她穿男装,也不欲再与她多谈论此事,不留痕迹的岔开话题道“娘,女儿将那些金银珠宝都藏匿好了。” 裴菱雪闻言,果然被林知皇带偏了心神,急声问“藏在何处?” 林知皇故作神秘的掩了嘴,凑到了裴菱雪耳边,小声向她说了藏宝地点。裴菱雪听到女儿讲给她的藏宝地点后,脸立时呈猪肝之色,几次欲呕,最后是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忍下此状,一言难尽道“这藏宝的地方,会不会太过腌臜了些?” “腌臜好啊,才无人去翻那个地方。茅房坑下那个落屎的石板,非是合一两人之力便能搬动的。无人会想到此处的,便是想到此处,也难实行翻找。”林知皇抬手安抚的帮裴菱雪顺了顺后背,细细地为她分析此事。 不是所有人都有忽红那得天独厚地神力的,也少有人能想到茅房的落屎板下会藏有珠宝,这两项条件相加,此处藏宝之地,若非有人泄密,轻易难被人察觉。 裴菱雪嗔怪地拍打了林知皇的肩头一下“你这孩子,快别说了,呕........” 林知皇见裴菱雪如此情状,被她拍的有些讪讪地闭了嘴。 裴菱雪正反胃着,城西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之声。母女俩听闻此声,顿时一惊,收起了话头,从厢房内,急奔至了门口。 林知皇往城西那个方向眺望,只见那处已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而起。 林知皇立即反应过来,惊声道“不好!必是流民趁夜暴乱,冲击进城了!” 裴菱雪闻言,吓得呆愣在原地。夫君,夫君....不是说还有十日,城才会乱嘛?怎会...怎会此时城就乱了? 林知皇见裴菱雪已是吓的魂不附体,立即摇醒她,沉声提醒她道“娘,如今不是呆愣害怕的时候,赶快召集人手,我们必须即刻便出城!等流民冲杀到了县衙,我们便走不得了!” 裴菱雪在林知皇的提醒声中回过神,惊惶尖叫道“晖儿!夫君!” 裴菱雪跌跌撞撞地往前院奔去。林知皇又望了浓烟滚滚的城西方向一眼,强逼自己沉下心,紧紧跟上裴菱雪,搀扶着她往前院跑。 裴菱雪被林知皇搀扶着跑出主院,见部曲统领比列满面急色的向她奔来,边跑边急声下令道“比列!” “在!” “通知府内所有人,即刻到府衙后门空地处集合!粮车等一众辎重,也赶快使奴仆运至后门处!” “诺!”比列止步,拱手领命,立即掉头下去传主母之令,争分夺秒的去办主母此时命令之事。 忽红刚梳洗完毕,就见城西方向腾起浓烟滚滚,她这几日贴身伺候林知皇,又加之才协助了大娘子藏宝,自然知道城内将要面临的流民危机,此时她看城西方向浓烟滚滚,立即便知事情不好,急忙就往林知皇所在的主院赶去。忽红刚奔进主院,便见到了搀扶着主母跑出门的林知皇,正好与急匆匆赶来找妻女的家主林者云,迎面碰上。 忽红面不改色的向林者云行过礼后, 就往林知皇身后站去,紧紧地跟在林知皇身后,不错眼的盯着她。 林者云现在哪还有功夫去关注一个貌若大豕(注大豕,猪的意思)的丫鬟是否对他失礼,一见妻女,连林知皇此时的着装问题,都没顾得上责问,便急声道“我们现在就出城,其余东西,能带上多少是多少!快!” “晖儿呢?”裴菱雪在林者云身边没有见到儿子林知晖,抓住他的手焦声问。 “马上就会跟来,我们先快走!” 时间紧迫,林者云此时顾不上解释那许多,将妻子与嫡女一手拉一个,疾步就往府衙后门奔去。原先跟在林者云周围护卫的众部曲,此时也改换阵型,成拱形护卫着中心三人,前行开路,路上若遇胡乱奔逃的奴仆,直接强行撞开。 不过片刻时间,林知皇和裴菱雪,便被林者云带到了县衙后门处,强塞进了一架里面堆满了书籍与公文的高大马车。林者云将妻女塞入马车后,他自己也紧随其后,跃上了此架马车。车中三人还未完全坐稳,驾车的车把式胡四,便挥起了马鞭,马车立时急速行驶起来。 林知皇撩开马车帘子,探头向外看去,就见马车前方有八名部曲,手持长戟骑马在前开路,另有三十余名部曲腰别长刀,成圆圈之势,护卫在马车周围,急奔而行。忽红也在其中,紧紧跟在她所乘坐的马车边上急奔。 一长串的马车和粮车皆跟在他们所乘的马车之后行驶,部曲成拉链式护卫在车队两旁,较之前面他们这架马车的护卫密度,护卫后面那些马车的部曲,明显间隔较开。 部曲胡三见高大痴肥的忽红,紧紧跟在家主的马车边上疾跑而随,警惕的拿刀将她隔开喝道“你是何人?不许靠近此处。” 林知皇一直在探看马车外的情形,此时见忽红被拦,立即扬声对马车外的胡三阻止道“无碍,她乃是我的贴身丫鬟。” “诺!”胡三听到马车内传来年轻女郎的声音,不必多想就知说话之人乃是府上的大娘子,遂将刀收回了刀鞘。 胡三虽已收刀回鞘,但眼角余光仍注意着在家主马车边疾奔的忽红,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有些无法想象这比男人还高大的女子,竟然是贴身丫鬟。 林知皇在马车内将胡三喝退后,心情略有些复杂难言。忽红在林府内宅,是声名赫赫的‘怪物’,倒是没曾想,在林府外宅,竟是少有人识得她。在这个时代,女子当真就没被世人放在眼里啊。无论多‘有名’的女人,仿佛都只能被困于内宅。随着马车疾驰向前,周围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林知皇渐渐的看到了同样被城西动乱声所惊醒,而六神无主,慌乱跑上街道的无助百姓,心中大恸。 天光开始微亮,橙红的太阳缓缓从天际升起,林知皇看着马车外这幅乱世人间的景象,沉寂的胸腔中,不自觉的在此刻燃起前所未有的救世之心。同为人,却有贵贱之分,同为人,却有男女高低之别。 她林知皇既然来了此处,置身于其中,也许,她该尽她之所能,来改变此处的满目疮痍。如今,这个时代的皇权,已然走向陌路,既然乱世已现,那这个时代的既有规则,也将被打破。 女子亦能有一番作为,亦能庇护弱者,而非只能是弱者!她若有所作为,或许能此处之人知晓,女人与男人并无不同,皆可有志,皆可救世,不该只在内宅生根。时势造英雄,她在她的时代能有一番作为,那她在此时代,亦能走出内宅称雄。 走到与此时代男人平齐的位置,让彼此都有机会,逐鹿中原!林知皇乃法学专业的研究生,既然以前能学会如何在商海博弈,现今就能学会如何在乱世称雄,只要先有心,再去做,任何艰险,她林知皇不惧! 部曲统领比列,气喘吁吁地驰马追上了他们所乘坐的马车,并行在马车边急声禀报道“家主,主母!粮草辎重等物,已跟上车队后院的庶郎君与庶娘子,以及家主的众姬妾们的马车,此时只跟上了三驾,其余皆还未跟上,是否等候?” 林者云听后,毫不犹豫道“不必等候,时间紧迫。立即出城。” “诺!” 比列得到家主吩咐,又立即策马向车队后方行去,安排一切事宜。 “晖儿呢?我怎么到现在还未看见晖儿!”裴菱雪脸 色煞白的问林者云。 “乱起前,晖儿他正好骑马奔出了府,去于家找于弘毅去了.....”林者云终于吐露了实情。 裴菱雪闻言,立即就被这消息打击的直挺挺的向后倒去,林知皇见状赶忙扶住了她。 裴菱雪晕了一瞬,立马便清醒了过来,当即嚎哭出声“你怎么不看好他,他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跑出去了?这可怎么是好……可怎么是好啊…呜呜呜呜………” “夫人别急,为夫当时已派忽叟带了二十余部曲前去将他带回,晖儿身边有人保护,加之他身手亦是不俗,定能逃出城的,应当无虞。”林者云见裴菱雪方寸大乱,连忙出言安抚于她。 “流民冲击进城,这兵荒马乱的,晖儿便是无虞,我们这般先走了,他又如何能再找寻到我们?晖儿..我的晖儿...呜呜......” 林知皇意外,裴氏竟然很是聪明,思维在混乱中,也不受他人言语影响,很能看得清形势,知林者云此时说的话,不过乃宽慰之言。 裴氏平时聪慧不显,可能只是因受困于后宅之故。因为受困于后宅,所以多数事情,无法由她意志来主导。林知皇轻叹了一口气,在这个时代,还有多少像裴菱雪这样的女子,被后宅这一方天地,困守成了愚笨的样子? 裴菱雪说的不错,在林知皇看来,此刻他们提前走了,弟弟林知晖此时看到城乱,再想折返回来,与他们相汇合,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林者云也知道这点,如今所言,不过是在安慰妻子罢了。 庆幸的是,林者云因为生怒想将林知晖强行带回,有命府内部曲统领忽叟带二十余部曲前去追他。动乱起时,忽叟应该与阿弟相距不远,若能当机立断,立即护送阿弟逃出城,应当可保阿弟性命无虞。 就是不知阿弟他们,会从哪个城门出了。也不知他们这两方人马,能不能在城外幸运碰头。林知皇暗暗想着。 果然,林者云见瞒不过裴菱雪,只得仔细向她解释道“忽叟为人机敏,他见起了动乱,一定会尽快带晖儿出城的,于宅所在的方向,离南城门较近,若他们出城,一定会往城南方向而出。但我们现今奔逃的方向是城东,已无法顺利与晖儿汇合,先保命要紧,其余日后再说,活着才能再论其他。” “那我们也从城南出!”裴氏闻言,完全失了理智,哭叫着让驾车的车把式胡四,立即调转车头。 林者云抱紧裴菱雪,阻止她发狂,焦灼道“不行!我们得先出城,不然等城中百姓反应过来,全都向城外奔逃,人一多,我们将会被堵在城里,寸步难行!为夫身为这郐县的一县之长,是这些流民攻城占城,首要击杀对象,若被此时被困在城中,我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 第8章 忽然,车厢壁外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似是石块砸向车厢所致。林知皇三人坐在车厢内,落石的声音更显巨大,似在头顶炸起,车内人俱惊了一跳,正在争执的夫妻二人同时噤声。与此同时,车外的喊杀声,如山呼海啸般震起。不好!是流民冲杀过来了! “冲啊,杀了这些贵人!看见没有,这车队里有许多粮车!杀了这些贵人,抢了粮车,我们就能吃饱喝足了!” 随着这声嘶吼声落地,车厢壁外又响起一阵更是密集的噼啪落石之声,一鸡蛋大小的石块更是穿透了车帘布,飞入车厢内。若不是林知皇眼疾手快拉过裴菱雪,正好闪开,这飞跃进来的石块,恐是要正好打在裴菱雪的太阳穴上。 裴菱雪因林知皇见机快,被拉着躲开了石块,依然被吓得不轻,再听外面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越发惶惶不安,情绪彻底崩溃,捂着脸,撕心裂肺的哭开声来。 林知皇拉着裴菱雪避过突袭进车内的石块后,暂且未理会她的嚎啕大哭,将她在车角处安顿好,便谨慎地避开车窗处,石块所能投射的范围,贴在车厢窗框旁,小心地撩开一点车帘向外看去。 霞光初起,夜色尽退,人间却展现出地狱的模样,只见一群衣衫褴褛,血色脏污糊了满身,早已分不清男女的人潮,如泄洪一般,势不可挡的向她所在的车队冲杀而来。 他们手里有的拿着石块,有的拿着农耕用的锄头,有的拿着粗树枝,有的甚至只是赤手空拳,皆面目狰狞的向车队冲击喊杀过来,护卫车队的部曲们皆已抽刀出鞘,严阵以待。 两伙人交汇的那一刻,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抛撒,部曲们刀刀不留情,将冲击过来的乱民无情斩杀于刀下,乱民如瓜菜一般纷纷倒下,她所乘的马车被部曲们护卫着浴血前行。 这伙乱民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死伤倒下一大片,哀嚎四起,依旧不能阻止他们此刻的疯狂,支撑他们不畏生死的向前的冲动力,乃是车队里的粮车……… 流民们已经饿的活不下去了,因此他们不畏生死,即使他们有的手无寸铁,依旧一往无前。 蚁多咬死象,部曲们虽身手不凡,武器精良,但双拳难敌四手,有的被投掷的石块砸中脑袋,不过愣神的功夫,便被一近身的流民一锄头锄中脑袋,脑花四溅,直接倒地。 倒下的部曲,他的大刀立即被周身的流民捡去,拿起攻击其他部曲,片刻的功夫,林知皇马车周围护卫的三十余名部曲,就倒下了七八人。 部曲的护卫圈被撕开缺口,一高壮满脸匪气的流民冲杀到了马车上,狞笑着欲进入车厢砍杀,驾车的车把式胡四,被冲上来的流民惊住,已来不及抽刀抵御,骇的全身僵硬,心中直呼吾命休矣时,没想下刻落在身上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刀子,而是温热的鲜血。 原来是忽红提刀而至,她不知何时从流民手中抢回了一柄部曲所配的长刀,杀得全身浴血,宛若杀神。刀势凌厉,横刀而过,凶徒立时被忽红拦腰斩断,上半截身子掉落下马车,下半截身体还留在车辕上。该凶徒并未立即死去,掉落在车旁,声嘶力竭的惨嚎哀鸣。 一瞬可生,一瞬可死!胡四稳住心神,抬脚踢下车辕上的那半截身体,加紧挥起马鞭,需尽快带家主逃离此地方可。 “大娘子,可有事?”忽红斩杀完冲杀过来的凶徒后,继续奔行在林知皇所在的马车周边,声音粗犷嘹亮的在车厢外询问道。 方才凶徒的那副惨状,让在红旗下长大的林知皇脸色煞白,手微微的有些颤抖,血腥气阵阵充入她的鼻腔,她强自镇定后,轻声嘱咐忽红道“无事,你自己也小心些,小心流石…”忽红立即在车窗外应诺。 林者云惊魂未定“这便是忽叟那个身有异端的女儿?” “好生骁勇!可惜......不是个男儿........”林者云也贴近车窗另一边,顺着车窗缝隙向外看,见忽红杀人有如砍瓜切菜,力大无穷且无疲态,不禁感叹道。 林知皇在她那个时代,再是女强人,也是生活在法制年代之人,何时见过此等血腥的场景?此时是竭力才能维持此刻的冷静,不像裴菱雪那般哭嚎出声。 林知皇强自镇定后,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对便宜爹的感叹嗤之以鼻。男儿女儿有何区别,性别分 男女,能力却不分。有能力就行,何必拘于男女?是男儿,能力又不会多一分! 外面厮杀声不断,部曲们在悍不畏死的守护他们这些主人家平安逃离此处,林知皇此时能做的,唯有老实待在马车里,不添乱而已。这种手中无‘刀兵’,只可倚靠他人护自己安全之事,太过不妥。意识到这点的她,无所适从,只得用在心里吐槽林者云的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此刻,她的大脑已经混沌成一团浆糊,无法思考。她在现代作为法学专业的研究生,最后未从政,而选择下商海创办医药公司,固然有赚钱的成分在里面,但更多的是为了开发药剂,拯救更多有病,却无药可医的人。甚至是有病有药,因为药钱太贵而不能医病的人。那时的她一往无前,商海厮杀,是为了自己的理想,是为了救人于水火。 现在的她,一往无前,奔逃厮杀却是为了自救,何其讽刺。 这些流民以前都是普通平民,是世道让他们面目全非,只为求活。而始作俑者就是如今这个时代的上位者,是上位者们的肆意妄为,造就了这让人活不下去的世道。 这身体的爹,林者云,也是其中一员。 强权不仁,普通百姓之命,竟只能如草芥。 满地伏尸,血光飞溅,林知皇闭上眼,不忍再看,眼角无声淌下两行泪。生而为人,为何却只能为了求存,而拼死?百姓们悍不畏死,竟只是为了一口饱腹之食。 林知皇瞬间大脑清明起来,同为人,此刻,她迫切地想救这些乱世求存之人,从根子上救。 她林知皇现在同样要制‘药’,所制之‘药’名为太平,此药需‘兵权’为药材,‘权势’做药引,两相结合下,方能治疗这个病入膏肓的‘天下’。 ‘天下‘已病,它迫切的需‘药’!倾尽所有,这‘药’她林知皇制定了! 林知皇的眼神,在残酷的血色黎明里,褪去了穿越来到这里后,所有的青涩与惶惶不安,开始逐渐转为坚定。 林知皇在此刻,明确的确定了自己在这世界的初个目标!确定了目标便去做,这是她惯来的行事准则,艰难险阻亦不会再让她犹豫彷徨半分。 谁若阻她,恶挡除恶!佛挡灭佛! 。 第9章 天光大亮,越来越多的人跑到街道上来,有新加入冲杀抢粮的流民,也有收拾着行李准备同样冲出这乱城的百姓。 马车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有渐渐被堵住的趋势。 林者云见状当机立断对外吩咐道“胡三,舍弃七成粮车,全速前进,尽快出城!” “诺!”胡三领命后,立即调整部曲护卫的阵型,阵型缩短后,拱卫更加严密,俩部曲间距离拉近,可互相施以援手,部曲双拳难敌四手,被石块冷不丁的偷袭成功,乱拳打死老师傅事便不再发生。 舍弃近七成粮车后,其余马车全速复位,行车速度果然又上升不少。 流民冲击车队本就为了粮食和财物,见有大批粮车被丢下,这群无组织无纪律的流民都是只看眼前利益的,于是又纷纷调转头去抢被落下的粮车,部曲的压力顿时减轻。 只有极少数杀红眼的,或是觊觎车队其它财物和粮食的流民,还在锲而不舍的冲击车队。 但对付这一小股人,目前这些部曲绰绰有余。 林知皇沿着车窗缝隙,远远看见那些渐渐被甩到车后的流民们,为了能多拿粮食,又自相残杀起来。 流民潮离他们越来越远,车队浴血行驶,半刻钟后,他们终于冲出了城池。 冲出城门后,林者云才有逃出生天之感,全身顿时卸了力气,瘫倒在车厢里。 倒下时,林者云肩臂处擦碰到一旁架子上的一卷卷轴,卷轴掉落在车厢地板上,咚咚作响,弹跳两下,摊撒开来,是一份囊括了郐县以及郐县周边地势的舆图。 林知皇将舆图捡了起来,细细全部展开,还未看两眼,林者云就蹭的一下弹坐而起,劈手夺过舆图 。 “别乱碰!”林者云呵斥道。生怕女儿不知轻重,失手毁了舆图。 舆图至关重要,不然林者云也不会随身携带,逃命都不忘把它带上车。 他现在已丢了郐县,无法再献城给鲁王,已经失了投名状,如果再没了这舆图,鲁王领兵至此,他是一点资本也无,鲁王身边不缺人才,又凭什么接纳他的投效? “这是什么?”舆图被抢走,林知皇也不在意,好奇问道。 “离仙郡舆图!(注离仙郡下辖五县,为庫县、郐县、昌县、广山县、碧县。)”林者云仔细卷好卷轴,神色凝重道“事到如今,我们以后的荣华富贵,均寄于此图之上!” 在一张舆图上寄托荣华富贵?荒谬至极!便宜爹这是想把这份舆图献给谁?收图那人看不到你的价值,只拿图就把你撇到一边,还算好的,就怕那人拿图又杀人!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好好研究研究此份舆图,看看有没有破局之法,才是聪明人该做的。 托强悍记忆力的福,刚才虽只看了两眼,可那份舆图已经记在了林知皇的脑子里。 林知皇闭上眼睛,细细思索刚才看过的那张舆图。 仔细查看郐县周围所有的地势地貌,思考对策,想着此时该逃往哪去,才更为妥当。 车队奔出城外二里地后,林者云探头往车后方看,见只有稀稀拉拉几十个跟在车队后方,趁着他们这股东风,顺利冲逃出来的郐县百姓外,再无任何流民的踪迹,不由大松一口气。 流民潮此刻怕都在郐县中烧杀抢掠,因此城外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林者云觉得这里安全了,扬声吩咐道“胡三!传令下去,全员原地休整,清点人数,报告伤亡! “诺!” 林者云吩咐完,等了半天,裴氏都没有停止哭泣,振作起来主理事务,只好又自己亲自上,接着对外吩咐道“比列!” “在!” “你去安排一下,受伤的人,立即让郎中进行简单的包扎处理,粮草辎重清点后,立即汇报损失情况。” “诺!” 胡三和比列得令后,立即分头行动起来。以往胡三做的事情都是由忽叟去做的,忽叟如今不在,就由胡三顶替了上来。 比列此刻该办的事,本来也是要由主母裴氏吩咐下去办的,但裴氏现在一直担心林知晖的安危,哪有心思理事,所以就都由林者云安排了。 “爹,我们现在去哪?”林知皇突然发问。 林者云现在才有空管女儿身上这不伦不类的穿着 ,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打扮?趁现在安全,赶紧找个空马车快去换了!” 林知皇果断拒绝道“不换!” “成何体统!你一个......” “爹,我美吗?”林者云还没说完后面的话,就被林知皇这句问话搞懵了。 美吗?他这个女儿是美的。裴氏五官精致,是少见的美人,唯一不足的是肤色偏黑,林知晖这点就随了他娘,肤色教黑。而他的女儿则很好的继承了裴氏精致的五官,但皮肤又继承了林氏家族的人一贯会有的白皙,冰肌玉骨,这两者相加,他这个嫡女的长相,符合了时下男人对女人外貌的所有要求。 林知皇见林者云没有说话,自问自答道“我觉得甚美!”所以,在这乱世,也越发危险。后面这句,林知皇没有讲出。 “........”好厚的脸皮,林者云失语。 一本正经,面不改色的夸奖自己.......甚美?林者云差点没有维持住他世家大族的仪态。 他这嫡女——好不知羞!以前没仔细相处不知道,现在说两句话,他就发现他这女儿,果然如裴氏所说,被钟氏那毒妇给教坏了。 才死里逃生,不知道惧怕惶恐就算了。还有闲心问人,自己美不美?这大脑正常吗?现在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吗? 林知皇感叹完自己的美貌,又继续说“那我继续一副盛装打扮,您觉得我在现在这个逃亡的当口,是安全的吗?” 不安全,会引起祸端!林者云在心里立即给出正确答案。 “........” “环儿,别听你爹的,就这样穿!”裴氏止了哭泣声,力挺完女儿穿男装后,接着咬牙道“夫君,你现在是不是打算先逃去前方庫县?然后在那里躲藏到鲁王领兵前来,再去投奔鲁王?” “.......” 多年夫妻,谁都没有裴氏了解林者云,她准确无误的说中了林者云如今的打算。 裴氏见林者云沉默,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差,眼中含泪继续道“没找到晖儿,我哪都不去!” 林者云想到林知晖,也一时无话,深吸好几口气后道“你不要胡闹!等这群流民在城内搜刮完,就会发现城里粮食也无多少。到时,他们还是会四散溃逃出城,这里只是暂时安全,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林知皇突然插话道“爹,我们不应该去庫县!” 林者云一再被女儿突然插话,心里真的有些动了怒气,狠瞪女儿一眼,正要训斥其毫无女儿家的贞静礼仪,奈何林知皇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抢声继续道“您都说了,郐县粮食不足,流民还会出城,他们都已造反,且已尝了甜头,郐县粮食吃完了,你说他们会去哪?” 林知皇不欲再掩藏自己,反正林者云和裴氏不了解原身,她如何表现,他们都不会起疑,她要让林者云看见她的能力,并正视她的能力,不再把她放在需要被保护的弱者位子上。 林者云被林知皇的话牵动心神,现在这些流民且饿着,又无人率领,就有如此大的破坏力,一举攻陷了郐县,逼得他这县令落荒而逃,若等他们吃饱喝足,且诞生出领头人.......他们会组织起来再去攻占庫县,去抢庫县的粮仓! 庫县危矣! 。 第10章 林者云被点醒,皱眉道“对,是爹考虑不周,不能去庫县。” 林知皇见便宜爹反应过来,继续道“方才我在舆图上,看见我们现在所走的这个方向有画一座山,我们躲入山里去!如今我们还有近三成的粮草,短期内并没有粮草之危,就在山里静待鲁王率兵马过来郐县如何?这期间,也可从山上派人下来,在去庫县的必经之路等候阿弟,阿弟应该能推测出我们是往城东这个方向逃了,若逃出城,应该会来找我们,若他此番无事,定能汇合。” “.......” 林者云失语,再次对女儿刮目相看,他这从未仔细相处过的女儿,竟然有谋士之能?她在内宅之中,如何学得这权谋之术? 难道是,天生的谋士?她要是个男儿该多好。林者云一天之内两次发出此等感慨,一为忽红,二为林知皇。 “你要是个儿子该多好?”林者云定定的看着林知皇出神,扼腕叹息。 裴氏却当机立断拍板道“就去山上,我要等晖儿!” 林者云也没阻止,表示他默认这一安排。 胡三清点完从林府中,成功逃出的奴仆人数,立即纵马回到林者云所在的马车旁,叉手禀报道“家主,人数清点妥当了。庶小姐和庶公子中,除了有二娘子与三娘子还有七郎君在此,其余皆未逃出,这几位逃出的小主人之母也有跟出。部曲重伤十八人,亡三十八人,轻伤二十六人,奴仆逃出七十六人,现逃出人数共有一百二九人。” 林府奴仆人数共有二百余众,竟只逃出二分之一的人来。林者云掀开车帘,下了马车,伤感的回望车队后方的景象。众人情况大都不好,除了几位主人是乘坐马车,大多奴仆都是足行奔跑,还需推着笨重的粮车,此时早已累的卧倒在地,都没时间和精力顾得上去悲伤亲友和同伴的惨死,只一味的庆幸自己能逃出生天。 侧后方有三驾马车内传来女人和稚童惊慌的哭嚎声,是林者云逃出来的美姬和庶子庶女们。 林者云走过去看了一下他们的情况,勉强安慰了一番,马车内惶惶不安的哭嚎声顿时小了很多。 比列此时也清点好粮草辎重,策马回来对林者云禀报道“刘郎中和耿郎中皆有逃出,奴已安排他们优先为重伤的部曲救治,粮草辎重等物损失近七成。” 林知皇听到车厢外比列的禀报声,也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胡三和比列见一个陌生俊秀的小郎君忽然从家主所乘马车上下来,具是一愣。心道这是何人? 林者云见林知皇下车,呵斥道“谁让你下车的!快回车上去!” 胡三和比列这才认出来,原是府上的大娘子做了一副男儿打扮。 知道是大娘子后,两人具是不敢再多看,怕失了礼数。 “忽红呢?”林知皇面对林者云的呵斥丝毫不惧,径直问比列道。 林者云被林知皇坦然无视的态度气的脸色铁青,但又不好当着奴仆的面呵斥林知皇,她不要女儿家的脸面抛头露面,他这个当爹的却是要维护她的脸面的。 比列见家主没有阻止,叉手行礼躬身答道“回大娘子,婢女忽红身上不洁,怕惊了主人家,现在去空置的马车换洗去了。” 胡三和比列等一众部曲都被忽红的彪悍给震惊的不轻。此时他们提起忽红,不再是鄙夷之态,语气中多了不少他们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尊重。 林知皇脑海里浮现出忽红全身浴血,一刀将人斩为两半的场景。不洁,是指身上被喷溅的血浆吗?那的确该好好换洗一番....... 林知皇点头,继续吩咐道“吩咐下去,以后都别唤我大娘子,唤我大郎君。” 林者云听言嘴唇动了动,想呵斥,却又不由想到林知皇方才在马车里感叹自己很美时,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终究是把快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没有阻止,对看过来的比列点点头。 比列见家主也点了头,再次躬身对林知皇叉手行礼道“诺!” “胡三,吩咐下去,一个时辰后全员出发,我们去露山。”林者云拿女儿没办法,不再把视线放在女儿身上,转头对胡三吩咐道。 比列和胡三先后领命而去。 。 第11章 林者云和林知皇再度回到马车上,上马车后,父女俩间的气氛变得诡异的僵硬。 裴氏兀自还在忧心儿子的不知所踪,没发现任何不妥。 一时间,马车内诡异的安静起来。 林知皇坐回车内,脑中还在想林者云刚才说的露山,原来那幅舆图上标注的那个字读‘露’。 没错,林知皇虽然记下了那幅舆图的所有内容,但却只看懂了那幅舆图上的地势地貌,却对舆图上所标注的字,丝毫不识。 记忆力超群也挡不住她在这里是文盲的事实。林知皇心里对自己还是大济朝文盲之事,颇有些无奈。 不过有一点林知皇倒很有些好奇,之前她在公文上所看到的那些字,虽然她也不认识,但她能明确的意识到,这舆图上所标注的字,与那公文上的字,似乎不是同一套字。 之前公文上的那一套字,字形呈方块状,而这舆图上的字,跟蚯蚓似的,呈长条状。 难道这里的字还没实现统一? “不对,之前你说你在舆图上,看到这个方向有座山,所以才定计上山?舆图一散开我就拿走了,你都没时间仔细看舆图,怎么会知道?”林者云刚才震惊于林知皇的谋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如今静下心来寻思,立即察觉到她话里的漏洞之处。 林知皇也没打算对这世的爹娘隐瞒自己的能力,毕竟,这也是她可用的筹码之一。 让他们不再拿她当时下的一般闺阁女子对待,等闲视之。 “我记忆力极强,什么东西只要看过一遍,就能牢牢记在脑子里。”林知皇抬眸对上林者云的眼睛,郑重的告诉他此事。 林者云听后一愣,随后嗤笑出声道“环儿,莫要调皮,戏耍阿爹,阿爹记得你初入郐县,便是从这城东入的城。可是在路上看见了这露山,才有了现今这隐入山中的谋算?什么看过就能记住?这过目不忘的本事,爹只有听闻过那盛京的符家小郎君有,那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你一个女子如何有这本事?” “还有别人也有这本事?”林知皇诧异。 林者云可见过林知皇一本正经夸自己貌美的厚脸皮,便觉得她还在装蒜“莫不是还要诓骗阿爹?你自小在盛京生活长大,岂会没听过‘神仙子’符家小郎君那赫赫有名的过目不忘的本领,你现在不就是在学他吗?你真当阿爹好骗?” “..........”如此被人质疑,这是林知皇自成为企业家后,好久没有过的体验了,莫名觉得有些别样的酸爽。 林知皇决定用事实说话,直接开口背诵起那日,在饭桌上匆匆扫过一眼的朝廷公文,这东西她可只在那时看过。 等林知皇一字不漏的将那封朝廷公文背诵完毕,林者云已经被惊得目瞪口呆,完全失了世家老爷的仪态,抖着手指,颤着声音指着林知皇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知皇不管林者云的失态,继续道“当时这份公文,我是在您身旁看的,我就扫了一眼,您应当清楚。现在我一字不漏的全背下来了,可能证明我所言不虚了?” 林者云被这一事实冲击到了,半晌才木呆呆的感叹道“吾家原来也有神仙子!” 然后又是痛心疾首“汝何不为男?” “但我天资卓绝,女子又如何,照旧能成一番事业!”林知皇傲然回道 。 林者云继觉得女儿不知羞后,再度觉得自家女儿不同凡俗。 光这份傲然的自信,就非常人能有。 。 第12章 马车摇摇晃晃的又行了四个时辰,才到了露山东面的一处山脚下,因为马车上不了山,所以拉车的马匹被卸了下来。 马车车厢被胡三带着几名部曲,给藏匿到山脚下隐蔽的位置,做了遮掩。 一众物资里书籍,公文等物,肯定是不能带上山的,因为带上去,到时也得搬下来,露山只是暂时避难之所。 最好办法是,除了随身携带重要的舆图和文书外,将其余这些东西也一并藏匿起来才更为妥当。 粮食是每天都要吃的,只需留下一小部分在山脚下,做应急之用,其余皆要搬上山。可如今队伍现在这一百多人里,伤的伤,残的残,恐怕想一趟就都搬上去,应该是不得行,需分几趟来回才是。 “胡三,你带十名部曲在山下守着余下的粮草辎重,其余众人皆先搬东西上山。”林者云安排道。 “诺!” 爬山,这是一件身体力行的事情。不同于现代那些已经修建好有山路台阶的山,这露山天然未经过任何开发,即使有部曲在前劈砍掉了一些树枝杂草,避免了划伤,让路好走了很多,但穿着软底鞋爬山真的每走一步都是痛苦。林知皇咬牙硬挺,鞋面里渐渐晕出血色。 林者云被比列背着上山,最是轻松,但她和裴氏是女眷,按时下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是不方便被部曲背的,女奴又没有功夫在身,这将近五十度的陡坡,她们背又不能保证安全,所以只得自己爬。 裴氏在她身边身体力行的靠自己爬着,每爬一步,就疼得大吸一口气。 裴氏养尊处优惯了,已有些受不住,但一想到下落不明的儿子,又生生坚持住了。她必须上得山去,躲藏在山里,在这里等儿子的消息。 忽红爬在林知皇身后,时刻注意着林知皇的安全,见林知皇脚下出血,焦急道“大娘…大郎君,奴婢背您吧?” 林知皇摇摇头,她想趁机锻炼锻炼自己这具身体的耐受程度,不过是爬山,不存在超负荷运动之说,所以这一点疼痛,林知皇还是能忍受的。 “你去背我阿娘。”林知皇擦擦额上因运动而流出的热汗,对忽红吩咐道。 忽红不敢违逆林知皇的命令,虽然担心林知皇,还是依言过去背了裴氏。 裴氏不同意,要把忽红这人力车让回给林知皇。 林知皇只得说她要不让背,就让忽红去背那两个庶出的妹妹们了,反正她要自己爬。 裴氏早就见识过女儿的倔强,果然不再多言,让忽红背起了自己。 裴氏的想法是她女儿都得自己爬,庶出的难道还能比她女儿金贵?女儿的一片孝心,她收下就是。 爬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爬到了露山一处地势较为缓平的地上,部曲们立即散开,有的去寻找水源,有的去寻找能栖身的地方。 众人四散忙碌起来。 在这缓平地带,没了掉落山崖的安全隐患,几名美姬与庶女们也皆都被仆妇给背了起来。 有一仆妇被林者云吩咐过来背林知皇,林知皇摇头拒绝了,坚持要自己走。 林者云无奈之余,也不得不佩服这女儿意志坚定,说要自己走就自己走,一点折扣都不打,天生犟种,也不知为何要自讨苦吃。 这心性,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林者云太难受了,干脆眼不见为净,不再关注林知皇。 “家主,前面好像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一部曲发现一条被人为劈砍出来的小道,且断口较新,明显是近期劈砍所致,立即回来向林者云汇报这一情况。 林者云闻言脸色大变,难道这山上有贼匪? 林者云立即又在心中否定这想法,露山地势险峻,贼匪安家必不会选在此处,他做郐县县令这么多年,也没听过露山闹过匪患,应该是最近才上山的流民。 但这也不是好情况,因为这可能是一批想落草为寇的流民,必然凶悍。 不知流民人数几何,他如今手下这些人是否能抵御这些流民?林者云心乱如麻。 “比列,通知下去,全员保持安静!先勿有所动作!” 比列小声的应诺。 “派遣几人,前去查探,先搞清楚这伙流民人数,回来禀报再做定夺,切勿打草惊蛇!”林者云话音刚落,就见几名干瘦且衣裳单薄的青年从不 远处的树后追着一只野兔跑了出来,两伙人撞了个正着,同时大惊。 。 第13章 突然看见这荒山里出现一大伙外人,领头的流民青年也吓了一跳,惊慌地呼喊一声,立即掉头向反方向逃去。 林知皇见状急声吩咐道“抓住他们,以防他们回去通风报信!” “对!听大郎君的!”林者云怕部曲不听林知皇的调令,紧随其后命令道。 林知皇诧异的回看了林者云一眼,这便宜爹在她展示自己的能力后,倒是适应良好,不会叫错她的身份,这么快就把她当真正的儿子待了? 比列带着几名部曲,应声抽刀上前,不消片刻便制服住了三名因衣衫单薄,冻得浑身发抖的流民。 比列带着几名部曲将几人给压跪在林者云身前,林者云端详他们片刻后启声问道“抬起头回话,你们几时上的露山?还有多少人在这山里?” 其中领头的流民抬头,待看清林者云的脸后立即失声叫道“林世伯!可是林世伯!我是王题啊,我是王家子王题啊!” 王题?郐县里唯一算的上世家的王家?王家的嫡子?他不是去了盛京守山书院求学了吗? 当时王家还因此子考入盛京守山书院,很是炫耀的大摆了一个月的流水席。 这王题此时不在盛京,怎么会一副流民模样出现在这里? “你父乃王吉?”林者云已经认出此人,他与王题之父王吉乃好友,因郐县中只有王家这一个世家,即使是世家末流,也是世家,所以历来讲究士庶之分的林者云,经常与王吉相约在一起煮酒清谈,王吉的嫡次子王题他见过多次,当然有印象,仔细辨认后,发现正是面前这青年。 林者云十分不解,盛京繁华瑰丽,数一数二的世家名门皆在那定居,文人骚客多不胜数,这王家子都考去了盛京守山书院了,好好的盛京不待,一副流民模样跑到这荒僻的露山之上是做什么? 林者云不由想到朝廷之前传向各方的告示。莫非那吴姓贼子当了丞相还不够,对天子........林者云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想法骇的悚然而惊。 如若不然,是要经过何种大事,才能让一名考入守山书院光风霁月的世家少年郎,沦落成如此模样,与流民无异! “林世伯!是我!”王题见林者云认出他来,扑上来抱住林者云的腿,嚎啕大哭出声。 林者云赶忙扶起王题,打探消息道“世侄,你怎的这幅模样出现在这里?” 王题泣不成声地向林者云讲述了他的遭遇。原来自吴奎入主盛京官拜丞相后,便越发猖狂起来,时常在朝堂之上藐视天子,不尊其令,天子权柄已然被此人架空。 年轻的天子忍无可忍,联合朝臣策划了一起针对吴奎的刺杀。 一次酒宴,皇后之兄符起趁其不备,突然拔剑奋起,欲诛杀吴奎此獠,不想未能成功,反而被吴奎擒拿,当场反杀之。其后盛京一品世家符家被符起牵连,满门男丁皆被处以车裂之刑,女眷被充入娼籍,皇后符氏被赐鸩酒,符家只有那素有“神仙子”之称的符骁当时在守山书院求学,逃过一劫。 但吴奎为震慑天子,又惧于‘神仙子’的盛名,怕留下后患,不肯善罢甘休,围兵守山书院,勒令守山先生一日之内交出乱臣贼子符骁。 守山先生不从,反斥吴奎为乱臣贼子,带领守山书院一干德高望重的先生静坐于山门口,不让兵士入内抓人。 守山书院内一干学子也紧随其后,在山门外静坐,以示不从! 吴奎围兵三日后耐心尽失,最后终是不惧得罪天下文人,强行抓了守山先生,踩踏着一干守山书院先生与学子的身体,带兵冲入山门,放任手下骑兵对书院内的学子肆意砍杀,口称藏匿乱党,为其同党,一同诛之。 守山书院内清幽不复往昔,一片哀鸣惨嚎,等一切再归于平静,已是血色残阳。 吴奎如此不管不顾之下,仍未抓住‘神仙子’符骁。待得知符骁早于案发当日就离开守山书院,不知所踪,吴奎气的暴跳如雷,迁怒于守山书院众人,之后更是代下天子令,只要是守山学子,皆为大济逆臣,见之立斩,赏锦帛千尺。 王题身为守山学子,被官拜大鸿胪的二爷藏匿了几日,便被悄悄送出盛京。 王题在盛京已然待不下去,欲回老家避祸,未成想盛京外面世道已经乱成这样,盗匪横行,一 路天灾人祸不断,等抵达郐县,他与一干部曲和奴仆已是成了流民的模样,正逢郐县县令林者云下令不许流民进城,他们这群人被当成流民拦在了城外,想入城而不得进。 城外流民越聚越多,王题等人深觉不妥,怕有动乱发生,到时殃及池鱼,不敢再待在流民堆里,又进不了城,只得先上了露山暂避,再等待时机与王家取得联系。 王题讲述完一切,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是世家公子,从小锦衣玉食,成人便去了大济第一书院守山书院,可谓是天之骄子,何时遭过此等大罪,再想到盛京守山书院的师兄师弟们,不是已经身死就是颠沛流离的四散逃亡,更是恨极了吴贼,说起他的名字时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 第14章 林知皇站在林者云身边,也听到了王题的全程哭诉。 林知皇听后心中直叹吴奎身边如今一定没有好的谋士相佐,不然不会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斩草除根是不错,但为了斩草除根与天下士人为敌,简直愚不可及。 守山书院为大济第一书院,天下有多少文士对其趋之若鹜,其内学子无一不是出身贵胄的世家子弟,囚守山先生,杀守山学子,他这是要与天下士族,天下文士为敌啊? 文人的笔杆子可不是吃素的,吴奎如此行事怕是要尽失天下人心啊。 更绝的是,他自己最后还把那层盖住野心的遮羞布给扯了,赤裸裸的代下天子令,给了天下诸侯出兵盛京的理由。诛逆贼,救天子嘛!顿时,狼子野心的诸侯们相较于他来说,皆都成了正义之师,诸侯们现在恐怕都在抚掌大笑呢。 这些诸侯正缺理由去盛京呢,又怕被打上乱臣贼子的印戳,现在正好,送上门来的‘师出有名’! 林知皇不解,吴奎都已经走到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步了,羊皮在狼身上明明都已经完美的披好了呀? 怎么这吴奎到后面尽出蠢招,自己把遮挡野心的皮扯掉不说,还大肆牵连无辜,主动与大济各世家大族为敌,他这表现与前面悄悄带兵围困盛京,与朝廷谈判,入主盛京为相的精明强悍,可谓是大相径庭! 林者云也是文士,最是敬仰守山先生,忙问“守山先生现今如何?” “守山先生被吴贼关入了大牢,听说守山先生的爱女也被吴贼强纳了去,贼子可恶!当诛!”愤怒使王题满面狰狞。 林者云听言唏嘘不已,心中不由想,再渊博的学问,再盛大的名声,也终究抵不过刀兵在手的霸道啊。 王题倾诉完,情绪得到宣泄,脑子也冷静下来,向林者云问道“昨日晚辈在山上见郐县方向浓烟滚滚,可是流民冲城了?林世伯身为县令,此刻出现在这里,因是逃亡避至此处。所以是县城没有守住,被流民攻破了?” 林者云掩面点头。 王题赶紧又问“世伯逃出时可有看见我王氏族人?他们有无逃出?” 林者云哪知道后面人的逃出情况?他这县令是第一批逃出的,都没组织兵士抵御流民,林者云羞于提啊!遂含糊道“兵荒马乱的,未曾见过。” “王兄,这山上就你在这吗?”林知皇岔开话题,大方的上前拱手问道。 “这位是?”王题没见过林知皇,向林者云投去问询的眼神。 林者云皱眉,女儿竟然主动与陌生男子搭话,成何体统? “这是犬子。”林者云简单的向王题介绍了林知皇,却不介绍林知皇的全名。 王题被这突如而来的诡异气氛搞得莫名其妙,干笑两声,招呼道“原来是林贤弟,贤弟真是一表人才。” 林知皇大方笑着点点头,明显赞同这个说法,没有如别的士子那般,回谦两句,反而是欣然就收下了此夸赞。 王题瞬间就觉得眼前这不知谦虚为何物的小矮子是个怪人。 “王兄,不知你们一行人饿否?我们带有粮食,你这边共有几人?你知道这露山上哪有水源吗?我们一同用食如何?”林知皇大方邀请王题一同吃粮,也迂回提出了自己想了解的信息。 林者云也想了解王题这边究竟有几人,这露山的水源在哪里,更不想让王题发现他这个县令弃城而逃的事,所以对女儿林知皇此时的出格举止,没再置喙。 王题现在确实十分饥饿,万分感激的拱手道“为兄知道哪有水源,兄可让部曲立即带你们过去。我还有一名师弟与我相携而行,加上护卫的部曲,共有八人。多谢林贤弟的盛情相邀,我们现在确实饥肠辘辘,就却之不恭了。” 。 第15章 王题边与林知皇交谈,边带着林者云一行人,往水源地而去。 王题与他师弟一行八人原来也在水源处休憩,正好汇合。 “哪里,哪里,同是天涯沦落人,互相扶持才是应当。”林知皇摆手笑道,示意王题前方带路。 “好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贤弟大才!”王题双眼放光,看向林知皇的眼神立时不同。 呃,不小心说了白居易诗中的句子。本只想引用,一时倒没想到,这里没这首诗。剽窃党当了很容易穿帮啊,因为你有无此诗才自己最清楚,而且这也有违林知皇做人做事的准则,便立即解释“这是愚弟之前看的一首诗里的句子,并不是愚弟所作,王兄切莫误会。此时应景,愚弟便拿来引用了,当不得王兄这声夸。” 王题了然点头道“原来如此,若能有幸一观此书,三生有幸。” 每个世家都有他们独有的藏书,轻易不会外借,王题自己家也有祖上传下来的书,家中子弟皆视为珍宝,轻易不会给外人看了去,林家作为二品世家,家中有外人不知的藏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此时他也是随口一说,并没指望林知皇真能让他看到此书。 林者云却奇怪的看了林知皇好几眼,他不记得林家有这本藏书啊?难道是他爹后来从别处收录来的书籍? 这去往水源地的路上,林知皇迅速与王题成为知交好友,并从他那里套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原来,察觉到城外流民有异状,选择暂时避祸于露山的这个决定,是他那个与他一同逃奔出盛京的师弟所出的谋划。 王题虽对这个师弟的身份三缄其口,但从其言谈间,却可看出他对这个师弟非常的尊敬与推崇。 明明比他小的人,又是师弟,王题还用此种态度谈论于他,原因无非两种,一是那个师弟身份贵重于他,二是便是这师弟能力远远高过于他。 不知是其上哪一项导致了王题现今这种恭敬的态度,亦或是两项选择都包括了,才会如此? 无论如何,明显王题的那个师弟,不是简单人物。 两伙人汇合后,双方简单的见了礼,就开始埋锅造饭。 没办法,两方人马都没有时间寒暄,因为都还饿着,手脚俱都饿没了力气,实难再开口讲话。 还是先填饱了肚子才是正事,其余事后面一切都好说。 王题所说的师弟见面后很是寡言,除了能看出其身量颀长外,也蓬头垢面的与一般流民无异,随王题一同叫了林者云为林世伯,也不介绍自己,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坐在一边,只是静默进食,并不与众人攀谈。 若不是可从其说话时的气度可看出此人的不凡来,远远见了这就是一货真价实的流民,他身上的泥土,都快把他包成泥雕了....... 若不是还不熟,林知皇真想调侃他两句,你身上带着这么厚的泥,重是不重? 林知皇一直都在默默的关注王题口中的这个师弟。 林者云解决了饥饿,终于抽了个王题没注意的空档,走到林知皇身边,小声训斥她道“我允许你穿男装,是为了让你更安全!你别真把自己当成了男子,和外男称兄道弟,成何体统!” “........” 林知皇收回放在王题师弟身上的目光,转头心平气和的对林者云回道“爹,你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关心了吗?你去安慰安慰娘吧,阿弟不知所踪,她饭都没吃几口。” “我现在是在说你的事!”林者云再次被女儿不以为意的态度,给气得脸红脖子粗。 “我现在也是,和你再说娘的事!”林知皇回望林者云,认真道“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您别干涉。” 父女俩的目光噼里啪啦在空气中交汇,林者云最后败下阵来,首先撇开目光。 林者云发现他的威严在妻子那里管用,在儿子那里管用,在姬妾那里管用,在奴仆那里管用,但在他女儿这里,一点都不管用!而他女儿又不是奴仆,不听他的,又不能随意打骂,就是能,那也舍不得。于是,他拿这敢和他硬顶的女儿是彻底没辙了。 林者云这个当爹的,威严尽失之下,决定对离经叛道的女儿视而不见,气的面色铁青,起身真去哄妻子去了。 。 第16章 此时,王题与他的师弟温南方也在小声交谈。 “师弟,你有没有发现林贤弟与他爹相处的氛围很是微妙别扭?”王题吃饱喝足后,连日来饥寒交迫的身心放松许多,恢复了往日活泼的性子,与温南方八卦道。 温南方却没有王题这般没心没肺,趁没人注意这边,说出了他的推测“郐县的情况应该不容乐观,你的这个林世伯应该是提前带着家眷弃城逃跑至此的。” 王提脸上活泼的笑容立即消失,正色问道“师弟,何出此言?” 温南方看看左右周围,见其他人都离的较远,附耳小声在王题耳边分析道“你我昨日在山上看的清楚,郐县方向燃起硝烟之时是在今早寅时(注凌晨3~5点),而如今不过未时(注未时13~15点)。按照他们上山的时间算,林者云作为一县之长,这个时间便能抵达露山,在乱起时应该第一时间并未组织郐县守兵抵御流民,反是在那时,直接带着部曲护着一干家眷,避祸出城,才能如此迅速到达露山。” 王题听到这里脸色沉了下去。 “如此匆忙逃亡间,林者云却还有时间带上了大批的粮草,这不合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早有了准备,想弃城而逃。不过是运气差了些,还没等他弃城出逃,流民便先一步冲击城池了,他晚了一步,正好撞上罢了。” 温南方在林者云一行人到来后,便提高了警惕之心,不动声色地细细观察了他们那一行人所带的辎重。便只从他们上山的时间和所带的物资数量推演,便将一切前因后果都推测的八九不离十了。 不仅获知了林者云早有弃城逃跑的打算,也推测出了他们是时运不济还没逃出城,城就被流民攻破了,林者云作为一县之长,并未组织守兵抵御,而是逃命自保的事情。 王题听到温南方的分析后,顿时面色铁青,愤恨道“林世伯作为一县之长,竟然弃城而逃,置城中百姓安危于不顾?他怎可如此不负责任?只求自保!” 温南方唇角微微勾了勾,似在嘲笑“朝堂里,这样的官员还见得少吗?” 王题与温南方一时相顾无言,想到了守山书院的覆灭,以及一路行来的种种乱象和遭遇。 这不都是朝廷官员种种不作为所致吗? 大济如今四分五裂,皆是因身在朝堂上的这些士族,明明身居高位,却在其位不谋其政,总是为自身家族谋利,不顾百姓生计,从而导致了如今民不聊生的恶果。 时至今日,这些尸位素餐的朝臣,还因惧怕于吴贼,齐齐选择装聋作哑,明哲保身,惧于其威,不愿做符家第二,随波逐流不敢反抗吴贼,尽情纵容于他。这些朝臣如此短视,只顾眼前,总有一天,会遭其反噬。他温南方且看,最后这些蛆虫究竟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不作为的官员苟且偷生,唯一有作为的符家却没落得好下场,一朝覆灭,何其讽刺。 “林者云早有准备,都逃的如此狼狈,如今只得暂避露山。师兄,你王氏族人......只怕凶多吉少。” 温南方说出自己的推测,王题情绪再度崩溃。 此后两人皆都静默而坐,不再言语,氛围沉默而压抑。 初冬,露山到了夜里,气温骤降。寒风呼啸山林,刮在身上,是钻入骨髓的寒冷。 温南方和王题一路从盛京到郐县,路遇各种劫难,流民盗匪猖獗,此时除了还剩六名忠心跟随的部曲,什么都没了。 此时寒气下来,八人皆冻得面色绛紫,蜷缩在一棵大树下瑟瑟发抖,十分落魄。 林者云见了,很是慷慨的资助了两人御寒之物,王题收下了东西,态度冷淡的道了声谢,便回了他们那伙人所在的大树下,与白天热情相交的态度迥然不同。 林知皇一行人在离王题等人不远处的一处干燥的地方,搭上了数十个可以遮风挡雨睡觉的大型帷幔,帷幔顶上也用布帛给严实的遮盖起来,这帷幔原是他们这些贵族,此前出恭时用来遮蔽之物,此时也没那么多讲究了,物尽其用,成了他们遮风挡雨之物。 寒风被阻,人待在里面,顿时温暖很多。 林知皇、林者云和裴氏三人在一处帷幔里休憩,林者云送完东西,回了帷幔内,满脸不悦。 “爹,可是气恼那王题他对您此时 态度大变?”林知皇了然笑道。 “你怎知?”林者云意外的看一眼女儿。 “那王题想不到您此刻就出现在露山的底细,他师弟却不蠢,既能提前推测出郐县会大乱,早早避祸于露山,现如今看到您仓促逃上山,还能带着如此多的粮草,怎会想不到您是弃城而逃的?恐怕,王题那师弟此时已是提醒过他了。” 。 第17章 林者云听完女儿的分析,面色骤然煞白,他还是有羞耻心的,这个时代重名声,连做官也是‘举孝廉’的推荐制度,由此可见名声对一个人有多重要。 林者云一想到自己会被人诟病鄙夷人品,顿时就愤懑难忍。 “反正您现在资助他们,也不过是您的愧疚心作祟,想让自己好受点。亦或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免受他人谴责,而行此事。这点御寒之物,归根结底,您都是为了您自己而送的,还想让受惠的人对您感恩戴德吗?”林者云心思被林知皇洞悉,还来不及尴尬,顿时又被林知皇的冷嘲热讽气的不轻。 裴氏在一旁听了,抬起脸,眼眶通红的看着父女两人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开口说话解围。 她知道女儿如此对夫君说话很是不妥,但此刻她也不想帮林者云挽尊。 说到底,裴氏对林者云为形势所逼,将儿子抛下,逃出郐县一事,还在耿耿于怀,没了哄林者云的心思。 “大胆!如此与为父说话......”林者云被林知皇挤兑的暴跳如雷,呵斥的话还没说完,林知皇就丝毫不拖沓的站起身,看也不看林者云,径直披上狐裘大氅,跨步就出了此帷幔。 别管别人对错与否,林者云作为一县之长,确实是为一时好心给流民施粥,又不妥善安置流民,才给郐县招来了祸患,最后又没有和郐县共同进退,提早脱身而逃,他作为官,就是有罪。但她也作为其同路逃跑之人,谁也别笑话谁,她来的时日尚短,实在无法救城,除了明哲保身去逃亡,也别无他法,她如今势力与实力尚还弱小,自保且难,如何保他人?林知皇心中为自己此时的弱小而郁郁,出了帷幔,寒意立即将林知皇密密麻麻的包裹起来。 林知皇打了一个寒战,侧头向王题一行人所在的方向看去,眸色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南方和王题此时也已经披上了林者云资助的大氅,背风倚靠着一棵大树席地而坐,终于褪去了些许冷意,被冻得有些佝偻的身躯,明显挺拔了许多,这是两个高个子青年。 林知皇带着忽红以及八名部曲,很是自来熟的走到他们身边,并排靠树坐下,随意的开口,单刀直入的对他们问道“你们可是瞧不起我阿爹?” 其实林知皇即使扮了男装,也是一副女相,但却因她年纪尚幼,气度疏朗,行为大方,毫无女儿扭捏姿态,又刻意压低嗓音,年龄尚小的郎君还尚没到变声期,便无人看出其端倪。 因为在大济,对女子的约束很是严苛,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使出门也要带‘幂篱’(注帷帽),因此,这里的女子可没有这样的疏朗之态。 且时下世家男子大多以敷粉为美,所以即使林知皇附身的原身,外貌如此‘林妹妹’,陌生人看到她也只会叹一句,好一个风姿秀美的少年郎君,无人会怀疑大大咧咧的她是女非男。 林知皇来这坐下,虽然问的是两人,但目光却牢牢锁定在温南方身上,显然是冲他而来。 温南方冷淡的抬起眼眸,答非所问“林小郎君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交友?”林知皇想了想后,回道。 “那请回吧。这里没有你要交的友。”温南方拒绝之意明显。 “你就是啊。”林知皇又故作不解的直白表明态度。 这拒绝之意难道还不明显?温南方与王题诧异于林知皇的厚脸皮,难道是这林小郎君年纪还小,不知羞耻为何物? “林小郎君,你究竟想做何?”温南方依旧好涵养,客气而疏离的问道。 “试探一下你们是否对我爹怀有敌意,是否对我怀有敌意。如今一看,果然是有呢。你们对我的敌意还不浅?是因为察觉到我爹弃城而逃的事了?”林知皇突然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气势凌冽地站起身,垂眸看向尚还坐着的温南方和王题两人,语气凝重道“这可不好办啊。” 王题是个炮仗脾气,见林知皇还敢来此挑衅,顿时忍不住跳起身,指着林知皇的鼻子叫骂道“你也知道你爹弃城而逃,是不耻之事!我们就是对你们有敌意又如何?小矮子!” 忽红见状,立即挡身至林知皇身前,防止她被王题冲撞。 “不如何,就是不能这样放任你们走了啊。”林知皇曲指弹弹自己袖口上不存在的灰 ,轻柔的语气里满是威胁之意。 话落,林知皇后退几步,给身后的八名部曲让出位子,此时,这八名部曲的腰刀,已出刀鞘,杀气凛然。 王题见之骇然,怒意顿散,胆战心惊的拉着身旁的温南方疾步后退欲杀人.......” 。 第18章 王题哪想这林小郎君雷厉风行,不打口舌之仗,直接说动刀就动刀,片刻也不耽搁。 前刻还笑意盈盈说要来交友的人,此刻却突然拔刀相向。 这哪是什么厚脸皮不谙世事的小郎君,这分明是夺命的阎罗啊。 “你是聪明人,我又发现你对我怀有敌意.......”林知皇说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的拿目光扫过温南方。 见温南方并无慌乱之意,林知皇站在八名持刀的部曲身后轻笑,继续道“ 此时我强你弱,不解决了你,留下后患,等你他日东山再起时,我岂不是小命危矣?放过你,我就是再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这种蠢事,我向来不会干。” 林知皇话落,直接挥手,身前八名部曲立时横刀移位,将王题与温南方两人团团围住。 情势转眼而变,温南方和王题的六名部曲正在不远处烤火,本来以为就是几个郎君说几句闲话,见此情形,才发现情况不对,立即拿起放在地上的大刀冲过来救援自家主人。 忽红在林知皇的示意下,举刀迎上这六人,用没开刃的刀背一人一个,不一会儿,就将六人给砍晕在地。 对王题和温南方这边的战况,林知皇倒是有些意外。 王题和温南方虽然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文人模样,但腰间别着的文士剑竟然不是摆设。与八名部曲斗了好几个来回,依然不落于下风,等忽红那边事毕,都没有被拿下之势。 还是等后面忽红解决了他们那六名护卫的部曲,加入战局,他们才最终不敌,被反手扣押在泥地上。 王题以为死期将至,放开了声叫骂。 什么小矮子,不义之徒,不得好死什么的,文人能骂的最难听的话都骂上了,林知皇听了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不为所动。 林知皇心中直叹,在大济朝不止物资是匮乏的,原来连骂人的话都这么匮乏。 “你到底想要什么?”温南方被拿下后就不再挣扎,被压趴在地上,也周身气势不减,冷声问林知皇。 “哦,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杀你?” “你如果真的想杀我们,刀子早落下了,何必说这么多废话,又留下活口,我们这边的消息,你从师兄那已经套的差不多了,还有什么想从我们身上谋的东西?” 林知皇听言,抚掌朗笑道“你还真是个聪明人,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不错,我确实还有别的目的,我欲谋你这个人。” 王题停下叫骂之声,看自己的师弟,原来之前林知皇如此和善,是在套他的话吗?难怪!他为何这么蠢!到现在才察觉!又是他带累了师弟。 与同行逃命的师兄弟们分道扬镳后,王题与温南方相伴往郐县而来,这一路上王题没少干蠢事,要不是有师弟温南方为他周全,他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王题与温南方两人第一次财物被劫,就是因为王题好心泛滥,非要收留一伙逃荒流民所致。温南方当时说了收留他们并不妥,他王题还是坚持己见,结果当夜,他们车队夜晚休息时,就被这伙流民给打劫了,要不是部曲拼死护他们逃出,他们两人当晚就得死在那里,成无名之尸,曝尸荒野。 经过此事后,王题对温南方所说之言,无不言听计从,果然,此后事事都如温南方所预料,他们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这次,他们还能逢凶化吉么? “想死想活,端看你们怎么选择了。选错了,还是得死。我喜欢自己人聪明,却不喜欢我的敌人聪明。敌人太聪明,我只想让他死,你懂我的意思吗?”林知皇直视温南方的眼睛,眉尾微挑,曼声道。 “你想让我们为你效命?”温南方立即反应过来,想是王题透露了他预测郐县会乱之事,这小郎君看中了他的才干,想招揽他为己所用。 “不错,一点就透。”林知皇满意地展颜夸赞道。 王题闻言,再次被激怒,叫骂道“你可真敢开口!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为你效命?你可知道他是谁?他是......” 林知皇打断王题接下来要说的话,冷声道“你确定要让我知道吗?他若是身份高贵,或是乃天下闻名之人,你们更活不成。双方脸皮已然扯破的情况下,你确定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林知皇早先观察过温南方的言行,已 料到他出身必定不俗,但她不想知道,她要的是下属,只看才干,温南方能跟着王题从盛京逃到郐县,就说明他已经抛却了自己的身世背景,她要的是人,不是他这个人背后的势力,更不是他背后的虚名,所以,他是谁,是什么身份,这对她并不重要!林知皇要的是他这个人,日后能一心一意跟着她! 王题这才终于反应过来,此时说出温南方的身份或是名声,确实不妙。林知皇若因此对师弟起了忌惮之意,确定收服不了师弟,或是怕师弟身后的势力报复,此刻必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灭口,还有谁能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还想说吗?”林知皇在王题身前蹲下,居高临下的看他。 王题咬牙闭嘴,场面一时静默。 “师兄,你别再说了。”温南方简直要被自己的师兄给蠢哭了,此话说的有气无力。 他师兄这突然住嘴,又变相在林知皇那里承认了,他确实乃声名远播,出身不俗之人,可给林知皇带来威胁。 幸亏面前这小郎君不像是惧怕的模样,想是对自己能力,有着十分自信之人,若不然,如今等着他师兄弟二人的,唯有死。 。 第19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形势比人强。温南方艰难的弯下脖颈,轻微地点了下头。 林知皇见了,展颜笑开道“很好,日后,你会为自己此刻的决定而骄傲的。” 好生不要脸的话!现在还什么都没定论,就开始变相夸起自己了? 王题心中腹诽,悔不当初错把修罗当绵羊,此时他也不敢再公然叫骂,就怕眼前这小子上一刻还笑盈盈,下一刻,便拔刀给自己一个痛快。 林知皇又恢复了先前活泼开朗的模样,亲自扶起温南方与王题。 忽红则紧紧盯着两人,以防这两人突然暴起,对林知皇不利。 王题又被林知皇的前倨后恭弄的不知所措,呆愣的看着林知皇,手脚僵硬,他现在是真的有些怕了这明明是稚童模样,却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小郎君了,他王题活了十九年,还没见过这样的人。 一时急骤,一时暖风,仿若阎罗。 扶起温南方时,林知皇笑着问温南方“你在做什么?” 话不着边际,但眼神却带上了压迫之意。 林知皇笑容满溢,却让人胆颤。王题在一边见了,咕咚咽下一口唾沫,腿肚子有些发软。 “屈从于你。”温南方顺着林知皇的力道坐起来,平淡与其对视。 屈辱感在麻痹温南方的心,他此刻觉得自己与那伙惧怕于吴贼淫威,而无所作为的朝臣并无不同,都是为了保命屈服在强权武力之下。事到临头,他也是如此,他又何有资格看不起别人。 “不是。我是问你‘目前’在做什么?” 是人生阶段的‘目前’在做什么。 温南方懂了,答道“逃。” “你想逃到哪里?”林知皇复问。 “逃到远离纷争的地方去。”温南方复答。 王题则听的莫名其妙,左看看,右看看,两人一问一答,十分迅速的打着机锋。王题完全不懂聪明人的脑回路,接不上两人的频道,只得做旁听者。 林知皇听了温南方的回答点点头,因为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必须得避人耳目,因此,除了留有忽红在身边守卫,其他部曲,皆被林知皇给遣退至二十丈之外把守,以防有外人在此窥听了去。沉寂了片刻,林知皇确定在场只有四人能听到自己此刻的讲话后,这才开口讲自己欲说之言。 “那你与我爹又有何异?”林知皇身上突然迸发出一股摄人的威势,揭开了温南方身上最后一丝伪装,落字铿锵道“若这天下像我爹这般,身负官职的人,像你这般,胸有文墨的人,都选择了逃!普通人如何能不逃?谁来面对艰难?谁来,拯救这满目疮痍的世道?” 温南方收起心中的屈辱和不服,怔忪。 “逃,就能远离纷争吗?”林知皇见温南方怔忪,略微收声,轻声继续回问。 温南方与王题还有跟在林知皇身后的忽红,均被林知皇此时话语中所展露出的认真所摄。 “处于困境中的人往往只关注自己的问题。而解决问题的途径通常在于你如何解决别人的问题。逃?逃就能让世道变得更好吗?不过是从一个地狱逃出,又进入了另一个更烂的地狱!为何,就不能站起来,用尽全身所能去抵御它,想尽办法解决它?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就会像刚才那样,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不想做鱼肉,就只有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才能掌握一切,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彻骨的寒风吹过,却驱不散温南方此刻心中翻涌的火热。 温南方冷死的心再次热了起来,真正开始正视起眼前这名身量单薄的少年。 他清楚的认知到,寒风或许可以吹拂起她御寒的大氅,却似乎不能吹倒她身体里所蕴含的顶天立地之能。这是一个坚毅且睿智的人。 眼前的这小郎君他有——入主天下的野心! “当今天子无能,不能庇佑百姓,便有能者居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吾欲取天下,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让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前路难行,险阻不断,吾却不惧。汝可愿与吾同行?”林知皇毫不避讳的向温南方展示了她的野心。 是的,她林知皇既然立志要建一个天下大和的世道,人才便不可或缺。 她真心想收服眼前这名智计不凡的少年郎君! 武力的强权镇压,只是收服人才前的敲门砖而已,能不能真的让他为己所用,还看上位者本身的人格魅力和能力。 忽红痴迷的注视着这样的林知皇,她的大娘子,果然不是一般人!她,她竟以一女子之身,想要成就一番不世霸业!谁说女子不如男? 她忽红一定紧随大娘子其右,护她一世安危,不让任何宵小,近得她身! “你想让我辅佐你?”温南方静默良久,沙哑着嗓音问出声。 王题这时才明白过来,林知皇究竟是何用意,心惊大叫道“你一个尚小的郎君,竟敢口出狂言!这大济天下英豪辈出,你一小人......” “是!吾欲求汝辅佐!”林知皇没理会在一边大喊大叫的王题,坚定的向温南方伸出白玉如瓷般的手。 温南方坐于泥地上,仰望眼前这玉白无瑕的手,思忖良久,终是将自己满是泥垢脏污的大掌附在其上,沉声道“主公,若您让我失望,我便终其所能,杀了您 。” “一言为定!”林知皇握紧温南方附上来的冰冷大掌,傲然而笑。 。 第20章 翌日,天光大亮,林者云与温南方各派了一名部曲,下山去往郐县,打探郐县最新的消息。 日落时分,两名部曲面色仓皇而回,皆是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林者云派出的部曲抖着声音叉手,抢先急声禀报道“家主,郐县城门此刻已经城门紧闭,城头上吊着数颗头颅!黄县丞和魏县尉的头颅就在其上,另有数名小孩的头颅也在其中,是您的庶子庶女们......奴还看见了您之友人,王家王吉的头颅,皆都被吊首城门示众!” 林者云刹时脸色骤白,身体剧烈摇晃一下,直挺挺向后倒去,被部曲胡三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接住,昏迷不醒。 王题听到亲生父亲的死讯,亦是悲怆一声清啸,哭天抢地,伏倒痛哭。 裴氏则惊惧异常,抢行两步,失态的拉住该名部曲的衣袖,凄厉尖叫道“晖儿呢!可有在城墙上看到我晖儿的首级?” 见部曲果断摇头,裴氏又大喜过望,喜笑两声,一惧一喜之下,裴氏身体受不住冲击,也紧随其后,晕倒在地。 温南方对自己派下山的部曲青云细问道“是何人在吊首示威?流民已经有领头人了?” “回郎君,郐县已经被一名叫楚大郎的流民给占领了,此次流民攻城,就是他所主导策划。”青云叉手回禀。 “还有什么关于这楚大郎的消息?继续说。”温南方凝神细思。 “听郐县城中逃出来的百姓说,这楚大郎目前已自封为冲天将军!已将城中的富豪乡绅,屠戮殆尽,其妻妾皆送入军妓营或是赏赐给攻城有功的下属了。” 青云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汇报“城中百姓,愿意归顺,便可活,若不从,便杀之。所以但凡有点家底的百姓,现在都在往城外逃。没逃走的城中百姓,凡为青壮,此刻皆被楚大郎强征为兵。听说这乱贼准备休整五日,欲再去攻打庫县!” “不妙,不能让这楚大郎继续壮大下去!”林知皇在一边也听的分明,立即道“温南方,速速代写一封书信。我们要将此事提早告知庫县县令,让他早做防守!这楚大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组织起这伙流民散勇,能力不俗,需小心提防,切莫等闲视之!” 林知皇反应极快,听闻此等消息,一刻都不耽误,冷静理智的将此事安排下去。 温南方昨日既然认了林知皇为主公,不论是如何认主的,倒也不矫情。自然对林知皇所下命令,莫有不从。 温南方在几名仆妇伺候笔墨下,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就将郐县此刻的情形,以及叛贼冲天将军的计划,用最简洁的遣词语言,详尽的写在这封书信之上。 林知皇吩咐比列道“比列,将爹的官印拿来。” 林者云和裴氏现在都已晕倒,林家主人中目前就林知皇身份最高,她的吩咐比列不敢不从,应一声诺,便从昏迷不醒的林者云腰间解下一个布袋,官印就在其中。 官印拿到手上后,温南方也已停笔,林知皇将这封写好的书信拿过来,扫了一眼,将字全部记下后,装作看懂了其上内容,似模似样的嘉许的点点头,印上了代表郐县县令身份的官印。 这番姿态下来,若谁说林知皇这上面一个字都不认识,谁敢信?林知皇自己都不敢信。 真的要尽快摆脱文盲了,不然到时被发现了,刚拐到的下属就要被吓跑了!试问,谁敢信一个目不识丁的主公能带他征服天下?谁敢?第一次做‘文盲‘的林知皇内心的草泥马呼啸而过。 。 第21章 林知皇亲眼看着比列用印泥将书信封存好,放入竹筒。 而后,林知皇郑重其事的将此封书信交给三名部曲,让他们去牵了山下藏匿的马,务必尽快将这封书信快马加鞭送至庫县县令手上。 三名部曲接过竹筒,齐声应诺,领命下山而去。 林者云与裴氏双双病倒了,本只是悲伤过度,又加上疲劳所致的风寒。 但因为虽有郎中看病,却没有药吃,也没有好的环境休养身体这种情况下,缠绵几日后,两人病情愈加沉重。 原本逃城时受了重伤的十六名部曲,也因为露山上条件艰苦,没有足够的药材治疗,接连殒命。 露山之上,一片愁云惨淡。 八日过去,林知皇之前派下山,去往庫县通风报信的三名部曲皆未返程。 当初带上山的粮食也已消耗一半,坐吃山空不是良策,林知皇只好再次冒险,派遣比列下山,打探消息。 比列做流民打扮,在露山山下游荡了一天,从逃难避祸路过露山的百姓嘴里,终于打探出不少消息。 原来就在三日前,楚大郎这个自封的冲天将军已经举兵去往庫县,还未至庫县城门下,庫县县令就大开城门投降了。 庫县县令被冲天将军在郐县城门口的吊首示威,给吓破了胆子,他实在怕自己就是下一个被挂上去的头颅。 庫县县令为了不落的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竟做出在叛匪还未兵至庫县前,就大开城门投降的事来。 冲天将军被引入城后,也并没有放过这个庫县县令,他的头颅依旧被挂在了庫县城外的城墙之上,库县城里的豪富乡绅也被楚大郎如法炮制,没逃过此惨烈下场。 庫县豪富乡绅垒世积累的财富,皆落于这冲天将军之手。 林知皇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是如此发展,她的一封书信竟使得庫县县令提早投降,而不是尽早准备御敌! 她竟然无意间给这‘冲天贼’当了把攻城助攻?林知皇快呕死了。 经此一事,林知皇对大济朝的官员素质简直绝望了。 与庫县县令一比,林知皇发现林者云的为官素质,还算是比较高的,至少在流民动乱发生前就已察觉不妥,并做了一系列补救的措施,比如向豪富乡绅筹粮,比如调控粮价,比如训练兵士。最终无果,为明哲保身,才想着弃城而逃。 而这庫县县令真的就是只想着自己生,不管他人死,投降献媚,以求自保。哪想这冲天将军不按常理出牌,城照收,人照杀! 信用?信用为何物?都敢造反的不忠不义之徒,哪会跟你讲什么信用! 这庫县县令定是世家那套玩法玩弄多了,以为全天下人都会和他们玩那套投降不杀的把戏呢。这套规则,套路同是士族阶级的人还行,若拿去套路乡野反贼,他会和你讲这些,那便不会叫反贼了。反贼做事,不讲规则,只会从自己的好恶出发。 庫县县令认不清形势,绝对是蠢死的。这蠢人做了官,不仅害己,还害人。官做的越大,害的人也就越多。 林知皇这几日与林者云相处,不动声色,旁敲侧击下来,知道了很多关于这个时代的信息。大济发展近二百余年,建立了一套选举人才的选官制度,有察举制和征辟制。 。 第22章 察举即选举,是一种由下而上推选人才为官的制度,是大济选用官吏最主要的途径;察举制,初期以“乡举里选” 为依据,注重乡里舆论对某位士人德才评判的权威性。 本来这制度初期使用还是不错的,选拔上来的官员也都是人中翘楚。但后来在选官制度日趋腐朽的情况下,出现了如今世代为官、把持中央或地方政权的豪门大族,累世公卿的世家地主因此形成并发展起来。林知皇所在的二品世家林家,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其中之一。 另一种征辟制,是一种自上而下选拔官吏的制度,主要有天子征聘与公府、州郡辟除两种方式。天子征聘是采取特征与聘召的方式,选拔某些有名望的品学兼优的人士,或备顾问,或委任政事。 这种选官制度发展到如今,这些官员皆是士族子弟,尸位素餐,毫无真才实学,这就是察举制和征辟制选官带来的危害了。 林知皇想通其中的关窍,懊恼的闭上眼,前面是她做了蠢事,高估这些官员的素质了。 知错能改,就算有收获,如此蠢事,下次她林知皇必不再犯! 等她真正能执掌一方政权时,定要把科举制度先推行开来,不然手下都是这样一群素质的人为官,如何能守城?也许她前面刚打下一城,后面就得丢一城!不然为何古人总说,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呢?这就是人才和管理的重要性了。 林知皇头疼的扶额,闭目沉思良久,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糟了,我们要尽快离开这!” 林知皇凝眉细思片刻后,突然睁开眼,立即站起身,吩咐左右道“此地不宜久留!比列,立即收拾东西。通知下去,明早天初亮,我们便下山!” 王题自从那日得知亲爹王吉以及王家众人的惨状后,便对林家人有了迁怒。奈何林知皇这个小郎君太邪性,他心底有些悚他,不敢在明面上扯开脸叫骂。尽管如此,这几天他只要见到是林家人,就没有给过好脸色。 王题是性情中人,怕死是真的,但也有其该有的傲骨和坚持,林家人在他心里就是奸佞小人,就算他迫于淫威,不能做什么,任何事依旧都摆在明面上。 王题直接唱反调“要走你走,反正我不走。等外面兵荒马乱过去,流民潮散了,我再走。不然出去也是死,还不如你杀我给个痛快的。” 温南方拉过王题,阻止他继续挑衅,神色凝重的对他说“他说的没错,我们得立即走。” 王题气的跳脚“聪深!你是不是被这小子给下了蛊?你的傲气呢?你真的打算奉他为主?这小子看着有十三岁没?能有什么能耐?他说什么你都听!” 温南方对王题的跳脚视若无睹,语气冷冷地为他分析目下情势“当日报信的三名曲部去往庫县后,再未折返,恐怕是早就被那准备投诚的庫县县令给关押了。庫县县令靠什么敢给那恶名昭彰的冲天将军投诚?逃走的郐县县令怎么样?这应该是库县县令原本的打算。” 温南方见林知皇去了帷幔内,看林者云和裴氏的情况去了,继续对王题分析当下的情况“庫县县令他算的到是不错,又是送城,又是出卖消息,想送郐县县令的人头给那冲天将军。只是没想到,这冲天将军收下重礼后,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依旧斩杀了他。我们的位置,应该被这庫县县令暴露了,所以得尽快离开。” 。 第23章 王题不服“真会如此?那个冲天将军收下庫县有三天了,露山到现在也毫无动静啊!” 温南方眼神凉凉的扫过在自己面前,依旧强装镇定的师兄“那是因为这冲天将军发展太过迅速,收下这么多流民游勇,皆需要时间编制和封赏。等这冲天将军将这些流民游勇消化成兵,便要腾出手来围剿林者云一干人等了,我们焉能不被殃及池鱼?确实不能继续躲藏在这露山了,不然就等着被瓮中捉鳖吧。” 王题安静了。这俩人脑子怎么长的,闻一而知十,反应这么快。这就知道了庫县县令必然暴露了他们的位子,冲天将军立即便要派人来围剿他们了? 但经过温南方的一番分析,王题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师弟分析的很是在理。 温南方这一路来,又何时出错过?除了低估了那小子的危险值,没有警惕于她,被她拿人给生擒了。 输给温南方,王题认,毕竟他是守山七聪之一,这林家小子凭什么?有没有十三岁?输给这小子........真是不甘心。 这小子还敢大言不惭让师弟奉他为主!目前看来他竟然还真做到了。 王题内心实在愤懑。 “师兄,你也别再挑衅他了,就如今所见,他虽年纪尚幼,却并不简单。”温南方出言提醒王题。 温南方看着林知皇远走的身影,继续郑重的对王题说道“倾吾之力相助,且看他能行到何处。” 林知皇疾步行入林者云和裴氏养病的帷幔之中。 仆妇罗婆正在帷幔之中悉心照顾二人,见林知皇来了,起身恭敬行礼后退了出去。 “爹,娘,我们藏匿的位置可能在叛贼那里暴露了。明早天一亮,我们就下山。” 林者云闻言急的强撑身体坐起身,剧烈咳嗽后问道“怎么回事?” 林知皇赶忙上前,为剧烈咳嗽的林者云抚背,并将郐县和庫县如今的情况简单的告知了林者云。 林者云皱眉听完后,心中不由庆幸,幸亏当时听了林知皇的建议,躲藏在了这露山之上,虽然条件艰苦了点,但总好过按他原来的计划躲去庫县。 当初他们一行人若真躲去了庫县,不说会不会被庫县县令直接交出去献媚这个可能,单说这叛匪真的掌握的庫县后,在对庫县城内豪富乡绅肆意屠杀时,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逃匿此处的前郐县县令?那真是百死无生还的可能啊。 林者云不由一阵后怕,对女儿的能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不由对她提的意见更是重视起来。 林者云咳嗽地愈加剧烈,半响才平复下来,虚弱问道“环儿,下了露山后,此后你打算去往何处?” 这几日在露山之中,林者云与裴氏病倒了,跟随他来露山的这一大帮人,一大摊子事,林者云完全没有精力再管。 缠绵病榻这几日,林者云一直在想,嫡子失踪,若他嫡女也如寻常的闺阁女子恪守女则,无法如男子一般治下,只怕他们此刻已经是尸骨无存。 主弱奴强,在这荒郊野外,奴仆,有时也不是天生的奴仆,百姓都可反之,奴仆为何不可?他带上山的这一百多号人如今还能井井有条的各司其职,就说明他女儿治下能力不俗。 林者云如今已完全不将林知皇当寻常闺阁女子看待,病倒后,也想通很多,不再约束女儿言行。在这吃人的世道,柔弱就是死。女儿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就当她是儿子看待,一切违和感都不会有。 。 第24章 活着,才比什么都重要。 连林者云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如今下意识在依靠林知皇,并以她的意见为主,他这个家主已经名存实亡。 林知皇说出早已想好的计划“去投奔鲁王,向他借兵。收复郐、库二县,剿灭这伙叛匪,解救两县百姓于水火,叛乱因您之故而起,您不能袖手旁观。” 王如何肯借?”林者云惊讶地睁大眼。 “给鲁王一个师出有名!如今天下,天子政权虽已旁落,但仍旧是大济朝当今天子!鲁王无天子诏,擅自出兵茁州治下离仙郡郐县,必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 林知皇说到这里停下,抿唇咬牙道“如今郐、库二县被叛乱的流民军占了,虽是坏事,但坏事在别处有时能变好事,端看你如何去说,如何去引导!面见鲁王后,就说您为了投奔于他,故意使计引起流民暴乱,一心为新主着想,这‘师出有名’就是您的投名状。反贼作乱,如何置之不理,为天子肃清乱党,鲁王身为大济之王,责无旁贷!” “至此,鲁王师出有名!” “一时名声算不得什么,端看您如何经营了!投奔鲁王吧,事到如今,若不投奔于他,唯死尔。” 在自己力量没有积蓄时,林知皇只能想办法借势。 林者云听后激动的嘴唇都抖了起来,他对投奔鲁王一点抵触也无,他原先就是打算投奔鲁王的。 此时有如此好一份大礼做投名状,他一定会在鲁王帐下得到重视,待日后鲁王上位,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林知皇当然知道林者云此时在想什么,无非是在想着攀附之事。当真是没出息,鲁王这种心中毫无百姓的人,如何能登得大位?就算一时能靠强权拿下天下,也终会坐不长久。 林者云眼光与能力一点也无,就一张脸还能看,还总想着建功立业,当真有些天真,又有点自信过头,林知皇此时对这便宜爹无语至极。 林者云此时却内心激荡,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一身男子装扮,虽还年幼,但气度风仪皆是无双的林知皇,喃喃道“你怎么不真是个儿子呢?” 林知皇终于没忍住,抽搐了嘴角。这便宜爹,连日来每日一叹,他说的不累,她听的都累了。她林知皇总有一天让这爹知道,儿子与女儿只要其有能力,并无不同,再也不提此言! 林知皇撇开对林者云的无语,再次重整心情,正色道“外面现在兵荒马乱,贼寇横行。而如今露山安全,且有粮食储备,只怕那些奴仆,亦有求生之心。不信我的推测,不愿再听我等号令,跟随我等下山。今夜,怕是要生变。” “环儿,你是说他们会反...反主?”林者云立时收回先前的激荡之心,神色也凝重起来。 “这些奴仆有百之众,不知其中多少会有反心,他们逃了也罢,就怕会为了粮,生出歹心,联合起来杀主!”林知皇将最坏的情况说给林者云听。 躺在一边的裴氏听到林知皇此言,也被吓的从担忧儿子的忧思惶恐中暂时回神,凝神细听后续。 林者云骇然,艰难的吞咽一口口水,喉间刺痛非常。其实自打林者云生病以来,主弱奴强,他就一直忧心这些奴仆会生出反心。 如今此刀落下,林者云丝毫不意外,有的只是恐惧。 礼乐崩坏,没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士族不可杀,这句话在如今已经成了笑话。守山书院内皆是士人,在蛮族吴贼眼中又如何?还不是砍如瓜菜。 。 第25章 这条不成文规矩在这乱世里,已是虚设。 看那庫县县令就知,若还不看明白这点,最终就会落得那般下场。 他们如今躲藏在这露山之上,这些奴仆若联合起来杀主,再曝尸荒野,又有谁知? “吾儿可有对策?” “直接开门见山和这些奴仆说清楚,再放人吧。” “放人?” 林知皇点头肯定道“直接将他们放为良籍。死的人够多了,这批百人奴仆里,忠心的想护主,有反心的想弑主,分为两派,必有一场恶斗。没必要为了这批粮食,再死更多人了。这批山上的粮食我们不要了,都给了那些不想下山的奴仆吧。也正好趁此机会,筛选出这批百人奴仆中,哪些是忠心,又有哪些生了异心!” 林知皇还和林者云在帷幔中讨论着如何安置这批奴仆,外面就突然传来痛哭惨嚎之声,随后就是胡三在帐幔外急切宣称有要事禀报家主的喊话声。 林知皇搀扶起林者云欲一同出帐幔查看情况。 躺在干草堆上的裴氏,听到外面的喧闹之声,担心外面有变,惨白着一张脸,手脚并用的挣扎坐起来,拉住两人的衣袖摇头,不让两人出去。 林知皇知道裴氏在担心什么,毕竟刚才父女两人的对话裴氏虽未发一言,却都听在了耳里,她担心外面是奴仆们已经起了哗变,在诓骗两人出去,想趁其不备杀之。 但林知皇并不担心是此情况,忽红在帐幔外守着她,如果帐幔外情况真如此糟糕了,忽红不会无动于衷,一点警示都无。 林知皇安抚的拍拍裴氏的手,对她摇头示意无事,而后搀扶着林者云向帷幔外走去。 出了帐篷,就见胡三与胡四正满脸怒容的押着几名奴仆跪趴在地上,见林者云和林知皇两人出来,胡三立即叉手禀报道“家主,大郎君!这几人怕是生了反心!刚才奴无意间看见他们悄悄的在身上藏匿武器!奴请将他们此刻就地正法,以儆效尤,以免留有后患!” “家主!家主!饶命啊!奴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也是受人怂恿的,不止奴一人有反心啊,好多人!好多人的!饶命啊!饶命啊!奴再也不敢了!”那名跪趴在地的健奴被“就地正法”四字,吓得肝胆俱裂,不住磕头,嘶声哭喊道。 “你是受何人怂恿?速速招来!”胡三一听还有别的奴仆生有反心,怒色更甚,一脚踢翻此人,大声呵道。 见行事全盘败露,部曲队列里,一名部曲大呵一声,冲出队列,抽刀扬声喊道“怕什么?反正我们都准备反了!杀了这些士族,这山上的东西,就都是我们的!” 又一名部曲跟上,抽刀大喊“我们人多,他们能耐我何?杀了他们,财宝就都是我们的!这荒郊野外谁人能知道我们做了什么!上啊!杀啊!” 这两名喊话鼓动的部曲话音刚落,刹时一片抽刀声起,七八十名奴仆同时放下手上的活计,立时不知从哪都掏出了武器,有刀的掏刀,没有刀的,或是拿着棍棒,或是拿着一根粗壮的树枝,人人手不落空。 “敢上前者,死!” 忽红见此状况,立即抢奔两步上前,抽刀挡在林知皇身前,大喝一声。眼神凶悍的盯着这些欲围攻上来的奴仆,双方冲突一触即发。 比列适时挡在林者云身前,咬牙切齿道“尔等贱奴竟敢犯上!若敢上前!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死一双。” 。 第26章 比列见如此多人想叛主,握紧手中的刀,气的面红耳赤。 “主人!且退后,以免动乱冲突殃及到您。”温南方的部曲青云不动声色的移动脚步,将原本在看热闹的温南方护在身后。 王题反应也快,一招手,他们那边的另五名部曲,见此情势,也立时抽刀举起,将温南方和王题两人紧紧拱卫在中间,以做护卫。 林知皇和林者云心惊地对视一眼,虽早有心理预期,但委实想不到百余人中,没有叛变的奴仆和部曲加起来,竟然不过二三十人,其余皆叛变! 胡三见事情如此发展,他起先抓的叛奴竟然只是其中之一,也抽刀叱骂“你们这群猪狗之徒!竟敢对主人抽刀相向!敢叛主,要先问你胡爷爷手下的刀答应不答应!” 胡三作为部曲头领,见属下大部分叛变,凶性一起,就欲上前将一干叛奴斩于刀下,一副拼杀之势。 “胡三回来!”林者云呵斥住凶性大发的胡三,接着急声下令道“比列,你去守着大夫人和一干女眷,护好他们!” 胡三对林者云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停下身形,双目赤红的盯着这些叛奴。 比列收到林者云的命令也知事态不妙,不敢再逞一时之勇,立即提刀往女眷那边赶去。 露山上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僵持不下,竟没一个人敢先行动手。 林知皇被忽红护在身后,注意着林者云的状态,准备他若搞不定,自己随时上场。 便宜爹为官多年,这统御人的能力差的.......如今愿忠心追随他的下属竟不到两成!何其失败! 林者云见只有不到两成的奴仆愿意追随自己,气恼非常,涨红了脸,剧烈的咳嗽两声,压着干哑的嗓子,再次扬声对那伙叛奴喊道“你们如此做,可是因不想下山之故?” 林者云说完又剧烈的咳嗽两声,仿佛要将心肺咳出。 叛奴们被说中心思,皆停了手下动作,把目光向前主人林者云投去。 “是!逃出郐县时,我们已经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远离乱民,逃到这露山之上!现如今有吃有喝,为何还要下山?我们不想再面对那些丧心病狂流民了!” “山下都是流民,也没吃的,我们下山了,他们肯定会来抢我们的吃的!” “这冬天没过去,我们不下山!” “下山就是死,你们这些贵人没事!还不是让我们这些奴仆填刀子!我们死了,你们还省下一口口粮!” “你们这些贵族是不是就打着这个主意!” “你们贵族从来不把我们奴仆当人!” “我们绝不下山!” 一群叛乱的奴仆七嘴八舌的叫嚷开来。 有哭喊着说的,也有满脸杀气腾腾喊的。其中心目的都只有一个,他们坚决不下山。 这些叛奴在逃出郐县城的那日,就被那群悍不畏死,只为一口吃食,就可杀人的流民给吓破了胆子。 “那就不下山,粮食都给你们。”林者云字字铿锵地说道。 最先开口号召众人判主的部曲将信将疑问道“当真?你们这些士族,从来不把我们奴仆当人!会这么好心?一定有何阴谋!” “......”简直无法沟通。 他林者云还没沦落到要和一群奴仆耍阴谋的地步。 林知皇见林者云双唇紧闭,似是已经气的不想再说话了,扬声补充道“能有什么阴谋?爹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为了抢一口吃食,举刀相向,血流成河了。你们赌上性命叛主,想拼死一把,可是为了留下可以在露山过冬的粮食?” 。 第27章 “是!” “是!” “不为这个,我们为何?” 叛奴堆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喊话声。 林知皇得到预料中的回答,继续往下说,朗声承诺道“那这些粮食我们不要了,都留给留在山上的人,也算全了以往一番主仆之情。” 最先喊话鼓动奴仆们叛主的部曲,见不少奴仆听到此言后,皆面有所动,扬刀喊道“别信他们!杀了这些贵族才最保险!” 顿时,叛奴眼中的希冀之色褪去,握紧手中的武器,杀意又重燃起来。 林者云拨开挡在身前护卫的部曲,眼神陡然锐利,直直射向那名喊话的部曲“你确定要血战吗?” “血战就血战!”该部曲狠声回道。 “对!” “我们人多!” “家主现在也不过是丧家之犬!我们有何不敢!” “吾等悍不畏死!” 叛奴们七嘴八舌的叫嚣。人一旦跨过身份那道鸿沟,就无所畏惧。 胡三气的双眼通红,跨前一步,就欲上前砍杀这些胆大包天之徒,却被林者云抬手按下。 林者云对叛奴的叫嚣之声充耳不闻,面上毫无怒色的哼笑一声“明明可以兵不血刃的拿到粮食。你们确定要为了弑主而血战吗?一旦血战,你确定你是那个最后胜了,且能吃到粮食的人吗?” 是啊!一旦冲突,就算不死,谁敢保证自己不受伤? 受伤又怎么办?如今缺医少药,受伤就是死!那些逃出城后,还是因为伤势过重而死的部曲,死时的惨状依旧历历在目。无药可医下,活活痛死,还不如当初在郐县就一刀死个痛快,凭白受罪,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林者云眼神锐利的扫过那些叫嚣着的叛奴,被眼神扫过的每一个人皆都不自觉放下了武器。 “血战必有死伤,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死的那一个呢?”最后一句话,林者云说的杀气森森。 叛主的奴仆们心里皆明白,就算他们这边依靠人多得胜,一旦血战也不会没有伤亡,死的伤的那个有可能就是自己。 林者云此话一出,连最先喊话的部曲,也被吓退,打了退堂鼓,放下了手中的刀。 “你们要说到做到!要走可以,不准带走一粒粮食!” “粮食留下!你们即刻就走,我们就放过你们!” 既然主人家都承诺粮食皆留下,实在没必要为了杀人而血战。他们毕竟还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刻在骨子的奴性,让他们不敢再有他念。 叛奴们杀意退去,放下手中武器,如今喊话不过是声色内荏, 林者云见危机终于过去,暗暗松一口气,继续道“愿意跟着吾等走的部曲和奴仆站到胡三身后来,即刻出发!不愿意走的,想留在露山的,就留在这,我保证以后绝不追究。” 一阵熙熙攘攘的忙乱过后,最终站在胡三身后的只有十二名部曲,九名奴仆。 看到只这么点人愿意跟随于他,林者云的脸,黑成了酱色。 林知皇见状再次感叹,林者云这上司,做的可真失败。 看到林者云就这么点奴仆愿忠心追随,被部曲保护在一边看戏的王题嗤笑一声,心里顿时畅快不少。丢下一城百姓逃跑的不忠不义之人,无人追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弃人者,人弃之。 上山容易,下山难。 林者云强撑着身体处理完奴仆叛逃之事,又再度倒下,一干事务全部压在了林知皇肩头。 当时逃出的人中,还有林者云的三名美姬和两名庶女以及一名稚童幼子,女眷们这段时间在露山之上,因外男太多,皆避嫌躲在帷幔当中不肯出来,此时也需抛头露面与众人一道下山。 。 第28章 这一干女眷,身娇体弱下山麻烦,又吃不得苦,正哭哭啼啼地好不可怜。 林知皇被她们哭的头大如斗,此时已是逃难之际,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强行将她们安排给了力壮的部曲,皆由部曲背行下山。 裴氏病重起不来身,更不谈行走,也只能由两人抬行下山。 温南方与王题等人也紧随林知皇他们一行人下山。不然与一干叛奴在山上住一晚再走,他们还没那么不要命。 “师弟!他们现在自顾不暇,人少了!已经无法威胁我们!此时逃走,我们也有一拼之力!趁机走吧!”王题趁人不注意时,凑到温南方身边,小声兴奋道。 “逃了这里,师兄后面要去哪里?”温南方反问。 “不管去哪里!反正不能在一稚童手底下臣服!”王题想到那日情形,恨声道。 “那师兄走吧,我决定跟着他。”话落温南方也不多言,抬步跟上前方一行人。 王题气的在原地跺脚,小跑几步跟上温南方急道“师弟,你这是作何?你真的臣服于他了?” “错了,不是臣服,而是苟且。”温南方淡声道。 “所以我们才要趁此绝佳时机逃啊!不然还要继续在他手下苟且偷生?”王题急的快跑两步,挡身在温南方面前,强行不让他再跟前面的一行人走。 温南方被他挡住去路,被迫停下脚步,无奈的看着王题叹口气“师兄?你莫不是忘了在他们上山前,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了?我们有多少日,没有吃过饱饭了?林者云能这么大方将粮给了那群叛奴,就说明他们在山下还有退路。我们跟着他们走才有活路。” “我们逃去别的县!”王题提议道。 “我们这八人只身上路?现在山下处处都是逃荒的灾民,存粮有吗?此时逃走,退路在哪?我们还有别处可去吗?还要继续颠沛流离吗?还是我们继续再折返盛京?你我身上还有银钱吗?” 王题被温南方几个尖锐的问题,问的一瞬间无话可说。 是啊,他怎么忘了?他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上的露山,此时王家覆灭,他还有何处可去?林者云一行人那时带着粮躲上山,其实也是变相救了他们。不然他们早在露山之上待不下去,下山加入了逃荒大军,真的要成为流民了。 王题沉默,温南方叹息一声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跟着前方人前行。 忽红见到王题与温南方似在激烈的争执着什么,小声对林知皇提醒道“大郎君,那两人不知在密谋什么,需不需要派两人去看着他们,以防他们逃走?” “不用。”林知皇轻笑“他们能逃到哪里去?要有处可逃,此前也不会躲到露山之上了。他们现在身无分文,也无存粮。只能跟着我们,何必浪费人手?他们会自己跟上的。” “就怕他们犯傻......”忽红小声嘟哝“您如此好,臣服于您,是他们的福气,一副受辱的模样,着实可恨!” 林知皇被忽红的发言可爱到了,笑着摇摇头道“王题傻,他师弟可不傻。况且,现在他们真的要走,以我们如今的人手也拦不住,端看他们怎么选择吧。” 忽红点头,不再关注温南方一行人,开始小心注意起周围安全,以防蛇虫袭击林知皇。 林知皇拨开挡在身前枯树枝,回望温南方一眼,正好与温南方看过来的目光对上,对他一个挑眉,便轻描淡写移开视线,继续前行。 。 第29章 这是吃定他们不会走了?温南方抿唇,一言不发继续跟上。 因为叛逃奴仆过多,留下的部曲和奴仆只剩零星几人,足足分了三趟功夫,才将一应人于物什全部运下山。 当时上露山时只用了半天功夫,此时下山,运人加上运东西,林知皇一行人,足足用了一天一夜,才全部下得山来。 至露山山下,天色已黑,众人皆饥肠辘辘。 万幸,当日上露山之时,林知皇有秘密安排比列,在山下洞穴之中藏了一成的粮食,以作应急之用。知道藏匿地点的人皆是心腹,那伙叛奴不知藏匿之处,此时取出正是解了燃眉之急。 林知皇舍弃粮食后,如此淡定,温南方早就料到她应有后手,果然,她下山后就带领众人找出一处藏粮之地。 如今乱世,金银珠宝等物都如石头,只有粮食乃重中之重。兵荒马乱之下,还能行一步,看十步的人,当为人杰。 林知皇让奴仆埋锅做饭,先让众人歇息片刻,得以饱腹后,又命胡三带领除比列外的一行部曲,去取回之前分开藏匿的马匹和车厢。逃亡路上,带着一干女眷,车厢必不可少。 山下众人在林知皇的安排下,井然有序的开始各司其职,进行逃命筹备。 温南方看着那安排众人该行何事的瘦弱身影,眼底眸光闪动,不知在想着什么。 两个时辰后,胡三带着八名部曲以及六辆马车,回来汇合,其余众人也已吃饱喝足。 “怎么就六匹马了?”林知皇见马匹数量少了一半,大皱其眉。回来的这批马匹也瘦了很多,完全不复当时在林府看见时的健硕。 胡三自责的低头回禀道“因为怕这些马匹逃跑,奴将他们分散栓于一片树林中,因久不下山照料,有些马匹将附近的草植吃完了就饿死了.........” 林知皇懂了,不再纠结,吩咐道“无事,你做的很好。多准备点草料以及豆料,逃亡路上,还用的上这批马!” “诺!” 众人收拾片刻,即刻离开了露山山脚下,往鲁王的封地,库州方向逃亡而去。 原先藏匿的一成粮食,大概够林知皇这三十几人的队伍,二十余日的口粮。 林知皇将这些粮食分散安排在六辆马车之上。 裴氏与林者云以及她乘坐一辆马车,美姬以及庶子庶女们占去两辆马车,温南方与王题一辆马车,剩余的两辆马车,林知皇一辆安排给了部曲,一辆安排给了那些奴仆。 在大济朝,没有主人在,奴仆也坐马车道理,会显得身份与主人等同,因此这些奴仆是没有资格坐马车的。 奴仆一般是要随车奔行的,林知皇怜他们辛苦,便让刻意将主人家的马车安排的拥挤些,特意空出这两辆马车让这些奴仆谁累了便可上车换来休息。 这一举动让这些奴仆大受感动,每每因赶路身体疲乏,脚疼痛难忍得以轮换上马车歇息缓解之时,就会感动于林知皇的体恤,他们从出生起,就不被当成平等的人对待。如今有主人设身处地为他们考虑,是从未有过被当成‘人’对待的新奇之感。 奴仆们各个皆感动的热泪盈眶,几日赶路下来待林知皇愈发恭敬,且有超过家主林者云之势。 王题见状,在马车里与温南方哼笑着吐槽道“这奸猾小子倒是会收买人心!” 。 第30章 “那你别坐他给你提供的马车。”温南方淡声道。 王题被温南方怼的无话可说,负气地将头扭向一边。 王题实在气不过,后又将头扭回来冷嘲热讽的说“聪深,你是真打算奉他为主啊,如今倒是维护起他来。” “君子重诺,既执手相诺,他不负我,我便不负他!”温南方抬起自己满是脏污的手,轻嘲自己这是有多少天没有梳洗了,一个月?还是二十天?都记不清了,以前作为盛京名门世家的公子,何时有过此种落魄,那小郎君执手时倒是不嫌弃。 温南方轻轻一笑,现在对林知皇,他倒是真的正视了几分。 “你当时实在是太草率了,那小子不是真的想杀人,我不信你看不出来。”王题继续抱怨。 “那又如何?”温南方转眸看他。 是啊,能如何?看出来林知皇不是真想杀他们,他们几人也是饥民一堆。不顺水推舟应承下来,都撕破脸了,那小子还能无偿给他们提供吃食不成?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那也要看这五斗米出现在什么时候啊。 王题这回是真想为自己的落魄而哭了,苦着脸道“师弟,你是不是......就想蹭他的粮?” “你竟如此想我?”温南方惊讶的抬眸。 “那你是真的奉他为主啊!你是谁?你的身份可高于他!师弟你别草率啊!那小子可能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啊!”王题惊叫。 “是吗......”温南方目光沉沉的望向马车车窗外,变相承认认主,淡声道“但人生在世,草率一回又何妨?” 温南方不知想起什么,眼眸里是彻骨的冷淡。 王题完全不知道温南方在想什么,最后果断闭嘴,不再就此事多言,个人有个人的选择,他和师弟温南方的关系再好 ,也不能左右其思想。 王题就近几日观察林知皇的一言一行,在内心深处,其实也不是不佩服于他小小年纪,就展露出的智计无双的。他其实在去盛京守山书院求学前,有经常去林世伯家做客。当时他也见过比他小五岁有余的林大郎君,那个时候的林大郎君长的甚是壮实,却明显偏武多一点,倒是不知为何,长成了如今这幅文弱,又心眼颇多,与小时大相径庭地模样的。若不是林家的奴仆都唤他为大郎君,他都怀疑他现在看到的,与小时看到的,不是同一人了。 林大郎君小小年纪,有智还有胆识,对‘人’的态度,也可窥其是怀有一颗怜悯心的,这些素质,无一不体现出此子的不凡来。除了‘神仙子’符骁,他王题还没见过谁,能在这个年岁,就超过此子的。不得不说,此子,确实有为主之相。 王题也搞不明白自己在纠结怨怼什么,是因为身份吗?觉得这林大郎君身份太低,不过一穷乡僻壤出身的县令之子?就算再算上他乃二品林氏世家嫡长孙的身份,在贵人云集的盛京里待过的王题看来,这些也不够看? 他王题,骨子里原来也是看重出身的庸俗人吗?王题有些不敢承认这是自己的潜意识。 林知皇这逃亡一路上碰见不少流民,皆都饿的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木然行走于路上,小的团伙三五人一行,大的团伙有的十几人一行,相伴着往茁州方向逃荒,皆都未形成规模。 一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挤在奴仆专用的马车之上,看着马车外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脸上满是不忍之色。 。 第31章 “干娘,他们好生可怜。我能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省出来,分他们一些?”这个小丫鬟名叫月桥,因聪慧伶俐,生的娇俏可人,被府里大夫人身边一生未嫁的得力婆子罗婆收了认做养女。 至月桥认了府里罗婆为干娘,长到如今,生活水准堪比小门小户里的嫡女,因此生了一副慈悲心。 正在马车里歇息的奴仆除了她和罗婆外,还有三人,此时听月桥如此说皆是撇嘴,装作没听到。 罗婆回头凉凉地看了这小丫头一眼“你要是敢给,以后就莫再叫我干娘。” 月桥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这还是罗婆首次拿重话说她。 “干娘,我爹娘就是逃荒的时候饿死的,我也是实在是不忍.......”月桥挽着罗婆的手落泪解释。 罗婆叹口气,摸摸她的脑袋道“你现在还能坐在马车上对这些流民升起怜悯之心,要时刻在心中感激林府对你庇护,知道吗?” “府上大娘子如此厉害,怎么就不能也救救这些人?”月桥见罗婆对她软和的颜色,继续对她哭道。 罗婆见她还怪上了大娘子脸色猛地一变,另几个同在车上歇息的奴仆也对月桥怒目而视。 罗婆一把掀开趴在她怀里哭诉的月桥“府上没有大娘子,只有大郎君,你给我记住。” “那大郎君怎么也不可怜这些人!”月桥见罗婆推开她,立即认识到自己犯错,却没完全明白错在哪,只连忙改口了称呼。 罗婆怒不可遏,见月桥还在那乱说,拧起月桥的耳朵,耳提面命道“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不知足了!大郎君也可怜那些人,把你扔下去,换他们上来可好?” 月桥吓得立即摇头,她小时候跟着父母逃过荒,太知道逃荒是什么苦日子了。 “那就闭嘴!大郎君不是不救这些人,而是她现在没有能力救。她能救下我们这一行人,已是天神下凡,你别再不知好歹!” 小丫头月桥耳朵被罗婆揪的痛的嘴里不住发出嘶嘶声,吓得哭都不知道了,不住点头。 另三个奴仆见罗婆已经教训了月桥,也就没再计较她出言冒犯‘大郎君’的事。在他们看来这月桥就是好日子过多了,也不想想自己一贱奴出生,在逃亡时为什么能坐在这马车之上感伤悲秋。 “快收起你的烂好心!你若真的拿了林府给你的粮食省下来不吃,去成全你的好心。你再因为没吃饱饭,而饿的没有力气赶路行走,拖累我们一行人逃亡的行进速度,到时就算主人家不丢了你,我这老婆子也要先把你丢了。” 月桥被罗婆狠厉的话吓的不敢在胡乱说话,连连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表示自己不敢了,罗婆这才松开揪她耳朵的手。 小时候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越长越拎不清了?罗婆想着自己以后还打算让月桥给自己养老的事,心里泛起嘀咕,这丫头真的能为自己养老吗?感情都处出来了,现在也不能再换了,这丫头善心是有,但蠢啊,真的不会把她一起带沟里去吗?罗婆不由为自己选养女时的眼拙而懊恼。 还是大娘子厉害,不以貌取人。只因忽红一句‘会武’便在那么多品貌出众的丫鬟里选了貌若大豕的忽红,当时她还看不过去,想提醒指导大娘子怎么选人呢,现在再想想忽红逃亡一路上表现出来的骁勇和忠心耿耿,罗婆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 第32章 月桥吓坏了,不明白干娘这是怎么了,还突然打起来自个来,连忙拉住干娘的手,哭道“干娘,别打自己了,是不是月桥哪做的不好,说我打我都行,千万别和自己过不去呀!” 罗婆目光软和了些,转头看这丫头,蠢是蠢了点,有善心有孝心也是真的,唉,罢了,养了这么久了,也有感情了,以后她多提点些便是。 林知皇这一行人有车有马反方向赶路于流民潮中,甚为扎眼,引起不少流民的注意,但因有不少带刀的部曲在马车旁奔行,即使饿极的流民,因为没有形成规模,只十几人的团伙也不敢上前滋扰。 只是马车行过之处,不时有流民远远哭喊跪拜,望这些坐马车的富贵人能好心施舍给他们一口吃的,救他们一命。 林知皇透过马车车帘看见这一路惨状,虽于心不忍,但也不敢停,也不能施舍。 林知皇自顾不暇,谈何怜悯之心。她的一时怜悯,损害的会是他们这一行人利益。不说流民会不会在他们停下车舍粮时包围他们,一拥而上抢杀,就说粮食又减,他们这车队里的人怎么办,若还未碰上鲁王大军,他们便弹尽粮绝,等着他们的也是死。 现在的粮食就代表人命,把命施舍出去?这种圣母心她林知皇不会有,也不可能有,她还要对跟着她的人负责。 放下马车车帘,林知皇决心要尽快摆脱文盲,拿出一本书册,对一脸病容的林者云道“爹,反正赶路在马车上也无事,您要不要找点事做?” 寒冬腊月之际,最冷的不是气候,而是这无情的世道。 露山此时一片腥风血雨,冲天将军楚大郎果然派了一千反军,前来露山围剿前郐县县令林者云。 领兵之人是的冲天将军新封的一名校尉,姓卢,以前曾是郐县县令家的一名小小马奴。 因其在郐县兵荒马乱之时,当机立断,率众马奴加入反军,屠杀城内豪富乡绅有功,且一路斩杀反抗的郐县守兵无数,协助了冲天将军更快的拿下了郐县。因此,受到冲天将军的赏识,得以一跃获封为‘护中校尉’。 此次过来露山围剿郐县前县令的任务,乃是这卢校尉自告奋勇在冲天将军处领的。卢校尉此次出兵追击,于冲天将军处,申领了最好的装备,装备了跟着他出来的两曲人(注一曲为500人,两曲为1000人)。 因卢校尉本身办事得力,冲天将军也对他十分信重。冲天将军接连拿下两城,城内的武器辎重等物,也尽数落入他之手。在冲天将军得知郐县县令林者云乃二品世家出身,身边所护的部曲不少后,为保此次能顺利取得郐县县令的首级,也很是大方,除了给卢校尉带的人马配了高规格的行军装备,为怕这群人马还需追击,连行军所需的帐篷和粮草也给卢校尉拨的足足的,就等他凯旋。 卢校尉实在太想看到旧主匍匐在他脚下的画面了,一路疾驰行军,不过两日便从庫县率军而至露山。 “饶命啊!林者云他早几日就逃下露山了!不在这里了!你放过我们吧!”一叛逃林者云的部曲被众兵乱矛相戳,边用手中的刀格挡,边向卢校尉求饶道,体力逐渐有不支之像。 卢校尉充耳不闻,狞笑“你这人我记得,乃林者云身边的得力人,以前没少仗着他的势,心气不顺就来马场鞭打我们这些马奴撒气,你该死!” 。 第33章 卢校尉话音刚落,这部曲就因体力不支,被乱矛狠戳而死。 卢校尉见他身死,嗤笑一声,走过去一刀削下此人脑袋,提至一名中等个子,体格壮硕的青年面前道“窦图,你还记不记得,他每次来打你打的最厉害,盖因嫉妒你身手比他好?” 图面无表情点一下头,很是沉默寡言。 “你啊你,怎能毫无一丝报复之心?”卢校尉将这颗头颅如皮球一般摔在窦图怀里。 窦图抬手接住头颅,又不发一言一脚将头颅给踢到山坡之下,头颅滚下坡地,发出咚咚的撞击滚动声。 窦图如此沉闷无趣,卢校尉为什么还要走到哪都带着他?概因窦图身手了得,人狠话少不邀功,之前窦图立下的很多功劳都是被这卢校尉给领了,所以窦图就算武艺高强,到如今也只是个百长,屈居于他之下。 卢校尉此人狡猾阴险,既要用窦图,又要防窦图甩下自己冲到楚大郎面前,因此走哪都带着他,此次过来围剿前主人,自然也是如法炮制。 一场屠杀殆尽,露山之上,前刻还呼喊在山林间的凄厉哭叫惨嚎,像是没发生过一样,归于宁静,安静的让人胆战心惊。 血腥味弥漫在这片山林间,林间伫立的这群兵勇皆是青壮,毫发无损便完成了这单方面的屠杀。 见一切都解决了,卢校尉狰狞的笑着甩甩刀上的血浆,对身旁的窦图感慨道“窦图,你说旧主像不像只兔子,又跑了呢.....” 窦图不发一言,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有在听。 卢校尉见状哈哈大笑道“别不开心嘛!这伙叛奴说他们只走了三日,我们现在就动身去追,他们有女眷,应该跑不快。” 图点头。 卢校尉笑着拍拍窦图的肩“爷现在可真是畅快!窦图啊窦图,你以往在我们这些马奴中,最是努力上进,为的就是能让主家们看上你,给你一个晋升的机会,能伺候左右。” “........”窦图不言。 “现在是不是觉得以前做的那些特别蠢?现在我们不用得谁青眼,你看,我们自己靠自己,就得封校尉,你也得封百长,以后我们或许还能得封将军!娘的!早知造反如此畅快,爷早就反了!” “.........”窦图静静听卢校尉说。 卢校尉说着说着还如地痞流氓一般,一屁股坐在一具还有余温没有僵硬的尸体上,充当坐垫,毫无芥蒂的继续畅所欲言。 “奴颜婢膝这么久,有卵用?一个小娘子不慎跌马,都未伤分毫,就把我们一众马奴抽个半死!半大的小郎君还扬言要杀了我们!谁不是人生父母样的?我们就该低一等吗?看看现在怎么样?我们发达了啊!那些贵人死活都不一定!哈哈哈哈!” 笑完,卢校尉就想到那盛京来的,漂亮的不像话的大娘子,淫邪一笑道“窦图,你还记不记得那漂亮的大娘子?当时嫌弃你低贱,连脚都不愿意踩上你背的金贵人儿。” 卢校尉摸着下巴回味一番,叹道“那真是娇贵非常的玉人儿呢,美啊,我们这些低贱人,连给她做马凳都不配!” 窦图此时有了反应,眸光闪动,抬头看向卢校尉。 卢校尉见木头人窦图如此反应,淫笑两声“怎么?你也惦记她?等我们追上她,爷要好好玩一玩这娇贵人儿,玩好了就把她赏给你,随便你怎么处置,以解你当时的心头之恨。” 。 第34章 窦图握紧腰间悬挂的佩刀,虽未发一言,但显然内心也颇不平静。 他此前在林府如此上进努力,就为了博一个重用,脱离马奴身份。他在贵人眼里,真的连做马凳都不配吗?他要好好追上去问一问那大娘子。 窦图眼中迸射出噬人的光。 林知皇一行人与流民所去方向相反。越往鲁王封地库州去,路上的流民就越多,这些流民皆是从库州往茁州方向逃荒而来。 一日夜晚,有一小股由四十多名青壮流民组成的悍匪,夜袭了他们的车队。 幸亏林知皇机警,但凡休息,都有安排部曲轮流值班守夜,发现及时,没让这伙悍匪偷袭得逞,只以己方重伤一名部曲的代价,杀悍匪十几人,吓退了这些亡命之徒。 此事过后,林知皇命人将斩杀的悍匪头颅斩下,悬挂于六辆马车之上再赶路。 果然,路上再有流民见他们车队,远远见马车外侧吊首的头颅,纷纷吓的屁滚尿流,不说袭击,连上前乞讨都不敢,彷如蛇蝎,避之不及。 少了流民的阻碍,行路速度又快上去不少。 丫鬟月桥见此状况,再不敢说什么可怜流民的话了。女眷们也吓得不敢出马车,凡见林知皇无不战战兢兢,视她为修罗。 又行到一处水源地,逃亡的车队停下歇息,埋锅造饭,以补充体力。 部曲围在一起歇息,看着马车之上吊首的头颅,即使他们杀人无数,也有些悚怕。 胡三却打心里佩服林知皇这一决策,吃饭时与比列小声讨论道“挂上这个,一路平安无事,此计大好!大娘子可惜不是个真男儿,真乃这个!” 胡三说完对比列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比列拿刀柄敲敲胡三的手,警告道“是大郎君,车队里还有外人,你说话注意点。” 比列说着拿眼看不远处的温南方一行人,胡三也跟着看过去,用手打自己的嘴两下。 “我就是嘴上没把门!” “知道就少说点话!不许再讨论主人家!”比列此前和忽叟配合惯了,一人主内,一人主外,胡三的身手与忠心虽然都不错,但到底年轻跳脱,与忽叟的老成精明不能比。 比列叹口气,看看如今这寥寥几人的部曲队伍,出城时百人的护卫队,如今还能行动的不过八人,这逃亡路上,安全完全不能保障,大娘子也是迫于无奈,才行此法的吧? “这小子.....这小子.....”王题面色惨白,连饭都吃不下,身体不住颤抖。 “狠与仁都有,此子非凡......你说话以后注意点,少看他年幼,总挑衅于他。”温南方也脸色微白,小声再次警告王题。 在这个时代的普遍认知中,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死的身体不全。再转世时,便会身体不全出生,死时缺了脑袋,便会转世为傻子。若死的缺手缺脚,就会再生的缺手缺脚,这也是为什么庫县县令见冲天将军吊首城门,会直接吓的开城投降的根本原因。 “车前挂着头,他晚上睡车里面不怕吗?”王题出马车时都不敢往车前看,是闭着眼下车的。 “他敢做,又何谈怕?” “可是.......” “没有可是!如此甚好,我们一路上不用再提心吊胆!确实安全很多。”温南方说着冷静下来,死人他这一路上见了不少,早已不是何不食肉糜的世家公子,在逃亡路上,用些非常之法,也无甚不妥。 。 第35章 林知皇来到水边静坐,忽红紧紧跟在她身后保护她的安全。 林知皇此刻的心境并不平静,她也怕,她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多活生生的头颅。但她现在是众人的主心骨,不能表现出软弱,只能找一僻静处,好好自己消化。 现在队伍里老弱病残都有,真正能起保护作用的力量,不过八名部曲,林知皇实在忧心非常,压力巨增。 原先以为流民较散不敢袭击车队,昨晚发生之事彻底打破了她的妄想。她还是低估了这世道里,粮食的重要性,那些饿急了的人,已经没有理智可言,普通的刀剑,根本止不住他们的歹心。 所以,林知皇只得让他们吊首马车,用于震慑。 “忽红,你担心你阿爹吗?” 林知皇突然和她说话,忽红一愣,随即粗声道“不担心,他本事大着呢,又精明,不会有事的。” 忽红说完想了想继续道“您也不用担心大郎君,有我阿爹跟着,定不会有事的。” 忽红提到林知晖,林知皇呆了呆,想起那满脸傲气的弟弟,如今也是生死未卜,神色坚定些许。 “吊首马车......你怕吗?” “不怕!可怕的是世道。”忽红急声道。 林知皇深吸一口气,更坚定了眼神“你不怕,但我要的是他们怕,怕了,才能让他们知难而退,逃亡路上才能没有冲突,冲突少了就不会有杀戮和死亡。我不想再看见你们任何一个人有事了。” “宵小需震慑,不过借首一用。如此甚好。”忽红崇敬的望着林知皇。 “血肉之躯,没有灵魂,不过躯壳。”林知皇闭上眼睛,平复自己的心情。她在红旗下长大,有些观念,在这个世道,需好好改改了。 林知皇放于身侧的手,在微微颤抖。 再次睁眼,目光逐渐坚毅,不错,我林知皇要彻底改变自己,更要改变这世道! 凤凰从此浴血起飞。 鲁王暴政,穷兵黩武。 去岁,先是大旱,后又是洪水决堤,田间收成,十不存三。因鲁王与渝川王大战,这两王的封地库州与衍州皆因要筹措军粮,不仅没有减免赋税,反而为了筹措军粮,赋税与之往年相比,反而加了三成。 衍州的百姓交完赋税难以饱腹,拼命硬挨得以熬至冬季,本以为熬过今年就算过去了,没想到了冬季鲁王又开始征兵,只要是青壮皆会被强行抓走为兵。 地里刨食的百姓们活不下去,纷纷弃村而逃,逃荒来了以治下怀柔而闻名,粮草充裕的茁州。 而正因茁州粮草充裕,乃产粮之地。更是被目下正粮食紧缺的鲁王给瞄上了。 鲁王如今贸然出兵于茁州离仙郡,就是因为此郡粮草丰足。茁州的蒋州牧与一品世家---后族符家,此代的家主乃是连襟。后族符家满门骤然被蛮族吴奎所灭,蒋州牧惊闻此等消息,因此怒而携茁州十万兵马,前去盛京,欲诛杀吴奎此獠,为符家满门报仇。鲁王趁茁州兵力大部分都去了盛京,正是空虚之时,瞅准时机,出兵离仙郡。离仙郡临近鲁王封地库州,鲁王欲来此摘桃子,以缓粮危。 茁州有四郡,分别为陵山郡、青湖郡、广亭郡、离仙郡,其中离仙郡与鲁王的封地接壤,鲁王此次出兵便是欲来此郡。 离仙郡下辖五县,为庫县、郐县、昌县、广山县、碧县。 “离仙郡郡守乃方驰,是一品世家方家嫡支的人,为人安分守己诸事不管。多数事情,都是由郡丞管福庆代掌管。” 。 第36章 这几日行车无聊,林者云在林知皇的央求下,拖着病体开始对林知皇科普这些政事。 “管福庆是个什么样的人?”林知皇细问。 “寒门出身!”林者云嗤之以鼻。 林知皇对便宜爹绝望,闭眼深吸一口气,再耐心问道“您能别只要说一个人,就先介绍出身行吗?我想了解对方年岁、能力、性情还有嗜好,缺点什么的,都说说。” 林者云一愣,想了好一会才道“郡守方驰,四十有三。郡丞管福庆,三十有五。” “还有呢?”林知皇半天等不来林者云继续往下说,出声再问。 “.......”林者云静默了好一会了,脸红道“不知道了。” “他们皆是你直属的上级!你除了出身,年岁,其他皆不知道!”林知皇瞪大眼,首次气急,尊称都没带上。 林者云呐呐不言。 林知皇不可思议再次确认道“他们皆是您的上级,您对他们的了解就这些?” 林知皇无语仰头望苍天,简直服了这便宜爹,难怪能在县令的位置上待了十五年毫无寸进。 林知皇再次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循循善诱道“您前面说的郡守方驰为人安分守己,诸事不管,这不是总结的挺好嘛?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信息没说?” 是,是听其他县令都这么说....口说了....” “您就没点自己的看法么?”林知皇简直要吐血了。 就算要制定计策,也要知道最基本信息才行啊!便宜爹,做了如此久的县令,居然只知道这么点事,他平时当值都在干嘛? 林知皇不由想到刚来时,见到的那一大桌子的弟弟妹妹,这是平时脑子都用来想如何开枝散叶了么? 林知皇再次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最近自己有点浮躁了,要静心,静心。林知皇在心底默念静心二字,将有限了解到的那些信息牢牢记在脑中,好后面思考应对之策。 林知皇不想再和蠢爹对话,怕自己心静大法破功。让林者云教自己识字,不管怎么说,林者云的学问还是不错的,总算有点用处。 林知皇学了将近一小时的闻氏字,林者云教着教着奇道“只有当官的人才会去学闻氏字,环儿你会林氏字就好了,费劲学闻氏字做什么?” “不当官就不能学了吗?”林知皇反问,在她的字典里,学东西就没有嫌弃多的。 原来在这大济朝,文字居然还没有实行统一。 赶路的这几日,在马车里因林者云的教导,林知皇终于搞懂了当时她看的公文上的字为何与舆图上的字不同了,因为它们根本就是两套字。 朝廷的所有正式文件,一般用的都是闻氏字,是的,这里的字都用姓氏命名,是因为除了闻氏字,还有王氏字、谢氏字、符氏字,这里的世家都以有一套自己家族的字为荣,所以他们致力于创造新的字。 哪个世家若没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字,都不能称之为上流世家。 因闻家乃皇族,所以朝廷公文用字都是闻氏字。现在她林知皇身在大济朝,欲谋大事,不会闻氏字,以后被识破,闹笑话是小,就怕有人利用这点坑她,被坑了都不知道怎么坑的。 那天林知皇在舆图上看见的字就是林氏字。因舆图为林者云所绘,所以他用的是林氏字。 据林者云称,他是坚决不想用他族之字的,即使是皇族闻氏,也不能使其折腰。所以除了与朝廷的公文来往,其余等私下用字,他皆用的是自己本家的林氏字。这是他作为一个世家子弟的基本坚持。 。 第37章 有些少部分不想出仕为官,也不喜欢和出门交友的世家子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学闻氏字,用的皆是自己家族的字。 林知皇了解之后的感想是,大济朝的世家真是闲的发慌。 创造这么多套字,真正想做学问的人,想学习,光学字就得学多久?字不就是方便人记录才发明的吗?何必人人互相为难? 文字不统一,知识真的太难传播了。 难怪世家当道,因为知识皆掌握在他们手中。寒门子弟连‘字’都不识,如何能通过学习来提高自身?如何能有机会打破壁垒,跨越身份阶级! 谁掌握知识,谁就有话语权。 如今大济朝世家当道,天子之权旁落不是没有道理的。 本来林知皇还在想,该如何合理的要求林者云教自己识字。毕竟自己作为一个世家贵女到现在还不识字,实在是太离谱了,如何自圆其说?林知皇还没想到合理的解释办法,了解这里文字的‘故事’后,她发现自己不过是多虑了。 她作为不出内宅的闺阁女子,不识得闻氏字实在是太正常了。因为林氏一族,小部分不会出仕为官的人,他们只学林氏字,也只用林氏字。 林者云也以为她只识林氏字,不识得闻氏字,所以如今才会向他虚心求学,若他得知林知皇连林氏字也不识,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日,车队一行人赶路疲乏,找到一处水源附近休息,奴仆们埋锅造饭,喂马草料。 饭毕,林知皇正在马车内与林者云学习闻氏字,比列急匆匆奔至马车前,在外禀报道“家主,大郎君,不好了!温朗君刚才告诉小人,离仙郡方向,地面有震动之感,这是急行军才有的动静,怕是有大批追兵向此处追赶而来,已经离我们不足三里地了!” 糟糕,是那冲天将军楚大郎派人追上来了!林知皇心中大惊。 林者云吓的站起身“那我们快逃!” 林知皇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环儿.....”裴氏一直躺着起不来身,此时也慌的六神无主,见林知皇下车,怕她有事,急声喊她。 林知皇直接趴伏于地,听了一阵动静后道“爹,太近了,逃不掉的!” 林者云吓的剧烈咳嗽起来,嘶声道“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吾要命绝于此?” 裴氏躺在马车里,哭声道“环儿,别管娘,你快逃!” 林知皇充耳不闻,听完动静站起身,立即左右环顾四周,看有无藏身之处。 水源附近树木低矮,枝叶寥寥,此处别说藏匿马车,就连人都藏不住。 温南方此时也疾步跑了过来“主公,您可有对策?” 周围众人皆都面含希冀之色看向林知皇。 林知皇闭上眼,再睁开,沉声道“束手就擒吧。” “大郎君!”忽红着急,想立即甩下这里众人,她有信心,只护林知皇一人逃走,必能成行! 林知皇抬手制止忽红后面之言,急声继续说“先示敌以弱,不要反抗,对方掉以轻心以为胜券在握时,趁机杀了这队追兵的带队将领。该将领一定是冲天将军的忠实走狗,不然冲天将军不会放他出来办这么重要的任务,但他带的兵却不一定是,此前他们不过是流民罢了,没经过训练,有口吃的活命就行,哪管最上面是何人,有策反的可能。” “如何策反?”林者云急问。 “开出让人难以抵御且又可信度较高的诱惑条件,群龙无首之下,再借助鲁王兵马将至一事恐吓,可行性较高。”林知皇说完此话,已经远远看到追兵的前半部分身影了,正烟尘滚滚向这边驰马而来。 。 第38章 温南方却并不这么看好,直接指出要害“若该将领并不给你我说话之机,上来便行砍杀之事…....” 林知皇转头认真的看着温南方的眼睛说“若这带兵的将领素质如此之高,那我们合该命绝于此!” 林者云吓的瘫倒在马车里,裴氏亦是悲声而哭。 这次杀机,远比逃出郐县那次更甚,此前流民袭击不过是为粮,如今这些人却是直奔他们的命而来。若该将领直接下令兵士动手砍杀,百死无生还的可能。 “忽红,比列,你们注意时机,若该将领未上来便下令砍杀我们,他只要与我们对话,趁其不备,务必一击必杀!”林知皇冷静的命令道。 只要有说话的机会,那些兵没上来就砍杀,双方就属于无冤无仇,此前还是流民的匪兵们也会听她开口讲的是何内容,再借鲁王之威恐吓,她就有策反这伙匪兵的机会,彼时强弱地位,立即颠倒。 “诺!” “诺!” 林知皇的镇定给了忽红与比列两人很大的信心,慌乱的情绪立即有所收敛,齐声应诺,不再想其他事,开始专注于自己任务。 心理战,攻心为上。林知皇一脸肃杀之色,让自己显得的越发镇定。 “你也快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林知皇对一旁的温南方吩咐道,话落,也迅速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属于遮蔽物,上马车,最坏的情况下,可避免第一轮冲杀,再谋后续应对之策。 刚上马车,林知皇便听到身后清晰地响起一阵兵马踏行之声。 河流边,原来在歇息进食的众人都反应过来,转头回看,便见不远处,烟尘滚滚,约有一千兵马成包围之势,向此处疾驰而来。 一时之间,奴仆惊声尖叫呼嚎,四散开来,或躲避,或逃跑。 胡三也立即召集好人手,带领余下的部曲奔过来,将林者云与林知皇所乘坐的马车,严密护卫住。 片刻功夫,千余兵马便行至眼前,直接将他们这一行人马,给团团包围了。 周围本来只离他们这一行人百米远,也在河流边取水用的流民们见状,纷纷逃的更远了,怕被殃及池鱼。 “哈哈哈,老子一路向流民打探你们的行踪,终于让爷给追上了!”卢校尉狞笑着纵马上前,示意手下千余兵马将这伙人给围好了,不准放出去一个人。 千余兵马得令,立即四散,将林者云一行人围住。卢校尉见林者云已成了瓮中之鳖,脸上癫狂的笑容逐渐放大,志得意满的翻身下马,趾高气昂的走到部曲护卫最严密的马车前,看着这马车前吊首的头颅,嗤笑一声,挥刀将狰狞的头颅斩下,敲了敲林者云所坐的马车,阴声道“狗官,这头颅可吓不到本大爷!家主,下车吧,哈哈哈哈哈哈!” 马车里,在听到外面人张狂阴戾的说话声那刻,林知皇也如车外的人一样,肆意且无声地大笑起来。 天不要她林知皇命绝于此! 温南方在另一辆马车里,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紧绷的身体也刹时松懈下来,同样大松一口气,淡声道“这领兵的将领,并没有一上来就将我们砍杀,有说话的机会了,此局尚有转机,” 王题亦是欣喜若狂,激动的抱紧温南方的手臂,小声道“后面就看那小子的了,师弟,我们可能又不用死了!” 温南方顿时眼神奇怪的看王题,师兄平时如此看不惯林知皇此人,但性命攸关时,对林知皇,到比他对林知皇还有信心......这..... 。 第39章 林者云原本吓瘫在车厢里,但在没有听到外面人一上来就砍杀他们的动静,反是听到外面人叫嚣的声音后,也瞬间神魂回体,激动地看向女儿。 “爹,快起来!出去!对他横眉冷对!”林知皇怕外面人听到动静,拍拍林者云的肩膀,轻声提醒他该怎么做。 裴氏也双眼含泪的看向女儿。 林知皇镇定的对林者云和裴氏点点头,表示转机尚有,以作安抚。林者云见女儿如此镇定,也冷静下来,想到林知皇之前所说的计划,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衣衫,很有世家风范的,先行下了马车。 林知皇搀扶着病重的裴氏,也紧随其后,跟随在林者云身后低头下了马车。忽红见林知皇下车,立即不动声色往林知皇身后挪了挪,看似寻常,其实全身皆在警戒着林知皇此刻身边可能会发生的任何危险,她好及时做最快的应对反应。 其余马车中人也都被驱赶下车,姬妾以及庶子庶女们,皆吓得瑟瑟发抖,小声啜泣。 等一干人都被驱赶到一起了,胡三和比列带领众部曲以及一干奴仆呈拱卫之态,将主人家下意识的包围在最里面,不让这伙匪兵近身。 “你想如何?”林者云不卑不亢的对为首的卢校尉冷声问道。 话落,林者云咳嗽两声,仔细观察周围这不下千人的青壮匪兵,越看心中越是惶恐,脸色越加惨白,心中直叹吾命休矣。女儿若此次计划不得行,不能成功策反这些匪兵,这群人手中的长矛,一人只出手一下,便能将他们一行人皆戳成筛子。 卢校尉志得意满,没急着上前斩杀这伙人,而是满脸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之态,好好的观察了一把原来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人,此时面对自己害怕惶恐的模样,扭曲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来你们过得还不错嘛,没吃什么苦头。这有车有马的,这是还有余粮呢?”卢校尉身上穿着校尉的战甲,也不像官,说话是流里流气,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林知皇记忆卓绝,这带兵之人叫林者云‘家主’,想来之前必是林府中人。 林知皇细细在脑海中搜索,最后在记忆里一干跪伏在地的马奴中,找到这张脸。他身旁那名穿百长服的健壮青年,林知皇也搜索到了脸,是之前她不忍心当他以马凳踩踏的马奴。 窦图木着一张脸,抽出刀,陈述事实般的木声道“如果你们真的像流民一样落魄了,还不好找你们,毕竟这一路上流民这么多,你们混在其中想找到你们可就难了。” 卢校尉啐出一口痰,愉悦道“说的不错,你们这些贵族,逃命还不忘讲究,活该死到临头!” 其实林知皇也想做流民打扮混在流民之中逃亡,但他们这一行人有弱不禁风的女眷还有幼子,特别是林者云和裴氏两人,都有病缠身,她怕如此折腾,在这医疗条件不好的时代,两人真的因此一命呜呼,所以才没有行此一计。 “你们是要束手就擒呢,还是要被乱刀砍死?”卢校尉癫狂大笑,举手示意,包围着林知皇一行人的千余匪兵,齐刷刷举起手中长矛,摆出冲杀姿态,女眷们顿时吓得嚎哭的更是大声。 林知皇突然朗声喊道“鲁王将出兵郐县,绞杀乱臣贼子冲天将军,不日便到,尔等死到临头了!” 。 第40章 成包围之势的千余匪兵顿时哗然,皆都慌乱起来,闹哄哄的互相议论起来,这群青壮本是平民百姓,都未受过正规的兵士训练,什么军令如山,都是狗屁。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什么都得靠后站。 这群青壮皆是从鲁王封地逃荒来的,鲁王的残暴都略有耳闻,对他的惧怕更甚对冲天将军,听到鲁王将要亲自领兵平乱,皆都慌了手脚。 林知皇见有效,继续煽动道“若尔等愿弃暗投明,吾就竭力在鲁王面前保下尔等,让尔等成为朝廷的正规军,而不是随时会被剿灭的匪兵!” 卢校尉见这些下属皆有了退意,顿时没了猫捉老鼠之心,拔刀怒喊命令道“休要听他胡言!给我冲啊!杀了他!” 千余匪兵无人再听他号令,皆都踌躇犹豫不前。 “尔等以前皆是良民!你们真的要做叛军吗?当谁的兵不是当,尔等为何要执迷不悟,当叛匪的兵?为叛匪卖命又有什么好处?” 林知皇的喊话极具有煽动性,先是以鲁王的凶残威名恐吓于匪兵,扰乱他们的心神。然后又放出‘正规军’这个活命名分诱惑匪兵。最后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告这些匪兵弃暗投明。这一套话术下来,这些原本只知地里刨食的前良民们,顿时心神大乱,倒戈之意明显。 卢校尉见状大怒,直接抽刀就近杀死一名已经丢下手中武器的士兵,大喊道“快冲,乱刀砍死这小子,若退,这就是下场!” 迫于卢校尉的威胁,一干匪兵又纷纷拿起武器,再度做出冲杀姿态。 被包围的女眷和奴仆见如此多的兵戈长矛相向,马上乱矛要戳于自身,有的直接吓的尿了裤子,纷纷惊声抱头尖叫。 林知皇面上却丝毫没有惧色,字正腔圆的继续大声煽动道“看啊,这些匪军将领,想杀尔等就杀,尔等为何还要为这些叛匪卖命?在正规军,绝不会有将领对士兵不问原由,肆意砍杀的事情发生,要杀也是军法处置!在叛匪军中,这些匪将只凭一时好恶,想杀就杀,尔等还要跟着这些弑杀之人造反吗?尔等不怕自己,就是下一个被无故坑杀的人吗!” “你是.....”窦图此时认出了喊话的林知皇。 卢校尉随即也认出了她,当即淫笑道“原来你在这里。你可知道,这几日晚上,老子想你想的日夜难眠?这就抓你来好好伺候老子,让你死前也享享人间极乐,嘿嘿.......” “贱奴!胆敢侮辱主人!给吾死来!”忽红突然暴起,直接蛮力撞开挡在卢校尉身前的两名匪兵,横刀杀向卢校尉,卢校尉看见刀来,狞笑一声,丝毫不惧,也横刀与忽红拼刀杀来。 卢校尉正想震慑这群不听话的兵士,这冲上来的臭女人就做那只儆猴的鸡,再合适不过。 窦图大叫“别接刀!” 卢校尉充耳不闻,两刀相接,铿锵之声炸起,火光四溅,卢校尉脸色骤白,虎口被砍来的大力震裂,血染袖口,刀直接被忽红斩为两段。忽红的刀也因此豁开一个大口,显然不能再用。 忽红直接丢下刀,在卢校尉被她的巨力砍的还处于震惊中未反应过来时,赤手空拳再上,一跃至他身前,快速打出一记重拳,锤爆了他脑袋,卢校尉的脑花如爆球一般炸开。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卢校尉身死。 。 第41章 与此同时,之前被忽红大力撞开的两名匪兵也摔落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千余匪兵见状顿时哗然,皆被忽红的威猛震慑。 忽红双目赤红,狠厉的环顾四周匪兵,周围的匪兵们被她看的胆战心惊,抖如糠筛,手中的长矛都险些握不住。 窦图急速后退,与忽红拉开十步有余的距离,谨慎握刀看着她。 成了!林知皇暗暗攥紧拳头,紧绷的弦放下。 王题则被忽红的凶残惊的目瞪口呆。之前他还奇怪林知皇的贴身婢女为什么要选这样的,毕竟世家公子的贴身婢女,不说要长得要多好看,但至少不能如此五大三粗,丑绝人寰吧? 每日看着也不嫌辣眼睛。 现在他算是知道缘由了,这婢女竟然如此神勇,非常人也。 温南方眯眼,在众人目光都投注在忽红身上时,他却在观察林知皇。 他在害怕。温南方很确定的这点,神情和话语能骗人,唯有肢体语言不会。 虽然他也面无表情的在观察周围匪兵的反应,但从他紧握的双拳便可看出,这林小郎君此刻内心,远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镇定。 毕竟还小吗?碰上喜好男童的变态,也会害怕吗? 是的,卢校尉刚才那明显的言语,温南方完全没有将林知皇往‘是女子’这个选项上想,他只以为卢校尉性好男童,才会有那番言语。 毕竟林小郎君确实长得面若好女,有男子性好男童的事,在世家贵族中屡见不鲜,温南方也略有耳闻,因此察觉到不妥之处。 其实,林知皇确实是被惊到了,但不是被卢校尉。她一个现代人,哪会被别人的几句荤言荤语就给吓到。 林知皇是被忽红一拳砸开卢校尉脑袋的血腥场面,给惊到的。 即使是林知皇以前看过的惊悚电影,都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她一个在红旗下长大的和平人士,自然也是需要一番时间,来整理心态。林知皇已经尽量不让人察觉她的异样了,却没想到,还是被心细如发的温南方给看出来了。 适应这样的环境,调整心态,迫在眉睫。如今是乱世,若想成就一番伟业,是不容许有这样不可见血的脆弱的。 林知皇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再接再厉,以强硬的姿态劝服并命令周遭已经失去战意的匪兵道“若尔等立即放下武器,接受招安。吾承诺,必将尔等编为正规军!” 众匪兵的心理防线被忽红这出其不意的一击彻底击垮,一阵稀里哗啦的兵戈落地声响起,大多匪兵抛下了手中的长矛,以示投诚。 等第一个匪兵率先跪下表示臣服,接二连三,此起彼伏,其余投诚的匪兵皆都跪下了。 最后匪兵之中还站立着的,拿着武器的,只有那名叫窦图的百长,前林府的马奴。 一切已成定局,他们活下来了。 林知皇松开紧攥成拳的手,全身力气都被这场心理战的胜利给掏空了。 忽红见窦图不降,立起眉毛,杀气腾腾上前,便欲除之,被林知皇抬手拦下。 林知皇见窦图前面遇事时的反应,便知此人机敏。看似卢校尉为这支军队的主导者,但其实这支军队里的人,明显更服这名为窦图的马奴。林知皇好几次都注意到这支军队里,一些匪兵有偷偷向他请示命令的,明显是以他为风向标,在确定卢校尉的命令是否执行。 。 第42章 忽红此前突然出手袭击,这窦图反应也很快,有出声提醒那卢校尉别接刀,是内秀之人,且警觉非常。此人各方面素质都不错,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 林知皇同时也看出来了,此支匪军中,与卢校尉不同,这窦图,是有真心信服于他的士兵的。收服此支匪兵虽目前已成定局,硬要杀他,也恐有变。 林知皇再次出言,向他确认道“窦图,你不放下武器吗?” “您记得奴的名字?”窦图如死水般的眼眸里,泛起略微亮光。 “记得。”林知皇神色肯定的答道。 窦图木讷的点点头,也不做别的攻击动作,继续自顾自的的说道“其实追到这,奴只是想问您一个问题,反正奴要死了,您可否为奴解惑?” 注意到窦图眼里闪烁的执着之光,林知皇诧异了。不由暗想,自己与这窦图无甚交集,他有何重要问题,即使身死于此,也要自己为其解惑? “什么问题?”林知皇凝眉问道。 “当初您不踩奴上马,可是觉得奴身份卑贱,连做您的马凳都不配?”寡言的窦图问出这句话时,眼含泪光,显然内心十分不平静。 卢校尉说的是真的吗?他们这些主人家,真的是这样看他窦图的?他以往的努力上进,真的只是笑话吗? 窦图以前也是武将世家子弟,后因家族贩卖私铁而获罪。全家十二岁以上的男丁全部处斩,十二岁以下男童以及女子皆沦为官奴婢。当时窦图刚满十岁,所以逃过一劫,辗转流落于林府,自此,在林府里做了十年的马奴。 由至贵到至贱,使窦图格外努力,也格外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和认可。他希望通过自身的努力,能力变强,从而受到主人家的赏识,渴望再次能改变出身。 林知皇此刻却为这问题动容,这是一个努力在寻求自我价值的人。 “不是!”林知皇认真的直视他的眼睛道“你从马奴中走出时,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不甘平凡的光,你该是顶天立地之人,我不忍将你用作马凳,故未踩之。” “不甘平凡吗?原来我的眼神是这样的,哈哈!”窦图哭笑两声“顶天立地的人?原来您是这么看我的,奴满足了!您的不踩之恩,奴,铭感五內!” 窦图笑,笑的满足而质朴,合上双目,丢下手中刀刃,引颈就戮。 林知皇看窦图准备赴死,动容之余,也越发欣赏起他的气节,身处卑微,性情却坚毅。是一个将自身信念置于生死之上的人。这样的纯粹之人,何不再给他一次机会? 林知皇眸中闪过丝欣赏之意,诚恳的对窦图开口,朗声问道“你可愿效忠于我?” 引颈就戮的窦图,迷茫的睁开眼,没有等到预期中的死亡降临,而是等来一声郑重的询问。 一句‘你可愿效忠于我’?不是对下人的命令,而是尊重的询问,这是对待士人才会有态度。 窦图怔忪看着眼前女扮男装,风采却丝毫不逊于男子的大娘子,死水般的眼眸里,细细密密地开始泛起重获新生的光。 “愿意!”窦图郑重地单膝跪地,左手攥拳放于胸口,向林知皇行了一个武将才配有的军士礼。 此刻,窦图心中汹涌澎湃,沉醉在林知皇望来的认可目光下,感动的热泪盈眶。 林知皇这是在将他窦图当成‘士’相待!士为知己者死! 此刻,他窦图不再是奴,而是士。主人家认可的,士! 。 第43章